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6-3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17 18:36      字数:5367
    “头痛?因为什么毛病?是感冒了?还是偏头痛?也可能是牙疼,牙疼容易引发头疼。”


    “呃……”


    杜思人站在药店的柜台前。


    店老板说:“要不,你都买一点试试?”他把各种药摊在柜台上,一字排开。


    杜思人点点头:“您说得有道理。她是外地人,会不会是水土不服?”


    老板点头称是:“上火了!”随后转身,从柜子上扒拉下来一大袋板蓝根。


    杜思人看来看去,总算觉得满意,掏钱结账,老板撕拉扯开一个白色塑料袋,她帮着把柜台上的药哗啦哗啦地扫进去。


    老板说好,我该找你……杜思人算了算,说,您该找我12块钱。


    路小花不耐烦地杵在店门口,像在看傻子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老板扭头对她也呵呵一笑:“女娃,你有没有需要买的?”


    路小花露出一个敷衍又甜美的笑容:“不用了老板……”她又转念一想,改口问:“有没有醒酒药?”


    老板问:“干撒?小小年纪就要去买醉?”


    路小花故作苦大仇深地点头,催促杜思人:“你快点,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15分钟前,路小花与徐文静执手相看泪眼,约定今夜醉过知酒浓,就只差没有当场义结金兰了。


    杜思人嫌弃:“这才几点?我要去上班,没工夫陪你们瞎闹。”


    “你上什么班?你背着我偷偷找工作了?”


    她提起那只塑料袋走出药店,路小花碎碎叨叨地跟在她身后,走不了几步,她又开始骂徐铿,大嗓门胡扯八扯,“……他还有脸跟我提赵仟,赵仟比他好一百倍,不对,是一百万,一千万,一亿亿倍!”


    她们走进了精品音像店。


    赵仟就站在入门处。


    他与她一照面,两张脸都瞬时变得通红,各自呆立在原地,半天也没有谁憋出一句话来。杜思人脚底抹油,趁路小花伸手薅住她之前,轻快地飘走了。飘离途中,她望见陈亦然站在赵仟身旁杂志柜的另一侧,便笑一笑,无声地与他打了招呼。


    林知鹊蹲在最后一排影碟架旁,正在找些什么,她与李导好像正在说话,音乐声太大,杜思人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


    她侧着身,站在架子的旁边,林知鹊与李导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她就这样静静站着,望了一小会儿林知鹊头顶上的发旋儿。林知鹊蹲在地上,折起身子,变成小小的一个,一点没有昨天夜里站在一米八几的杨青面前那强大得好似女侠般的样子了。


    几分钟后,林知鹊忽然站起,朝杜思人的方向转过身来,像是一步没有迈稳,她向前倾倒,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杜思人迎上前去,伸出手,托住了她的臂弯。


    林知鹊抬起眼,漂亮的眼睛里有淡淡的血丝,似乎是太累了,有些失神,像一潭雾天的湖。


    有那么一瞬间,杜思人的脑海中闪过某种冲动或是一个画面,是她再走一步,轻轻地拥抱她,让她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去。


    转瞬便逝去了。


    她将药递给她,而后催促她回家休息,她们走过那对正在散发尴尬磁力场的痴男怨女,林知鹊头也不回地对杜思人说:“辛苦你了。”那张她刚刚找出来的《她比烟花寂寞》,她接过来,在收银台里仔细放好。


    此时,赵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通红着脸,眼神闪烁,逃难般地转过头来,叫她:“思人。”


    “嗯?”


    路小花捂着心口,从赵仟身后逃跑,边走边偷摸地给她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赵仟向她说明情况,请她代替卢珊参加演唱会的伴舞团,她本来有些为难的,毕业剧目马上要开始排练,时间上多有冲突,但听到是要在舞台上、当着几百观众的面跳舞,她的心怦怦直跳,像顺着脑海点燃一串噼里啪啦的星火,直烧到胸腔中,热烈快活地四处乱窜。


    那火花窜过她的喉咙,她便脱口而出,一口答应了赵仟。


    舞台与聚光灯对她似乎有奇妙的吸引力,抵得上去做舞蹈老师,自那天去酒吧登台跳舞之后,她总觉得原本如白雾一样的未来现出了某种抓不住的形状。她没想好要不要去参加选秀节目,去了大概率也只是白去,听说节目一经播出,广州赛区的陈葭人气高涨,在网上已经有了声量不小的支持者,不叫歌迷,换了一个新鲜的说法叫“粉丝”,是Fans的音译。


    李导自唱片架后头走出来,形容憔悴,她对他说自己来顶班,他魂不守舍地哦了一声,如游魂般走了出去。


    陈亦然站在店外,从饮品窗口探头,点了一杯珍珠奶茶,她收钱,谢谢他帮衬她今天的第一笔生意。他羞赧道谢,接过凉滋滋的奶茶,与赵仟勾肩搭背地离开了。杜思人听见赵仟在说:“借我喝一口。”陈亦然说:“滚,自己买去。”


