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引子泗水浮尸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14 19:12      字数:357414
  一

  咱们的故事要从1996年云汐市那起家喻户晓的浮尸案说起。


  记得那是11月的一个清晨,清冷的秋风凛冽地吹过瑟瑟发抖的小树,枯黄的树叶跟随着秋风的尾巴,时而盘旋,时而消散。云汐市公安局大楼的后门,静静地躺着一条曲折的水泥小道。道路的尽头是一栋蓝白相间的二层小楼,褶皱的墙皮记录着岁月的痕迹。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云汐市公安局刑事技术科”几个镏金大字显得格外耀眼。


  和外面清冷萧条的景色不同,楼内的那股热情的气氛,却久久无法散去。此时湾南省刑侦技术第一人司鸿章,正带着第一批前来实习的三个大学生,在实验室内研究着一串看似不规律的血足迹。


  突然,一个肩扛一杠两星的公安民警慌张地推开实验室的木门。


  咣当,木门重重地撞在了墙面上,一小块石灰墙皮应声而落。


  司鸿章赶忙起身问道:“小黄,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科长,不好了,泗水河发现了两具浮尸,您赶紧去看看。”


  正值严打,可以说一般的盗窃案件都能当成重大案件来侦办,更何况涉及人命,而且还是两条,难怪来传话的黄警官紧张成这个样子。


  司鸿章闻言眉头一紧,说道:“不要紧张,兴许是溺水也说不定,我去看看再说。”


  案发现场位于泗水河边一处废弃的民用码头,整个现场已经被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团团封锁了起来,为了防止尸体向下游再次漂流,尸体的周围临时拦起了网兜。


  司鸿章刚从车上下来,一名50多岁的老民警便捂着帽子跑了过来。


  “司科长,你总算来了。”


  “赵所长,什么情况?”


  “我们早上七点钟接到的报案,报案的是附近的村民,他早上沿着河边捡河蚌,发现了两具尸体漂在河中。这个村民在惊吓中,骑着自行车跑到我们派出所报的警,我们跟着他找了好一阵子,才发现了这两具尸体。”赵所长一边比画一边说道。


  “咱们市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接到人员失踪的报警?”司鸿章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我让110指挥中心的同志给查了,没有类似的报案。”


  “那很有可能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咱们这里泗水河的上游就三个市,你回头联系一下这三个地方的公安局,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接到人员失踪的报案。”司鸿章捏着下巴说道。


  “好的,司科长,我马上就去联系。”赵所长一边记录一边点头回答。


  “你让你的手下把周围的围观群众疏散一下,我们去看看尸体再说。”司鸿章说完提起了放在身边的工具箱,带着他的学生朝码头走去。


  发现浮尸的码头早年用于渡河登船,说是码头,其实就是一块木板之下架了四根原木。此时两具尸体一具仰面朝上,一具头部朝下,静静地漂浮在水中,尸体已经出现巨人观,根本看不清楚面部特征,死者衣服上附着有大量的墨绿色的水藻,就连衣着都无法分辨。


  “死者为一男一女,已经死了很长时间。”


  开口的不是司鸿章,而是他的学生冷启明。冷启明,26岁,大学主修法医,身高一米七五,不苟言笑,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他也是司鸿章最为得意的门生。


  查看原图

  司鸿章听完冷启明所说,回头诧异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尸体面部已经肿大,而且有一具尸体头部还埋在水里,你就凭这么一看就能分辨出来?”


  “老师,你难道看不出来?”冷启明眉毛一挑反问道。


  “你小子心眼可真多,好吧,我承认,我知道里面的缘由,但是我希望从你口中说出来。”司鸿章干了15年刑事技术,这点还是难不倒他的,但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缘由,这让他很吃惊。


  冷启明清了清嗓子,扭头瞄了一眼水中的两具尸体说道:


  “人死后被投入水中,由于人体的密度大约和水相等,所以尸体最先是沉入水底的。随着尸体逐渐腐败,体内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腐败气体,尸体内充满腐败气体后就变成了人形气球,这时才会逐渐地浮出水面。而这时尸体的样子由于气体的挤压,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就算死者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也能变成一个大肥胖子,通常这时,尸体会出现口唇外翻、肥头大耳、面目狰狞的现象,这种尸观也叫作巨人观。”


  “由于腐败气体先是在头面部及有空隙的胸腹部产生,最后才发展到下肢,所以,水中尸体浮出水面的顺序都是先上体后下体。只有当腐败气体充满了整具尸体时,脚才开始上浮,最后,全尸才浮露于水面。因此,凡是全身都已经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体内肯定已经高度腐败了。从这一点我可以判断,他们已经死了很长时间。”


  “男性的骨盆均较小,臀部肌肉不发达,而胸廓则较宽广,胸肌也较发达,这就使得其身体的重心偏于身躯的前方,也就是所谓的上身重下身轻。在水中,重的地方往往下沉,轻的地方会浮起,所以,男尸在水中常呈俯卧位。而女性的骨盆均较大,臀部也较发达,和男性正好相反,因此其身体的重心偏于身躯的后方,臀部下沉。所以,女尸在水中常呈仰卧位。”


  “嗯,说得很详细。”司鸿章听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冷启明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小磊,你拿相机抓紧时间把现场给固定一下,我一会儿让打捞队把尸体拉上来。”司鸿章扭头对着身边张着大嘴的小伙喊道。


  焦磊,20岁,大学主修刑事照相。在那个时代,这个专业绝对是偏门,也只有公安院校才会开设这门课程。他那一双绿豆般的小眼对光线的拿捏,已经到了极致。


  焦磊领命,赶忙拿起胶卷相机,变换方位对着两具尸体飞快地按动着快门,现场周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没过多久,尸体被从水中打捞出来,等待下一步的检验。因为浮尸案不像其他的案件,死者落水的第一现场无法确定,所以根本无法提取到有痕迹的物证,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从尸体上着手处理,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解剖。


  一个小时后,两具死尸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四个男人在紧张地准备着。待众人穿戴整齐以后,司鸿章对着身边一个小伙子说道:“国贤,我和启明负责解剖,小磊负责照相记录,提取人体组织样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陈国贤,23岁,大学主修物证检验,他对待检材的那种热情,仿似耳鬓厮磨的恋人一般,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


  陈国贤闻言,用右手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嘴角上扬,有些兴奋地回答道:“放心吧,老师。”


  分工结束后,司鸿章和冷启明拿起了解剖刀。


  对于水上的浮尸来说,初步证明他杀与自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解剖肺部,如果尸体的肺部没有河道里的泥沙,这说明死者在落水之前已经停止了呼吸,那就有他杀的可能性。


  按照司鸿章的经验,可以先把尸体的肺部切开做个判断,如果是他杀,那就需要对整个尸体进行仔细再仔细的观察。


  司鸿章歪头看着冷启明熟练地在尸体上切割创口,眼睛微微一眯,很是赞赏。


  啪啪,随着器官被取出,一股股内脏里遗留的血液,顺着两张解剖台快速滴落,血水使劲地敲打着原本就不光滑的水泥地面,溅起大片的血花。


  焦磊扛着笨重的相机在一旁来回变换着方位仔细地记录。陈国贤双手拎着盛装检材的塑料瓶,在一旁等着“接待”两人切下来的人体组织。


  当啷、当啷,冷启明的手术刀最先落下,接着便是司鸿章。


  两人突然同时转身,说出了两个字:

  “他杀!”


  “什么?命案?”焦磊放下手中的相机,瞪着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等待结果的确认。


  “两具尸体的肺部都十分干净,没有泥沙,这说明他们落水之前已经断气了。”冷启明拉掉口罩,掰开血淋淋的内脏器官说道。


  “来吧,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这个案件不好办,检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司鸿章拍着手掌打气道。


  除了司鸿章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气,直愣愣地看着解剖台上的两具已经变形了的尸体。因为大家知道,所有的破案线索都要在这两具高度腐败的尸体上寻找。


  确定是他杀以后,这个案件轰动了整个云汐市,在那个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电脑为何物的时代,这个案件绝对算得上比较劲爆的新闻,一时间各种传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


  三天以后,司鸿章带着他的三个弟子,坐在了办公室内。


  “你们对这个案件有什么看法?”司鸿章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三人沉默不语。


  司鸿章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瞟了几个来回,看着几人都没有反应,最终他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坐在最外侧的冷启明身上。


  “启明,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老师,我掌握的也不是太多,我目前只知道男性尸体的年龄在55岁到60岁之间,而女子的年龄则在50岁左右。”冷启明平静地回答道。


  “你小子就是个闷葫芦,每次非要我点你的名,你才肯说。”司鸿章没好气地说道。


  面对老师的责怪,冷启明没有作声。


  司鸿章饶有兴致地跷起了二郎腿:“说说你是怎么分析的?”


  冷启明点了点头,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照本宣科地说道:


  “这两具尸体已经高度浮肿腐败,看不清楚面部,所以我认为,要分析尸体的年龄只能从骨骼上下手,人骨骼特征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呈现规律性的变化。比如30到40岁时,肋软骨骨化中心增多,胸骨柄与胸骨体出现愈合;40到50岁时,胸骨体与剑突愈合,喉和肋软骨开始固化;到了60岁以上,全身软骨都会发生骨化。我就是通过这个来判断两个受害人的年龄的,但是这种推断的误差是五年,所以我不敢保证我的推断正确。”


  “我想知道,你推断这些用了多长时间?”司鸿章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三天。”冷启明简短地回答道。


  “查阅了多少书籍?”司鸿章又问道。


  “六本。”冷启明答道。


  “除了你的专业领域方面,你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司鸿章的表情有些严肃地问道。


  “没了。”冷启明摇摇头。


  司鸿章听后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弟子身上。


  “国贤,你有什么要说的?”


  陈国贤推了推眼镜道:“老师,我只是检验出了两个人的血型,由于咱们设备的限制,别的没有发现。”


  “那小磊呢?”


  焦磊双手一摊,憨憨一笑算是回答。


  二


  看到三个徒弟的表现,司鸿章略微有些失望,沉默了约有一分钟,他放下水杯长叹一口气说道:“一个案件拿在手中,咱们要学会如何去开展工作。你们都是结合自身的专业去分析案件,殊不知,破案是一个综合学科的运用,不能把自己紧紧地圈在一个假想的圈子里。下面我来跟大家说说我对这个案件的掌握。”


  司鸿章说完,从椅子上起身,双手交叉放于身后:“这个案件最重要的就是判明两个死者的真实身份,这样咱们才能有好的切入点去调查。启明用了三天时间才查到两具尸体的大致年龄,而年龄对案件的侦破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无法为案件提供扎实的破案线索。你们要记住一点,就算是再精明的嫌疑人,都不可能把罪案做得天衣无缝。我一直都相信,现场的物证会说话,这就要看我们是不是那个合格的聆听者。”


  司鸿章走到了三人的面前接着说道:


  “现场虽然只有两具尸体,抛尸点我们也无法确定,看似无从下手,但是在我看来这些已经够了。”


  “什么?这已经够了?”焦磊看着胸有成竹的老师,不可思议地问道。


  司鸿章微微一笑解释道:


  “首先,咱们来说下抛尸地点。两具尸体的外衣上全部长满了水藻,通过这些水藻生长的情况,再结合尸体已经出现巨人观,我能得知,尸体在泗水河上最少漂了一星期。咱们都知道,我国地势是西高东低,尸体一定是从西边的上游漂到我们这里来的,而从我们这里到泗水河的源头的河道是一条直线,没有湾子,所以我就能按照水流速度来大致判断嫌疑人抛尸的地点。”


  “通过查询我得知,泗水河平均流速是每小时三公里,按照这个数值来计算,那么一周的时间内,这两具尸体在没有任何阻挡的情况下,理论上的最低漂浮距离是504公里。”


  “那万一尸体搁浅在某一处地方怎么办?”冷启明有些疑惑。


  司鸿章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说出这个问题,回答道:“这要从泗水河这几年的变化说起。前些年因为非法采沙十分严重,导致河床落差很大,越是靠近上游,水流越是湍急,在水流的冲击下,尸体不会有长时间的停留,这是其一。”


  “其二,泗水河这几年污染严重,1990年以前还有不少人在河里养鱼,但是最近几年由于水质的原因,基本不存在这种情况,所以河水中不会有渔网等拦截物。”


  “其三,就是泗水河上游的三个市的地理分布。从我们市到泗水河的源头一共有三个城市,由东往西分别是洞山市、舜耕市和南阳市。洞山市和舜耕市都是南北长东西窄,也只有泗水河的源头南阳市是东西宽南北窄的分布。而洞山市和舜耕市两个市的河道距离加起来还没有100公里,显然距离太近了,基本可以排除。那么南阳市可能性就比较大。”


  “不过从我们这儿到南阳市的河道距离也就350公里,跟理论漂浮距离有154公里的误差值,这种差值很有可能是从下游往上游行驶的船只在行驶过程中带动水平面逆流造成的。而且你们也看到,这两具尸体出现在我们市的河段内,如果不是发现得早,及时打捞上来,估计还会往下游继续漂。再结合上游的三个市到我们这儿的距离,只有南阳市符合抛尸条件,换句话说,这两个死者很有可能是南阳市人。”


  “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冷启明眉头紧皱问道。


  “嗯,你说。”


  “你是怎么判断这两具尸体之间有联系的?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这两具尸体是凑巧漂在了一起?”


  司鸿章笑着回答道:

  “你这个问题,我不需要回答,你只要听完我下面要说的,自然会明白。”


  说完,司鸿章接着道:

  “抛尸地点分析清楚后,咱们把两名死者衣服上的水藻给清理掉再看看他们的衣着。通过观察,我发现两名死者所穿的裤子为西装裤,裤子不管从材质还是工艺来看,基本上没有任何差别,由此可见他们两个所穿的裤子应该是出自同一个厂家。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那就是男尸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而女尸也是一样,只有一件印花无袖衫。”


  “这么说,这两名死者都没有穿外套?”冷启明仿佛猜到了什么。


  “你说得没错,现在室外的气温只有15度左右,他们两个下身都穿着厚实的裤子,没有理由不穿外套,这不符合正常人的生活习惯,所以我敢断定,是嫌疑人在作案之后故意把两名死者的外套给脱去了。这表明死者身上的外套很有可能是某种能识别身份的衣服,再结合他们所穿的裤子材质相同来分析,我认为,他们两个人在死前很有可能穿的是某种制式服装。而且这种服装应该是让人一看就能猜出死者是干什么工作的衣服,否则嫌疑人不会在作案后还多此一举把它脱掉,这就排除了保安、售货员、服务员这种大众的制服范畴。所以我推断,两名死者的身份要么是企业工人,要么是政府的工作人员。”


  “那到底是企业员工还是政府的人呢?”这次开口的是焦磊。


  司鸿章从兜里拿出几支烟卷分发下去,自己点燃后吸了一口回答道:


  “两名死者下身的裤子均为比较厚实的西装裤,还有就是两名死者目前所穿的上衣,均为贴身衣物,小磊,如果你是死者,你会不会里面穿个白色背心,外面直接套一件警服?”


  “那样穿多别扭,中间肯定要穿一件衬衫啊!”焦磊嘴巴一咧回答。


  他一说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司鸿章拍了拍焦磊的脑袋瓜笑着说道:


  “小磊,你说得没错。按照目前的气温来分析,就算现在给两名死者加一件外套也略显单薄,所以我猜测,嫌疑人从死者的上身一共脱掉了两件衣服,而这两件衣服都应该属于可以识别身份的制服范畴。就拿咱们的警服来说,除了外套有‘公安’标志以外,在衬衫以及衬衫的扣子上也会印有警徽,就是这种情况。”


  “从死者所穿的西装裤子不难看出,他们两个所穿的制服应该是西装一类。南阳市能配发制服的企业就那几个,我查过,他们的制服基本上都是比较宽松的棉质衣服,我从来没有听说他们会给员工配发西服。所以我猜测两名死者很有可能是政府的工作人员,而且两个人在同一个单位。”


  “老师,这都行?”焦磊瞪着小眼惊呼道。


  司鸿章笑了笑,没有回答,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


  “我从两具尸体的下身衣服口袋里,找到了少量的现金,从男尸的右手上找到了一块手表,这表明,两名死者都没有财物的损失,嫌疑人不是对着钱去的,他的动机就是害命。”


  放下水杯,司鸿章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装着手表的物证袋接着说道:


  “说完衣服,咱们来说说这块手表。手表是上海牌A581-1型号,这种手表是A581型号的改良版,它只在1960年生产了一年。或许你们不知道这块手表的意义,它可是五六十年代男人的梦想,那时结婚的四大件就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戏匣子(收音机)。”


  “上海牌手表已经成为一个结婚的金字招牌,所以这种手表不可能会有人外借,都是贴身戴着。也就是说,男尸戴的这块手表,很有可能就是其结婚时购买的,换句话来说被害男性可能是1960年结的婚。”


  “那个年代,这种改良版的手表比现在的豪华轿车还金贵,你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只有有政治背景的家庭通过关系才能买到。既然是政治家庭,那觉悟会很高,不达到法定年龄肯定不会结婚。1960年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20岁,按照这个来算的话,男尸最少已经有56岁。”


  “而女尸的年龄更好判断,只须通过测量盆骨,观察骨骼的相应变化便可以得出结论,根据我的分析,女性死者的年纪为50岁左右,这一点和启明分析的差不多。”


  冷启明听到这儿,看司鸿章的眼神明显充满了崇拜之情,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为了得到这些数据,他足足三天几乎没有合眼,而自己的老师却通过一块手表得到了比他还要精细的结论,这怎么不让他赞叹!

  咕咚咕咚,又是两口茶水下肚,司鸿章抹了一把嘴唇上的水渍接着说道:


  “咱们接着看尸表。尸体已经充气肿大,所以无法判别他们在死前有没有外伤的情况,从尸表得不出任何的结论。两名死者的双手也因为腐败出现了表皮脱落的情况,我用解剖刀把两具尸体带有指纹的皮肤组织给切割了下来,现在正在处理,如果处理好了,我就能得到有价值的指纹,这样对查出死者的真实身份十分有帮助。”


  “接着,咱们再来看看尸体内脏的变化。切开两名死者的胃部,我发现他们两人的胃部充斥着大量未消化的食物,这一点可以表明他们在死之前刚刚吃过饭,而且根据他们胃内食物的种类来看,两人死前吃的食物种类相同,这说明他们俩被害前是在同一个餐桌上吃的饭。所以这两具尸体是同一时间遇害的,而非偶然地漂在一起。”


  “两具尸体的肝脏全部呈暗黑色,这是中毒的表现,我怀疑,两名死者是在吃饭时被人下了毒。两人被毒死后,抛尸泗水河。”


  “现在我们推测出了一种可能性比较大的嫌疑人作案过程,就需要进一步分析一下两名死者的关系。他们能在一起吃饭,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要么是夫妻,要么就是同事或亲友。但是仔细一想,好像只有夫妻好解释一点儿,因为如果是同事或亲友,那两个人的死就会牵扯到两个家庭,这样报案率相对要高一些。刑警队调查了这么长时间,在上游的所有城市都没有接到人口失踪的报案,就可以更好地说明这一点。嫌疑人一下杀掉两个人,有可能就是为了斩草除根。”


  “南阳市就那么大一点儿地方,能正儿八经配发工作制服的政府单位也不多,而且在全国严打的态势下,不管是哪个单位,上班的考勤制度都十分严格,哪个没来,哪个来了,很快就能查到,如果他们是在职的工作人员,失踪那么多天,单位肯定会有所察觉。但是案件已经过去那么久,我们竟然没有查到一个相关的报案,再结合他们的年龄来看,很有可能两人已经离岗或者退休。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定退休年龄,男的60岁,女的50岁,这样两名死者的年龄底线基本可以确定。”


  “退休还穿制服?”冷启明不解地问道。


  司鸿章重新回到座位上接着说道:“死者的年龄,跟我的父辈差不多,你问这个问题说明你不懂四五十年代出生的那辈人的想法,他们对制服的那种挚爱,远超出你的想象,现在在咱们市的很多小区,年过七旬整天穿着军装的老人比比皆是。所以,两名死者退休还穿着制服一点儿都不奇怪,尤其是出席饭局这种看似隆重的场合,穿制服的概率会更大。”


  三人听后,都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司鸿章坐在椅子上,把身子往后一仰说道:

  “综合上面所说,我的结论是:两名死者为南阳市人,可能是夫妻,在同一个政府单位工作,已退休。咱们只要把符合条件的筛选出来,一个一个打电话问,如果有夫妻两人都联系不上的,那他们极有可能被杀害,再结合我们在尸体上提取的指纹、着装、手表等信息,基本可以确定尸源。这个确定以后,重点查一下最后跟两名死者吃饭的人是谁,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嫌疑人。但这只是在推理完全说得通的情况下,一条比较有实际意义的破案线索,当然还会有许多我们意想不到的情况,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去对待。破案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假设不断求证的过程。”


  司鸿章一口气说完,再看看三名小伙儿,全部听得目瞪口呆。


  刑警队按照司鸿章提供的大致线索,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将嫌疑人许大柱抓捕归案。根据他的交代,两名死者是南阳市工商局的工作人员,为夫妻。双方因为证照办理的问题结怨数年,许大柱瞅准两人儿女不在,又退休在家的机会,以谈和解的由头请两人吃饭,在吃饭的过程中下毒将二人杀害,抛尸河中。轰动几个市的浮尸案就此落下了帷幕。


  第一案高速碎尸


  一尸案调查科


  15年前的那起“浮尸案”,对我父亲司鸿章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张圆满的答卷,而对我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当年,父亲在配合刑警队抓捕浮尸案嫌疑人的途中,惨遭车祸,导致下肢瘫痪,常年卧床不起。他最终带着遗憾离开了他挚爱的工作岗位。而从七岁那年起,坐在床头陪父亲谈心就成了我童年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当其他的小朋友都在幻想着童话王国里王子和公主的美丽故事时,我的脑袋里,基本上已经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杀人案件给占据了。为了父亲能有一个倾诉的对象,我经常硬着头皮听他在床上口若悬河。这直接导致我从小就对警察这个职业产生了本能的反感。


  终于熬到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我打定主意一定要跟“警察”两个字划清界限,而父亲却坚持让我“子承父业”,去完成他未完成的梦想。看着父亲蛮不讲理的表情,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跟他翻了脸。父亲也因为那次争吵,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我站在病床边,看着他那张爬满皱纹的脸和早已斑白的鬓角,最终还是带着无奈选择了警校。


  我叫司元龙,男,23岁,云汐市公安局刑事技术科的初级痕检员。虽然我也身披帅气的警察制服,但我的工作却不像影视剧里所演的那样紧张刺激。现在我每天需要面对的就是一些枯燥无味的指纹、足迹。


  7月的中午,灼热的阳光炙烤着每一寸它能照射到的角落,伴着蝉鸣声,树叶慵懒地打着卷儿。在这炎热而又浮躁的天气里,没有什么能比吃完午饭躺在空调房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来得更畅快。


  正当我刚决定要跟周公大战三百回合时,值班室的固定电话突然发疯似的响个不停。一个胖嘟嘟的男子极不情愿地提了提四角裤,晃晃悠悠地起身走到电话跟前,短短的几秒钟的通话,让他脸上那双本身就聚光的绿豆小眼睛瞪得比黄豆还大。


  男子挂掉电话,涨红着脸冲休息室扯着嗓子喊道:“赶紧起床!”


  咚,我被这杀猪似的吼声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额头正好撞在了上铺的床板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磊哥,你大中午喊个啥?”我埋怨道。


  “有命案!”


  被我叫作磊哥的男人,姓焦,名磊,我父亲的三徒弟,因为他的身材像南瓜,所以我们私下里都喜欢喊他“胖磊”。他在我们科室负责刑事照相和视频分析,别看他整天胡子拉碴,他可是去年全省摄影大赛的冠军获得者。虽然他比我大十几岁,但是我俩却十分合得来,在科室里,我俩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好哥们儿。


  我一听到是命案,极不情愿地拿起床尾的警服,无力地往身上套。公安局经过多次的改革,已经把我们科室的职能提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平时除了一些日常的检验鉴定工作外,我们还要直接参与和尸体有关的现场勘验调查,行里的一些好事者都喜欢称呼我们为“尸案调查科”。


  正当我坐在床边准备提起警裤时,嘭的一声,从我的上铺纵身跃下一个男人,此时他嘴角上扬,赤脚站在地上,眯着眼睛,双手在床上使劲地扒拉着。只见他把那副厚重的眼镜往鼻梁上一卡,一脸兴奋地拿起警服。他叫陈国贤,我父亲的二徒弟,虽然他的年纪在科室里不算是最大,但长得比较着急,熟悉他的人都喜欢喊他“老贤”。他在科室负责检验,他对工作的那种态度用一个“痴”字就能全部概括。


  我慌张地扣完最后一个扣子,一位面无表情的男子便站在了休息室的门口,男子看了看表,冷冷地说道:

  “给你们三分钟!”


  说完便推门出去发动汽车。


  他叫冷启明,我父亲的得意门生,也是我们科室的主任,学法医出身。他的性格跟他的姓氏绝对搭调,平时三棍子都很难打出一个屁来。他也是我的眼中钉,上班这一年来,我没少在背地里诅咒他。


  当年,我从警校毕业第一天踏入这个科室时,才恍然大悟,这所有的一切,完全是我那思维缜密的父亲设计好的。


  两分钟后,我垂头丧气地提着痕迹检验箱,胖磊左手紧握一包刑事照相器材,老贤双手抓着两个生物提取箱,我们几个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一辆印有“犯罪现场勘查”字样的警车之中。


  “什么情况?”我躺在车的排座座位上,打着哈欠问道。


  “碎尸。”明哥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从口中极为迅速地蹦出两个字。


  “咳咳咳。”我听到这两个字,着实被吓得不轻。


  “啥?碎尸?”我又扒着明哥驾驶位的后座,把头伸了过去,等待他的确认。


  “怎么,有问题?”他头一转对着我说道。


  我扭头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呼呼大睡的胖磊,又望了望眼睛微闭的老贤,最终还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重新坐在了座位上。


  也许有些人会有疑问,不就是碎尸案吗,为什么我会表现得如此紧张?其实这里面的缘由只有我清楚。碎尸案不同于其他的案件。拿一般的入室杀人案件来说,被害人尸体所在的那个“室”就是案发现场,也就是说,不管现场多么复杂,我们只需要对这一个案发现场进行细致的勘查便可。可碎尸案件不同,一个抛尸地点就是一个需要我们勘验的现场,如果嫌疑人心狠手辣,随便抛个几十个地方,那就需要集中精力去勘查几十个现场。所以一听到碎尸,本来就对工作提不起兴趣的我,难免会有畏难情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轻叹了一声,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往靠背上一倚,眼睛一闭,干脆随他去。


  明哥驾驶勘查车一路狂飙。


  “您好,一类车。”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惊醒了。


  我微微睁开双眼看着窗外飞逝的路景:


  “怎么上高速了?”


  “现场在我们市的高速公路段上,马上到。”


  正说着,明哥飞快地转动方向盘,车沿着盘旋的公路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吱呀,他一脚踩住刹车,勘查车稳稳地停在了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之后。


  明哥打开驾驶室的车门,一个肩扛两杠两星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向前,他是辖区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徐石。


  “冷主任。”徐大队长喊道。


  “现场具体是什么情况?”明哥来不及寒暄,张口问道。


  徐大队长停下脚步,平静了一下急促的呼吸:

  “我们也是刚刚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报案人叫赵月娥,经常在高速公路两边的草地上放羊。今天中午当她途经这一带时,看见了一个腐臭难闻的麻包,而且还渗着血水,赵月娥出于好奇就上前打开了麻包,发现里面装了一只人手和一些黄色的尸块,接着她就报了警。”


  明哥听到这儿,眉头微微皱起,开口道:“现在发现了几包尸块?”


  “就这一包。目前掌握的情况不多,我们也无从下手,现场我们已经封锁,你们先勘查一下,看看有什么发现,我们好着手展开侦查。”徐大队长此时有些焦急地回答道。


  “你们就是传说中的尸案调查科的?”声音从徐大队长身后传来。徐大队长眉头一皱往后望了望,随着他身子微微一侧,一个长相标致、身材高挑、穿着警服的年轻女孩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女孩20多岁,跟我差不多大,扎着马尾辫,化着淡妆,我看着她警服肩章上的一个拐,瞬间知道了她的身份。如果你足够细心,会发现警察制服的肩膀上会有一个肩章,肩章上的印花说明了一个人的级别,一颗星的是最低级别,再往上就是两颗星,一杠一星,一杠两星,一杠三星,两杠一星,以此类推。我目前的肩章就是一杠一星,想获得这样的肩章必须是大学毕业,参加招警考试,被录取之后还需要实习一年才会颁发。如果肩章上连一颗星都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实习生。


  这边正发命案,可没有工夫在这儿瞎扯淡,本来就心情烦躁的我对着女孩白了一眼,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说道:

  “请收起你的好奇心,办案要紧!”


  “哎,你怎么说话的!”


  “好了!”


  女孩双手掐腰刚要爆发,被徐大队长一句话给呵斥住。


  明哥微微皱起眉头,没有过多地理会,对着我们三个人使了一个眼色,便朝案发现场走去。


  二血麻包

  第一现场位于云汐市通往六合市的一段高速公路的南侧,护栏外的草地便是尸块的所在位置,现场已经被当地派出所的民警用警戒带围成了一个圈。


  我们四人翻越栏杆,来到了中心现场的外围。


  胖磊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把照相器材往地上一扔,单膝跪地,便开始飞快地组装起来。不管是什么现场,为了保持现场的原始痕迹,到达现场的公安人员首先要做的是对现场进行保护,尽可能少地破坏现场,等待专业技术员的现场勘验。


  而勘验的第一步便是对现场外围进行拍照固定,保证现场的原始概貌的完整性,等外围拍照结束,剩下的技术员才会有所分工。


  在一个比较大的案件中,技术人员会分为照相员、物证提取员、法医以及痕迹检验员。


  拿这个案件来说,照相员就是焦磊,他的主要目的就是用照片去还原现场的概貌,以及所有物证的空间物理位置。


  而物证提取员,就是陈国贤,他要负责对现场所提取的所有需要检验的物证进行化验,从中找到破案的线索。


  法医是最好理解的,也就是我们科室的主任冷启明,他的主要工作对象就是各种尸体,通过对尸体解剖来发现嫌疑人的作案手法,等等。


  最后一个就是痕迹检验员,也就是我,我在一个案件中主要是负责对现场可能遗留的指纹、足迹等痕迹进行判断,从中找出嫌疑人的身份和体态特征。


  其实在案件勘查中,是有一定的顺序的,在进入现场前,最先需要胖磊把现场的所有概貌拍照固定,然后由我对现场的地面进行勘查,看嫌疑人是否在现场留下了有价值的指纹、足迹等痕迹,等我结束后,明哥才会进入现场检验尸体,等所有的东西基本勘查一遍,这时老贤才会最后一个进入现场,对在勘查中需要检验的物品进行分装提取。


  别看我是一个菜鸟级别的痕迹检验员,每一个案发现场,第一个进入的却是我。不过从目前看来,这个案件的现场地面全都是一些杂草,根本留不下什么鞋印,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无用武之地,可以偷懒,不用勘查现场,我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现场外围已经固定好了。”胖磊在一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着我们说道。


  “好,国贤在外面准备提取袋,你们两个跟我进来。”明哥特意扭头看了看我。


  一秒钟前,我还想着能偷会儿懒,可听了他的话,我如同泄气的皮球,于是极不情愿地问道:

  “我还要进去?又提不到鞋印,我进去干吗?”


  “进来,我再说一遍。”明哥的语气不容许我有丝毫的拒绝。


  我略带愤怒地看了一眼脸拉得比驴脸还难看的明哥,故意拖长音回答道:


  “知道了!”


  他对我的回答没有理会,提起箱子朝麻包走去。


  我对着明哥的背影翻了翻白眼,很懊恼地钻进了保护圈。


  中心现场,一个渗着血水的黄色麻包搁置在高速公路的南侧,麻包旁边,一只白骨外露的小臂挑逗着我的视觉感官。由于天气的原因,阵阵腐臭味朝我这边飘来,这种味道就好像几十个臭鸡蛋再加上一只死老鼠混合起来的气味,正常人第一次闻到,百分之百会干呕。


  “真倒霉,本来能好好地睡一觉的,竟然闹出这么棘手的案件。”我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口罩戴在了嘴巴上。


  “拍一下麻包的细目照片。”明哥右手指着地面说道。


  “好咧。”胖磊把插在屁股后面的三脚架拿出来,固定在地面上,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滤光镜卡在了相机的镜头前。


  滋滋,胖磊用他那肉乎乎的右手飞快地调整着焦距。


  咔嚓、咔嚓,两次快门的声响后,明哥职业性地拉了拉乳胶手套,走到麻包跟前,他右手轻轻地按压麻包的表面,腥臭的血水从麻包的洞眼流出。只见他抬起沾满血水的右手放在鼻尖上嗅了嗅。为了保险起见,我又戴上了一层口罩,确定万无一失后,也走了上去。


  “明哥,你闻出来了什么?”我捂着鼻子好奇地凑了过去。


  明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话,接着他小心地将麻包移开,一只血淋淋的小臂出现在我的眼前,小臂上的肌肉组织已快完全脱落,阴森森的白骨裸露在外。小臂的末端还挂着一直摇摇欲坠的右手掌。接着他双手抓住麻袋底部的两只拐角,一用力——


  哗啦。


  一堆粘连着黄色脂肪的碎肉被他从袋子中倒出。


  “焦磊,拍照。”明哥闪到了一边。


  “砍得可真碎,这一会儿可怎么拼啊。”胖磊一边调整着光圈,一边在一旁为难道。


  咕咚,我看到这一幕,本能地咽下一口唾沫。因为我知道碎尸案拼接尸块是必经步骤,按照明哥一贯的作风,这种“练胆”的活儿,他肯定会点名让我参加。


  待照片拍好,明哥简单地拨弄了一下尸块,接着头一扭,冲站在现场外围等待多时的老贤喊道:


  查看原图

  “进来分装提取。”


  言毕,只见老贤如饿虎扑食般,双手拿着专用的提取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老贤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对每块尸块进行分类包装,最后连同现场的血迹全部放入了小型的冷藏箱中。记录、提取、包装、贴标,每一步都一丝不苟,严格遵守着他的职业操守。


  在外面等待多时的徐大队长一见我们走了出来便赶忙上前问道:


  “冷主任,现场什么情况?”


  明哥拽掉口罩回答道:

  “麻包里只有一只粘连手掌的小臂和一小半胸腹部,尸块的胸腹部上有乳房组织,通过这个可以判断死者为女性。一般人的小臂长度大约跟人的鞋印长度相似,通过鞋印长度我们能换算出死者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左右,再根据尸块上粘连的脂肪厚度,可以判断出死者体重大约60公斤;由于人体组织的不规则性,现场发现的麻包已经盛满,一共只有六公斤左右,所以按照这个计算,尸体应该最少被分割了十份。嫌疑人应该是沿着高速公路由西向东进行抛尸,所以我们目前急需做的工作就是把尸块全部找到,这样才能做一个具体的判断。”


  “好,我这就安排人沿着公路找寻剩下的尸块。”徐大队简单地记录之后便转身离去。


  “有没有这么厉害?”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我听得是清清楚楚,我顺着声源一看,又是刚才那个实习女生。


  我刚要发作,被明哥一把拽到远处。他见四周没人,把拽着我的手松开,递给我一支烟卷。我俩相视无语,大概有半支烟的工夫,明哥开口对我说道:

  “小龙,说说你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我吐出一口烟雾,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


  明哥没有理会我的不满,依旧静静地看着我。作为我父亲的得意门生,他的水平自然不是一般的高。他经常变着法儿地来考验我,这一年来,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我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回答道:

  “这是一起杀人碎尸案,这点可以下定论。而且我敢断言,嫌疑人是驾驶汽车进行抛尸的,而且嫌疑人很有可能是两个人。”


  “你怎么分析出来是两个人的?”明哥说着右手夹着烟卷,左手插进口袋问道。


  “驾车一个人,抛尸一个人,不肯定是两个人?”我十分有底气地顶了一句。


  “依据呢?”明哥反问道。


  “这需要什么依据?正常人都知道好不好?而且你不是也没有分析出来吗?还问我。”我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你呀,你能不能上点儿心?你现在都工作一年多了,怎么还是跟刚来的时候一个样子?”明哥用手指着我,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我是学痕迹检验的,现场又没有鞋印,也没有指纹,我怎么分析?”听到他的训斥,我心里是一万个不爽,扯着嗓子对他喊道。


  “给你鞋印,你就能分析好了?”明哥冷冷地说道。


  这一年来,我已经受够了他的冷嘲热讽,喘着粗气冲他再次喊叫道:“你以为我想分析?要不是‘你的老师’硬逼着我上警校,我能来这鬼地方?”一想到这茬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完我用力把手中的勘查箱往地上一扔。


  嘭!勘查箱猛烈地撞击地面,箱子里面的勘验工具散落一地。


  明哥看着我的举动,牙关紧咬,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三不能说的秘密


  站在旁边的胖磊看到这一幕,赶忙跑了过来。


  “小龙,你干什么?现在大伙儿都在办案,你怎么在这里吵起来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劝说,气鼓鼓地瞪着明哥,等着他的下文。


  “小龙,你给我过来,听话!”胖磊使劲把我往旁边一拽。我一甩袖子,极不情愿地跟在他后面。


  我们俩走了一段距离,他确定周围没有人以后小声问道:“什么情况?你怎么属倔驴的,说翻脸就翻脸,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磊哥,科室里就咱俩关系最好,你给我说说,你当初干警察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有些恼怒地问道。


  “呃,这个我还没有仔细想过。”胖磊一愣,老实地回答道。


  “你也看到了,我在科室上班这一年多里,只要有案件就是几天几夜不回家,你说我们图什么?对,我父亲曾是所谓的湾南省的刑事技术第一人,在别人看起来很厉害,很了不起,但是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父亲,从我出生到父亲出事这七年里,每年我在家里看到他的次数用一双手都能算得过来。”我越说越激动,胖磊此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给我点上。


  我使劲吸了一口又说道:“小时候每次开家长会都是我妈去,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认为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每次一有案件,我爸就甩下一句‘单位有事’,然后个把月不回家,可谁为我们母子俩考虑过?我妈为了照顾我,老早退休在家,我爸每月就那么点儿工资,连给他看病都不够,我妈为了能补贴家用,每天忙完家里的家务还要去干兼职,你说我妈跟着他一辈子得多累?我有时候都觉得一个女人嫁给一个警察就是一个悲剧。我不想以后我的小孩儿还重走我的老路。我当这个警察本来就是被逼的,不可能对工作有什么热情,说白了,我就是端着个铁饭碗混日子,可明哥为什么每次都是那么咄咄逼人?想鞭策我?想让我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想让我抛妻献子地去投身到什么狗屁公安工作中?磊哥,我现在就告诉你,不可能!”我使劲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一股脑儿地把埋在我心里多年的怨气全部撒了出来。


  “那你怎么着,还打算辞职不成?”胖磊在一旁冷不丁地说道。


  听到他的话,我瞬间沉默了,大脑一片空白,眼神迷茫地望着远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大学念的就是警校,除了当警察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这正是应了那句“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胖磊看我不言语,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性子对我说:“司老师那个时代是因为干这行的人太少了,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你说他作为一名警察,能忍心看着一具具被冤死的尸体躺在那里无动于衷?稍微有点儿血性的男人都不会这样做,有时候也是逼不得已。既然咱们选择了这行,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听后蹲在一旁又续上一支烟卷,沉默不语。


  胖磊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说道:“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是今天我必须要说给你听。”


  “咱兄弟俩没必要藏着掖着,你说吧。”我吐出一口烟雾。


  胖磊点了点头:


  “说句真心话,你别看明哥平时对谁都冷冰冰,其实在科室里他最疼的就是你。小事咱就不说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刚上班那会儿把一个命案嫌疑人的作案工具给弄丢了那事?”


  “记得,不过后来不是没声了吗?”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胖磊瞪大眼睛提高了嗓门:“没声了?我告诉你,这事情闹的动静可不小!而且就因为这关键的物证丢失,没有提取到有说服力的检材,最后影响了嫌疑人的最终判决,本来应该枪毙的,结果给判了一个无期。这个判决结果导致受害人家属到处去上访,明哥顶着差点儿脱警服的压力硬是把这件事给扛了下来,要不然以明哥的实力,今年早就转正科级了。”


  “什么?”我吃惊地头一转,望着胖磊,“这件事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过。”


  胖磊没有说话,望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明哥,然后他把目光又移回我的身上:“你也知道,明哥现在已经四十多了,可以说那次是最后的机会,下一次提拔还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如果他不是真的打心里对你好,根本不会去管这件事。而且你知道你那次闯的祸有多严重吗?如果较真起来,都能按照玩忽职守罪给你抓起来,你要被判刑的你知道吗?”


  “判刑!”听到这两个字,我在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胖磊弹了弹烟灰:

  “当时是我陪着明哥去检察院说明的情况,从市局到分局,他不知道挨了多少骂,可事情了结之后,明哥对我和老贤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让小龙知道这件事,他年纪小,承受不了这种打击,有什么事,咱们做哥哥的要多担待点儿。’”


  我听到这儿,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在地上默默捡拾东西的明哥,此时的我心里除了对刚刚的举动充满后悔外,哪里还有半丝怒意。


  胖磊吐出一口烟雾扭头对我说道:“小龙啊,说真的,咱兄弟几个在一起工作是缘分,抛开老师不说,我们三个都打心底里疼你这个弟弟。明哥虽然平时对你严厉些,但也是为你好,说句不该说的,不说百分之百了,你要是能在工作上放百分之二十的心,他也不至于对你这样,你说是不是?”


  “嗯。”我这次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胖磊掐灭烟屁股笑着对我说道:“没事,以后有你哥我在,有啥事,哥哥给你顶着,绝对不会让我未来的弟妹有半句埋怨。”


  “呵呵。”我嘴角微微一咧,心里瞬间释然许多。


  正在这个时候,明哥走到我的跟前,把整理好的勘查箱递在我面前,十分严肃地说道:“拿着!”


  “哦。”我低着头双手接过。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勘查箱就是我们技术人员手里的‘枪’,在战场上弃‘枪’就是逃兵,是一个孬种,我不希望我老师的儿子和这两个字扯上关系,你听明白了吗?”他的语气不容许我拒绝。


  “知道了!”我还是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的话音刚落,吱呀,徐大队的警车停在了护栏外,他摇开车窗把头伸出来,冲我们喊道:“冷主任,在这段高速公路的东西两头都发现了尸块,还有一个袋子里装着一颗人头。”


  明哥闻言,扭头对着我们说道:“抓紧时间上车,干活儿。”


  我这次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骨碌钻进了车里。


  四尸体拼图


  从第一现场开始,我们沿着公路一路飞奔,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一共找到了11个麻包,数量上跟明哥推断的十分接近。


  当最后一个抛尸现场勘查完毕,明哥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对所有人说道:“嫌疑人为一人,可能家中种植有田地。”


  “什么?这怎么判断出来的?”我站在旁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首先,咱们从尸块的数量来看,嫌疑人一定是把尸块全部装载在某种交通工具内沿着高速公路抛撒。这样嫌疑人使用的交通工具,就可以排除是装载能力很弱的摩托车、电瓶车。再加上抛尸点是高速公路,农用三轮车是禁止驶入的。因此嫌疑人驾驶的交通工具就应该是轿车、面包车一类。”


  “其次,我在这11个现场都发现一个细节,就是在每一包尸块所对应的高速公路的护栏外侧,都发现了浮灰的擦划痕迹。”


  “擦划痕迹?”一听到这个跟我学科挂钩的名词,我本能地问了一句。


  “高速公路上的护栏,不可能像咱们市区的那样,经常有人去打扫,所以只要没有人触碰,那护栏的浮灰层应该很完整,可奇怪的是,这11个抛尸点,护栏上的浮灰都曾经被人触碰过,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造成这种现象很有可能是嫌疑人在抛尸的过程中触碰到了高速公路的护栏。换句话说,嫌疑人不是在汽车行驶过程中把尸体抛出车外,而是把车停了下来,将尸块抛向车外。”


  说着他拿出了写得密密麻麻的现场勘查记录本,指着一行数据开口道:


  “咱们再看看尸块到护栏的距离,基本上都是在一到两米的范围内,如果是两人或者两人以上抛尸,这距离显然有些近了,毕竟装载尸块的麻包只有六公斤左右,按照正常的成年人体力来计算,两个人足够把这一包尸块抛向更远的地方。”


  “因为经常有大货车从我们市经过,为了防止货车撞击护栏发生侧翻,我们市辖区的这一段高速公路的护栏都比较高,距离地面大约有1.61米。高速公路上的护栏呈现横向排列,分为上中下三层,除了中间的空隙外,每一层都是宽35厘米的波浪形防撞钢板。通过焦磊拍摄的照片我们不难看出,这三层的外侧都有大面积的浮灰被擦落,而每个现场的最上面一层护栏的两侧都有矩形的擦划斑块,这种斑块很有可能是嫌疑人的两个衣袖触碰到了最顶端引起的,这样我们大致就能知道嫌疑人的抛尸方法。”


  “也就是说,嫌疑人将车停下,双手举着麻包,贴身站在了护栏外,然后将尸块抛向了护栏外的草地之上?”我在一旁很是时机地补充道。


  “对,小龙说得没错。”明哥认可道。


  “那这怎么说明嫌疑人是一人的?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皱着眉头又接着问道。


  “这要从犯罪心理去分析。嫌疑人抛尸的主要目的还是不希望人会发现,当然是抛得越远越好,这一点也能说明嫌疑人为什么要贴着护栏进行抛尸。可以说把装有尸块的麻包抛到一至两米的距离,已经是他的极限;如果嫌疑人有帮手,绝对不会是这种情况。”明哥从口袋里拿出烟卷给我们每人分发一支,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那怎么判断嫌疑人家里有田地的?”解开了一个谜团,我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点从分装尸块的麻包就能分析出来,麻包因为透气性好,所以用它去装谷物长时间堆放也不用担心会发霉,就目前来看,一般情况下也只有和种植庄稼搭上关系的人才会使用麻包。嫌疑人装尸的麻包有11个,如果他家里没有种植田地,是不太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的。当然这也只是我猜测的一个方向,还有待其他物证的佐证。”


  “嫌疑人是驾驶车辆自西向东依次抛尸,中间的距离有50多公里,全部都是在我们云汐市的管辖范围内,最后一包尸块距离下一个收费站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距离。”


  “每包尸块的间隔刚好都在五公里左右,这说明嫌疑人在选择抛尸地点时有过严格的计算。小龙,你给我分析分析,嫌疑人为什么要选择在咱们市抛尸?”明哥把头转向我问道。


  “是不是因为他对我们这里的环境比较了解?”我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回答道。


  “你大体上说对了。因为咱们市是有名的矿产资源城市,高速公路南边基本上都是塌陷区,所谓塌陷区就是矿产资源的开采造成地表下陷的区域,这种区域是没有人居住的。嫌疑人选择的这50多公里,基本都是这种情况,而除了咱们这个地方以外,其他路段的高速公路两边基本上都有人居住。如果嫌疑人对咱们市不了解,是不会选择这段无人区作为抛尸地点的。”明哥掐灭烟卷说道。


  “可就算是知道这么多,不还是没有一点儿针对性?”我皱着眉头问道。


  “现在现场已经基本固定完毕,咱们回去把尸体给拼接起来再说。”明哥说完,抓起最后一包渗着血水的尸块,放在了老贤早就准备好的提取袋中。


  深夜两点。解剖室内。


  此时解剖台上摆满了尸块,经过初步的DNA鉴定,这些沾满血渍的尸块均为同一人所有,死者的内脏则被一股脑儿装在一个大号的塑料盆内,整个解剖室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我戴着口罩面色苍白地站在一旁。


  “国贤,下肢。”


  “给,明哥。”


  咔嚓咔嚓,胖磊变换着姿势用相机详细地记录整个拼接的现场情况。


  “小龙,你去看看尸体的内脏都在不在。”明哥扭头对我说道。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转身朝装有内脏的塑料盆走去。距离越近,腐臭味越是明显,当我距离塑料盆还有一米的距离时,胃里忽然翻江倒海起来,感觉到不适的我,快步走到洗手池边。“哇!”胃内的食物再也无法控制,晚饭一股脑儿地被我吐在了洗手池内。


  “怎么了,小龙?”胖磊赶忙放下相机,朝我快步跑了过来。


  “没、没、没事。吐出来就好了。”我面色苍白,无力地冲着胖磊摆了摆手。


  “焦磊,不要管他,这种情况他必须要习惯。”明哥的话十分冰冷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不求安慰,但也别落井下石。听到明哥这么说,我双手紧握,牙关紧咬,愤恨地瞥了他一眼,在心里对他刚有的一些好感,瞬间被这一句吹得烟消云散。


  “你去忙你的,我行。”我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对着胖磊说道。


  胖磊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又回到了解剖台前。


  我拧开水龙头,漱了漱口中的污物,强打精神走到那个超大号的塑料盆旁边,戴上橡胶手套,在一大盆沾满鲜血并散发着臭味的人体器官中仔细寻找。


  “肝脏、心脏、肺、胃、大肠、小肠……”


  20分钟后,我面无血色地走到明哥身边,愤愤地说道:


  “冷主任,死者的身体器官都在。”


  明哥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冷主任”给叫蒙了,他停下手中的活儿,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


  “怎么?主任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斜着眼睛,歪着头问道。


  “你就站在一旁吧,缝合尸体你也帮不上忙。”大概是他感觉到了我的异样,说话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五油泼面

  我听后,冷哼一声,拽掉手中沾满血迹的橡皮手套,丢进垃圾桶,后退几步站在了胖磊旁边。


  “你呀你,怎么又跟明哥顶起来了?”胖磊在一旁一边拍照,一边小声地对我说道。


  “你听听他说话那语气,多噎人。”我直勾勾地看着在解剖台上忙活的明哥,故意放大声回答道。


  “他也是为你好,你想想,这样的案件以后肯定还会有,如果你连这样相对新鲜的尸体都把持不住,那高度腐败的尸体你咋办?”


  “那他也应该好好说话吧!”我依旧有些不理解地反驳道。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格,只能说你不了解他,时间长了,你会发现,明哥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话又说回来,明哥好像对你有些‘特别关照’似的。”胖磊咧开嘴笑着调侃。


  “估计又是我父亲捣的鬼!”我气急败坏地说道。


  胖磊刚要搭话,就听见明哥一声召唤:

  “过来给人头拍一张。”


  我一听要拼接人头了,好奇地走了过去,因为如果能掌握死者的面部特征,对下一步的破案十分有利。


  “啊!”


  我刚走到跟前,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死者的眼球胀出眼眶,鼻子只剩下一些发白的软骨,下嘴唇已经完全脱落,露出鲜红的肌肉组织,就连死者的耳朵也呈现出蜷缩状,摇摇欲坠地挂在头颅的两侧。死者的整个面部就如同一个骷髅头粘连了一些皮肤组织,就目前的情况,根本无法辨别死者的本来面目。


  明哥双手抱着头颅仔细地观察,啪、啪,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头骨的两侧向下滴落。


  “这是什么?难道是尸油?”我皱着眉头看了看解剖台上的黏稠液体问道。


  明哥左手托住人头,用右手蘸了一点儿黄色液体在手中来回揉搓,然后他把手放近鼻尖嗅了嗅。


  “不是尸油,是食用油。死者的头被人用油炸过。”


  “油、油、油炸过?”我的喉结上下蠕动了两下,对于这个结论,我十分震惊。


  明哥双手抱住头颅,闪开了一个空间。


  “国贤,过来取样,一会儿拿去化验。”


  老贤点了点头,换了一副手套,从身边的提取箱内拿出了一根玻璃管,然后在玻璃管的顶部装了一个红色的橡皮硅胶套,只见他右手轻轻地捏了捏硅胶套,淡黄色的液体被吸入了玻璃管中。


  提取完毕,明哥将死者的头颅放在了解剖台的顶端,接着他拿起挂着羊肠线的弯钩针,将头颅仅剩的一些皮肤组织缝合上。待缝合之后,他扭头对我说道:“小龙,你过来,看看这具尸体你有什么发现?”


  明哥就是这样,虽然对人冷冰冰,但是你怎么撒泼,他也不往心里去,来上班的这一年里,我自己都不清楚跟他有过多少次争论,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该问的还是问,该考的还是考。跟他赌气,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犯不着。想清楚了这一切,于是我再一次走到了解剖台前,皱着眉头仔细地看了一眼缝得像布偶一样的尸体,几分钟之后,我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发现。”


  明哥歪头打量着我:“你难道没发现,尸体上除了被切割的伤口外,体表没有任何外伤?”


  我在他的提醒下,勉强发现了这个细节,于是点头回答道:

  “嗯,发现了。”


  “现在正值盛夏,气温较高,人穿得都比较少,如果嫌疑人跟死者之间有争执,那在死者的尸表上应该会留有外伤。但目前看来没有。这说明什么?”他又开始考验我。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是再笨,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于是我开口回答道:“你是说嫌疑人有可能跟死者熟识?趁死者不注意的时候将其杀害,然后肢解抛尸?”


  “说得没错,还有没有了?”


  “还有?”我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看来刚才你还是没有仔细观察。尸表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尸块被切割的创口,创口很平整,形成这样的创口,说明嫌疑人使用的分尸工具不可能是市面上贩卖的剁骨刀,因为剁骨刀是靠重力的作用瞬间斩断骨头,就算刀再锋利,在骨头的切面多少都会有碎裂的痕迹,而在这具尸体上,我没有发现这样的现象。这说明嫌疑人有专业的分尸工具。”明哥说完拽掉硅胶手套向洗手池走去。


  “专业的分尸工具?那是什么?”我好奇地跟在他后面问道。


  “看过《电锯杀人狂》吗?”明哥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拿了一条干毛巾,一边擦拭,一边问道。


  “什么?你是说,嫌疑人使用的是电锯?”我瞪大双眼等着他的回答。刚才是油泼,现在又是电锯,一个又一个名词,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我的底线。


  “不能这么武断,我比较偏向是电动工具。”明哥把毛巾往水池的粘钩上一搭回答道。


  听到这儿,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说着,明哥走到解剖台边:

  “现在尸块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接下来的重点工作就是检验,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国贤,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老贤嘴角一扬,很自信地回答。


  一夜高强度的工作后,我们四人躺在了休息室的高低床上准备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呼噜呼噜,休息室响起了三人的鼾声。而我却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因为这个案件从头到尾我始终在“擦皮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汽车,麻包,电动工具。”


  我努力地想去找到这三者之间的关联,无奈大睁两眼,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啪啪啪,门外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我揉了揉睡眼,朝门口望去,发现老贤正在走廊上来回穿梭。


  被他这么一搞,我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于是我拿起床边的警服,穿戴整齐后朝他走去。


  “贤哥,什么情况?”我打着哈欠开口问道。


  “小龙,你起来啦。刚好,我这边有结果了,明哥跟焦磊都已经在会议室了,不行你也去吧,我把这个报告打印出来就过去。”老贤一边忙活一边说道。


  “得嘞,我先去洗漱一下。”说完,我顶着一个“鸡窝头”朝卫生间走去。


  十分钟后,我走进了会议室,他们三人抬头齐刷刷地看向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胖磊旁边坐下。


  “小龙也起床了,咱们开始吧。”


  明哥说着翻开了笔记本,接着他给我们每人分发了一支烟卷说道:

  “通过尸体拼接,我们大致地锁定了一些信息。经过尸体的胃内容物的化验,死者在生前并没有吞食致幻类药物,可以说死者死前意识是清醒的。”


  “死者为女性,通过测算骨龄,她的年纪在四十岁左右,死者没有被性侵害的痕迹,这样可以大致确定嫌疑人极有可能是仇杀,且是熟人作案。”


  “嫌疑人之所以将死者的头面部用油炸,很显然是怕有人能认出死者,这就更能证明嫌疑人和死者的关系不一般。”


  “根据抛尸距离来看,第一个抛尸现场距离咱们市西边的洞山市有十公里的路程,最后一个抛尸现场距离咱们东边的六合市只有三公里。再加上嫌疑人对咱们市地形比较了解,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嫌疑人要么是我们本市人,要么就是距离我们市不远的其他市的人。从抛尸的方向看,嫌疑人是驾驶车辆由西向东依次抛撒尸块,所以咱们市东边的地级市基本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如果嫌疑人不是我们本市人,那紧邻咱们市西边的洞山市,可能性最大。”明哥一边抽着烟卷一边说道。


  我眯着眼,仔细地听着明哥的分析。


  “对了,焦磊,收费站的监控录像调了没?”明哥又补充问道。


  “都已经调去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分析。”胖磊说道。


  “行,你先把监控录像备份好。我这边就这么多的情况,国贤你说说你那边的情况。”明哥合上笔记本歪着头说道。


  老贤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把厚厚一沓检验报告依次排列在桌面上,一分钟后,他拿出印着螺旋形图案的报告对着我们说道:“这是死者的DNA报告,我已经发出了协查通报,希望能通过DNA比对找到尸源。但就目前来看,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咱们必须从其他的方面下手。可以说这个案件找到尸源,案件就等于破掉一半了。”


  “嗯,说得有道理,看来你有目标了?”明哥眉毛一挑说道。


  六土油坊

  “目标谈不上,你们也知道,我检验的功夫还算可以,但是逻辑分析能力十分差,所以我把我知道的结果全部说出来,大家合计合计,兴许就能发现什么也说不定。”老贤谦虚地回答。


  “好,你把所有的检验结果都说说看。”明哥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地说道。


  老贤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检验完了死者DNA,我又对盛装尸块的麻包进行了抽样检验,案发现场的麻包的主要成分是‘黄麻’。黄麻系热带和亚热带作物,适宜20℃以上高温多湿气候。发芽最低温度为13℃。常年生长于沙质壤土之上。这种黄麻,我们云汐市不生产,也只有我们市西北方的几个市才会有售。从麻袋的容积来看,最多只能盛放20斤的物品,用它去盛装谷物,显然有点儿小。”


  “那这种小容量的麻包本来是装什么用的呢?”我好奇地打断了他的推断。


  “这个我暂时也不清楚,这需要你们三个给我解答。”老贤环视一周后回答。


  “我们三个解答?”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别打岔,让他把话听完。”胖磊说着,用右手使劲地敲了一下我的脑瓜。


  接着老贤拿出第二份报告:“我在十一个麻袋的底部分别找到了四样东西:芝麻粒、碎裂的花生壳、枯叶以及碎土。”


  “咱们先来说说芝麻,它属胡麻科,是胡麻的种子。在我们国家,芝麻的主要用处就是榨油。芝麻这种植物比较耐旱,常用来与矮秆作物混作,比如说在有些地方的花生地里会种一些芝麻,这样一方面可以合理利用土地营养,另外一方面可以预防旱灾。”


  “说到芝麻,那花生壳就好解释了,但为什么我在底部发现的是碎裂的花生壳呢?这一点有可能说明这个麻袋里之前装的不是带壳的花生,而是花生仁。”


  “接着咱们来说说枯叶。通过检验,我发现这片枯叶是棉花的叶子,如果说芝麻、花生之类的作物在我们市或许还能看到,但是棉花,据我了解,在我们这里根本不会有人种植。”


  “最后便是碎土,通过分析土壤的成分,我发现了细沙之中的一些微量元素,这些元素和芝麻、花生壳以及棉花叶中的微量元素有相似之处。换句话说,芝麻、花生以及棉花是生长在同一种土壤之上的农作物。”说完老贤放下了手中的报告。


  “也就是说,嫌疑人居住的地方同时种植了这三种作物?”我立刻反问道。


  “理论上是这个样子的。”老贤点了点头。


  明哥听完拿出手机,飞快地点击手机的液晶显示屏。一分钟后,他开口说道:“有了,跟我想的一样。国贤说的这三种植物都是属于旱生植物,以我们市为界,南方这些市全部种植水稻,也只有西北方的几个市才会种植这种旱生植物,最北边的以玉米为主,同时种植这三种作物的只有我们市西边的洞山市。也就是说,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洞山市人。”


  说着他又打开手机地图,在屏幕上来回戳了几下接着说道:“洞山市,呈现南北宽东西窄的分布,种植作物的农村基本上分布在城市的南北两端。如果嫌疑人居住在最北边,那里沿河,他完全可以抛尸泗水河,这样来得还安全一些,没有必要搞那么麻烦,所以我们姑且可以把北面的村落排除。”


  “接下来便是洞山市最南端的村落,一共有四个,呈现阶梯式分布。嫌疑人敢那么大胆地在高速公路上抛尸,说明他对高速公路的情况十分了解,尤其是咱们云汐市的高速路。嫌疑人肯定是不止一次从此经过,要不然他不会那么熟悉道路两边的情况。洞山市一共有两个高速路口,一个在市区的西北角,距离咱们这儿有一百多公里,另外一个就是在我们市的西边一点儿,直线距离不超过20公里,而在这个高速路口附近只有一个村子,那就是石铺村,可以说这个村子的人走高速,比走市区的公路都要方便,所以这个村子应该是咱们下一步重点调查的对象。”


  “我们刚才已经分析,嫌疑人有可能跟死者熟识,也就是说,死者可能也是石铺村的村民。而且警方到现在都没有接到人口失踪的报案,说明死者极有可能是单独居住的女子。一会儿把这个情况通报给刑警队的兄弟,让他们去村子里摸底调查,我相信应该会有结果。”明哥飞快地冲着我们分析道。


  我听得都有些愣神了。胖磊张大嘴巴看着明哥,竖起拇指说道:“你赢了。”


  明哥又续上一支烟卷,看了看老贤手中的最后一份报告问道:“这一份检材是什么?”


  老贤拿起这份报告翻开:


  “这是尸体头颅上的食用油的报告。”


  “报告怎么说?”明哥拿起笔,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老贤清了清嗓子:

  “通过检验,发现尸体面部的油是花生油。通过成分分析,发现这种花生油含不饱和脂肪酸80%以上,另外还含有软脂酸、硬脂酸和花生酸等饱和脂肪酸,它们的比例占到19.9%,通过这个数据,我可以判断出尸体面部的花生油属于压榨花生油。这种花生油跟超市里卖的油不一样,它是将花生经过原料破碎、精选,使花生米与壳分离,翻炒至六至八成熟后再进行物理压榨所产生的油,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土法榨油。这种办法榨出的油虽然十分有益于人的身体健康,但是出油率十分低,一般这种工艺只会存在于一些私人的小油坊里。”


  “嫌疑人能一下子拿出11个麻包,麻包里曾经装过芝麻和花生仁,这又来一个油坊。”我捏着下巴自言自语起来。


  这时明哥开了口:“看来装尸的麻包起初是装载榨油的作物用的,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麻包的容量只有十公斤,按照我的分析,十公斤应该是一个计量。”


  听到了这个名词,我赶忙开口问道:

  “一个计量?这是什么意思?”


  明哥抽着烟卷在一旁耐心地解释道:


  “在很多落后的农村,村民吃油不会像我们一样去市区里花钱购买,他们大多都是拿着自家种植的谷物去油坊里兑换,只要兑换就会有一个计量,十公斤应该是一个统一的兑换单位,比如十公斤花生兑换多少花生油,十公斤芝麻兑换多少芝麻油。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袋子底部会发现芝麻粒和花生壳。举个例子来说,某人带着花生去换油,他自己肯定不会随身带着这种包含计量的麻袋,兑换人到了油坊,把谷物装满一麻袋就是十公斤,然后兑换食用油便离开。所以这种麻袋只有油坊才会提供。”


  我一拍手掌,兴奋地说道:“现在是越来越明朗了,嫌疑人很有可能居住在石铺村,有车,开油坊,村子就那么大点儿地方,这简直就可以直接找到嫌疑人了啊!”


  “你有定案的证据吗?”明哥唰地一盆凉水泼了下来。


  的确,所有的这些都只是我们的推断,找到定案的证据才是关键。


  明哥把目光从我的身上收了回来,对着我们说道:“我先把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告诉刑警队的兄弟们,等他们的调查结果,尤其是尸源问题,这个必须要解决。因为碎尸案件嫌疑人的作案动机很有可能是仇恨,要调查清楚死者的社会关系,这一点尤为重要。”


  七雄起的老贤

  明哥话音一落便拨通了刑警队的电话,我们几个暂时起身离开了会议室。老贤刚走出门便一头钻进了实验室,按照他的说法,这里是他另一个家。


  “哎,我说磊哥,你说老贤这一天到晚地待在实验室里,他也不嫌烦,我看着都累得慌。”我站在他身边,透过门缝往实验室里瞅了瞅。


  胖磊一边销魂地挖着鼻孔一边回答:

  “他嫌累?从我刚上班那会儿,他就这样。”说完他手指一弯,把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弹进了垃圾桶。


  “我就闹不明白,老贤是不是有点儿太疯狂了?”说着,我和胖磊肩并肩走过实验室门口。


  “要说老贤为啥这样,这里面可是有原因的。”我刚准备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胖磊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我就属算命先生的,最喜欢“八卦”,一听到这个,我立马来了精神:


  “啥原因?”


  胖磊听我这么说,停下了脚步,冲我一脸坏笑地挑着眉毛说道:“想知道?”


  看着他的表情,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科室没谁能比我更了解胖磊,他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招数,我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磊哥,来,咱们进办公室详谈。”我站在门口冲他招了招手。


  “好咧!”胖磊听我这么说,很快会意,微笑地搓着双手闪进了我的办公室。


  啪,一包中华烟被我甩在了办公室的桌面上。


  胖磊眼睛一瞥,摇了摇头:


  “还不够诚意……”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又从抽屉中掏出两袋酒鬼花生。


  “哎哟我去,还有什么私货,都拿出来!”胖磊欣喜地从座位上起身。


  “嘘!招待磊哥当然有好东西,你等下,我把门锁好,万一明哥过来,我就死定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办公室的门前,把门轻轻合上,又小心翼翼地把门锁一拧,转身对胖磊使了个眼色说道:


  “等着。”


  我迈着小碎步走到一个铁皮柜前,飞快地从里面掏出了六罐德国原装进口的啤酒,双手抱在怀中。


  “怎么样?磊哥,给力吗?”


  “你这上班敢喝酒?”胖磊一边说,一边用手抹着嘴巴说道。


  “得了吧,这儿就你跟我,咱兄弟俩就别装了。反正咱们现在就是在等刑警队那边的结果,也不知道啥时候有消息呢,先喝上几口,一会儿中午睡个好觉,比什么都自在。”


  嘭,嘭。我起开了两罐,把其中一罐塞到了胖磊手中。然后把两袋酒鬼花生撕开,接着又递给他一袋。


  “来,走一个。”我端起啤酒罐跟他碰了碰。


  “干。”胖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啊,爽!”胖磊一口酒下肚,立刻原形毕露。只见他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左手拿着啤酒罐,右手使劲地往嘴巴里塞着酒鬼花生。脱落的花生皮掉得整个警服都是,可人家就全当看不见,说实在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胖磊这样“不拘小节”的。


  我皱着眉头看着胖磊,赶忙说道:

  “我的哥啊,您别老吃啊,说正事啊。”


  “正事,什么正事?”胖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纳闷儿地问我。


  我把啤酒往桌子上一放,开口说道:

  “我晕,敢情我不提醒你,你就吃完喝完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是吧?老贤的事啊!”


