第9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17 18:46      字数:5654
    晚饭结束后,盛闻景拎着一小盒打包好的甜点站在路边,顾堂和他并肩站着,等待店员将车从停车场开出来。


    甜点是顾堂主动提出,请盛闻景带给盛年的。


    “对了,合同中有写你家地址。”顾堂说。


    盛闻景微微点了下头。


    话说到这份上,盛闻景道:“如果你忙的话,还是送我去地铁站。”


    “如果我不忙呢?”


    “那谢谢你送我回家。”


    盛闻景干脆道。


    他很少有与陌生人初次见面后,心中会腾升不要观察我的意识,

    顾堂就是这样一个让他处处感到不适的人,他的每一步,似乎都隐藏着更深的试探。这份试探在双方隐约对峙下,显得格外尖锐凸出。


    如果这就是顾堂的习惯,那么两个习惯相同的人,如果无法迸发出灵感的火花,那么就只有两片海域相交,或者海浪之间对抗时,一方以压倒性的趋势获胜。


    “如果下次你想约我陪你出来散心,没有必要再找借口。”盛闻景用脚尖踢了下脚边的石子。


    远处闪烁的车灯异常醒目,那是顾堂的。


    顾堂:“我看你对我母亲倒很毕恭毕敬。”


    “毕竟她是甲方,顾少爷并不负责我的薪水。”盛闻景弯眸笑了笑,“而且搞艺术的人,应该有脾气,你说是不是。”


    “是。”顾堂答,“那么你的脾气是什么?”


    没等盛闻景再回应什么,跑车在面前停下,店员小跑着来到顾堂身旁,将车钥匙还给他。


    华灯初上,盛闻景贴在车窗边观赏夜景,手指边在透明玻璃上画了个全,随口道:“你为什么要叫顾夫人母亲。”


    母亲大多出现在书面语言中,而并非日常称呼。


    妈妈更符合生活中,对于母亲这一形象的亲昵。


    更有肉麻的,甚至会喊妈咪。


    他单手撑着下巴,微微偏头去看后视镜里的自己。


    刘海被充盈着青草香气的风吹得上下翻飞,蹭地眼角痒痒的。


    “华人的圈子,有时比你们想象得更加封建迷信。”顾堂解释,“就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TVB影片。”


    可比起封建迷信,财富更显得珍贵难得,不是吗?

    盛闻景说:“小时候有个算命的,说我命中带煞,迟早有大劫。”


    “巧了,我也是。”顾堂失笑。


    不知是酒足饭饱后,血糖陡然升高后造成的兴奋,还是今夜夜色美妙,以至于盛闻景的笑意始终没有消散过。


    挂在唇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顾堂聊着这座城市里的风景。


    抵达盛闻景小区楼下时,顾堂将车停稳,看了眼熟睡的盛闻景,开着车灯靠在车头纳凉。


    虽说是老小区,但绿化做得很不错,现在还不是夏蝉鸣叫的时候,盛夏活跃起来,应该会十分吵闹。


    指针指向十点,楼上住户大多是老人,已经纷纷熄灯休息,四下寂静,就连行人都很少路过。


    他掏出手机看了会股市,又与研究生时期的导师讨论了会之后研究的方向,导师提出可以帮他写推荐信,将他推荐给他在学生时代求学过的老教授。


    顾堂正欲感谢,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盛闻景正推开车门,双手撑着膝盖,腿脚发软地下车。


    “早上好。”顾堂玩笑道。


    盛闻景捂着嘴打哈切,声音闷闷的,“现在是几点。”


    “你只睡了半小时。”


    “要喝水吗?”顾堂问。


    盛闻景暂时还没彻底清醒,缓了会才说:“不好意思,我又浪费你的时间。”


    顾堂耸耸肩,无所谓道:“最近休假,没有事情做。”


    “不请我去你家做客吗?”他又说。


    盛闻景站在原地没动。


    “……”


    半晌,顾堂笑道:“开玩笑,祝你好梦。”


    上楼前,盛闻景前脚跨进楼门,后脚听到顾堂说:“我们还算是陌生人吗?”


    “今天是第二面,不算熟人。”盛闻景说。


    “那熟人是怎么称呼你的。”顾堂又问。


    他没给盛闻景回答的时间,又道:“韩老师叫你小景,母亲也叫你小景,我想,你应该对我叫你小景,不会感到抵触吧。”


    盛闻景嗤地笑了声,调转身体朝向,“那我叫你什么?小堂?”