    *

    杜思人欢欢喜喜地上了半天班,热情洋溢地招呼顾客,几次三番蹦跶过李导身边,他忍不住问她:“你打鸡血了?替人家打工有什么好高兴成这样?”她歪头,也答不上来,但觉得心头雀跃,能够帮上林知鹊一点忙,总是很好的。可能是被她感染,李导渐渐不再耷拉着脸,站在路边,抽完几支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临到晚上关店的时间,一辆电动车开到店门口,送来了一整箱Twins的新专辑《见习爱神》。几个女学生自下午便几次三番地来等,总算守得云开,叽叽喳喳地凑到收银台前来,杜思人在登记册上核对后一一划掉了她们的姓名与手机号码,她们领了专辑,兴高采烈地掏出随身听,在店门口一字排开坐下,要第一时间听完偶像的新歌。杜思人的笔尖在登记册的名字上逐一扫过,发现林知鹊的名字郝然在册,后面写着“见习爱神,一张”。


    她欣然,将一张《见习爱神》小心收进自己的包里,随后下笔要划掉这个名字,笔尖顿了顿,最终只轻飘飘地画了个圈。时针逼近晚九点,李导招呼店门口坐着的那帮狂热歌迷,说要用店里的音响放新专辑给她们听,他弯身去换音响的碟,按下播放键,一转身,杜思人正背起包溜出店门。


    他喊:“喂,不留下来听新歌?”


    杜思人回头,笑出两颗兔牙,“我不要,我要回家去听。”


    李导疑惑,“你买了吗?”


    她像只兔子一样,几乎是边跑边跳,店里的音响传出第一首歌的前奏,很快就要追上她,她捂住耳朵,一下子跑走了。


    *

    回家的路上,她中途下车,到医院去看望卢珊。卢珊的气色好了许多,准备隔日出院,到本地的亲戚家暂住。


    她倚在病床上,正在看一本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幽游白书》,恢复了平时那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嘴上嫌弃道:“不用你们轮番来看我,我又没什么事。”


    杜思人问:“你们?知鹊姐今天也来了?”


    “嗯,她是饭点来的,还给我带了粥喝。结果她喝得比我还多。”她从漫画书中抬起眼,继而揶揄道:“知鹊姐?思人妹妹,好乖啊。”而后伸手,拍拍杜思人的头。


    “去去去。”杜思人笑眼弯弯。她看卢珊的漫画已翻到了最后几页,又问:“要不要我帮你把下一卷借来?”


    “不用。明天我就出院了。”


    “还回学校吗?”


    “不回了。谁爱回谁回吧。对了,我今天把学生证送给你的知鹊姐了。”


    “送给她那个干什么?”


    卢珊合上漫画书,“她没跟你说吗?她要搬到李导的店里住,我让她拿我的学生证,可以从侧门混进去,到宿舍楼去洗澡。”


    杜思人愣了愣。


    卢珊看她这个反应,又说:“你不知道啊?她说你爸妈要回来,不方便住在你家了。”


    杜思人抬手,看了看运动手表上显示的日期,回忆爸妈与她说过要回来的日子,就在明天。


    她变得心不在焉,又与卢珊聊了几句,反复关心她的身体,卢珊蹙眉,问她是不是有老年痴呆,怎么一个问题隔了3分钟便又问一遍,过不了一会儿,卢珊便不耐烦地催她快走,不要打扰她看漫画书。


    她便又起身,下楼、等车、上车、投币,车上有许多空座,她却在前门旁站了一路,公交车的前挡风玻璃视野开阔,她愣愣地看了一路的夜空。


    她不是那种会发脾气说“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做决定”的人,也不会赌气说“不跟我说就拉倒”,她大脑中的某个部分似乎非常迟钝,因为太过迟钝,所以大部分不愉快的情绪最终都在倾吐前被她自己消解掉。


    她拉开帆布包,看了看那张新的专辑。


    想来应该很好听。


    她的心中像有两袋情绪,一袋叫“期待”,一袋叫“失落”,两袋情绪翻倒,混合在一起。


    她带着那样怪异的情绪回到家里,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林知鹊正在洗澡。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专辑,膝盖上摆着随身听,也不开电视,就静静地等着。


    等到林知鹊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她,她这才冲着她举起那张专辑,摆出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说:“你买的新专辑!我带回来了!”


    林知鹊擦擦头发,噢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去,看了一眼,随后又转而递给她,说:

    “是送给你的。”


    “啊?”


    她的心跳猛地加速,像是星光忽然投入刚刚还有些寂寥的心镜湖中,荡起闪烁的波澜,一圈一圈地晃悠着涟漪。


    林知鹊将专辑塞到她怀里。


    “有人托我送给你的。”林知鹊笑了笑,“陈亦然托我送给你。”


    扑通一声。


    星光黯去,投入湖中的是一颗闷声的石子,转瞬便沉入了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