  胖磊啪地一拍脑瓜: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


  说完,他把手中罐子里最后一口酒喝完,抹了一把嘴:“关于老贤的事,我还是听他的校友说的,但具体是谁我也忘记了。老贤之所以痴迷检验,这事还真有说道。”


  听到这儿,我很识趣地又起开一罐啤酒放在他的手中,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胖磊吧唧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仁,顺带喝了一口啤酒对我说道:“老贤小时候就是个小笨蛋,干啥啥不成,人家背地里都说他脑子缺根弦,所以才造成了他沉默不语的性格。老贤上警校的时候,主修的不是检验学,他是学侦查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这人对检验有天生的觉悟。听说他刚上大学那会儿,发生了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入室杀人案件,由于现场被嫌疑人打扫得很干净,根本无从下手,当时警校的老师以专家的名义被邀请到场,负责对案发现场进行勘查。老贤作为其中一个观摩的学生,也跟着他的老师去了。警校的专家组到达现场以后,对现场进行了细致的勘验,最后只在床的夹缝里提取到了几根人体的毛发,根据分析判断,这个毛发很有可能是嫌疑人所留,但无奈的是,现场遗留的毛发没有毛囊,根本没有办法做DNA检验,可最终这个案件还是因为这几根毛发定了案。”说到起劲时,胖磊又灌了两口啤酒。


  “难道破案跟老贤有关系?”我在一旁好奇问道。


  “那是当然,老贤当时就提出了在那时候算得上十分高端的检验办法。”胖磊放下啤酒罐,点燃一支烟卷说道。


  “什么高端的检验方法?”我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


  “测量头发中的微量元素比例。在那个检测DNA都算高端科技的时代,这个名词绝对算得上高端中的高端。”胖磊吧唧着嘴巴回答。


  “怎么个测量法?”我干脆也坐在了办公桌上,跷着二郎腿问道。


  胖磊为了能让我有个直观的了解,使劲地从自己的头上薅掉一根打着卷儿的头发放在我的眼前,开口说道:

  “这头发,第一要看颜色,头发的色素颗粒中含有铜、铁等混合物,比如灰白色头发中含有大量的镍,金黄色的头发中含有钛,赤褐色的头发中含有钼,棕红色的头发中除铜外还含有钛。”


  “不过单凭这些还远远不够,另外一点就是需要看人的生活习惯,例如长期抽烟的人,头发中会含有大量的铅元素,等等。所以综合这两点,就算没有毛囊的头发,里面所含有的微量元素也有一定的针对性。老贤就是通过仪器把这个现场提取到的头发的微量元素图谱给做了出来,接着办案人员把所有的怀疑对象的头发全部取样做检验,最终锁定了真凶。他的名号也就是在那时候打响的,当时他在学校的检验系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学校的检验老师走到哪里把他带到哪里。也就是从那次起,老贤疯狂地迷上了检验,一直到现在都是这个样子。”胖磊喝完第二罐啤酒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去,原来老贤这么牛×。”我瞪着眼睛感叹道。


  胖磊把空罐子往旁边一扔,起开了第三罐喝了一口:“小龙,咱科室你跟我的关系那没话说,但越是这样,我觉得我这个当哥的越应该把丑话摆明面上。其实不是哥说你,咱们科室,明哥的法医技术响当当,老贤检验技术也没话说,你磊哥我在照相技术上虽然不敢说是多牛,但是在全省也是能排得上名的。也就是你,上班一年多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其实有时候你也别怪明哥说你,咱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不是?你现在跟明哥吵,没意思。等哪天,某个案件因为你的细致勘查而告破,那就等于是在甩明哥一个大嘴巴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琢磨着他的话,端起啤酒猛灌了一口。


  有时候真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六罐酒我只喝了两罐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胖磊的话在我迷糊的脑海中时不时回响。


  八实习生叶茜

  也不知睡了多久,胖磊将休息室的门小心翼翼地推开,对着只穿着一条内裤在床上打滚的我小声说道:


  “小龙,疑似尸源好像找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啊?什么疑似尸源啊?”我嘴里嘀咕一声,侧翻了个身子,又要睡去。


  “那好,你接着睡吧。”正当胖磊准备把房门再次关上时,我突然大睁两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激动地问道:


  “磊哥,你说什么?疑似尸源找到了?”


  胖磊看到了我的反应,嘴角微微一笑,把房门重新推开,揉了揉他的啤酒肚乐呵呵地走到我的身边:“对,和明哥推测的一样,刑警队在当地派出所的配合下,果真在石铺村找到了一个失踪的单身女性,40多岁,早年丧偶,有一个20多岁的儿子在外打工。根据调查,这个女子现在已经有五六天联系不到了,刑警队已经联系了她的儿子,他赶了回来,刚刚被带到我们科室,老贤正在给这个男子做DNA比对检验,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那刑警队那边调查出石铺村有没有私人的小油坊了吗?”我赶忙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整个石铺村都没有油坊。这也是我纳闷儿的事。”胖磊有些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头。


  “没有?难道推断有错误?”我从床头摸了裤子套在腿上,从床上蹦到地面上问道。


  “这就要借用老师的一句话,推理只能指明大致的调查方向,其中我们无法控制的突发情况太多。最少根据我们的推断,疑似尸源不是有了一个大方向?如果比对上了,最起码咱们也有个突破口不是?”胖磊跷起二郎腿,使劲晃悠着对我说道。


  我套上上衣,哭丧着脸回答道:


  “但愿能找到头绪,我可不想复勘现场。”


  也许很多人对复勘现场这个名词不太了解,所谓复勘现场就是对现场重新勘查的意思,如果一个案件在第一次勘查现场的时候提取到了足够定案的证据,那这个现场就没有必要再重新勘查,相反就需要再次对现场进行仔细又仔细的反复勘查。


  第一遍现场的勘查,可以说把一些明面上的物证基本上都会提取完毕,而复勘现场的任务就是要对案发现场的一些细微的证据进行提取。按照以往的勘查经验,如果第一遍现场勘查需要两个小时,那复勘所耗费的时间绝对要在两个小时以上。这个案件抛尸现场有十几处,而且间隔有50多公里,如果这个案件需要复勘,那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件十分“抓狂”的事情。


  胖磊看我眉头紧锁,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躲都躲不掉。咱还是看看检查的结果吧。”说完他朝门外走去。


  我用最快的时间穿戴整齐,刚一推开休息室的门,一个女子的背影就映入我的眼帘。女孩扎着马尾辫,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下身穿一条水洗紧身牛仔裤,脚穿一双帆布鞋,20多岁,身材凹凸有致。本来还有一点儿睡意的我,看到这一幕,立马精神焕发。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十分礼貌地说道:“你好,请问来我们科室有什么事吗?”


  女孩双手后背,来了一个华丽的转身,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看清楚她的长相,我变了脸色,惊呼道:“原来是你!”眼前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刑警队的实习女生。


  “哟,敢情,您老这是刚起床?”女孩以我为中心,转了一个圈,上下打量我说道。


  面对她赤裸裸的调侃,我心里虽然十分不爽,但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精神,没有去理会。


  而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十分急促的脚步声,胖磊喘着粗气跑到我跟前,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比对上了,比对上了。死者就是男子的母亲。”


  “什么?真的?”我一把拽住了胖磊的左手,激动地问道。我有这种反应,一方面是因为案件有了巨大的进展,但更多的原因还是为有可能不需要去复勘现场而欢呼。


  “比中了?”就在我出手的零点零一秒以后,女孩紧紧地拽住了胖磊的右手,忽闪着大眼睛问道。从她的脸上,我读出了惊喜的表情。


  胖磊左顾顾右盼盼,最终还是把目光转移到了女孩身上,点了点头说道:“嗯啊!”


  我第一个松开他的手,唰地一个箭步冲到楼梯口,往二楼飞奔而去,女孩也不肯示弱,紧随在我身后。


  我一脚刚踏入二楼的走廊,便看到老贤手中拿着一本检验报告从实验室走出来。


  “贤哥!”我叫停了他的脚步。


  老贤推了推眼镜,转身问我:“什么事,小龙?”


  “尸源找到了?”我跑到他面前闪了一个趔趄问道。


  “基本可以确定。”说着他翻开了鉴定报告,把手指向鉴定结论一项对我说道。


  我把报告从老贤手中拿过来,这时女孩也把头凑了过来,还没等我开口,女孩的声音就飘到了我的耳朵里:“被检验者陈志的基因型,与现场生物样本的基因型为母子关系的概率为99.99999%。”


  啪,我一看完便把报告瞬间合上。


  “你干吗?”女孩皱着眉头幽怨地看着我。


  “姑娘你是……?”老贤这才注意到女孩的存在。


  “陈国贤老师好,我是刑警学院刑事侦查专业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现在在咱们市刑警队实习一年,我叫叶茜。”女孩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老贤有些惊奇地问道。


  “我来之前就听刑警队的师哥师姐跟我介绍过,说你们尸案调查科可是咱们市公安局办理命案的‘金字招牌’,不光是您,冷启明老师,还有焦磊老师,可都是很牛的人物,我早就如雷贯耳了。”女孩咧着嘴巴笑着说道。


  “咳咳咳。”我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因为我们科室就四个人,三个人都介绍到了,唯独把我给忘掉,这是什么情况?

  “咳什么咳,你不就是那个科室里最水的痕迹检验员司元龙吗?我知道你的名号,不用你在这儿假装咳嗽提醒我。”女孩眼睛一瞥,对着我极为不客气地说道。


  “你!”我脸涨得通红,却无言反驳。


  “好啦,你俩怎么一见面就掐上了,我得抓紧时间把报告给明哥送去,他还等着问情况呢。”老贤说完从我手中拿走报告,转身朝走廊的尽头走去。


  “贤哥,等着我,我也陪明哥一起审问。”


  当我抬脚正要离开时,叶茜一把拽住了我的肩膀问道:“什么?你们科还负责问话的活儿?这些活儿不从来都是我们刑警队来做的吗?”


  我很不友好地把她的手从我的肩膀上移开,冷哼一声说道:“实习生就是实习生,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什么规矩?”叶茜好奇地向前走了一步问道。


  我双手一背,抬头45度角仰望天空,很骄傲地回答:“我们市的规矩,一般小的案件的审讯由你们刑警队来,但是我们科室插手的命案,这问话的活儿从来都是我们科室最先出马。”


  “怎么还有这样奇怪的规定?”叶茜有些不解地问道。


  听到这儿,我很潇洒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卷叼在嘴边,说道:“谁能有我们科室了解物证的情况?你们知不知道哪些话是该问的,哪些话是废话?证据掌握成啥样你们都不清楚,你们问个什么?有时候报案人或者被问话人的一句不留心的话,都能造成案件的重大转折,如果抓不住这样的细节,就是跑断腿案件也办不掉。你没看到你们刑警队的大队长都在会议室老老实实地等着呢吗?你在这儿瞎吵吵什么?”


  “嗯,有一定的道理。”叶茜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真的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虽然她的长相和身段都能跻身美女的行列,但上过警校的都知道,学侦查的女生,很多都有暴力倾向,因为警校的宗旨就是女人当男人训练,男人当畜生训练,刀枪剑戟哪一样不精通也不会让你顺利毕业的,尤其她上的还是刑警学院,里面的训练更为严格。别看警校的女生穿个便装也跟女神似的,可事实上她们很多人可都是能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女汉子。


  说到这儿,你们或许会问,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告诉你们,因为我跟叶茜是同校的。在我们学校分“武当”和“文当”。像刑事侦查专业、治安管理专业、交通专业这些都属于“武当”的范畴,因为这些专业的学生,在平时的工作过程中,极有可能跟歹徒发生搏斗,所以训练起来也最为严格。而我所学的痕迹检验、老贤的理化检验、胖磊的刑事照相,这都属于“文当”,我们以后的工作就是针对一些现场的物证,所以在体能训练中并没有过于严苛的要求,我们基本上注重的都是脑力训练。


  九乡村“杀马特”


  趁着叶茜捏着下巴思索的工夫,我一抬脚快速朝明哥的办公室走去。刚一走进办公室,我嘭的一声把房门一关。明哥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我嘴角一咧算是回答。


  明哥没有言语,扭头把目光移到了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身上。


  男子20岁左右,染了一头黄发,上身穿一件镶嵌有铆钉的T恤,下身是一条黑色皮裤,脚穿一双造型怪异的尖头黑皮鞋。从外形上看,男子绝对是标准的乡村“杀马特”。此时男子手中正拿着一份DNA报告在仔细阅读。


  大概过了两分钟以后,男子把报告放在了明哥面前,平静地开口说道:“警官,我看完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看到男子的表情,我有些诧异,死者是他的母亲,而且是被用如此极端的手法杀害,可我从他的脸上竟然没有看到一点儿悲伤的迹象。


  我此时也注意到明哥的表情有些愕然,但转瞬即逝,只见明哥拿出了纸和笔开口说道:“说说你自己的情况。”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点燃,跷起二郎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吸了一口惬意地吐了出来,甩了甩挡在眼前的长发开口说道:“我叫陈志,21岁,现在在省城的理发店工作。”


  “说说你的家庭情况。”明哥一边记录一边说道。


  “我没有家。”陈志把身子往板凳上一靠,又吸了一口烟回答。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死者不是你的母亲?”我在一旁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愤怒。


  “理论上是。”陈志把目光转向我,平静地说道。


  “你!”我刚要发飙,被明哥投来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看到他的表情,我一屁股坐在了远处的板凳上,气鼓鼓地看着眼前的陈志。


  “说说你母亲的情况吧。”说着明哥扔给陈志一支烟卷。


  陈志双手接过烟卷,往耳朵上一夹,歪着头看着明哥,回答道:“她叫黄秀芳,45岁,我离开家有八年了,她的其他情况我不了解。”


  “你父亲呢?”明哥用笔头敲着桌面耐心地询问道。


  “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被人叫了十几年野种,我哪儿知道我父亲是谁?要问,你管黄秀芳问去。”陈志冷哼一声,抽了一口烟回答。


  “对于你母亲的死,你是怎么看的?”明哥问了一个貌似跟案件毫无关系的问题。


  “怎么看的?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在我意料之中。”陈志把耳朵上的烟卷取了下来,放在手中回答。


  “这话怎么说?”明哥引导道。


  陈志用手中那个即将熄灭的烟屁股重新点燃这支烟卷,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了踩,有些懊恼地回答:


  “黄秀芳从我小的时候,生活就不检点,抽烟、喝酒、赌牌、乱搞,在村里都是有名的,我也是受不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才小学一毕业就跟着几个同村的人出去打工的。”


  “你出去这些年没有回过家?”明哥停下了笔。


  “你觉得我会回来吗?”陈志没有回答明哥的话,反问道。


  明哥闻言,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皱着眉头问道:


  “黄秀芳在村里跟谁的关系好,这个你清楚吗?”


  陈志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说道:


  “我记得小时候村南头的谢老汉经常来找她,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明哥听到这儿,眼睛一亮,赶忙问道:


  “谢老汉的情况你了解吗?”


  “前几年就死了,黄秀芳肯定不是他杀的,这点你放心。”陈志甩了甩头发回答。


  “因为什么死的?”我在一旁见缝插针地问道。


  “具体怎么死的我不清楚,反正就是死了。”陈志有些不耐烦。


  明哥考虑了一段时间,接着开口问:


  “平时家里就黄秀芳一个人居住?”


  “应该是。”陈志掐灭烟卷回答。


  “行,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再联系你。”明哥拿起笔录纸让陈志在上面签字按手印,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老贤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陈志刚要起身离开,我一把将他按在了座位上,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哥们儿,咱兄弟俩好好聊聊,我不记笔录。”


  陈志一用力,把我的手从他的身上甩开,重新坐在了座位上,不耐烦地开口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你赶紧。”


  “你们村以前有没有开油坊的?想好再回答我。”我开口问道。


  “谢老汉就是开油坊的啊。”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刚才怎么不说?”


  “那你们也没问啊。”陈志脸一横。


  “那现在谢老汉死了,油坊还开吗?”我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赶忙追问。


  陈志跷起二郎腿,又续上一根烟卷:

  “早关掉了,现在交个电话费都送油,谁有那闲工夫还去榨油吃?”


  “谢老汉的基本情况你跟我说一下。”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笔。


  “他叫谢汉国,如果不死的话,现在已经有六十七八岁了,家里好像有一个儿子,叫谢文乐,以前就是种地的,现在也不知道干什么。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我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仔细地记录。


  “好,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再打给你。”


  “别,我忙得很,我可不希望再接到你们的电话。”陈志很潇洒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走出了办公室。


  陈志走后,我打开电脑,登录了人口信息网,在姓名一栏输入了谢文乐的名字,知道了他的居住地在洞山市石铺村,想查到他的具体住址一点儿也不难。


  没到一分钟,两张带有谢汉国和谢文乐基本信息的材料被我打印出来。


  我把纸张折叠起来小心收好,经过会议室时,我看见里面围得满满当当,刑警队和派出所的民警都在传阅刚才那一份问话笔录。


  我对着坐在门口的胖磊使了一个眼色,胖磊会意,起身朝我走来。


  “什么情况,小龙?”


  “走,到办公室说。”我神秘地一笑。


  啪,办公室的门被我锁死之后,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刚才打印的两张纸递给胖磊。


  “这是什么?”胖磊双手接过。


  “刚才明哥漏问了一个问题,死者黄秀芳以前跟一个叫谢汉国的男子有过交往,谢汉国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儿子还居住在村里。我还问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谢汉国以前就是开油坊的,家里有那种麻袋一点儿也不稀奇,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他儿子谢文乐干的?我们假想谢汉国跟死者有矛盾,然后他儿子替父报仇,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我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说出了我的猜想。


  “嗯,绝对有这种可能性。”胖磊十分赞同地回答道。


  “还有一点,嫌疑人有可能是驾驶车辆抛尸的,麻包的透气性虽然好,但是袋子空隙也相对较大,尸块上的血水一定会从麻包里渗透出来,就算他拿水冲洗,我相信也不会清理得那么干净,咱们只要看他家中有没有这样的车,然后让老贤用试剂检验一下车上有没有死者的DNA,不就能锁定真凶了?”我越说越兴奋。


  “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就把这情况告诉刑警队的兄弟们,让他们去调查一下。”胖磊刚要离开,被我一把拽住。


  “磊哥,你脑子没出问题吧?让刑警队的一大帮人去调查,嫌疑人肯定会被吓跑,咱们现在手里又没有定案的证据。”


  “那你的意思是……?”胖磊好像明白了什么。


  “现在正好是下午,咱们等天色稍微暗一些,先去村子里打探一下情况。如果谢文乐的家中果真有汽车,那他就具备抛尸的条件,嫌疑肯定最大,然后咱们再通知老贤过来检验。”我自己在心里有个小九九。这里面我只字未提明哥,我就是要不蒸馒头争口气。竟然连一个实习的小丫头片子都对我冷嘲热讽,这让我着实有点儿受不了,可以说简直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胖磊听到这里,嘴角挂起了笑容,我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有些事情早已心照不宣,于是他开口对我说道:“好,你哥我就帮你争这口气。我一会儿找一辆民用车过来,来回也就50多公里的路程,不远,这事包在我的身上。”胖磊拍了拍胸脯向我保证道。


  “磊哥,你果然够意思!”我打了一个响指。


  傍晚时分,我跟胖磊趁着所有人都在讨论案情的工夫,悄悄地溜出了科室。胖磊叼着烟卷将点火钥匙插进一辆白色普桑车内,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使劲往后伸了一个懒腰,透过风挡玻璃看见漫天的火烧云,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此时的我在心里无数次地幻想,这个谢文乐就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幻想着明哥看到我抓到嫌疑人时那吃惊的表情,还幻想着那个叫叶茜的女孩对我拍手称赞的景象。


  就这样,我和胖磊满怀希望朝洞山市的石铺村驶去。


  十神奇的泥土层


  按照公安网上登记的人口信息,我俩很快便在村里找到了谢文乐的住所,一个宽敞的四合院,院子里时不时地发出哼哼声。院子坐东朝西,有扇挂满皲裂油漆痕的红色大铁门,南侧是一条肮脏的沟渠,院子里的排水管,不停地往外排放着污水,再往南大约两百米,便是高速公路的护栏。院子的东侧是一大片棉花地,西侧则是稀散的几户人家。


  我站在十米开外就闻到了刺鼻的骚臭味。


  “我×,这谢文乐不榨油,改养猪了!”我捏着鼻子说道。


  “难怪住在村子的最南边,这味道一般人还真受不了,尤其是在夏天。”胖磊也学着我,捏起了鼻子。


  “咱们别只顾抱怨了,抓紧时间看看他们家院子里有没有车,这马上天就要黑了。”胖磊又接着补充道。


  “你这体形太庞大了,显眼,你就在这棉花地里蹲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我抬脚就往谢文乐的住处走去。


  从棉花地到院子,也就一分钟的工夫,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往院子里望去。


  只见院内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正端着一大盆剩饭给猪喂食,院子里只停放了一辆承装泔水的电动三轮车。嫌疑人抛尸的距离来回有一百多公里,就算这辆电瓶车充满电,也绝对跑不了一个来回。


  看清楚了这一切,我面带失望地重新返回棉花地里。


  “小龙,什么情况?”胖磊看我无精打采地走过来,赶忙问道。


  “院子里除了一辆电动三轮车,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我往胖磊身边一蹲,无力地回答道。


  “那他抛尸的车辆会不会是借来的?”胖磊在一旁说出了一个假设。


  “你说的不无可能,但是他管谁借的呢?”我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正当这时候,胖磊的手机铃声响起。


  “谁打来的?”我问道。


  只见他和电话那头简短地说了两句,便扭头对我说道:“明哥打来的,说是死者的衣服找到了,老贤已经化验出了结果,让我们赶紧回去,可能有发现。”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说道。


  近一个小时后,我和胖磊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会议室内。


  我刚进门便抓起水壶倒了一杯清水一口喝完,接着我抹了一把嘴角的水一屁股坐在座位上,问道:“什么情况?”


  老贤听言,翻开了检验报告:“刑警队的同事在高速公路边又找到了一个麻包,包里面装的是衣服和鞋子,我通过化验衣服上皮脂中的DNA,基本证明这几件衣服为死者黄秀芳生前所穿。而通过死者的鞋子,我确定了死者的大致死亡时间。”


  “什么?这怎么确定的?”我赶忙问道。


  此时明哥打开了会议室的投影仪,一张沾满泥土的黑色运动鞋的照片出现在了屏幕上。


  老贤起身站在屏幕旁边解释道:“从这上面不难看出,死者的脚上粘有大量的泥土,根据调查,在石铺村里,基本都是土路,死者的脚上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死者是在下雨天出门踩的?”我赶忙抢答道。


  “对,只有这一种可能。通过查询天气预报得知,在发现尸块的三天前,洞山市下了一场极为短暂的暴雨。脚上粘有这么多的泥土走路十分碍脚,按照正常的情况,如果死者是回到了自己家中,肯定第一步就把脚上的泥土给铲掉,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她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就遇害了。通过这个,我可以大致推断,死者是7月14日左右遇害的。而根据明哥对尸体腐败的情况分析,基本上是接近三天。结合这两点基本就能判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老贤在一旁解释道。


  “确定了案件发生时间,这对案件的侦破也没有明显帮助啊。”我耸了耸肩说道。


  “听你贤哥把话说完。”明哥在一旁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对我说道。


  我冲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把头望向老贤。


  老贤翻开了下一张照片说道:“这张照片是死者鞋底泥土层的剖面图,通过这个,我们能分析出死者生前去过哪些地方。”


  “这都行?”我有些惊讶。


  老贤扶了扶眼镜说道:“咱们来看第一层,也就是最接近鞋底的那一层,在这一层中,我检查出来大量的有机物和矿物质成分,这种土一般路面上不会出现,只有种植作物的田里才会有,这说明死者在生前可能去过田地里。”


  “接下来是第二层,我在这一层上发现了少量的矸石和细沙,这种成分多存在于裸露的路面上,也就是说,死者当天离开了田地后,紧接着又跑到了村里的路上。”


  “接下来第三层,也是我最为困惑的一层,因为我在里面发现了基岩的成分。”


  “基岩是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如果单纯地解释,可能有些枯燥,咱们举个例子来说吧。假如我们在地上挖一个深坑,就会发现其实土壤是有分层的,按照地质学家的划分,往往可以分为五个层面,第一层为O层,也叫有机落叶层,这一层距离地表大概只有十厘米。”


  “再往下就是A层,淋溶层,A层由表土层组成,易松动,呈暗褐色,一般厚度可以达到25厘米。”


  “接着便是B层,淀积层,通常也称之为压表层,由黏土和其他从A层淋滤下来的微颗粒组成,颜色较浅,厚度在30到100厘米之间。”


  “第四层就是母质层,仅包含部分风化的岩石,厚度通常在一至两米的范围。”


  “最后一层便是基岩层,它里面所含有的都是一些高温高压下形成的稳定的矿物质。厚度可以超过三米。一般只有在建筑工地上才会出现这样的基岩颗粒。”老贤双手交叉放于身后冲着我解释道。


  “老贤,你的意思是说,死者被害当天,先是到了田地里,然后又沿着村里的小路走到了一个含有基岩颗粒的地方,接着被害的?”我努力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对,死者鞋底的最后一层就是基岩层,这就说明她之后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被害了。刚才明哥已经让刑警队的同事去村里偷偷调查了,看看石铺村最近有没有人在挖地基盖房子,如果有,在那里很有可能找到线索。”老贤关掉投影仪说道。


  “没有,我去过了。”我随口一说。


  我这边话音一落,胖磊在我身边歪着头,张大嘴巴看着我。


  “坏了,说漏嘴了!”我在心里苦叫。


  “什么,你去过了?”明哥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果然还是没有逃过明哥的耳朵,我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回答:“刚回来。”


  “你有发现?”明哥丝毫没有因为我的独自行动而生气,反而客气地扔给我一支烟卷。


  “唉!”看来瞒是瞒不住了,我只能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明哥静静地听完,没有作声,他仔细地思考了约有几分钟的时间,开口问道:“照你这么说,这个叫谢文乐的人十分可疑。你光注意到他们家的院子里有电瓶车,你有没有注意观察他们家门口的路面上是不是有汽车轮胎痕迹?”


  被明哥这么一问,我傻了眼,对啊,不管他开谁的车,只要在门口有车轮胎的痕迹,那不就能说明有车去过他们家,他就有抛尸的条件?

  “还有,谢文乐的生活背景你有没有查过?”明哥又开口问道。


  “没、没、没有。”我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


  “那你去谢文乐家干什么?”明哥有些疑惑。


  “就、就、就是去看他们家有没有车,如果有就让贤哥去检验一下。”我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我的想法。


  “想知道他有没有车还不简单?直接上网查就是,还要亲自跑一趟?汽车不管是购买还是变卖,肯定都要经过本人核实,并且在公安局车管所备案的,你知道了谢文乐的真实身份,上网查询不就知道他名下有几辆车了吗?”


  我被明哥说得一阵无语。


  “你们随我进办公室。”明哥掐灭烟头对着我们三个说道。


  十一像风一样的女子

  一分钟后,明哥飞快地打开电脑,登录只有公安局内部才能进入的信息系统,输入了谢文乐的身份证号码。


  吧嗒,一个挂有图片的网页弹了出来。


  “他登记的只有一辆电动三轮车。”明哥的查询得到了结果。


  “对,就是这辆,我在他们家的院子里看见过。”我用右手指着电脑屏幕说道。


  正在这时候,明哥的手机发出叮咚的声响。只见他打开短信,一张布满轮胎印的土路照片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这是什么?”我低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


  明哥把手机中的照片放到最大:

  “这是谢文乐家门口的土路照片,我刚才让前往村里调查的刑警队员拍的。谢文乐家是独门独院,而且在村子最南边,平时不会有人经过这里,但从照片上看,他门口的这条土路经常有汽车在上面来回碾压,否则不会出现这种大面积重叠的轮胎痕迹。也就是说,经常有汽车出入他们家的院子。”


  “通过轮胎印能不能找到是哪种车?”我低着头问明哥。


  “你问我?这个应该是你的专业领域啊。”明哥嘴巴一歪,抬头说道。


  被他这么一说,我干脆闭口不答。


  明哥看着我的表情,嘴角一扬开口道:“就算是公安部的专家也不可能从轮胎印上看出车型,因为现在市场上同种规格的轮胎太多,而且轮胎的花纹基本都如出一辙。既然咱们从这上面下不了功夫,就可以换个思路。”


  “这怎么说?”我又把头伸了回来。


  “谢文乐是开养猪场的,他自己没有车,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车来他的院子呢?很显然,谢文乐跟这些人之间有业务往来。咱们只需要查出谢文乐的手机号码,看他经常跟哪些人联系,把这些人的信息给调出来,然后咱们再查询在这些人名下有哪些车。得到车辆的信息后,结合案发前几天收费站的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可疑的车辆沿着抛尸的轨迹行驶过,这样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侦查的大方向。”明哥一边说一边在网上操作。


  啪嗒,啪嗒,办公室里除了他点击鼠标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丝毫的动静。我们三个屏住呼吸,坐在椅子上焦急地等待着查询的结果。


  整整两盒烟后,明哥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忽然他掐灭手中的烟屁股拿起笔,在一个车牌号上重重地画上了一个圈,然后对我们说道:“我一共查出了三辆可疑车辆,一辆小型面包车,两辆轿车,根据轮胎痕迹的宽度来看,只有这辆‘湾D67825’的面包车最为可疑。焦磊,你结合这辆车的照片,查阅调来的所有监控录像,看看这辆车有没有在画面上出现过。”说着明哥将一张打印出的汽车图片递到他手中。


  焦磊接过照片,快速地扫了两眼,便往门口走去。


  “磊哥,我跟你一起。”我快步上前跟在了他的身后。


  在科室里,胖磊除了要负责刑事照相外,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工作,就是分析甄别视频资料。刑诉法规定,视频资料也是重要的定案证据,这种活儿,让他这种对光源十分敏感的人去干再适合不过。


  胖磊一进办公室,便从铁皮柜子里拿出他的超大号硬盘,接入电脑,校准北京时间,便点开了播放器。


  细心的朋友可能会注意到,视频在刻录的过程中默认的是监控设备的设置时间,这往往使得监控资料时间和北京时间存在误差,所以校对时间是观看录像前非常重要的一个步骤。


  胖磊先把案发时间段的所有夜晚的监控视频排列出来,因为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在白天抛尸目标太明显,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此时他一改平时流里流气的习惯,端正坐姿,眯起小眼睛,把一段视频拖入播放器中,点击全屏,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只见画面上一辆辆汽车飞速驶过,第一段看完接着是第二段、第三段,也不知过了多久,坐在一旁眼睛有些发酸的我,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


  墙上钟表的分针与秒针“嘀嗒、嘀嗒”地交替着打着圈儿。


  “有了。”一声惊喜的尖叫传入我的耳朵里。


  腾,我被胖磊的这声吼叫惊得从板凳上一跃而起。


  “什么情况?”我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了他身边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我发现了明哥说的那辆车。”胖磊双拳紧握,兴奋地回答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针和分针指向凌晨四点三十分,接着我又把目光望向电脑屏幕:

  “真的?在哪儿呢?”


  “别着急,我找给你看。”说着他快速地拖动播放条,找到目标后,他在暂停键上单击了一下鼠标。


  “你看,7月15日深夜两点钟,这辆车出现在了洞山市的高速卡口之上,三点半的时候,这辆车又返回了洞山市,而且我在其他市的高速卡口上均没有发现这辆车的踪迹,也就是说,它只在我们市的范围内出现过,而且在行驶的时间上也基本吻合,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所以我猜测,这车上很有可能装的就是死者的尸块。”


  我听到这儿,兴奋地上下挥舞着拳头:“那还等什么?赶紧找到这辆车,让老贤去化验,如果能找到死者的DNA,那基本上就能定案了。”


  “就是这个理!”胖磊也面带喜悦,合上笔记本,朝明哥的办公室走去。


  消息确认之后,明哥又联系了交警部门,很快找到了这辆车停放的地点。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辆车的车主,竟然是我们市的一家大排档的老板,名叫李东,男,38岁。


  第二天傍晚,我们科室四个人跟着刑警队的几位同事站在了“云汐市啤酒广场”,当然这里面少不了那个“跟屁虫”叶茜。根据线人的报告,这个叫李东的就在这啤酒广场内开了一家大排档,但是无奈这个广场里有不下一百家大排档,寻找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这时,我从包里拿出了几张放大的户籍照片给刑警队的同事分发下去。当发到叶茜跟前时,正好是最后一张,她刚想伸手来接,我扭头递给了明哥。


  此时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啤酒广场之内找寻李东的下落,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跟叶茜之间的细微变化。叶茜有些愤怒地翻着白眼看着我。


  看着她的表情,我得意地一笑。


  “是不是那个?”人家都说眼睛小聚光,果然胖磊第一个找到了李东的位置。


  我低头看了一眼照片:

  “对,就是他。”


  正当我们准备跑上前时,一个矫捷的身影从我身后闪过,我回头一看,刚才还站在原地的叶茜没了。等我回过神来,人家已经跑出了十米开外。


  “哎哟我去,这身手。”我在心里感叹。


  “警察,让开。”叶茜一边跑,一边对着周围的食客大声地喊叫。


  声音传到李东耳朵里,他慌忙甩掉手中的炒锅,快步朝后门跑去。


  我见状,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李东逃跑的方向,转身朝广场外跑去。这个啤酒广场在我们市也算是比较有名的大排档聚集区,我来过不止一次,路熟得很,李东逃跑的后门正好对着一条小路,小路只有一个出口,就在旁边的楼道之内。我不紧不慢地走到出口旁,把身子藏起来,悄悄地把脚一伸,等着大鱼上钩。


  果然,还没有两分钟,一个男子被我绊了个狗吃屎,我一看是李东,趁他还没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接着双手折腕,疼得他在原地嗷嗷直叫。


  呼隆隆,一大串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便是叶茜。当她看到李东已经被我制伏,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


  我看到大队人马差不多都已经赶到,起身拍了拍双手回答道:“我说叶实习生,抓人要动点儿脑子,你知不知道你犯了抓人的大忌?你刚才那么一喊,只要心里稍微有点儿鬼的人都知道跑,要不是我提前摸清楚了路况,能这么容易就抓到人?”


  “哼!”叶茜被我说得头一扭不再理我。


  此时李东已经被刑警队的同事上了手铐。


  “警官,我就犯那么点儿事,至于给我上铐子吗?”李东看了看手铐,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给我住嘴!”我抓起一个黑色头套,使劲套在了他的头上。


  十二黑心油


  由于李东有涉案嫌疑,直接被带到了刑警队的审讯区内。


  大家可能不是太清楚,在刑警队能够问话的房间有两种,一种叫询问室,另一种便是审讯室。


  询问室一般是普通老百姓报案,或者邀请证人过来谈话所使用的问话房间,这种房间的布局和一般的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有的还在墙上挂着一些宣传法律的宣传画,为的就是营造一种轻松的谈话环境。


  而审讯室就有很大的不同,因为进审讯室的只有一种人——涉案嫌疑人。审讯室的构造相对要复杂,分为两个区域,审讯区和嫌疑人约束区,中间会用铁栏杆分割。审讯区是警察做讯问笔录的工作区域,一般配有电脑、办公桌、沙发、椅子等,而嫌疑人约束区就只有一样东西——“老虎凳”。


  老虎凳原是旧社会特有的一种刑具,通过对双腿和膝盖关节施加人体无法承受的压力达到折磨、拷问受刑者的目的。但是新中国成立后,该刑具已经被废除。


  公安局所使用的这种凳子叫“老虎凳”,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一种戏称,主要是为了震慑犯罪嫌疑人,而不是上面所说的那种功用。


  这种“老虎凳”其实是一把固定在地面的铁椅子,椅子的下端有两个圆圈脚镣,可以将坐在上面的人脚部给固定住;椅子的两个把手位置还配有两个上下伸缩的铁环,用于控制嫌疑人的双手;在椅子的靠背上,挂有警绳,挂警绳的目的就是把嫌疑人的整个上身给捆在椅子上,防止其自残。这种凳子可以把嫌疑人的整个身体给束缚住,所以坐在上面的人,十分不好受。按照现在公安部的要求,“老虎凳”是基层的刑警队审讯室一定要配备的装备。


  此时李东被五花大绑铐在了“老虎凳”上。


  “警官,要不要搞成这样,我不就犯了那么一点儿小事嘛!”李东坐在椅子上,哭丧着脸,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侦查员给他的脚上扣脚镣。


  明哥没有理会,拿出了纸和笔。


  除了我们科室的几个人,其他侦查员都很识趣地走出了审讯室。


  我扭头看了看丝毫没有离开意思的叶茜,问道:“你还站在这儿干吗?”


  “不干吗,就看看。”叶茜一脸无辜地说道。


  “你懂不懂规矩?这种案件,所有的审讯都是我们科来的。”我在一旁提醒道。


  “我知道啊,你们问你们的,我在一旁听还不行吗?”叶茜狡辩道。


  正当我跟她争论的时候,明哥把头歪向了我们:

  “你叫叶茜是吧?徐大队长是你姑父?”


  “是的,冷主任。”叶茜一脸崇拜地看着明哥。


  “会不会用笔录软件?”明哥指了指旁边的电脑。


  “会,冷主任。”叶茜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行,那你打开笔录软件记录,我今天就不手写了。”明哥把钢笔套重新套在笔上。


  “好咧。”叶茜兴奋地走到明哥身边,熟练地打开了电脑。


  “原来是关系户!”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但是我十分鄙视这样一类人,眼前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让我在心中又增加了几分反感。


  “那个,叶茜,我问话的时候你不准插嘴,只管记录,知道了吗?”明哥善意地提醒道。


  “好的,冷主任。”叶茜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把双手搭在了键盘上。


  明哥从口袋里抽出几支烟卷,给我们一一分发下去,然后对着李东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公安局找你来什么事?”


  “知道啊!”李东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那你说说看。”明哥起身走到他跟前。


  “是不是我炼黑心油的事?”李东抬头看着明哥,试探性地问道。


  “黑心油?”明哥听到这儿,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


  “除了这件事,还有没有别的事了?你仔细想想。”明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了,我从来没有干过违法的事情,要不是被朋友拉着一起干,我也不会干这行当。”李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给我好好再想想!”我对着李东大声吼叫道。


  “真的没有了。”被我这么一搞,李东都快哭出来了。


  明哥背对着我,把左手举在半空中,对我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好,先把你炼黑心油的事情说说看。”


  李东使劲地点了点头,开口道:“记得是两年前,我在咱们市的啤酒广场租了一个摊位干大排档。后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叫谢文乐的朋友,他说他们家以前开过油坊,看我们这大排档规模那么大,用油量那么多,想跟我合伙开一个小型的炼油厂。”


  听到“谢文乐”三个字,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明哥听到这儿,转身朝我们几个看了一眼,表情缓和了许多。


  李东使劲地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当时我手里有点儿闲钱,谢文乐家有地方,而且他住在洞山市的村子里,那边基本没有人会去查,所以我一拍脑袋,就干了,一直干到现在。”


  “炼油的场地在哪里?”明哥双手插兜低头看着李东。


  “就在谢文乐的家里。”李东战战兢兢地抬头看明哥一眼。


  “根据我们了解,那里不是一个养猪场吗?”明哥问道。


  “养猪场只是一个幌子,我们在他家里挖了一个地下室,平时炼油都在那里面。”


  听到这儿,老贤的脸涨得通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炼油厂是地下室改造的,这正好能解释死者脚底为什么会有基岩的成分。


  “你接着说。”就算平时最冷静的明哥,言语里也有些兴奋。


  李东咽了一口唾沫:“我平时到市场上收一些死猪、病猪,或者一些不能吃的猪肉,拉到谢文乐那里加工。他加工好的油,会给我送过来,然后我再卖给大排档的老板。”


  “你平时用什么运输这些猪肉?”明哥定了定神,问道。


  “就是我那辆小面包车。”李东老实地回答道。


  “7月14日,你有没有开车?你仔细想想。”明哥掏出烟卷点燃一支,塞在了李东的嘴巴里。


  李东叼着烟卷,抽了两口,皱起了眉头仔细回忆:“7月14日?7月?对了,我想起来了,我13日刚给谢文乐送了一车猪去,14日车在他那里。”


  “这车你两个还伙着开?”


  “谢文乐一家子全靠他一个人挣钱养活,他哪儿有闲钱买车。平时都是我把猪肉送过去,他炼好了油给我送来。我送过去之后,车就会扔在他院子里,我自己到高速公路上随便拦一辆车就回来了,也省事。”


  “你的车钥匙呢?”明哥歪着头问道。


  “被你们公安局的给收去了。”李东叹了口气说道。


  “你知道车钥匙在谁手里吗?”明哥转头看着在一旁敲打键盘的叶茜。


  “在徐大队长那里。”叶茜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回答道。


  “好,你在这里把材料给结掉,我们去去就来。”说完,明哥对着我们三个使了一个眼色便离开了审讯室。


  一个小时之后,李东的面包车开进了我们科室的院子里。


  车是“五菱之光”牌红色面包车,车内只有驾驶室和副驾驶还留有座位,其他的座椅全部被拆掉了,这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车子的装载量。


  老贤穿上密封性良好的检验服,双手套着橡皮手套,走到车的跟前用强光手电仔细寻找车内的蛛丝马迹。只见他围着车找了一圈,拉掉口罩对我们说道:“车子由于在设计的过程中特意加高了底盘,导致整个车厢的地面中间高两边洼,这样血水很容易流淌走,而且很显然,这个车子被冲刷过了,所以我们只能在车厢的两侧夹缝中去寻找血液细胞。”


  老贤说完,从工具箱中,拿出一瓶像蚊子水的东西,对着车里的夹角轻轻地喷洒。


  “这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道。


  “发光氨,它可以跟细小的血液细胞发生反应,在夜色下发出淡蓝色的光点。你在警校没有学?”明哥站在我身边平静地说道。


  “呃,好像听说过。”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有了!”老贤弓着腰站在车厢里,把头探出来对我们兴奋地喊道。


  听到这儿,我赶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头伸了进去。


  “真的,真的有啊。”我使劲地拍打着副驾驶的座椅喊道。


  老贤熟练地把提取箱打开,拿出根玻璃管,小心翼翼地提取检验样本。我双手紧握,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随后老贤把吸入微量血迹的试管牢牢地卡在了提取箱内,接着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对着我们说道:“给我一个小时。”说完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在我们这边焦急地等待结果的同时,刑警队那边也按照明哥的指示在谢文乐的院子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这边一有消息,那边就可以下令抓人。


  嘀嗒,嘀嗒,会议室内只能听到墙上的钟表转动的声响,大家都表情凝重地望着实验室的方向。


  可以说车上血液的DNA报告是关键的证据,如果没有这份报告,最多只能证明谢文乐驾驶过车辆。有的人会问,不是有基岩可以鉴定吗?其实那是大错特错,基岩里含有的矿物质并没有唯一性。打个比方来说,你到蛋糕店买了一大块水果蛋糕,并把蛋糕切成小块,有的小块上沾有苹果,有的小块上沾有草莓,它们都可以称为蛋糕,但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如何证明这几块小蛋糕是从某一块大蛋糕切下来的?毕竟蛋糕上的水果都不同。基岩的道理也是一样,含有某种矿物质的岩石颗粒可以认定为基岩,但是基岩并非只含有唯一的矿物质,所以在法律上这种证据只属于侧面证据,不能给定案起到任何的作用。但是DNA则不一样,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全世界除了同卵双胞胎以外,没有哪两个人的DNA完全相同。能否锁定嫌疑人,要等老贤的结果。


  哐啷,实验室的门被推开,老贤探出头来,对着我们十分酷炫地说了两个字:“抓人!”


  明哥听后慌忙把刚点燃的烟卷戳在了烟灰缸内,快速地掏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此时谢文乐家院外,呼啦从棉花地里钻出了十几人,把院子团团围住。嘭,随着一声破门器的破门声,谢文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抓获。


  我们科室四个人也第一时间前往谢文乐的住处,找寻与案件有关的其他物证。


  十三分尸厂房

  走进院子,穿过猪圈,便是堂屋,在堂屋北边墙上有一个暗门,推开门有一个直通地下的阶梯,沿着阶梯走进去,便是一间一百平方米左右的炼油作坊,作坊里散发出阵阵的腐臭味。作坊呈正方形,房顶上悬挂着昏黄的灯泡,北侧堆积着大量的死猪,东侧是一组锅炉,锅炉中还在熬制黑心油,西侧摆放了十几个空桶。老贤一进屋便拿起镊子在作坊里到处提取检验样本。


  在这个作坊里,最令我惊讶的还是摆在正中间的那台电动切割机,这种切割机就是木匠最常用的那种,一个四方的铁板上,安置了一个跟洗脸盆直径差不过大小的锯齿状切割片,此时切割片上还挂着没有切割完的死猪。


  “这应该就是分尸工具!”我直勾勾地盯着切割机说道。


  “看看在这切割机上能不能提取到死者的DNA。”明哥冲着蹲在地上的老贤说道。


  老贤听后,点了点头便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高度紧张地工作了三个小时后,谢文乐住处这个案件关联现场基本处理完毕。接着我们四个人分头行动,老贤和胖磊负责回单位对检材进行化验,我跟着明哥来到了刑警队,准备审讯嫌疑人。


  焦急地等待了四个小时后,老贤传来捷报,在谢文乐的地下作坊内提取到了基岩的成分,在切割机上找到了死者的DNA,在谢文乐所居住的房屋内找到了五桶人工压榨的花生油,成分跟泼在死者面部的花生油成分一致。一条证据锁链如同金箍般,死死地套在了嫌疑人谢文乐的头上。


  咣当,刑警队审讯室的房门被明哥重重地关上。我搬了一个板凳坐在明哥旁边,叶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早早地坐在了审讯室的电脑前。


  明哥没有过多的动作,开口对着谢文乐说道:“咱们也不用卖关子了,你也应该知道你犯的什么事。”


  谢文乐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怎么?想玩沉默?不想说是不是?”明哥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恼火。


  依旧无声。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要不要通知你在省城的妻儿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明哥参与过这么多次的讯问,对嫌疑人的心理脆弱面把握得相当到位。在审讯之前,明哥就做足了功课,原来谢文乐有一个十分争气的儿子,去年考上了省重点初中,他的妻子为了照顾儿子,也跟了过去。他为了能赚够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一个人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任劳任怨地待在那个肮脏不堪的地下作坊里。每天的工作时间最少有十三个小时,如果不是对家庭有十分强烈的责任感,换成是谁都不一定扛得住。


  果然,明哥一提到谢文乐的妻儿,他的泪水便如决堤的洪水般从眼角涌出。


  “谢文乐,我很敬佩你对家庭的责任心,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触犯刑法?”明哥问道。


  “都是那个该死的黄秀芳,都怪她!”谢文乐双手使劲地晃动着“老虎凳”上的铁锁链,表情愤怒地咆哮道。


  明哥看着面目狰狞的谢文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等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明哥再次开口问道:“你要是心里有苦,就倒出来吧。”


  谢文乐低头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这事要从我父亲活着的时候说起。当年我父亲在的时候,这个黄秀芳就时不时地勾引他,两个人经常厮混在一起,在村里弄得闲言碎语漫天飞。我母亲死得早,家里就我一个男孩,我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我也没有本事给父亲再找一个,所以既然父亲喜欢,我也只好随他去。我家本来就住在村子最南边,我平时也不往村子里去,谁爱说谁说去,我也不能堵人家的嘴。”


  “我起先没有在意,后来跟这个黄秀芳接触长了我才知道,她就是拿我父亲当摇钱树,时不时地从我们家里拿个千儿八百的。以前我父亲是开油坊的,我们家在村里还算富裕,我父亲手里也有两个钱,可没到两年,就被这个黄秀芳骗个精光。直到我父亲死后,她还三天两头到我们家要钱。”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明哥打断道。


  “急性心脏病。”谢文乐回答道。


  明哥盯着他的眼睛约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开口道:“行,你接着说吧。”


  谢文乐木讷地点了点头:“我当时所有的经济来源就是那十来亩棉花地,儿子考上了重点初中,需要钱,我哪儿有那么多闲钱给她?可不承想,不给她钱,她就撒泼,一点儿道理也不讲。有时候碍于面子,我就给她几十、一百,打发她走。”


  “可她还真把我们家当成摇钱树了,一没钱就来,一没钱就来。我平时也好说话,一直忍着,直到一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说到这儿,谢文乐的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明哥没有打断,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坐在“老虎凳”上的男人。


  一支烟以后,谢文乐抬头看了一眼泛黄的墙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记得那天下午下了一场阵雨,我刚把院子里的猪饲料收到屋子里,黄秀芳就来了。根本都不需要问,她又是来要钱的。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张口就要两万,说是在外面赌场输了钱,借了高利贷,如果我不给她,就死给我看。她的这种伎俩都不知道在我家上演了多少遍,我也懒得理她,直接到地下室干我的活儿,当时我朋友李东刚给我送来一车货,他那边还等着要油。”


  “可没想到,黄秀芳这次竟然掏出了一个红本子,是她跟我爸的结婚证。看到这个我傻眼了。她跟我说,她看过什么《婚姻法》,这个四合院是我父亲名下的,现在我父亲死了,她作为我父亲的配偶,这房子就是她的。如果不给她两万也可以,她明天就带人来看房子,要把这个院子给卖了。”


  “我在电视上也看过一些法律节目,她要真成了我爸的合法老婆,那这房子肯定有她的份。”


  “我从她手上抢过结婚证,看了一眼我爸跟她的合影,就知道这个证是真的,它是在我爸死的前一年办的。得知这种情况,我很快冷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这次事情比我想的要严重。”


  “我从屋里拿了一瓶白酒,对黄秀芳说,两万块我身上没有,容我几天去凑。她看我态度变了,对我也变得客气起来,她对我说,这次要不是真的被高利贷追债,她也不会拿结婚证来要挟我。”


  “她还真以为我会服软,可她哪里知道,在我的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一定要有一个了结,反正她就一个不联系的儿子,我杀了她,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晚上,我趁她喝得迷迷糊糊时,直接把她拖到了地下室,用切割机把她活活地给切了。”


  “你为什么想到分尸?”明哥右手握拳顶着下巴问道。


  “我们这边都是旱地,根本挖不动,这么大的尸体,不好埋,我只能把她分割成小块,这样好处理一些。”谢文乐十分冷血地回答。


  “你当时没有想过把尸体提炼成油?”明哥眯着眼睛,问出了一个十分变态的问题。


  谢文乐听他这么说,显得十分平静:

  “想是想过,但是我觉得这样干太丧良心,毕竟这油是给人吃的,我总要给我儿子积点儿德吧。”


  “你当时把尸体扔在哪里了?”明哥此时看谢文乐的眼神有些转变。


  “我平时经常往来于你们云汐市和我们洞山市之间,我知道你们云汐市高速公路旁有一段路都是塌陷区,没人居住,所以就把分割好的尸块扔在了路边。”


  “你用什么东西装的尸块?”明哥开始对细节进行提问,因为这些细小的情节,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说得清楚,撒谎是编不出来的。


  “以前我父亲干油坊时候剩下的麻包。”


  “你把尸块分割好以后,还做了什么?”


  “我从家里的油桶里舀了一瓢花生油,烧热后泼在了黄秀芳的头上,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她的模样了。”谢文乐回答道。


  “你的作坊里到处都是猪油,为什么要单独烧一瓢花生油?”明哥也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因为我怕猪油凝固以后粘在地上和车上不好清理,所以就用的花生油。”


  “你想得还真够全面的。”明哥冷哼一声。


  谢文乐被他这么一说,唰地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


  “你知道羞愧,说明你这个人并非什么大恶之人。”


  明哥说完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足足有一分钟,然后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我们和刑警队做了简单的交接以后,便准备离开。


  正当我刚要踏出刑警队的门时,叶茜一把将我拽住:“听冷主任说,是你最先查到谢文乐这条线索的?”


  “什么,明哥说的?”我有些诧异。


  “对,冷主任亲口对我说的,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条线索的。”叶茜有些不依不饶。


  “我要是告诉你,是我瞎猫碰到死耗子,你信不信?”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叶茜气鼓鼓地在门口跺起了脚。


  我收起笑容,走到车前,感激地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室里的明哥。在拉上车门的瞬间,我隐约地想起父亲常对我说起的那句话:只有你自己用心去经历一个案件,才能感受到作为一名技术员的真正价值。


  第二案亡命豆腐


  一师徒情深

  嫌疑人谢文乐这边刚被送进看守所,那边省电视台的记者便急匆匆跑过来对这次案件进行专题报道。一向低调的明哥,对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儿,从来没有兴趣。老贤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待在实验室,想让他接受采访,门都没有。“不拘小节”的胖磊更别谈,如果真的让他上了电视,他那时不时就要挖鼻孔的不雅动作,绝对能让公安形象毁于一旦。这样一来,我们科室也只有我可以胜任这个接受采访的“重任”了。


  省台记者采访结束的第三天,节目就在黄金档给播了出来,真是让我好好潇洒了一把。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一首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响起,我赶忙拿起了电话。


  “喂,陈红梅啊,哎呀,你看了啊,对,是我们办的……(此处省略数千字)”这边电话刚挂,紧接着又是一阵《小夜曲》。


  “喂,小彪,对对对,电视上的是我,哪里哪里……”正当我聊得起劲时,胖磊嘭的一声推开了我办公室的门,笑得比哭还难看,对我说道:“小龙,我都要喊你龙哥了,能不吹牛了吗?”


  “啊?磊哥,你都听见了?”我的脸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刚才确实吹得有些厉害。


  “得亏在你隔壁的是我,换了旁人都扛不住。我说我脸皮够厚的了,你的估计用枪都打不穿。”胖磊乐呵呵地扔给我一支烟卷,倚着门框笑着说道。


  我从桌子上拿起打火机,赶忙起身帮胖磊点燃烟卷,奉承地说道:“这好不容易露把脸,还是专访,你懂的!嘿嘿。”


  “得得得,看你小子这么懂事,我就当没听见,你接着吹。”胖磊靠着门框抽着烟卷笑着对我说道。


  正当我跟胖磊聊得起劲时,明哥快步走进了我的办公室。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我的笑声戛然而止。


  “下班别走,等着我。”明哥甩下一句话,没等我回答,便离开了办公室。我刚想冲着他的背影发几句牢骚,抬头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钟,7月30日,看到这个日期我的心里顿时一暖。


  下午六点,我和明哥站在了小区的大楼门前。我家所在的小区名叫“公安一区”,是当年父亲参加工作时,单位给分配的房子。小区只有六幢小楼,在我小的时候,小区里还经常可以见到穿着警服的叔叔阿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居住在这个破旧不堪的小区中。


  明哥此时左手拎着一瓶他自己配的药酒,右肩膀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径直朝单元楼内走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内,我也快步跟了上去,我们两人的脚步停在了五楼一个堆满煤球的铁门前。


  “开门。”明哥对着我说完,主动闪开了一条道。


  我把钥匙插入锁孔之中,拧了两圈,吱呀,满是锈迹的铁门被我推开。


  “咳咳咳,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是我,明哥也来了。”话音刚落,我俩径直来到了卧室内。


  父亲听到我喊“明哥”两个字,瞬间来了精神,他把手中的《法医昆虫学》往床边一扔,拽掉老花镜乐呵呵地说道:“启明,你来啦。”


  “来了,师傅,最近好点儿了没?”明哥关心地走上前,双手把挂在父亲脖子上的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取下,折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我看到这一幕,对他们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去烧点儿水。”


  说完,我轻轻地带上木门,朝厨房走去。


  对屋里两个男人的情感,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从小我就对父亲的工作很不理解,那时候我根本不懂他为什么会为了工作连我和妈都不管不问,自从被他逼迫上了警校,我对父亲更是一肚子怨气,我觉得他是在强行选择我以后的人生,觉得他束缚住了我的自由。所以这些年来,我跟父亲基本上很少面对面地在一起交流,陪着他消磨时间的也只有堆满床头的那一摞又一摞的专业书籍。


  明哥,一个我怎么都搞不懂的男人。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来我们家,是我上初中那会儿,当时我就觉得他是一个怪人,走到哪里都一声不吭。后来由于好奇,我向父亲打听过他,从父亲那里我得知,明哥是一名法医,工作就是专门解剖尸体。一听到这儿,我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从那时起,我见到他就跟见到瘟神似的。就算有时候他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敢搭腔。


  明哥的职业虽然是法医,但也带个“医”字,大概是九年前,他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一个针对父亲的病的推拿疗法,自从那以后,只要没有案件,他每个月的15号和30号必会来我家一次,帮父亲系统地推拿一个小时,这些年从未间断过。他对父亲的那种师徒情,有时候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自愧不如。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打心底里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冷冰冰的大哥,可在我到科室上班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在我心中多年培养起来的形象,基本毁光了。我真心受不了他待我的那种态度,我把它归结为性格不合,说白了就不是一路人,要不是他这样对待父亲,我真的都懒得理他。


  呼!水壶的水蒸气顶开了气阀,我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我推开门,把沏好的两杯茶送进了屋内。此时父亲乖乖地躺在床上,笑得像个孩子。只见明哥把酒瓶中的药酒倒在双手上使劲揉搓,待双手发热以后,快速地按压父亲腰椎和双腿的穴位。


  “哎呀,疼!”


  明哥听后嘴巴一咧笑道:

  “师傅,这要是疼就说明有知觉了,忍着啊!”


  说完明哥又赶忙倒出半勺药酒使劲揉搓两下,对着刚才父亲喊痛的穴位用力捏了下去。


  你还别说,这推拿法我起先根本不相信,但是从三年前开始,我父亲瘫痪的下肢,竟然有一条腿神奇地有了知觉,虽然长时间的行走不太可能,但是他自己靠着拐棍上个洗手间还是不成问题的。按照明哥的说法,总有一天,他会让我父亲重新站起来。所以一听到父亲的另外一条腿也有了知觉,他怎么能不开心!

  明哥奇葩就奇葩在这里,你要说他不爱笑吧,他每次见到父亲都乐得跟花似的,可一出我家的门,他的脸就立马变成了北极的冰山。我依稀记得胖磊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这辈子对他来说最刻骨铭心的几件事里,其中就有一件是“曾经看到明哥笑过一次”。


  父亲咬着牙关坚持了半个多小时,额头上渗出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


  “小龙,去端一盆热水过来,我给师傅擦擦身子。”明哥气喘吁吁对我说道。


  “好的。”我应声快步出门,接着一盆冒着水蒸气的热水被我端进屋内。为了保持毛巾的热度,明哥双手快速插入热水之中,拎起毛巾飞快地拧干,我能明显地看到他腮帮鼓起的肌肉和紧锁的眉头。60多度的水温,并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了的。


  我端着水盆,直愣愣地站在两人旁边。他们给我一种错觉,仿佛明哥是我父亲的儿子,而我更像个外人。


  ,晚上七点的钟声响起,父亲倚在床头,明哥坐在床框上,我搬个板凳坐在了床边。


  父亲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歪着头对我说道:“刚才听你明哥跟我说了,这个碎尸案件办得漂亮。”说完,父亲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被他这么一夸,我的脸有点儿发烧,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师傅,李峰老师那边给回复了,他下个月一整月都有时间,我想让小龙去跟着他学习学习。”明哥一边帮父亲捏着小腿,一边商议着说道。


  “学习?学习什么?”我竖起耳朵问道。


  “学习痕迹检验,李峰可是我的师弟,湾南省痕迹检验第一人!”父亲稍微侧了侧身子,用手指敲着床框对我说道。


  “不干,我不去。”我对这种事情有本能的反感。因为我心里清楚,学得越多干的就一定越多,如果真的啥都不会,明哥就是想把工作交给我干,我也不能胜任不是?


  “是不是觉得破了一个那么大的案件有点儿飘了?”明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问道。


  “飘倒不至于,现在刑侦电视剧那么泛滥,稍微动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戴手套作案。你看这个案件,没指望痕迹检验,不也破案了?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学。”我坐在板凳一侧,没好气地反驳道。


  “唉!我真搞不明白你警校四年究竟在干什么!”父亲痛心疾首地指着我,说着就要发火。


  明哥赶忙帮父亲拍了拍胸口,扭头对我严厉地说道:“你给我出来。”


  二逼上花山

  我很不服气地走到了客厅中,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怒视明哥道:“你干吗不经我同意就要把我送出去学习?”


  “人民警察队伍是个纪律部队,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明哥双手插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又拿这个来压我——服从上级命令。”我撇了撇嘴回答道。


  “知道就好,你觉得你没有必要学习?你以为你在这个案件中表现得还算出色?”明哥站在我的面前用手指着我反问道。


  “怎么?不指望我能破案?”我很不耐烦地伸手把他指向我的手打在一边。


  “这个案件的侦破有很多巧合的因素在里面,你觉得以后的案件都会有那么多巧合?”明哥把手收了回去,反问道。


  我被他这么一问,没有吱声,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客观情况。


  明哥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卷,点燃之后深吸一口,张口问道:


  “你自己知道你在这次案件中犯了多少错误吗?”


  “错误?整个案件都没有用到痕迹学,你说我犯什么错误了?”我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明哥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说道:“你作为一名痕迹检验员,应该时刻想着在哪些地方会留有痕迹。当时根据谢文乐的交代,他抛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戴手套,而且是贴着护栏进行抛尸,护栏上极有可能留下他的指纹,针对护栏,你这个所谓的痕迹检验员处理了没有?”


  咯噔。听到这儿,我心里一寒,明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个比较大的疏忽。


  “我没有处理,你当时为什么不提醒我?现在来杀回马枪!”我没好气地反驳道。


  “虽然我是个法医,但是我知道,这个护栏上处理不出来指纹。”明哥又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不可能,我们教科书上写得明白得很,只要接触就会留下指纹,而且高速公路上的护栏都刷有油漆,这种光滑的客体上是最容易留下指纹的,你懂不懂?”我坐在沙发上开始“教训”起了明哥。


  “对,你说得没错,那你给我说说,指纹比对的依据是什么?”明哥没有反驳,反而考起了我。


  我就是再怎么菜,这些基础的东西也还是知道的,于是我从沙发上起身,绕着茶几走了一圈说道:“所谓指纹就是一些细小的纹线,那么通过指纹是怎么认定嫌疑人的呢?其实都是靠指纹上的一些细节特征,如短棒、小点、分叉等,这些特征都非常微小,一般人用眼睛无法辨别,专业的痕迹检验员要把指纹的照片放大数倍才能进行比对工作。一般找出十到十四个特征点,基本上就可以用来认定人身。”


  “嗯,你说得很具体,你自己也知道,我们认定指纹是找寻纹线上的一些细小的特征点,但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对待。高速公路上的护栏常年不清洗,浮灰层最大的厚度能达到一到两个毫米,人的手掌接触到护栏时,其实最先粘连走的是护栏上的浮灰,此时嫌疑人的指纹缝隙已经被浮灰填满,纹线已经被灰层覆盖,还指望什么能在护栏上留下可以识别的指纹?”明哥在一旁直愣愣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被他这么一说,刚才还扬扬得意的我,立马变成了蔫黄瓜。我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十分懊恼地对着他喊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玩我,你很开心?你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


  “如果你是一名合格的痕迹检验员,今天哑口无言的应该是我这个法医!”明哥说到“法医”两个字,狠狠地加重音调。


  我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坐回到沙发上。


  此时明哥夹着烟卷,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又说道:


  “还有,你作为痕迹检验员,不能把目光只停在手印和足迹上,一些案件工具痕迹也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拿这个案件来说,嫌疑人使用切割机分解尸体,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你作为痕迹检验员,还需要出具一份切割痕迹的检验报告,用来证明死者骨头断裂处的断面痕迹是切割机所致。但是现在你能做好吗?”


  “我……”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语塞。


  明哥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接着道:

  “这两年持枪杀人的案件不在少数,如果在案发现场发现弹壳和弹头,这上面的痕迹可是定案的关键。发生枪案,这种痕迹的检验报告是必须要出具的,你躲都躲不掉,可据我所知,你对枪弹痕迹的了解可以说是零,你还觉得你没有必要学习?”


  明哥说完,站在我跟前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等着我的回答。他一直等到一根烟抽完,我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咯吱,明哥把烟屁股使劲按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扔在茶几上,对我说道:“这是碎尸案分局奖励的四千块钱。周日,起身去花山。”说完,他便朝父亲的卧室走去。


  第三天,我被迫拖着行李箱踏上了这趟学习之旅,在大巴车上晃悠了五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花山市。


  花山市位于湾南省的最南边,是湾南省最为出名的旅游区。整个花山市山峦环抱,景色优美,这里有让人流连忘返的“情人谷”,还有巍峨险峻的天下第一峰。


  大巴刚进花山市,便看到公路两侧繁华的市貌,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宾馆、饭店。作为湾南省的名片,花山市可以说样样都走在其他地市的前面。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一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举着牌子在四处张望,他上身穿一件灰色衬衫,下面是一条警服裤子,慈眉善目。我一眼便认出这是明哥给我介绍的带班老师,我父亲的师弟,号称湾南省痕迹检验领域第一人的李峰。


  “李峰老师。”我耷拉着脑袋走到男子跟前。


  “你是师兄的儿子,冷启明的手下,司元龙?”李峰上下打量着我开口问道。


  “是的,你好,李峰老师。”我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伸出右手。


  “你好!”李峰老师也十分客气地伸出右手。


  虽然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但是对于人情世故我可是十分变通,我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最短时间内调整了自己。


  李峰老师看着我的表情,嘴巴一咧,笑着说道:“我觉得你比你爸介绍的要懂事得多。”


  “谢谢老师夸奖,这一个月要给您添麻烦了。”我报以微笑。


  “不麻烦,不麻烦。走吧,咱们得抓紧点儿时间喽,要不然估计赶不上饭点了。”说着他拿起我身边的行李箱朝前面的停车场走去。


  我疑惑地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表,这不才早上十点吗,怎么会赶不上饭点?


  接下来将近六个小时崎岖的山路,彻底打消了我的疑问。本以为李峰老师的单位在市区,心里还打算在市区好好潇洒一把呢,这下倒好,这车是直奔山坳啊。


  “小龙啊,到了,下车吧。”李峰老师把车停到了一幢建筑考究的四层小楼的院子内。


  我一下车,“花山市潜山县刑事科学技术室”几个烫金大字就出现在我眼前。


  “李峰老师,这四层楼都是技术室的?”我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啊。”李峰老师乐呵呵地打开后备厢,将我的行李取出。


  “乖乖,好气派啊,比我们那儿条件好太多了。”我站在门外125度仰望,一阵感叹。


  李峰老师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道:“这是上一任局长给配的。”


  “看来领导重视就是不一样!”我有点儿嫉妒地回答。


  “领导重不重视那也要看咱们有没有本事,你说是不是?”李峰老师扭头笑着说道。


  “嗯,有道理。”我仿佛听到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对了,咱们这技术室几个人啊?”我岔开话题问道。


  李峰老师语气有些低落地扭头朝我说道:

  “目前是两个,一个法医,一个我。今年刚招了几个,还在市区培训,估计没有个年把时间上不了岗。”


  “啥?那么大的一个办公楼,就两个技术员?”我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全国各地都一样,技术员奇缺啊!优秀的技术员更是比大熊猫还金贵。”李峰老师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


  “那李峰老师你岂不是要负责痕迹、检验、照相?”我赶忙打断道。


  “以前是,现在我还要负责法医两个月,咱们这儿唯一的法医被抽调到外地搞案件去了。”李峰老师双手一摊,乐呵呵地说道。


  “我晕!敢情您是光杆司令啊……”


  三父亲的秘密

  看着李峰老师滑稽的表情,我又关心地问道:

  “就您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没事,我们这边是山区,治安环境比较好,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出一次警,能应付过来。”


  “那还好。”听到这儿,我心里一阵窃喜,最起码学习期间不用整天出现场了。


  李峰老师把我的行李码放整齐,拍了拍手中的尘土对我说道:“走,咱们进屋吧,估计食堂大姐早就烧好饭等着我们了,我今天特地吩咐她给你烧了点儿山里的野味!”