    他看到顾堂的眼神,忽然没那么友好了。


    “你看,这就是你叫我小景时,我自己的切身反应。”盛闻景摊开手掌,“我也不高兴你叫我小景。”


    “不如我们各自叫对方大名。”


    “或者,用‘喂’代替也行。”


    盛闻景上半身隐藏在黑暗中,头顶的感应灯很久就坏了,他能看得清顾堂,而顾堂不一定能发现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或许我们不应该这么剑拔弩张。”顾堂缓道,“毕竟以后要相处的时间很多。”


    是啊,盛闻景无声道,以后他们会经常见面。


    “我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


    “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顾堂问。


    盛闻景摇头,“并不是讨厌。”


    “可能……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他调侃自己,“不讨人喜欢,有很多刁钻的毛病。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本身不会和除自己之外的人交往。”


    说到这,盛闻景忽然卸掉全身力气,苦涩道:“抱歉。”


    有时,那些艺术家总有怪脾气的话,只是盛闻景给自己不喜欢与人交往的借口。


    他很清楚自己的脾气,当意识到这份缺陷的时候,再想更改为时已晚。


    错过与同龄人的交往,使得他不再明白,处于人群中该怎么做,才能显得不那么突出。


    与此同时,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的性格,让他无意识选择成为焦点。


    十七岁的盛闻景,游离于人潮之外。


    “就当我是个没文化的文盲,毕竟、毕竟我连高中学历都没有,是个辍学打工,即将成年的……”盛闻景的声音逐渐变小,最终再也没有力气继续。


    他用气声说:“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你家能雇用我,对我,以及我全家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顾堂单手插兜,看着盛闻景的肩膀轮廓,在说话间逐渐耷拉,但他没打算安慰,这本就是摆在现实,难以绕过的坎,没有人能代替盛闻景。


    而生在物质资源丰富的顾堂,还没有这种与对方共情的能力。


    并且他相信,以盛闻景的智商,大抵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安慰是情感的善意,却并不能使现状获得任何改善。


    从第一眼看到盛闻景的时候,顾堂就确定,盛闻景这种人,哪怕尚在成长,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刻,他也多次果断拒绝外力的支撑,凭借性格一力扛起。


    天才都孤僻。


    “你又在观察我。”盛闻景幽幽道。


    话罢,他转身就走。


    虽说两人不欢而散,但盛闻景还是没忘掉带给盛年的小甜点。


    盛年已经自己洗漱睡着了,只在玄关留下一盏灯。


    盛闻景将甜点放进冰箱保存,餐桌的透明玻璃碗中,是剥好皮的橘子。


    橘子外壳已经有点干了,盛闻景坐在餐厅吃完,又喝了杯水,带着装满红枣汤的保温杯进卧室。


    因为已经睡过一觉,导致他暂时还不想休息,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之前编好的曲谱,手指模拟弹奏的姿势,边想边继续写下去。


    从去年开始,在韩左的建议下,他开始学习自己编曲。


    通过韩左找来的教材,以及视频学习,每月至少保持两首钢琴曲的编写,每首时间最少一分半。


    曲子是否好听不重要,重要的是养成创作习惯。


    国外很多音乐学院都极为注重学生自我创造,如果盛闻景大学想申请这些学校,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通过韩左的引导,他已经计划好了未来十年的发展道路。


    十八岁是人生最重要的跨越期,他的第二性征也将就此确定。


    身边同学纷纷讨论着自己会分化成什么型号,到了盛闻景这,他宁愿没有第二性征。


    因为极大可能是Omega,Omega的创造性更丰富,几乎占据钢琴家群体中的百分之九十。


    但Omega的体质太平庸了,甚至对于男性来说,有些过分柔弱。


    无法保护任何人,即使身边的人不需要他保护。


    长子的身份无时不刻使他约束自己,好笑的是,他也遵守这种无形的规则。


    编曲卡壳,整整两个小时,盛闻景坐在书桌前没有任何进展。


    他正欲洗漱转换心情时,顾堂发来消息。


    [水晶模型落在车里了。]

    盛闻景想也不想,回道。


    [你想要的话就送你,如果觉得没地方放。]

    [丢了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顾堂:[你白天说,这是对方的心意。]

    盛闻景无奈。


    [麻烦你帮我保存,改日我把它带回家。]

    顾堂今天回家太晚,却没想到顾夫人还没休息。


    “吃饭了吗?”顾夫人敷着面膜。


    顾堂走到母亲身旁,屈膝抱了她一下,点头道:“吃了,今天下午去帮时洸买了新钢琴,他人呢?”


    “车库里没看到他的车。”


    顾时洸虽未成年,却已经学会如何开车,稍不注意,他便呼朋唤友,去后山飙车。


    管都管不住。


    提起这个,顾夫人便生气,“已经叫管家去找了,等你父亲回国,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别生气,小心皱纹。”顾堂笑笑,从怀中拿出一小袋草莓。


    “路上有人卖自家产的小草莓,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顾夫人的注意力没被草莓吸引,她指着顾堂手中另外的水晶钢琴,问道:“这也是你买的?”


    “是盛老师临走时落下的。”


    顾夫人诧异道:“你们见面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

    顾堂解释道:“毕竟是时洸的老师,我们对人家好一点,他也能更上心。”


    “再说,就连韩叔叔都在您面前赞不绝口,可见他日后的发展不可估量。”


    “如果我们能和他交朋友,说不定会带来其他隐性价值。”


    “……你和你父亲还真是。”顾夫人自知无法改变儿子,于是摇头可惜道,“什么都要权衡利弊,追求利益。”


    “这样是交不到真正的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