  “万岁!”一听到吃的,我的哈喇子不住地往下流。


  怪不得人们把山珍和海味放在一起凑了一个成语,山里的野味简直用语言都无法形容。我一个人吃掉一盘野兔肉。四个大盘子是盘盘光,底朝天。


  我放下筷子,用牙签剔了剔牙齿,意犹未尽地说道:


  “太好吃了。”


  “嘿嘿,好吃就好。”李峰老师的额头上,唰地冒出三根黑线。照我这个吃法,这伙食费最少要翻几番。


  “这饭也吃完了,我带你活动活动,参观一下我们的技术室。”李峰老师扒拉完最后一口米饭,起身对我说道。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刚才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的。我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笑嘻嘻回答道:“好咧。”


  “那走吧。”说着李峰老师笑眯眯地在前面带路,我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这里是第一层:物证室、解剖室、理化室以及一些大型仪器。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做DNA和毒化鉴定。”


  “这么先进!”我咽了一口唾沫,瞪着大眼看着屋内一台台价值不菲的设备说道。


  “接着是二层:枪弹痕迹实验室、足迹痕迹实验室、手印痕迹实验室和工具痕迹对比室,另外还有一个综合分析室。”


  “这里主要是做实验用的喽?”我在实验室门口停下了脚步,伸头往里面望了望。


  “基本是这样。”李峰老师点头回答道。


  “三层是办公室和仪器室,四层休息室。”


  李峰老师饶有兴趣地介绍完,转身对我微笑着说道:


  “怎么样,还算不错吧?”


  “这里是我见过的设备最先进的技术室了,看来领导重视果然不一样。”我倚着墙递给李峰老师一支烟卷,并帮其点燃,竖起大拇指说道。


  “领导重视只是一方面,其实这楼也有你父亲的一份功劳。”李峰老师抽了一口烟回答。


  “咳咳咳!”我听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被烟呛得半天没缓过劲来。我使劲地拍了拍胸口,涨红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什么?我父亲的功劳?李峰老师,你没搞错吧?我父亲都躺在床上十几年了,从这房子的造型看,建成最多只有几年的时间。他一没钱,二没工夫,他能帮什么忙?”


  “你了解你父亲吗?”李峰老师注视着我问道。


  我被他这一句话给问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峰老师看了看我的表情接着说道:“想不想听听这里面的故事?”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掐灭了烟头,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使劲地点了点头。


  李峰老师夹着烟卷,轻轻地转身站在了窗边,他望着窗外那郁郁葱葱的大山,愣了有半支烟的工夫,开口说道:“三年前,就在对面的那座大山中,发生了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强奸杀人案件。死者为两名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她们跟着一群自发组织的驴友一起来到我们这边山里徒步旅游,最后被人强奸杀害,抛尸山野。这起案件在我们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你也知道,花山市是湾南省最为著名的旅游城市,可以说这起案件就等于在我们花山市的金字招牌上抹了一把锅底灰。我们市局在第一时间成立了专案组,要求限期破案,我当时担任现场勘查组的组长。”


  “发现尸体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市局的法医通过解剖分析发现,案发时间距离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最少有十天。我们这里山多,天气变化无常,在那十天里,已经下过三场大雨,可以说现场该有的痕迹物证已经基本被冲刷殆尽,而且大山里没有监控、没有手机信号,嫌疑人在作案时,也没有留下生物物证,可以说这个案件一点儿突破口都没有。我那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想不出一点儿头绪。”


  “那最后案件是怎么破掉的呢?”我好奇地打断道。


  “指纹。”李峰老师快速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什么?指纹?这怎么可能?”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呼道。我是学习痕迹检验的,我心里最清楚,你要说指纹能留在光滑的客体上我还能理解,但我实在想不出在这起案件中,指纹能留在哪个客体上。


  李峰老师笑着掐灭烟卷接着说道:“你是不是也吓一跳?其实当时我的反应跟你一样,我也不相信在这个案件中能提取到指纹,但是你父亲告诉我可以。”


  “什么?我父亲,他告诉你的?”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大鹅蛋。


  “小龙,你告诉我,一般人遗留的指纹包括哪些成分?”李峰老师问道。


  我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课本上的只言片语,接着我回答道:“是不是汗液,以及一些脱落的细胞?”


  “你说的只是一部分,跟我当时理解的差不多,但是你父亲却否定了我的观点。”李峰老师说到这儿,激动得双手紧握,仿佛那个案件就发生在昨天。


  “什么?课本上的理论知识,我父亲竟然否认?”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峰老师。


  “课本是人编的,但是人非圣贤,不可能考虑得面面俱到。当时这个案件进入了僵局,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请教师兄,我们俩曾经在一起培训过,你父亲有多厉害,我心里最清楚,别看他整天躺在病床上,这些年他可在电话里指导过不少大案的侦破。”


  “这怎么可能?”也许是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接受不了,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所以说,你根本不了解你的父亲。他真的很厉害!可以说他对案件的那种思维模式,没有人能超越。”李峰老师一脸崇拜地说道。


  “我父亲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我稳定下心神,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李峰老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当时我们已经怀疑是跟死者同行的驴友作的案,但是手里没有证据,只能干瞪眼。如何找到定案的证据,这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说到这儿,李峰老师双手后背接着说道:“你父亲当时也十分赞同我的想法,认为嫌疑人为同行的驴友,但一共有14名男子有作案嫌疑。”


  “当时案发时间为7月中旬,气温达到30多度,男性在实施强奸的过程中,新陈代谢会加快,再结合当时的气温,你父亲让我从油脂上下功夫。”


  “油脂?”我疑惑地问道。


  “对,人体的皮肤表面,由于新陈代谢的原因,会分泌出大量的油脂,尤其是在夏天,油脂分泌最为旺盛。它的成分是脂肪酸与甘油。它不溶于水,所以雨水不会把它冲刷掉。嫌疑人在作案的过程中,把两名死者的所有衣物全部给脱了下来,所以你父亲大胆地推断,在两名死者的衣物上会留下嫌疑人的油脂手印。听到这儿,我恍然大悟,既然搞清楚了油脂的特点,那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把油脂组成的指纹纹线显现出来,让肉眼能看见,那就算成功了。你父亲多年没有接触化学试剂,也不知道如何配比这种显现溶液,但是这却难不倒我。为了不破坏物证,我拿自己的指纹尝试了无数遍,终于让我找到了能在衣物上使用的配方。”


  “不会吧?”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因为这东西已经超出了书本所涵盖的知识范围。


  “虽然我试出了配方,但是依旧不能显现出清晰的指纹,后来在你父亲的改良下才算完成。”


  “什么?他改良的?”


  “没错。因为我配制出的试剂是易于吸收的液体溶液,只有在被显现的衣物处于蒸馏水之中,再加入适量的溶液让化学物质处于完全的游离状态时,才会缓慢地发生反应,否则显现出来的指纹就是黢黑一片,没有比对的价值。”


  “后来我用你父亲改良的溶液在两名死者的内裤上提取到了大量清晰的指纹,通过它,锁定了真凶。这个案件的成功侦破,受到了很多领导的认可,他们才决定批款,建了这个技术室。所以我说,这栋楼有你父亲的功劳,这下你知道缘由了吧?”李峰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听了李峰老师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真的没想到常年卧床不起的父亲,竟然还有这么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再看看四肢健全的我,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虽然警察不是我想要的职业,但是就冲我这种对待所有事情的态度,用“一事无成”去形容绝对不为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明哥对我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因为在他的心里,我是在给他最敬爱的师傅抹黑。


  想到这儿,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股羞愧感涌上心头。晚上我躺在休息室的床上,透过窗户,望着山顶上那弯明月,想着李峰老师对我说的那些话,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按照李峰老师给我安排的教学计划,第二天一早我便拿起笔记本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手印实验室内。这也是我五年里第一次那么有斗志想去学好一门学科。


  李峰老师走进实验室,看见我,微微一笑,没有过多的言语便开始了我第一天的课程。正当我们师徒俩研究各种指纹在现场中的应用时,远处的山村里一件诡异的事情正在悄悄地发生。


  四豆腐村

  “妈,我去城里卖豆腐去了,这几天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家里冰柜里我买的有肉和蔬菜,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此时,一个30多岁的男子一边卖力地把一筐筐做好的豆腐往三轮车上搬运,一边冲着屋里喊道。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妇,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到门框边倚着,探出头来对男子说道:“没事儿子,我一个人在家里可以,不要担心我,把豆腐卖完记得早点儿回来,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儿开。”


  “放心吧妈,对了,你想吃点儿啥,我回头到城里给你买点儿回来。”男子用毛巾擦了一把身上的汗水,走到老妇身边乐呵呵地说道。


  “妈这身体还能吃啥,不用买了,省点儿钱。”老妇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男子的脸庞,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妈,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咱身体好着呢,你可别多想,等着我回来啊。”男子站在老妇身边,用手帮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白发,乐呵呵地说道。


  “去吧,去吧,时候不早了。”老妇对着男子摆了摆手说道。


  “好咧。最快三天,最迟五天,我一定早早地回来。”男子笑嘻嘻地转身,一屁股坐在三轮车上,拧开了点火钥匙。


  “妈,我走了啊。”伴着嘈杂的三轮车发动的声音,男子大声喊道。


  “去吧。”老妇眼睛微微一闭,直勾勾地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四天的学习,让我对手印学有了一个质的了解。李峰老师的教学方法别出心裁,用案件结合理论,用线索引导思维,这种教学方法如果能在警校的老师中推广,中国的公安队伍根本不用为缺少优秀的技术员发愁。正当李峰老师要给我讲解指节纹在案件中的特殊用处时,一段音乐声从他的裤子口袋中传出。


  李峰老师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本来还舒展的眉头,立马挤在一起。


  “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我接一下。”李峰老师说完,朝门外走去。


  我见状,放下笔也跟了出去。李峰老师右手紧握手机,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神色专注。等他挂掉电话,我赶忙凑了过去,开口问道:“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山庄派出所打来电话,在豆腐村一户人家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吊死在房梁上,根据派出所的介绍,现场的情况不像是自杀。”李峰老师把手机装回口袋,对我说道。


  “命案?”我瞪大了眼睛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咱们先到现场看看再说。”


  “好!”我点了点头,转身跑到实验室内拿起勘验工具箱。


  “老师,案发现场距离咱们这儿有多远?”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双手急速打着方向盘的李峰老师问道。


  “有50里,在低海拔区。”李峰老师把油门踩到底对我说道。


  随着汽车的轰鸣声,勘查车绕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最终抵达了豆腐村的村口。


  此时一个40多岁的民警快步跑了过来。


  “小赵,什么情况?”李峰老师把车停稳后,推开驾驶室的门上前问道。


  “我们接到报案,死者名叫姜雨珍,女,53岁,以前是咱们乡中心小学的语文老师,现在退休在家。今天早上她的邻居到她家里串门,发现她吊死在自家库房的房梁上。接着,邻居就报了案。”赵警官端着笔记本对我们说道。


  “案发时,死者的家中还有没有其他人?”李峰老师又问道。


  “死者早年离异,有一个儿子,刚好这几天进城卖豆腐,所以就姜雨珍一个人在家。”赵警官回答道。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现场有些蹊跷,是怎么回事?”李峰老师一边穿着勘查服,一边问道。


  “死者家中被翻得乱七八糟,而且我发现,死者的尸体也有些异常。您还是进去看看再说吧,毕竟我也是个门外汉,说不清楚。”赵警官合上笔记本对我们说道。


  “好,你先让派出所的兄弟们保护好外围现场,把围观的群众疏散一下。”李峰老师说完,戴上手套便朝现场走去。


  我站在村口仔细观望,这个叫豆腐村的小山村最多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三面环山,一面朝路,人们居住的地方正好是一处平地,一栋栋瓦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中心现场姜雨珍的家,距离我们所在的村口还有一段距离,我跟在李峰老师身后,看着一片片黄豆苗开口问道:“老师,这个地方怎么叫豆腐村啊?还有,这山里人怎么都种植黄豆?”


  李峰老师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咱们花山市虽然是山区,但也分高海拔区和低海拔区,高海拔区的山民的生活基本上都是靠青壮年在山里采集野山菇维持,低海拔区的这些山民没有这么多的地理优势,只能自寻办法。其实这个豆腐村的村民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因为在这个村里有一眼山泉,水中富含多种矿物质,根据专家的检测,这山泉水的营养价值,绝对比电视里广告的一些滋补口服液还要好。既然有这么好的自然条件,村里人就想了很多办法,想把这眼山泉变成致富的敲门砖。”


  “他们曾经把山泉做成罐装水去卖,也有人想过把它直接做成饮料。你也知道,现在人的安全意识都十分强,虽然村民热情高涨,但是让城里人直接饮用这种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泉水,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的。”


  “最后也不知道谁想到的办法,用这山泉水去做豆腐,然后卖给城里的饭店和菜市场。豆腐在咱们这里深受市民的喜爱。用山泉水做的豆腐,味道甘甜,色泽华润,口感极佳,还富含营养,后来经咱们市电视台一宣传,用山泉水做的豆腐可以说是供不应求。”


  “看到了这个商机,村里的村民全都按捺不住,于是在村里开垦土地,种植黄豆。由于这个村子的海拔在一千米以下,土地平整,日照时间长,虽然是山区,其实这里的地理环境也跟平原差不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村子里的村民几乎都有了磨豆腐的手艺,逐渐形成了现在的这种规模。为了打造自己的品牌,他们把村名都改成了‘豆腐村’。”李峰老师一边走一边对我介绍道。


  “我刚才听赵警官说,死者的儿子去城里卖豆腐,几天不在家,用得了这么久吗?”我好奇地问道。


  李峰老师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到这个问题,就不得不说说咱们山民的小众思想了。虽然这个村子里有这么好的自然条件,但却没有人牵头搞集中经营。这点咱们还真得跟浙商好好学学,你看看人家什么皮包村、淘宝村的。这里虽然叫豆腐村,但都是自家搞自家的,每家每户把豆腐做好后,有钱的会买小汽车运到城里,但大多数还都是骑三轮摩托,咱们这里山路崎岖,一来一回三四天很正常。”


  我们两个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案发现场。


  现场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小院子,三间瓦房被一圈篱笆围在其中。李峰老师站在篱笆院外,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俯下身子仔细观察。


  我奇怪地看着他的动作,张口问道:“老师,你在干什么?”


  “找鞋印。”李峰老师低着头说道。


  “什么?这院子里都是土路,根本留不下来鞋印啊!”我看了一眼坑洼不平的地面,蹲下身子对他说道。


  李峰老师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我问道:


  “小龙,我来考考你,你给我说说,一般情况下鞋印分为几种,是怎么产生的?”


  我听言,眼球在眼眶里稍微转了两圈,很快在大脑中搜索到了相关的知识,于是我开口说道:“一般情况下我们见到的鞋印分为两种,一种叫加层鞋印,另外一种叫减层鞋印。”


  “所谓加层鞋印,就是鞋底上本身带有某种物质,经过人体重力的压迫,使得鞋底的物质遗留在了客体上,从而形成的鞋印。举例来说,某人如果刚踩过泥渍,或者血迹,然后再踩在地板上,就会在地板上留下泥鞋印或者血鞋印。形成这种鞋印的物质,本身是某人从某处‘带’进来的,然后又在现场上‘加’了一层,所以叫加层鞋印。”


  “所谓减层鞋印,刚好相反,是因为在人体的重力压迫下,鞋底在现场带走了某种物质而形成的鞋印。比如某人穿着鞋子走进了常年无人打扫的室内,这种室内的地面上肯定是落满了浮灰,人一走上去,地面的浮灰就会被鞋子‘带走’,从而使得现场‘减少’了一层,所以叫减层鞋印。”


  李峰老师听完后,十分满意地说道:“嗯,回答得很好。我现在就在找减层鞋印。”


  “什么?这上面能找到减层鞋印?不会吧,这可都是硬邦邦的泥土,再怎么踩也不会出现‘减层’的情况啊。”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


  李峰老师摇摇头说道:

  “小龙,你记住,优秀的技术员是不能被书本上的知识给禁锢住的,知识是死的,人是活的,具体情况要具体对待。你说得没错,这个院子里都是硬邦邦的泥土,但是也有特殊情况的存在。我刚才仔细地看了一下这几天的天气预报,最近这里光照时间长,气温高,被太阳暴晒的泥土颗粒会因为热胀冷缩出现松动的现象,从而在地表形成一层松动的泥土颗粒层,这就跟你刚才说的‘落满浮灰的地面’是一个性质,人要是走到这样的颗粒层上,一定会留下脚印。”


  李峰老师说完,拿出遮阳板和足迹灯对着地面一照,果真让他发现了两枚清晰的鞋印。


  “厉害!”我十分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李峰老师微微一笑,拿出相机将鞋印固定以后,我们俩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子内。


  五博大精深的痕迹学


  院子的正北方是并排的三间瓦房,正中间面积较大的是堂屋,紧邻堂屋东侧的是一间面积差不多有50平方米的瓦房,从窗户外望去,一个大号的土锅台摆在其中,锅台的周围摆满了盆盆罐罐,很显然,这里就是死者家中制作豆腐的地方。


  堂屋的西侧便是发现尸体的位置,一间挑高的库房。


  “咱们先看看尸体再说。”李峰老师处理完院子内的鞋印对我说道。


  “好。”我点了点头。


  库房门朝南,房门为木门,门未上锁,李峰老师拿出自己调制的显现液,往木门上一喷,几枚指纹出现在我的面前。


  咔嚓咔嚓,几声照相机快门的声响之后,木门被推开。


  伴着一阵扑鼻而来的尸臭味,屋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房梁的原木上,挂着一个小拇指粗细的尼龙绳圈,一个50多岁的老妇头颅悬于绳圈之中,没了一丝生气。老妇面部已经充血肿胀,双目圆睁瞪着远方,一根舌头伸出口外,眼睛、鼻孔、耳朵、嘴角均渗出黄色黏稠的液体。一只只蝇蛆在尸体的面部来回蠕动。尸体的脖子已经拉伸变形,看起来十分恐怖。


  死者上身穿一件白色长袖衬衫,下身是一条灰色长裤,脚穿一双白色布鞋。尸体的正下方摆放着一个木板凳。


  “你看出什么问题来了没?”李峰老师站在门边,皱着眉头转身问我。


  “看出来了。”我看了一眼尸体点头回答。


  李峰老师说完又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这时我的目光也随着他低头看去。


  “咦,这地上铺的是什么东西?”我指着满地枯黄的秸秆问道。


  “是晒干的黄豆秸杆。”李峰老师拿起一根放在我的眼前回答道。


  “为什么要在地上铺这种秸秆?”我接过秸秆,在手中仔细观察。


  “你看看这间屋子里堆积的东西就知道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屋内靠墙堆积的谷物。


  我看了一眼堆得满满当当的麻袋,然后说道:“你是说这屋里的黄豆?”


  “对,黄豆最怕受潮,这种晒干后的秸秆有很强的吸水性,所以这里的村民通常会把这种秸秆铺在地上,防止下雨天地面返潮使得黄豆发芽变质。”李峰老师在我身边认真地解释道。


  “那岂不是在地面上提不到鞋印了?”我有些失望地说道。


  “基本上是这样,咱们直接进去看看尸体吧。”李峰老师戴上口罩率先走进了屋内。我丢掉手中的秸秆,跟在他的身后。


  “小龙,你给我说说你刚才发现了什么。”李峰老师站在屋内的板凳旁边,抬头看了一眼尸体说道。


  此时我走到尸体的双脚旁边说道:


  “这间库房的房梁距离地面最少有四米,目测尸体的全长最多只有一米六,而尸体脚下的板凳高度最多70厘米。”


  说着,我把右手放平,比了一下尸体脚的位置,开口说道:“我站在地上,尸体的脚正好到我的额头,也就是说,尸体鞋底到地面应该有一米七的距离,死者如果是自己踩着板凳上吊自杀的话,根本抓不到房梁上的绳圈。”


  “对,难怪派出所的同志会说现场有些蹊跷,看来就是这个原因。”李峰老师捏着下巴看了一眼尸体回答。


  “从这一点是不是就能判断是他杀了?”我站在李峰老师的身边问道。


  “现在法医不在,我无法解剖尸体判明死者的死亡原因,只有从痕迹上下手去解决。咱们先不管尸体,刚才派出所的同志说,死者的家里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咱们看看从那里能不能找到突破口。”李峰老师打定主意,对我说道。


  “好!”说完,我提着箱子跟着他朝门口走去。


  一分钟后,我们师徒俩站在了堂屋的门前,堂屋的房门是一扇双开木门,门锁完好,没有撬坏的痕迹,老师对房门进行简单的处理之后,推开了房门。


  堂屋分为三个区域,一进门就是客厅,在客厅的正北方摆放了一张木桌,木桌两侧放置了两张木椅。堂屋的东侧是一间卧室,在卧室靠西边的墙边摆放了一张衣柜,靠东边的墙是一张木质单人床,屋内随处可见散落的男士衣物,显然这是死者儿子的卧室。


  堂屋的西侧应该是死者的卧室,在卧室内,摆放着一张双人床,两个大衣柜,还有缝纫机、梳妆台等物件。


  此时屋内一片狼藉,所有的衣柜门全部被打开,棉被、衣物、杂物扔得到处都是。


  “我晕,这跟被扫荡过似的。”我站在门外环顾一周吃惊道。


  “看这种情况,应该是进贼了,咱们先看看地面再说。”李峰老师说完又习惯性地蹲了下来。


  屋内铺设了平整光滑的瓷砖,相对于院子,这里的鞋印要好提取得多。


  李峰老师将房门一关,等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从箱子里拿出了强光足迹灯。其实勘查足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利用光反射的原理。


  拿这个案件来说,现场地面为光滑的瓷砖面,如果在这个地面上留有鞋印,只需要将光线较强的足迹灯光打在地面上便可。光滑的地面,就像是镜子,可以把灯光沿着平行的方向反射出去,最终这种刺眼的平行光线无法到达我们的眼球之中。而地面上的鞋印则不一样,它们本身是粗糙的表面,这样光线打在上面就会发生向各个方向反射的现象,这种现象也叫漫反射。而这不规律的反射光线有很大的概率重新射入我们的眼球中,从而使得我们可以看清楚地面上的鞋印。除了专业的足迹灯外,一般的手电筒也可以达到肉眼能够辨识的程度。而且越是在光线暗的地方,鞋印看得越清楚,因为它可以避开其他光线的干扰。所以,李峰老师一进屋就把房门关了起来,为的就是营造出暗室的效果。


  “咦?”李峰老师发出了一声疑问。


  我看他盯着门口的一串鞋印来回变换着方位,眉头紧锁,于是我开口问道:“怎么了,老师?有问题?”


  “对,这个鞋印有些问题!”李峰老师指着鞋印回答道。


  “鞋印能有什么问题?”我好奇地把头凑了过去,看了一眼花纹呈格块状的鞋底印记。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个鞋印是伪装鞋印!”李峰老师把手中的足迹灯拧到最强档位上又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对我说道。


  “什么?伪装鞋印?怎么看出来的?”我越听越糊涂。


  李峰老师找了一个没有鞋印的空地,将足迹灯平行放置在地面上,光线刚好把一串灰尘加层鞋印清晰地显现出来,接着他从勘查箱中拿出一根伸缩直尺,当起了教棍,指着鞋印的边缘位置对我解释道:


  “在一个案发现场中,经常会出现伪装的现象。咱们最常接触到的就是戴手套,擦拭指纹,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听的见的也越来越多,在案发现场也经常出现对鞋印进行伪装的现象。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叫‘小脚穿大鞋’,另外一种叫‘大脚穿小鞋’。”


  “咱们先来说说第一种情况‘小脚穿大鞋’,嫌疑人由于自身的脚比较小,所以身体的重力全部集中在鞋印的中间部位,这样会导致鞋印中间的花纹十分清晰,而鞋子边缘的花纹会有些模糊。”


  查看原图

  “第二种情况就是‘大脚穿小鞋’,嫌疑人穿着挤脚的鞋子,人体的重力会集中在鞋子的边缘部位,这样会导致鞋印的中间花纹模糊,而鞋边的印记会十分清晰。”


  “老师,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大脚穿小鞋’,人体的重力会集中在鞋子的边缘部位?不都是一只脚踩着鞋子吗?按照重力学的原理,应该是整个鞋底都受力才是啊!”我蹲在一旁歪着头,认真地问道。


  李峰老师听后,起身从屋内找出一只男士运动鞋,举在我的面前,接着他从鞋子中掏出了蓝色的泡沫鞋垫,对我解释道:

  “因为正常人的脚掌都会有足弓,合脚的鞋子基本上可以完全贴合足部,所以人走起路来舒服。而如果是小鞋子,足弓位置无法贴合,处于悬空状态,人体的重力就会分散在脚掌的四周,所以才会出现我说的那种现象。”


  “那如果是扁平足,没有足弓怎么办?”我看了一眼运动鞋,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李峰老师会心一笑说道:“你说的扁平足也叫足弓塌陷症,只有重度的患者才会出现完全没有足弓的现象。重度扁平足患者自身走路都会压迫神经产生疼痛感,别说穿挤脚的鞋子了。而且如果是扁平足,踩出来的鞋印也不会是这个样子,这里面又牵涉到步态特征,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等这个案件结束,我再详细地给你分析分析。”说完,他将鞋垫重新放回鞋子中,拍了拍手中灰尘。


  “这里面的学问可真多。”我起身将他手中的鞋子放回原处,感叹了一句。


  六生命的高度

  李峰老师重新走到足迹灯的旁边,开口说道:“咱们的话题有些扯远了,现在来看看现场的这一串鞋印,全部都是中间清楚,两边模糊,符合‘小脚穿大鞋’的特征,所以我推断这是‘伪装鞋印’。一般只有嫌疑人才会做这种事情,因此我可以判断,这一串鞋印是嫌疑人留下的。”


  我看了一眼正在给足迹拍照的老师,疑惑地说道:


  “如果嫌疑人是‘大脚穿小鞋’,我还好理解,虽然鞋子挤脚,但最起码在逃跑的过程中鞋子不会碍脚,这‘小脚穿大鞋’一旦被发现,鞋子不跟脚,跑都跑不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单看这一个现象肯定解释不清楚,咱们把所有的物证全部处理一遍,一定能找到线索。”李峰老师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开口回答。


  “好!”我鼓足了干劲,右手握拳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因为科室的法医不在,所有东西都需要用痕迹学去解释,李峰老师不敢怠慢,所有痕迹的提取都是他亲力亲为,我在一旁认真地打着下手。


  三个小时后,现场提取的所有物证,全部被带回了实验室等待检验。由于是在山区,道路崎岖,所以这里的技术室内配备了专门的解剖室,因此现场的尸体也一并被带了回去。


  牵涉到人命的案件,不管什么时候,第一步都是从尸体上去找寻线索。李峰老师虽然是痕迹检验学专家,但是法医知识多少也懂一些,作为一个优秀的技术员,那肯定是各个学科领域都有涉猎。


  我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来到了解剖室内。


  我俩穿戴整齐之后,吱啦一声,李峰老师拉开了蓝色的装尸袋。我皱着眉头看着尸体面部来回蠕动的白色蝇蛆,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李峰老师用镊子从尸体上夹了几只蛆虫,放在了左手边的铁质托盘之中,然后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道:“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三天以前。”


  “老师,你是怎么确定的?”我两步走到他跟前,好奇地盯着托盘里的蛆虫。


  “难道是因为这个?”


  “对,我就是通过这些蛆虫推断出来的。”李峰老师拉掉口罩,点头对我说道。


  “老师,快跟我说说!”我一脸急切地在一旁催促道。


  李峰老师放下手中的镊子,指着托盘里乳白色的蛆虫对我说道:

  “一个人死之后,几个小时之内就会有昆虫在尸体上面寄生,比较常见的就是苍蝇。尤其是在室内现场,四周封闭,不会有其他的昆虫在尸体上营生,所以我可以用苍蝇来判断。苍蝇的生长过程一般是蝇卵孵化出幼虫,幼虫化蛹,蛹长成新生的苍蝇。在尸体没有被发现的这段时间,整个周期会一直重复。”


  “苍蝇喜欢在尸体上有孔处或者伤口处产卵。通常情况下,如果气温条件符合,苍蝇卵会在8到14个小时后孵化,第一批蛆就出现了。”


  “第一个发展阶段将持续8到14个小时,然后那些蛆就要脱皮了。脱皮的这个过程要持续两到三天,然后蛆就会变成奶白色。接下来的发展阶段,这些奶白色的蛆就会疯狂地啃食尸体,猛吃六天左右,然后就从尸体上转移到地面上去,并且在那里化蛹,从产卵到化蛹一般的周期是八天。化蛹后再过12天,就能变成一只苍蝇。”


  “咱们再来看看这个案件尸体面部的蛆虫,全部都是奶白色,而且从蛆虫的长度来看,最多只有三天的生长时间,所以我可以大致地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


  “老师,你果然很谦虚,还说自己对法医不在行!”我在一旁一脸崇拜地说道。


  “这都是你父亲教的!”李峰老师嘴角一扬对我说道。


  听到“父亲”两个字,我的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父亲坐在床头蘸着唾沫翻看书籍的景象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李峰老师趁着我发呆的工夫,用毛刷掸掉尸体上的蝇蛆,然后把死者所有衣物脱去,开始检查死者尸表情况。


  “从尸斑来看,符合吊死的特征。”李峰老师的一句话,将我的意识又拉回了案件当中。


  “老师,这怎么说?”我低头看了一眼尸体表面暗红色的斑迹问道。


  李峰老师用手在尸体表面使劲地按压了一遍,对我说道:


  “人死后平均两到四小时之间,在尸体低下部位皮肤中出现的紫红色斑块,称为尸斑。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心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尸体高位血管空虚,而低下部位的毛细血管及小静脉内充满血液,透过皮肤呈现出来暗红色到暗紫色斑痕,这些斑痕开始是云雾状或者是条块状,最后逐渐形成片状,也就是尸斑。上吊死亡的尸斑主要分布在下肢、下腹部,多呈紫红色或暗紫红色。你看看这具尸体,尸斑全部集中在这些部位,从这一点看没有什么疑问。”


  我顺着他手掌移动的方向认真地观察,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开口问道:

  “老师,死者双手的尸斑怎么会是青紫色?”


  李峰老师闻言将死者的双手抬起,仔细观察后回答:“这是不是尸斑还不好说,目前我也无法判断。”


  “这是一个疑点,我把它记录下来,要不要咱们先看看其他的部位?”我试探性地问道。


  李峰老师点了点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死者的脖颈处:

  “尸体表面没有任何外伤,致命伤就是这道勒痕。”说着他又拿出了标尺贴在勒痕处,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标尺上的刻度,接着说道:“勒痕的宽度跟尼龙绳的宽度基本一致。”


  “也就是说,死者就是被这条绳子给勒死的?”我看了一眼放在尸体旁边的绳索问道。


  李峰老师摇了摇头:


  “不能这么说,因为我现在还不能单独解剖尸体,具体的死因还不能准确地判断。但就目前来看,有两种情况:第一,死者是被活生生地挂在了绳圈之中勒死的;第二,死者事先已经被杀害,然后被挂在了绳圈之中,目的是营造上吊自杀的假象。”


  “可现在光靠一具尸体,我们也没有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啊!”我在一旁显得有些焦急。


  “你说得没错,咱两个门外汉只能干着急,从尸体上目前只能得到这么多信息。我们先把尸体给冷藏起来,去看看其他的物证。”李峰老师说完把尸体往冷柜里一推,带着我来到了痕迹实验室内。


  “老师,咱们下一步干什么?”我在一旁问道。


  “先测量一下高度差。”李峰老师从物证袋里取出了从现场带回来的尼龙绳圈,放在了实验室的工作台上。


  “老师,尺子!”我赶忙从物证箱里拿出一个卷尺递了过去。


  李峰老师接过,把尺子拉出,把绳圈恢复成在房梁上吊着时的状态,测了下两端的距离:“123厘米,小龙,你记录一下。”


  “好的,老师。”我拿出记录本,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


  李峰老师看我停下笔,对我说道:“你去把死者脚下的板凳给我拿来。”


  “嗯。”我放下记录本,戴上手套朝放在门口的木板凳走去。


  “老师,给!”我双手将板凳递到了李峰老师面前。


  “你放在工作台上,我测量一下高度。”说着,李峰老师拉开了卷尺,做好了准备。


  咯噔,随着板凳腿敲击工作台面的声响,李峰老师迅速地把卷尺靠了上去:“高74厘米。”


  唰唰,我又记下了这个数字。


  李峰老师把卷尺从板凳旁移开对我说道:“咱们在勘查现场时,死者的家中没有比这个木凳再高的踩踏物了,所以这个木凳应该就是嫌疑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测量它的高度很能说明问题。”


  “老师,您的意思是……?”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龙,你看看尸体的尸长是多少?”李峰老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


  我赶忙把记录本向前翻了几页,在一大堆数据中找到了一串数字:“老师,162厘米。”


  “房梁原木的顶部到地面的距离是多少?”李峰老师放下手中的尺子,又问道。


  我接着把记录本快速向前翻几页,锁定了一个数字赶忙说道:“419厘米。”


  “咱们现在就来算一下差值,总高是419厘米,减去绳圈长度123厘米,减去尸体长度162厘米,再减去板凳的高度74厘米,是多少?”


  我一边听,一边快速地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李峰老师话音刚落,我便报出一串数字:“老师,正好60厘米。”


  李峰老师看了一眼我手机上的数字对我说道:“也就是说死者站在椅子上,头顶距离绳圈的底部有60厘米的落差。”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我打断道。


  “你说。”


  “如果死者踮起脚,双臂伸直,她会不会碰到绳圈底部?如果能碰到,她只要双手稍微一用力拽住绳圈,自己好像也能把头放进绳圈里。当然,这只是在假设死者是自杀的前提下。”我说出了我的想法。


  李峰老师好像早有准备,微微一笑,自信地对我说道:“你看看死者的小臂长度是多少,还有死者的鞋子长度,把这两个数据报给我。”


  哗啦啦啦,我卖力地翻动记录本,仔细寻找。


  “有了老师,小臂长24厘米,鞋子长22厘米。”


  “嗯,正常人两只手臂的臂展跟人的身高差不多,但是如果把双手举起从事某种劳动的话,那人的手臂的实际‘工作距离’只有小臂的长度,也就是说,你把双手举过头顶,这时候的全长基本上等于你的小臂长度加上你的本来身高。死者踮起脚,最多也只有22厘米,她总不能学过芭蕾舞,把脚尖竖起来吧?”


  “就算是按照极限数字来算,用60厘米的高度落差,减去她的小臂和鞋长,那还剩下14厘米的落差。这个落差,是死者怎么都无法逾越的。由此可以判断,房梁上的绳圈不可能是死者自己绑的,绑这个绳圈的人至少要比死者高出14厘米,也就是说他的身高在176厘米以上。但这个数字是双手抬起,指尖触碰到绳圈底部的数值,如果按照现实的情况来看,嫌疑人有可能不会低于一米八。”李峰老师思维异常敏捷,我听得目瞪口呆。


  七我的猜想


  “小龙,你去把足迹灯给我拿来,我看看板凳面上能不能提取到鞋印。”李峰老师对还在脑子里努力消化知识的我说道。


  “哦,好。”我这才回过神来。


  “老师,给。”


  李峰老师接过足迹灯,朝板凳面上照了照,有些失望地对我说道:“没有鞋印,看来被处理过。”


  “老师,咱们不是在案发现场堂屋的地面上提取到了大量的鞋印吗,这上面没有也没关系啊。”我在一旁说道。


  “对,走吧小龙,咱们去看看我们最拿手的物证。”李峰老师一把搂住我的肩膀,朝另外一间实验室走去。


  嘀!李峰老师一进屋,便按动了实验室里的一个红色按钮。实验室墙面上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被打开。


  随着一阵WindowsXP系统特有的开机声,实验室的电脑已处于开启状态。李峰老师把一张张鞋印的照片从相机中导出,整齐地排列在了电脑屏幕上。我站在一旁,拿好记录本准备记录。


  李峰老师盯着屏幕,捏着下巴说道:“现场一共提取到了五种鞋印,其中一种是报案人所留,还有一种是派出所的民警所留,剩下的三种鞋印就是接下来咱们需要研究的目标。”


  李峰老师把这三种鞋印编写上了序号,接着说道:“1号鞋印的码号跟死者的相同,而且鞋底花纹也相似,所以1号鞋印可以直接忽略。”


  此时,李峰老师点开软件,开始测量2号和3号鞋印的数值,这时电脑上出现的一串数字让他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我发现了李峰老师的异样,赶忙把头凑了过去问道:“老师,怎么了?”


  “这里面有蹊跷。”


  “什么?怎么说?”我此时的心情也随着老师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我们刚才通过绳索的高度落差估测嫌疑人的身高不低于一米八,但是你看看这两个鞋印长度,都只有25厘米,换算成码号也就是40码。”


  “其中2号鞋印,在室内的步态十分有规律,这说明这个鞋印的主人是很随意地在室内行走,因此我可以推断,这个鞋印应该是死者儿子的。”


  “所以目前最为可疑的就是3号鞋印,也就是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小脚穿大鞋的伪装鞋印’,3号鞋印也只有40码。”


  “要想造成现场的情况,那这个嫌疑人的脚比40码最少小两个码号,否则不会在现场上留下如此明显的伪装鞋印。小龙,你想想,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儿,脚怎么可能如此之小?”李峰老师有些诧异地扭头问我。


  我这时正在盯着大屏幕上的一张张照片仔细思索,突然我也发现了一个细节,对他说道:“老师,你再仔细看一下现场的照片,看来这疑点不止一处。”


  “什么?”李峰老师听到我的话,顺着我的目光望向大屏幕。


  我从实验室的桌面上拿起一根木棍,指着死者卧室内的一张概貌照片说道:“老师你看,嫌疑人如果是入室抢劫杀人,那他的目标应该是钱才对,但是你看看这室内被摔坏的陶瓷摆件,而且你看这一张照片,这是死者儿子卧室的概貌照片,桌子上的所有水杯都被摔碎了,摔这些东西,动静肯定很大,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李峰老师听了我的话,皱着眉头没有作声。


  “还有,”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嫌疑人为什么要把死者吊在绳圈内?如果说是为了营造上吊自杀的假象逃避公安机关的追查,那他为什么要把屋子翻得那么乱?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对,一般人看到屋子里这种情况,肯定是认为进贼了。这个矛盾点确实不好解释。”李峰老师点了点头说道。


  “会不会有这种情况?”我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貌似可以解释的理由。


  “什么情况?”李峰老师赶忙问道。


  “杀死姜雨珍的是一个人,入室盗窃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是说,堂屋地面上的那个伪装鞋印是小偷留下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他将死者给吊死在了库房里?”李峰老师有些诧异地问道。


  “而且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我眯着眼睛对李峰老师小声说道。


  “什么猜想?”


  “死者身上除了勒痕没有外伤,说明她死前跟嫌疑人没有搏斗,因此这个嫌疑人极有可能是熟人。老师,你说会不会是嫌疑人将死者杀死后吊在了房梁上伪造了自杀的现场,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没想到的是,家里又进了贼,才造成现在这种局面?”我盯着李峰老师,等待他的回答。


  “高!你小子不愧为师兄的儿子,这脑子转得就是快。”李峰老师称赞道。


  “咱们不是在现场提取到了大量的指纹吗?可以从这上面下手,排除死者和她儿子的,看看有多少陌生的指纹在上面,指纹一定能说明问题。”我自信地说道。


  “指纹是一方面,咱们下一步还需要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看看她有没有仇家。”李峰老师补充道。


  “妈!”正当我们师徒俩讨论案件下一步的侦破方向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技术室的院子外面传来。


  “老师,难道是死者的儿子来了?”我有些惊讶地望向窗外,找寻声音的源头。


  李峰老师,对我说道:“正好有事要问他,咱们出去看看。”


  我跟在老师身后,快步来到了院子内。


  此时一个身着公安制服的民警正死死地拽着一个男子的上衣为难地说道:“哎呀,你不能进去,这是技术室,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妈,我要见我妈,你行行好,让我进去吧。”男子双手合十,对着民警哀求着作揖道。


  “不行,案件还在调查,你不能给我们找麻烦啊!”民警死活就是不撒手。


  就在两人争论时,我和李峰老师走到了他们跟前。我定睛一看,眼前的这位民警就是在案发现场见到的赵警官,此刻他双手死死地拉着一位30多岁的男子。男子的身高跟我差不多,有一米七五左右,上身穿一件灰色T恤衫,下身是一条牛仔裤,脚穿皮凉鞋,一张国字脸上挂满了哀伤,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流出。


  赵警官一看到我们,哭丧着脸开口说道:“李主任,他是死者的儿子姜亮,我们打电话告诉他情况后,他从城里打了一辆车回来,一回来就吵着闹着见他母亲,我们拦都拦不住。”


  “小赵,你把他松开吧,我刚好有事情要问他。”李峰老师看了一眼赵警官身边的男子,开口说道。


  “欸。”赵警官听言,松开了双手。


  “小赵,你忙你的去吧,把现场封锁好,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进入,我们有可能还需要复勘现场。”李峰老师叮嘱道。


  “知道了李主任,那我先走了。”赵警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头向闪着警灯的警车走去。


  “警官,我妈呢?我要见我妈!”这个叫姜亮的男子双手使劲地捏住我的肩膀,浑身颤抖地说道。


  “小伙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既然案件是我们接手的,就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为了尽快破案,请你用最短的时间调整自己,我们有几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要问你。”李峰老师拍了拍姜亮的肩膀劝说道。


  姜亮目光无神地看了看李峰老师,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走吧,咱们进屋里说。”随后,姜亮被带进了办公室。


  我看着伤心欲绝的姜亮,心里也有些难受,于是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中,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别太难过,喝点儿水吧。”


  姜亮双手接过水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你叫姜亮是吧?”李峰老师看了一眼心情稍微平复的他,开口问道。


  “是。”姜亮把水杯放在一旁,点头说道。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李峰老师拿出了笔录纸准备记录。


  “我是8月4日早上出的村子。”姜亮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说道。


  “根据我们的推断,你母亲也是在8月4日遇害的。”李峰老师叹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我走的时候我妈还好好的,她怎么……呜!……”姜亮双手抱头又痛哭起来。


  李峰老师停下了笔,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我上前一边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安慰道:“我们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还是要稍微克制一些,越早找到线索,就越早能抓到凶手,你明白吗?”


  “嗯,嗯,我知道了,警官。”姜亮哽咽着回答。


  八善意的谎言

  “能不能说说你的家庭情况?”李峰老师递给姜亮一张纸巾问道。


  “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母亲就在我们乡的中心小学教书,但是那时候学校的工资很低,我们居住在山里的低海拔区,又没有什么其他的经济来源。我父亲当时为了能够补贴家用,就跟着别村的人出去打工,可他一出去就没有回来过,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好上了。我母亲当时就跟我父亲离了婚,靠着她微薄的收入把我带大。说来我也不争气,我母亲在咱们乡里也是十分知名的教师,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可我却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在家里跟人学磨豆腐,一直干到了现在。”姜亮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你今年多大了?”李峰老师一边在纸上记录,一边问道。


  “31。”


  “成家了吗?”李峰老师又问道。


  “没、没、没有。”姜亮有些忸怩地回答道。


  李峰老师也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母亲平时的为人怎么样?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有没有仇家?”


  姜亮听到这儿,眼睛一睁,极力反驳道:

  “不可能,她哪里会有仇家?我们村子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甚至比我小的,基本上都是她的学生,她在村里威望高得很。而且我母亲的脾气很好,跟谁都能处到一起,在我的记忆里,她就没跟谁红过脸,她怎么可能有仇家?”


  “你母亲平时出不出村子?”李峰老师接着问道。


  “以前她基本都是在村子里不出去,不过这两年她偶尔会去市区。”姜亮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渍,放低了声音。


  “到市区干什么?”李峰老师皱着眉头问道。


  “我记得是去年的事,我妈的脖子上长了一个小拇指盖大小的肉疙瘩,老喊疼,于是我就趁着卖豆腐的工夫,把她拉到医院去检查了一下。后来她告诉我,脖子上长的是脂肪瘤,没有什么大碍。接着就是今年,我又陪她去了几次医院。我母亲一共就出来过这么几次。”姜亮仔细回忆道。


  “你母亲检查的时候你在不在身边?”李峰老师若有所思地问道。


  “没有,她每次检查的时间都很长,我一把她送到医院,她就让我去卖豆腐,回头再去接她。”姜亮佝偻着身子低声回答道。


  “你每次都把你母亲送到哪个医院?”


  “花山市第一人民医院。”姜亮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十分伤感地回答。


  李峰老师停下了笔,开口说道:

  “嗯,大致情况我们了解了。你家你暂时不能回去,你最近先借住在亲戚家吧,因为案件没破,我们还需要对现场重新勘查。”


  “我知道了,警官。”姜亮点了点头。


  “小龙,你去把他的指纹和足迹信息采集一下。”李峰老师扭头对站在一边的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便把姜亮带到了采集室内。


  待指纹样本采集完毕,姜亮带着不舍离开了技术室的院子,他依旧没能在今天看到他母亲的尸体,不是我们不近人情,而是因为还有太多的谜题没有解开。


  我站在技术室大楼的门口,看着姜亮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这时,走廊上传来啪啪的脚步声,李峰老师慢慢地走到我的身边开口说道:

  “小龙,指纹样本我比对过了,现场除了死者和姜亮的指纹,没有其他陌生人的指纹。2号鞋印也是姜亮所留。”


  “什么?嫌疑人戴着手套?”我回过神来,扭头问道。


  “有这种可能性。”李峰老师略带失望地回答道。


  “关键是从姜亮那里我们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叹了一口气。


  “线索不是没有,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查下去的意义。”李峰老师有些纠结地说道。


  “有线索干吗不查?”我有些纳闷儿地看了一眼李峰老师挂满愁容的脸,问道。


  “刚才在问话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姜亮说他母亲的脖子上长了一个疙瘩,而且很疼,经过检查是脂肪瘤。”李峰老师的眼睛望向远处喃喃地说道。


  “对,是有这么一句,我也听到了。”我点头回答道。


  “脂肪瘤是一种常见的良性肿瘤,可发生于任何有脂肪的部位,在皮下最为常见,其实说白了就是肉疙瘩,根本不会有疼痛感。而且姜亮还说了一个细节,他母亲每次检查都需要很长时间。”


  “是,他是说过。”我很肯定地回答。


  “对于脂肪瘤的诊断,一般医科大学的学生稍微按压一下就能分辨出来,一分钟绝对能确诊。”李峰老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说道。


  “你是说,死者对她的儿子撒谎了?她身上的肉疙瘩不是脂肪瘤?”我立马明白了李峰老师要表达的意思。


  “根据目前的判断,应该不是脂肪瘤,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去医院调查一下。但是就算是查出来死者患有某种疾病,好像也跟案件没有太大的关系。”李峰老师叹了一口气说道。


  “老师,反正现在有那么多问题解释不通,就去一趟看看呗,说不定能找到重要的线索呢。”我在一旁极力劝说。


  “那好,明天一早,咱们动身去医院。”李峰老师听我这么说,也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我们伴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踏上了这次的调查之路。将近五个小时的颠簸后,我们的车停在了医院的正门口。


  花山市第一人民医院是本市为数不多的几家三甲医院之一,医院由四栋高楼组成,十分气派,别看现在都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医院大楼里面依旧是人头攒动。


  李峰老师带着我直奔医院的档案室。档案室位于医院的行政楼内,只要在医院就诊的病人,在这里都能找到相关的信息。


  我们走到一个窗口前,把警官证和介绍信递给了里面的工作人员,一个漂亮的女孩笑眯眯地接过,甜甜地问道:“警官,你们是需要姜雨珍这两年全部的就诊信息吗?”


  “对,麻烦你了。”李峰老师把头伸到一个只有A4纸大小的玻璃窗口处,客气地回答。


  “好的,稍等。”只见女孩收起笑容,一丝不苟地在键盘上快速敲打。


  嘀嘀嘀,电脑旁的打印机传出了预热的声响。两分钟后,一张张打印纸被快速地吞入。


  唰,女孩熟练地把还带着温度的一摞纸张收在手中,在桌子上磕了磕,码整齐后,还很贴心地用订书机给我们装订好。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一阵感叹:“花山的医生素质就是好!”我一边想着,一边把手伸了进去。当我把打印好的材料往外拿时,女孩却怎么都不肯撒手。


  我疑惑地看着她。


  “您好,40块。”女孩说完,把右手伸在了我面前,左手依旧死死攥着打印出来的材料。


  “我晕,你们怎么不去抢?十来张纸,你问我要40块?学校门口打印才几毛钱一张好不好。”我探着脑袋对女孩大声说道。


  女孩闻言,立马变了脸色,一把将材料收回,气鼓鼓地说道:“医院有规定,爱打不打。”


  “得得得,40就40,真服了你们了。”我刚要从口袋里掏钱,李峰老师乐呵呵地递进去一张“毛爷爷”,对我说道:“你这下知道了吧,在咱们这里干啥都要钱。”


  “老师,原来你早就知道要收费,你还在这儿看我笑话。”我没好气地说道。


  “我看你跟这小护士聊得那么投机,不好打搅你嘛。”李峰老师老顽童的性子又附了身。


  “老师,你别拿我开涮了。给,姜雨珍的就诊材料。”


  李峰老师接过翻开第一页,刚才还乐呵呵的他,表情转眼变得难看起来。我看他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材料,也不作声,于是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问道:“怎么了老师?有情况?”


  “对,情况还不小。”李峰老师合上资料扭头对我说道。


  “什么情况?”我瞪大了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这本材料上,除了一个叫徐家健的医生姓名我能勉强看懂以外,其他的我一点儿都看不懂。”李峰老师说完把资料重新递到我手中。


  我好奇地翻开第一页:

  “靠,这是画画还是在写字?这40块钱白瞎了!”我快速翻到最后一页,心疼地说道。


  “走吧,趁着他们中午还没有休息,赶紧联系这个叫徐家健的医生,让他给我们当面说说情况。”李峰老师说完,便快步朝电梯走去。


  经过四处打听,我们在肿瘤科找到了这位写字如“鬼画符”的医生。出示证件,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我们道明了来意。


  徐大夫接过打印出的材料快速翻看了一遍后,抬头对我们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叫姜雨珍的患者脖子上的疙瘩不是脂肪瘤,她患的是淋巴癌,她前后来检查过几次,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我们让她化疗,但是被她拒绝了。我们给她做的最后一次检查是6月份,从报告上来看,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已经没有什么治疗的必要。”


  淋巴癌!听到这三个字,我非常震惊,因为我知道,淋巴是身体的免疫器官,遍布全身,一旦癌细胞扩散,基本上就是等死。


  半个小时后,我们师徒俩辞别了徐大夫,坐在了一个拉面馆里。


  “老师,我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你说嫌疑人杀死姜雨珍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她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能惹出多大的仇恨?”我坐在座位上,一边剥着蒜瓣,一边问道。


  “先不考虑这么多,明天我们去复勘一下现场再说。”说完李峰老师夹起一块卤干往嘴巴里送。


  夕阳西下,我们师徒俩回到技术室的大院内,制订了详细的复勘计划。李峰老师按照我的想法,把现场分割成了两块,一个是杀人现场,一个是疑似盗窃现场。这次复勘的主要任务,就是对现场有可能遗漏的微量物证进行提取,所以我们准备了更为精细的仪器。


  九慈母情

  第二天上午,趁着光线最强的时候,我们重新赶到了现场。穿戴整齐后,我跟李峰老师一头钻进了发现尸体的库房之内。


  吱呀,木门被我轻轻地推开。


  眼前的一幕,让我们师徒俩惊在原地,屋内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师傅,这屋里怎么长出了豆芽,前几天还没有呢!”我指着库房北侧的地面,对着他喊道。


  “怎么会有豆芽,而且还是这么一大片?”李峰老师也十分疑惑,赶忙放下手中的勘查箱,快步走上前去。


  李峰老师仔细地观察之后,扭头对我说道:


  “豆芽的生长周期一般是一周,可能是这里之前受潮了,我们前几天勘查现场时,黄豆正处于发育期没有冒芽,所以我们才没有注意到。”


  “现场已经完全封锁,这库房里如此干燥,而且最近也没听说下雨,地面怎么会受潮呢?”我有些困惑。


  李峰老师没有在意我说的话,他用力搬开一袋黄豆,又是一大片豆芽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龙,来,把北边墙边的黄豆全都搬开!”李峰老师激动地对我喊道。


  “好。”我摩拳擦掌快步走上前去。几分钟后,十几袋黄豆被我们平铺在了屋中的地面上。


  我擦了一把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这北墙根地面上的黄豆怎么受潮那么厉害?南墙的都好好的。”


  李峰老师双手扶着膝盖,弯着腰喘着气,咽下一口唾沫对我说道:“这间屋子有一点儿向北边倾斜,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应该是有大量的水从南边流向北边。”


  “到底从哪里来的水呢?”我走到南墙附近,弯腰从地面上抓起一把干燥的秸秆。


  “这里的秸秆都十分干燥啊。”说完,我又走到北墙附近,抓起一把秸秆在手中来回揉搓。


  “老师,这边的秸秆都湿乎乎的。”


  啪嗒啪嗒。


  咯吱咯吱。


  我用脚使劲地踩着地面,寻找干燥区和潮湿区的分界点。


  “老师,水应该是从这里流淌的!”我一脚站在了库房的中间位置。


  李峰老师瞪着眼睛,怪异地看着我站立的地方,对我说道:“小龙,你发现了什么?”


  我猛地一抬头,一根房梁的原木出现在我眼前,我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开口说道:“这里正好是死者上吊的位置!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


  “看来我们都被算计到里面了,我现在把死者的儿子喊来,我相信一切就快要真相大白了。”李峰老师双手插兜抬头看了一眼房梁,意味深长地说道。


  姜亮这两天就借住在同村的亲戚家中,接到我们的电话,他很快跑了过来。


  李峰老师还没等姜亮站稳脚跟,张口便问:“你们家里有没有冰箱?”


  姜亮咽了一口唾沫赶忙回答道:“有。”


  “在哪里?”李峰老师急切地问道。


  “在豆腐房里。”


  “快,带我们去看看。”李峰老师快速地戴上了手套催促道。


  姜亮闻言转身进入了堂屋东边的豆腐房内。只见他走到房间南侧的墙角处,掀开了一块沾满污渍的木板,一个老式的立方体冰柜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这个冰柜跟路边摆摊卖冰糕的冰箱形状一模一样。它摆在豆腐房里,不仔细看还真难分辨出来。


  “小龙,把指纹勘查箱给我拿来,我处理一下。”李峰老师拉了拉白色的棉布手套,扭头对我说道。


  我闻言快速地打开铁质的工具箱,一盒盒粉末被递到了他的手里。李峰老师看了一眼冰箱表面,拿出三种毛刷,快速处理之后,掀开了冰箱的柜门。


  姜亮好奇地往冰箱里一瞅,指着一个放在冰箱底部没有盖子的钢精锅皱着眉头说道:“咦,我的豆腐汤怎么没有了?”


  “豆腐汤是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我们这儿做豆腐用的都是山里的泉水,泉水里富含很多矿物质。但我们这儿的豆腐之所以好吃,除了水好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做法比别的地方要多一道工序。因为通常豆腐做好了都会有一股石膏味,为了祛除这种异味,我们还要重新烧一锅干净的山泉水,焯一遍豆腐,焯过的泉水是可以食用的,我们叫它豆腐汤,我去市区里卖豆腐的时候会给客人顺带舀上一勺用来做菜。由于我去市区卖豆腐路途遥远,为了防止豆腐汤在路上颠簸溢出来,我都会提前把它放在钢精锅里冻上,这样携带起来方便。我有两个钢精锅,前几天进城带走一锅,冰箱里应该还剩下一锅才是。”姜亮瞟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钢精锅,对我说道。


  “小龙,把钢精锅提走,拿回去检验。”李峰老师将锅从冰箱里拿出,放在我面前。我双手接过,小心地用大号物证袋包装起来。


  “对了,把库房地面潮湿的秸秆也提取一点儿。”李峰老师又补充道。


  “明白。”包装完钢精锅,我又领命朝库房走去。


  姜亮疑惑地看着我们师徒俩的举动。当李峰老师看着我从库房里出来时,他转身对姜亮说道:“你现在进屋清点清点,看看家里有多少财物损失。”


  姜亮点了点头,转身朝屋内走去。也就是一支烟的工夫,慌张的喊叫声从屋内传来。


  “完了,完了,家里的钱全都不见了。”此时姜亮顶着一头的蜘蛛网,惊慌失措地抱着一个铁皮盒子跑了出来。


  “多少钱?”我赶忙问道。


  “整整六万块!”姜亮欲哭无泪地对着我们说道。


  “你最后一次发现钱还在是什么时候?”李峰老师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平时这钱都是我妈拿着,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血汗钱啊!”姜亮伤心欲绝地说道。


  “这铁皮盒你从哪里找到的?我记得我们勘查现场的时候,好像没有发现这个盒子。”我站在一旁问道。


  “我妈平时把它放在床底下挖的地洞里,只有我和我妈知道,这个挨千刀的,他是怎么找到的?”姜亮咬牙切齿地喊道。


  “小龙,把盒子提取掉,回去检验。”李峰老师给我一个物证袋对我说道。


  我戴上手套,把铁皮盒从姜亮的手中拿过来,仔细地包装以后,贴上了标签。


  几十分钟后,我们师徒俩回到了技术室的大楼内。


  李峰老师面色凝重地将钢精锅取出,用吸管抽取了锅底残存的溶液,接着又拿起库房里湿漉漉的秸秆朝理化实验室走去。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在工作台上调试仪器。一个小时后,理化检验仪器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两张如同股市大盘走势图的照片。


  李峰老师点击几下鼠标,两张图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库房地面上的水是豆腐汤?”我看到这个结果惊呼道。


  李峰老师没有回答,而是走进了指纹实验室,他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把铁皮盒、钢精锅把和冰箱门上的指纹全部导入了电脑,接着便是全神贯注的比对工作。


  许久之后,李峰老师关闭了电脑屏幕上的指纹对比页面,对我说道:“铁皮盒和冰箱门上只发现了死者和姜亮的指纹,钢精锅把上我只找到了死者的指纹。”


  听到这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龙,咱们去量一下钢精锅的高度。”李峰老师起身对我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老师,钢精锅直径38厘米,高46厘米。”我放下尺子,说出了一串数字。


  “警官,警官!”我刚停下笔,就听见门外有人大声喊叫。


  李峰老师望向窗外对我说道:“姜亮来了!走,出去看看。”


  “什么事这么着急?”我走上前去问道。


  姜亮大口喘着粗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攥得皱巴巴的字条对我说道:“你们走后,我又进屋一趟,在床底下的地洞里发现了这个。”


  我接过字条快速打开,纸条上用铅笔写着一句话:“打这个电话,49XX866。”


  李峰老师把字条从我的手中接过,看了一眼对姜亮问道:“这个号码你打了没?”


  “没有,我不敢打,我一发现就给你们送过来了。”姜亮紧张地回答道。


  “这纸上是不是你母亲的笔迹?”李峰老师把字条递到姜亮面前问道。


  姜亮眯起眼睛仔细瞅了几眼,不敢肯定地回答道:“好像是吧。”


  李峰老师重新收回字条,对我说道:“走,打一下这个号码试试!”


  我们三人径直走进办公室,嘀嘀嘀嘀,李峰老师最先按了一下“免提”键,然后快速地在电话上按着字条上的数字。


  “喂,您好,大西洋保险公司,请问您找谁?”电话那边传来一位女士的声音。


  李峰老师听到“保险公司”四个字,稍微愣了一下,几秒钟后,他开口说道:“哦,是这样的,我有一个亲戚叫姜雨珍,53岁,我想查一下她在你们公司投的什么保险。”


  “对不起,这是客户的私人信息,我们不能随便透露的。”对方客气地拒绝道。


  “姜雨珍突发了一点儿特殊情况,是她委托我们打这个电话的。”李峰老师耐心地解释道。


  “那你知道她的身份证号码吗?”对方试探性地问道。


  “知道,3X010619XX10233432。”姜亮把头凑到电话机前,迅速地报出一串数字。


  “请稍等!”电话那边传来啪嗒啪嗒的键盘声。


  “您好,让您久等了,她在我们公司投的是人身意外伤害险。”


  “她的投保金额是多少啊?”李峰老师对着电话问道。


  “哦,投保金额是六万元。”对方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受益人是谁啊?”李峰老师紧接着又问道。


  “她的儿子姜亮。”


  “好,那麻烦您了。”李峰老师听到这儿,按了一下挂机键。


  此时姜亮不可思议地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机,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跟李峰老师对望一眼,因为我们这时候基本上明白了这个案件的真实情况。


  “姜亮,这个案件到目前为止,我们基本已经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了!这个案件根本就不是命案,其实就是你母亲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李峰老师点燃一支烟卷,开口说道。


  “什么?”姜亮有些不相信地望着我们。


  “你母亲脖子上的肉疙瘩根本不是脂肪瘤,其实她在去年已经被确诊为淋巴癌,却一直没有去治疗。就在今年的6月份,癌细胞已经扩散,根本没有办法再医治。”李峰老师拿出了从医院调取的病历单,递到他面前。


  姜亮双手后背,无力地摇着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大颗大颗地落在办公室的地面上,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事实。


  李峰老师看着姜亮的举动,把病历单重新放在了桌面上,接着说道:


  “你母亲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去买了一份人身意外险。在你进城卖豆腐的时候,她故意穿着大码的鞋子把屋里的物品翻乱,制造被盗窃的假象。然后又来到库房,搬了一个凳子,从冰箱里拿出冻上的豆腐汤冰块扣在板凳上,她踩着这个冰块制造了一个看似她本人无法完成的上吊现场。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公安局认为她是被人杀害的,这样你就能从保险公司拿到大额的赔偿金。她虽然生在农村,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基本上跟你描述的一样,她是一个很有见识的老师,所以她能设计出这样的案发现场,也在情理之中。”


  “妈!妈!”听到这儿,姜亮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整个技术室的大楼里充满了他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第二天清晨,死者的遗体被姜亮领回,我看着悬挂有死者黑白照片的车子从技术室的院子驶出,心里真的是感慨万千。这个案件能够圆满落下帷幕,百分之九十都是依靠痕迹检验学去发现线索。这也使得我重新认识了这门曾经被我轻视过无数次的学科。


  第三案噬灵畸恋


  一徐大队的请求

  时光如水总是无言,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到了离别的日子。我站在车站门口,看着李峰老师离去的背影。此时的我,终于体会到了明哥对父亲的那种堪比父子的师徒情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从这熙熙攘攘的车站,带着不舍踏上了归途。


  晚上六点,云汐市汽车站,三男一女站在出站口四处张望。


  “磊哥!”我一脚刚迈过出站口,就看见了他那弥勒佛似的啤酒肚,我兴奋地冲着他使劲挥手。这一个月里,我最想的就是他,学习枯燥的时候,想想他经常给我说的那些荤段子,绝对是调剂的佳品。


  胖磊听到了我的鬼喊,几步跑上前来把我抱在半空中,笑呵呵地说道:“小龙,你可想死我了!来,让哥亲一下!”


  眼看着他那张挂满“倒刺”的血盆大嘴就要贴到我的脸上,我赶忙伸出双手,将他的肩膀使劲往外推:“磊哥,不要啊!”我的叫声,引起一群旅客的关注。


  正当我俩打闹的时候,另外三个人也快步走到我面前。


  “明哥,贤哥!”我挣开胖磊的怀抱,兴奋地喊道。


  “喂,有没有礼貌?还有我呢。”我话音刚落,一个略带埋怨的女性声音便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转头看去,一个长发披肩、身穿长裙的漂亮女生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是……?”因为女孩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而且化着淡妆,我一时没有认出来。


  “怎么,这才一个月就不认识了?我,叶茜!”女孩一把将挡在脸上的头发撩起,冲我扯着嗓子喊。


  她的举动,瞬间治好了我多年的淑女控。


  我被她这一声喊,惊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咳咳!”我涨红着脸,咳了好一会儿,接着又咽了一口唾沫,才抬头说道:“麻烦您下次能不能不要这种打扮?这会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阴影的!”


  “本姑娘愿意,你管得着!”叶茜说着还站在原地潇洒地转了一圈,然后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反问道,“怎么?不好看?”


  咕噜。我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回答。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对着明哥他们问道:“她来干什么?”


  明哥干咳了一下,走到我跟前说道:“是这样的,叶茜现在暂时在我们科室实习,时间为一年。”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四人,吼叫了起来。


  “怎么?你有意见?我告诉你,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由不得你!”叶茜干脆从手腕上取下一根黑色的头绳,重新扎起了马尾辫,“怒目圆睁”地对我说道。


  这句话,听得我鸡皮疙瘩直起,一想起她在碎尸案中抓人的那身手,三根黑线立马浮现在我的额头上。


  而此时明哥却站在一旁,双眼望向远方。他之所以无心看我耍宝,主要还是因为他的思绪此时已经回到了一个月之前。


  8月1日下午六点钟,冷启明刚要下班回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号码显示是刑警队大队长徐石。


  “你好,徐大队,有什么事吗?”冷启明客气地问道。


  “冷主任,我找你有些私事,晚上有空吗?”徐石在电话那头说道。


  “可以,哪里见?”


  “那好,六点半,城市花园咖啡厅,咱们不见不散!”徐石有些兴奋地提高了嗓门。


  “好的!”冷启明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半小时后,冷启明准时赴约,此时一男一女早早坐在了座位上。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石和他的侄女叶茜。


  “冷主任,你来了。”徐石起身客气地伸出了右手。


  “嗯。”冷启明点了点头,也把右手伸了出去。


  “准备让叶茜来我们这儿实习?”冷启明看着徐石的表情,张口便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徐石刚想坐下,听到他这么一说,整个身子僵在那儿。坐在一边的叶茜也十分诧异地瞪大眼睛看了看冷启明。


  冷启明递给徐石一支烟卷说道:“我刚才来的时候注意到,你的双手不停地在膝盖间揉搓,这是紧张的表现;而叶茜眼神飘忽,不敢注视我的眼睛,说明她心里有事,而且这件事跟我有关。”


  “徐大队,咱俩级别上平级,而且再熟悉不过,你为什么会对我紧张呢?说明你是有事相求,你害怕我不答应,所以才会紧张。”


  “呵呵。”徐石听到这儿,微微一笑,表示默认。


  此时冷启明抽了一口烟接着说道:


  “我们技术室在公安局属于专业部门,不怎么接触社会上的人,我的关系网跟你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可以说要是你办不掉的事,找我基本没用。所以根据这一点,我排除了是工作外的事情。”


  “那么就只剩下工作内的事情了。我们和你们刑警队只有在发生命案时才会有接触,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案件发生,所以肯定不是案件上的事情。再加上你带着叶茜过来,所以我基本上能猜到你的目的。”


  “叶茜这丫头,通过上次的碎尸案件我多少也了解一些,她很上进,估计是看到在我们科能学到东西,才去鼓动你这个当姑父的来找我的吧!”


  “冷主任,你太厉害了!”叶茜此时眼睛里闪着小星星,拍着巴掌,一脸崇拜地说道。


  “哎呀,冷主任,全都被你说中了!佩服!”徐石扬起嘴角对着冷启明抱拳道。


  冷启明抬起右手,举在半空中打断道:


  “徐大队,咱们也不绕弯子,说说你的想法吧。把叶茜安在我这儿可以,但是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在我这儿,这个你必须安排好。”


  徐石收起笑容,干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心情,言辞恳切地回答:


  “是这样的,冷主任,咱们刑警队和你们科室之间一有命案就会有配合,我是这样想的,平时没有命案的时候,就让叶茜在你们科室多学学证据怎么收集,培养她的证据意识。”


  “假如发生命案,你可以把需要我们刑警队配合的事情全部安排给叶茜,然后由叶茜再传达给我,这样也省得你一遍又一遍地给我打电话。你们科室的名声,在我们云汐市公安系统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这个侄女也不知道怎的,从初中毕业以后,就吵着闹着要干警察,所以我不管是公还是私,都想让她多学习一些你们的办案思路,这样也有利于她以后的成长。”


  “你的意思是说,你给叶茜安排的角色就是我们技术室里的侦查员,是这样的吧?”冷启明开口问道。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徐石点头回答道。


  此时冷启明眼珠转了一圈,嘴角一扬,盯着坐在对面的叶茜好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叶茜,你明天可以来科室上班了。”


  “耶!”叶茜激动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冷启明看着她的举动,嘴角难得地挂起了一丝微笑。


  二舌尖上的学问


  “明哥,明哥!”我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在他眼前使劲摆动着双手,吸引他的注意。


  “嗯?”明哥看着我的举动,本能地往后一躲。


  “想什么呢?怎么半天没反应?”我递给他一支烟卷问道。


  “没什么。”明哥掏出打火机,点燃烟卷,看了一眼站在我旁边的叶茜,对我说道。


  “哎呀,都别在这儿贫了,赶紧的吧,饭店的包间就留到七点,还在这儿瞎聊啥。”胖磊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手表,催促道。


  “啥包间?”我吐出一口烟雾,好奇地问道。


  “明哥给你安排的接风宴,在川北川菜馆。”胖磊一把将我搂在怀中。


  “有劲,谢谢明哥。”我对他开心地笑道。


  我们云汐市人的饮食习惯,重油、重盐、重辣,这正好是川菜的灵魂所在,所以川菜在我们这边十分受推崇。川北川菜馆,是我们市吃川菜最正宗的地方,他们家的大厨和老板都是地地道道的成都人,手艺那叫一个棒,可以说在整个云汐市,没有一家能与其相媲美。这家饭店天天爆满,不提前一天预订,别想拿到包间。而川菜也是我的最爱,我就是脑子再不好使,也能感觉到明哥的用心。


  明哥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把我手中的行李一拿,朝那辆陪伴他多年的桑塔纳走去。


  “叶茜,你上我的车。”胖磊站在自己的中华车面前使劲地冲着她挥手。


  “好的,磊哥。”叶茜倒是不客气,一路小跑,钻进了车内。


  两辆老爷车载着我们五个人一路晃悠到了饭店门前。我站在门外便能听见饭店内食客们推杯换盏的嘈杂声,一位位身着红色旗袍的服务员穿梭于各个饭桌之间。


  “欢迎光临川北川菜馆。”两位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十分礼貌地将饭店一楼的那扇双开玻璃门打开。此时一位穿着OL职业装加黑色小高跟的女士快步走到我们几人面前,对着我们微微欠下身子说道:“您好,请问有预订吗?”


  “成都厅。”明哥简短地回答道。


  “请问是冷先生预订的吗?”女士翻开随身携带的黑色笔记本看了一眼又问道。


  “是。”明哥点了点头。


  “好的,五位,请跟我来!”女士右手一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几个在她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包间内。包间不大,一张圆形的餐桌、两张沙发便是里面的所有家当。餐桌周围摆放着八张棕色皮椅,包间墙壁上挂满了四川代表性建筑的油画。整个包间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整洁,并带有地方特色。


  “先生,现在需要点菜吗?”包间内的服务员拿着一个镶嵌着金边的皮质菜单问道。


  “给我,给我!”胖磊冲着服务员使劲招手。作为吃货中的霸主,点菜他最拿手。


  评价一个餐馆的好坏,一个是菜品的口味,还有一个就是上菜的速度,不得不说,这家川菜馆样样都让人满意。胖磊放下菜单不到半小时,所有菜品全部上齐。


  辣子鸡、水煮牛肉、酸菜鱼、麻辣三鲜等十几道菜摆满了一整桌。


  “吃吧!”明哥敲了敲筷子对我们几个说道。其实别看明哥对人的态度比较冷淡,这种在一起聚餐的饭局他可没少组织。我们几个在一起吃饭不像一些社会上的人,讲究规矩,我们通常都是菜一上齐,明哥一下令,直接开吃。


  虽然明哥说可以吃了,但是胖磊并没有着急下筷子,而是眯着小眼睛,看着一道道菜品在他眼前打转。等菜品转完两圈以后,说时迟那时快,胖磊迅速夹起一块牛肉,举在半空中。我见状,赶忙起身,抓起自己的餐盘飞快地放在了那块牛肉的正下方,然后学着电视上的广告语:

  “来吧磊哥,快到我碗里来!”


  “你小子,闪开。女士优先,这块牛肉先给叶茜,一会儿再给你夹。”胖磊说着,夹着那块明晃晃的牛肉在空中优美地画了一个弧线,最终牛肉落在了叶茜的餐盘中。叶茜怪异地看着我们两个人的举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撇撇嘴,对坐在旁边的叶茜有些嫉妒地说道:“还不吃,这块牛肉可是那一盘中最美味的一块,平时磊哥都是夹给我的!”


  “啊?最美味的一块?我看都差不多啊!”叶茜十分无脑地看了一眼牛肉,困惑地问道。


  “你吃吃看就知道了!这可是磊哥的绝技!”我咽了一口唾沫,盯着牛肉回答。


  叶茜夹起牛肉,似信非信地看了一眼,然后张开粉嫩的双唇,眼睛微闭,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在嘴巴里慢慢咀嚼。几秒钟后,只见她突然停下了嘴巴的动作,十分不雅地把剩下的一大块猛地塞进嘴里,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捂着嘴巴对我说道:“好嫩,而且还很入味!”


  “哼!还不相信!这可是磊哥的独门绝技,除了我,一般人哪里能享受到这待遇!是不是磊哥?”我转头看向在一旁认真挑拣菜品的胖磊,神气活现地说道。


  “对!”胖磊显然没有注意我说的什么,他现在已经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在他面前来回旋转的菜肴上。


  叶茜把牛肉一下子咽进了肚子里,舔了舔沾满油渍的嘴唇,转头向我好奇地问道:“焦磊老师怎么知道那块牛肉是最美味的?”


  “反射光!”说完我夹了一块辣子鸡往嘴巴里一扔。


  “什么?反射光?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叶茜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巴问道。


  我干嚼了两下,使劲把鸡肉咽进肚子,喝了一口果汁润了润嗓子,对她说道:“想知道?”


  “嗯嗯!”叶茜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好,那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说着,我从菜盘里夹了四块牛肉,在我的餐盘里摆成了一条直线,然后对叶茜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几块牛肉有什么不一样?”


  叶茜好奇地往我的餐盘里面瞅了瞅,然后摇着头说道:“没发现!”


  “那这样呢?”我把盘子举起,直接放在了灯光下。


  叶茜抬头看了一眼,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兴奋地对我说道:“发现了,发现了,这几块牛肉在灯光下,颜色有些不一样。”


  “对,你说得没错。”我把餐盘重新放在了桌上,接着对叶茜说道,“餐馆里的菜,基本上都是大锅乱炖出来的,所以别看是同一盘牛肉,那口感可是参差不齐。当然对于我这种不讲究的人,吃啥都一样,但对于磊哥这种对‘吃’有很深造诣的大师来说,口感很重要。”


  “像咱们点的这种卤牛肉,一般大厨的烹饪手法是这样的:先将生牛肉加作料炖熟捞出备用,然后再将牛肉汤制成卤料。肉和卤料准备好后,接下来就是烹饪,在烹饪的过程中,如果牛肉完全将卤料吸入其中,那这样的肉块会因为饱含汤汁而对光线的反射效果十分明显,所以灯光一打,看起来晶莹剔透,相反则会相对暗淡一些。”说完,我把餐盘里的四块牛肉摞在一起,往嘴巴里一塞。


  “原来是这样。”叶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可是只有磊哥这种对光线有极强的敏感性的人才能观察出来的,一般人想都别想。”我看着正在盯着牛肉发呆的叶茜又补充了一句。


  她听了我的话,放弃了研究,木讷地点了点头。


  正当我吃得起劲时,叶茜在桌子底下使劲拉了拉我的衣角。


  “干吗?”我有些不耐烦地扭头问道。


  “你看陈国贤老师在干吗!”叶茜半张着嘴,对我小声说道。


  我抬头一看,此时老贤正拿着他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带着的物证袋,用调羹把地锅鸡里的汤料一勺一勺地往袋子里装,然后小心地封好口,贴上标签。


  “他在装汤料啊,有什么问题?”我斜眼看着一脸不适的叶茜回答道。


  “他用的是物证袋,我上次看到他装尸块用的也是这种袋子。”叶茜有些干呕地说道。


  “谁规定物证袋就只能装尸块了?”听到她对老贤有些不敬,我心里立马不爽了起来。


  “你别生气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些阴影。对了,他装汤料干吗?”叶茜赶忙转移了话题。


  “化验啊!”我重新拿起筷子说道。


  “吃饭还不忘化验?”叶茜瞪大眼睛等着我的回答。


  “对啊,这可是老贤的绝活儿。一定是这地锅鸡十分对他的胃口,他取样回去检验,分析出汤料里作料的成分和比例,他只要对着图谱就能调制出一模一样的汤料来。”我对没见过啥世面的叶茜回答道。


  “这都行?”叶茜听言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老贤。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取一个剂量,比如一百毫升的汤料,然后分析食盐占多少比例,大料占多少比例,水占多少比例,分析出里面的成分比,你配多少锅也不是难事!”说完,我转头看了一眼大惊小怪的叶茜。


  “哦!”叶茜有些苦笑地回答道。


  我左一口菜,右一口饮料,吃得正带劲,却发现明哥皱着眉头盯着盘子里的牛蹄筋不言语。


  “怎么了,明哥?怎么不吃了?”我看到了他的表情,抬头问道。


  明哥没有回答,而是从盘子里又夹出两块牛蹄筋放在了自己的餐盘中,码放成一排,接着他又把自己的餐盘放到了我面前,对我说道:“你看看这牛蹄筋,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把明哥的餐盘放正,仔细地盯着盘子中的三根牛蹄筋。叶茜也好奇地放下筷子,把头伸了过来。我前后盯了有半支烟的工夫,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我看不出来什么。”


  明哥起身走到我们跟前,拿了一根干净的筷子在餐盘中来回扒拉几下,说道:“这盘牛蹄筋是人工合成的,根本就不是牛身上的。”


  “啊?我吃着口感还可以啊!”我有些纳闷儿地说道。


  “你那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吃法,能吃出什么口感来?”胖磊在一旁笑着对我说道。


  “切!”我对着胖磊撇了撇嘴。


  “冷主任,能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判断的吗?”叶茜眼睛冒着星星看着明哥,说道。


  明哥点了点头,开口回答:“首先,牛蹄筋是牛的脚掌部位的块状的筋腱,就像拳头一样,而不是长条的筋腱,长条的筋腱是牛腿上的牛大筋。一只牛蹄只有一斤左右的块状的筋腱,所以真正的牛蹄筋是一大块,厨师在烹饪的时候,必须改刀,真的牛蹄筋上会有刀切痕迹,而不是呈这种圆柱形。”


  “其次,牛蹄筋经过厨师改刀以后,不可能每根的造型都一模一样,你们看看餐盘中这几根蹄筋,是不是长短、大小、粗细都一样?”


  我和叶茜听了明哥的话,又瞅了一眼餐盘。“是的,冷主任,果然是一模一样。”叶茜惊呼道。


  “也就是说,只有人工机器合成的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在一旁补充道。


  明哥听后没有说话,而是夹起一根蹄筋悬在半空中,接着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打火机,对着蹄筋就是一顿猛烧,待蹄筋烧得刺啦刺啦直响,并冒出青色的烟雾时,他赶忙把蹄筋放在了我和叶茜的鼻子前,开口说道:

  “闻一下。”


  我听后,使劲吸了一口,叶茜也把脖子伸得老长,闻了一下。


  “你们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了没有?”明哥放下筷子说道。


  “没有。”我跟叶茜很有默契地摇了摇头。


  “如果说刚才是推测,那这就是实质性的证据。牛蹄筋属于高蛋白食物,里面的蛋白质含量比较高,你们在高中的化学课上应该都学过,蛋白质在燃烧的过程中,会散发出烧焦的羽毛气味,而这根牛蹄筋并没有,足以说明这一大盘牛蹄筋都是假冒伪劣产品。”明哥端起自己的餐盘,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好意思各位,你们先吃其他的菜品,一会儿我让老板过来给解决一下。”在这个包间里,除了我们五个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包间的服务员。她从我们开始吃饭到现在,一直站在包间的门口,一动没动。此时,我从她的脸上读出了惊讶和恐慌,估计我们几个的举动,把这个服务员着实给震撼了一把。


  酒足饭饱,在结账时,老板十分抱歉地免掉了整桌饭钱,并对我们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看着老板诚恳的态度,我们抱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态,才没有将其举报。虽然我们都是执法者,但是也不能没有一点儿人情味,您说是不是?

  “我总算明白‘知识就是金钱’这句话的意思了。”我叼着牙签站在饭店门口笑着说道。


  “我以前听刑警队的师兄说,你们尸案调查科的都是奇人,果不其然。还好,冷主任把我跟你这个还算正常一点儿的人分在了一个办公室。”叶茜的话从身后飘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突然一转身,用手指着她的鼻尖,惊讶地说道:“什么?你跟我一个办公室?单位不是有空房间吗?”


  胖磊还没等我把牢骚发完,就一把将我搂上车,笑着说道:


  “这可是明哥安排的,你小子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占什么便宜了?”我有些幽怨地把磊哥的肩膀甩开,一头扎进了车里。


  我们哪里知道,相聚的喜悦还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完全消散,一颗“定时炸弹”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的状态。


  三折翼的白衣天使

  第二天中午,云汐市医科大学家属区内,两女一男正围坐在餐桌前共进午餐。


  “吴姐,今天这汤有点儿咸了。”一个30多岁的女子,对着坐在旁边的50多岁的老妇埋怨地说道。


  “那我再去兑点儿水重新烧一遍。”被叫作吴姐的女子神色慌张地端起汤盆就要往厨房里走。


  “吴姐,放下,下次注意就行了,不用再重烧了。”坐在一旁吃着米饭的男子开口道。


  “不重烧这汤怎么喝?”女子有些不依不饶地对着男子吼道。


  “一顿不喝也不会死人。”男子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拉长了脸,气愤地对女子说道。


  “你怎么说话的?”女子起身,双手掐腰对着男子吼道。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蛮不讲理的女子,把碗筷一扔,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干吗去?”女子冲着男子的背影大声喊道。


  “不吃了,去实验室。”


  嘭!男子说完,一用力,把房门带上,扬长而去,留下气急败坏的女子在屋内撒泼。


  下午五点,正当我计划着晚上要好好跟父亲在一起谈谈心时,值班室的“死亡电话”响了起来。之所以叫它“死亡电话”,是因为这部电话是我们科室的报警电话,平时根本没有人会拨打,只有发生命案时,电话才会响起。


  “完了!”我听到电话铃声,意识到事情不妙。


  胖磊一个箭步冲到电话前,迅速拿起听筒,接着他表情凝重地对着电话那边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马上到。”


  “有案件?”我看着胖磊严肃的表情,赶忙问道。


  “医科大家属楼内发现一具女尸,赶紧喊上明哥他们。”胖磊说完,快步跑进自己的办公室准备照相器材。


  我闻言不敢怠慢,一个转身跑上二楼,简短的传话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准备自己的器材。


  嘭,办公室的房门被我一把推开,叶茜看到慌张的我,从沙发椅上起身,冲着我忙碌的背影问道:“有案件?”


  “对,发命案了,赶紧过来帮忙!”我头也没回地说道。


  “憋了一个月,终于有案件了!”叶茜兴奋地说道。


  我听到她的话,怪异地看着她激动的表情,恶狠狠说道:“你这个打酱油的,也不怕闪了舌头。”说完,我提起勘查箱,快步朝门外跑去。


  “等等我!”叶茜啪啪地踩着那双警用高跟鞋追了上来。


  20分钟后,我们五人赶到了案发现场,现场周围已经被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保护了起来,刑警队大队长徐石也站在人群之中。


  我们一下车,他便一路小跑过来。


  “徐大队长,现场是什么情况?”明哥走上前去问道。


  “根据初步的调查,死者名叫许婉仪,女,34岁,是咱们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她丈夫是这所医科大学的教授,叫刘建良,54岁。死者是刘建良的第二个妻子,两个人在一起也没有孩子,平时这套房子就只有他们两口子和一个保姆三个人居住。报案人正是这个保姆,叫吴翠苗,她下午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发现许婉仪被人杀死在房内。”徐大队长翻开笔记本,一边看着,一边说道。


  “这个吴翠苗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明哥又问道。


  “她是下午一点钟左右离开家的,五点钟回来的。”徐大队长回答道。


  “也就是说,死者是下午一点到五点这段时间遇害的。行,我大致了解了,我们先去看看现场。”明哥说完,便带着我们走进了家属楼。


  中心现场大楼坐南朝北,六层砖混式结构楼房,案发现场位于该楼的五层东户。我们几个包括叶茜在内,在楼下穿戴整齐,快步走到了命案现场所在楼层。


  现场的房门朝西,房门为暗红色铁皮防盗门。我第一个站在门口仔细观察,明哥他们主动给我让出了一个空间。两分钟后,我从工具箱内拿出了银粉、金粉、荧光粉三种粉末,以及一个紫外线灯。


  “看来小龙这一个月长进不少,那么快就能分辨出客体了。”明哥站在一旁,眯着眼睛,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赞赏地说道。


  “冷主任,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叶茜拽掉口罩问道。


  明哥指着房门对叶茜解释道:“我们双手的皮肤有很多肉眼看不见的汗孔,这些小孔会不停地往外分泌汗液,所以人只要一接触到某一样东西,理论上就会在上面留下指纹,而这种黏附指纹的物体,学术上就叫作客体。”


  “不同的客体上,采集指纹的方法也不一样。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黑色纸张上留下的指纹,你用黑色的粉末去处理肯定看不见,但是你要用白色的粉末去处理,那就能清晰可见,所谓黑白分明就是这个道理。下面咱们来看看这个案发现场的房门。”


  明哥说着,用左手抱着自己的右肘关节,眼睛直视前方:“房门的表面是光滑的油漆面,所以用粉末去处理是上上之选。虽然处理指纹的东西很多,有粉末,有溶液,有化学药品等,但是针对这种非渗透性的客体,用粉末是最好的办法,这一点小龙选得很准确。”


  “但是粉末也分很多种材质和颜色,用什么样的粉末也是极有讲究的。你看看这个房门,门面是暗红色,这种材质表面用银白色的银粉处理,指纹最为清晰。”


  “再来看看房门的把手,是亮银色的金属材质,这种材质使用金粉可以起到很好的反差效果。”


  查看原图

  “最后咱们再来看看门框。门框在长期的开门关门的挤压下,会出现油漆面脱落的现象,从而造成门框表面颜色不一的情况,你看看这个门框,到处都是脱落的油漆片,所以不能用单一颜色的粉末去处理,而使用荧光粉就能巧妙地避开这种不足,因为荧光粉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会发出微弱的荧光,这样指纹就会被清晰地显现出来。”


  “这里面的学问可真多!”叶茜此时看我的眼神明显改变了很多。


  “磊哥,拍照固定。”明哥刚一说完,整个房门就已经被我处理完毕。


  胖磊早已在房门前支好三脚架,等着我发号施令。


  咔嚓咔嚓,伴着相机的快门声,我从另外一个工具箱里拿出了足迹勘查灯,准备下一步提取地面鞋印的工作。


  五分钟后,胖磊对着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我提起足迹勘查灯便走进了案发现场。


  整套房子为三室两厅结构。一进门便是客厅,在客厅内摆放着一套沙发和一张茶几,茶几的正东侧是放置液晶电视的电视柜。电视柜两边的花瓶被打碎在地,茶几上的物品也翻乱一地,一具上身穿着白色衬衫、下身着黑色裤子的女尸仰面躺在沙发上。


  客厅的北侧便是餐厅,在餐桌上放置有未食用完的剩饭。餐厅北侧便是厨房。


  餐厅和客厅处理完毕,再往东便是一条通往卧室的东西走廊,走廊的北边是并排两间卧室,卧室内的所有柜门都呈开启状,显然已经被人翻动过。走廊的南侧是一间卫生间和一个杂物间。杂物间也有被翻动的痕迹。


  半个小时后,我拽掉口罩,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冲着门口喊道:“明哥,你们能进来了!”


  明哥提起自己的工具箱走入客厅,朝尸体走去。尸体脚朝北,头朝南,双手紧握沙发垫,想必她死前十分痛苦。


  他简单地看了一下尸体表面特征,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尸体的脖颈处。


  “死者是被活活掐死的!”明哥低头说道。


  四尿渍


  “怎么看出来的?”叶茜皱着眉头瞅了一眼面目狰狞的尸体问道。


  “整个尸体没有明显的外伤以及流血伤口,这是其一;其二,死者的面部呈紫青色,嘴和鼻这种用来呼吸的部位最为明显。”说着,明哥又扒开了死者的眼皮,接着说道,“死者眼球外突,眼睑出现血丝,这都是窒息死亡的表现。再加上死者脖颈不规则的瘀痕,基本可以判定她是被掐死的。”


  一听到死者是被掐死的,老贤迅速从工具箱里拿出了指甲钳,在一旁紧张地做着消毒工作。


  叶茜好奇地打量着老贤,又开口问道:“陈国贤老师,你在干吗?”


  “他在准备提取死者的指甲。”开口的不是老贤,而是站在一旁的我。


  “提指甲干吗?”叶茜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现在虽然是9月,但气温还是相对较高,人穿得都比较少。死者是被活活掐死的,那生前肯定反抗过,只要反抗,就一定有抓、握等本能的反应,这样在死者的指甲缝隙内就有可能留下嫌疑人的人体组织细胞,有细胞就能通过检验找出嫌疑人的DNA,这样就基本可以锁定嫌疑人。”我对比我还菜的叶茜认真地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叶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小龙,咱们把死者的衣服脱掉,看一看尸表!”明哥拉了拉橡皮手套扭头对我说道。


  “好!”我重新戴上口罩,走到了尸体前。


  死者的上衣从外到内分别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和一件黑色的文胸。死者下身从外到内分别是一条黑色的修身长裤,一条粉红色的三角内衣。


  “好难闻!她的内裤怎么湿了?”当我把死者的长裤拽掉时,叶茜皱着眉头说道。


  明哥好像对叶茜极为有耐心,对她解释道:


  “人死后肌肉会先松弛,尤其是肌肉不发达的人,松弛得最快。女性普遍身上的肌肉都欠缺,女子死后控制大小便的括约肌会很快松开,尿液和粪便就会失去控制,从人体的排泄口排泄出来。而女性的尿道短,死后小便很容易流出来,所以女性死后几乎都会伴有小便失禁的情况。这是正常现象。”


  “哦!”叶茜听到“小便失禁”几个字,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明哥刚解释完,扭头又看了一眼尸体,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几步走上前,一把撕开被老贤标记好并封口的物证袋,从里面拿出了死者下身穿的那条黑色裤子,然后快步走到阳台边,对着光亮处仔细检查。


  一分钟后,他又几步走到尸体旁边,俯下身子,用力闻了闻死者的头发,然后转身发疯似的在室内找寻。


  “明哥,你在干什么?”我看着他怪异的举动,跟在他身后问道。


  他没有搭理我。突然他走到卧室内,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件紫色半透明睡衣,放在鼻前闻了闻,接着又跑到了卫生间内,拧开一个圆柱形玻璃瓶闻了闻。最后他把睡衣和玻璃瓶拿到了客厅的茶几上,对我们说道:“熟人作案,而且这个熟人跟死者的关系非常不一般。死者很有可能是在熟睡的过程中被杀死的。”


  “什么?熟睡的时候被杀死的?冷主任,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叶茜一脚上前,激动地拽住了明哥的右胳膊,赶忙问道。


  明哥很不习惯地把右手轻轻一收,放在口袋之中,对我们解释道:“刚才给叶茜解释问题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死者在死后出现了小便失禁的情况,但是我发现,只有死者的内裤上有大片明显的尿渍,而外裤上却不明显。现在六点多了,室内气温都能达到25度,死者的黑色裤子又是贴身穿着的,只要死者小便失禁,那在裤子上肯定也会有大片的尿渍,而我却没有看到这个现象。”


  “明哥,你是说,嫌疑人把死者杀死后,又给她重新穿了一条裤子?”我瞬间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对,你说得没错。”明哥点头说道。


  “那这跟熟人又怎么扯上关系的?”叶茜站在一旁认真地问道。


  “我刚才注意到死者的头发很有光泽,而且散发着一股清香,因此我可以判明,她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护发用品。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死者的头发根部现在还处于没有完全干燥的状态,这表明她在死前刚刚洗过头,而且用过护发用品,也就是我从卫生间找出的这瓶护发素。这种味道有种淡淡的茉莉花香,很容易辨别。我在卧室中找到了这件半透明的紫色睡衣,这件睡衣上半部分有茉莉花的味道,下半部分有臊臭味道。从这一点我能判断出,这件半透明的睡衣才是死者生前所穿的衣物。”明哥举起他右手中的睡衣对我们说道。


  “死者生前穿着半透明的睡衣?”我捏着下巴仔细地考虑着明哥给出的线索。


  “根据报案人所说,死者是在下午一点到五点之间遇害的,从时间上看,死者有午休的可能。而且这件睡衣是在卧室被发现的,这表明,嫌疑人是在卧室里给死者换的衣服。在卧室里穿着睡衣还能干什么?”


  “只能睡觉。”我听后点了点头。


  “还有,房门上没有被撬痕迹,这说明嫌疑人要么有钥匙,要么就是直接敲门进来的。死者能给嫌疑人开门之后还躺在床上睡觉,说明这个来访者跟死者不是一般的熟,死者对他很放心,要不然不会有这种举动。接着咱们再看看死者脖颈上的不规则的瘀痕。”


  明哥紧接着走到尸体旁边,指着一道青紫色的痕迹说道:“从这道瘀伤上可以看出,死者是在平躺状态下被掐死的,这一点结合尸体背部的尸斑也能分析出来。你们再看看死者的双手,紧握沙发垫,这一点根本不符合常理,就像小龙说的,一个人要是被人掐住脖子,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抓、握等本能挣扎反应,怎么可能用手去抓沙发垫?这一点也是嫌疑人故意伪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我们相信,死者是在沙发上被杀死的,从而掩盖他跟死者之间的这层关系!”


  “死者家中除了她自己,就住两个人,一个是保姆,一个便是死者的丈夫,难道嫌疑人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我瞪大眼睛说出了我的猜想。


  “不排除这个可能,咱们等现场处理完毕,所有的物证结合在一起,再做一个系统的分析!”明哥对我们说道。


  五蜕变


  两个小时后,物证被带回了技术室,尸体被送往殡仪馆解剖室。我们一到单位便分头工作起来。明哥和胖磊负责解剖,老贤提着检材推开了理化实验室的房门,我则在痕迹实验室内,准备对现场提取的足迹和手印等进行细致的分析。叶茜和刑警队的同事负责看管这个案件中最重要的两个关系人——保姆吴翠苗和死者的丈夫刘建良。


  对于物证的处理工作,可以用紧张刺激去形容,因为任何一个细节都能导致侦查方向发生巨大的变化。就拿明哥来说,他能通过一条裤子推断出是熟人作案,如果他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很有可能导致侦查方向的偏失,耽误破案时间不说,甚至还有可能造成案件不能侦破的窘境。这是我学习回来第一次单独在实验室内处理痕迹,所以我显得格外小心、谨慎。


  四个小时之后,我们几人坐在了会议室内讨论痕迹物证处理的情况,当然这里面肯定少不了叶茜,而刑警队的侦查人员则规规矩矩地在外面等候。这是明哥自己定的规矩。因为我们技术室主要的工作就是处理案发现场的物证,只有所有物证串成一条证据锁链,才能去指导破案,所以技术人员之间的会议是极具专业性的,如果参与的人多了,难免会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因此为了尽可能地节省办案时间,明哥规定,这种会议,不允许刑警队其他侦查人员参加,我们讨论出来结果,他们按照线索去侦查便可。


  此时明哥坐在会议室的正座之上,我跟胖磊坐在明哥的左手边,叶茜和老贤坐在明哥的右手边。


  明哥环视一周后,翻开笔记本,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这个案件,由小龙先来说说。”


  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我有些惊讶,因为按照以往的程序,都是明哥最先开口,没想到这次第一个说话的却是我。我受宠若惊地看了明哥一眼,翻开了我的黑色笔记本,盯着黑压压的一片钢笔字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在现场提取到了两类痕迹,第一类:指纹;第二类:足迹。”


  “我先从指纹说起。我在现场的房门上、室内被翻乱的家具表面以及嫌疑人可能接触到的客体上,一共提取到了三种指纹,经过比对,一个为死者本人的,一个为保姆吴翠苗的,还有一个就是死者丈夫刘建良的。现场除了这三种指纹外,没有第四种指纹。由此我能判断,嫌疑人要么戴了手套,那么就是保姆和死者丈夫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说完,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着道:“指纹说完了,我再接着说足迹。整个现场很奇怪,只有一种鞋印,为死者家中的拖鞋印。我在现场观察发现,死者家中使用的拖鞋属于那种均码凉拖鞋,所以鞋子的大小、款式都一样。通过这一点,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进入室内作案时换了拖鞋。”


  “我们在现场假设了两种嫌疑人进入室内的情况。因为案发现场的房门上没有被撬痕迹,报案人吴翠苗也很确定她在离开家时把房门从外面锁死了,所以嫌疑人要么是自己有钥匙开的门,要么就是死者给他开的门。”


  “先说第一种开门方式——用钥匙开门,咱们先不管嫌疑人从哪里弄来的钥匙,他开门之后会下意识地脱掉自己的鞋去换拖鞋,这一点能说明他对这个案发现场相当熟悉,肯定不是第一次来。他换拖鞋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一接触到这个环境,就想着要换鞋。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我回到自己的家中,肯定第一件事情就是找自己的拖鞋,但是如果我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就不一定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第一种情况说明嫌疑人对死者居住的地方很熟悉。”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死者自己给嫌疑人开的门。我们也看到了,死者穿的睡衣如此单薄,从外面都能隐约看到里面穿的内衣,如果死者跟嫌疑人不熟悉,开门时一定不会穿得这么随意。”


  明哥一边听一边冲着我点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分发下去,点燃后接着说道:“此外,我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你们有没有发现,死者躺在沙发上并没有穿鞋子?”被我这么一问,所有人都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起来。


  “对,是没有穿鞋子。”胖磊拿出相机,翻出了现场尸体的照片。


  “磊哥,你再找找发现睡衣那间卧室的照片。”我歪头看了一眼相机说道。


  胖磊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按动照相机上的按钮。我在一旁斜着眼睛观察:“停,就是这一张。”


  “把床边地面的部位放大。”我在一旁说道。


  “拖鞋?在床边有拖鞋!”胖磊说着把照相机递给了明哥,明哥看完后又传给了老贤和叶茜。


  我看着照相机再次回到了胖磊手里,接着说道:“嫌疑人只顾得把尸体抱出卧室,却把死者的鞋子忘在了地面上。这一点,足以证明死者是在卧室里被杀害的。死者在卧室里穿着睡衣,应该是在床上睡觉。所以我的结论跟明哥的基本相似:嫌疑人跟死者的关系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是十分熟识,案发现场被翻乱的柜子也好,打碎的花瓶也好,只不过是嫌疑人伪造现场的一种手段而已。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明哥听完没有说话,而是直愣愣地看了我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诧异,很显然,我的分析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当他手中的烟卷快烧到手指时,他才回过神来。


  明哥将手中的烟屁股掐在烟灰缸内,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扬起嘴角冲我啪啪啪使劲地拍了三下手掌。


  “厉害!你小子什么时候脑子那么灵了!”胖磊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笑着说道。


  老贤推了推眼镜,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叶茜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她心里一定是在疑惑,一个月前还是菜鸟的我,如今怎么变厉害了?


  来科室上班一年三个月零十五天,我第一次享受到了被人认可的喜悦,说实话,这种感觉真好!

  明哥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包没开封的软中华,快速打开,把第一支烟卷扔给了我,然后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惬意地点燃,猛吸了一口说道:“小龙说完了,我来说说。”


  我端正了坐姿,拿起钢笔准备记录。


  他看到大家已经准备好,便开口道:“经过尸体解剖发现,死者为机械性窒息死亡,加上现场分析,基本上可以判定是被掐死的。经过国贤对死者胃内容物的化验分析,发现死者的胃内没有毒物。”


  “她死前刚刚进食过午饭,结合胃内食物的剩余量和尸体上的尸斑去分析,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下午1点30分左右。我这边大致就这么多情况,国贤你说说你的检验情况。”


  老贤拿出一份DNA报告放在了会议桌上,推了推眼镜开口道:“死者的指甲缝内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体生物组织。你们来分析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带着老贤的疑问,我们几个又陷入了思考中,也就在几十秒钟之后,明哥开口道:“死者就算是在睡梦中被掐死的,也不可能不反抗,因为这是本能的反应。在死者的指甲缝内没有找到人体组织,这一点说明,死者并没有接触到嫌疑人的皮肤。”


  “现在正值高温天气,如果嫌疑人穿的是T恤,死者不可能接触不到嫌疑人的皮肤,所以从这一点我能分析出,嫌疑很有可能穿的是长袖衫,估计还戴着手套。”


  “这么热的天,穿长袖衫的人肯定不多,咱们只需看看案发现场周围有没有监控设备,把在案发时间段穿长袖衫的人全都找出来,嫌疑人一定在里面。”叶茜兴奋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说道。


  六保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胖磊把手中的相机放在了一边,哭丧着脸说道。


  命案现场的监控调取,一向都是胖磊的活儿,他这么一说,大家基本都明白了,现场周围一定没有监控设备。不过这也难怪,医科大家属区最少也有十几年的历史了,这种老小区没有安装监控设备也属正常情况。


  明哥合上笔记本,抽了一口烟说道:


  “好,现在物证基本分析完毕,咱们大体上有了一个调查的目标,那就是围绕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所有和死者熟识并且对死者家庭环境比较了解的人都是我们调查的重点。现在案件调查的重中之重就是咱们楼下的那两个人,可以说他们俩的嫌疑最大。”


  “两个人要先问哪一个呢?”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种事情,旁观者清,先把保姆喊上来。”明哥掐灭烟屁股说道。


  “我去喊人。”叶茜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我能体会到她现在的心情,一个会议下来,她根本没插上一句嘴,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她能胜任的活儿,她当然要第一个站出来。


  “小龙,你陪着叶茜一起。”明哥冲我伸了伸脖子说道。


  “哦。”我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俩刚一出门,叶茜便好奇地开口问道:“你上个月是跟哪个老师学习的?怎么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这是本色出演。”我拍了拍胸脯和她开起了玩笑。


  叶茜撇了撇嘴巴,翻着白眼看着我,没有搭腔。


  “吴翠苗,你跟我们上来一下。”叶茜站在楼梯口对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妇喊道。


  “哦。”吴翠苗紧张地搓了搓手,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西装革履的男子。


  “吴姐,去吧,没事的。”男子开口劝说道。


  “欸。”吴翠苗木讷地点了点头,起身朝我们这边走来。


  一分钟后,吴翠苗有些拘谨地坐在了办公室内,双手紧张地拽着自己的围裙角。


  明哥拿出了纸和笔,看了一眼吴翠苗,开口说道:“说说今天中午的情况。”


  “警官,说啥情况?”吴翠苗试探性地小声问道。


  “就从你们吃中午饭开始说。”明哥拿起了笔,抬头看了一眼,准备记录。


  “哦。”吴翠苗松开了手中的围裙,眉头微微一皱,开始回忆起来,“我是中午12点半左右烧好的饭菜,小许,哦,就是死掉的那个女的,还有刘教授,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吃的午饭。吃饭期间小许说我的汤烧咸了,我就准备再回锅重新烧一遍,可刘教授说不需要。他们两个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刘教授一气之下就摔门离开了。”


  “他们两口子是不是感情不和,经常吵架?”明哥停下了笔,问道。


  “基本上是,因为刘教授是二婚,小许跟他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而且你们也看见了,他们之间的年龄相差很大,这一岁年龄一岁人,想法肯定不一样,想的不一样,做事也就不一样,所以他们经常吵!”吴翠苗解释道。


  “你在他们家做保姆多长时间了?”


  “五年了。”吴翠苗举起张开的右手掌回答。


  “干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对他们夫妻两个的生活多少有些了解,那你跟我说说他们夫妻两个之间的事情。”明哥起身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纯净水,递到她手里。


  “我是农村人,在城里给人当保姆也不短时间了,什么样的雇主我都见过,可像他们两个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刘教授其实早年有一个老婆,感情也十分好,他还有一个男孩叫刘浩然。死的这个小许以前是刘教授的学生,经常晚上去找刘教授问问题,后来她就喜欢上了刘教授,硬是使诈把刘教授好好的一家给拆散了。”吴翠苗本来还有一些紧张,可现在越说越有劲。


  “你才干五年,怎么知道他们以前的事情?”明哥有些疑惑。


  “他们家的事,小区里哪个不知道?我喜欢到小区里打打麻将,都是听他们说的。”吴翠苗拍着大腿回答。


  “嗯,那你接着说。”明哥听后点了点头。


  吴翠苗神秘地往门外瞅了瞅,然后弓着身子,用右手半捂着嘴巴小声地对我们说道:


  “听说这个小许,故意把刘教授灌醉,然后把自己的衣服脱光,跟他在一起拍了裸照。她把照片拿给了刘教授的前妻看,他前妻看了,一气之下跟刘教授离了婚。”


  “卑鄙!”叶茜恶狠狠地甩了这么一句。


  吴翠苗闻言,仿佛受到了惊吓,赶忙把放在嘴边的手收到了自己身后,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


  明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叶茜,她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插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闪到了我的身后。


  明哥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吴翠苗,放缓了语气:

  “没事,你接着说吧。”


  吴翠苗缓慢地抬起头,端起水杯咕咚喝了一口,压了压惊,接着说道:“刘教授虽然离婚了,但他是打心底里不愿意跟这个小许结婚,哪儿知道这个小许整天要死要活地缠在刘教授身后,为了刘教授,她几次服毒自杀,后来刘教授被逼无奈,就跟她办了结婚手续。”


  “刘教授的前妻跟他现在还有没有来往?”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好像他前妻嫁了一个老外,他儿子也跟着他前妻去国外生活了。”


  “刘教授这人怎么样?”


  吴翠苗一听到这个问题,刚才还紧锁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她嘴角带着笑回答:

  “我不是在这里给刘教授说好话啊,他这个人真的没话说。我以前在别人家干活儿,都是从早忙到晚,可到了他们家,只需要烧一日三餐,简单地打扫一下卫生就行,我平时有空还能搓搓麻将。”


  “那这个死了的小许呢?”明哥又问道。


  一提到死者,吴翠苗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她撇撇嘴说道:“这个小许,平时干什么都挑剔得很,只要她在家,我这把老骨头肯定被她使唤得闲不下来。而且她的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大吵大闹,你就拿中午吃饭来说,多大点儿事?非要跟刘教授吹胡子瞪眼,他气得中午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那照你这么说,这个刘教授跟死者的关系很不好喽?”明哥歪着头问道。


  “基本上是从早吵到晚。”吴翠苗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跟我说说,你今天发现死者时候的情况。”明哥话锋一转问道。


  吴翠苗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开口说道:“中午吃完饭,我收拾了一下餐具。大概一点钟,小许换上了睡衣躺在卧室里睡觉。”


  “是不是这件睡衣?”明哥递给吴翠苗一张照片说道。


  吴翠苗双手接过,看了一眼,很肯定地说道:“对,就是这件。”


  “接着说。”明哥把照片重新拿到自己面前。


  “我跟别人约的时间去打麻将,所以,一点钟我准时出的门。几圈牌打下来,到四点多,我又去小区旁边的菜市场买了一点儿菜,准备回家烧晚饭。当我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小许躺在沙发上,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我上前一看,发现小许已经断气了,就赶忙打了刘教授的电话,接着我又报了警。”从吴翠苗惊恐的表情不难看出当时的情况肯定把她吓得不轻。


  “嗯,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你先下去吧。”明哥把笔录纸一叠,对她说道。


  吴翠苗闻言,战战兢兢地起身瞥了一眼叶茜,离开了办公室。


  “叶茜。”明哥表情严肃地喊道。


  “在,冷主任。”叶茜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慢慢地走到了明哥面前。


  “以后我问话的时候,关系到案件实质性进展的话,你可以问,但是和案件无关的你最好不要开口,那样会影响我的思路,你明白吗?”明哥平静地说道。


  “哦,对不起,冷主任。”叶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答道。


  “好,那你就将功补过,把那个刘教授给我带过来。”明哥扬起嘴角对她说道。


  叶茜看明哥并没有真的生气,便面带微笑地冲着明哥敬了一个礼,“Yes,sir!”说完她便转身出门。当她走到我跟前时,歪头冲着我说道:“走,一起!”


  “什么?又让我跟着?”我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有问题?”叶茜绷着脸看着我。


  “没,没问题!”我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回答道。


  她看着我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对我说道:“这还像点儿样子,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弱女子。”


  “我晕,你跆拳道黑带四段,警校女子组自由搏击冠军,你是弱女子?”我如同看怪物一样盯着她大声说道。


  “司元龙,你查我的底?”叶茜收起笑容,眉头一皱,右脚后撤,双拳紧握置于胸前,在极短的时间内拉开了格斗式。


  我看到她的举动,赶忙往后退了几步,确定自己站在了安全距离外,才慌张地解释道:“别、别、别、别激动,忘了告诉你,我们俩是一个学校的,我前段时间上学校的网站,看到学校网站的首页挂着你的照片,就多看了几眼,绝对没有故意去查你的底。”


  “哟,原来还是警校的师兄啊。幸会,幸会。”叶茜收起格斗式,双手抱拳对我说道。


  “哪里,哪里。”我看她拳脚已经收了起来,也学着她双手抱拳客气道。


  “是师兄还不知道照顾师妹?还让我一个人去!”叶茜站在原地双手掐腰,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冲我扯着嗓子喊道。


  “去!去!去!”我沿着墙边从她身边一溜烟地往楼下跑去。


  “真是一对活宝!”胖磊乐呵呵地看着我们两个的背影说道。


  七绿帽子

  几分钟后,一个身材挺拔、大气沉稳的男子走到了明哥面前,男子拍了拍上衣,很自觉地坐到椅子上。男子从长相上看最多四十出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端正的五官,尤其是他脸上的那个鹰钩鼻,很能吸引人的目光。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成熟男性的魅力。


  明哥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拿出一份崭新的笔录纸,开口问道:“介绍一下你自己。”


  男子挺直了腰板,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略带磁性的嗓音开口说道:“我叫刘建良,男,53岁,在云汐市医科大学担任教授。”


  “你今天下午一点钟到五点钟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明哥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在我的实验室里带着我的几个学生做实验。”刘建良冷静地对答。


  “哪几个学生?分别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是什么?”明哥一连串甩出了几个问题。


  “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一个叫王冲,一个叫张飞;女的叫高娟。他们都是医科大的学生,联系方式你们到学校里一问即知。”刘建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你们在做什么实验?”明哥点燃了一支烟卷问道。


  “我们正在研究一个课题,寻找抗生素的替代品,至于实验的内容,我在这儿不方便透露。”刘建良快速地回答道。


  “你跟死者许婉仪结婚多久了?”明哥岔开了话题。


  “六年零三个月。”刘建良一脸平静地说道。


  “你记得这么清楚?”明哥眉毛一挑问道。


  刘建良被明哥这么一问,没有出声。


  “关于你妻子的死,你有什么看法?”明哥吸了一口烟问道。


  “没有什么看法。”刘建良眉头微微一皱回答道。


  “看来,你们夫妻的关系不怎么样啊!”明哥双手交叉放于胸前,身体往椅子靠背上一倚,说道。


  “关于夫妻之间的事情,涉及我的个人隐私,我不方便透露。”刘建良很不友善地回答。


  “搞学术研究的,这言谈举止就是谨慎。”明哥冷笑一声。


  刘建良何尝听不出来明哥话里的意思,张口反驳道:“警官,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拒绝回答跟案件无关的问题,涉及我个人私密的事情,我也不方便透露。”


  明哥听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愤怒地说道:“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卖弄清高的地方!现在死的是一个人,不是阿猫阿狗,配合公安机关调查取证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连最基本的公民权利和义务都没有搞明白,在这里跟我谈什么条件!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给我回答什么,否则我不介意给你加一条妨害公务罪。”


  明哥的威压让刘建良有些惊恐,我能明显地看到他嘴角的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明哥使用的审讯技巧。审讯其实就是一个跟对方斗智斗勇的过程,对方狠,我方就一定比他更狠,这样才能在气势上压倒他。另外就是攻击他的弱点,像刘建良这样的教授,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名誉扫地,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许婉仪的逼迫下跟她结婚,说白了还是怕影响到自己的声誉。明哥最后一句“妨害公务罪”才是压倒性胜利的关键所在。


  “警官,您别生气,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咱们都心平气和地谈,好不好?”刘建良立马变了态度。


  明哥没有理会,而是独自坐在椅子上抽闷烟。


  “警官,你问吧,你问什么我都说。”刘建良起身有些歉意地说道。


  明哥看到他这个态度,冷哼一声,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严肃地说道:“许婉仪的社会关系圈,你给我说说看。”


  厉害!我听到明哥问出这么一句,在心里惊叹道。


  这时我才彻底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明哥设下的圈套。他的计策让我想到了在警校教授我们审讯学的审讯专家。明哥肯定是一开始就已经判明了刘建良会是这个态度,所以故意问一些和案件没有什么关系或者大家都知道结果的问题,把刘建良高傲的态度给凸显出来,然后再制造一个矛盾点,把刘建良的这个态度给打压下去,让自己处于主动状态,最终再抛出关键问题。这样就能得到最满意的答案。


  从目前这个案件不难看出,保姆吴翠苗暂时可以排除嫌疑,因为她没有杀人动机,那剩下可疑性最大的就是这个刘建良,但是通过他自己的叙述,他很有可能有不在场的证明,也就是说,这个刘建良也不一定是凶手。抛开这两点,那凶手就一定是死者社会关系圈子里面的熟人。


  如果明哥一开始就问这个问题,刘建良肯定不会回答,所以他才设了一个局,把关键问题在此时问出。


  果然,刘建良在听到明哥的问题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警官,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跟这个许婉仪结婚也是被逼无奈,虽然我们两个领了一张结婚证,但是我们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婚姻生活。你们到我家勘查现场的时候也应该发现了,其实我们两个在家里都是一个人一个卧室。可以说我跟许婉仪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自从她把我的前妻给逼走,我就再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我们两个基本上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勉强在一起生活?”明哥不解地问道。


  “许婉仪这个人你们不了解,她的脾气坏得很。我搞了那么多年的学术研究,可以说在业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要点儿脸是不是?我要是不跟她在一起,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刘建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许婉仪平时都跟哪些人接触,你该知道吧?”明哥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刘建良听后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


  “说吧,这里都是我们科室的人,关系到人命,你不能有所隐瞒。”明哥读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刘建良一咬牙,开口说道:“好,我说!许婉仪在外面有一个男人,她给我戴了一年多的绿帽子!”


  听到这个结果,明哥有些诧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接着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能不能给我一支烟?”刘建良没有回答明哥的问题,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办公桌上放着的烟盒上。


  我很识趣地上前拿出一支,递到他手里,帮他点燃。


  “咳咳咳……”刘建良猛吸了一口,干咳着说道,“我每天上班的时间很固定,基本上都是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我跟许婉仪结婚虽然有那么长的时间,但是我们两个从来没有过性生活,估计是她自己憋不住了,在外面勾搭了一个男的,这个男的是她的高中同学。我有好几次在做实验的途中返回家里,在门外听到屋里有女人呻吟的声音,我也是过来人,一听就知道屋里面在干什么勾当。”


  “这个男人的基本情况你知不知道?”明哥赶忙提笔问道。


  “知道,他叫苏玉山,36岁,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他离异有三年了,没有孩子,光棍一条。”刘建良一边吧嗒着嘴抽烟,一边说道。


  “许婉仪知不知道你了解的情况?”明哥开口问道。


  “她不知道,我当时没有点破。我自己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许婉仪真跟这个男的好上了,我也省心了。所以我非但没有说出来,而且还故意给他们创造机会。”刘建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你如果真的想跟死者离婚,为什么不当场点破?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明哥有些疑惑地问道。


  刘建良长叹了一口气回答:“警官,你们根本不了解许婉仪的脾气,除非是她主动离开我,否则就算是我捉奸在床也无济于事。如果我当着她的面把事情拆穿,万一她离开了那个男人,不肯跟我离婚怎么办?就算起诉到法院,她依旧是对我不依不饶,又怎么办?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出此下策。”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接着他打开电脑,飞快地把苏玉山的个人信息敲了进去。嘀嘀嘀随着一阵打印机的声响,苏玉山的户籍照片被打印出来。明哥从打印机上抽出照片,递给了刘建良,问道:“是不是这个人?”


  刘建良双手接过照片只扫了一眼便点头回答道:

  “对对对,就是他!”


  “他有没有你们家的钥匙?”明哥又问道。


  “那肯定有,我亲眼见他开过我们家的门,用的就是他自己的钥匙串。”刘建良很确信地回答道。


  “好,今天咱们的问话就到这里,有问题我还会打电话给你,希望你能一如既往地配合我们公安机关的工作,我相信刘教授应该有这个觉悟!”明哥客气地把手伸了过去。


  “一定,一定。”刘建良赶忙握住明哥的右手,言之凿凿地回答道。


  待刘建良离开办公室,明哥急切地说道:

  “叶茜,有两件事急需刑警队的兄弟们去办。”


  “冷主任,你说!”叶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准备记录。


  “第一件事,调查刘建良说的那几个学生,确定他是否真的有不在场证明。”


  “第二件事,看看刘建良跟前妻生的儿子在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回国,他也可能有动机去干这个事!”


  叶茜唰唰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


  “小龙。”明哥又快速地对我说道。


  “明哥,你说!”我也随着明哥急促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你去把吴翠苗再给我带来,我有话要问她。”


  “好!”我领命快步走了出去。叶茜也在这个时候跟着刑警队的一行人离开了技术室的院子。


  八较量


  吴翠苗再次被我领进了办公室。


  “警官,咋还问呢?这马上都凌晨了,我饭还没吃呢。”吴翠苗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明哥没有理会吴翠苗的抱怨,表情严肃地张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许婉仪什么事情没有跟我们说?”


  “没有啊!小许有什么事情?”吴翠苗瞪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明哥。


  “刘建良都亲口承认了,许婉仪在外面有一个男人,你不知道?”明哥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吴翠苗听后,顿时慌了神,从椅子上一屁股滑到了地面上,接着她快速地举起右手,瞪着眼睛对我们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发誓,我要是知道我不得好死。”


  我见状,赶忙上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小伙儿警官,我真的不知道啊!骗你们就等于骗政府,要坐牢的啊,我哪儿敢骗你们啊!”吴翠苗十分慌张地解释道。


  我重新把吴翠苗扶到了椅子上,拿出明哥打印的照片,递到她面前,问道:“那这个人你见过吗?”


  吴翠苗双手接过照片,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瞅了起来。我蹲在地上帮她拍打着裤子上的灰尘。


  “见过,今天下午我出门的时候见过!”一句话从我的头顶传来。


  我本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听她这么一说,我“腾”地起身:“什么?你见过?”


  吴翠苗用手指着照片上男子的嘴角说道:


  “我虽然年纪大点儿,但是眼睛不花,我绝对见过,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你看他嘴角的黑痣,就凭这一点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见过他。”


  “那你把见到他的经过跟我说说!”我冲明哥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从桌子上拿出了笔和纸,准备记录。


  “我是一点出门打的麻将,打到两点钟左右的时候,想回家解个手,当时麻将馆里的厕所堵住了,没办法上。因为麻将馆离家里也不远,所以我就急匆匆地往家赶,刚走到单元楼门口时,我就看到这个男的站在那里来回转悠。”


  “我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这小区里面的人我基本都认识,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生人。我看他鬼鬼祟祟的以为是小偷,就走近了一点儿,想仔细瞅瞅,哪儿知道,刚好跟这个男的打了个照面,男的看见我,转身就走了。我看他也没什么大动作,就没有太在意。我这人肾有些不好,憋不住尿,我也不想再往五楼上跑,就借一楼邻居家里的厕所用了一下,然后接着去打牌了。这个男的,就是照片上的人,绝对没错。”吴翠苗打包票说道。


  我扭头一看明哥已经停下了笔,就对吴翠苗说道:“麻烦你了,我们就问这么多,一会儿我让人开车送你回去。”


  “欸,你这小伙儿警察可真懂事。”吴翠苗对我朴实一笑。


  送走了吴翠苗,我兴奋地在屋子里跳了起来:“看来现在终于水落石出了!这个叫苏玉山的有死者家中的钥匙,而且还在案发时间段里出现过,嫌疑人很有可能就是他。”


  明哥此时拿出苏玉山的照片,在上面狠狠地画了一个钩,说道:“通知叶茜,让刑警队抓人!”


  由于苏玉山很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我们技术室里没有专门的审讯区,所以我们几人立刻动身前往刑警队等待抓捕结果。其间叶茜也传来调查的消息,基本上把刘建良和他儿子的嫌疑给排除掉了。现在所有的矛头全部指向苏玉山一个人。


  凌晨四点钟,刑警队的抓捕组在苏玉山的家中将其抓获。明哥得知消息后,迅速拟订审讯计划,因为目前的窘境是,在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可以定罪的痕迹物证,一切都需要从口供上去找寻。


  一个小时后,苏玉山被带到刑警队的审讯室内。


  “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什么法了?”苏玉山冲我们所有人咆哮道。


  此时,我们都望向明哥,想看看他如何去灭苏玉山这嚣张的气焰。本以为明哥会像对刘建良那样拍桌子翻脸,可遗憾的是,明哥并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这时我才有工夫去打量眼前这个苏玉山,他瘦高的身子,长相还算不错,上身穿一件长袖衬衫,下身穿一条西装裤,脚穿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从穿着不难看出,他是一个讲究人。


  苏玉山一边咆哮,一边使劲地想挣脱“老虎凳”的束缚。明哥就这样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一句话不说。当明哥把第七个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时,苏玉山汗流浃背地喘着粗气,对我们大声说道:“警官,我要喝水。”


  明哥依旧没有说话,又点上一根。


  “我要喝水!”苏玉山双手使劲地晃动着铁环,吼叫道。


  明哥干脆掏出手机,看起了新闻。苏玉山又折腾了十几分钟,然后毫无力气地说道:“警官,我算服了,你问吧,问什么我说什么。”


  明哥抬头看了一眼苏玉山,没有理会,接着玩他的手机。


  我站在一旁,看了一眼苏玉山,又看了一眼明哥,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时坐在电脑旁边准备记录的叶茜,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我。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哎呀,我难受啊!警官,你快问吧。”苏玉山突然龇牙咧嘴地说道。没过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明哥看到这儿,慢悠悠地收起手机,对旁边的叶茜说道:“准备记录。”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扭头看了一眼苏玉山,突然,他右手腕的一片针眼引起了我的注意。咯噔!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一切疑问全部解开。我终于知道明哥这样做的目的了。


  从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针眼来看,苏玉山一定吸食毒品,难怪他的脾气会如此暴躁。估计明哥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才让他在“老虎凳”上撒泼,这样会加剧他的新陈代谢,使毒瘾快速发作,等到毒瘾将要发作而还没有发作的临界点,那苏玉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我也看你耍宝一个多小时了,来说说,你跟许婉仪是什么关系?”明哥吸了一口烟问道。


  “哎呀,警官,我难受!”苏玉山痛苦地说道。


  “你吸食的是什么毒品?”明哥张口问道。


  “海洛因!”苏玉山假装无力地张口回答。


  “少在这儿给我装,你最少还能挺两个小时,咱们抓紧点儿时间,问完我就给你喝美沙酮(可以克制毒瘾的一种药物)。”明哥用力地敲着桌面说道。


  “警官,我真的受不了了,真的。”苏玉山浑身抽搐地说道。


  “那好,那我不问了。”明哥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警官,警官,别走,别走,我说,我说!”苏玉山流着口水赶忙说道。


  “不难受了?”明哥走到他跟前问道。


  咕咚,苏玉山咽了一口口水,使劲地摇着头:“不难受,不难受。”


  “好,回答我,还是那个问题,你跟许婉仪是什么关系?”明哥转身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情人关系。”苏玉山哆嗦着身体回答道。


  “多久了?”明哥点燃一支烟,递给站在旁边的我,示意让我送过去。


  我把烟卷塞在了苏玉山挂满口水的嘴巴中,他使劲吸了一口,用牙咬住烟屁股,歪着嘴巴吐出一股烟雾,稍微平静了一下,说道:“一年多了。”


  “说说你们两个之间的情况。”明哥用右手顶着自己的下巴问道。


  苏玉山停顿了一下,张口回答:


  “我跟许婉仪是高中同学,是在前年的同学聚会上联系上的。许婉仪以前追过我,我又是单身,所以就来电了,聚会结束之后我们就开了房,一直在一起混了一年多。不过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


  “因为什么不联系?”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就因为她发现了我吸毒,所以拒绝跟我交往。”苏玉山吧嗒了一口烟卷说道。


  “我问你,你既然说你们两个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往,可昨天下午两点钟左右,你曾去过许婉仪的家里,你去干什么?”明哥用右手使劲敲打着桌面,大声问道。


  “警官,你以为我想去?许婉仪这女的,脾气那叫一个狠,知道我吸毒,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我就是再不争气,我也是个男人吧?我也有尊严吧?她既然跟我分手,我是不可能去缠着她的。”苏玉山吐掉嘴里的烟屁股,挺着胸脯说道。


  “别扯那没用的,说重点。”明哥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九索命电话


  苏玉山不假思索地说道:

  “谁撒谎谁出门被车撞死。我是当天中午的时候接到了个电话,说许婉仪出事了,让我去看看。我想了想,怎么也在一起一年多了,她再不是玩意儿,我好歹也要去看看。于是我拿起衣服开着车就去了。20多分钟后,我到了她家的楼下,正准备上去时,看见她家的保姆朝我走了过来。我一想她家的保姆都在家,那指定没事,估计是有人跟我开玩笑,然后我就转身走了。”


  “知不知道是谁给你打的电话?”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苏玉山摇了摇头:“打电话那人故意用低声跟我说话,我连男女都听不出来,怎么可能知道是谁给我打的电话?”


  “你是怎么认识许婉仪家的保姆的?根据我们的调查,她好像不认识你。”明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接着问道。


  “她肯定不认识我,但是我却能认出她来。我好几次跟许婉仪在她家里偷情,她都半路赶回来坏了我的好事,我躲在许婉仪家里看到这保姆好几次,你说我怎么不认识?”苏玉山说得合情合理。


  “你手机上那个号码是多少?”明哥赶忙问道。


  “我记不住,是一个固定电话,我手机通信录里面有,你们翻翻就能找到!”苏玉山抬头用下巴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男士皮包。


  明哥从口袋中掏出手套,迅速戴上,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苹果手机,对着自己的手表校对了一下北京时间,然后点开了手机的通话记录。我这时也走到明哥跟前,伸头望去。


  “13点48分,呼入15秒,电话号码为05XX-234XX46。”


  明哥拿出笔记本,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了这一串信息,然后起身对坐在旁边的叶茜说:“把苏玉山的材料结掉,他吸毒的事交给派出所处理,他应该不是嫌疑人。国贤,你留下来陪叶茜。小龙、焦磊,你们两个跟我走。”


  “好的。”我们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明哥离开审讯室,直接走到徐大队长所在的办公室,他一推开门便说道:“徐大队长,嫌疑人可能不是苏玉山,拨打这个电话的应该才是真正的嫌疑人,你让咱们市局行动技术支队的同事查一下这个号码的所在位置。”明哥说着,把笔记本递到了徐大队长面前,他不敢怠慢,赶忙拨通了行动技术支队的值班电话。


  在每个地市的公安局内,都会设立一个行动技术支队,他们掌握着公安局内各种先进的高科技手段,什么手机定位、电脑定位,都是由他们来出面完成,全市的固定电话,在他们那里都有记录。


  “喂,我是刑警大队徐石,请问今天谁值班?哦,是这样的,麻烦你们给我查一个固定电话登记的地址,现在就要,命案上的电话。号码为05XX-234XX46。好,你发到我手机上。”徐大队长说完便挂了电话。


  最多半支烟的工夫,徐大队长的手机响起,一串汉字显示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医科大学西门王兵便利店。”


  “电话是在案发现场附近打的。”我瞟了一眼手机,惊讶地说道。


  “看来嫌疑人是在杀完人以后,故意让苏玉山上钩,好让他牵扯到案件当中,这说明这个嫌疑人跟死者许婉仪和苏玉山都有矛盾。”说完,明哥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早上七点。徐大队长,你调几个侦查员给我,我们到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监控,如果监控能拍摄到嫌疑人的清晰影像,这个事就好办了!”明哥赶忙催促道。


  “我现在就安排,我跟你们一起。”徐大队长说完,起身走出门外。


  半个小时后,我、明哥、胖磊,带着几个侦查员,开始在王兵便利店周围找寻监控设备。由于便利店是沿街门面,周围分布了不少摄像头。经过一个小时的紧张调取,三十多段监控录像,被导入了胖磊的电脑之中。


  一包烟,一壶水,胖磊开始一丝不苟地观看视频。我紧张地坐在他身后,希望能在监控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白大褂,嘴巴上戴着蓝色口罩,留着一头披肩长发,脚上穿一双帆布鞋的女子进入了我们的视线。根据女子身边的参照物,胖磊计算出她的身高约有一米七二。由于这里是医科大学的所在地,有很多人都是她这样的打扮,所以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本来我们还想找到这个女子的面部影像,可无奈视频中都是她的背影。


  我们把最清晰的视频截图拿给苏玉山辨认,他并不认识监控上的女子。一时间,案件又陷入了僵局。我垂头丧气地跟在明哥后面,虽然身心疲惫,但是却无心睡眠。


  “明哥,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近乎绝望地问他。


  “从嫌疑人的穿着根本无法辨别她的身份,虽然她也穿着一身白大褂,但完全有可能是一种伪装,毕竟在医科大每天有那么多人穿着白大褂,嫌疑人穿着这个作案,根本不会引起怀疑。这进一步说明这个嫌疑人很有可能事前做过精心的准备。而且从目前情况来分析,这个嫌疑人有可能跟死者和苏玉山都有矛盾,应该不是刘建良的关系圈里的人。现在许婉仪死了,苏玉山辨认不出来,现场又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物证,根本无从下手。”明哥一股脑儿说出了目前案件的窘境。


  “冷主任,你说连死者有一个情人刘建良都知道,他说不定能认出这个女的呢?”叶茜在一旁瞪着“熊猫眼”倔强地说道。


  明哥听后,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没有嫌疑人的清晰影像,只有几张背影照片,要想辨认出来,除非刘建良跟这个女的十分熟识,并且熟悉她的举止姿态,否则根本认不出来。这跟小龙刚从花山回来那会儿,你换了个装扮,小龙站在你面前也没有认出你来是一个道理。除非咱们能找到嫌疑人的正面照片,否则把刘建良找来只看‘背影’意义不大。”


  叶茜听后,立马耷拉下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们两个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现在去起草一个现场复勘的计划,等搞好了叫你们。”明哥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冲着我们摆摆手。


  我们两个相视一眼,没有说话,勾着头往门外走去。


  “小龙,你是怎么想的?”叶茜走出门外,扭头看了我一眼问道。


  “喊师兄!”我没好气地回了她一眼,假装生气地说道。


  “师兄小龙,你对这个案件是怎么看的?”叶茜的脑子现在已经跟不上了。


  我听她这么一喊,也没有力气跟她去计较,于是开口说道:“我觉得办案件,就要把线索穷尽,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要试一试——我的意思是把刘建良拉来,让他看看视频。”


  叶茜伸出白皙的右手,冲着我竖起了拇指,小声说道:“虽然我平时很看不惯你懒散的作风,但是在这件事上,我跟你的观点一样。我总觉得这个刘建良知道点儿什么,这是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


  “那能不能麻烦您,稍微用一下您的第六感,告诉我今天晚上双色球开什么?”我半开玩笑说道。


  “刚夸你两句,你又来?”叶茜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现在困不困?”我倚着走廊的墙面点了一支烟卷。


  “困,但是睡不着。”叶茜靠在我对面墙上回答道。


  “我跟你一样,既然咱们都无心睡眠,那就不要白白浪费时间,我现在打电话,让刘建良过来看视频。”我打定主意,对叶茜说道。


  “OK!”叶茜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既然牵涉到视频,我果断把睡梦中的胖磊叫醒,没有谁能比他对视频掌握得更透彻。我让胖磊趁着刘建良在路上的这段时间,把视频中所有的清晰影像重新拼成了一段新的视频。这边视频刚做好,那边刘建良就一路小跑来到了技术室。


  估计他是上次被明哥给吓怕了,这次态度明显转变了很多。


  “刘建良,我们给你看一段视频,你一定要仔细看,认识就说认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咱们要实事求是,你明白吗?”我严肃地对他说道。


  “明白。”刘建良赶忙点头说道。


  “磊哥,把视频打开给他看。”我拍了一把胖磊的肩膀对他说道。


  胖磊把新剪好的视频拖入了播放器中,点击全屏浏览,一截截监控影像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十孽缘


  刘建良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我则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他的表情。


  前五分钟,是一段监控设备拍摄的远距离的画面,刘建良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当视频播放至第5分11秒时,画面猛地切换成了近距离视角,刘建良本来还表情正常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我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知道肯定有情况,于是紧张地张口问道:“怎么?有问题?”


  “这两段视频上的人是不是同一个?”刘建良指着电脑屏幕问。


  “是一个人,只不过是几个监控设备拍的录像被我们合成了一段而已。”我在一旁耐心解释道。


  “那警官,能不能麻烦你们把后面这段视频的画面给我放大,我只要看头发的照片就行。”刘建良有些忐忑地说道。


  “磊哥,交给你了!”我急切地用胳膊肘顶了顶坐在座位上的胖磊。


  “放心吧,这是你哥的强项。”说着胖磊按了一下“F5”,截取了一张视频上的清晰图像,接着又打开一个写满英文的软件,软件上密密麻麻的功能按钮出现在我眼前。


  只见胖磊将照片快速拖入,用虚线方框选定了女子头发的位置,来回点了有十几个按钮,十几分钟后,一张清晰的女子头发照片出现在我们面前。


  刘建良看到这张照片,脸色一变。啪!被他夹在腋下的男士手包应声掉落在地上。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地面上沾满灰尘的高档皮包,而是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慢慢靠近电脑屏幕,嘴中喃喃地说道:“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这一切都是她干的?”


  我听到刘建良这么说,瞬间打起了精神,一把抓住他的右手,瞪着眼睛,涨红着脸问道:“她是谁?快说!”


  “我的学生,许婉仪的同班同学,叫臧运佳。”刘建良盯着照片,慢慢地摇着头,不愿相信地回答道。


  “你是怎么认出来是她的?”我紧接着又问道。


  “她有一缕头发是先天性黑色素缺失,就在昨天,她还找过我。”刘建良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回答道。


  “她找你干吗?快说啊!”叶茜气急败坏地问道。


  “求婚!”刘建良坐在地上,右手掐着额头,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咯噔!我们三个人听到这两个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听到动静的明哥和老贤,也快步走下楼梯询问情况。


  我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出来。明哥听完,赶忙跑到电脑前,观察了有一分多钟,然后打开公安内网,快速搜索出全市叫“臧运佳”的女子,一张张户籍照片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起来看看哪个是你的学生臧运佳。”明哥扭头对坐在地上的刘建良大声说道。


  刘建良对明哥有潜在的敬畏心理,听到明哥一喊,双手麻利地撑着地面一跃而起,他丝毫没有像平时那样注意形象,带着一屁股灰便走到了明哥身边,接着他眯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瞅了好一会儿,然后指着第二排第四张照片说道:“是她。”


  明哥赶忙把光标移动到刘建良手指的位置,单击鼠标左键,调出女子的基本信息,接着他掏出电话,对电话那边说道:“徐大队长,嫌疑人身份确认了,名叫臧运佳,女,32岁,住三水新城小区3号楼4单元5室。让你的手下抓人,我们现在也赶往现场。”


  明哥挂掉电话,冲我跟叶茜竖起了大拇指。得到他的夸赞,我们俩相视一笑。


  “准备工具,到现场提取物证!”明哥接着一声令下。


  “明白!”我们几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也许臧运佳并没有想到我们能这么快找到她,我们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破门进入她家中时,她还在床上惬意地睡着懒觉,脸上写满了幸福。当她从睡梦中被惊醒时,整个人的精神完全崩溃,瞬间瘫软在了床上。


  “你们看,这是不是她作案时穿的那件白大褂?”我站在阳台上指着一个红色塑料盆里的衣服兴奋地喊道。


  听到我的声音,老贤第一个冲到我面前,用手调整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仔细观察了许久,然后开口道:“没错!就是这件。”


  “还没来得及洗,国贤,盆和衣服一起提取回去化验。”明哥转头说道。


  经过老贤的检验,在臧运佳所穿的那件白大褂上,找到了大量的毛发,经过DNA比对,衣服上的大部分毛发为死者许婉仪所留。


  另外在行动技术支队的配合下,我们查出了臧运佳在案发时间段所在的位置就是死者住的那栋单元楼。


  有刘建良的辨认结果,又有DNA物证以及行动技术支队提供的侧面证据,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足以把嫌疑人臧运佳送进冰冷的大牢。


  一个小时后,明哥坐在审讯桌后,看着头发凌乱的臧运佳。


  臧运佳从坐到“老虎凳”上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不停流眼泪。


  “叶茜,你去找一个头绳,把她的头发扎起来!”明哥转头说道。


  叶茜闻言没有出门,而是十分迅速地把自己头上的头绳拽下,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她的肩膀飘散下来,轻轻遮挡住了她那张清秀的脸庞。


  “臧运佳,你昨天向刘建良求婚了?”


  明哥的一句话将我的注意力又拉回了案件当中,我摇了摇头,看向臧运佳。


  明哥这一句话显然问出了臧运佳最为敏感的问题,于是她抬起头有些娇羞地回答道:“嗯!”


  “他答应你没有?”


  “答应了。”臧运佳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盯着明哥回答道。


  一听到这儿,我终于明白了刘建良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刚送走一个,好不容易又来一个,结果还没能如愿就发现是凶手,难怪他会表现出那番模样。


  “你跟刘建良是什么关系?”明哥点了一支烟卷。


  “他是我的老师,我爱他!”臧运佳不忘表达出自己的立场。


  “你跟许婉仪是什么关系?”明哥不给她思索的时间,又问道。


  “我们是大学同学,还是同寝室的好友,也是无话不说的闺密。”臧运佳轻轻地回答道。


  “好,既然你愿意说,那就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吧!”明哥把谈话的氛围尽量放轻松。


  臧运佳哽咽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跟许婉仪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在上大学时,我们两个同时爱上了我们的老师刘建良,他虽然年纪比我们大很多,但是他风趣、幽默,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所以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着他。我把对他的爱放在心里,因为老师已经结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不奢求老师能为我做什么,我只要能每天静静地看他一眼就够了。但是许婉仪的想法却跟我截然相反,她为了达到霸占老师的目的,想出了十分阴险的招数,拍了她跟老师的裸照,最终让老师和他的妻子离了婚。还几次服毒,逼迫老师娶了她。”


  “虽然我很不赞同她的做法,但是我觉得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她能为老师连命都不要,这一点扪心自问,我做不到。既然她已经得到了老师,我也不再奢求什么,我能隔段时间看上老师一眼就行了。所以我跟许婉仪这些年都走得十分近,可以说我们是无话不说。”


  说到这儿,臧运佳本来还温顺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她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怨恨。大概过了一分钟的时间,臧运佳咬着牙齿接着说道:“就在一年前,许婉仪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男的,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好。我起先听到这个,对她充满了怨恨,因为她背叛了我的老师,可后来仔细一想,如果她跟这个男的走在了一起,那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追求我最爱的男人了,因为这些年,为了我的老师,我一直没有找过另一半。正当我幻想着我的小幸福就要来临的那一刻,许婉仪告诉我,她跟那个男的分手了,因为那个男的吸毒。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打击。许婉仪不该给我希望,她不该给我希望!”泪水此时顺着臧运佳的眼角流出。


  “你既然已经知道许婉仪背叛了你的老师,你为什么不选择告诉他?”明哥有些困惑。


  臧运佳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因为我了解许婉仪,就算老师知道这件事,如果许婉仪不愿意撒手,谁也拿她没办法。”


  明哥走上前去,递给她一张面巾纸,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眼泪,接着说道:“就在我要抓住幸福的时刻,许婉仪戏耍了我。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我不能再苦苦地等下去,我应该学她,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寻我自己的幸福。只有把许婉仪杀掉,我才有希望得到老师的爱。我去过他们家里很多次,十分熟悉那里的情况,于是在三天前的中午,我站在老师家楼外,看见老师和他家的保姆都离开了家中,我便独自一人敲开了许婉仪的房门,她一看是我,也没有什么戒备之心。我谎称是路过,来她家坐坐,她让我自己在家里随便坐会儿,说她刚洗完头,头有点儿痛,想睡会儿。我一听到这儿,就知道机会来了。”


  臧运佳说到这儿,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地面,语速越来越快,神情也越来越恐怖,叶茜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加快了打字速度。


  伴着吧嗒吧嗒手指敲击键盘的声响,臧运佳又说道:“我随后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悄悄走进了她的卧室,趁着她熟睡的工夫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看着她在床上拼命反抗,也不知怎么的,一股力量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也许这就是天意,老天都在帮我。大概过了几分钟,许婉仪双手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我看她已经死透,也稍微恢复了一些神志。我知道,我如果现在就走,你们公安局肯定会找到我的头上,于是我把他们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翻了出来,接着又把客厅的花瓶踢倒,伪造了一个抢劫的现场。当我做完这一切正要离开时,我突然意识到许婉仪的尸体还躺在卧室的床上,如果就这样走,多少还是有些不妥。所以我当时想,干脆把她的尸体抱到客厅的沙发上,这样就可以让你们认为她是在客厅里跟歹徒搏斗。”


  “于是我又走回她的卧室,抱起了她的尸体。可我刚抬起她的屁股,就发现她的内裤被尿湿了,我是学医的,知道她已经小便失禁。她再怎么着也是我的闺密,看着她这样邋邋遢遢死去我也不忍心,于是我从衣柜里给她找了一条干净的裤子换上,还把她尿湿的床单也换了下来。做好这一切后,我离开了她的家。”


  “你后来为什么要联系苏玉山?”明哥右手夹着烟卷静静地问道。


  “我本来不想杀许婉仪,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可以说苏玉山也有责任,如果他不吸毒,我就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好姐妹,所以这件事他必须要承担责任。于是我离开许婉仪的家后,就用旁边的公用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给他,想把他骗到现场,这样他就能在案发现场留下指纹和鞋印。他本来就跟许婉仪有苟且之事,而且他还吸毒,需要大量的金钱去支持,这样你们警察调查起来,他也有犯罪的动机,你们完全可以想成,苏玉山毒瘾发作,找许婉仪要钱,遭到拒绝,然后失手将她杀害。”


  “你设计得如此精妙,为什么还会把作案时所穿的白大褂留在家中?”明哥也道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因为白大褂的口袋上用小字印着我的工作单位,我害怕丢掉之后,你们会因此找到线索。衣服上又没有沾上血,我也不认为能查出什么,所以就没太在意,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一把火烧掉好了。”臧运佳随口回答道。


  看着她冰冷的表情,我站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冷气。


  美好的爱情自古至今都被人们传颂,但有时候爱情也会让深陷其中的人失去理智,会让你的思维停止在那一刻,不再考虑事情的对与错,天使也会因为爱情变成吞噬灵魂的恶魔。


  第四案荒野摩托


  一万能的淘宝


  我们科室上班时间跟别的单位有很大的区别,一有案件几乎是成天成天不睡觉,最多就是在椅子上打个盹儿,但是案件一破获,通常都是明哥一个人在单位守着,其他人可以休息三到四天,这个要视情况而定。嫌疑人臧运佳被送进看守所那天正好是周三,明哥一甩手给我们四个放了四天假,要我们回家好好休息。


  周一早上八点半,我准时来到了技术室的院子内,我刚想拿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却一眼发现房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我看到叶茜正弯着腰,手里拿着拖把,卖力地拖着地面。别看我平时仪表堂堂,可这环境卫生问题,胖磊在科室排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


  我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汗珠,微微一笑,其实办公室有个爱干净的女孩,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我在心里暗自偷乐。


  吱呀,推开木门,我很自然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干什么?地还没干!”叶茜双手扶着拖把,喘着粗气对我喊道。


  我刚想把挎包放下,听她这么一喊,本能地退后两步,地上又多出几个黑乎乎的鞋印。


  “你——”


  我低头看了一眼,趁她还没有爆发,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又退回到了门外。


  忙碌了好一阵子,我重新返回办公室。我坐在椅子上用余光瞟了一眼气鼓鼓的叶茜,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正想点着,叶茜从座位上迅速起身,一把将我的烟从嘴巴上拽掉,使劲扔在了垃圾桶里。


  “别过分了啊!”我眼睛一翻,略带怒气地说道。叶茜看都没看我,从她的桌子上拿了一个塑料摆台放在我面前,此时我看到摆台的正面被她用红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串英文“NOSMOKING”。


  “从今天开始,只要我在办公室,你禁止吸烟!”叶茜蛮横地对我说道。


  这么多天的相处,我也大致摸清楚了她的脾气,于是我极不情愿地把桌子上的烟盒收到了抽屉里。


  “嗯,这还像点儿话。”叶茜注意到我的举动,满意地一转身,回到座位上。


  插曲之后,我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翻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互联网,点开马大财神创办的中国电商第一购物网站——淘宝网,研究这个网站便是我这一天的“工作重点”。


  我熟练地在网站首页找到“家装建材”一栏,找到“门窗”分类,点击“按照销量”排列,然后仔细地观察每一个品牌的照片,并在我的笔记本上详细地记录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已经记不住打开了多少个网页小窗口,一个笔记本上被我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橱柜、衣柜、电视柜、地板……基本上家里装潢能用到的东西全部被我浏览了一遍。


  也许是我太专注,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阴沉着脸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终于,她实在看不下去我的做法,站在我的身后猛地喊道:“司元龙,你上班时间竟然上网购物,你等着,看我不告诉冷主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跟我一个办公室的霸王花叶茜。


  “我×!”我被她这一声吼叫,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膝盖正好碰到了桌角,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


  我忍着剧痛,使劲揉了揉膝盖,对她咧着嘴巴说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购物了?”


  “好,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证据现在已经被我固定住了,我看你还敢抵赖。”叶茜在我面前使劲地晃悠着她那个粘满水钻的苹果手机。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时间正好为16点。


  “别打岔,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我要赶紧弄完。”说完我又迅速回到了座位上,接着点开淘宝首页。


  叶茜见我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上前拔掉了我的网线接口。


  “你还有完没完?”我有些生气地说道。


  “你拿着纳税人给你的钱,上班期间上网购物,你还有理了?”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在工作,没有购物!”我对着她翻了翻白眼说道。


  “司元龙,你是不是当我三岁小孩儿?好,那你跟我说说,你上淘宝跟咱们科室的工作能扯上什么关系?”叶茜双手掐腰对我训斥道。


  “我要是说出个所以然,你是不是要请我吃饭?”见她不依不饶的模样,我起身说道。


  “你要能给我扯出来半毛钱关系,我今天还就请了。”叶茜一边说,一边手在桌子上拍得啪啪响。


  我听后,嘴角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站起来十分有底气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你现在翻开我的笔记本,看看上面记录的都是些什么。”


  叶茜听了我的话,好奇地打开我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仔细阅读起来。


  “切,我以为是什么呢,都是一些家具建材。怎么,你准备装潢房子结婚了?”叶茜一边翻看,一边说道。


  “我还过‘双十一’的人,跟谁结婚?”我没好气地反驳道。


  “哟,看不出来啊,您老还单着呢?”叶茜微笑着对我说道。


  “怎么,你不也是一样?好意思说我?哥只是现在没心思找,要是想找,那漂亮姑娘还不排成一个加强营!”我歪着头,十分自信地说道。


  “少转移话题,说重点!你上淘宝怎么就是工作了!”叶茜一把拍在我的肩膀上,对我喊叫道。


  “这小妮子下手还真重。”我在心里暗自叫苦。


  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对她说道:“根据咱们国家的统计,现在犯罪的年龄在逐年降低,尤其是18岁到30岁这个年龄段,犯罪率可以占到50%。”


  “我让你给我说淘宝,你跟我扯什么犯罪率?难道网站还有卖‘犯罪率’的?”叶茜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花来!”叶茜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座位上,抬头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开口说道:“现在电子商务在我们国家可谓是发展迅速,而18到30岁这一人群又是网购的主力军,只要网站上有卖的,他们很少有人愿意出门购物。”


  “他们在网站上购买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像咱们这么大的小年轻,刚上班几乎都没什么钱,而网站上卖的东西不用附加店面费用,所以价钱很低。很多年轻人在装修自己的房子时,多多少少都会从网上购置一些东西,沙发、茶几、电视柜之类的。我刚才上网就看到,有一家的茶几,一个月竟然卖出一万多张。”


  “扯了这么多,我还是没听出来这跟工作有什么关系!”叶茜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这跟你的工作是没关系,你就是个打酱油的,可跟我的关系大着呢。”我抓住时机狠狠地调侃了她一把。


  “你!”叶茜刚要起身发飙,我快步上前把她按在了椅子上,赶忙解释道:

  “我是一个痕迹检验员,到了案发现场就是提取痕迹物证,而这些家具、地板,还有门窗,都是我在案发现场需要处理的客体。我在淘宝上搜索哪些材质的家具销量比较多,还有哪些材质我没有接触过,我把它们全部罗列出来,这样就能根据情况配制不同的显现试剂和粉末,到了现场遇到这样的客体,处理起来就能游刃有余。你现在明白了吧?”


  “哦,难怪你在医科大这案件中,处理现场的指纹和足迹那么快,原来是这个原因。”叶茜转怒为喜,点了点头对我说道。


  “那个案件中的家具摆设我都研究过不知多少遍了,只要扫一眼就知道用什么东西去处理,当然快了。”我笑嘻嘻地回答道。


  “好吧,本姑娘错怪你了!”说完,叶茜从我的椅子上起身朝门外走去。


  “一句错怪就行了?说好的请吃饭呢?”我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叶茜并没有理会我,一转眼消失在了门外。


  二公路杀手


  “没劲。”我撇了撇嘴,重新插上网线,接着研究我的淘宝。


  “北京时间下午六点整。”墙上的电子表传来报时的声音。


  啪啪啪,一阵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我抬头一看,叶茜换了一身装扮站在了我面前。她头上的马尾辫高高扎起,上身穿了一件薄款小皮衣,下身穿了一条紧身小皮裤,脚穿一双坡跟皮鞋,这一身行头,给她原本就火辣的身材又加分不少。


  我看着眼前的叶茜,使劲咽了一口唾沫。


  她仿佛没有注意到我细微的表情变化,对我说道:“晚上跟我一起。”


  “算了,我刚才只是开玩笑,你还当真了,我可不想耽误你约会。”我很识趣地说道。


  “你从哪里看到我要约会了?”叶茜转身好奇地问道。


  我又瞟了一眼她的着装说道:“你是近五点出的办公室门,现在是六点钟,你平常是下班就走,而你今天足足打扮了有一个小时,说明你下班以后有重要的事情。”


  “你脸上化着淡妆,手上也涂着厚厚一层护肤品,从这一点不难看出,你这是为户外准备的,说明你准备在户外待很长时间,现在天气比较干燥,你涂抹这些主要是为了保护皮肤。”


  我看叶茜没有反驳,接着说道:“你全身上下都穿着皮衣,肯定是为了御寒,因为你知道,这两天气温下降得比较厉害。如果你单纯是去室内吃饭,没有必要穿成这样,因为现在稍微有些档次的饭店都会装有空调,在空调底下,你这身打扮,显然有点儿厚了;你皮衣里就穿了一件无袖衫,如果脱掉又显得薄了。”


  “最后就是你穿的皮鞋。我注意到,你平时基本上喜欢穿跟子高一点儿的鞋子,而今天穿了一双坡跟鞋,这表明你晚上要徒步走很长时间的路,穿高跟鞋显然不方便。”


  “所以我猜测,你今天晚上吃饭不是主要目的,你的重头戏是在吃饭之后,而且有可能是在户外。如果你是跟一个女孩出去逛,没有必要打扮这么长时间,所以我推测,晚上跟你约会的是一个男的。而你把我喊过去,无非是想让我当电灯泡,我才没有那么傻呢。”


  叶茜听完直勾勾地看着我没有言语。


  “怎么?被我说中了吧!”我起身拿起我的挎包准备回家。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唆了?”叶茜冷不丁对我甩了一句。


  “怎么,被人看透心思不好受了?”我笑嘻嘻地对她说道。


  “你是不是不敢跟我一起走?”叶茜用略带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嘿,我个暴脾气,我本来不想打搅你的二人世界,你要是这么说,我今天晚上还非去不可了!”我有些气愤地说道。


  “那走吧!谁不去谁小狗!”叶茜赌咒说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当心我坏了你的好事!”我恶狠狠地对她甩了这么一句,转身朝院子外走去。


  叶茜见我已经上钩,刚才还绷着的脸,转眼间挂起了笑容。


  两分钟后,我跟着叶茜来到车棚,正当我准备打开我电瓶车的把头锁时,一阵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起身一看,一辆流线型设计的红色公路赛摩托车出现在我的面前,叶茜双腿跨在摩托车上,戴着安全帽,对我说道:“上车。”


  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从我的心中闪过,我强装镇定地问道:“你这辆车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这可是我的宝贝,平时哪儿舍得开,不得不说你今天很走运!”说着叶茜把一个摩托车头盔扔在我的怀中。


  狠话已经撂出去了,这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虽然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但还是毫无迟疑地戴上了头盔,一个跨步坐在了叶茜身后。


  “坐好了!”叶茜用戴着皮手套的双手,使劲拧着摩托车把手,一阵阵青烟从摩托车的排气管里喷出。


  嗡!嗡!摩托车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摩托车上的安全扶手。


  就在0.01秒后,我感觉我的身子快要飘了起来,摩托车带着120迈的速度沿着省道一路狂飙。


  “叶茜,你个变态!”我坐在摩托车上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句。


  轰!摩托车转速表上的指针快速地跳到了150迈。就这样我一路走一路喊,用了不到40分钟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刘府。


  叶茜刚把车停好,我一脚从摩托车后座上蹦了下来。我脸色铁青,快速地跑到旁边的绿化带里吐了起来。


  叶茜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笑着对我说道:“这点儿速度就受不了了?”


  我脸色煞白地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唇上的污物,恶狠狠地冲着叶茜说道:“你这样玩我有意思?”


  叶茜看我真要发火,赶忙解释道:“我真没别的意思。本来我今天晚上跟朋友约好飙车的,没想到你刚好撞到了枪口上,我哪里知道你一个大男人晕摩托车啊!”


  “×,我还晕飞机呢,我也没想到你开那么快啊,赶着投胎啊!”我看着叶茜有些歉意的表情,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半。


  “既然来都来了,就在这里玩一会儿,飙完我再请你吃大餐。”叶茜又递给我一张面巾纸说道。


  我一把拽过面巾纸,又擦了擦嘴巴,感觉自己稍微好了一些,起身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问道:“这是哪里?”


  叶茜望了一眼远处对我说道:“这里是省城的郊区,叫刘府,是全省飙车党的天堂,咱们省只要玩车的都喜欢来这里,这里能买到改装摩托车的一切装备。”


  “我都闹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喜欢飙车?你这口味还不是一般的重。”我没好气地冲她说道。


  叶茜没有理会我,抬起右手指向了远处。我的目光也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由于已是傍晚,我隐约地看到有一处类似学校操场的椭圆形建筑物在散发着点点星光,低沉的发动机轰鸣声从远处传入我的耳中。我用力眯了眯眼睛盯了好一会儿,转而抬头看向叶茜:“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便是刘府的私人赛车场,也是咱们省唯一一处可以合法赛车的地方!”叶茜收回了右手,双手插兜,眉头微微皱起,向我解释道。


  “原来是合法的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如释重负地自言自语道。


  也许是我有些婆妈,叶茜一脚跨上了摩托车使劲蹬了一下油门,摩托车的排气管嗡的一声喷出一股刺鼻的尾气。


  “你行不行?不行就在这等我一会儿。”叶茜有些焦急的话语伴着摩托车发动机抖动的声音落入我的耳中。


  “小看我?”我麻利地将头盔卡在头上,右手按住摩托车后排座位的黑色海绵垫,一个单手撑,稳稳地坐在了叶茜身后。


  叶茜似乎也感受到了我敦实的落座声,右手使劲扭动着把手,我下意识地抓住了车上的安全悬梁,嗡,叶茜双脚离地,双腿使劲地夹住了流线型的车身。摩托车如脱缰野马,载着我们朝着亮处驶去。


  我们赶到时,车道两边已经站了数十人,一辆辆外表华丽的摩托车出现在我面前,对于我这种只骑过电瓶车的人来说,只能从外表去判断这些摩托车的好与坏。


  “小茜!”此时一个穿着机车皮衣的男子朝我们走来。男子从年龄上看,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岁,留着一个鸡冠头,右边耳朵上扎满了耳钉,脖子上挂着一个闪着LED屏的头戴式耳机,我对这种非主流加杀马特的打扮有着本能的反感。


  “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我在叶茜耳边说道。


  “住嘴。”叶茜在我的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一股钻心的痛感袭遍全身。


  正说着,男子几步走到了我们面前。


  “小茜,你怎么才来?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不要热热身,先跑两圈熟悉一下跑道?”男子很热心地问道。


  “刘哥,不好意思,我今天带了一个朋友来,稍微有点儿迟了。”叶茜有些歉意地说道。


  “哦,圈里的人?”男子好奇地打量着我。


  “不是,他是我的同事,叫司元龙。这是刘哥,咱们每次的赛事都是他组织的。”叶茜在一旁热心地介绍道。


  我心里十分不解,叶茜为什么要介绍这样的人给我认识,虽然我心里很不爽,但我还是面带笑容地看着眼前这位“洗头小弟”打扮的男人。


  “你好,刘哥。”我稍微运了一下气,伸出了右手。


  “你好。”对方也客气地伸出了右手。正当我们俩双手相接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在右手上加重了力量,用来表达我的不满。


  显然这个被称为刘哥的人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被我这么一捏,眉毛拧成了一团。我看到他痛苦的表情,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火,赶忙收回了右手。


  刘哥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甩了甩手腕,扭头对叶茜说道:“我先过去忙了,回头再联系。”


  叶茜此时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观察赛道上,敷衍地点了点头。


  三心灵鸡汤


  看着叶茜全神贯注的模样,我没有打搅她,而是走到一个染着黄发的小青年面前,客气地递上一支烟卷说道:“哥们儿,晚上什么节目?”


  男子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中华烟盒,嘴巴一咧,接过往耳朵上一夹,乐呵呵地说道:“你是跟朋友来的?”


  “对,我不是圈里的人,来看热闹的。”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按出了火苗,送到了青年面前。青年慌忙从耳朵上取下烟卷,把烟嘴对准了火苗,猛吸了一口,然后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示意火已经点着。


  我收起打火机,等着他的回话。


  青年吐出口中的烟雾,对我说道:“今天晚上所有参赛的选手都要挑战这个赛车场新修的‘双S死亡弯道’,赛道因为有两处S形大弯道而得名,摩托车在快速驶入这样的弯道时,会产生十分强烈的离心力,所以这个弯道要求车手必须有很高的操控感,否则一定会被甩出赛道,今天晚上参加的无一不是高手,像我这样的初学者跟你一样,只有看的份儿。”


  我抬头看了看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赛车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他身边那辆价值不菲的摩托车身上,我突然想起了青年刚才的一句话,有些惊讶地问道:“就你这身行头,还是初学者?”


  青年微微一笑说道:“玩车不能看车的好坏,要懂得改装。每辆摩托车在出厂的时候所有零部件都设定在安全的系数以内,根本跑不起来,指望这样的车,还飙个什么劲啊。所以,别看我这车挺唬人的,其实还没有经过改装呢。”


  “你们这儿改装车最牛的是谁?”我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刘哥,他可是我们飙车党的领军人物。这赛车场地就是他租来的,而且刘府这么多家改装车店都是他跟他的几个哥们儿干的,这儿不光是在咱们省,在全国也都是响当当的。你不知道,咱们刘府飙车俱乐部有上百个QQ群,好几万人呢。”青年一脸崇拜地望着远处正在紧张筹备赛事的刘哥说道。


  我和青年正聊着,七辆摩托车排成了一条直线,所有赛车手都穿戴上了严密的保护装备,等待刘哥手里发令枪的声响。


  我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叶茜,又好奇地对着青年问道:“来了这么多人,这起跑线上怎么就这几个人?”


  男子扔掉烟头,使劲用脚踩了踩对我说道:“晚上分好几组呢。男子四组,二十八辆车;女子三组;十五辆车。取最好成绩为冠军。”


  “哦,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路就那么宽,多了也跑不开啊。”青年乐呵呵地说道。


  嘭。随着一声发令枪的声响,七辆摩托车并驾齐驱,瞬间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一些好事者,赶忙骑着自己的摩托车沿着赛道外围跟了上去。


  一个小时后,终于轮到叶茜上场了,此时的她正在赛道上仔细地检查着安全装置,我见状也一路小跑上前去帮她检查。


  “护膝、护腕、护肘、安全背带。”在确保万无一失后,叶茜对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做完这一切,我对着她学着基督教徒在胸口滑稽地画起了十字。


  叶茜伸出食指,放在安全帽嘴巴的位置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很自觉地闪到了一边。


  嘭。随着发令枪的声响,叶茜快速地轰起了油门,朝远处驶去。


  “加油。”我卖力地冲着叶茜早已看不见的尾灯喊道。


  “你女朋友?”站在我身边的青年一脸坏笑地说道。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最终,叶茜以女子组第二名的成绩,获得了亚军,这个成绩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毕竟这里来的都是全省的高手。不过我又一想,像她这样的女汉子,估计全省都少找,一想到这儿我立马释然了。


  正当我以为比赛就要结束时,“鸡冠头”刘哥站在场地中央,对着众人喊道:“今天,小茜带来了一个圈外的朋友。小茜的朋友能来到我们这里,说明他对我们公路赛车是有一定认可的。既然是小茜的朋友,那就是我大刘的朋友,朋友远道而来,咱们必须招待。现在时间还早,我有一个提议,今天就由我亲自出马,带小茜的朋友亲身感受一下赛车的魅力。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


  刘哥说完,把目光投在了我身上。几秒钟后,在场的所有人全部看向我,整个赛场充满了起哄、叫嚣的声音。我就是脸皮再厚,也顶不住这样的压力。


  “×,玩阴的!”我在心里对着这个“鸡冠头”暗骂了一句。


  “我×,刘哥亲自带你,他亲自带你啊!”站在我身边的青年激动地摇晃着我的手臂说道。


  我苦笑一声,甩开了青年的双手,朝着刘哥那辆黑色的哈雷走去。


  “鸡冠头”笑嘻嘻地双腿跨在哈雷摩托上,他并没有戴安全帽,而是把脖子上的耳机卡在了头上。


  “要不要给你穿安全服?”他头一歪对我说道。


  此时叶茜几步跑到我的面前,急切说道:“下车,把安全服穿上。”


  我没有理会叶茜,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没有任何安全装备的“鸡冠头”,倔强地说道:“不用。”


  “司元龙,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你给我穿上!”叶茜的语气中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把头一转,对着“鸡冠头”大声喊道:“赶紧的,还着急回家呢。”


  “那你可要抓好了!”


  言毕,“鸡冠头”转动了车钥匙,使劲地扭了一把摩托车的把手,一秒钟后,我的耳朵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如同牵线木偶般,随着摩托车变换的方向,来回摆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踩住了刹车,我的头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哇!”我坐在摩托车上,朝地上吐出一口污物。


  他可能觉得今天玩得有点儿过了,也顾不得我吐出来的东西多脏,一把将我从摩托车上抱了下来,用力把我搀扶到路边。


  “哥们儿,对不住了,今天我有点儿过了。”他诚恳地向我道歉。


  听他这么说,本来还一肚子怨气的我,转脸就原谅了他。一个敢作敢当的男人,是条真汉子。


  我看着他身上被我吐的污物,无力地摆了摆手,对他说道:“我没事,但是刘哥你自己也要想开啊。”


  刘哥好奇地盯着我,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问道:“你说我什么要想开?”


  “我说你的心结!一个女人。”我双手支着地面,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儿,对他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我们两个好像不认识。”刘哥有些警惕地说道。


  我笑着对他说道:“我会算命,你要不要听听?”


  刘哥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支,帮我点燃后说道:“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我使劲吸了一口,用来缓解我胃部的不适,然后开口说道:“你脖子上挂着一个戒指,戒指上刻着一个英文名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心仪女孩的名字。”


  刘哥听到这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然后慢慢把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取下,借着摩托车的大灯,我发现他来回抚摸着戒指上的那一串英文,低头不语。


  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表情,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接着说道;“我刚才在起点位置借着灯光观察到,这应该是一枚铂金戒指,一般这种戒指最适合求婚。很显然你并没有送出去。如果戒指告诉我的是开篇的话,那你的耳机告诉我的就是内容。”


  “耳机?”刘哥好奇地把脖子上的耳机取下,放在手中,“这耳机是我自己买的啊,不是她送的!”


  “我没说耳机本身,我是说耳机的内容。”我起身从他的手里拿过耳机,指着LED屏上来回滚动的汉字说道:

  “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九十年代最经典的曲目。我从一见你就注意到,你一直在无限循环播放这首歌,而且你听这首歌时的表情十分痴醉,说明你在这首歌里寄予了很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只可能是爱情,否则不会让你如此痴迷。”


  在宁静的夜幕之下,耳机里传来了阵阵音乐声: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刘哥没有说话,轻叹了一口气,望向了远方。


  我关掉耳机,把它重新送回到刘哥的手里,开口说道:

  “《无地自容》是当年作者写给一个女孩的歌曲,有的人当它是摇滚,有的人却当它是情歌,黑豹乐队的主唱用沧桑的嗓音唱出了多种韵味。这种韵味在每个人心中引起的感受都是不相同的,而我从你身上能感觉出,你把这首歌当成了情歌。”


  “你和这个女孩是在人潮人海中相遇,然后快乐地走在了一起。当你鼓起勇气向她求婚时,她却在人潮人海中离你而去。你没有把戒指丢弃,而是把它贴身挂在了身上,说明你渴望有一天还能在人潮人海中与她相遇。”


  刘哥听我说到这儿,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吐出一口烟雾对着远方说道:“我们是在酒吧里相识、相知的,我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被她所吸引。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很短暂。当我鼓足了勇气向她求婚时,她却没能接受我,理由是,她只把我当成了哥哥。从那次见面之后,她便离我而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音讯。我用了很多办法去找寻她的下落,可惜得到的都是令我失望的消息。你说得没错,我渴望有一天能与她相遇,就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她一眼也好。”


  刘哥眼神迷恋地看着天空中一弯明月,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


  我站在他身边,举起散发着袅袅青烟的烟卷说道:“很多人迷恋上这辛辣的尼古丁的味道,并不是因为它能使人上瘾,而是它可以排解人们心中的那种寂寞。很多人不想戒烟,也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毅力,而是他们不想忘记第一次点燃烟卷时的那种心情。刘哥,我真的觉得你没有必要这样,有时候放下也是真男人的表现。”


  说完我掐灭烟卷,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许有人不禁要问,光棍一条的我,为什么会感悟出这么多的人生道理?其实这都要谢谢我母亲的那些学生,要不是他们喜欢在课堂上偷看心灵鸡汤类的小说,我也不会从小就养成一到我母亲学校就扒拉她书柜的习惯。


  被叶茜这么一折腾,我一直到晚上12点钟才赶回家中。当我蹑手蹑脚推开家门时,我母亲早已阴着脸,手中握着那根陪伴她多年的教棍在客厅中“耐心”地等待。我把这一切全部“归功”到了叶茜身上。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坐在了自己办公室内。


  “昨天刘哥骑车带你去哪里了?”叶茜坐在我对面,好奇地问道。


  “搞基去了!”我眯着黑眼圈把背包往板凳上一扔,没好气地回答。


  “不说算了,没劲!”叶茜撇了撇嘴巴,一屁股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我揉了揉眼睛,接着打开了淘宝。


  四红高粱

  9月是丰收的季节,今年云汐市风调雨顺,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辛苦了一年的农民伯伯都在焦急地等待秋收的时刻。双塔村,云汐市最为偏僻的一个村落,因为村中竖立着两座古塔而得名,村子接近北方,所以当地的农民都以高粱为主要作物。高粱可以食用,也可以酿酒,可以说是用途颇多。当年由张艺谋导演执导,姜文、巩俐、滕汝骏等主演的《红高粱》可谓是红遍大江南北,“高粱红了,九儿笑了”这句话从小就让我记忆深刻。


  清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睁开眼,一个身穿粗衣布鞋的老汉扛着锛子叼着烟袋,嘴里惬意地哼着《小寡妇上坟》,沿着村间的小路一扭一扭地往自己的高粱地走去。


  “老张头,忙着呢!”老汉经过一片高粱地对着自己的同村喊道。


  “哎,忙呢,你现在才下地?”老张头放下手中的锛子,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老汉从嘴巴上拿掉烟袋,吐出一股呛鼻子的烟雾,眯着眼说道:“我就那点儿地,没必要起那么早,估计也就个把星期就能完事。”


  “那是够快的,你瞅瞅我家,没有半拉月肯定收不完。”老张头愁眉苦脸地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高粱地。


  “今年丰收你愁啥,收不到粮食你不愁得更狠?看到今年庄稼长成这个样子,咱就是累死也高兴不是?”老汉说着又吧嗒了两口旱烟。


  老张头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开,憨憨一笑,点了点头。


  “得嘞,不跟你瞎扯了,我去我地里了!”老汉换了一个肩膀扛起锛子又迈开了步子。


  “六月里,天气热热的,小寡妇上坟遇到当兵的……”


  伴着十分具有乡村特色的“文艺歌曲”,老汉站在了自己的高粱地边。


  吧唧,老汉脚下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他感觉自己脚下稀糊糊的,疑惑道:“他奶奶的,不会踩到大粪了吧?”


  说完,他把头低下去,瞅了瞅脚底。


  “咦?怎么会有血?难道有人在路边杀鸡?”老汉抬起脚,在干净的田埂上使劲蹭了蹭。在农村,杀活鸡给祖先上坟是常有的事。农村不像城里,人死后可以埋到公墓里。一般在农村,人死后都是埋在自家的田地里。所以在小路上有血迹也不稀奇,这并没有引起老汉过多的怀疑。


  “这些王八羔子,在俺家的地头前杀鸡。”老汉一边擦拭着脚上的血迹一边骂道。


  待他重新起身准备下地干活儿时,一大片倒伏的高粱引起了他的注意。


  “哪个狗娘养的干的好事?看我好欺负是不是,压我的庄稼?”老汉收起烟袋,朝着那一片倒伏的高粱跑去。


  也就在几秒钟之后,老汉惊慌失措的惨叫声从高粱地里传了出来:“杀人啦!”


  一个小时后,这个平时鲜有外人来的村庄的田地里停满了警车,我们科室也在接到报警电话后立即赶到现场。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五个人一边穿着勘查服,一边听着徐大队长给我们介绍情况。


  “报案人名叫孙二狗,男,58岁,是双塔村的村民。早上7点30分左右,他到自家的田地准备收庄稼时,发现了这具尸体。目前其他的一切情况未知。”


  “徐大队长,这个孙二狗有没有见过死者?”我第一个穿好衣服,起身问道。


  “不认识。而且我刚才也让当地的派出所民警辨认了,他们很肯定死者不是这附近的人。”徐大队摇着头说道。


  “难道是抛尸?”我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别想了,咱们先进去看看再说。”胖磊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叶茜,麻烦你把我的照相器材拿过来一下。”胖磊扭头喊道。


  “好咧。”叶茜提起两大包东西,跟在我们后面。


  案发现场是一块呈南北走向的长方形高粱地,高粱地东西短南北长,其北边是一条宽约一米的土路,就是在这条土路上,发现了大量的血迹。


  由于这个现场是室外现场,地面为坑洼不平的硬土,而且最近几天风力很强,地表无法留下浮灰层,因此基本上提取不到指纹、足迹一类的痕迹,所以这个案件我又成了打酱油的。


  在判明了现场情况之后,明哥第一个钻进了派出所拉设的警戒圈。我们四个人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进去。


  他放下手中的勘查箱,走到了一摊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前,用手在血中做了一个“捏”的动作,一个暗红色的长条血块被他很自然地“拎”了起来。


  “从现场的血迹和出血量来看,死者应该是动脉血管破裂伤。”明哥并没有看到尸体,单凭这一点便说出了死者可能的死亡原因,这不得不让人佩服。


  “这里是抛尸现场还是案发现场?”我蹲在明哥面前问道。


  明哥朝着东西方向看了看,接着对我说道:“这里肯定是案发现场。你有没有发现,这一条路只有这一块有血迹,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死者应该是动脉血管破裂伤,如果是抛尸的话,这附近很长一段距离都应该有滴落状血迹才是。”


  “那嫌疑人在这里杀人,不就说明能留下很多物证?”叶茜在一旁赶忙问道。


  “没错,只要咱们用心,就算是在这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找不到线索。”明哥很自信地回答。


  正当我跟明哥撅着屁股研究血迹的滴落状态时,叶茜在我们身后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疑惑地说道:“怎么会有一股机油味?”


  明哥听后好奇地转身看向叶茜,张口问道:“什么机油味?”


  我此刻也转过身来看着她,她正挺着她尖溜溜的鼻子一路找寻嗅源。


  “哪里有机油味?我怎么没有闻到?”胖磊放下手中的相机把头探了过来。


  我赶忙对胖磊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打搅叶茜。别人可能会纳闷儿,我心里可是一本清账,像叶茜这样改装摩托车的高手,对机油这种东西的敏感性,不是我们一般人会有的。


  “在这里。”叶茜突然停下脚步,在距离我们大约三米的西侧地面上找到了一摊黑乎乎的油污。


  明哥放下手中的血块,几步走到了叶茜所在的位置。他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几眼之后,起身对我们说道:“嫌疑人或者死者是骑着摩托车来到案发现场的。”


  查看原图

  “冷主任,你是怎么判断的?”叶茜好奇地站在一旁问道。


  明哥看了一眼路面说道:“这条路不是村里的主干道,入口在东边,而西边路不通,所以平时不会有多少人走,能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庄稼人。刚才我已经打听到,这两天村民们都在忙着收高粱,目前双塔村收高粱基本上都是靠人工收割,他们把高粱秆砍断以后,会用大型的农用三轮车把高粱秆拉走,然后再进行脱粒处理。”


  “你们看,这条路只有不到一米宽,农用三轮车根本进不来,而且地面没有车轮碾压的痕迹,因此村民拉高粱应该都是选择南边的宽路,而不会选择这里,所以这片机油应该不是村里常用的农用三轮车留下的。农用三轮车已经被排除,那汽车更不可能。剩下的只能是摩托车。从机油对地面的侵蚀情况看,机油滴落在地面上已经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也就是说,摩托车停在这里时,天应该还没有亮。”


  “从滴落位置到东边的路口,有将近两百米。这条路西边根本走不通,熟悉情况的本村人不会从这里经过,不熟悉情况的人也不敢轻易把车骑进这狭窄的高粱地。”


  “另外根据现场血迹分析,案发时间应该是距离现在六个小时左右,也就是9月16日的深夜两点钟前后,这个点农村人早就在家里休息了,不可能会有人半夜骑着摩托车在这里转悠,所以我能判定,这辆漏机油的摩托车,应该是嫌疑人或者死者乘坐的交通工具。这里没有路灯,一到夜晚就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这么偏僻,就算是在白天,除了当地的庄稼人也很少会有外人从这里经过,这样就排除了嫌疑人事先埋伏在这里伺机作案的可能性,所以我推断,嫌疑人和死者有可能是骑着同一辆摩托车来到这里的。”


  “能骑一辆摩托车,说不定就是熟人作案,咱只要查清楚死者的情况,就应该能抓出真凶。”叶茜在一旁兴奋地说道。


  “这就是破案思路,走,咱们去看看尸体再说。”明哥点了点头,转身朝高粱地里走去。


  五生活在车轮上的男人

  尸体的位置距离小路的南侧约有15米,我们几人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尸体旁。死者为男性,上身穿一件棕色的皮夹克,下身是一条黑色运动裤,脚上穿着一双杂牌运动鞋,从死者的衣着来看,他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


  尸体面部朝下,右手置于自己的脖颈下方,左手呈伸展状,这个造型有点儿像趴倒的自由女神雕像。


  明哥换了一双橡胶手套,在我的帮助下,将尸体整个翻了过来。胖磊在一旁固定好三脚架,用相机仔细地记录现场的情况。老贤看了一眼尸体,便蹲在地上从自己的工具箱中拿出适合装取物证的容器。叶茜则皱着眉头,有些不适地站在一边。


  也许是死者在死前有一股气憋在口中,我们一碰,尸体的嘴巴中发出“咕噜”一声响。


  “啊!”叶茜看到这一幕惊慌失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胖磊慌忙走上前去,将受到惊吓的叶茜扶起。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想到的却是她在赛道上驰骋时严肃的表情。没有哪个女生会从小就给自己打上坚强的烙印,在她身上也许发生过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叶茜在胖磊的搀扶下狼狈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适的表情在她的脸上转瞬即逝:“谢谢焦磊老师,我没事。”


  “没事就好,这是正常现象,见多了就习惯了。”胖磊说着重新走到照相机前。


  明哥看了一眼叶茜,低下头扒开了尸体的头部。


  一截被切断的气管出现在我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咔嚓,咔嚓。


  随着两声照相机的快门声,明哥对我说道:“把尸体的衣服脱下来看看尸表。”


  我点了点头开始解死者的上衣,明哥则拽住死者的长裤。


  死者上身从外到内就两件,一件皮夹克,一件短袖衫。在这里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死者的下身衣着,从外到内依次为黑色裤子、蓝色秋裤,在秋裤外竟然还绑着两块棉布护膝。


  明哥看了一眼死者的着装,接着又掰开了死者的双手,他似乎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起身对我们说道:

  “这辆摩托车是死者驾驶的,嫌疑人应该坐在死者身后。死者的致命伤是右边脖颈锐器伤,从伤口的断层面来看,应该是匕首一类的东西造成的。”


  “土路上的摩托车机油距离现场血迹有几米的距离,这表明嫌疑人不是在摩托车上作的案,他们应该是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到了高粱地旁,此时嫌疑人才出手袭击受害人。尸体表面没有其他明显外伤,说明两个人没有争执,嫌疑人应该是在瞬间持锐器划向死者的颈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偷袭。既然是偷袭,那面对面肯定不合适,所以嫌疑人应该是站在死者的身后趁其不备举刀划割,这一点从伤口的切割方向上也不难看出。”


  “普通的摩托车正常情况下可以乘坐两到三个成年人,嫌疑人既然要选择偷袭,这表明他自己并没有把握能将受害人正面杀死,这也就排除了嫌疑人有帮凶的可能,因此从这一点可以分析出,嫌疑人应该是一个人。”


  “说到这儿,咱们再来看看死者的致命伤口,伤口分布在死者的右侧脖颈处,而且伤口很深,这一点足以说明嫌疑人的一个特点。”


  “冷主任,什么特点?”恢复差不多的叶茜走上前来,张口问道。


  “嫌疑人是个左撇子。”明哥开口回答道。


  “这都能看出来?”叶茜那挖地三尺的劲头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这一点很好判断。如果嫌疑人使用的是右手,那整条伤口的方向应该偏向脖颈的左侧,在这个案件刚好相反,所以嫌疑人应该是使用左手拿刀。从伤口的深度来看,嫌疑人的左手很有力量,不像是偶然使用左手杀人,这恰好能证实我的猜想,也只有左撇子会有这样的特点。”明哥很确信地回答道。


  “是不是只要查明死者的身份,然后再调查出他的关系圈内有没有左撇子,就基本能锁定嫌疑人了?”我在一旁赶忙问道。


  “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明哥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明哥你什么意思?”看着明哥有些难看的表情,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明哥低头看了一眼死者的伤口对我们说道:“我刚才观察到,死者的双手有厚厚的老茧,而且全部集中在手掌心的位置,这样的结果,估计是他长期驾驶摩托车,双手与摩托车把手长时间摩擦而产生的。”


  叶茜听他这么说,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观察起来。


  明哥看了一眼叶茜有些滑稽的举动,张口说道:“你那上下班骑一下不会有多少明显的老茧,只有长时间接触摩托车的人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叶茜在自己的手上并没有发现所谓的老茧,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明哥又把目光移到了死者的下身,接着说道:“尸体的下身穿了一条厚实的运动裤、一条秋裤,另外还套着一双护膝。如今虽然是9月中旬,但白天的气温基本都保持在19到24度之间,晚上最低气温也有15度左右,从这点来看,死者的下身明显穿得有些多了,他这样穿的目的是什么呢?通过护膝我们不难看出,他很有可能是在保护自己的下肢部位。而且从他护膝的新旧程度来看,这双护膝他已经佩戴了很长时间。如果死者只是骑摩托车上上班,不可能穿成这样。从死者比较廉价的衣物看,他应该不是企业的员工或者事业单位的职工。”


  “那么什么样的人会长年累月骑着摩托车在室外呢?最常见的有三种。第一种:摩托车载客司机;第二种:送货员,比如快递员、送奶工等;第三种:对摩托车有特殊爱好的人,比如公路赛车手。”


  听明哥提到“赛车手”三个字,我看了一眼叶茜,叶茜站在原地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很明显,她是在告诉我不要把她另外一个身份给说出去。


  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哥好奇地瞅了瞅我们俩,嘴角一扬,干咳了一声。我们听到他的咳嗽声,把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时明哥接着说道:“最后一种明显可以排除,第二种也基本上不可能,因为第二类人的工作时间基本上都在白天,没有人会大半夜骑着摩托车往这里跑,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的环境。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摩托车载客司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摩的’司机。”


  “由于黑摩的属于三无产品,没有哪个摩的司机会规规矩矩地定期保养摩托车,或者像汽车那样买保险。只要是乘客出了交通意外,基本上只能自认倒霉。这两年不管在什么地方,这种‘黑摩的’都是被严厉取缔的,所以很多摩的司机为了赚钱,都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他们基本上都是靠晚上盘踞在火车站、汽车站等公共交通站口拉点儿客人赚点儿辛苦钱。通过死者的穿着打扮看,他很有可能是摩的司机。”


  “完蛋了!”听到这儿,我心里凉了大半截,因为我已经大概知道了结果。


  六案在囧途


  就在这时候,明哥又开口说道:“如果死者的身份是摩的司机的话,那我们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这起案件的性质。我刚才在脱死者衣服的时候,发现他口袋中竟然没有任何财物,这一点足以证明,财物已经被嫌疑人作案后拿走。所以我个人偏向是抢劫杀人,嫌疑人和受害人之间有可能根本不认识。”


  明哥说的这一个观点我基本赞同,这也是我心里凉半截的原因。公安局什么案件最难侦破?答案就是临时起意的案件最难破。什么叫临时起意呢?说简单一点儿就是嫌疑人事先没有严密的计划,完全是瞬间起了犯罪动机从而实施犯罪。比如说街面上的拦路抢劫、飞车抢夺,嫌疑人跟受害人之间没有交集,唯一能留下证据的就是那个短暂的接触过程。如果作案地点的条件不错,安装有监控,或者有群众亲眼看见,能描述出嫌疑人的基本特征还好;假如某人是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遇到抢劫的,周围啥也没有,那这样的案件侦破起来,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咱们再来看看这个案件,双塔村地处偏远,手机连个信号都没有,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辅助破案的监控设备。可以说方圆数公里内,连个交警探头都看不见。现在通过分析得知,嫌疑人有可能是死者的乘客,指引死者来到了这个地方,然后杀人抢劫财物。这基本上跟在黑胡同里抢劫的破案难度没两样。案发现场又在室外,没有鞋印、没有指纹,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老贤身上,看看他能不能在现场提取到有价值的生物物证回去检验。


  “这现场血迹分布有点儿奇怪啊!”老贤蹲在地上用镊子夹起一块沾有血液的泥土自言自语道。


  明哥把尸体装入了尸袋中,刺啦,袋子的拉锁被他快速拉上,然后他起身朝老贤身边走去。


  “怎么了国贤?”明哥好奇地问道。


  老贤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抬起右手指着远处说道:“刚才在高粱秸秆的遮挡下,我没有注意到地面血迹的分布,现在秸秆被扒开我才注意到现场血迹的走势。明哥你看,血迹从北边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了这里,然后由此又往东北延展,呈‘L’形分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明哥沿着血迹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正好能证明我刚才的说法,嫌疑人的作案手法是趁人不备偷袭。有可能受害人在挨了一刀后,受到了惊吓,然后捂着自己的脖子跑到了高粱地里。我们知道,死者虽然是动脉被切开,但是人出于本能还是能跑一段距离,这跟杀鸡是一个道理,鸡脖子被切断之后往地上一扔,一般都还能跑两步。虽然动脉被切断,人体的机能还是能短暂地运行一段时间。”


  “这时候受害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想再拐回到土路上看看情况,然后由于失血过多,倒在了高粱地上。这就是‘L’形血迹形成的原因。”


  老贤一边听一边观察血迹,因为这关系到他下一步提取检材的方向。


  明哥此时指着一片被压弯的高粱秆说道:“从血迹上不难看出,嫌疑人应该没有追赶,他是等受害人死亡之后才走到尸体旁边抢劫财物的。死者在逃跑的过程中使得地里的高粱有倒伏的情况,这样正好形成了一条临时性的通道,所以嫌疑人行走的轨迹有可能也是沿着这条‘L’形的路线。国贤你重点沿着这条路线提取生物检材,高粱叶子都比较锋利,在快速运动的过程中,叶子会划伤嫌疑人也说不定,有一点儿希望咱们都要试试。”


  老贤认真地点了点头,因为他自己知道,现在案件能不能破掉,有70%都要靠他的检验结果。


  我们忙完自己本职的事情,都跑到老贤面前给他打下手。四个小时后,几十份检材被他小心翼翼地分装好,贴上标签。当现场勘查完毕,我们所有人全部回到了技术室。目前来看,这个案件很明朗,嫌疑人的死亡原因明哥通过肉眼都可以判断出来,解剖尸体基本也就是走一个法律程序,对侦破案件没有多大的帮助。现场没有监控设备,胖磊也无用武之地。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指纹和足迹等特征,我这个痕迹检验员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现在唯一还有点儿盼头的就是老贤的检验工作。


  明哥前脚刚到技术室的院子里,后脚就对胖磊说道:“焦磊,你现在抓紧时间把尸体面部的照片给处理出来,写一份协查通报,打印两百份。”


  “明白!”胖磊拿起相机,晃动着他的啤酒肚,快速跑向自己的办公室。


  在这里有个名词需要跟大家解释一下,那就是“协查通报”的含义,通俗点儿来说,就是公安局在侦破某案件时遇到了瓶颈,需要发动群众的力量去解决时,印发的一种文书;如果涉及重大案件,或者重大嫌疑人,通报上还会标注出悬赏金额。当然,明哥让胖磊打印这个通报的主要目的是查明死者身份,不涉及悬赏。


  明哥看着胖磊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扭头对叶茜说道:“现在有两件事情需要你们刑警大队的同事去完成。”


  叶茜听到有任务,表情肃然,从警服口袋中拿出了纸笔,等待记录。


  明哥看叶茜已经准备好,掏出一支烟卷点燃,然后说道:“第一,马上联系110指挥中心的人,看看昨天和今天有没有人口失踪的报案。第二,等焦磊的协查通报打印出来,抓紧时间分发到火车站、汽车站、码头、高铁站等黑摩的聚集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查清楚死者的身份。”


  “明白。”叶茜唰唰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


  现在唯一一身轻松的就是我。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串陌生的号码出现在我的手机显示屏上。


  “喂,你好,哪位呀?”我按下接听键,问道。


  “喂,兄弟,我是刘府的大刘,还记得我吗?”电话那边传来他爽朗的笑声,看来心情是好了许多。


  “刘哥啊,你怎会有我的电话号码啊,叶茜告诉你的?”我一边说,一边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随手把门带上。


  “叶茜可没有你这么好说话,我问她要,她肯定不给,哈哈。”刘哥笑着说道。


  “哦!是这样啊!”我敷衍了一句,因为案件现在正处于攻坚克难的阶段,我真没有心思去跟他开玩笑,虽然我感觉刘哥这个人还不错。


  “我在公安局也认识不少朋友,而且我打听到了你们科室在云汐市名声那叫一个响啊,你的号码太好找了。”刘哥乐呵呵地说道。


  “刘哥,找我有事?”我已经开始有点儿想早点儿结束这样的对话,所以我直奔主题。


  “哦,也没别的事,就是上次听你那么一说以后,我感觉我自己是有点儿走进了死胡同,现在我心里也放下了,这还要谢谢你啊。”刘哥诚恳地说道。


  “不用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主要是刘哥你自己有觉悟。”我笑着说道。


  “那个,晚上有没有空?我去一趟云汐市,咱兄弟俩晚上喝一杯?”刘哥说出了这次通话的主要目的。


  “刘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发案件了,我暂时走不开,要不咱改天约?”我有些为难地说道。


  “哦,是这样啊。那行,过几天我再给你打电话,兄弟到时候你一定要赏脸啊!”刘哥很善解人意地说道。


  “行,没问题,电话联系。”我点头说道。


  “好,那我就不打搅你工作了,电话联系。”说着刘哥笑呵呵地挂掉了电话。


  七跨出云汐市

  我把电话重新收在兜里,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我知道,这个案件着实不好办,就算查到了死者的真实身份,嫌疑人和他之间有可能也没有任何交集,说白了就是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把你给杀了,现场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你说该如何下手去查?


  “看来,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长叹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渐渐沉睡了过去。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叶茜回到了办公室,我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


  “有没有什么发现?”我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起身问道。


  叶茜没有说话,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老贤的检验做完了吗?”我接着又问道。


  “应该还没有,半个小时之前我看到实验室还亮着灯。”叶茜疲惫地回答道。


  我们正说着,走廊里传来明哥的声音:“来会议室,开会!”


  我听到这声呼唤,瞬间来了精神,抓起笔记本起身朝会议室跑去,叶茜整了整着装也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我们四个快速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老贤抱着一摞检验报告最后一个走进了会议室,我看着他有些垂头丧气的表情,基本上猜到了检验结果。


  “国贤,赶紧说说。”明哥的声音有些急促。


  老贤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点燃了明哥扔给他的烟卷,猛吸一口,然后说道:“现在所有客体上的血迹全部为死者所留,我并没有发现嫌疑人的任何生物检材。”


  明哥眉头微微一皱,把目光转向了叶茜。


  叶茜心领神会地说道:“昨天和今天,咱们市没有任何关于失踪人口的报案。我们刑警队加上派出所的所有民警,都拿着协查通报去全市的交通枢纽找摩的司机进行辨认,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死者的身份。”


  “有没有疏漏的?”明哥赶忙问道。


  “没有,我们刑警队连线人都全部派下去了,依旧没有反馈。”叶茜耷拉着脑袋说道。


  “难道死者不是咱们本市人?”明哥自言自语道。


  突然,他话锋一转,对叶茜说道:“咱们市里面基本梳理了一遍,既然没有,周边的几个市也要开展工作。你开完会就联系徐大队,让他在咱们云汐市周边的几个地市全部发布协查通报,尤其是跟咱们市相邻的地市,要作为重点调查的对象。他一个开摩的的司机,也不可能拉人出省。”


  “明白!”叶茜停下了手中的笔,点头说道。


  “焦磊,小龙,你们两个有什么要说的吗?”明哥转头问道。


  我和胖磊听后,动作一致地摇了摇头。


  “那好,我们等叶茜这边反馈回来结果再说,散会。”


  最大的煎熬莫过于等待,而且这种煎熬一直伴随了我五天的时间。叶茜这五天几乎都没有出现在办公室,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我感觉她真的是蛮拼命的。其实有时候我也纳闷儿,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力去干警察这一行。


  虽然叶茜的姑父是刑警队大队长,但她目前的身份是一个实习生,以后能不能分到刑警队还两说呢,因为在公安机关,女孩干文职的还是比较多,没有几个女孩喜欢扎根一线。就拿熬夜办案件来说吧,女孩的抵触心理可不是一般的大,我在上警校的时候就经常听我们班里的女生说:“哎呀,刑警队、派出所以后根本不能去,一熬夜皮肤就全完了,女人最美丽的时间就那么几年,我可不想就这么毁了。我要是分到公安局机关,我就到办公室坐着,喝喝茶,聊聊天,多自在。”在我看来,其实这才是大部分警校女生应该有的真实想法,像叶茜这种女孩,我真的搞不明白她是从哪里来的动力。


  “嘀呜……嘀呜……嘀呜!”外面传来警笛声。


  我起身朝走廊的窗口走去,拉开玻璃窗,把头探了出去。我第一眼便看到了警车的车牌号码。


  “原来是刑警队的车。”我嘀咕道。


  “冷主任,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叶茜一下车,便冲到了明哥的办公室。


  “什么,查清楚了?”我听到这句话,兴奋地钻进明哥办公室。胖磊和老贤也赶忙跑了进来。


  叶茜拍了拍胸脯,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们发动了几个地市的警力,终于查到了死者的身份,他是在咱们云汐市东边六合市跑摩的的司机,叫徐刚,这一点跟冷主任说的分毫不差。”


  “死者的情况调查了吗?”明哥赶忙问道。


  “我们没有来得及问,但是我们把死者的家里人带来了,就在楼下。”叶茜解释道。


  “死者家里一共几个人?”明哥又问道。


  “他老婆,三个小孩儿,还有两个老人。”叶茜一边数着手指,一边说道。


  “不会都带来了吧?”我有些诧异地问道。


  “两个老人年纪大了不方便来,我们就把死者的老婆和小孩儿带来了。”叶茜双手插兜回答。


  “行,我们一起下去看看。”明哥率先起身走出了办公室,我们四个人紧随其后。


  一转眼的工夫,我们便在一楼的接待室内看到了死者的老婆和孩子。死者的老婆30多岁的年纪,上身穿一件褶皱的长袖衫,下身是一条蓝色长裤,脚穿一双手工布鞋。皮肤黝黑,脸上随处可见皲裂的痕迹,她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的三个孩子是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两个女孩的年纪差不多,最多只有六岁。男孩看起来更小,也就三四岁。几个小孩儿蓬头垢面,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让我看得十分心酸。


  这女子也许是第一次走进公安局,紧张地看着我们几人,三个小娃娃也紧紧靠在女子腿边,忽闪着小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我们。


  此时叶茜蹲下身去,对着几个小娃娃拍着手掌轻轻地说道:“小朋友,阿姨带你们去一边玩好不好?警察叔叔有话要问妈妈。”


  也许是叶茜本身就长着一张美丽俊俏的脸,再加上她甜甜的笑容,很少有人会拒绝她的要求。三个娃娃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叶茜,然后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


  女子有些为难,我很适时地说道:“我们有几个问题是关于你丈夫的,很快就好,小孩儿就让咱们的女警官给你带着。”


  “我丈夫咋了?”女子赶忙上前两步询问道。


  听到女子这么说,我用疑问的眼光看了一眼叶茜,叶茜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也是咱们公安局常用的手段,尤其是对命案的被害人家属。就拿这个案件来说,死者居住在农村,如果刑警队当时在村里就告诉女子她丈夫被杀,那她的情绪肯定无法控制。如果女子把丈夫的死讯透露出去,那村里只要是沾亲带故的肯定都要来瞅一瞅,一来几十人,公安局能被围得满满当当,光接待这些人都是问题。因此提前告知对方案件的办理情况,不会起到任何积极的作用,所以一般公安局的处理办法是先不告诉死者家人具体的情况,等把死者的直系亲属带回到单位,再慢慢劝导,这样效果要好一些。


  面对女子的询问,明哥平静地开口说道:“你先跟我上楼,我慢慢跟你说。”


  女子盯着我们看了有好一会儿,然后低头对几个娃说道:“大妞,二妞,毛蛋,你们先跟阿姨玩一会儿,妈先跟着警察叔叔上去,马上就下来。”


  “嗯。”三个娃娃天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笑嘻嘻地朝叶茜走了过去。


  八真正作案动机


  “俺男人咋了?”女子一进会议室的门便问道。


  我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放在她手里,然后轻声说道:“你坐下喝点儿水,我们先问你几个问题。”


  女子见到我如此热心,脸色稍微变得好看了一些,双手接过水杯,慢慢坐在了座位上。


  明哥趁着这个工夫,赶忙开口问道:“你叫张美凤是吧?”


  “嗯!”女子机械地点了点头。


  “能不能说说你的家庭情况?”明哥换了一种问话的方式。


  其实这是一种很有效的问话方式,如果上来就问张美凤她丈夫的情况,那她肯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说一些“我丈夫怎么了”“我要见我丈夫”之类的话,这样得不到实质性的信息。如果改问她的家庭情况,便可以顺便掌握死者的情况,这是一种不错的声东击西的问话方式。


  张美凤显然没有理解明哥的意思,端起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对着明哥说道:“俺家有一、二、三、四……”张美凤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抬头看着房顶仔细地算了起来,当数到“六”的时候,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口说道:“加我一共七个人,三个娃,我、我男人,我男人他爹妈。”


  “你男人平时都干啥?”明哥学起了张美凤的腔调,为的是营造她熟悉的谈话环境。


  “开摩的啊!”张美凤很自豪地说道。


  “什么样子的摩的,你形容得好吗?”明哥问道。


  “就是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张美凤绞尽脑汁形容道。


  “车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明哥仔细问道。


  “啥叫明显的特征?”张美凤不解地问道。


  “就是跟别的摩托车不一样的地方。”我在一旁补充道。


  “哦,那车上贴的贴画算不算?”张美凤试探性地问道。


  “算,当然算,都贴到哪里了?”我问道。


  “哦,这都是俺家几个娃干的事,整个摩托车上贴得都是。”张美凤笑嘻嘻地说道。


  “你平时都在家里干啥?”


  “我平时在家种田,我男人在外面挣钱。”张美凤搓着双手回答道。


  “挣的多吗?”


  “一晚上几十块呢。俺俩加一起一年也有个万把块钱,够花。”张美凤已经被明哥这些家长里短的问题带得有些入了戏,好像把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都给忘了。这也是明哥的高明之处。


  “你丈夫平时在哪里开摩的?”明哥看张美凤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抓紧时间问道。


  “哦,他平时都是在六合市的火车站‘趴台子’(等活儿的意思)。”张美凤仔细地回忆起来。


  “都是晚上去?”明哥小心地问道,因为这关系到嫌疑人什么时间段上车的问题,所以张美凤的回答至关重要。


  “对,基本上都是晚上八点出门,第二天上午回家。”张美凤认真地回答道。


  “你丈夫这几天不在家,你怎么也不报警?”明哥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咳,一个大男人又丢不了,报啥警。”张美凤嘴角挂着笑说道。她自己可能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或许我们会跟着她一起笑。当她说完,看见我们一圈人严肃的表情时,她的笑容僵住了,整个人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她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明哥面前,双手抓住明哥的手腕,瞪着眼睛紧张地问道:“俺男人怎么了?俺男人怎么了?”张美凤的声音越来越大,浑身上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站在明哥身边,看着张美凤担忧的表情,双手紧握,对犯罪嫌疑人的仇恨,此时充满了我的内心。我现在终于体会到,父亲当年为什么能那么“狠心”扔下我和母亲,投身于自己的工作中;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母亲对父亲的做法,从来没有一点儿怨言。


  “不管有多大难度,一定要抓到凶手。”我在心里默默地发誓。


  “你男人被害了。”明哥还是说出了这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现实。


  “被害了?被害了?我男人被害了?”张美凤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睛无光地看着我们,嘴里喃喃自语。


  我慢慢地走到她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递了过去。


  “别碰我!”张美凤一把将我手中的面巾纸打掉,大声冲我喊道。


  “小龙,让她安静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我来开导开导她。”明哥对我们几个说道。


  这里交给明哥绝对可以放心,于是我们应声出门。


  平时嬉皮笑脸的胖磊,此时也勾着头,弯着腰,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我愤怒地一拳砸在了走廊的墙面上,面对案件,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么愤怒,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那份责任,一份对死者的承诺。


  一直到下午六点,张美凤的心情才算稍微平复了一些,在明哥的劝说下,她带着三个孩子踏上了回家的路。就在三个孩子被叶茜抱上警车的那一刻,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三个孩子身上全都换上了崭新的外套,本来沾满污垢的小脸,此时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显得是那么干净和纯真。在警车发动的那一刻,三个小娃娃扒着车窗,对着车窗外的叶茜使劲地挥舞着小手。待警车从院中离去,我带着感动的目光重新打量了一下低着头朝我走来的叶茜。


  “小龙,把人都喊过来开会。”明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我们五个人重新坐在了会议室内。明哥把带有死者基本信息的A4纸分发到我们手里,他点燃一支烟卷,抽了半根,张口对我们说道:“死者名叫徐刚,平时以开摩的为生,每天晚上八点都会在六合市西站接人拉客。刚才我又询问了一下关于死者的情况。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侦查方向。”


  听明哥这么一说,本来都沉默不语的我们立马来了精神。


  “什么侦查方向?”我第一个张口问道。


  明哥吐出一口烟雾说道:“我通过张美凤得知,徐刚每次出门都不会带太多的钱,所以我换了一个思维,重新考虑了一下嫌疑人真正的作案动机。”


  “作案动机不是劫财吗?难道不是?”我紧张地问道。


  “肯定有,但是这个案件,案发现场除了丢失了少量的财物外,还有一辆摩托车。”明哥对我解释道。


  “摩托车?”叶茜听到这个名词,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摩托车。”明哥掐灭了烟卷回答道。


  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哥想表达什么意思,他环视一周接着说道:“根据我的了解,死者开的这种摩的,一次收费也就两到五元,如果嫌疑人是冲着钱去的,不会选择摩的司机下手,因为他们身上的钱比起出租车司机要少得可怜。如果我是嫌疑人,在极需要钱的情况下,肯定是先拿出租车司机下手。所以我想,嫌疑人主要是冲着摩托车去的。摩托车作为交通工具,十分方便灵活,比起汽车来更容易伪装。”


  “嫌疑人冲着摩托车去的?”我还是想不出里面的玄机,问道。


  明哥接着说道:“根据目前的调查情况,嫌疑人很有可能是从东边的六合市乘坐摩托车一直来到了我们云汐市。如果按照公里数来算的话,摩的的收费至少也要50元,而从六合市坐火车到咱们这儿的价钱是八元,而且火车一天二十四小时每个时段都有,而坐汽车也只需要15元,他为什么不选择这两种交通工具?”


  “明哥,你是说嫌疑人身上有事?”我瞬间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对,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的想法。根据调查,嫌疑人应该是在夜晚乘坐受害人摩托车的。在夜间汽车停运,如果乘坐火车的话,需要出示身份证件,嫌疑人可能知道自己身上犯了事,不敢乘坐这样的交通工具。”


  “从嫌疑人针对的目标是摩托车来看,他可能需要一辆车逃跑。所以我大胆猜测,有可能我们这个案件的嫌疑人在别的地方还有大案在身。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死者的长相,而且他的摩托车也十分有特点,就是整个车子上都被他家小孩儿贴满了贴画,应该很好辨别。焦磊——”明哥说到这儿,对胖磊喊道。


  “明哥你说。”胖磊拿起笔准备记录。


  “你联系一下交警队的同事,调取六合市到咱们这里的省道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的这辆摩托车,最好能有嫌疑人的清晰影像。”说完,明哥看了看手表,然后又说道,“你现在就去。”


  胖磊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叶茜。”明哥转过头又说道。


  “冷主任,你说。”叶茜打起了精神回答道。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你现在就联系刑警队,梳理一下咱们省最近发生过什么大的案件,要重点关注是左撇子的嫌疑人。用最快的时间给我答案。”明哥言语急促地说道。


  “明白!”叶茜领命立刻起身朝办公室外走去。


  九悬赏缉拿


  由于现在交警支队的监控都是联网的,所以只要坐在他们的指挥中心,就能调取到全部的录像。胖磊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把录像分类完毕,然后开始了他漫长的视频勘查工作。


  叶茜也在一天后把全省范围内发生的所有命案资料搜集到手。在十几起命案中,没有一个案件提到嫌疑人是左撇子,估计很多地方的公安局都忽略了这一点。


  目前剩下的工作只能靠胖磊去完成,如果能得到嫌疑人的清晰影像,与所有的怀疑对象一一对照,案件也许会有突破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胖磊在紧张地工作了两天之后,在一个加油站的监控上找到了死者以及那个嫌疑人的影像。


  加油站位于我们云汐市的东面,监控录像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0时58分,从那里到案发现场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时间点上刚好对得上。那么死者身后的男人,可能就是嫌疑人。


  啪嗒,啪嗒,啪嗒。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在胖磊的软件中,变得逐渐清晰起来,最终这张照片被他处理得达到了可以辨识面目的程度。


  “妥了。小龙,你去把叶茜梳理出的几个嫌疑人员的照片拿过来,我对比一下。”胖磊瞪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对我说道。


  我走到他跟前,十分心疼地帮他点上一支烟卷提神,然后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烟刚烧到一半,十几张命案嫌疑人的照片就被放在了胖磊的办公桌上。他把手中的烟卷往烟灰缸上一架,拿起照片,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一一筛选。


  正当我准备转身拿茶叶泡杯水喝的时候,胖磊兴奋地喊叫道:


  “就是他!”


  “谁?”我慌张地放下茶杯,一个箭步冲到了胖磊面前。


  “何长春!绝对是他,这狗日的连衣服都没换,你看!”胖磊激动地指着照片对我说道。


  我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监控,果然,从衣着和面相上看,就是一个人。


  “赶快把这件事告诉明哥。”我在一旁催促道。


  正当我们要出门时,明哥、老贤、叶茜紧张地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听到了?”我兴奋地问道。


  “就你那杀猪似的吼叫声,不想听到都难。”叶茜撇了撇嘴巴对我说道。


  听到她对我的嘲讽,我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而是冲她微微一笑。我有这个反应,主要还是因为前两天送走张美凤的那一刻感动了我。


  叶茜愣了一下,显然她没猜到我是这个态度。


  “何长春,男,19岁,湾南省六合市人,其于9月14日强奸杀死一人。”明哥把何长春的信息输入电脑,仔细阅读起来。


  我闻言也转身把头探了过去,站在明哥身后眯着眼看,然后说道:“这一案件案发时间是9月16日凌晨,他犯奸杀案的时间是9月14日,而且还是在六合市瘦西村,不管是作案的时间还是地点,都对得上。”


  “他强奸的谁?”胖磊打着哈欠,疲惫地抬头道。


  “你等等,我看看简要案情。”说完,我眯着眼睛对着电脑读了起来,“9月14日下午3点15分许,嫌疑人何长春在家中将其嫂子李娟强奸并杀害,目前嫌疑人在逃,下落不明。”


  “畜生!”叶茜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上面有办案人的电话,我来打电话联系一下,问问具体的情况。”说着明哥拿起手机,对着显示屏拨通了一串号码。


  “喂,哪位啊?”电话那边问道。


  “你好,我是云汐市公安局技术室的主任,我叫冷启明。”明哥自我介绍道。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对方略显疲惫地说道。


  “我们这儿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命案,根据我们的调查,嫌疑人很有可能叫何长春。”明哥平静地说道。


  “谁?”对方突然喊了起来。


  “何长春!”明哥又重复了一次名字。


  “你说是我们‘9·14’命案的嫌疑人何长春?”对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如果我们侦查的方向没错的话,应该就是他。”明哥回答道。


  “妈的巴子,这畜生又杀人了!”对方恶狠狠地说道。


  “我给你打这电话的目的就是想确定一件事,何长春是不是左撇子?”明哥赶忙问道。


  “左撇子?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问他哥应该能问出来,你稍微等一会儿,我问完了给你电话。”对方客气地说道。


  “好的。”说完明哥挂掉了电话,点燃烟卷,站在窗户边,望向远方,等待着答案。


  当明哥把烟屁股按在窗台上时,他手中的手机响起。


  “喂,你们怎么知道何长春是左撇子的?”对方好奇地问道。


  “是就好。”明哥平静地回答道。


  “你们那边有线索了?”对方有些急切地问道。


  “没有。”明哥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唉!这小子身上没钱,跑不远。他这次把他的嫂子杀掉,肯定不敢投奔亲戚,听说在你们市西边的洞山市有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我们怀疑何长春去投奔他了。我们这边已经派了些人过去了,但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调查结果。”对方有些无奈地说道。


  “从目前来看,你们的案件和我们这边的案件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他干的,我明天动身去一趟你们局,把我们掌握的情况跟你们说一说,看看能不能碰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明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方听明哥这么说,爽快地说道:“不用,明天我到你们单位。我正好明天要动身去洞山市,刚好经过你们云汐市。”


  “好,那明天电话联系。”


  “电话联系。”


  “何长春躲在了洞山市?”明哥打电话时我就站在他身边,所以我听得一清二楚。


  明哥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电脑边,打开了电子地图。接着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用笔尖指着地图对我们说道:“焦磊从监控中发现死者的路段是这条省道,省道往西北去可以直接上国道,而国道刚好穿过洞山市。根据六合市公安局民警的介绍,这个何长春没有多少钱,按照他的行车路线,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去了洞山市。”


  “但是洞山市这么大,该如何下手呢?”叶茜在一旁皱着眉头问道。


  “等明天我跟六合市公安局的民警碰完头再想办法。”明哥对我们说道。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技术室院子里停了一辆挂着“湾A”牌照的警车。明哥跟他们的负责人在会议室内紧张地讨论这两起案件的案情,由于会场空间有限,我们四个人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等待结果。


  “小龙,你对这个案件是怎么看的?”叶茜疲惫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背,对我说道。


  “不好办!就算咱们知道了嫌疑人也不好抓。就目前六合市出动了这么多警力依旧没有任何线索来看,这个何长春的反侦查能力不是一般的强。”我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叶茜也没了主意。


  “封锁洞山市所有的汽车站以及火车站,然后加派警力,挨家挨户地搜,瓮中捉鳖。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我说出了我的想法。


  “看来只能这样了。”叶茜十分认可地说道。


  两个小时后,明哥送走了六合市的民警,把我们几个给召集了起来。


  “明哥,有什么好办法没有?”我赶忙问道。


  “我刚才跟六合市公安局的人仔细讨论了一下案件的情况,他们的案件中提取到了嫌疑人的精斑,而我们的案件中有视频证据,虽然这些证据都可以给两个案件定案,但是对找到凶手没有太大的帮助,刚才他们已经把我们掌握的情况做了详细的记录,我把嫌疑人抢走的摩托车照片也打印给了他们,他们的意思是封城抓捕。”明哥点燃一支烟卷说道。


  “封城抓捕?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来得最实际。”我捏着下巴说道。


  “我刚才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们市局的主要领导,他们的想法更绝!”明哥吸了一口烟卷说道。


  “啊?什么想法?”我好奇地问道。


  “把嫌疑人照片打印出来,在洞山市张贴,发布悬赏通报,悬赏十万元捉拿何长春。”明哥回答道。


  “看来这次要死磕了!”我咬着牙齿说道。


  “这是一种极端的做法,如果何长春就是躲在某一个地方不出来,或者给自己脸上划一刀,弄个伪装,这种方法也不一定奏效。”明哥担心地说道。


  “咱们还是等等再说吧。”我说道。


  下午六点的钟声敲响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出一看,又是刘哥。


  “喂,刘哥,你好啊!”我客气地说道。


  “兄弟,今天晚上有空吗?我刚好在你们云汐市。”刘哥试探性地问道。


  上次刘哥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后,我就向叶茜打听过这个人,从她对刘哥的评价,再结合我自身的体会来看,这个人应该还算不错。我听到电话那边刘哥的语气如此诚恳,也不好拒绝,于是回答道:“行吧,地点你定。”


  “好咧!川菜吃吗?”刘哥兴奋地问道。


  “那可是我的最爱!”我乐呵呵地回答道。


  “好,那就在你们市最有名的川北川菜馆。你现在就过来吧,我现在就赶去。”刘哥爽快地说道。


  “好咧!”说完我按掉了手机。


  “晚上一起吗?刘哥请客。”我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叶茜说道。


  “你们两个不会真搞在一起了吧?”叶茜开玩笑说道。


  “一边去!”我没好气地回答道。


  “我答应晚上跟我妈一起逛街,你们去吧。”叶茜从自己的铁皮柜里拿出摩托车头盔对我说道。


  “好吧,不耽误你尽孝心了。”我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十峰回路转


  半个小时后,我把电瓶车停在了饭店停车场。在停车场上,一辆黑色的哈雷摩托格外引人注意,许多路过的人都掏出手机对着它拍照。显然,刘哥已经率先来到了饭店。


  “请问A16卡座在哪里?”我对着门口的迎宾小姐问道。


  “您好,请跟我来。”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我走到了大厅的卡座旁。


  此时刘哥正在仔细翻阅菜单。


  “刘哥!”我一边喊,一边坐在了他对面。


  “速度够快啊,兄弟。”刘哥乐呵呵地说道。


  “我们单位离这儿比较近。”我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说道。


  “想吃什么?”刘哥把菜单递到我面前。


  “只要是川菜都行!你随便点两样。”我把他举在半空中的菜单又重新推回他面前。


  “哈哈,没想到咱们俩还有这么多共同之处,我也喜欢吃川菜。”刘哥笑着说道。


  “服务员。”刘哥打了一个响指。


  “水煮肉片、牙签排骨、酸菜鱼、辣子鸡,再来一个榨菜肉丝汤。”


  嘀嘀嘀,站在一旁的服务员飞快地按着点菜器。


  “请问需要什么酒水吗?”服务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


  “兄弟,喝酒吗?”刘哥问道。


  “不喝了,你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刘府,要注意安全。”我推辞道。


  “那好,给我们来两瓶饮料,谢谢。”刘哥说完把菜单递到了服务员手里。


  “怎么,现在刘哥看开了?”我扔给他一支烟卷问道。


  “咳,什么看开不看开的,我就想交你这个朋友。多少年了,还从没有人跟我掏心掏肺地说过那么多话,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刘哥微笑着点燃烟卷回答道。


  “哈哈,我这人就喜欢有话直说,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吐出一口烟雾,跷起二郎腿回答。


  “我觉着你上次说的话好像有点儿道理。”刘哥话锋一转又说道。


  “你出门买本《格言》,那上面写的绝对比我说的专业。”我摇着头笑着回答。


  刘哥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老弟,你可真幽默。对了,你们的案件破掉了没有?”


  一听到他说案件,我脸上的笑容立即消散了。


  刘哥看着我有些沉重的表情,张口问道:“怎么了?案件还没有办掉?”


  “对啊,现在嫌疑人锁定了,但就是不知道他躲在哪里。”我无奈地回答道。


  “这年头你们公安局的科技那么发达,抓到只是时间问题,不用担心。”刘哥安慰道。


  “但愿吧,但是这个嫌疑人的反侦查能力很强,不是那么好抓的。”我吐出一口烟雾说道。


  “对了,你们要抓的嫌疑人是不是今天中午新闻上说的那个在六合市杀了一个人,然后在你们云汐市又杀了一个人的何某?”刘哥说着掏出了手机,点开了腾讯新闻客户端。


  我接过手机看了看:“对,就是他,案情跟新闻上说的基本相符,他在六合市杀了他的嫂子,然后在我们这儿杀了一个摩的司机,抢了一辆摩托车逃走了。”


  既然新闻已经播了出来,案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也没有必要遮着掩着。


  “摩托车?”刘哥皱着眉头问道。


  “对,是一辆红色铃木摩托车,就是新闻上的这张图片。”我翻开了第二页,指着一张刊登出来的视频截图对他说道。


  刘哥接过手机,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这张图片太模糊了,你有没有清楚一点儿的?”


  “有啊!”我打开了手机相册,把照片放在了刘哥面前。


  刘哥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说道:“铃木GSX125型摩托车,也是在市面上比较常见的摩托车。这车上白色的斑点是什么?”刘哥指着照片问道。


  “是死者小孩儿贴的贴纸。”我抬头瞅了一眼刘哥手指的地方回答道。


  “这车还有什么特征?”刘哥把手机递到我手里问道。


  “特征?好像没了!”我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说道。


  “唉,如果嫌疑人把这辆车上的贴纸给撕掉,根本没办法找。我知道你们公安局可以查到车子的车架号和发动机号,但是这些都是打在车子内部的,从外面根本无法辨识,所以也没有多大的意义,除非摩托车去大修,兴许还能看到。”刘哥摇了摇头说道。


  听到这儿,我一下子想到了一个细节,但是我不知道说出来合适不合适。


  “怎么了?”刘哥看着我有些为难的表情问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面带真诚的刘哥,虽然我知道这样做有些违反原则,但是破案心切的我,还是选择相信我对面的这个男人,因为关于摩托车的问题,估计整个省都没有人比他专业,我很希望他能帮助我找到突破口,于是我开口道:


  “这辆摩托车漏机油!”


  “摩托车漏机油?你确定?”刘哥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确定,我们在现场的路面上提取到了机油的成分。”我回答道。


  “如果摩托车漏机油,嫌疑人没有注意的话,肯定会烧车,他骑不远。我经常玩车,不是跟你吹,这全省干摩托车生意的很少有我不认识的,我来给你想想办法!”刘哥很热心地说道。


  依他的性格,我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但是我依旧有些怀疑地说道:


  “我们公安局出动了那么多警力都没有结果,这真的能行吗?”


  “你们公安局去问,人家都害怕给自己找麻烦,当然不愿意说,要是我问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们知道,一定会跟我联系的!要是你相信你哥,一会儿你把摩托车的照片和相关的信息发给我,我自有办法。况且还有你们公安局的十万元赏金,这样就更有希望。”刘哥拍着胸脯对我说道。


  “就目前来看,嫌疑人是往洞山市跑的,如果你有那边的朋友,帮我留意一下。”我看到他的表情,已经彻底放下心来,补充道。


  “没问题,不过我也不敢保证有结果。”刘哥解释道。


  “呵呵,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就帮我留点儿心看看,没事的。”我笑着回答道。


  “菜上齐了,咱们趁热吃。”刘哥拿起筷子招呼道。


  当天,我和刘哥围着几盘菜一直吃到了深夜,随后我们两个又去啤酒广场接着吃烧烤。别看刘哥一身非主流的打扮,比我大不了多少,可人家已经是坐拥上千万资产的有为青年,而且这些钱全都是靠他自己一点儿一点儿赚来的。虽然他很有钱,但是没有一点儿架子,出手也很大方,跟我又投脾气,我们真有点儿相见恨晚的感觉。


  告别了刘哥,又是几天漫长的等待。明哥这两天忙得团团转,在单位几乎看不到他。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电视、报纸、杂志相继报道这起案件,尤其是电视,不停地滚动播出,很多热心的市民只要看到有跟嫌疑人长相相似的人,就会拿起电话举报,明哥接到电话就必须赶往现场进行辨认。不得不说,这个案件我们处于绝对的被动状态。


  由于明哥、胖磊、老贤都不在,叶茜平时又不在单位休息,我这些天就成了技术室的守夜人。时间已经是午夜,我的手机突然在床头疯狂地振动起来。


  我眯着眼睛用右手在床边“探索”,扒拉了几下以后,我一把握住在床边发出嗡嗡声响的手机。手机显示屏上的灯光在黑夜里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因此我并没有注意是谁给我打的电话,就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兄弟,说话方便吗?”对方故意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由于睡意袭脑,我一时间没有听出对方的声音,随后我又把手机重新拿在眼前,使劲睁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刘哥”两个字印在了我的眼中。辨识出了对方的身份,我接着把手机放在耳朵旁问道:“刘哥,你说。”


  “你让我查的那个摩托车,我查到了!”刘哥小心地说道。


  “什么?”听到这儿,我“腾”地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睡意全无。


  “查、查、查到了?”我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听刘哥这一说,我怎能不兴奋!

  “对,我现在就在这个车的旁边。”刘哥小声说道。


  “在哪里?你赶紧告诉我方位,我现在就通知我们的同事过去看看。”我急切地催促道。


  “你不要着急,现在你要找的嫌疑人不在这儿。我今天下午接到我洞山市朋友的电话,说有一个人推了一辆摩托车过来要求改漆,他就注意了一下车的发动机号和车架号,然后偷偷地给我打电话。我今天正好在洞山市办事,就跑了过来,查看了他修理厂的监控,这个人不是你要找的何某,估计是他委托某个人推来的。而且这个人催得很急,明天一早就要来取车。我分析,这个嫌疑人何某估计准备逃跑了。”刘哥谨慎地分析道。


  “来的那个人能摸清楚底细吗?”我赶忙问道。


  “我不敢让人去跟,怕打草惊蛇。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让我朋友偷偷地在车上安装了一个GPS定位系统,等他明天来推车的时候,你们根据GPS信号,一定能找到真凶。”


  刘哥不愧是专业玩车人,这个办法都能想到,我听到这儿,十分感激地说道:

  “谢谢你,刘哥。”


  “都是兄弟,说那话干吗。等案件破掉了,请我吃烧烤,咱兄弟好好喝一杯。”刘哥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


  “没问题。”我高兴地说。


  十一令人大跌眼镜的真相


  我这边刚挂掉刘哥的电话,就拨通了明哥的手机,简单地跟他说明情况之后,我便连夜让胖磊带着我前往洞山市跟明哥会合。


  第二天早上六点,安装好GPS的摩托车被一名陌生男子取走。我们几个人坐在洞山市区的一个修理场内,盯着电脑屏幕,看着画面上一个蓝色的圆点先是在洞山市内左拐右拐,接着在地图上飞快地移动起来。


  “明哥,现在摩托车上的驾驶人应该就是嫌疑人,我们要不要抓捕?”我有些焦急地问道。


  “不着急,摩托车速度过快,抓捕起来有难度。看他的行驶路线,应该是想出省,我们先调几辆民用车从高速公路包抄过去,等他中午停下来吃饭的时候,咱们再抓捕,这样稳妥一点儿。”明哥坐在电脑旁边,冷静地抽着烟说道。


  墙上的钟表嘀嗒嘀嗒响个不停,摩托车依旧在飞速移动。也就是两支烟的工夫,蓝色的光点突然停了下来。


  “焦磊,把地图放大!”明哥犀利的目光聚焦到了光点之上。


  胖磊快速推动鼠标滚轮,电子地图上,蓝色光点周围建筑物上标注的汉字清晰地显示了出来。


  “大闸县美食街”几个字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明哥抬起右手腕,看了看手表:“下午1点35分,嫌疑人应该是在吃饭,抓人!”


  随着明哥一声令下,由我们云汐市和六合市联合组成的抓捕小组将整条美食街团团围住,嫌疑人何长春在刚端起拉面碗的那一刻,就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由于何长春牵涉到两条人命,而且还是在不同的两个地方,这就涉及该哪个公安局管辖的问题,最后经过两地警方的协商,嫌疑人的落网,主要归功于我们云汐市公安局提供的线索,所以他们心甘情愿地把案件移交给我们办理。


  所谓案件移交,说简单一点儿,就是六合市公安局把何长春强奸杀害他嫂子的那起案件移交给我们办理,连同现场提取的物证也都交给我们。有人不禁要问,办案件不是很累吗,干吗不把我们云汐市的案件移交给他们?其实,这里面牵涉到一个更深层次的东西,那就是对方对我们云汐市公安局的信任,这也从侧面体现出我们的办案能力,说白了就是长脸的事。


  嫌疑人何长春双手戴着手铐,脚上挂着脚镣,头上蒙着一个黑布袋,在一堆记者闪光灯的围堵下,被带回了我们云汐市。


  刑警队审讯室内,老贤丝毫没有留情地把何长春扒个精光,因为按照他的判断,嫌疑人何长春在杀死徐刚的过程中,一定有血液喷溅在他身上,虽然他换了一件外套,但里面的衬衣上很有可能还会沾有血迹。通过检验,果然证实了老贤的猜想,在何长春所穿的衬衫袖口上,检测到了死者徐刚的DNA。这个关键的证据可以让嫌疑人无可狡辩。


  啪!明哥走进审讯室,把一份还带有温度的检验报告扔在了瑟瑟发抖的何长春面前。


  何长春盯着检验结果一栏看了足足有两分钟,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说说看吧,如果交代得好,我晚上给你安排一顿好的送行饭。”明哥点燃了烟对何长春说道。


  两条人命,肯定是死罪,明哥也没有避讳这个问题。


  我此时注意到何长春有些无所谓的表情,心里十分纳闷儿。他的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会有一颗如此狠毒的心?

  “怎么,不想说,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明哥点燃一支烟卷,走到他的面前,塞在了他嘴里。


  何长春抬头看了一眼明哥,使劲吧嗒了两口烟卷,摇了摇头,嘴角挂起了笑容。


  明哥看着他的表情,没有说话,而是帮他拢了一下挡在眼前的长发。


  何长春显然没有想到明哥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明哥。把最后几口烟抽完,烟屁股被他用力地吐在了地上,接着他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道:“警官,你跟我想的不一样。”


  何长春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


  明哥听到这句话,转身看着他没有说话。


  何长春此时看了看明哥的脸,笑着说道:“警官,你知道吗,你刚才帮我弄头发的时候,让我想起了我老爸。”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能操碎了心。”明哥对何长春开起了玩笑。


  “哈哈,说的也是。”何长春笑着回答道。


  “晚上想吃什么?”明哥说道。


  “红烧肉!大盘鸡!我还想喝两口白酒。这两天逃跑的时候,就想着这些东西了。”何长春乐呵呵地回答。


  “没问题,我一会儿让人给你准备。”明哥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对他说道。


  “谢谢警官。”何长春开心地说道。


  “你的愿望满足了,接下来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吧,说说吧。”明哥点燃一支烟卷,扭头看了一眼准备记录的叶茜。


  何长春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十分爽快地说道:“我爸死得早,我妈也改嫁了,我小时候就跟着我哥在一起生活。他不是我亲哥,是我堂哥。我哥他从小就没把我当弟弟看,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让我去干,尤其是我嫂子,动不动就打我,所以我从小就对他们两口子没有好脸子。”


  “这就是你杀你嫂子的动机?”明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然不是。他们虽然对我不好,但我还指望他们给我一口吃的,所以不会因为这个杀人。”何长春解释道。


  “那是什么原因?”明哥好奇地问道。


  “都是我嫂子惹的我。我哥这两年经常在外地打工,我嫂子这个人,骚得不得了,我哥不在家,她就拿我泄火。”何长春有些委屈地说道。


  “咳咳咳。”这个结果我实在没有想到,听到这儿我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于是我赶忙假装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所有人都望向我,尤其是叶茜投来那犀利的眼神。


  我被他们这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站了站。


  “你接着说。”明哥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又望向了何长春。


  何长春头一歪开口道:


  “你说我嫂子要是个正常人吧,搞也就搞了,但她还喜欢拿绳子把我绑起来,用鞭子抽我,这让我有点儿受不了。前段时间,也就是我杀她的那天下午,我嫂子又发起了骚,把我按在屋里就是一顿搞,我实在被她弄得没有力气了,哪里知道她的火还没有泄掉,还要把我给吊在房梁上,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跟她打了起来。可我被她那五大三粗的身体折磨了半下午,哪里还有力气,于是我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水果刀,告诉她,如果她再这样,我就跟她拼命。没想到她竟然对着我骂,说今天我要是不敢弄死她,我就是狗日的。”


  “我一听到这儿,立马火冒三丈,我本来就没有父母,她不该在我面前骂我是‘狗日的’,于是我拿起刀子就在她的脖子上抹了一刀。我看我嫂子在屋里的床上捂着脖子,鲜血直喷,没挣扎几下就死掉了。接着我在家里找了几件衣服,拿了些钱,就离开了。”何长春一口气说道。


  “你离开以后的事呢?你是怎么跑到我们市杀的人?”明哥皱着眉头又问道。


  “哦,我有一个同学,在洞山市做生意,我们两个关系很好,我杀完我嫂子,就跑到路边的电话亭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何长春接着说道。


  “你同学叫什么?”明哥开口问道。


  “他叫王磊,以前因为抢劫进过号子,所以我才打电话问他该怎么办。”何长春认真地说道。


  “他怎么告诉你的?”明哥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重重地写了“王磊”两个字,然后画了一个圈问道。


  “本来我是想坐火车逃跑的,但是他告诉我一定不能坐火车或者汽车,如果警察封锁了火车站或者汽车站,我肯定跑不掉。他让我晚上到火车站站外抢一辆摩托车,然后骑到他那里,他安排我逃跑。于是我就按照他的说法,晚上在火车站拦了一辆摩的,让他带我去你们云汐市的双塔村。”


  “为什么要去双塔村?”明哥打断道。


  “因为我对那里熟悉,那儿是我的老家。”何长春没有丝毫停顿地回答道。


  “你接着说吧。”明哥又点燃了一支烟卷给何长春送了过去。


  何长春贪婪地吸了一口,接着说道:“我当时问那个摩的司机多少钱,他说最少一百,我当时一听就不愿意了,这不是敲竹杠吗,坐火车才几块钱。他明显看我小,想讹我,但是我去的那会儿,就他一辆摩的在那里,所以我就答应了。”


  “没想到车子骑到半路,没油了,他还让我给他加油,否则让我自己走回去。我这时候就已经起了杀心,反正我手里已经有一条人命了,横竖都是一死,我也不介意再多一条。后来我硬着头皮给他加了50块钱的油,他就载着我一路往双塔村跑,当到了村口时,他死活不愿意再往里进,生怕我对他做什么。我在这个时候,偷偷把水果刀塞进了自己的裤裆里,接着把口袋全部都翻开,让他看我身上有没有东西。他看我个子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估计他认为能打过我,于是又让我加了十块钱才愿意接着载我。既然他愿意,我当然答应,反正在我心里他又拿不走这钱。”


  “等车拐到村子里的高粱地时,我告诉他,我要尿尿。他可能是害怕我趁着黑夜跑掉,把车一停,也跟着我一起来到了高粱地。我站在地头,准备从裤裆里拿刀,他看了看我的动作,以为我真的是想尿尿,就放松了警惕。我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从他的背后朝着他的脖子使劲抹了一刀。”


  “他当时大喊一声就往高粱地里跑,我刚杀完一个人,所以我知道他跑不了多远,于是就走到摩托车旁,把车熄火,把钥匙往口袋里一装,慢慢悠悠跟了过去,我走到跟前时,他刚好断了气。随后我把他身上的东西全部搜了一遍,不值钱的身份证和驾驶证什么的都被我带到村外扔进了河里。接着我就骑着他的摩托车跑了。”何长春说完,惬意地吐掉了嘴巴中的烟屁股。


  随着这个烟屁股落地,这起连环杀人案终于告破,何长春嘴里的同学王磊,也在第二天因为包庇罪被再次关进了大牢。


  第五案白日焰火


  一父与子


  何长春的作案动机可以说让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他杀死自己的嫂子,完全是因为被逼无奈,而他杀死徐刚,则是因为徐刚对金钱的贪婪。也许有人听到这儿,感觉徐刚似乎不值得人去同情,但是我的想法却跟很多人不同。


  当我叼着烟卷站在窗边,看着徐刚的尸体被殡仪馆拉走的那一刻,想到的却是我大学时,老师经常说的一句话,这句话源自《哈姆雷特》中丹麦王子的经典独白:“生存还是毁灭!”


  徐刚,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努力赚钱去养活自己的父母、妻儿,这真的是无可厚非。当一个人生存在最底层时,他不可能有太高的思想觉悟。在徐刚的心里,赚钱养家就是他毕生要完成的目标,所以他对待何长春才会显得如此贪婪。请问这是谁的错?我们任何人都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徐刚的死,让我感慨万千,他作为三个娃娃的父亲,不知道要承受多大的生活压力,可最终他还是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徐刚在倒下的那一刻,会用力伸出自己的左手,因为他不想死,他还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我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感性,也许是见多了生离死别所带来的变化。


  “父亲”这两个字一整天都萦绕在我的心头。自从上大学起,将近六年的时间,我和父亲从来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无论我父亲出于什么目的去规划我的人生,我都不应该对他有那么大的怨恨。当我们独立生活在社会中,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你,唯独自己的父母不会;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时,你在父母心中却始终都是一块谁也无法替代的瑰宝。


  下午五点的钟声准时敲响,我跟明哥打了声招呼,便飞快地骑着自己的电瓶车朝菜市场赶去。在精心挑选了几样菜后,我又顺道买了一瓶父亲最爱喝的原浆白酒。


  五点半,我兴冲冲地打开房门对着卧室喊道:“爸,我回来了!”


  “小龙回来了!”父亲用略微痛苦的嗓音回答道。


  我听到声音是从卫生间里传来的,赶忙放下了手中的蔬菜,几步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吱呀,卫生间的木门被我打开,此时父亲正咬着牙齿,扶着拐杖,艰难地坐在马桶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提着自己的秋裤。


  “爸,我来!”看到父亲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痛苦的表情,我的眼泪在眼眶中使劲地打着转。


  “小龙,不用,我自己能行。”父亲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摆着手对我说道。


  我抹了一把泪水,没有言语,蹲下身子将父亲的裤子一件一件地整理好,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然后慢慢地将他搀扶回卧室的床上。


  我们这儿是南方,没有集中供暖,所以天稍微一冷,对于父亲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上厕所。虽然父亲的一条腿已经有了知觉,但还是和正常人有很大的差异,长时间的站立会产生剧烈的疼痛感,所以父亲每次上完厕所,都要蹲坐在马桶上休息好长一会儿,才能蹒跚着走回屋里。不到五米的距离,他最少要倚着墙歇息两次。


  我把父亲安顿好,又拿出脸盆,倒了一点儿热水,用热毛巾将父亲额头上的汗水小心地擦了一遍。父亲靠在床边,乐呵呵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爸,晚上咱俩喝一杯怎么样?”我收起毛巾,坐在床边对他笑嘻嘻地说道。


  “喝一杯?”父亲有些受宠若惊。


  “我下班的时候,从菜市场买了点儿菜,都是你爱吃的,一会儿我到厨房里炒一下,很快。”我坐在床边帮父亲掖了掖被角回答道。


  父亲听完,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头对我说道:“好!今天晚上咱父子俩就好好喝一杯。”


  “好咧。”我赶忙起身,朝屋外走去。


  我们家跟别人家晚餐的时间有些不同。平时我母亲都会在下午五点钟准时出门做兼职,她干了一辈子老师,现在退休在家,为了贴补家用,在外面给人当家教,一般晚上八点半才会回家,而我们家正点的晚饭时间都要到晚上九点半左右。有时候单位不忙,我会提前做一些家常小菜,所以别看我是个男的,做饭还是有一定功底的。


  半个小时后,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土豆肉丝、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盆榨菜肉丝汤摆在了父亲面前。


  我系着围裙坐在床边,打开了父亲最爱喝的原浆酒。


  两杯酒斟满,我端起一杯放在父亲手里,自己端了一杯举在半空中。


  “不说两句?”父亲慢慢悠悠地把酒杯举在自己面前,有点儿调皮地说道。


  我听父亲这么一说,愣了一下,然后拿着自己的酒杯跟父亲轻轻碰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愧疚地对他说道:“爸,对不起。”


  咕噜。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如一条火龙般从我的喉咙快速钻进我的胃里。


  父亲把酒杯端在半空中,静静地看着我的举动,没有作声。


  我放下酒杯,有些疑惑地看着父亲无神的表情,对他说道:“爸,你怎么不喝?”


  父亲听到我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哦,喝!”咕噜。一口酒下肚,他抹了抹嘴角,笑着对我说道:“要是你妈这时候回来,非把咱们父子俩的皮给扒掉不可。”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笑着回答:“这才六点多,她回来还早呢,一个小时咱绝对能吃完。”


  因为父亲身体的原因,母亲是禁止父亲饮酒的,但是我知道父亲好这口。明哥每次来给父亲按摩的时候,都会偷偷地用饮料瓶灌上一点儿放在他的床头给他解馋。记得有一次,我在家中口渴得不行,当时父亲正睡觉,刚好枕头下的饮料瓶露了出来,我抓起来就猛灌一口,呛得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我就这样误打误撞发现了他的这个小秘密。


  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又拿起酒瓶给他斟了一杯。


  “儿子,其实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父亲说完这一句,端起酒杯,一口干完。


  “爸,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回答道。


  父亲听到这儿,摇了摇头,靠在床边对我说道:“当年逼着你上警校,我是有私心的,其实让你子承父业只是我的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


  “什么?不是因为这个?”听了父亲的话,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如果我身体好好的,当初我可能就不会对你有这般要求。”父亲从我的手中“夺”过酒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喝了一大口。


  父亲喝完,低头看了看小方桌上几道还冒着热气的菜,愣了愣神,然后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开口对我说道:“我干了一辈子公安,除了公安系统我还有一些挚友以外,别的行业我是一点儿都不熟悉。当年在办浮尸案时,我出了车祸,当医生告诉我以后都不能下床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儿子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照顾他。”


  说到这儿,父亲举起酒瓶,直接对着酒瓶嘴灌了一口。


  “爸,别喝了!”我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瓶放在了自己面前。


  “咳咳咳!”也许是刚才喝得有些猛,父亲坐在床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见状赶忙起身,走到父亲身后,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缓解他的不适。父亲涨红了脸,冲我摆了摆手。


  许久之后,父亲再次恢复了平静,靠在床头,眼睛盯着墙顶昏黄的灯泡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从手术室出来时,公安局很多的同事和好友前来探望我,我在他们面前说出了我的担忧,他们就安慰我说,等你长大了,把你送进公安队伍,到时候由他们来照顾你。听到他们这么说,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你从小就叛逆,我真的害怕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会误入歧途。我也担心你要是干了别的行业,我这个终身残疾的老爸,会让你在同事面前难堪。”


  我听到这儿,泪水已经抑制不住,顺着眼角拼命地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准哭。”父亲从床头拽了一张面巾纸递到我手里,安慰道。


  我接过纸巾,擦拭了一下眼角,哽咽着点了点头。


  父亲看我稍微好了一些,换了一个口吻接着说道:“别的你老爸不敢吹嘘,但是在公安局的地位还是有的。虽然你老爸瘫痪在床,但是只要在公安局提到你司元龙是我的儿子,绝对没有人敢小瞧你。”


  父亲说完,手掌在胸口拍得啪啪响。


  我看着父亲滑稽的举动,嘴巴一咧,心情好了很多。


  父亲歪头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所以我才打定主意,等你长大以后,一定让你上警校。为了让你从小就对警察这个行业有些了解,我在你小的时候,就时不时给你灌输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其实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让你能从心里接受它。”


  “爸,你别说了,儿子现在都懂了。”我点头回答道。


  父亲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前几年你警校毕业的时候,启明也当了技术室的主任,所以我就让启明把你给要过去,这样我也能宽心一点儿。”


  “其实我毕业那会儿,一走进技术室的大门,就知道这是你给我下的套。”我破涕为笑。


  “你要这样理解也可以。”父亲乐呵呵地对我说道。


  “明哥这一年多可没少折磨我。”我噘着嘴巴对父亲抱怨起来。


  “我看你这一年也没少让他操心,我虽然躺在床上,对你的情况可是相当了解。”父亲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揉了揉被父亲点到的位置,给他的杯中斟了一杯酒,笑着回答:


  “明哥这个人其实真的很不错,就是有点儿怪。”


  父亲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启明这孩子苦得很,你觉得他怪,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情况。”


  二冷启明的心结


  “什么情况?”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能怪他,因为他心里有个解不开的心结。”父亲放下酒杯对我说道。


  “爸,能跟我说说吗?”我在父亲的碗中夹了一些菜,然后问道。


  父亲看了看我,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往床头一倚,开口说道:“启明小时候生活在咱们云汐市的罗山村,他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当年他还有一个弟弟。”


  “这件事发生时他才十岁,那时候咱们这里的治安形势不容乐观,到处都是欺行霸市、横行乡里的田匪路霸,罗山村的村支书罗广坤就是这样一个人。过去竞选村干部,谁家在村里的势力强,谁就能当选,所以当时村支书的位子基本上都被一些在村里势力大的家族给霸占着。”


  “当年咱们国家鼓励农村多元化发展经济,在农村大力发展农、林、牧、渔。在我们这里的农村,你要说前三样还基本上都有,唯独这个‘渔’不行。为了能响应国家的号召,罗广坤就下令,开垦农田养鱼。但当时谁都不知道养鱼到底能不能挣钱,况且这个投资要比种田高得多,还需要技术,所以很多村民都不愿意把自家的农田挖成鱼塘。”


  “但当时的情况,不是你说一句不愿意这事就算了,乡里给每个村都下指标,这鱼塘在村里的覆盖率要达到一定的数值,否则就要唯罗广坤是问。罗广坤看到这个结果暴跳如雷,软的不行就准备来硬的,他不会拿自家亲戚开刀,只能拣软柿子捏。因为启明一家人是早年搬迁过来的,不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所以他们家就是当年罗广坤选中的‘软柿子’。”


  说到这儿,父亲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抹了一把嘴唇接着说道:“罗广坤打算让启明家拿出二分之一的农田挖鱼塘。这欺负到头上的事情,启明父母当然不同意。哪里知道这个罗广坤容不得他们家拒绝,带人强行挖开了鱼塘,启明的父母当时极力反抗,最后被双双打成重伤。你说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弟弟,面对这些蛮不讲理的人能做什么?他什么也不能做。最终启明家的田地还是被挖开了,但这个恨一直埋在了启明的心里。”


  “这简直就是畜生的行为,难道当时就没有王法了?”我气愤地一拳砸在饭桌上。


  父亲摇了摇头对我说道:“那时候条件落后,到派出所报个案都要骑着自行车跑很远,而且就算是启明报案了,以罗广坤在村里的势力,谁敢给他们做证?”


  “唉!”我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那后来怎么样了?”我接着又问道。


  父亲放下筷子,回答道:“当年鱼塘是建成了,可是启明家哪里有钱去买鱼苗,所以这几亩鱼塘只能在那里闲置。启明的父亲脾气比较倔强,伤病刚一好就到处去告,这一举动引来了罗广坤的不满,结果他就派人点燃了启明家的柴房,想教训一下启明的父亲。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启明的父母,还有那个弟弟,都被活活地熏死在了屋里,如果当时不是因为启明在外面上学,估计他也难逃一死。虽然最后罗广坤被抓了起来,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启明当时除了获得一笔赔偿款外,剩下的就只有那空空的屋檐。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启明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父亲一边说一边叹息。


  听到这儿,我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我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如果换作是我,我能不能挺过来?我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明哥对每个人都十分冷淡,因为他的心已经彻底寒透了。


  父亲看看我,没有说话,而是一口一口吃着菜。


  “别想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千万别在启明面前揭开他这个伤疤就行了。”父亲看看还在发愣的我,抬手夹了一块鸡蛋放在我碗里。


  我稳了稳神,想到了一个细节,有些疑惑地问道:“爸,明哥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乐呵呵的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说着父亲放下筷子,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肚,开口道,“也许是启明受到家里那件事的刺激,一心想着长大之后能当个警察,为更多像他们家一样没有地位的穷苦人家伸张正义。可他们那时候当警察可不像你这样,你可以直接凭高考分数上警校,当年要想上警校必须有村里写的推荐信,然后报乡里审批,审批通过了还要报区、市备案。你也知道,启明要想当警察,村里这关就过不了,毕竟因为他家里的原因,已经把村干部得罪了一遍,所以走这条路根本行不通。但是办法不是没有,因为公安局队伍里除了警校毕业生,还有其他的警种,其中法医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种。在那个时候,只要是法医专业的学生,基本上都可以定向分配到公安局。也是因为这个,启明才选择了上医学院的法医专业。”


  “启明大学毕业后,果真如他所愿,走进了咱们的公安队伍,当时跟在我后面实习一年。但他当时的身份还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警察,因为他还面临着转正,启明也就是在转正的审查中出了问题。”


  “审查能出什么问题?”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年的审查就跟现在考公务员政审一样,要对家庭情况进行严格的审查,看看直系亲属有没有干过违法犯罪的事情,像启明的情况你觉得村里会让他过吗?”父亲放下筷子,有些气愤地反问道。


  “那肯定不会。”我点了点头回答道。


  “启明这孩子,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吃了多少苦,我心里最清楚。他整个大学四年都在工地给人干苦力,这才撑到大学毕业。来我们科室实习,整天没日没夜地看书,有时候在我的办公室一趴就是一夜,他只用了七个月的时间,就把我干了十几年警察积累的刑侦书籍全部看完,我看得出他对警察这份职业的渴望。当启明知道这个报告必须由他所在村的村委会出具时,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我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但他就是个闷葫芦,怎么问他都不说因为什么。我看他这么倔,也只能作罢。”


  “就在距离实习期结束还有四个月的一天晚上,他趁着我们半夜都在熟睡,在我的办公室内给我留了一封信,提起行李就要走。我干了十几年警察,警惕性比一般人要高很多,就在启明关门要离开时,我起床发现了他。看见他要走,我很愤怒,当时他在我的逼问下,才说出了实情。你爸我当年也是个暴脾气,第二天一早,我就穿着警服拎着配枪,带着启明来到了罗山村的村委会。我一打听,这个村支书是罗广坤的亲戚,我怕他使坏,还特意给他们的乡长打了一个电话。我当着村支书和乡长的面说启明是我的干儿子,谁要是不给他写这个审查报告,我第一个不愿意。当时我还把配枪拍在了桌子上。”


  “爸,你可真牛!”我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父亲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当时那个村支书就傻了,乖乖地把报告写给了我们。”


  “那当时明哥不开心死?”我开心地问道。


  父亲听到这儿,收起了笑容,对我说道:“启明当时就对我说了一个字。”


  我看到父亲异样的表情,赶忙问道:“什么字?”


  父亲激动地回答道:“他喊了我一声爸。”


  一瓶酒,我和父亲一直喝到后半夜,我们聊了很多很多,母亲回来时也很识趣地没有打搅我们。深夜,我躺在床上,耳边响起阵阵虫鸣声。父亲和明哥,这两个人,以前在我的心中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对他们两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伴着夜幕,脑中回想着父亲所说的每一句话,一颗理解和包容的种子,正在我的心里渐渐生根发芽。


  三蘑菇云

  第二天早上八点,云汐市某执法局的办公室内坐着两个身穿行政执法制服的男子,他们一个是执法中队的中队长刘峰,一个是他的手下高亮。


  “刘队,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赏个脸,咱去撮一顿。”高亮笑着奉承道。


  “到哪里吃?一般的场子我可不去啊。”刘峰叼着烟卷摆着排场回答道。


  “请刘队吃饭哪儿会是一般的场子,保证让你满意!我回头把家里的五粮液也带着。”高亮跷着二郎腿笑着说道。


  “又从哪里受贿来的五粮液?”刘峰斜着眼睛,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问道。


  “不就是前几天几个烟花爆竹厂的小老板送的嘛,我不敢一个人独享,所以晚上请刘队一起去品尝品尝。”高亮龇着大板牙,眯着眼睛说道。


  “得嘞,看你小子这么懂事,我今天晚上就赏你这个脸了。”刘峰掐灭烟卷乐呵呵说道。


  丁零零。两人正说着,刘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赶忙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串奇怪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谁打的电话,号码我不认识啊。”刘峰皱起了眉头。


  “会不会是诈骗电话?”高亮起身歪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哼,诈骗电话敢打在老子的手机上?老子就要看看谁他娘的那么大胆!”刘峰转头看了一眼高亮,然后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朵边。本来还气焰嚣张的刘峰,听了不到一分钟,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高亮觉察到了刘峰的变化,等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赶忙上前问道:“刘队,什么情况?”


  “是举报电话,对方说芦苇村有人在违规生产烟花爆竹。”刘峰皱着眉头回答道。


  “芦苇村?知道是哪家吗?”高亮在一旁问道。


  “人家是指名道姓地举报,就是在芦苇塘中间的赵俊新家。”刘峰双手插兜回答道。


  “他们家的那个厂,三年前被罚了那么多,听说已经把生产许可证给办下来了啊,怎么还会有人举报?”高亮有些困惑。


  “这也是我纳闷儿的地方,按理说不应该啊!”刘峰皱着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


  “估计是同行干的,也只有同行才是赤裸裸的冤家。”高亮有些气愤。


  “反正闲着也没事,去看看再说。我害怕我们不去,对方捏着不放,万一告到局长那里,人家还以为我们收了他赵俊新的好处呢。”刘峰说完,拿起帽子往头上一卡。


  “刘队英明!”高亮弓着腰,竖起大拇指拍起了马屁。


  “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我可还惦记着你的五粮液呢。”刘峰点燃一支烟卷,拍了拍高亮的肩膀。


  几分钟后,两人驾驶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朝芦苇村驶去。没过多久,伴着吱呀一声响,车子停在了一个大院门口。大院坐南朝北,院子内有三间厂房和一间平房,院门是一扇朝北的双开红色大铁门。此时铁门虚掩着,并没有上锁。


  “你先把车头掉一下,我进去看看就出来。”刘峰叼着烟卷对高亮说道。


  “好咧。”高亮爽快地答应。


  哗啦!刘峰拉开车门就准备朝院子内走去。


  “刘队,烟!”高亮看了一眼院墙外张贴的“严禁烟火”四个大字,担心地对刘峰说道。


  刘峰歪头看了一眼墙面,转身对高亮笑着说道:“屌事,咱还能被这几个字唬住?”说完,他哼着小曲,推开铁门,朝院内走去。


  “赵俊新,你给我出来。”院子内传出了刘峰的喊叫声。


  “赵俊新!”又是一声喊叫。


  高亮此时已经把车头掉转完毕,当他正准备下车时,嘭,伴着一声巨响,高亮连人带车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到了院外的臭水沟里。


  “什么情况?”坐在办公室的我也听到了动静,赶忙起身趴在窗口,往外望去。此时窗外远处一团白色的蘑菇云正在缓慢升起。


  “瓦斯爆炸了?”叶茜好奇地跑到我身边,把头探出去问道。


  “矿区在南边,这是北边,哪儿来的瓦斯?”


  正当我们俩在猜测这爆炸声从哪里传来时,明哥已经穿戴好站在我们办公室门前:“前面的芦苇村发生爆炸案,拿起东西赶紧走。”


  “什么?爆炸案?”我瞪着眼睛看着准备转身离去的明哥。


  “难道是恐怖袭击?”叶茜很无脑地对我说道。


  “袭击个屁啊,抓紧时间,到现场看看再说。”我对她翻了翻白眼说道。


  现场距离我们技术室直线不到一千米,当我们赶到时,徐大队长他们还在路上,现场暂时由当地派出所派人保护。


  爆炸现场的地理位置很特殊,这是一个建在水塘环绕之中的烟花爆竹厂,爆竹厂周围是一圈宽七八米的水沟,水沟有点儿护城河的意思。这一大片地方,只有爆竹厂一个院落,因此爆炸并没有给村子里其他的住户造成什么损失。


  “赵所长,什么情况?”明哥一下车,就对着站在现场外围紧张指挥的男子问道。


  “冷主任,你来了?”赵所长客气地伸出右手跟明哥握了握。


  “现场伤亡重不重?”明哥担心地问道。


  “一死一伤,我们也没往现场进,其他的还不清楚。”赵所长回答道。


  “死伤的是什么人?”明哥扭头看了一眼半截车身没入水中的白色面包车问道。


  “死的那个是咱们执法局的一个中队长,叫刘峰,伤的那个是他的手下高亮,不过高亮因为坐在车里,只受了一点儿皮外伤。根据高亮的介绍,他们早上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这里私自赶制违规的烟花爆竹,于是他们两个就赶了过来。刘峰先下的车,他在院子外面给车掉头,车头刚掉好,里面就发生了爆炸。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赵所长介绍道。


  “这个烟花爆竹厂的老板联系到了没有?”明哥接着问道。


  “联系到了,被我们带到了派出所里。”赵所长回答道。


  “那行,你们把他看好,我们先勘查一下现场,分析一下这起爆炸是人为的,还是一场意外。”明哥说完便戴上手套朝中心现场走去。


  由于爆炸的冲击力,整个现场已经面目全非,厂子外本来砌好的院墙此时已经完全倒在了地上,在保护圈外,爆炸现场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这家烟花厂占地超过了四亩,构造很简单,正南边为三间连在一起的铁皮厂房,进门右手边是一间30平方米左右的平房。从现场被破坏的程度来看,爆炸就是在这间平房里发生的。院子东边的地面上,一个身穿灰绿色制服的男子被一堆砖头埋在其中,早就没了生气。


  “目前这个案件最重要的就是判断是人为还是意外,所以国贤,这次你要辛苦一点儿了!”明哥转头对着老贤说道。


  查看原图

  老贤推了推眼镜,环视一周,认真地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爆炸案件的勘验,不像其他案件那样简单,首先要确定炸点的位置。所谓炸点,就是爆炸物品在爆炸前所放置的位置。找到炸点以后,便要以炸点为中心进行大批量的取样,通过分析炸点周围的化学粉末,便能得知爆炸品的成分。


  其次,就是要确定爆炸装置是自然引爆,还是由人为的装置控制,这直接决定了案件的性质。


  最后,需要在现场找寻引燃物,比如烟头、电子打火器等物品。


  这以上的三点都需要老贤通过提取和化验去完成。


  听到明哥的指令,老贤在一旁紧张地准备着提取设备,趁着这个工夫,我们四个人围在了尸体旁边。


  “小龙、叶茜,戴上手套,把尸体身上的砖头移开,焦磊你拍照。”明哥对我们几个吩咐道。


  “好。”我几人听令点了点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当最后一块砖头从尸体上拿开时,死者的整个面目显露了出来,比我想象的好得多,尸体除了头部有些明显的凹陷以外,其他地方还算完整。


  明哥简单地看了一下尸体说道:“死亡原因应该是头部受到墙面砖头的撞击而死。通俗点儿说,死者应该是被对面飞来的砖头砸死的。”


  “我还以为他是被炸药给炸死的呢。”叶茜略微担心地说道。


  叶茜的想法跟我一开始认为的一样,如果这个刘峰果真是被炸药炸死的,那尸体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好。以前我在上大学时,就在书本上见过爆炸案件现场尸体的惨状,可以说整个案发现场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块和人体组织。遇到这样的情况,还需要勘验人员把碎肉全部捡拾在一起,然后再拼接起来。不过目前来看,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好在爆炸给刘峰留了一个全尸。


  正当我开小差的时候,明哥已经大致看了一下尸表,然后拍了拍手对我们说道:

  “这个案件必须等国贤那边处理好,才能有一个分析判断,尸体现在没有什么看头,先把它装进尸袋再说。”


  四谎言背后

  我听后点了点头,从箱子里拿出白色的石灰粉,沿着尸体四周标记出尸体的位置后,跟明哥一起将尸体抬出了现场。老贤用了六个小时的时间才把现场所有物证提取完毕。


  “国贤、焦磊,你俩先回单位把检验结果给做出来。”


  “好的。”


  “叶茜、小龙,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到医院问问报案人高亮的情况。”


  “明白!”


  就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开始了紧张的调查工作。从派出所反馈的情况来看,爆炸发生时,这个爆竹厂空无一人,所以要想确定此次爆炸的性质,外围的调查工作尤为重要。


  云汐市第一人民医院病房内,高亮右手缠着绷带坐在床边,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夫此时正在给他换药。


  “高亮,没事吧?”明哥一进门就开口问道。


  高亮闻声抬头看了一眼穿着制服的我们,龇牙咧嘴地回答道:“还好命大,否则根本活不过今天。”


  换药的大夫看见我们几个,很识趣地端着托盘走出了病房。


  “我们是云汐市公安局的民警,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明哥拿出了警官证客气地说道。


  “没事,问吧,咱们都是执法人员,有什么我肯定说。”高亮拿了一个枕头放在自己身后,往枕头上一靠,对我们说道。


  “你觉得这次爆炸是人为还是意外?”明哥很刁钻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高亮被明哥猛地这么一问,有些犹豫。


  这正好中了明哥的圈套。估计高亮正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的经过从头叙述一遍,可谁知道明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直接问他对这个案件的看法。如果高亮面对这个问题回答得很爽快,说明这里面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回答得支支吾吾,这里面就有猫腻。现在哪个执法单位里面没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说收受金钱、以权谋私等情况,如果死者刘峰跟这个烟花厂的老板赵俊新有这方面的恩怨,那赵俊新设计将其炸死也说得通,这就是明哥问话的主要目的。


  “怎么,有什么事不好说?”明哥眉毛一挑问道。


  “不是不好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高亮为难道。


  “你要知道,被炸死的是一名执法局的执法者,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希望你别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你应该尽力配合我们公安机关把这件事查清楚。你想想看,今天只有你跟刘峰在一起,现在刘峰死了,我们公安局如果查不到任何头绪,你觉得刘峰的家里人能放过你?”明哥在一旁仔细帮高亮分析着目前的形势。


  高亮一边听一边滴溜溜地转着眼珠,接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的明哥,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早上,刘队接到一个电话,举报赵俊新在厂中私自制作烟花爆竹。他们家三年前已经被查过一次。”


  “被查过一次?”明哥打断了高亮,问道。


  “对,那次的动静很大,我们在他家搜出了价值一百多万的烟花,后来还给他开了一张20万元的罚款单。”高亮仔细回忆起来。


  “那次赵俊新被查,跟刘峰有没有关系?”明哥问道。


  “应该没有,因为那次是我们王局长亲自带队查的。”高亮摇了摇头回答道。


  “嗯,那你接着说吧。”明哥跷起了二郎腿问道。


  “我们一听是举报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开车去了。当车行驶到院子门口时,刘队让我掉车头,他自己先走进了院子,我听见刘队在院子里喊了两声,正想下车,结果院子里就发生了爆炸。”高亮眼神闪烁不定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说?”明哥看着他的眼睛,直击要害。


  “咳咳咳。”高亮听后假装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是不是有什么没说?”明哥阴着脸,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高亮听后,弓着腰,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刘队走进院子的时候,手里的烟卷还没有熄灭。”


  “什么?他叼着烟卷进去的?这跟叼着烟进加油站有什么区别?”我十分惊讶,作为执法者,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我当时提醒过他,可他就是不听,所以我感觉,这次爆炸是不是跟他抽的那根烟卷有关。”高亮垂头丧气地回答道。


  有些人可能不明白高亮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作为执法者,违规操作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假如刘峰没有叼着烟卷,而是正正规规地履行职责去查烟花厂,这时候发生爆炸,那刘峰不但不会被追究责任,可能还会被追奖立功。但是如果刘峰是违规操作,最后查明这起爆炸跟他的那根烟有关,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也可能面临着赔偿烟花厂损失的后果。


  这两者的差距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难怪高亮有些不好开口。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明哥严肃地问道。


  高亮听后,举起左手对着我们发誓道:“警官,我敢保证,我知道的都说了!”


  明哥没有继续问下去,简单把问话材料结束后,我们三人便驱车赶往辖区的派出所。爆竹厂的老板赵俊新此时还被扣在派出所内。


  推开派出所的值班室房门,一个40多岁的男子正端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他上身穿着一件淡蓝色外套,下身穿一条深色运动裤,脚穿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蓬头垢面,显得十分狼狈。


  “你就是烟花厂的老板赵俊新?”明哥走到他面前问道。


  “对。”男子十分谨慎地看了看我们,点了点头。


  “你这厂老板今天到哪里去了?怎么弄成这样?”明哥捏着下巴,上下打量道。


  “哟,就他还老板呢?刚到派出所,浑身上下都是松树叶子,弄得一地都是,你一个老板想吃松子至于自己去打吗?”一个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我转身一看,说话的是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妇女一边卖力地用拖把拖着地,一边搭腔。从她的穿衣打扮不难分辨出,她应该是在派出所负责打扫卫生的大姐。


  明哥最不习惯他问话的时候有人插嘴,听到妇女肆无忌惮的说话声,他本能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向值班室的民警问道:“你们的询问室在哪里?”


  “冷主任,在二楼,我带你去。”小伙子很热情地在前面给我们带路。


  由于现在还不能确定案件的性质,所以暂时还不好分辨眼前这个赵俊新是不是嫌疑人,因此只能先带到询问室内和和气气地问一些情况。


  “赵俊新,你今天早上干吗去了?”明哥一边用烟屁股敲着桌面,一边问道。


  “也没干啥,就出去溜达溜达。”赵俊新往椅子上一靠平静地回答。


  “你厂有没有正规的手续?”明哥开口问道。


  “有,不过现在我不准备干了。”赵俊新说着悠闲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A4纸,起身递到明哥面前。


  明哥接过后快速打开,这是一份印有“烟花爆竹安全生产许可证”的纸张,在“主要负责人”的位置标注的正是赵俊新的大名。明哥看后把许可证重新折叠好,放在了桌子上,问道:


  “你为什么不准备干了?”


  赵俊新垂头丧气地回答:


  “三年前被查过一次,把我的老本都赔完了,还欠了一屁股的账,这两年刚好把账给还完,所以我就不想干了,干这行,风险太大。”


  “你不准备干了为什么还要在厂里堆放炸药?”明哥表情严肃地敲了敲桌面。


  “那都是以前剩下来的,我堆在了西边的屋子里,不承想它会爆炸啊。”赵俊新一脸委屈地说道。


  “是什么类型的炸药?”明哥接着问道。


  “就是最普通的黑火药。”赵俊新搓着手回答道。


  “大概有多少?”明哥抽了一口烟卷问道。


  “应该只有几十斤吧,具体的数量我也不清楚。”赵俊新皱着眉头仔细回忆道。


  “这些火药你平时都是怎么保存的?”明哥问道。


  “我都是放在专门的玻璃罐内,在里面加上干燥剂,然后密封储存的。”赵俊新的回答跟安全手册上的操作流程如出一辙。


  “那为什么会爆炸?”明哥阴着脸问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已经放了好多年都没事,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爆炸。”赵俊新说完双手一摊。


  “说说你的烟花厂的现状。”明哥转移了话题。


  “还什么现状啊,一个月前我就把工人全部打发回家了,厂子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我准备把剩下的尾款结掉,出去打工去了。”赵俊新有些落寞地回答。


  “看你的年纪,你应该成家了吧?你家人呢?”明哥停下了笔问道。


  “三年前离了!”赵俊新叹了一口气。


  “跟你那次厂子被查有关?”明哥嘴角一扬。


  “对,被查后,我欠了这么多的钱,整天被高利贷追债,谁还愿意跟着我过?”赵俊新自嘲道。


  明哥看着赵俊新的表情,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他停下了笔,并没有追问。


  “行,那今天我们就问到这儿,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联系你。”明哥起身说道。


  “好,没问题。”赵俊新很爽快地回答。


  询问室里一共四个人,明哥最先离开,接着是叶茜,然后是赵俊新,我因为要整理明哥的记录材料,所以最后一个走出的询问室。当我跨出询问室的门时,一抬头刚好看见赵俊新脸上挂着十分诡异的笑容看着明哥和叶茜离去的背影。


  我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盯着赵俊新,他这时才注意到我,瞬间收起了笑容,低头朝楼梯口走去。


  “这个赵俊新一定有事隐瞒!”我不可能看错,刚才的那一笑,就是一副阴谋得逞的窃喜。


  五绝非意外


  收集完两个最重要的案件关系人的材料,我们三人直接回到了技术室。胖磊和老贤还在忙活,我跟明哥则一头钻进了解剖室,叶茜负责联系刑警队开展调查走访。


  当一切忙完时,室外的天空中已经挂满了点点繁星。


  我们五个人把各自的材料全部整理齐全,来到了会议室。


  “国贤,这个案件你先说吧。”明哥翻开了笔记本说道。


  老贤点燃了一支烟卷说道:“仅从检验来说,我现在都还不清楚这起爆炸是不是案件。”


  “哦?你说说看。”明哥有些诧异地问道。


  老贤点了点头回答道:“现场提取的检材很多,我只拣一些重要的检材进行了化验。通过对现场炸点尘土化学成分的分析,爆炸物应该就是黑火药。一般制作烟花爆竹用的都是黑火药,从这点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嗯,这点跟赵俊新的说法一致。这也就排除了有人故意使用其他炸药的可能。”明哥听后也点了点头。


  老贤放下第一份报告,拿起第二份接着说道:


  “还好这间平房跟厂房以及周围的建筑物距离都很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国贤老师,这话怎么说?”叶茜好奇地歪着头问道。


  老贤回答道:“我根据中心位置炸坑的深度,以及房屋损毁的情况,计算出了黑火药的用量,应该在20斤以上。这个量,能把一栋四层小楼夷为平地!爆炸的冲击波带出的砖头,足够将周围经过的人全部崩死。你想想如果是在闹市区,这得死多少人?还好那个叫高亮的躲在车里,否则绝对也活不了。”


  听到这个结果,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现场有没有起爆装置?”明哥好像不为所动,抽了一口烟问道。


  老贤听后,摇头道:“我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起爆装置以及助燃物,也就是说黑火药很有可能不是人为引爆的。”


  “你在现场有没有发现烟头?”明哥想到了一个细节,问道。


  “有,不过不是在炸点位置提取的,而是在尸体南侧的砖头下提到的,通过烟头上的DNA分析,这个烟头应该是死者刘峰抽的。但是这根烟头应该在爆炸前就被踩灭了,它应该不是点燃黑火药的引燃物。”老贤解释道。


  “你是怎么判断它是在爆炸之前就被踩灭的?”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我在死者的右脚鞋底上提取到了烟灰的成分,而且烟头被发现时处于扁平状,结合这两点,我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老贤认真回答道。


  “烟头距离炸点有多远?”明哥急切地问道。


  “烟头距离炸点有四米,距离平房的墙根有两米的距离。”老贤翻开笔记本看了一眼数据回答道。


  “按照你这么说,死者应该是在进入院子后,站在平房外两米的距离踩灭了烟卷,就在这时候平房发生了爆炸,接着刘峰便被爆炸冲击波带来的砖头击中了头部。”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老贤点头说道。


  “你在现场还提取到了什么?”明哥接着又问道。


  “根据我的分析,剩下的都是一些跟侦查破案关系不大的东西,有一部被炸烂的手机,一些塑料盆的残片,还有一些玻璃碎片等,我觉得这些没有检验的必要,所以还堆在实验室内。”老贤回答道。


  “手机?什么手机?”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是一部比较廉价的诺基亚直板手机。令我惊讶的是,这部手机只是屏幕和外壳被炸碎了,里面的主板还好好的,手机上还插有一张电话卡。”老贤回答道。


  “这部手机会不会是起爆装置?”明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起先也这样认为过,但是我否定了这个观点,因为点燃黑火药需要明火,我在手机的主板上没有发现短路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它外连什么设备,所以它不可能是起爆装置。”老贤一口否定了明哥的想法。


  “叶茜,你们刑警队调查到了什么情况?”明哥没有浪费一秒钟的时间,接着问道。


  叶茜翻开笔记本回答:“我们刑警队这边主要是围绕赵俊新展开调查,通过调查发现,赵俊新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名叫赵子昂,他前妻叫张玲。三年前,因为赵俊新的烟花厂违法私自生产烟花爆竹而被查封,他欠下了将近两百万的高利贷无法偿还,整天被人追债,张玲后来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就一纸诉状跟赵俊新离了婚,赵子昂也被判给了张玲。”


  “那他离婚后只身一人,还不被债主给剐了啊?”我对叶茜调侃道。


  叶茜合上笔记本,摇了摇头说道:“别看这个赵俊新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其实也是一个玩命的主儿。我亲耳听线人说,赵俊新在离婚之后只身去找债主,他当时就放下话,自己烂命一条,要杀要剐随便;要么就让他继续经营烟花爆竹厂,赚钱慢慢还。谁都没想到离了婚他那么够种,结果债主还是妥协了,让他继续经营爆竹厂,而且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些债主还找关系给他办了一个烟花爆竹生产许可证。他的烟花厂这两年经营得还算不错,基本上快把欠的钱都还上了。”


  “敢情这个赵俊新还是一个狠角色!”我听完后感叹道。


  “还好今天冷主任问话时我在场,其实赵俊新对我们撒了一个谎。”叶茜接着说道。


  “他说什么谎了?”听到叶茜这么说,我突然想到了赵俊新在临走时的那个笑脸,赶忙问道。


  “他的那个烟花厂早已经抵押给债主了,不是他不想再经营下去,而是人家债主不带他玩了,赵俊新现在就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的人。”叶茜回答道。


  明哥听到这儿一言不发,只是一口接着一口抽烟。我们四个人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全部把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


  明哥抬头环视一周,接着把手中的烟卷使劲按在了烟灰缸内,皱着眉头开口说道:“我的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并不是每一个案件都能提取到足够定案的证据,但是每个案件一定要做到排除合理怀疑。”


  听到明哥说“师傅”两个字,我心里一暖。


  “冷主任,你的意思是……?”叶茜歪着头问道。


  明哥表情严肃地说道:“虽然我们到目前为止从证据上无法确定这到底是爆炸案,还是意外事件,但是在我心里已经把它当成一个标标准准的案件去对待。”


  “案件?”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在我心里,这个爆炸很有可能是意外导致的:第一,烟花厂的老板不在场;第二,现场没有引燃物;第三,现场没有起爆装置;第四,爆炸物就是用于生产烟花爆竹的黑火药。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绝对说得通,我就搞不明白怎么是案件了?


  正当我面露疑问之色时,明哥再次开了口:“我之所以说它是案件,是因为我刚才仔细回忆了一下整个案件的发生过程,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巧合的疑点。这些疑点我排除不掉。”


  “第一,赵俊新手里有许可证,而且根据调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生产过烟花爆竹,在勘查现场时,我们也没有在厂房里发现他存放此类物品。那为什么还会有人举报他?这个举报人的动机是什么?”


  “第二,针对私自生产烟花爆竹的举报电话,每个烟花爆竹销售店中都有张贴,这个举报人为什么会直接把电话打到死者刘峰的手机上?而刘峰在接到电话后刚一赶到现场,就发生了爆炸,这真的是意外吗?”


  “第三,我在询问赵俊新时,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而且对答如流。这一点十分反常,自己的厂房发生爆炸,而且还炸死了一个执法者,他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冷静。”


  “第四,当我问到赵俊新的厂手续是否合法时,他竟然直接掏出了许可证的原件,正常情况这种许可证应该是裱在玻璃相框内,悬挂在墙面上才对,他为什么会随身装在身上?”


  “第五,从叶茜的调查中不难看出,赵俊新并非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他敢借高利贷去私自生产烟花爆竹,不能不说这个人很有野心。因为这件事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离自己而去,按照他这种人的性格,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明哥,你是说这个赵俊新有问题?”我瞪着眼睛问道。


  六知心爱人


  明哥点上一支烟卷开口回答道:“我有一种预感,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们想想会不会是这样一种情况:那个举报电话是赵俊新自己打的,他引刘峰上钩,接着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办法引爆了炸药,将刘峰炸死。他心里明白发生这种事,警察一定会找到他,所以他在身上装了一个许可证的原件,目的就是想向我们证明他的这个厂是有合法手续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这个厂没有合法手续,那绝对可以追究赵俊新的刑事责任,但是他有了这个合法的说辞,就可以把风险降至最低。通过调查我们得知,他的这个厂子已经不再经营,当时他又不在现场,而死者还是未经允许擅自进入厂内,随后发生意外,他存放的炸药爆炸的原因我们暂时还没有弄清楚,按照目前的情况,就算是勉强追刑,那跟杀人的后果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你说的绝对有可能。”我听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明哥接着快速翻开笔记本:

  “目前咱们有几件事要做:第一,查清楚是谁打的举报电话,以及案发前后赵俊新拨打过哪些号码,看看他有没有指使某人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


  “第二,查清楚赵俊新跟死者刘峰之间有没有什么恩怨,如果有,说明他有足够的犯罪动机。”


  “第三,查清楚三年前是谁带队查的赵俊新的厂子,这件事跟刘峰有没有关系。”


  “第四,赵俊新的妻儿也要调查,他们是最了解赵俊新的人,看看从他们身上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明哥说到这儿,抬起头把目光落在了叶茜身上:


  “叶茜,前三件事,交给你们刑警队去办;赵俊新的妻儿就交给我跟小龙;国贤你和焦磊明天把剩下没有检验的检材接着做,看看有没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结果。”


  明哥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分配完毕。我们几个人纷纷领命离开了会议室。


  第二天一早,我跟明哥在派出所社区民警的帮助下,找到了赵俊新前妻张玲的新住所——山水龙城小区,这个小区在我们市也算是比较高档的小区,房价远远高于全市的平均水平。而且这里的房子都是大户型,随随便便一间房子卖个百万以上不是问题,因此这里也是我们云汐市有名的富人区。


  “明哥,会不会搞错了?根据叶茜的调查,张玲在跟赵俊新离婚的时候,除了她的儿子可是啥都没带,这才几年的时间,她怎么可能在这里买房子?”我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小区内景色秀丽的绿化区问道。


  “看来有情况。”明哥嘴角一扬说道。


  十几分钟后,我们找到了张玲的住所,24栋B座1204室。


  咚咚咚,明哥站在门外敲响了房门。


  “谁呀?”一个苍老的男性嗓音从屋内传来。


  “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想来打听点儿情况。”我张口对着房门说道。


  “公安局的?”男子的声音将信将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


  随着房门缓缓打开,一个60多岁的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男子身穿一套浅色睡衣,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苍白的脸庞,佝偻的腰身,浑身上下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请问张玲在家吗?”我客气地站在门前问道。


  “请问警察同志,你们找她有什么事?”男子十分担心地询问道。


  “你是张玲什么人?”我看男子丝毫没有请我们进去的意思,有些不悦地问道。


  “我是张玲的爱人。”男子挺直腰板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还爱人?


  “谁呀?”屋里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玲啊,是公安局的,说是来找你的。”男子右手握着屋内门把手,整个身子把本来就不大的门缝挡得严严实实,扭头对着屋内喊道。


  “公安局的?”女子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也就是十来秒的工夫,女子站在了男子旁边,探出头来。


  从外表看,女的长得还算清秀,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凹凸有致的身材,虽然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个女的有35岁,但从她的外表和气质看,绝对跟这个数字不相符,依照我看,她最多30岁。而这个人正是我们要找的张玲,赵俊新的前妻。


  张玲此刻穿着一套和男子款式一样的睡衣,单从这一点来看,这个老态龙钟的男子说的情况可能是真的。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张玲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们这次来想找你问问赵俊新的事。”明哥说出了缘由。


  “他怎么了?”张玲有些慌乱,表情也异常紧张。可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几秒钟后,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换了一副神情,拉着脸对我们冷冷地说道:“赵俊新已经跟我离婚几年了,这几年我们从来没有联系过,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站在她旁边的男子这时也来了劲头,扯着嗓子对我们喊道:“就是,张玲现在是我老婆!”


  明哥没有理会男子在旁边的叫嚣,而是很淡定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公安局的询问证,举到张玲和男子面前开口道:“张玲女士,我希望你配合我们公安机关的工作,我们这次来是有手续的,如果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们也不会特意跑过来打搅你,所以还请你理解。”


  明哥刚说完,站在张玲旁边的男子一把将询问证抢在了手里,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仔细阅读起来:“云汐市公安局询问证。因办理案件需要,现请张玲女士到公安机关协助调查,请予配合。”


  “怎么?有问题吗?”我指了指询问证上的公章问道。


  男子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张玲,开口道:“不行你去一趟?”


  “那好吧,你们在门外等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张玲朝门外看了一眼,对我们说道。


  半个小时后,张玲换了一件看起来十分高档的皮裙,穿了一条性感的黑丝袜,脚踏一双细长的高跟鞋,左肩膀上挎着一个LV包,手里拎着一件外套,重新走到我们面前。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男子站在张玲身边,右手十分不老实地在她的身上来回抚摸。


  “你在家吧,外面风大,在家记得吃药。”张玲稍微一侧身,将男子的手很自然地甩开。


  “好的,宝贝。”男子说完还给张玲来了一个飞吻。


  “这个骚老头儿!”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我们三人刚走到楼下,张玲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窗户,然后慌忙向我们问道:“赵俊新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你很担心他?”明哥眼睛一斜,看着张玲问道。


  “警官,拜托你告诉我行不行?他是不是被那些债主给害了?”张玲双手合十,站在我们身边有些哀求地问道。


  “你这样,不怕你现在的老公看见?”明哥抬头看了一眼楼上。


  被明哥这么一说,张玲变得老实了起来。


  “走吧,上我们的车,咱们回单位说!”明哥说着拉开了车门。


  “你跟你现在的丈夫领证了吗?”明哥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看着后视镜里张玲的面孔问道。


  “领了。”张玲有些伤感地回答道。


  “什么时候领的?”明哥又问道。


  “就是上个月刚领。”张玲坐在车上,双手抠着指甲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明哥看了一眼张玲,没有再追问下去。随着几声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车子稳稳地停在了技术室院内。


  “下车吧,到办公室说。”明哥松掉安全带,对张玲说道。


  张玲木讷地点了点头,跟在我们后面。


  明哥把车钥匙往桌子上一扔,点燃了一支烟卷,坐在椅子上,看着有些沉默的张玲,开口说道:“说说你现在的老公。”


  “嗯?”听到这儿,张玲猛地一抬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显然,她没有想到明哥第一句会问这个。


  “你们不是要问赵俊新的事吗?”张玲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了。”明哥吧嗒着烟嘴说道。


  张玲极不情愿似的回答道:“他叫柏胜国,65岁,以前是咱们市柏市集团的老总。”


  “柏胜国有没有子女?”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有,都在国外。”张玲点头说道。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明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问道。


  “朋友介绍的。”张玲好像不想提这些事似的,很简短地回答道。


  “柏胜国的前妻呢?”明哥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去世了。”张玲回答到这儿已经有些不耐烦。


  明哥看到张玲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然后说出了他第一个“炸弹”性的问题:“你爱柏胜国吗?”


  七爱的背叛


  “够了!”张玲此时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手中的包有多名贵,愤怒的她一把将包使劲摔在了地上,对着我们咆哮道,“你们公安局是不是就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我爱不爱,关你们什么事?”


  明哥叼着烟卷,嘴角一扬,没有说话,而是起身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热水。


  “要茶叶吗?”明哥转身打量着呼呼喘气的张玲问道。


  张玲死死盯着明哥没有说话,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明哥没有理会她,走到铁皮柜前面,打开了一罐罐身印着“大红袍”字样的茶叶,从里面抓了一撮,放在了水杯里。


  “天气寒,喝点儿茶暖暖。上好的大红袍,你喝了就知道。”明哥把水杯递到张玲面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玲再怎么撒泼,看到明哥对她如此客气,也不敢再说什么。她盯着明哥举在半空中的水杯有一分钟的时间,经过思想上的挣扎,终于还是双手接了过去。


  明哥此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玲,开口说道:

  “通过你的表现,我能看出来,你到现在都很爱赵俊新,而你跟柏胜国在一起只不过是图他的钱。我是学医的,我能看出柏胜国有很严重的疾病缠身,你跟他结婚的目的只不过是想从他那里分一杯羹。”


  “你如果为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我相信就凭你的条件,想找一个对你好的男人一点儿也不难,但是你为什么还这样忍辱负重呢?因为在你心里还有一个人放不下,这个人就是赵俊新,你真正的目的就是等柏胜国一命呜呼,然后拿着他的钱去填补赵俊新的窟窿!”


  啪!张玲手中的茶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用十分惊恐的表情看着明哥。


  “怎么,被我说中了?”明哥重新点燃一支烟卷,站在张玲面前,等着她的回答。


  张玲此时浑身颤抖,不知如何回答。正当明哥将要转身回到座位上时,张玲突然跪倒在地上,一把抱住明哥的双腿,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明哥说道:“警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千万别让柏胜国知道,我只要再等一年就行了,就一年!”


  “小龙,把她扶起来!”明哥对我伸了伸脖子。


  我点了点头,走到张玲面前,双手拽住她的右臂,一用力,将她重新扶回到座位上。


  “这个我可以替你保密,只要你没触犯法律,我们不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是,我现在需要知道你跟赵俊新离婚的真正原因。”明哥表情严肃地对瘫软在座椅上的张玲说道。


  张玲双眼紧闭,无力地回答道:“是他要离的,当时我们只是做戏给他的那些债主看。”


  “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明哥双手插兜,对张玲大声说道。


  张玲坐在椅子上,用手拢了一下额前散乱的头发,低着头沉默良久,然后开口小声说道:

  “我跟俊新以前经营批发生意,生意做得还不错,一年有个十来万的收入。我们经营的店铺里也出售烟花爆竹,这时间长了,我们就知道这里面的暴利了。尤其是咱们云汐市,因为习俗比较多,所以烟花爆竹经常是供不应求,于是俊新就跟经常给我们送烟花的小老板合计,搞一个厂自己生产。我们拿钱,他出技术和人,就这样,一个小型的加工作坊就在我们租的一个出租屋建成了。因为我们干批发生意,有稳定的销售渠道,别看这个小作坊就几间小屋子,七八个工人,经营了一年,刨去成本,比我们辛苦做批发生意挣得还多。”


  “看到这么有赚头,俊新就坐不住了,想干大一点儿。接着我们的作坊从一个发展到了三个。可就是这样,货依旧是供不应求。我们当时尝到了甜头,准备大干一番,便把房子抵押了出去,又托熟人借的高利贷,一共凑了三百万,在芦苇村购置了四亩地建起了烟花厂。”


  “你们建的这个烟花厂有合法的手续吗?”明哥打断道。


  “当烟花厂还没建起来的时候,我们就想托熟人去办生产许可证,可一直没有办下来。就当我们犹豫该不该生产时,托的那个熟人告诉我们,可以先生产,许可证办下来比较慢,他说执法局那边已经打点好,不会有人来查。”


  “俊新手里当时拿了一大堆订单,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就没有了顾虑,在没有许可证的情况下就开始生产了。”张玲低着头说道。


  “你们托的那个熟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明哥赶忙问道。


  “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很少过问生意上的事,基本上都是俊新一个人在弄,我只知道他姓刘,是经常给我们送烟花的那个小老板介绍认识的。”张玲回答道。


  “是不是叫刘峰?”我一听到对方姓刘,赶忙问道。


  “不是!”张玲很肯定地摇头回答道。


  “那这个姓刘的是不是执法局的人?”我又旁敲侧击地问道。


  “不是,他也就认识执法局的人,他本人就是一个无业游民。”张玲摇了摇头回答。


  “这个姓刘的找的是执法局里哪个人打点的关系?”明哥接过了我的问题,开口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常说执法局的哪个队长是他的亲戚,具体他找的谁,我们也不清楚。”张玲拢了拢头发回答。


  亲戚?此人姓刘,在执法局有亲戚,那这个亲戚会不会是刘峰?我在心里仔细地考虑着这里面的关系。


  而明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接着问道:“接下来的事呢?”


  张玲双手紧握,有些不想去回忆,但最终还是开了口:“我们当时找了几个工人连天加夜地生产,眼看就要交货时,执法局的王局长带人把我们的厂子给查了,所有的成品和半成品的烟花全部被扣押,还给我们开了一张20万的罚款单,厂子也给封了。俊新还被公安局拘留了15天。”


  “当时我跟俊新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他刚从拘留所出来,就是一拨又一拨的债主上门要债。俊新实在没办法,就把厂子抵押给了债主,可高利贷你也知道,利滚利,我们根本还不上。那时候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


  张玲说到这儿,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流。


  我从桌子上抽出一张面巾纸递到她手中,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泪水哽咽道:“这些高利贷的债主以为我们不想还钱,就把我儿子给绑了,硬要逼着我们拿钱。当时我们真的是身无分文,该借的都借了,该卖的都卖了。俊新实在没有办法,就跪在那些债主面前,跪了一天一夜,他们才把我儿子给放了。”


  明哥此时起身,又给张玲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手中,接着他回到座位上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张玲再次开口。


  啪、啪,张玲的泪水滴落在水杯之中,溅起一圈圈涟漪。过了大概一支烟的工夫,张玲用纸巾擦拭了一下眼角,红着眼睛接着说道:“回到家里,俊新就逼着要跟我离婚,因为只有这样债主们才不会找我们娘俩的事。俊新很疼我们娘俩,以前干批发生意,不管多苦多累,他从来不会让我和儿子出头露面,经常是他一个人弓着腰忙到半夜。这些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他跟我提出离婚时,我立马就明白,他想一个人把这个事扛下来,我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俊新告诉我,我们离婚不离人,他的心里永远都藏着我们母子俩,等他挺过这段日子,我们就复婚。我看实在劝不动他,就同意了。也就是儿子被放回来的第二天,我谎称受不了这样的日子,跟赵俊新办了离婚手续。”


  “这边手续刚办完,俊新就一个人约了那些债主谈,因为他手里有供货渠道,厂子里有现成的设备,只要找点儿人就能干,最终他还是说服了那些债主同意他继续经营烟花厂,赚了钱再慢慢还,他们还找人把许可证给办了下来。”


  “我当时知道这个消息,以为没事了,就想着跟俊新复婚,可俊新告诉我,如果我们两个急着复婚,这些债主肯定认为我们两个合伙骗了他们,我们两个的命是小事,儿子的命是大事,所以他拒绝了我,让我再等一等。”


  “我跟俊新离婚的时候,他在外面加利息一共欠了将近两百万高利贷,利滚利,一个月的利息就是十万,我不能昧着良心让他一个人去扛这个事,所以我就想方设法去赚钱。”


  “我们当年在经营批发生意时,也认识了不少阔太太,有一次跟她们吃饭时,我结识了柏胜国,当他得知我是单独一人时,就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我通过多方面打听才知道,这个柏胜国十分有钱,而且特别喜欢少妇,他还专门托一个熟人来打听我,想把我给娶了。”


  “我肯定是不愿意,因为我的心除了俊新放不下任何人。但是我的朋友劝我,这个柏胜国一身病,就是一个将要入土的人,如果跟他结婚,等他一死,他的钱就全部是我的了。我很需要钱,这也是我的软肋,我实在抵御不了这种诱惑,后来在朋友的怂恿下,我就同意了。”


  “你当时有没有想过赵俊新是什么感受?”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张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答道:


  “我知道我做出这个选择,俊新一定不会原谅我,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累死,我爱他,我必须这样做。”


  八调查无死角

  “你是怎么跟赵俊新坦白这件事的?实话实说?”明哥点燃了一支烟卷问道。


  张玲微闭双眼停顿了一会儿,回答:“我知道俊新的脾气,如果我实话实说,他肯定不会同意,以他的性格,就算是他累死,也不会让我干这卖身子的事情。所以我就编了一个理由,我告诉他我和儿子需要生活,需要钱,他给不了,我们母子俩不想受苦。”


  “赵俊新听你这么说,是什么反应?”明哥吐出一口烟雾问道。


  “他什么也没说就同意了。”张玲哽咽地回答道。


  “你接着说吧。”


  “也就是我跟俊新离婚半年之后,我跟柏胜国住在了一起。柏胜国这个人知道我需要钱,他就捏住我的这个软肋才迟迟不跟我办结婚证,因为他知道,只要办了结婚证,他的财产就有我的份。我跟他接触时间久了才知道,他名下根本没有什么资产,他的钱都在他的子女手中,在云汐市,他的名下就只有两栋房产。当我知道这个情况后,就不想再跟他继续下去,他看我不是开玩笑,才决定跟我领结婚证,并保证要分给我一套价值130万的住房。”张玲低着头,十分羞愧地回答道。


  “你平时跟赵俊新联系吗?”明哥停下笔问道。


  “不联系。柏胜国这个人精得很,而且很自私,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跟我约法三章,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我不能再跟俊新有任何瓜葛,如果我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他立马就让我卷铺盖走人。所以我只能跟俊新划清界限。”张玲伤心地回答道。


  “那你儿子呢?他跟你住在一起吗?”明哥看了一眼不敢正视我们的张玲,问道。


  “没有,我儿子对我这样背叛他父亲的做法也很不理解,他平时上学都住校,放假的时候,他都住在他姥姥那里。自从我跟了柏胜国,我儿子就没有怎么跟我说过话。”张玲有些愧疚地回答。


  “你平时跟你儿子联系吗?”明哥接着问。


  “周末我会去看看他。”张玲点了点头回答。


  “那你儿子,平时跟赵俊新联系吗?”明哥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抬头问道。


  “我不知道,儿子平时干什么,从来不跟我说。”张玲摇了摇头。


  “好吧,今天我就问到这里,有什么事情我们再打电话联系你。”明哥起身对张玲说道。


  “警官,俊新到底出了什么事?”张玲十分担心地问道。


  “没有多大事,你先回去吧。”明哥下了逐客令。


  也许是张玲认为她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就没有继续问下去,站在屋里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物就走出了办公室。


  吱呀!一声急刹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站在走廊的窗户边伸头一看,叶茜正焦急地抱着一大堆资料从警车的副驾驶室下来。


  明哥抬头看了一眼叶茜,对我说道:“看来有情况,通知国贤和焦磊开会。”


  “明白。”我应声朝他们的办公室走去。


  走进会议室时,我看见叶茜红着脸,喘着粗气,正坐在座位上调整自己激动的心情。我一看她这种表情,就知道一定有重大发现,赶忙走到她身边问道:“有发现了?”


  “对,有,而且情况还不少!”叶茜翻开写满各种数据和号码的笔记本回答。


  “找到能定罪的证据了?”我兴奋地拉出一张椅子,一屁股坐在叶茜旁边,伸着头看她的笔记本。


  “没有找到定罪的证据,但是发现了疑点。”叶茜一边整理数据,一边摇了摇头回答。


  “没找到定罪的证据你着急个啥,我们还找到杀人动机了呢。”我冲着叶茜撇了撇嘴。


  叶茜没有说话,停下手中的动作,白了我一眼。


  明哥掏出烟卷甩给我一支,接着自己点燃开口说道:“小龙,你别打岔,让叶茜把调查的情况跟我们介绍一下。”


  “好的,冷主任。”叶茜用右手挑了一下挡在眼前的刘海回答道。


  “你可以开始了。”明哥翻开笔记本,拿出钢笔准备记录。


  叶茜闻言,翻到笔记本的中间位置,然后她用手指着一个用红色笔写出的数字“1”开口说道:“我们在行动技术支队的帮助下,查询了死者刘峰的手机通话记录,发现早上的那个电话号码并不是手机号码,而是模拟信号。”


  “什么是模拟信号?”我咬着笔头问道。


  “就是用电脑软件模拟电话号码来拨打手机。这是很多诈骗电话惯用的伎俩。”叶茜对我解释道。


  “这个赵俊新40多岁了,还会用这种东西?你要说年轻人玩我还相信。”我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叶茜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接着说道:“既然是电脑软件模拟信号,我们紧接着联系了网络监察支队的同事,通过他们的查询,这个软件信号是从一个叫‘火烈鸟’的网吧里发出来的,而这个网吧就在芦苇村附近,距离爆炸现场不足300米。我们按照死者刘峰的通话记录,确定了拨打电话的北京时间,通过查询,这个时间段正好有一名20多岁的青年在网吧内上网,这个号码就是他打出去的。”


  “那他跟赵俊新什么关系?”我歪着头问道。


  “他们两个没有关系,他打这个电话,是因为有人给了他50元钱,让他打的。”叶茜认真地回答道。


  “那他有没有看清楚,这个让他打电话的人是不是赵俊新?”我见缝插针问道。


  “哎呀,我还没说完呢,你干吗那么着急?”叶茜对着我噘着嘴巴埋怨道。


  “好好好,你接着说。”我对她有些抱歉地回答道。


  叶茜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根据这个打电话的小伙儿描述,给他钱的这个人脸上戴着口罩,他并没有看见对方的真实长相。但是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对方在伸手给他钱的时候,他发现对方的右手腕上有一个‘忍’字的文身。为了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赵俊新,我想起了我们在派出所询问过他,而当时他有从口袋里掏东西的动作。”


  “对,明哥在问话的时候,他把口袋里的许可证起身递给了明哥,用的就是右手。”我回忆出了这个细节。


  “嗯,我也是想起了这个动作。派出所的询问室内都有监控设备,于是我又跑到辖区的派出所,调取了询问赵俊新的监控录像,结果我发现,在他的右手上果真有一个‘忍’字的文身,经过那个打电话的年轻小伙儿辨认,他看到的文身跟赵俊新身上的一模一样。”


  “通过对网吧监控录像的观察,发现他在穿着上做了大量的伪装,如果不是发现了这个细节,我们单从视频中根本辨认不出来这个人就是赵俊新。”


  “看来跟明哥想的差不多,这个赵俊新就是在挖坑让刘峰去跳,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局。”我一拍桌子气愤地说道。


  “赵俊新本人的通话情况怎么样?他有没有帮凶?”明哥倚着椅背,吐出一口烟雾十分冷静地问道。


  “通过查询,我们统计出,赵俊新平时跟一些客户打交道比较多,除此之外就是跟一个固定电话联系最为频繁,而且都是被叫,也就是说每次都是这个固定电话打给他。这部固定电话的地址是云汐市实验中学程光文具店。”叶茜一边用手指在一行小字上划过,一边低头说道。


  “这应该是他儿子赵子昂打给他的,看来赵俊新跟儿子之间还经常来往。”明哥捏着下巴说道。


  “案发当天赵俊新有没有通话记录?”明哥放下捏着下巴的右手,又问道。


  “说到案发当天的通话记录,是我们调查中最让人困惑的地方。”叶茜皱着眉头说道。


  “这话怎么说?”我焦急地等着叶茜的回答。


  “为了确保没有疏漏,我们直接联系了我们市的通信公司总部,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调取他们内部才有权限查询的全部通话记录,包括打通收费的以及呼叫后却没有接听的。我们害怕赵俊新有同伙,如果他跟同伙之间事先预约好,打个电话就挂断,那我们行动技术支队的同事就根本查不到他们的通话内容。”


  “想得真周到,厉害!”我对叶茜竖起了大拇指。


  九活泼的金属

  叶茜听到我的夸赞,冲我一挑眉毛,很骄傲地接着说道:“我们调取了赵俊新的话单后,发现他在案发时间段曾经拨打过一个陌生的号码,这个号码他拨了四次,都是无人接听。”


  “接着我们又查到了这个号码的信息,是没有实名登记的家园卡,激活时间是在爆炸案发生的前一周。通过查询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我们发现这个号码只有赵俊新一个人拨打过,而且都是未接来电,也就是说,赵俊新每一次拨打这个电话号码,电话的机主都没有接听。”


  “我们担心他还有帮凶,所以必须摸清楚这个家园卡到底是谁购买的。我们查询了通信公司的家园卡配发表,因为每一张家园卡后面都有一个序号,后来在通信公司的配合下,我们终于发现这张卡是在咱们市步行街总店售出的。”


  “好就好在这个店到处都是监控,我们也就是通过监控设备查出了这张电话卡是赵俊新自己购买的。那么现在疑点就来了,他干吗要在案发当天自己拨打自己的手机,而且还是一下打了四次?”叶茜歪着头看着明哥问道。


  明哥没有言语,掐灭了手中的烟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对老贤说道:“国贤,你去把从现场提取到的那部手机给我拿来。”


  老贤点了点头朝实验室走去,没过多久,他提着一个物证袋走到了明哥面前。


  “给!”


  明哥接过,接着撕开了物证袋。


  也许是因为手机本身的质量过硬,或者是在爆炸中炸药的威力并没有直接释放在手机身上,这部手机看起来损毁不是太严重。


  明哥拿出手机,翻开手机主板,把里面完好无损的手机卡给抽了出来,接着他把自己手机中的电话卡取下,把这张电话卡给换了上去,抬头对叶茜说道:“家园卡的号码是多少?”


  叶茜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快速回答道:“136XXXX6578。”


  “小龙,用你手机打这个号码!”明哥冲我说道。


  我闻言,从口袋中拿出手机,飞快地按动了叶茜笔记本上的电话号码。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此时一段邓丽君的《夜来香》从明哥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什么?在现场提取的手机上,插的就是这张家园卡?”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桌面上明哥那部一边放着音乐一边振动的手机有些惊讶。


  明哥拿起自己的手机,按了挂机键,把自己的手机卡重新换上,开口对我们说道:“焦磊,你去把你电脑中的现场方位照片给调出来。”


  所谓方位照片,就是反映案发现场周围全部景物的照片,它能直接地显示出中心现场与周围环境的方位关系,一般拍摄这样的照片,胖磊都需要站在案发现场周围比较高的建筑物上。


  几分钟后,胖磊把明哥需要的方位照片打在了会议室的投影屏幕上。


  明哥看了一眼照片,开口说道:“刚才叶茜提到在派出所询问赵俊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我在值班室第一眼看到赵俊新时,那个扫地大姐说的一句话,她说在他身上有大量松树叶。从这张方位照片上我们不难看出,在爆炸现场北侧约300米的距离处,有一片松树林。对了,叶茜,赵俊新是什么时候拨打的那个家园卡?”明哥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问叶茜道。


  叶茜听后,赶忙又看了一眼笔记本回答道:“第一次拨打是案发上午9时3分15秒,后面的三次拨打都没有停顿,是连续的拨打状态。”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说道:“爆炸发生的时间是9时5分左右,也就是说,赵俊新此时很有可能正躲在远处的松树林里观察烟花厂的动静。具体的作案过程现在已经很清晰了,根据我的推断,这个赵俊新有作案动机,他找人拨打了举报电话,引刘峰上钩,然后自己躲在远处的树林里观察动静,准备伺机作案,等他看到刘峰走进院子时,便拨打手机,引爆了炸药。所以这个留在现场的手机,应该就是起爆装置。”


  “手机是起爆装置?”我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冷主任,你难道知道赵俊新是怎么用手机点燃炸药的?”叶茜有些惊喜地问道。


  “不知道!”明哥很“爽快”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本来还信心满满的我,听到这儿,一下子就蔫了。


  “搞了半天,空欢喜一场。”我长叹一口气说道。


  明哥看了看我,接着把目光转到胖磊身上,开口说道:“焦磊、小龙、叶茜,你们三个现在就去火烈鸟网吧,沿着周围的街面去调监控,看看赵俊新从网吧出来之后又干了哪些事情。”


  “好!”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回答道。


  火烈鸟网吧位于一条宽敞的水泥路北侧,周围全部都是商铺,监控覆盖率较高,我们结合叶茜给出的时间点,一家一家向前推进。


  当监控延展到路口时,我们发现赵俊新在路口上了一辆出租车,接着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跑到了交警支队监控室找寻那辆牌照为“湾DT2993”蓝色桑塔纳出租车的轨迹。


  最终我们发现,这辆出租车停在了一家化学试剂店的门口,赵俊新下车后,快速闪进店内,接着又乘这辆出租车返回了芦苇村。


  “他去化学试剂店买什么?”叶茜皱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问道。


  “想知道买什么还不简单,直接去店里问呗。”我对着显示屏记录了一下监控设备上显示的确切时间,起身朝门外走去。


  半小时后,我们三人驱车来到那家赵俊新曾光顾过的化学试剂店,试剂店不大,最多50多个平方米,呈长方形分布,三面墙的货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学试剂。


  “警官,有什么事吗?”我们刚一进门,一个身穿白大褂、年纪50多岁的男子便对我们说道。


  “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认不认识?”说着我把手机里拍摄的视频截图照片放在了男子面前。


  男子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皱着眉头回答道:

  “这个人我不认识啊!”


  我抬头盯着眼前的这个老板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从他的脸上我并没有发现任何伪装的迹象,他一个开门的生意人也没有必要在这上面跟我们打马虎眼,因此我基本可以排除赵俊新跟这个老板熟识的可能性。那他到店里只能是购买东西。我在心里默默推算着,接着又开口问道:

  “这个人前段时间从你这儿买了点儿东西,我想知道他买的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男子歪着头问道。


  “四天前,早上8点25分。”我准确说出了时间点。


  “稍等。”男子翻开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仔细查找。


  “我们这化学试剂店属于特种行业,所以每出售一样货物,我们都会记录。”男子一边翻看着笔记本,一边说道。


  “有了。”男子用手指着一行潦草的字说道。


  “他买的是什么?”我赶忙把头伸了过去。


  “钠!”男子把本子举起,放在了我眼前,用手指着本子上记录的信息对我说道。


  “只买了钠吗?”我向老板确认。


  “对,没错!只有钠。”老板很肯定地回答道。


  得到这个结果,我欣喜若狂,跟老板简单道谢之后,我便一溜烟跑到门外,拿出了手机。


  胖磊晃动着他的水桶腰,气喘吁吁地跟在我后面。叶茜也在这时甩着她的马尾辫跑到我跟前。


  “什么情况?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叶茜冲我埋怨道。


  我冲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老贤的号码,对着电话那边说道:“贤哥,你现在就检验一下,在案发现场提取的物品中,有没有氢氧化钠的成分。”


  我一挂掉电话就对凑到我身边的叶茜说道:“如果检测出来有氢氧化钠的成分,你们刑警队就能抓人了!”


  说完,我从口袋中掏出烟卷,递给胖磊一支,惬意地点上。


  “什么情况?我怎么还是不明白?”叶茜好奇地问道。


  我转头看了一眼挂满笑容的胖磊,立刻明白,胖磊也知道了这里面的缘由,目前看来也只有叶茜这个小白还没有转过圈来。


  “司元龙,有没有意思啊?你倒是说啊!”叶茜急得在原地跺起了脚。


  “叶茜,你以前是学文科的吧?”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调侃道。


  “学文科怎么了?你看不起谁啊?”叶茜双手掐腰大声说道。


  “看来你初中的理科知识全都掺稀饭给喝掉了。”我咧开嘴巴笑着说道。


  “司元龙,我要跟你单挑!”叶茜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小龙,你快告诉她吧,要不然我可拦不住啊!”胖磊一脚把我跟叶茜挡在了两边,开口对我说道。


  十化学反应


  我看了一眼怒气冲天的叶茜,冲着胖磊摆了摆手,示意他闪开,接着开口道:“金属钠,遇到水会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产生氢氧化钠、氢气和热量,这种热量足够让氢气发生燃烧,赵俊新就是利用这种化学反应点燃了炸药。这也是为什么赵俊新要在案发当日去购买钠。”


  “那他是怎么用手机控制这一切的?”叶茜已经没了怒气,乖乖站在我身边问道。


  “这个就更简单了。首先,这个手机号码只有赵俊新一个人知道,所以不会有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人去拨打,他能直接控制这部手机。”


  “其次,拨打手机时,可以把手机设置成振动状态。”


  “振动状态?”叶茜来回踱着步子,看来她还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着开口说道:“其实这个作案的过程很简单,赵俊新只要事先将一碗清水放在炸药上,把事先调成振动的手机横在碗口,接着再用某种吸水的东西把金属钠包裹起来,这样一方面可以防止金属钠腐蚀手机,在手机表面留下痕迹,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其在短时间内氧化变质。做好这一切,最后把事先准备好的足量金属钠放置于手机之上确保它掉不下来,然后自己跑到松树林观察情况。刘峰他们一去,赵俊新就拨打电话,这样手机一振动,金属钠就会落在他事先准备好的水中,钠和水发生反应,会出现火花喷溅的现象,只要有一丝火星落在黑火药之上,就可以直接引爆炸药。”


  叶茜听到这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哦,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们正说着,我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是老贤的电话,赶忙按下接听键。


  “有!”老贤很潇洒地说了一个字,便挂断了电话。虽然只是一个字,我也能听出,他也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通知徐大队,抓人!”我装起手机,对叶茜兴奋地说道。


  说来还真是巧,如果再晚一会儿,这个赵俊新就要乘坐火车远走高飞了。


  一个小时后,刑警队的审讯室内,我们原班人马坐在其中。


  “我们又见面了。”明哥看了一眼被捆在“老虎凳”上的赵俊新说道。


  “呵呵。”赵俊新看着明哥冷笑了一声。


  “怎么,你觉得自己还有狡辩的余地?”明哥看着赵俊新的表情,眯着眼睛问道。


  “没有,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也是在我的预料之中。”赵俊新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哦?预料之中?”明哥饶有兴趣地问道。


  赵俊新没有回答明哥的问题,而是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盯着我,没有说话。


  我扬起嘴角,看着他投来的目光,几天前他在派出所走廊露出的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不得不说,你这个作案手法还真是高明!”明哥略带讽刺地说道。


  “再高明不还是被你们识破了?”赵俊新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三年前你的烟花厂被查,跟刘峰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他们执法局王局长亲自带的队,你为什么要选择刘峰作为报复的目标?”明哥有些疑惑地问道。因为根据叶茜反馈回来的情况,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哼!跟他没关系?!要不是他我能闹得妻离子散?”赵俊新双手使劲地晃动着“老虎凳”,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怨恨地咆哮道。


  “咱们也不要绕弯子了,你把事情的经过给我说一遍。”明哥盯着赵俊新说道。


  赵俊新听到明哥的话,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他仿佛不想再揭开自己的伤疤。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停止了抖动,面带苦色地开口道:


  “三年前,我跟我老婆张玲经营批发生意,在做生意的过程中我发现烟花爆竹这一行是暴利,就也想插一脚。这人都是有贪念的,越有钱越想有钱。我也不想我老婆跟着我干一辈子批发,毕竟这种生意挣的都是辛苦钱,万一哪天我们干不动了,这生意也就干到头了,所以我想趁着我还年轻,多给老婆孩子攒点儿。”


  赵俊新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摇了摇头。他的表情仿佛告诉我,他在后悔自己当年走错的那一步。接着他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说道:“我当时就跟我老婆张玲说了我的想法,没想到她很支持我,既然主意已定,那剩下的就好办了。我找来了给我们送烟花的小老板付立鹏,我出资他出人,我们在一起干。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偷偷干起了烟花小作坊。因为我干批发生意,手里有别人没有的销售渠道,所以我们的烟花很好销。第一年,我们的纯利润就达到了20多万,比我做批发生意的收入还多。也就在这一年里,我对烟花这个行业有了深入的了解。”


  “我当时发动了我手里的所有销售渠道,揽了大量的订单,于是我跟小付又偷偷开了两家作坊,生意一直都不错。但是好景不长,小作坊因为没有生产许可证,被人举报了。跟我合伙的小付跟执法局的人打过交道,他找到他的同学刘晨去摆平这件事,这个刘晨就是执法局中队长刘峰的堂弟。”


  “刘晨很会来事,拿了一万块钱就把事情给平掉了,既没没收机器,也没有罚款。一来二去,我跟刘晨就熟了。”


  “他当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烟花销量很好,就问我这里面的原因。因为我还指望他给我平事,于是就实话实说,告诉他我干了多年的批发生意,手里有稳定的销售渠道。刘晨听我这么一说,就劝我,既然有供货渠道,为什么不干大一点儿?”


  “说实话,我自己心里也想干大,但无奈不认识关系过硬的人,生产许可证办不下来,于是我就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了他。刘晨听后,拍着胸脯告诉我,给他十万块钱,找他堂哥刘峰,绝对没有问题。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真的是欣喜若狂,就凑了十万块钱背地里给了他。”


  “其实我当时也有私心,我想一个人单干,因为我不想把我的销售渠道分给小付,所以我就想把小付给甩开。”


  “小付是一个贪图安逸的人,他告诉我,就算我愿意带他干,他也不会干,因为这玩意儿风险太大。我就是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啊!”赵俊新咬牙切齿地懊悔道。


  “来一根?”明哥走到赵俊新前面,把一支烟举到他的面前,问道。


  赵俊新抬头看了看明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慢慢点了点头。


  吧嗒!明哥按动了打火机。赵俊新叼着烟卷,把烟嘴凑了过去。烟被点着,赵俊新将一口辛辣的尼古丁吸入了肺中。


  “咳咳咳。”赵俊新靠在“老虎凳”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明哥很贴心地走到他身后,帮他拍了拍后背,缓解他的不适。


  “干了这么多年烟花生意,戒烟很久了,有点儿不习惯。”赵俊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可以理解。”明哥看赵俊新痛苦的表情稍微有些缓解,说道。


  赵俊新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说道:


  “我把十万块钱递到刘晨手里,他拍着胸脯告诉我,刘峰已经答应办这件事,让我可以开始选址建厂了,因为生产许可证必须要等到厂子建起来之后才能办,我当时那叫一个兴奋,因为我知道这里面的利润有多大。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投十块钱的原料,出了成品就能卖到五六十。而且烟花只要火药配好,剩下的工作很简单,找几个工人赶制烟花筒就行。”


  “既然我得到确切的回答,于是就开始弄钱,所有能借的钱都借了,能抵押的房产也都抵押了,一共弄了150多万。我拿着钱,在芦苇村买了一片地,我开始以为钱差不多够了,但是等厂子建起来我才知道,最少还需要150万才能把这个厂子转起来,因为需要发工资,需要买车运货,需要购买原材料。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我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厂子抵押给信贷公司,拿了150万高利贷出来。”


  十一苦命的男人


  “你当时为什么不把厂子抵押给银行?”明哥问道。


  “厂子是芦苇村几家住户的宅基地凑的,他们的宅基地都是村里给分的,一点儿正规手续都没有,我指望什么到银行贷款?我当时只能找高利贷。”赵俊新无奈地低头说道。


  “接下来的事呢?”明哥又续上一根烟卷问道。


  “贷款出来了,我找来我所有的销售渠道,因为那时候正值年关,我总共拿到了一百多万的订单,开始没日没夜地生产。也就在正要交货的时候,执法局的王局长带人把我的场子给封掉了。”


  “我当时就要找刘峰对质,可刘峰死活不承认拿了我的钱,也不承认这个厂子是他让我干的。刘晨知道这事闹大了,拍屁股跑了。当我从拘留所被放出来时,感觉天都要塌了。”说着,眼泪顺着赵俊新的眼角流了出来,他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明哥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俊新哽咽着说道:“从拘留所一出来,那些高利贷的债主就找上门来,为了逼我还钱,他们竟然把我儿子给绑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生活,如果我再不想出解决的办法,他们下一步很有可能拿我老婆开刀,要把我老婆卖到外地当‘小姐’。”


  说到这儿,赵俊新涨红了脸,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我看着他脸上那种无法用笔墨去形容的痛苦,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我真的打心眼里同情他的遭遇。


  赵俊新抽泣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爱我的老婆,爱我的儿子,我是个男人,我不能让他们有事,有什么事情就应该男人来扛。于是我就想着演一场戏给债主看,让老婆带着孩子跟我离婚,这样这些债主就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了。我老婆起先不同意,但是在我的劝说下,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和老婆离婚之后,我就自己揣着一把刀,把所有的债主约在一起,和他们摊牌。我告诉他们,我现在是妻离子散,烂命一条,如果他们能相信我,就接着让我干这个烟花厂,毕竟我手里有销售渠道;如果不答应,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抹脖子。其实我心里也清楚,他们这些人都是求财,要我的命没多大意义。结果他们实在拿我没办法,就答应了我的要求,其中一个姓王的老板,还动用关系,给我办了一张生产许可证。就这样,我开始玩命地赚钱还账。那段时间,我吃住都在厂里,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欠的钱还清。”


  “半年后,我老婆张玲找到我,说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她找了一个老板,很有钱,能照顾她跟儿子。我也知道她这半年生活得很苦,听了她的话,我很难过,但是我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我每个月赚的钱,除了还账,只够我一个人温饱,我没有条件去要求她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了她。”


  说到这儿,赵俊新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无神地平视前方,又开口说道:“记得那一夜,我喝了很多酒,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看着别人家成双成对,心里就跟刀扎似的,真的跟刀扎似的。”


  说完这句话,赵俊新几度哽咽,我无法体会他当时的那种心情,但从他的表情我能感受到,他的心应该很痛,很痛。


  赵俊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微微闭起,然后慢慢睁开,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说道:“我当时走到天桥上,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行,我现在不能寻死,因为我的账还没有还完,如果我就这样死了,那些债主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老婆和孩子,就是死,我也要等到钱还完了再死。”


  “当我正想走下天桥时,我看到天桥的楼梯口有人摆摊文身,于是我就让他在我的手腕上文了一个‘忍’字,我想用它来时刻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挺住。”


  说着,赵俊新慢慢解开自己的袖子,低头看了一眼右手腕,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张玲跟那个老头儿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联系过她,可她根本不接我的电话,后来还换了一个手机号码。看到她的举动,我真的很难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就好在,儿子还时不时跟我联系,这让我很欣慰。从儿子那里得知,张玲一直没有跟那个老头儿领结婚证,我就觉得我自己还有希望,于是就盘算着赶快把钱还掉,这样我还能让她重新回到我这里。”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一个月前,张玲跟那老头儿领了结婚证,还把儿子的姓给改掉了。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真的很绝望,我觉得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一切,都是拜刘峰所赐,我恨他,是他让我妻离子散,是他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我的账基本上已经还完,但是我也失去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这都是拜刘峰所赐,所以我们两个之间的账必须要算,他必须要死!必须死!”赵俊新怒睁双眼,浑身颤抖地咆哮道。


  正当明哥要插话时,赵俊新咬着牙接着说道:“我儿子学校今年年初曾经举办过化学实验比赛,当时是我陪着他一起去的。从那里我知道了金属钠放在水里会燃烧,于是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我在家尝试了很多次,这个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点燃火药。”


  “打定主意,我去网吧找了一个会打网络电话的小伙儿,让他帮我打了一个举报电话引刘峰上钩,我自己躲在厂房北侧的松树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等他到了,我就拨打了事先放在炸药旁的手机,这样手机一振动,就能把金属钠震落到我事先准备好的容器中,接着就能发生爆炸。这个刘峰最终还是被我给炸死了。”赵俊新说到这儿,一脸喜悦。


  “你跟张玲和你儿子说过你钱快还完了这事吗?”明哥抬头问道。


  “没有,我从来不跟他们提这些事,毕竟我们一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这件事,我不想他们不开心。”赵俊新摇了摇头回答道。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


  两个小时后,赵俊新被刑警队的同事送往了看守所。我们几人也驱车回到了技术室。


  “明哥为什么不告诉赵俊新他老婆的真实目的?”叶茜有些惋惜地对我说道。


  “赵俊新触犯的是重罪,没准儿要判死刑的,给一个将死之人希望,是最残忍的做法,所以他才选择了沉默。”我长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第六案欲望都市


  一“引火”酒吧


  案件一告破,刑警队那边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调查赵俊新口中的那些高利贷债主,经过一周的努力,这些人全部被抓捕归案。


  “总算能休息休息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坐在办公室内伸起了懒腰。


  嗡,嗡。我话音刚落,叶茜的手机便在桌面上振动起来。


  “咦,姑父的电话。”叶茜嘀咕了一句,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喂,姑父。哦,好,几点?好,我知道了,晚上再联系。”说完,叶茜一脸兴奋地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徐大队找你回去?”我端起水杯好奇地问道。虽然叶茜在我们科室实习,但我们这里也只有发生命案时才会忙一些,平时还比较清闲,但叶茜这丫头平时根本闲不住,我们科室一闲下来,她就会跑去刑警队帮忙。我有时候都感觉,她的小宇宙基本上一直处于燃烧状态。不过人家这种敬业的精神确实值得我去学习。


  叶茜没有回答,而是从座位上起身,双手插兜慢慢走到我身边。


  我抬头看了一眼叶茜,她正捏着下巴上下打量我,我忽然意识到了一点儿不妙:“你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正当我考虑其中的缘由时,她双手扶着椅背,轻轻地绕到我的身后,把她那张粉嫩的嘴巴慢慢地靠在了我耳边,我能感觉到一丝暖流吹过我的脸颊。随着她在我耳旁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我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做我男朋友吧。”


  “噗!”叶茜话音刚落,我一口水喷在了电脑屏幕上。我此时已经顾不得去擦拭屏幕上喷溅的水花,十分震惊地扭头看着叶茜,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师兄,做我男朋友吧!”叶茜双手拽起我的右手,在空中荡起了秋千。


  如果换成别人,还真能被她这招给骗了,不过这种小伎俩对我来说是百分百免疫,我一把将她的双手甩开:“滚犊子,你又在搞什么鬼?”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愿不愿当我的男朋友,给个痛快话!”叶茜撸起袖子,使劲一拍桌子,对我喊道。


  正当我刚想开口反驳时,胖磊嘭的一声把门推开,冲着我们竖起大拇指说道:“你们年轻人太牛了!哥是老了,我在旁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可能叶茜没有想到胖磊会推门进来,她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磊哥,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叶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没事,年轻人有些冲动我都懂。叶茜,小龙这孩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人品绝对没话说,我敢跟你保证,这小子到目前为止一个对象都没谈过,百分之百是‘原装’的!”胖磊一把将我拉在身边,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一把捂住了胖磊长满胡子的血盆大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磊哥,你真的误会了,我是说让他假扮我男朋友去执行任务。”叶茜焦急地跺着脚冲胖磊解释道。


  胖磊本想拉开架势继续说我的那些传奇故事,听叶茜这么一说,立马傻了,试探性地问道:“执行任务?执行什么任务?”


  叶茜低着头回答道:“我姑父刚才给我打电话,他们晚上要去夜店抓贩毒,因为我脸比较生,想让我先去卧底。我就寻思着让他假扮我男朋友陪我一起去,我是跟他闹着玩的。”她越说声音越小。


  “听见没有?你在这儿瞎掺和啥?”我幽怨地瞥了胖磊一眼。


  胖磊面对我的抱怨,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尴尬,反而站在我身边使劲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大声说道:

  “小龙,这英雄救美的事,咱一定要去!”


  “去个屁,要去你去!”我揉着肩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刚才可能是因为胖磊在,叶茜才表现得如此客气,听到我这么一说,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耷拉着脸,对我冷哼一声:“不敢去就直说!要不是我们刑警队的师兄脸都熟,我也不会选你。”


  我听她这么说,立马不愿意了,脸一横对她大声说道:“你说谁不敢?”


  “我说你,怎么了?”叶茜不依不饶。


  胖磊看我们两个的架势,以为我们要来真的,一脚跨在了我们两个中间,想要阻止我们吵下去,他还没张口,我便一把将他推在一边对着叶茜喊道:“今天晚上几点?你定,我今天还就去了!”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反悔怎么办?”叶茜用手指着我,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甩了甩头发:“哥就是这个暴脾气,说出去的话,我一定做到。”


  “OK!晚上等我电话。”叶茜面带微笑打了一个响指。


  虽然我知道这是她的激将法,但这招对我就是屡试不爽,没办法,就是这么任性。


  晚上八点,我跟叶茜约好在人民公园的南门见面,为了契合夜店的那种气氛,我在家里精心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本来不算长的头发,被我用发胶定了一个当下十分流行的“高冷男风”大背头。我上身穿了一件小皮衣,下身一条水洗收脚牛仔裤,脚踏一双英伦式黑色皮鞋。虽然咱兜里没钱,但是我今天晚上要做外表上的“富二代”。


  “怎么还不来?”我站在公园门口,伴着寒风瑟瑟发抖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


  吱呀!半支烟的工夫,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我身边。


  我抬头一看,眼前的一幕立马让我惊在原地。


  “哇!”我情不自禁地对着摩托上的叶茜喊了起来。


  今天晚上,叶茜上身穿了一件低胸吊带,外套一件黑色绒纱衬衫。下身是一条花色超短裤,修长的双腿上裹着让人血脉偾张的黑丝袜,脚上穿着一双粉色细高跟。她的脸上更是浓妆艳抹,烈焰红唇加上胸前若隐若现的沟沟,吸引着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行人的目光。这一刻,她绝对是焦点中的焦点。


  叶茜将摩托车停好以后,用同样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哟,这身行头不赖啊!品味不错!”说着,她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将我的左臂揽入怀中,对我小声说道:


  “我们今天晚上的目标是公园西门的‘引火’酒吧。根据调查,这间酒吧在咱们市生意最为红火,经常有人在里面兜售毒品,今天晚上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他们一网打尽!”


  我一边听,一边往酒吧的方向走去。


  “我们刑警队已经在酒吧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咱们只要锁定目标,我一个电话就可以抓人,所以晚上我们两个的责任可重得很!”眼看就要走到酒吧门前,叶茜紧张地帮我分析着我们两个在这次任务中担任的角色。


  我长这么大,来这种夜场的次数用一个手掌绝对数得过来,而且还是屈服于朋友的“淫威”之下,才极为不情愿地过来的。究其缘由,还是因为我生长在一个比较传统的家庭,尤其是受我父亲的影响,我对这种地方有种本能的抵触心理。


  引火酒吧在我们云汐市可谓“享有盛名”,这里的片警我以前也打过交道,根据他的描述,这个酒吧平均每天都要发生一起轻伤害案件,有的时候,一晚上都好几起。


  酒吧,本来就是喝酒的地方,这人一喝醉就很难控制自己的言行,通常两个醉汉动手打架,基本上就两句话:“你瞅啥瞅?”“你再瞅一个试试?”这两句话在酒吧里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别看我跟叶茜打扮成这样,其实我们两个的内心都十分忐忑,从她抓我胳膊的力道,我就能感觉出她有多紧张。虽然我的心里多少也有些小不安,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临危不惧的精神此刻出现在我身上。


  我站在酒吧门口,稍微稳了稳心神,转身瞅了一眼埋伏在我们身边的便衣侦查员,挺胸抬头地朝酒吧内走去。


  二扫毒行动


  “欢迎光临引火酒吧。”


  我跟叶茜刚一进门,门口两排身穿超短裙黑丝袜的迎宾小姐,就冲着我们鞠躬喊道。


  沿着一条铺设着高档石材的走道,步行十几米便进入了酒吧“腹地”。


  “富丽堂皇”是我进来的第一印象。酒吧从面积上看,最少有两千平方米,分上下两层,中间位置是一个圆形的大舞台,现在正进行着钢管舞表演。正对出口的位置,是一个上下横跨两层楼的巨型LED电子显示屏,此时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黑眼豆豆的《ShutUp》(闭嘴)。


  酒吧内分为小包厢、软座和卡座三种。


  “走,上二楼,上面视野开阔些。”我开口对正在观看钢管舞表演的叶茜说道。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看这种表演?”叶茜忽然一歪头对我说道。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我搞得一阵无语,我转头瞥了一眼在舞池中间只穿着很“简单”衣服的舞者,没有说话。


  “做贼心虚!”叶茜撂下这么一句话,松开抱着我手臂的双手,吧嗒着高跟鞋,独自一人朝二楼走去。


  “这小妮子又发什么疯?”我看着她似乎有些生气的背影,嘀咕了一句,然后紧随其后也上了二楼。


  “二位贵宾,请问喝点儿什么?”我和叶茜刚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卡座坐下,一个身穿小礼服、扎着领结的男性服务员就赶忙走了过来。


  我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酒单,仔细看了两眼,当看到价格一栏,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奶奶的,一瓶250ml的啤酒要卖到30?比我想象的贵得太多,果然是暴利!”我在心中暗骂道。


  骂归骂,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出来喝酒肯定不能让女生掏钱,我一边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钱包中带了多少“毛爷爷”,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酒单。


  服务员盯着我来回翻看的右手,越来越欢喜,当我翻到最后一页时,我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因为我到这一刻还在思索口袋中有多少钱。也许是服务员理解错误,他欣喜若狂地对我说道:“先生,您是不是要来一瓶拉菲?”


  “嗯?”我听到这儿,低头一看,我的手指正好放在了一张标注有“40000”的酒瓶图片之上。


  “不是,不是!”我赶忙冲着服务员摆手道。


  服务员略带失望地问道:“那贵宾,您需要点儿什么呢?”


  “起泡酒喝吗?”我问正在四处张望的叶茜。


  “嗯!”叶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给我来四瓶啤酒,一杯起泡酒,谢谢。”我把酒单重新递到了服务员手中。


  “贵宾稍等!”服务员对我们两个深鞠一躬,便转身朝酒柜走去。


  吧嗒。我点燃了一支烟卷,提醒叶茜道:“你这样盯着别人看,很容易暴露!”


  “那不看怎么知道谁是毒贩?”叶茜把头伸了过来,对我小声说道。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她说道:“现在是九点,时间还早,一般像这样的夜场基本上都要到十点钟左右才会上人,咱们两个再耐心地等等。”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叶茜疑惑地问道。


  “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跟同学去过几次酒吧。”我老实回答道。


  “你是上学就不学好!”叶茜冲着我鄙视道。


  “我也是被强迫去的好不好?”我极力反驳道。


  “哼,鬼才信。”叶茜对我翻了翻白眼。


  “你找到几个毒贩了?”我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白水问道。


  “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叶茜有些失望地回答。


  “还好你把我带来了,要不然指望你,你那些刑警队的同事能在外面活活冻死!”我放下水杯,笑着说道。


  “我呸,难道你发现了?”叶茜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五个!”我伸出了右手掌。


  “什么?”叶茜一听,从座位上“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姑奶奶!你干吗那么大的反应?”我赶忙起身把她按回椅子上。


  叶茜的动作,引来了周围客人的注意,她十分不好意思地冲着周围一圈人打着招呼。


  我用手支着额头假装喝水,对叶茜低声说道:“一般来这里玩的人,喝完了酒都会蹦迪,所以真正的顽主身上不会带什么累赘的物品。我刚才在门口注意到,他们这家酒吧有专门的储物柜,很多前来消遣的人,基本上就是从口袋中拿出现金,便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手包等都放在储物柜内。也就是说,身上空无一物的人我们基本可以排除是毒贩。”


  “有道理!”叶茜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确定这一点,那么身上背有背包的人就十分可疑。因为毒品虽然体积比较小,但是价格却很高,估计一小包冰毒都能卖到上千的价格。”


  “这里的行情,一克冰毒八百元!”叶茜很适时地补充道。


  “对啊,你想想,这里这么多人,一个毒贩一晚上怎么也能卖上几万块,这些钱放在口袋里肯定是装不下的,所以他们必须要在身上背一个背包,用来装大量的现金。”


  “先生,您的酒!”我正说着,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朝我们走了过来。


  “都打开吗?”服务员客气地问道。


  “打开!”我回答道。


  嘭嘭嘭!随着开瓶器的声响,我拿起一瓶啤酒吹了一口。


  “请慢用!”服务员拿起托盘转身离去。


  我看着服务员的背影,接着对叶茜小声说道:“在场子里背背包的只是可疑,不能一棍子打死,一般这样的夜场都会有嗨点!”


  “什么叫嗨点?”叶茜皱着眉头问道。


  我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解释道:“所谓嗨点就是全场嗨翻的时刻。一般酒吧会分为三个时段,正常的都是在晚上十点、十二点、两点,两个小时有一个嗨点。这时酒吧会使用各种各样的噱头,吸引客人集中在舞池当中跳舞,嗨点也是酒吧里男人跟女人最容易擦出火花的时刻。”


  “很多毒品吸食者为了寻求刺激,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吸食毒品,然后到舞池中释放激情,所以我们只要注意那些背包者在这个时候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就可以有个准确的判断。比如在舞池中穿梭而不跳舞的人,或者游荡在各个包间和卡座之间也不喝酒的人,这样的人就有很大的嫌疑。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毒贩都会背着背包,所以我们还需要区别对待。”


  叶茜一脸欣喜地盯着我,没有出声。


  “现在是九点半,我们先小心观察!”我拿起酒瓶,往椅子上一靠,眼睛瞟向了远方。


  我们两个按照我的方法,在酒吧里一共找到了十几个可疑目标,这些人的情况,我们也在第一时间反馈给了埋伏在外围的侦查人员。


  十点钟,几名穿着嘻哈服装的DJ站在打碟机前拉开了架势。几秒钟后,一阵嘈杂的电子合成乐在酒吧内响起。此时酒吧内几乎所有顾客都起身朝舞池走去。而一场扫毒会战也在此时此刻拉开序幕,13名形迹可疑的人员在混乱中被悄无声息地带走。经过排查,只有一名男子排除了嫌疑,其他12名均为活跃在酒吧内兜售毒品的毒贩。这次扫毒,一共缴获了冰毒、摇头丸、K粉等毒品将近两千克,收缴毒资十几万元。这次行动是今年以来最为成功的一次,也让我在叶茜面前好好争了一把脸。


  三目击者


  扫毒风暴一共持续了半个月之久,而引火酒吧也被责令停业整顿两周。这家酒吧真的没有愧对它的招牌,果然是一个很能“引火”的地方。


  依旧是同样的地点,但人物不同。


  10月31日晚10时30分,引火酒吧内,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正在舞池中卖力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突然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妹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姑娘,请你喝一杯?”男子凑到女孩身边,对着她的耳朵喊道。


  女孩闻言,停下了扭动的屁股,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男子,从外表看,这名男子很符合她对异性的选择标准,于是她对着男子大声回道:“可以啊,你要请我喝什么?”


  “你想喝什么,哥都请你!”男子一听女孩愿意上钩,开心地说道。


  女孩冲他打了一个“OK”的手势。男子很客气地一弯腰,将右手抬起对着女孩说道:“请吧美女,到软包休息一下?”


  女孩嘴巴一咧,把自己的左手搭在男子高举的手心之上,随着他离开了嘈杂的舞台。


  “就你一个人来,没跟朋友一起?”女孩拿起桌子上的烟卷,很优雅地点燃,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问道。


  “如果再多一个人,我真怕打起来。”男子答非所问地回答道。


  “哦,打起来,这怎么说?”女孩跷起穿着黑色丝袜的右腿,好奇地问道。


  男子的眼光不停地在女孩身上游走,听到女孩这么问,他端起酒杯,很绅士地喝了一口,然后回答:“如果我跟我的朋友,同时在酒吧里遇到你这么漂亮的女孩,你觉得我们不会打起来吗?”


  “讨厌!”女孩被他这么一逗,嘴角挂起了笑。


  男子一副阴谋就要得逞的样子,眯着眼睛说道:“说真的,舞池中那么多人,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你,我十分相信我作为男人的第六感,直觉告诉我,你跟别的女孩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女孩端起一杯红酒,抿了一口问道。


  “气质,魅力!绝无仅有!”男子很认真地盯着女孩的眼睛,回答道。


  “真的?”女孩有些娇羞地问道。


  “千真万确!”男子拍打着桌面保证道。


  深夜两点,玫瑰园小区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小区12号楼前,一名男子晃晃悠悠地搂着一个女孩从车上走下,朝楼内走去。到了六楼,吧嗒吧嗒,随着几圈钥匙拧动门锁的声响,一男一女借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走进了屋内。


  没过多久,房间内传出十分刺耳的音乐声。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住在五楼的一位40多岁的男子,被楼上的音乐声从睡梦中吵醒,气急败坏地对着天花板喊道。


  “我看这楼上的小丫头就是不自觉!我经常看她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睡在男子身边的中年妇女气愤地说道。


  “你听听,这音乐是越放越大,不行,我这次必须上去提醒提醒这丫头,要不然以后这晚上就别想睡觉了!”中年男子一边说,一边抓起了床边的衣物。


  “我跟你一起。你说得对,这小树不修不直溜,咱今天就把话说在明面上,不能让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中年妇女说着也“腾”的一声从床上坐起,快速地穿着上衣。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了六楼的房门前。


  嘭嘭嘭!

  “开门!能不能把音乐关掉?”男子对着六楼的房门喊道。


  “快点儿开门,这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中年妇女也不甘示弱。


  可不管两人怎么敲门,屋内就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嗡!嗡!就在这时,楼外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响。


  “跟我想的一样,这丫头肯定又带男人过来鬼混呢,我去瞅瞅!”说着中年妇女几步走到了楼梯间的窗户旁边,朝外面望去。


  “果然是的!老公快过来看!你看看那是什么车?”中年妇女使劲对男子挥着左手。


  男子出于好奇,走到女子跟前,抬头往窗外望去:“乖乖,还是宝马呢,车牌号还那么顺!”男子说完一脸羡慕。


  “这丫头天天带男人来,这哪里像话,把我们这儿当什么了?不行,我要打电话给她的房东,不能再让她在这里住!”中年妇女说完,愤愤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这套房子的房东就住在隔壁楼,接到妇女的电话,他很快赶了过来。在拍门无果的情况下,房东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咦,什么气味!”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血腥的味道从屋内传来。


  就在房门被完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


  “杀、杀、杀、杀人啦!”中年女子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原本属于深夜的那份宁静。


  一条新建的宽敞的柏油马路从我们技术室直通案发现场玫瑰园小区。接到报警,派出所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我们科室紧随其后。


  “马所长,什么情况?”明哥一下车就问道。


  “我们是一个小时前接到的报警,报警人是这里的房东,叫胡磊。根据他的介绍,深夜两点钟左右,这六楼东户家里有人在放音乐,五楼的住户就有些受不了这噪声,起床叫门没人理会,接着就找来了房东,房东一开门,就发现他的租客死在了房间里。”马所长照着自己的笔记本介绍道。


  “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没有?”明哥又问道。


  “根据房东提供的身份证件,死者叫麦芓芊,女,20岁,是福建人,别的暂时还不清楚。不过这楼下的住户有重大的发现!”马所长话锋一转,说道。


  “哦,什么发现?”明哥有些欣喜地问道。


  “他们说他们发现嫌疑人了!”马所长回答道。


  “他们人呢?”明哥问道。


  “在楼上,我去给你喊!”马所长笑着回答。


  “辛苦马所长了!”


  “走运,这个案件没难度,都看见嫌疑人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警官,警官,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男一女一边向我们这边快速走来,一边喊道。


  “想起来就好,我带你们去见见我们技术室的冷主任,你有什么跟他说。”马所长走在最前面,回头说道。


  “冷主任,人我给你带来了,是他们说有重大发现!”马所长往明哥身边一站,说道。


  我跟叶茜见状,也跳下车,想听听案件的情况。


  “请问大哥、大姐,你们发现了什么情况?”明哥客气地问道。


  “从头说还是直接说重点?”中年妇女张口询问。


  “直接说重点就行了。”明哥表情严肃地回答。


  “老公,说重点!”女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旁边的男子。


  男子一开始到现在一直是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被女子这么一碰,回过神来,开口道:“警官,我想起来了,是96669,不是69996。”


  “你说的是车牌号码?”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对,车牌号码是湾D96669!”男子很肯定地回答。


  “这车牌号码你是从哪里看到的?”明哥问道。


  “我跟我老婆听到楼上有噪音,就起床敲门,想让楼上的丫头把音乐关掉。就在这时,有个男人在我们单元门口发动了汽车,我跟我老婆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就走到楼梯间的窗户边看了一眼,借着绿化带旁边的路灯,我看见那辆车的车牌照是湾D96669。刚才我猛地一想还不敢确定,但是现在我百分之百确定,就是这个牌照!”男子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你能不能记起看到这车的确切时间?”明哥拿起笔记本准备记录。


  “对了老婆,你不是在看到车的时候,给房东打了一个电话吗?手机上应该能看出来是几点!”中年男子扭头对女子说道。


  “对,对,对!”女子一听,赶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飞快地翻出通话记录,然后开口说道,“警官,是2点45分22秒!”


  明哥迅速地把时间点记录在笔记本上,说道:


  “谢谢大哥、大姐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这么重要的线索。”


  “我们也希望你们早点儿抓到凶手,这太可怕了!”女子紧张地说道。


  四看似简单的命案

  “冷主任!”正在这个时候,徐大队长带着几名侦查员赶到了案发现场。


  “徐大队,你来得正好,现在有一条重要的线索,需要你们去查。”明哥走到徐大队面前说道。


  “什么情况?”


  “命案现场是在这栋楼的六楼东户,她楼下的住户发现了嫌疑人乘坐车辆的车牌号码。”


  “真的?车牌号是多少?”徐大队长兴奋道。


  “湾D96669。案发现场留派出所的民警在这里足够了,你们刑警队就辛苦一点儿,看看能不能尽快把这辆车的车主找到。我带着我的人把现场抓紧时间勘查完毕,咱们争取尽快把这起案件给破掉!”明哥说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徐大队长拍着胸脯回答道。


  “叶茜,你是跟着徐大队一起,还是跟我们一起?”我站在她身旁问道。


  “有车牌号,找车主再简单不过,没有挑战性,我当然是跟你们在一起了!”叶茜说着便抓起勘查服往身上套。


  我看她一副很怕被抛弃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抓紧时间准备,五分钟后,我们进现场!”明哥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对我们说道。


  “明白!”我们几人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一支烟的工夫,我站在案发现场的房门前,嘴角一扬,转头说道:“磊哥,照相器材抓紧时间准备,我很快!”


  查看原图

  “我就不信你能比我还快!”胖磊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拿起几种粉末,开始处理起来。这种普及率很高的铁皮防盗门,以我现在的速度,基本上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处理完毕。


  “好了!”


  咔嚓,我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胖磊调试照相机光圈的声音。


  接着我放下手中的毛刷,换上足迹勘验灯,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案发现场是一间单身公寓,约40平方米,一进门靠左手边是一个卫生间,而右手边则是开放式的小型厨房。


  沿着门口的一条狭窄的走道往里走,便是卧室,在卧室内靠北侧墙边摆放了一张南北走向的双人床,双人床的西侧是一张梳妆台,而东侧是一整排的衣橱和几样家用电器。卧室带有一个小型的阳台。


  此时在双人床上,仰面躺着一具女尸,死者双眼怒睁,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死者的左侧头部已经凹陷,鲜血伴着脑浆喷溅得整床都是。头下的枕头旁边扔着一个沾满血迹的古铜色烟灰缸。


  从头部往下看,女尸上身赤裸,下身只穿了一条紫色蕾丝内裤,看到这儿我才意识到屋内的空调正处于辅热状态。


  啪,我打开了足迹勘验灯,蹲在地上找寻鞋印。当我看到地面潮湿的划痕时,不禁皱起了眉头。我无奈地关掉足迹灯,随后打开了指纹勘查灯,朝一排衣柜走去。


  几分钟后,我起身冲着门口有些失望地喊道:“现场的地面和衣柜均被嫌疑人清理过,明哥你们直接进来吧。”


  明哥听我这么说,眉头微微一皱,提着自己的勘查箱朝尸体走去。


  咔嚓,咔嚓,随着胖磊按相机快门的声音,明哥开始翻看尸体表面的尸斑,然后开口说道:

  “死亡原因为钝器击打头部,死亡时间应该在深夜两点钟左右。”


  “这个时间点,刚好跟楼下的那对夫妇说的差不多,那么那辆车的车主就有可能是嫌疑人。”我推断道。


  明哥点了点头,接着脱掉了死者身上仅剩的一条内裤,递给站在一旁的老贤。


  “死者内裤上有精斑,她生前和某人发生过性关系。”老贤一边观察死者的内裤,一边说道。


  “强奸杀人?”我立马说出了我的猜想。


  “国贤,你先将死者的阴道擦拭物提取一下。另外,死者的指甲样本也需要提取,如果是强奸,死者不可能不反抗,说不定在其指甲缝中有发现!”明哥平静地说道。


  “我先出去一下!”正当我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时,叶茜脸色苍白,双手紧握,对我们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没事吧?”我关心地问道。


  叶茜没有说话,无力地摇了摇头,朝门口走去。


  “她怎么了?”胖磊问我。


  “我也不清楚啊。”我双手一摊回答。


  “难道案发现场比较血腥,她受不了了?”胖磊朝门口瞅了一眼,好奇地说道。


  “不会,碎尸案我都没看到她这种表情,这个案件还好啊!”我也有些困惑。


  “八成是心情不好,就让她静一静吧。”胖磊把头转了回来说道。


  我耸了耸肩膀,抓起了死者的右手,帮老贤一起提取死者的十指指甲样本。


  “咦?有凝血块?”明哥抓起死者头下的枕头,眉头紧锁。


  “凝血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嫌疑人击打死者头部时,喷溅上去的。”我伸头瞅了一眼说道。


  “不对,这个凝血块能说明一点:嫌疑人是分两个时间段击打死者头部的,第一次他并没有将其杀死,而且两次之间间隔了很长时间。”明哥指着几处像果冻一样的血块对我说道。


  “这能说明什么?”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明哥没有理会我,而是站在屋内环视一周,最终他把目光落在了墙角的一台电话机上。只见他几步走上前去,从墙根处拉出一条电话线,举在半空中开口道:“死者家中的电话线被拔掉,从水晶头上的浮灰看,这根电话线基本上没有人碰过,今天却被拔掉了!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小龙,这电话机上的指纹你处理了没有?”


  “看过了,电话机被人用湿毛巾擦拭过!”我点头回答道。


  明哥闻言将电话线重新插回电话机的小孔内,接着电话机便发出“嘀”的一声。


  “电话是通的,这就排除了死者自己拽掉的可能性,这根电话线应该是嫌疑人作案时拔掉的!”明哥放下电话机的听筒说道。


  “嫌疑人拔掉电话线干什么?”我有些疑惑。


  “因为他需要大量的作案时间。可能嫌疑人进屋时注意到了这儿有部电话,怕作案的过程中有人打电话过来。”明哥推断道。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我听完明哥的话,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圈来。


  明哥抬头看了一眼尸体回答道:“我现在已经大致知道了嫌疑人的作案过程。嫌疑人很有可能一进门就想着要强奸死者,才提前将电话线拔掉,因为强奸的整个过程需要大量的时间,或许他害怕有人坏了他的好事。”


  “在强奸的过程中,死者可能有过激烈的反抗,因为案发时间是深夜两点左右,他怕周围的邻居听见呼救声而报警,才打开了室内的音响,这样做,就是为了掩盖死者的呼救声。”


  “这一切做完以后,嫌疑人为了逼死者顺从,就拿室内的铜质烟灰缸敲击死者的头部,使其失去反抗,然后便对死者施暴。”


  “嫌疑人强奸过死者之后,又接着用烟灰缸敲击她的头部,直到将其杀害。”


  “前面的我都还好理解,明哥后面的案情你是怎么推理出来的?”我好奇地问道。


  “就是我刚才说的凝血块。”明哥又拿起枕头放在我眼前,对我说道,“这个枕头的枕头面是纯棉制品,吸收性很好,只要有血沾染在上面,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吸收,按道理说不可能出现这种一块一块的血迹。也就是说,死者在死前曾经受过一次伤,伤口的血凝结以后,又遭到了第二次打击,这时,刚凝结好的血块接着被喷溅到了这个枕头上,才会形成这种情况。从血块凝结的程度看,中间应该有20分钟左右的间隔。按照男性正常的生理特征来说,这个时间内,嫌疑人基本上可以完成整个强奸的过程。”


  “原来是这样!”我捏着下巴点了点头,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


  “但是我有一点没有弄明白。”明哥话锋一转说道。


  “哪一点?”我焦急地问道。


  “嫌疑人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如果是强奸,他为什么要杀人?”明哥有些困惑地说道。


  “是不是害怕自己的事情被暴露?”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如果他害怕被暴露,为什么不在强奸之前戴上安全套,而在现场留下这么明显的精斑?现在电视里整天都放探案类节目,他不会不知道我们公安局会通过精斑检测出他的DNA。”明哥否定道。


  听到明哥这么说,我也彻底蒙圈了。嫌疑人都知道把现场的手印和足迹清理掉,连最不起眼的电话机都被擦拭过一遍,他为什么会在现场留下精斑?难道是忘记了?没有理由啊。


  “暂时先不用考虑那么多,我们先把现场勘查完毕,把所有情况归拢一下再说。”正当我在考虑这起案件的矛盾点时,明哥对我说道。


  “嗯!”我听后点了点头。


  五情况不妙


  一个小时后,所有物证全部提取完毕,案发现场也被贴上了封条。


  我刚踏出房门,抬头看见叶茜正坐在通往楼顶的楼梯上,眼睛无神地发着呆。


  “回去了!”我冲着她喊道。


  她没有理我,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叶茜,走了!”我提高了自己的嗓音。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我站在她对面,疲惫地回答道:“我知道了。”说完,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你今天怎么了?”当她走到我身边时,我小声问道。


  “没、没什么。”叶茜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看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冲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提着自己的勘查箱朝楼下走去。


  这起命案的现场勘查工作比较简单,回到单位,也就两个小时的工夫,所有的现场物证就基本被处理完毕。


  叶茜一回到单位,便坐在办公室内没有出门,我们谁都能看出她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开会时也没有喊她参加。


  我们四人,刚一坐下,明哥便一人发了一支烟卷。


  啪,明哥拿起打火机,点燃烟卷,吸了一口说道:“尸体解剖只确定了死者的死亡原因,头部钝器伤,作案工具就是那个重约两千克的铜质烟灰缸。我这边基本就这么多,焦磊,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胖磊翻开笔记本回答道:“玫瑰园小区一共三个出入口,通过调取大门口的监控录像,我发现了那辆牌照为湾D96669的车,为宝马X3黑色越野车。这辆嫌疑车是案发当日凌晨1点50分进入小区,凌晨2点50分驶离小区,中间有一个小时的间隔。”


  “嗯,这点跟我们分析的作案时间段基本吻合。”明哥停下笔回答。


  “我所掌握的就这么多,别的没有了。”胖磊说完合上了笔记本。


  “国贤,你说说看。”明哥把目光移到了老贤身上。


  老贤将三份检验报告摊开,放在自己面前,开口说道:“我从现场一共提取到了两种生物物证,第一种就是案发现场的所有血液以及脑组织,经过检验,全部为死者所留。”


  “第二种就是死者内裤上的精斑、阴道擦拭物以及死者指甲内的皮肤组织,经过分析,这三种检材均是同一种DNA。这个人我假设为某A,某A的情况暂时不清楚。”


  “小龙,你有什么要说的?”明哥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问道。


  “从痕迹上来看,我发现了一些疑点。”我皱着眉头说道。


  “哦?什么疑点?说来听听?”明哥好奇地问道。


  我清了清嗓子,翻开了笔记本:“也许是受到明哥你的影响,在回来后的这段时间里,我又把现场的痕迹学物证仔细地梳理了一遍,我发现了三个疑点。”


  “哪三个?”明哥拿起了笔,认真地问道。


  我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回答道:


  “第一,现场的地面被人清理过,我只在现场一进门的位置提取到了一种鞋印,后来证实,这个鞋印是房东踩的,他发现了死者,并进屋关了音响。而且我在音响的开关按钮上也提取到了房东的指纹,房东的行为通过这两处痕迹基本可以证实。”


  “接着我又在房门上提取到了五种指纹,排除死者、房东以及楼下的两位住户,剩下的一种指纹应该是嫌疑人所留。这一点从指纹的新鲜程度上不难看出。”


  “那么问题就来了,嫌疑人为什么只把屋内的痕迹给清理掉了,而房门上的指纹并没有擦拭呢?”


  “第二点是什么?”明哥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吸了两口烟,接着回答道:“第二点,我发现嫌疑人几乎把整个房间擦拭了一遍,就连阳台的窗框都有擦拭的痕迹。如果是单纯的强奸杀人,他应该不会触碰到衣柜和窗框这些地方,他为什么连这些地方都打扫了一遍?”


  “第三点呢?”明哥一边低头记录,一边问道。


  我把烟头摁进烟灰缸,回答道:“第三点,我发现死者的手提包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在她的包内我没有发现任何的现金,所以我推断,这些现金很有可能是被嫌疑人拿走了。刚才磊哥也说了,从监控上看,嫌疑人驾驶的是一辆价值几十万的轿车,这说明嫌疑人的经济条件应该很不错,他为什么在作案之后还会盗窃死者的财物?”


  明哥听后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接着又补充道:“如明哥所说,从现场清理的情况,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但他为什么会在现场留下精斑?这一点也是矛盾的地方。”


  嘀呜嘀呜……我这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走,出去看看。”明哥合上笔记本,对我们说道。


  我刚走出会议室的房门,歪头看见叶茜站在走廊的窗户边,眼睛朝院子里望去。我并没有着急下到一楼,而是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也向外看了一眼。


  “你们刑警队的车!”我对叶茜说道。


  “嗯。”叶茜点了点头。


  正说着,一个手戴手铐、脚挂脚镣的男子被几名侦查人员从车上带下。


  哗啦,哗啦。院子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


  “嫌疑人被抓获了,要不要下去看看?”我有些兴奋地说道。


  “不了,我先骑车回刑警队,我在审讯室等你们吧。”叶茜说完,双手插兜径直朝楼下走去。


  “唉,这女人的心思真的是很难猜。”我冲着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这个案件和以往的案件有所不同。按照以前的惯例,嫌疑人被抓获之后,肯定是第一步便被带入刑警队的审讯室,而这个案件因为现场只提取到了指纹、精斑、皮肤组织这些检验样本,为了证明这些物证是不是嫌疑人所留,还必须从他的身上提取一些比对样本,这样才能做同一认定,所以他被带到了我们这里。


  根据徐大队长的介绍,站在我眼前的这名男子,就是湾D96669的车主。男子30岁左右,一米八的身高,五官端正,上身穿一件蓝色修身小西装,下身是一条紧身休闲裤,外加一双黑色的“花花公子”皮鞋。单从外表看,眼前的这名男子绝对是一表人才。男子名叫庞羽,未婚,无业。


  庞羽一走进我们科室的大门,就被老贤带进了实验室提取血液样本,接着便被我拉进了痕迹检验室捺印指纹样本。


  “你们放开我!我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告你们,我要请律师!”庞羽极不配合地咆哮道。


  “把他带回刑警队,别让他在这里撒泼!”徐大队长看我们的检材已经提取完毕,对几个侦查员吩咐道。


  “明白,徐大队!”几个侦查员领命,强行将庞羽又押回到警车中。


  “徐大队,你们先回去,我们这边比对结果做出来,再过去。”明哥开口说道。


  “行,没问题!”徐大队说完,转身离开。


  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检验结果被打印出来,我在房门上提取的无法排除的那枚指纹,就是庞羽所留,而老贤从现场提取到的另一种DNA,也跟庞羽的DNA样本完全吻合。带着这个结果,我们四人驱车火速赶往刑警队。


  我们刚踏进刑警队的审讯室,就发现叶茜坐在电脑前,眼中闪烁着寒光盯着坐在她对面的庞羽。从她的眼神中,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杀气。


  “她今天是怎么了?”我在心中反复地问自己。


  六嫌疑人

  啪!明哥把厚厚一沓检验材料往桌子上一扔,开口说道:“庞羽,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警官,你脑子没有毛病吧?你说我犯了什么事?”庞羽歪着头,嚣张地回答道。


  明哥还没有开口,叶茜“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起身,几步走到庞羽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吼道:“你说谁脑子有病?你再说一遍试试?”


  “哟,难不成你还能打我?”庞羽撇着嘴巴,很不屑地说道。


  嘭!庞羽话音刚落,叶茜便一脚踢在了“老虎凳”上,庞羽一头磕在了“老虎凳”的铁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叶茜!够了!”明哥对着她大声训斥道。


  叶茜瞪着眼睛怒视着不停叫唤的庞羽,没有作声。


  “快回去做笔录,要不然明哥真的要发火了!”我走到叶茜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极不情愿地朝电脑走去。


  也许因为叶茜是帮明哥出头,明哥并没有责怪叶茜的鲁莽,而是叼着烟卷走到庞羽面前冷哼一声:“怎么?不好受吧?”


  庞羽呻吟着回答道:“你等着,我出去就告你们刑讯逼供!”


  “哟,你懂的还不少啊,还知道刑讯逼供?”明哥嘲笑道。


  “我爸公司就有法律顾问,我一定会让他告你!”庞羽咧着嘴,冲着明哥警告道。


  “那法律顾问有没有告诉你,你要是杀了人,该怎么判啊?”明哥恶狠狠地看着他说道。


  “杀人?杀什么人?”庞羽有些惊恐地问道。


  “我们现在怀疑你跟一起杀人案有关,11月1日深夜你是不是跟一个女孩在一起?”明哥大声地问道。


  “对、对、对啊!”庞羽紧张地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一起去的玫瑰园小区女孩的家里?”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去、去了。”在明哥强大的威压下,庞羽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就在你走后,女孩被人发现死在了屋内,我们怀疑你就是凶手!”明哥猛地将手往“老虎凳”的铁板上一拍,愤怒地大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没有杀她。”庞羽惊恐地摇着头回答道。


  “你接着嚣张啊!现在我手里所有的检验报告,都证实这件事就是你干的,你还想抵赖?”明哥指着桌上的一堆材料对庞羽吼道。


  “警官,警官,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庞羽近乎绝望地说道。


  “不关你的事?我看你是插翅难飞!准备偿命吧!”明哥撂下一句,转身朝审讯桌走去。


  听到“偿命”两个字,庞羽额头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滴落,眼神十分慌乱地看着我们每一个人。


  “咱也不用绕弯子了,说说,当晚你都干了哪些事?”明哥掏出一支烟卷,很惬意地点燃。庞羽的精神世界已经被明哥的几句话打击得彻底崩塌。我至今还没有见过,有谁的审讯技巧能超过明哥。


  “说,说,从哪儿说?”庞羽眼睛无神地看着明哥,问道。


  “从你见到那个女孩开始说!”明哥使劲抽了一口烟回答。


  庞羽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我是10月31日晚上,在引火酒吧遇到的那个女孩,我看她长得不错就上去勾搭一下,结果这女孩很愿意上钩,于是我们两个就在酒吧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女孩叫什么?”明哥严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大名叫什么,只知道她叫芊芊!”庞羽老实地回答道。


  “接着说!”明哥用手敲着桌面,不耐烦地催促道。


  “晚上我请她喝了不少酒,她当时有点儿醉了,我就趁着这个工夫把她抱在怀里,摸了两下,我看她没有反应,就提出想跟她出去开房,没想到她答应了,接着我们两个就从酒吧里出来,上了我的车。”


  “你们两个晚上去哪里开的房间?”明哥阴着脸问道。


  “我、我们没有开房间!”庞羽吞吞吐吐地回答。


  “那去了哪里?”


  “我把车开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我们在车里搞的!”庞羽抬头看了一眼叶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车里?”明哥皱着眉头。


  “对,我经常在酒吧里钓马子,酒吧附近的旅馆我经常去,没什么新意,我觉得还是在车里比较刺激,所以我就把车开到了电厂大院旁边的小树林里。晚上那里没人,而且黑灯瞎火的,我们两个就在那里发生了关系。”庞羽低着头说道。


  “你们发生了几次性关系?”明哥开口问道。


  “三次!”庞羽甩了甩额前的长发回答道。


  “有没有戴安全套?”


  “我最烦的就是戴那玩意儿!”庞羽说到这儿,一身痞气又蹿了上来。


  “这么说你们两个是自愿发生关系的喽?”明哥眉毛一挑问道。


  “警官,你要说自愿我都觉得委屈,我本来搞两次就没劲了,没想到这女的还要搞,要不是她骂我没用,我绝对不会硬着头皮跟她搞第三次!而且这女的还有SM(性虐待)倾向,我整个背上被她抓得都是血印子,我都觉得我是被她给强奸了!”庞羽一脸委屈地说。


  “庞羽,你态度给我放端正点儿!”我站在一边冲他吼道。


  “这本来就是事实!”庞羽冲我翻着白眼嘀咕了一句。


  “之后你们又干了什么?”明哥掐灭了烟卷问道。


  “我实在搞不动了,她的瘾也过了,我就送她回家了呗。当晚我们两个都喝多了,我本来想把她送到楼下,让她自己上去,可没想到她非让我陪她一起上楼,你们知道,这个芊芊可是住在六楼!我当时就有点儿不愿意,但是我拗不过她,就陪她一起到了她的家里。”


  “没想到一打开房门,她就开始脱衣服,脱得就剩一件内裤了,我瞬间就明白,她还想跟我搞。我看见她这动作,哪里还招架得住,我把她往床上一推,转身就往门外跑。”


  “由于我跑得急,还在三楼摔了一跤,右腿的膝盖磕在了楼梯扶手上,连路都不能走!我在三楼歇了好一阵子,才扶着楼梯慢慢地往外走,好不容易走到了车里,我发现右腿疼得伸不直了,没办法开车,接着我又在车里休息了二三十分钟,腿好一点儿才开车回的家。大致经过就是这样。”庞羽十分坦然地把所谓的事情经过全部叙述了一遍。


  “这么说,芊芊的死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怎么可能有关系?我平均一星期要搞六个女的,要是都跟我有关系,我还忙不过来了呢!”庞羽一脸自豪地回答道。


  我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庞羽身上,而是扭头看了一眼叶茜,我发现她此时正双手紧握,浑身颤抖,牙关紧咬,双眼死死地盯着庞羽。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我心头升起。


  正当我想走到她身边问问原因时,明哥开口道:“这里留给叶茜,我们几个先出去跟徐大队长把案件的情况说一下!”


  说完,我们四人一起出了门。目前结合庞羽的口供来看,整个案件还是有许多疑点。存疑不起诉是办理案件的重要标准。一个案件的办理,必须要排除所有的疑点才能起诉到检察院和法院,这是办案的常识。


  “冷主任,情况怎么样?”我们刚走到会议室,徐队长就焦急地问道。


  “情况不容乐观,因为我们在现场勘查中发现了无法解释的地方,如果解释不通,就不能给庞羽定罪!”明哥叼着烟卷一脸愁云地回答道。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徐大队有些困惑。


  “根据庞羽的交代,死者跟他在车上发生了三次性关系,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个庞羽应该没有强奸的动机。另外通过审讯庞羽我发现,他在叙述整件事的过程中十分平静,并没有刻意隐瞒的迹象。根据我的经验,他好像没有撒谎。”明哥皱着眉头说道。


  “难道他不是嫌疑人?”徐大队长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能那么武断地下判断,接下来还需要从外围开展一些调查。”明哥认真地回答。


  “还需要调查什么?我现在就安排人下去查!”徐大队长焦急地说道。


  “第一,庞羽的车我们需要勘查一遍,如果他真的跟死者在车上发生了关系,那在车上应该可以找到他们两个的生物检材。”


  “第二,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看看死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什么不良作风,尤其是男女关系这一块。”


  “第三,查一下庞羽的关系圈,重点看一下他平时跟哪些人接触,还有他的经济来源这一块,也要调查清楚。”


  徐大队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详细地记录。


  “说,人是不是你杀的?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强奸犯!你这个禽兽!”这时,一阵刺耳的吼叫声从审讯室传来。


  七我所不知道的叶茜

  “是叶茜的声音!”我第一个反应过来,扔下笔记本转身朝审讯室跑去。


  “是不是你干的?说!禽兽!你快说!”


  “哎呀,警察打人啦!救命啊!”


  我一进门就看见叶茜揪着庞羽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地甩在他脸上。


  “你疯了!”我一个箭步跑上前去,把正在发飙的叶茜拉了过来。


  “叶茜!你在做什么?”徐大队涨红着脸吼叫道。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急速地喘着粗气,怒睁双眼,盯着一脸痛苦表情的庞羽。


  “你给我过来!”徐大队一把将叶茜拉到自己身边。


  “这样的畜生就该打,你们跟他好说好讲有什么用?这样的人渣就应该枪毙!”叶茜一把甩掉徐大队长的手,冲着他喊叫。


  “你作为执法者,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徐大队生气地吼道。


  叶茜听后,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没有反驳。


  “从现在开始,这个案件你不准插手,你现在就给我回家!”徐队长右手指向门外,对叶茜大声说道。


  叶茜听后,瞪着徐大队没有开口。


  “现在就给我走!马上!”徐大队长一脸怒气地说道。


  嘭!叶茜一气之下,摔门而出。


  “小龙,你跟着叶茜!”明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对我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追了上去。


  我跟在她身后一直追到了院子中,我看她的脚步有些放缓,就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问道:

  “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叶茜绷着脸回答。


  我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毕竟刚才她做得确实有点儿过。审讯室内到处都是联网的监控设备,她刚才的所有动作肯定都被监控记录下来了,如果有人追究这件事,那她的行为绝对够得上刑讯逼供。


  我右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忽然,她那辆停放在院子里的摩托车,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放开抓着叶茜的手,走到摩托车跟前,拿起挂在车把上的头盔,重新走到她身边,开口道:“走,我陪你跑两圈怎么样?”


  说着,我把头盔举到了她面前。


  叶茜看了看我,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儿。


  我看她并没有想去接头盔的意思,就对她调侃道:“怎么,你不会怕我晕车吧?放心,我已经被你锻炼出来了!”


  叶茜嘴角微微一咧,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我看她这种表情,将头盔强行塞在她手中,然后一溜烟地坐在了摩托车的后座上,戴上头盔,冲她说道:“来吧,美女司机,带我出去醒醒脑。”


  叶茜看了看我,一把将头盔戴在头上,几步走到摩托车旁边,接着她一个跨步飞身上车,很快摩托车被她发动起来。


  嗡!嗡!嗡!随着一股呛鼻子的汽油味从排气管里冒出,摩托车伴着轰鸣声消失在了刑警队的大院外。


  出了院门,我们一路朝东驶去,现在是下午四五点钟,路上的车辆络绎不绝。我抬头望见摩托车上的时速表,指针已经指到了红线的位置,因为速度太快,我根本看不清我们到底开到了多少迈。


  “死就死吧!”我干脆眼睛一闭,任由她摆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幕渐渐地落在了城市上空,摩托车的车速也慢了下来。我坐在车上望向道路两边,周围的景物对我来说是那么陌生,我只能隐约地从道路两边分辨出,我们正在往一座山丘上行驶。


  吱呀!几分钟后,叶茜将车停在了山顶的位置。


  “这是哪儿?”我拽掉头盔问道。


  “一个故地!”叶茜也把头盔拿掉,挂在了摩托车车把上。


  “故地?”我有些好奇地走到山崖边,放眼望去。


  “那一片不是省城吗?”我手指着一大片灯光问道。


  叶茜将头上的头绳解开,一头飘逸的长发散落下来,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带起发丝在空中盘旋,此时她的脸上充满了忧伤。


  我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叶茜慢慢地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那边就是我曾经的母校,湾南省第一中学,这个小山坡,是我经常过来玩耍的地方。”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着她,开口问道。


  叶茜被我这么一问,突然沉默了。


  也许受她的影响,我也惆怅起来,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然后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本来一言不发的叶茜,被打火机的声响吸引了过来,她低头看着我问道:“你们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吸烟?”


  “可能是因为它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我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回答道。


  “冷主任这个年纪的人喜欢抽烟我还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染上烟瘾?”她走到我对面,也坐了下来。


  “因为我高考填志愿那会儿,我父亲硬逼着我上警校,其实我这个人从小就对警察特别反感,但是我拗不过家里人,只能无奈选择了这个行业,也是因为这个,我养成了吸烟的习惯。”我苦笑一声回答道。


  “那现在呢,你还讨厌做警察吗?”她小声问道。


  “不,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人活在这个世上一定要有一个目标,这样才会有意义。”我吐出一口烟雾回答道。


  “你的目标是什么?”她又问道。


  “我想成为超越我父亲的人!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总有一天我会让父亲因为我而骄傲!”我挺直了腰板回答道。


  “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到现在,我发现你变了好多!”她用手轻轻拢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对我说道。


  “因为我打开了自己的心结!”我微微一笑回答道。


  叶茜听到这儿,伸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干草,随意地扔在空中,没有接着问下去。


  “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出来的好,其实没有必要憋在心里!”我对她认真地说道。


  “我……”叶茜欲言又止。


  “对了,你为什么报考警校?我觉得女孩子应该很少愿意吃这样的苦!”我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没想到她听到我这句话,刚抬起的右手僵在了半空中,手中的干草自然地散落在她身上。


  我看出了叶茜有些为难,开口对她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就陪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吧。”说完,我把弯曲的双腿抱在怀中,眼睛望向远方。


  过了很久,叶茜的声音从我的耳边传来:


  “我很不想去回忆以前的事情,也就是因为它,我才选择了上警校。”


  我没有接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有一个十分要好的同班同学,叫陈雨墨。那一年,我上初一,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外地生,所以平时都住在校园里,我们俩在初一下半年被分在了同一个寝室。”


  “我们两个关系很亲密,因为我们都是独生子女,所以平时以姐妹相称,我是姐姐,她是妹妹。而这个山丘就是我们两个经常出来玩耍的地方。”


  “时间一晃就到了初三,那时我们都面临着中考,学习十分紧张,为了能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我和雨墨经常骑着自行车来山顶温习功课。”叶茜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


  我歪着头好奇地看了叶茜一眼,发现她的脸上挂满了忧伤,好像很不情愿去回忆当时的情景。


  “要不别说了。”我小声安慰道。


  叶茜轻轻摇了摇头:“我记得那天晚上天黑得特别快,我们两个刚复习完英语,骑着自行车往山下走,这时两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子挡在了我们前面。”


  “我问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没有回答我,而是张牙舞爪地朝我和雨墨扑了过来。雨墨平时比较胆小,看到这一幕,吓得摔倒在地上。”


  “我当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本想把雨墨扶起来,但是我看见一个男人离我越来越近,心里十分害怕,本能地蹬起自行车朝山下跑去。”


  “我一边骑一边听着雨墨在身后冲我喊:‘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说到这儿,泪水顺着叶茜的脸颊滑落。看到她如此伤心,我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叶茜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抱着蜷缩的双腿放声大哭起来。再坚强的女孩也有她脆弱的一面,我从来没有见她如此伤心过。


  过了好一会儿,叶茜红着眼睛,哽咽道:“我当时很想救雨墨,但是我真的是无能为力,我只想赶快到山下找老师,我一路哭,一路朝山下骑去。等我回来时,雨墨和两个男人不见了。后来老师报了案,警察带着我们绕着整个山头找了一晚上,最后只在树丛里找到了一个沾满血的内裤,我一眼就认出这是雨墨的,后来警察告诉我,雨墨有可能被强奸了,她被那两个畜生强奸了!”


  泪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冲刷她的脸庞。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对强奸犯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因为在她的心里,对这一类人有近乎本能的怨恨和仇视。


  “这两个禽兽有没有被抓到?”我十分气愤地问道。


  “没有。”叶茜无力地摇了摇头。


  “什么?没有?”我有些诧异。


  叶茜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不光是嫌疑人,这么多年连雨墨都没有一点儿消息。”


  “什么,雨墨也失踪了?那后来你们有没有找过办案民警询问情况?”我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叶茜十分疲惫地点了点头:“雨墨的家人不知道找过多少次,都没有任何结果,警察告诉我们,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利的破案线索。来你们科室这段时间里,我也猜到了一些,很有可能他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嫌疑人的证据。”


  “唉!”我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现在连雨墨的父母都已经搬离了这座城市,我真的很担心,雨墨已经不在了!”说完,叶茜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会,绝对不会,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叶茜根本没有心思听我的劝说,而是把头使劲埋在自己怀中。我的耳边响起她伤心欲绝的痛哭声。


  我知道,这件事可能令她压抑得太久,所以我并没有去打搅她。我伸出右手,习惯性地在身上寻找着烟盒,为了不让烟雾呛到身边的叶茜,我起身走到一个下风口坐下。我坐好后,抬头看了一眼,确认她在我的视线所能及的安全范围内后,掏出一根烟卷点燃。一根,两根,三根。我就这样一边注视着叶茜,一边将尼古丁带入肺中。


  当第五个烟头被我摁灭在草地之上时,叶茜缓缓抬起头来,用袖口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


  “好些了吗?”我关心地问道。


  “谢谢你!”叶茜十分感激地说道。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擦干眼泪后,她用十分沙哑的嗓音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我那么弱小?如果我强大一点儿,雨墨当晚就不会受欺负。”


  “这就是你选择上警校的原因?”我很适时地问道。


  叶茜点了点头:“我渴望自己变得强大,渴望自己长大以后能抓完世上所有的坏人,所以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警校。在警校我没日没夜地训练自己,因为我心里也有一个信念:我叶茜从今往后,要保护每一个我爱的人!我不能再让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


  听完她的话,我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右手开口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叶茜抬头看了看眼神坚定的我,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将它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


  八消失的饰品

  第二天我一走进技术室大院,便看到老贤和胖磊正在仔细地勘查一辆黑色的宝马车。


  “叶茜呢?”胖磊看到了我,从车里探出头来。


  “她昨天把她姑父惹毛了,一早就去刑警队给她姑父道歉去了。”我手一摆回答道。


  “对了,你跟叶茜昨天晚上去哪里了?”胖磊冲我挤眉弄眼地说道。


  “没去哪里。”我敷衍了一句便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两个小时后,明哥站在了走廊中。没过几秒,“开会”两个字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抓起笔记本便朝会议室走去。


  “国贤,你那边有结果了没有?”我还没有坐下,明哥就赶忙开口问道。


  “有了,我在庞羽的车上提取到了几处精斑,还有死者的毛发。经过检验,他们两个确实在车上发生过性关系。”老贤翻开一份报告回答道。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焦磊,你那儿有没有什么发现?”


  胖磊搓了搓手,瞟了一眼笔记本回答道:“我根据庞羽的口供,调取了引火酒吧内的监控,证实他们两人在酒吧里确实相谈甚欢,而且临走时,死者还主动挽着庞羽的胳膊,基本上排除了被逼迫的可能性。”


  明哥听完开口说道:“刑警队那边有了调查结果,这个庞羽的父亲是咱们市庞氏公司的老板,他们公司主要生产电子产品,家里最少有几千万的家产。这个庞羽经济上十分宽裕,对女人更是一掷千金,基本上属于败家子的类型。根据调查,他的这个车里还安装有GPS定位系统,我们通过分析他的行车路线,发现也基本跟他的口供吻合。”


  “那死者的社会情况调查了没有?”我开口问道。


  “刑警队已经通知了一个人来我们科室配合调查,她以前跟死者的关系不错,应该对死者多少有些了解,估计一会儿就会过来。”明哥看了一下表,回答道。


  会议结束半个小时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出现在我们科室的值班室内。女子30多岁,一米六的身高,上身穿一件粉色的短款风衣,下身是一条小皮裙配黑丝袜,加上一双一直到膝盖的皮靴,用风情万种去形容她,绝对不为过。


  “你叫刘敏?”明哥站在女子对面问道。


  “是的,警官!”女子很自然地往板凳上一坐回答道。


  “走,去办公室,我有几件事要问你。”明哥对女子说道。


  “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还去办公室?”刘敏有些不情愿地回答。


  “来都来了,不就几步路的事?而且办公室里还有空调,这里条件多艰苦。”我在一旁劝说道。


  “还是这位帅哥警察说的有道理。”刘敏笑嘻嘻地起身,对我说道。“那走吧!”我冲着她说道。


  “好的!”刘敏朝我挤了一下眼睛,回答道。


  我被她这个“秋波”弄得打了一个冷战,摇了摇头,跟在她后面朝楼上走去。


  “麦芓芊这个人你认识吧?”明哥一进办公室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个骚丫头,我怎么能不认识!”刘敏嘴巴一撇说道。


  “哦?你说说看,她怎么一个骚法?”明哥眉毛一挑,问道。


  “哼,你们男人就对这个有兴趣!”刘敏撇撇嘴说道。


  “你就别绕弯子了,赶紧说吧!”我在一旁有些急切地催促道。


  “好,看在这位警察帅哥的面子上我就直说了。”刘敏跷起二郎腿,把身子往后一靠开口道,“我以前跟麦芓芊在KTV陪酒,都是跟着一个妈咪。那时候我看她年纪小,又初来乍到,就十分照顾她。说来这个芊芊起先还比较懂事,小嘴那叫一个甜!我看这丫头也怪讨喜的,就让她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你以前住哪里?”明哥张口问道。


  “哎呀,警官,你怎么这么着急啊,上来就问我住在哪里,你想干什么啊?”刘敏卖弄风骚地说道。


  “又不是问你现在住哪里,我问的是你以前住哪里!”明哥眼看就要发火。


  这风月场所的女子,最擅长的就是看风使舵,刘敏看明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赶忙收起了笑脸,回答说:“玫瑰园小区。”


  “麦芓芊现在住的地方?”明哥赶忙问道。


  “对!”刘敏耷拉着脑袋,抠着指甲回答。


  “你为什么搬出来?”明哥点上一支烟卷问道。


  “哟,中华呢,给我也来一支呗。”刘敏抬头看了一眼桌面,翘起兰花指对明哥说道。


  明哥不耐烦地抓起烟盒举到我身边,我接过烟盒,从中抽出一支走上前递到了她手里。


  “谢谢帅哥警察。”拿烟的工夫,刘敏还不忘在我手背上摸一把。


  “你现在可以说了!”明哥阴着脸问道。


  刘敏很销魂地吐出一口烟雾,跷起二郎腿开口道:“麦芓芊这丫头起初还不错,但时间久了我发现她就是一个骚货。我们两个虽然是在一个KTV,但是我们上交叉班,我上一、三、五、七,她上二、四、六,只要我不在家,她就带男人到家里鬼混,让我抓到好几次。要是我俩分开睡也就算了,他娘的,屋里可就一张床,她不嫌脏我还嫌脏呢。结果我们两个就闹翻了,我就搬出来了。”


  “麦芓芊经常带哪些人回家鬼混?”明哥皱着眉头回答道。


  “她这丫头,一不上班就喜欢去酒吧里钓凯子,专拣有钱的钓,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是那些凯子给她买的。”刘敏有些嫉妒地说道。


  “她身上有哪些值钱的东西?”我问道。


  “哟,那可多了去了。”刘敏伸出右手计算道,“你看啊,她耳朵上的钻石耳钉,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手腕上的红宝石手链,脚上的铂金脚链,都是她的那些凯子给买的!”


  刘敏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嫌疑人曾经擦拭过衣柜,于是我问道:“这些首饰她是不是都放在衣柜里?”


  刘敏听我这么说,嘴巴一撇,摇头说道:“她这个骚丫头,就知道炫耀她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放在家里?你不知道,她洗澡都戴在身上!”


  我看了一眼刘敏,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明哥。明哥此时也停下了笔,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座椅的方向。


  “你们想干吗?”刘敏发现了我们的异样,双手护着胸部紧张地问道。


  “你想多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明哥说。


  “哼!”刘敏抓起旁边的手包往怀里一抱,屁股一扭一扭地朝办公室外走去。


  “都这么大年纪了,咋还这样?”我冲着刘敏的背影摇了摇头。


  “走,现在去刑警队!”明哥拿起刚才的问话材料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看着明哥凝重的表情,不敢怠慢,赶忙跟上了他的步子。


  车刚停在刑警队的院子里,徐大队长就匆匆跑了过来。


  “冷主任,我已经打报告给局长,请他延长了庞羽的羁押期限,但就这还是再有四个小时就要超时了,我们是送看守所还是不送啊?”


  “等我问他几个问题,我再回答你!”明哥说完朝审讯室走去。


  关于羁押期限,我在这里必须跟大家解释一下。一般是从嫌疑人被抓获那一刻开始计算,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要投送到看守所,也就是说,从嫌疑人被抓获那一刻算起,所有的初期侦查任务都要在二十四小时完成,在这二十四小时里,一定要找到足够的证据拘留嫌疑人,否则公安局就得放人。如果超期羁押,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所以徐大队才如此焦急。


  “庞羽,我问你一个问题。”明哥走到审讯室内开口道。


  “嗯。”庞羽揉着惺忪的睡眼,点了点头。


  “你跟那个芊芊在发生关系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她身上戴着首饰?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庞羽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斜着眼睛望向前方,仔细地回忆起来,几分钟后,他肯定地回答道:

  “我想起来了,有!”


  “戴的什么首饰?”明哥赶忙问道。


  “我们正在搞的时候,刚好有几辆车经过,车灯一照,有反光,我注意到她耳朵上好像戴着耳钉,脖子上有条项链,手上……对了,手上也有一条手链。”庞羽点了点头回答。


  “别的还有没有?”明哥又问道。


  “当时喝多了,我也没注意。”庞羽挠了挠头回答。


  明哥问完,转身将我拉到门外:“小龙,你在勘查现场的时候,有没有在现场发现空的首饰盒?”


  “绝对没有!”我很肯定地回答道。


  九攀爬高手


  徐大队看见我们在一旁嘀咕,几步走了过来。


  “冷主任,怎么样了?”


  “嫌疑人应该不是庞羽,凶手另有其人!”明哥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什么?不是他?”徐大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明哥点燃一支烟卷开口道:“第一,我们的检验证实,庞羽之前确实跟死者在车中发生过性关系,不管他们发生过几次,如果死者不是自愿与其发生性关系,那么庞羽应该在树林里就有强奸行为,而不是在死者的家中。”


  “第二,死者的身上以及家中均有财物被盗的现象,庞羽这个人从来就不缺钱,所以他不会在作案的过程中伴有盗窃的行为。”


  “第三,庞羽的交际圈十分广泛,可以说是夜夜笙歌。以他的长相和身家,他根本不缺女人,就算死者不从,他也不会强奸杀人。他父亲的公司里就有法律顾问,法律上的东西他十分了解,所以他不具备杀人的动机。”


  “第四,我们根据庞羽的描述,分别在他的上身和膝盖处发现了瘀伤,这一点跟他的口供吻合。”


  “第五,通过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发现,她本身在男女关系这一块就十分不检点,所以庞羽的那份口供有可能都是实话。”


  说完明哥掐灭了烟卷。


  “那照这么说,嫌疑人真的是另有其人?”徐大队瞪着眼睛问道。


  “按照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真正的凶手应该是庞羽离开之后作的案。这人能进入死者家中,很有可能跟死者熟识。通过作案手段来看,也不排除两者之间有仇恨的因素在内。”明哥捏着下巴回答。


  “下一步该怎么办?”徐大队长有些紧张地说道。


  “庞羽的羁押期限还有多久?”明哥开口问道。


  徐大队看了看表回答道:“还有三个多小时。”


  “先给庞羽办一个监视居住,让他这段时间老实一点儿。下一步我们的侦查重心要全部放在死者的社会关系上,就目前来看,这是唯一的突破口。”明哥回答道。


  所谓监视居住说得简单一些,就是庞羽在这个案件没有侦办结束的半年里,不得离开云汐市,要保证随传随到,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否则就会被逮捕。说白了,就是让他在这半年里夹起尾巴做人,不要那么嚣张。


  “行,就按你说的办!”徐大队点头回答道。


  “另外,徐大队,你派人通知咱们市的所有典当行,看看有没有人拿着死者的首饰去典当,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明哥又补充道。


  “没问题!”徐大队回答道。


  “那好,我们这边就等着你们刑警队的调查结果,然后再开展相应的取证工作。”明哥平静地说道。


  “好,我先把庞羽这边处理完,然后就抓紧时间开展调查!”徐大队说完便朝审讯室内走去。


  “忙活了半天,还把嫌疑给排除了。”我刚回到办公室内,就抱怨起来。心烦意乱的我,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卷,刚想点着,忽然看见叶茜桌子上的那个“NOSMOKING”的标牌,这时我才注意到叶茜并没有来上班。


  “这丫头跑哪里去了?”我嘀咕了一句。


  接下来的三天,可以用惨无人道来形容。在明哥的带领下,现场被复勘了不下五遍,一个案发现场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就像是走进迷宫一样,找不到出路。


  目前,能提取的物证都已经检验完毕,剩下的时间只能等刑警队那边的调查结果。


  第四天早上,正当我叼着烟卷潜心研究着淘宝,叶茜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好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又在办公室里抽烟。”叶茜双手掐腰对我喊道。


  “意外,意外!”我赶忙把手中的烟卷掐灭在烟灰缸里。


  “哼,这还像点儿话!”叶茜嘴角一扬,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我看着她在办公桌旁忙碌,赶忙问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我了?”叶茜十分无脑地冲我甩了一句。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我往椅子上一靠,对她说道。


  “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要干正事了!”叶茜说着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在电脑的主机上插入一个粉色的U盘。


  “你个打酱油的还能有什么正事?”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那个命案闹的。”叶茜一边在电脑中输入开机密码,一边回答道。


  “这起命案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闹你什么了?”我撇撇嘴问道。


  “你不知道,现在刑警队的所有侦查员都在搞这个命案,一般的案件都被放在了一边,姑父看我闲着没事干,就给了我一个系列案件让我先期侦查,我这几天就忙这个事呢。”叶茜点开一个文档,对我说道。


  “什么系列案件?”我起身走到她面前问道。


  “是一系列攀爬入室盗窃案件,我这几天一共梳理出了23起作案手段一样的案件,基本上可以确定为同一个人作案!”叶茜指着文档上一片红颜色的字对我说道。


  “这些案件现场派出所的勘查员都勘查过了没有?”


  “勘查过了,嫌疑人进入室内基本上都戴着手套,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叶茜有些失望地说道。


  “这个嫌疑人的作案手段是怎样的?”


  “根据我的总结,基本上都是在夜间,顺着小区的排雨管道攀爬进入室内,然后实施盗窃,而且他专门拣五楼、六楼这些没有安装防盗窗的住户进行盗窃,你说可恨不可恨!”叶茜气愤地用手拍打着桌面。


  “排雨管?”我听到这个名词仔细地思索起来。


  “怎么,难道你有办法?”叶茜歪着头看向我。


  我突然灵光一闪,回答道:“说不定我还真的有办法!”


  “什么?你快说!”叶茜兴奋地催促道。


  我笑着回答道:“一般小区内的排雨管都是PVC材料,这种材料的表面十分光滑,如果嫌疑人是戴着手套进行攀爬的话,肯定是爬不上去的。”


  “那要怎么爬?”叶茜瞪着眼睛问道。


  “如果把手套去掉,就能增加摩擦力,这样就容易得多。”我乐呵呵地回答。


  “你是说嫌疑人虽然在盗窃的时候戴了手套,但是在攀爬的过程中是没有戴手套的?”叶茜惊呼道。


  “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只要对排雨管进行处理,就应该可以从上面提取到指纹。”我往办公桌上一靠,回答道。


  “可是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指纹能处理出来吗?”叶茜有些担心。


  “没问题,只要我出马,肯定可以!”我拍了拍胸脯。


  “什么?当真?”叶茜兴奋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只要从油脂上下功夫就行了。”我学着李峰老师的腔调对她说道。


  “油脂?”叶茜有些纳闷儿。


  “人的双手无时无刻不在分泌油脂,嫌疑人在攀爬的过程中,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所以新陈代谢加快,双手上的油脂分泌更为旺盛。油脂不溶于水,这段时间光照强度又不是太大,也不用担心油脂指纹会因温度过高而变形,所以咱们只要把这种指纹给处理出来,就一定能锁定嫌疑人!”我一口气说出了其中的缘由。


  “那走吧,还等什么?”叶茜拽起我的袖子就要往门外跑。


  “等等,我还需要配制溶液,你着什么急?”我赶忙解释。


  “那赶紧的啊!需要我干什么?”叶茜说着撸起了袖子。


  “姑奶奶,你站在旁边看就行了!”我对着她作揖道。


  两个小时后,我被迫跟着叶茜来到第一个案发小区的大门口。由于处理出来的指纹需要拍照固定,我本想拉着胖磊一起来,他一听要爬楼,果断地把相机光圈调整好,一把塞在了我的怀里。他还美其名曰,要给我和叶茜创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我只能用两个字去形容他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那就是“呵呵”。


  “这行不行?我可还没谈对象呢,还没有享受美好的人生呢,不会掉下去吧?”我站在楼顶,低头看着叶茜在我身上捆的安全绳,胆战心惊地问道。


  “放心吧,这是我托人从消防队里借来的,绝对妥妥的,我把另一头拴在自己身上,保证没问题!”叶茜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我哭丧着脸,先瞅了一眼有将近20米落差的地面,然后又看了看十分苗条的叶茜,开口说道:

  “哥这是在用生命帮你破案啊!”


  “要不这样,我把受害人也喊过来,让他们帮个忙,这样行了吧?”叶茜噘着小嘴说道。


  “我觉得还是这样稳妥一点儿!”我冲她嘿嘿一笑。


  叶茜闻言,放下手中的安全绳,转身朝楼下走去。几分钟后,我在几人的合力之下,被放到了五楼的位置。此时我双腿跨在排雨管两边,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上面的指纹。


  利用李峰老师教我配制的改良型显现液,排雨管上的指纹清晰地显现出来。就这样,我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沿着五楼一直向下,把整根排雨管上的指纹全部处理完毕。


  十擒猴


  这边指纹一固定,我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小区。接下来的三天,我每天都在与一根根排雨管道亲密接触。


  “下一个小区是哪里?”我坐在叶茜的摩托车后座上疲惫地问道。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画满横线的A4纸,瞅了瞅,回答道:“玫瑰园小区。”


  “什么?玫瑰园小区?”由于命案的原因,我对这个小区有本能的抵触心理,案件现在进入了困境,它对我来说就是心里的痛。


  “对,就是发命案的那个小区!”叶茜还不忘在我的伤口上撒把盐。


  “几号楼?”我叹了一口气问道。


  “11号楼!”叶茜看了一眼回答道。


  “走吧,这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再不赶快,马上就看不见了!”我在一旁催促道。


  依旧是按照原先的套路,楼顶上几个人拽着安全绳,我一个人下去处理排雨管上的指纹。就在这根排雨管快要处理完毕时,我歪头看了一眼隔壁的楼房。


  “咦,这不是命案现场那栋楼吗?”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六楼紧闭的窗户。


  此时,我忽然想起了我在勘查中发现的一个细节:

  “嫌疑人在作案的时候把窗户框擦拭了一遍!”


  “他为什么要擦拭窗户框呢?难道,他是从窗户进去的?”想到这儿,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眼睛死死盯着旁边楼的那根排雨管。


  “叶茜,快把我拉上去,换12号楼!”我抬头对着她喊道。


  “你去12号楼干吗?那栋楼没有发生盗窃案!”叶茜伸出头,对我喊道。


  “你别问了,赶快!”我焦急地催促道。


  叶茜看到我着急的表情,冲我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我带着忐忑的心情,被悬在了命案现场室外的排雨管旁。我先是对着管道哈了一口热气,制造一个潮湿的环境,然后将显现液小心地喷洒在了水管上。


  几分钟后,几枚清晰的指纹显现出来。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拿出了相机,对着指纹就是一顿疯狂的拍摄。


  “放!”我对着楼顶喊道。


  接着我又下到了五楼半的位置。对这根排雨管,我显得格外细心,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才把整根管道处理完毕。


  站在楼下的我,仔细翻看相机中的指纹照片,如获至宝。这时,叶茜喘着粗气,跑到我面前:“什么情况?”


  “走,回单位说!”我欣喜若狂地回答道。


  刚到单位,我就一头钻进痕迹检验室内,接着我把这些天的所有指纹全部归结到一起,经过电脑初步的比对,这一百多枚指纹,均为一个人所留,包括命案现场外的那根排雨管上的指纹,也是这个人留下的。


  得到这个振奋人心的结果,我赶忙把明哥他们全部召集起来,从头到尾把整件事叙述了一遍。


  “叶茜,玫瑰园小区11号楼盗窃案的案发时间是什么时候?”明哥灭掉烟卷,有些激动地问道。


  叶茜低头看了一眼案件的简要案情,开口回答:“受害人在笔录上说,他在夜里曾听到屋外有动静而醒了过来,因为是在深夜,十分困乏,所以他并没有起床查看,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头的手机,便又睡了过去。根据他的回忆,当时的时间应该是11月1日凌晨1点20分左右。”她一说完,便瞪大眼睛看着我们。她就是再笨,也应该能意识到其中的玄机。


  “这起盗窃案件发生的时间,距离命案发生不足半个小时,而且,一个是在11号楼,一个是在12号楼。我们在12号楼的排雨管上也提取到了嫌疑人的指纹,这说明嫌疑人当晚一定去过命案现场!换句话说,这个入室盗窃的嫌疑人有可能就是杀害麦芓芊的凶手,这也正好能解释,室内为什么会有财物损失!”明哥兴奋地拍着桌子。


  “小龙,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胖磊冲着我竖起大拇指。


  我冲着胖磊嘿嘿一笑,谦虚道:“巧合,巧合!”


  明哥此时忽然眉头一皱,开口说道:“叶茜,你回头打电话回访一下所有被盗窃的受害人,重点问一下,这些人家里在失窃以后,电话线有没有被拔掉过!”


  “好的,冷主任!”叶茜兴奋地点头道。


  “小龙,你回头选几张清晰的指纹,上全国的指纹库里查询,看看能不能查到这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明哥接着又吩咐道。


  “明白!”我咧着嘴巴回答道。


  明哥之所以会对我下这样的指令,主要还是根据对这一串盗窃案件性质的分析。从嫌疑人的作案手法看,很明显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所为,不出意外,这个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惯犯,不排除他有作案前科的可能。


  在我们国家,只要是因为违法而被带至公安局,一般都会提取他的指纹和血液样本,所以把现场提取的指纹样本,输入到全国的指纹库里,很快就能反馈回结果。


  散会后,我从一百多张指纹照片中,精心挑选出十张比较清晰的指纹,飞快地输入到全国指纹库里等待结果。叶茜那边也传来消息,果真跟明哥说的一样,所有的被盗住户,全部都有被拔掉电话线的情况。这点正好说明了嫌疑人的作案习惯,从而让我更加确定,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杀人凶手。


  嘀嘀嘀!我的电脑上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有、有、有结果了!”我有些紧张地盯着电脑屏幕。


  “快打开啊!”叶茜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催促道。


  “哦!”我僵硬地抬起右手,放在鼠标之上。


  吧嗒,随着一声鼠标左键的声响,一个举着身份标牌的男子照片出现在我们眼前。


  “刘建元,男,1984年出生,武川省四平市九寨县人,2002年因为盗窃被判入狱三年,2005年4月释放。”叶茜眯着眼睛读出了屏幕上的一串小字。


  “磊哥,赶紧查查小区的监控,看看这个人在案发时间段有没有出现在玫瑰园小区!”我赶忙说道。


  “好咧!”胖磊又瞅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前后也就半包烟的工夫,胖磊办公室那边传来他的尖叫声:“有!就是他!”


  听到他的喊叫,我们所有人一股脑儿地全部钻进他的办公室,一张被他处理过的视频截图照片摆在了我们面前。


  “可以抓人了!”明哥说着拿起了手机,拨打了刑警队的电话。


  刑警队得知这个消息后,兴奋得炸开了锅。由于嫌疑人是流窜犯,很有可能现在已经不在云汐市,于是一支由刑警队为主力,行动技术支队、网络监察支队、交警支队等一系列职能部门为辅助的抓捕小组,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抓捕行动,行动代号为“擒猴”。


  经过多方的努力,在全国各个兄弟部门的配合下,刘建元终于在其武川省的家中被抓获,在他的家中,侦查人员还起获了大量的赃物,其中有四件首饰正是死者麦芓芊贴身佩戴的饰品。


  所有的证据,完全拧成了一条锁链,刘建元可以说是想狡辩也狡辩不了了。


  明哥在得知嫌疑人落网后,便开始认真地制订审讯计划,一天之后,嫌疑人刘建元被铐在了审讯室的“老虎凳”上。


  我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刘建元,一米七的个头,上身穿一件黑色的夹克衫,下身穿一条灰色的牛仔裤。我始终没有弄明白,这样一个跟我年纪差不了几岁的男子,怎能下得了如此狠手,毕竟他跟死者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有必要置对方于死地。


  “把头抬起来!”明哥走到他面前训斥道。


  刘建元听言,慢慢抬起了头,看着明哥。


  “你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多大的祸吗?”明哥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口吻。


  刘建元叹了一口气没有言语。


  “你为什么要杀害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明哥问道。


  “我也不想!”刘建元的语气中充满了悔恨。


  “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这个道理你懂不懂?”明哥点燃了一支烟卷,塞在刘建元嘴巴里,问道。


  “懂!”刘建元叼着烟卷,点了点头。


  “你虽然是个外地人,但是在我们这里,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对你动粗,我们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情说一说,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明哥站在他面前,吐出一口烟雾问道。


  刘建元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地看着明哥,使劲点了点头。


  “那好,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你也看到了,我不希望从你嘴巴里说出一句假话,否则后果你自己承担,你听明白了吗?”明哥凶神恶煞地说道。


  “明白。我也知道我自己这次闯的祸有多大,肯定难逃一死,还不如死得干脆一点儿。你放心警官,知道的我都说!”刘建元咬牙点头道。


  “说说你的作案经过吧!”明哥接着问道。


  刘建元听言,双眼微闭,回忆起来:


  “我们村的村民,很多都是在全国各地,靠攀爬入室盗窃发家致富的。我以前曾经来过你们云汐市,知道你们这边是矿区,人比较有钱,所以半个月前我又一个人坐火车跑了过来。”


  刘建元吧嗒了一口烟卷又说道:


  “我记得那是10月底的一个晚上,我就沿着你们云汐市的小区一个一个地溜达,一直转到了半夜,我来到了玫瑰园小区的大门前。他们这个小区的排雨管比较粗,很好爬,于是我最先选中了靠里面的一栋住宅,我一看这栋楼的五楼和六楼都没有安装防盗窗,就打定主意,先偷这两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五楼,只偷到了几千块钱,接着我又往六楼爬,依旧没有多大的收获。”


  “我这个人有些强迫症,如果出来一次不偷个万把块钱,我心里就很不舒服,所以我又走到了前面一栋楼的楼下,准备接着偷。”


  “当我爬到五楼时,发现这家的窗户从里面关上了,没办法进去,紧接着我又上六楼,我看这一家家里没人,于是我就戴上手套从窗户翻了进去。”


  “你把进去之后的情况说得细致一些!”明哥打断道。


  “嗯。”刘建元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我这人有个习惯,偷盗之前喜欢拔电话线。因为我18岁那年,就是因为在偷盗的过程中电话机响了,人家才把我抓个正着,这件事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每次作案之前,我都会先观察住户家中有没有安装固定电话。”


  “我进屋之后,第一眼便看见了柜子上的座机,于是我先拔掉了他们家的电话线,接着在屋里找值钱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我当时一想,坏事了,可能是家里来人了。就当我准备跳窗逃走时,我听到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这时候我知道,跑是肯定跑不掉了,于是我拿起他们家床头柜上的烟灰缸,躲进了阳台。”


  “你拿烟灰缸的目的是什么?”明哥看着他问道。


  “我害怕他们家里人多,我打不过他们,拿烟灰缸自卫用的。”刘建元老实回答道。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边刚闪进阳台,那边灯就开了。进来的是一男一女,那女的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脱得就剩条内裤了,那男的好像很反感似的,一把将女的推在了床上,然后摔门离开了。”


  “男的一走,那女的就开始在床上骂,骂得那叫一个难听。接着女的又打开了空调和音响,开始在床上耍酒疯。估计是喝多了!”


  “音响是那个女的开的?”明哥针对这个细节,又补充问了一句。


  “对。”刘建元点了点头回答道。


  “接着说吧!”


  刘建元把烟屁股吐在地上,说道:“我看这女的在床上来回打滚,就想着赶紧走,没想到她突然从床上起身来到了阳台,我知道这下是躲不掉了,只能做好硬碰硬的准备。”


  “那女的看到我站在阳台上,张口就要喊叫,我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举起烟灰缸对着她的头就是一下。这女的直接被我砸蒙了过去。”


  “我一想这人已经被我砸晕了,这么走有点儿可惜,干脆还是拿一点儿东西走吧,于是我就把女的抱到床上。为了防止对面楼的人看见我偷东西,我又把屋内的灯给关上了。做完这一切我便在她的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值钱的东西,没想到就在这时,这个女的又醒了过来,扯着嗓子喊救命。如果当时让她这么喊下去,我肯定跑不掉,于是我又拿起烟灰缸朝她的头部砸了几下,一直砸到她不说话才停下了手。”


  “也许是因为我太紧张,用力有些过猛,等我松开手时,我看到一床的血,人早就被我砸死了!”


  “等我回过神来,我开始害怕,于是我从他们家卫生间里找到一条毛巾,把现场全部擦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后,我又从排雨管滑了下去。”


  “死者身上的首饰是不是你盗走的?”明哥敲着桌子提醒道。


  “是的。当时人已经死了,我觉得不拿白不拿,就把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给顺走了。”刘建元低着头说道。


  “人家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怨不得谁!”明哥盯着刘建元说道。


  “唉!”刘建元听到明哥这么说,十分懊悔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第七案秒速狙杀

  一鸿门宴


  案件一告破,技术室又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


  “你干什么呢?”我惬意地端着水杯,走到正在低头忙碌的叶茜身边问道。


  “忙着采购!”叶茜一边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一边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皮靴、牛仔裤、头盔、文胸。”我眯着眼睛盯着她的笔记本,小声读了起来。


  叶茜的耳朵那叫一个好使,当我读到“文胸”两个字,她一把抱住自己的笔记本,扭头对我喊道:“司元龙,你看什么看?”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本能地往后一撤,防止她偷袭。


  叶茜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重新翻开一页,接着写了起来。


  我低头又瞟了一眼被她抱在怀里的笔记本,好奇地问道:“你是多久没逛商场了,要买这么多?”


  “谁现在还有时间逛商场?明天‘双十一’,我准备血拼一把。”叶茜甩了甩发酸的手腕。


  “这马大财神说来就是牛啊,搞个购物节,能让全国人为之疯狂!”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龙,你过来一下!”正当叶茜要开口反击时,胖磊站在门口冲我招手道。


  我听言,放下水杯,几步走到胖磊面前,打量了一眼有些焦急的他:“啥情况?”


  胖磊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家那个母老虎,晚上要喊你吃饭,你今天晚上没有饭局吧?”


  “有啊!”我开玩笑地说道。


  “有你也要给我推掉!”胖磊面露苦色。


  “哈哈,骗你的,我也有好久没有见过豆豆了,你告诉嫂子,下午下班我就过去!”我拍了拍胖磊的肩膀笑着回答。


  “他奶奶的,吓死我了,你嫂子说今天晚上务必要把你带回来,否则你哥我就惨了!”胖磊说完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放心,别人的面子我不给,磊哥你的面子我还能不给吗?我绝对不会让你跪搓板的。”我冲着胖磊挤眉弄眼。


  “够意思!我现在给你嫂子回话,让你嫂子多准备两个你爱吃的菜。对了,你问问叶茜去不去?”胖磊说着瞟了一眼我办公室内说道。


  “叶茜,晚上有没有空,去磊哥家撮一顿?”我转身问道。


  叶茜听言,放下手中的钢笔,有些歉意地回头说道:“谢谢磊哥,我晚上有事了。”


  “那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胖磊冲她挥挥手回答。


  话说到这里,估计大家心里已经对胖磊的家庭地位,多少有些了解。没错,别看胖磊天天在单位神气活现的,可一到家里就乖乖认了,标准的一个“妻管严”。但话又说回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在我看来,这也是疼老婆的一种表现,没啥好丢人的。


  胖磊的老婆,也就是俺嫂子,在街道居委会工作,她的工作重心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什么婆媳矛盾、小两口闹别扭,人家是调解一个好一个,连续多年的“三八红旗手”那可是不一般。能把这行做得如此优秀的人,没个火暴脾气怎么压得住场?而我嫂子就是这样一个“狠”角色。


  下午六点半钟,我手里拎着一盒玩具,跟胖磊站在了他们家房门前。


  “磊哥,嫂子今天请我吃饭的内容是什么啊?”我心里有些拿不准。


  “你觉得我会知道?”胖磊无奈地头一歪,反问道。


  正当我和胖磊“相谈甚欢”时,吱呀,房门被打开了。


  一位系着围裙的女士出现在我面前,她一看是我们两个,热情地招呼道:“小龙来啦,你们两个站在外面干什么?赶紧进来啊!”


  没错,开口的这位漂亮女士就是我的嫂子,胖磊的结发妻子,江湖人称“扒皮姐”。她说得最多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我看谁还吵?小心我扒了他的皮!”当然,谁都知道这是句玩笑话,可熟悉她的人,都喜欢用“扒皮姐”这个词来形容她的火暴性子。虽然她性子比较刚烈,但人却很好相处,这一年里,我可没少来这里蹭饭,所以我跟嫂子的关系那是杠杠的。


  我站在门口,刚换好拖鞋,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小龙叔叔!”伴着喊声,一个小萝卜头从卧室里探出头来。他叫豆豆,胖磊的宝贝儿子。嫂子听从“晚婚晚育”的号召,所以别看他们俩都是“奔四”的人了,可豆豆今年才刚满五周岁。


  “豆豆!”我开心地迈着小碎步跑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抱在怀中。


  “来,让叔叔亲亲。”我看着豆豆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


  豆豆十分乖巧地把红扑扑的小脸蛋凑了过来。


  “呣嘛”,我使劲地亲了一口。


  “豆豆看,叔叔给你买了什么?”我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玩具盒举到了他面前。


  “哇,小汽车,谢谢小龙叔叔。”豆豆笑嘻嘻地双手接过,嘴角露出了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小龙,你看看豆豆一屋子的玩具,都是你买的,你咋还给他买?”嫂子乐呵呵地站在我面前说道。


  “只要豆豆喜欢就行,是不是呀豆豆?”我溺爱地摸了摸豆豆的额头。


  “嗯。”豆豆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豆豆乖,下来自己玩去,小龙叔叔都累一天了,让叔叔休息一会儿。”嫂子从我怀里抱起豆豆,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老公,来厨房搭把手,还有一个菜就能吃饭了。”嫂子扭头对胖磊说道。


  “好咧。”胖磊从椅子上拿了一个围裙熟练地系在腰间。


  “嫂子,少做点儿菜,我晚上吃不了多少。”我客气地说。


  “六菜一汤,不多。小龙你陪豆豆玩会儿,马上就好。”嫂子说完转身走进了厨房。


  “老公,打个鸡蛋。”


  “欸,好。”


  “老公,把碗洗一洗。”


  “欸,好。”


  “老公,切葱。”


  “欸,好。”


  我笑嘻嘻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被嫂子使唤得团团转的胖磊,心里想起了一句广告语:“这酸爽!”


  没过多久,胖磊端着一盆西红柿鸡蛋汤,冲着我跟豆豆喊道:“开饭喽!”


  闻言,我带着豆豆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坐在了餐桌边。


  糖醋排骨、西湖醋鱼、杭椒小炒肉、肉末茄子、香菇青菜、蒜泥腊肉。


  “哇,好丰盛啊,嫂子辛苦了!”我感激地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嫂子嘿嘿一笑。


  胖磊起开一瓶白酒,帮我斟满。


  我端起酒杯,开口说道:“谢谢嫂子和磊哥的盛情款待,我敬你们一个。”


  “叔叔,还有我!”豆豆坐在座位上,探出小脑袋,滑稽地端起一杯饮料对我说道。


  “对,怎么能少了豆豆呢?来,叔叔跟你碰一个。”我拿起酒杯,在豆豆的塑料杯上轻轻撞了一下。


  咕噜,也许是案件刚破掉,心里没有啥压力,我喝了一大口。


  “来,吃菜!”我刚放下酒杯,嫂子就往我的碗中夹了一大块排骨。


  “谢谢嫂子,我自己来就行。”我客气地说道。


  “也不知道这菜合不合你的胃口。”说着她又夹起一块腊肉放在了我碗中。


  “嫂子的手艺那是没话说,当然合胃口。”我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回答。


  “合胃口就好,合胃口就好。”嫂子欲言又止。


  我放下了手中的排骨,好奇地看了一眼,开口道:“嫂子,你怎么不吃啊?”


  “哦,吃吃吃。”她敷衍地夹了一片白菜放在自己碗里,用筷子来回摆弄着。几秒钟后,嫂子把筷子往碗上一横,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对我说道:“小龙,你今年多大了啊?”


  “周岁23,虚岁24。”我夹起一块鱼肉塞在进了自己口中。


  “有没有谈对象呢?”嫂子好像有点儿紧张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没有。”胖磊张开他那沾满油渍的嘴,抢答道。


  “你给我闭嘴,我问小龙呢!”嫂子恶狠狠地冲胖磊吼了一句。


  “好,好,好,我闭嘴!”胖磊高举双手投降。


  转头,嫂子又换了一种语气,笑眯眯地向我问道:“小龙,你没谈对象呢吧?”


  “还没!”我喝了一口汤回答道。


  嫂子听了我的回答,喜笑颜开地说道:“那你家里人有没有给你介绍过合适的?”


  “没有!”我已经大致猜到了这顿饭的目的。


  “太好了!”嫂子兴奋地一拍桌子。接着她拿起筷子,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激动地说道:“小龙,嫂子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准备给你介绍一个,你看行不行?”


  我听后,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心里那叫一个苦。但这鸿门宴都已经来了,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那嫂子,你费心了。”


  “我们单位有个同事人不错,跟我关系也特别好。她有个亲戚,托我介绍个对象。”


  “谁啊?”胖磊用牙签剔着牙在一旁问道。


  “就是上次请我吃饭的秀芹大姐啊!”嫂子一拍大腿提醒道。


  “啥,人家就请你吃一顿饭,关系就不错啦?”胖磊瞪大了眼睛。


  “废话,关系不好,请我吃饭干吗?”嫂子眼睛斜对着胖磊吼道。


  “我看人家就是看中你在社区的人际关系,想托你办事!”胖磊撇了撇嘴。


  “姓焦的,想吵架是不是?”嫂子看着胖磊欠打的表情,双手掐腰对他喊道。


  “老婆息怒,老婆息怒!”胖磊赶忙说道。


  嫂子白了胖磊一眼,转瞬间又笑嘻嘻地对我说道:“小龙啊,你秀芹姐的远房表姐家里有一个小丫头,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比你小两岁,是个护士,也没有对象,我就寻思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我长这样,人家能不能看上我啊?”我有些想拒绝。


  “不会,不会,我都把你的情况跟人家说了,人家对你各方面都很满意。”嫂子嘴一秃噜,把真话说了出来。


  “老婆,原来你是先斩后奏啊!难怪今天要烧这么多菜请小龙过来!”胖磊坐在一边恍然大悟地说道。


  啪!嫂子一巴掌拍在胖磊后背上,红着脸说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就是再想拒绝,现在也不好说出口,不管怎么说,嫂子辛辛苦苦给我做了一桌子菜,我也不能让她的面子掉地上不是?于是我开口说道:“行啊,嫂子,只要对方愿意,我就去见见,这没啥!”


  “太好了,那你明天等我电话,我把女孩给你约出来见见!”嫂子拍着手掌,笑呵呵地说道。


  二不欢而散

  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中午,按照嫂子的话说,中午光线好,看得清楚。我挂掉嫂子的电话,按照她的指示,来到了我们云汐市的相亲圣地——城市花园西餐厅。西餐厅坐落在一个环境优美的庄园之内,仿古的欧式建筑跟周围秀丽的景色配合得天衣无缝。


  “嫂子!”我一下出租车就冲着她挥手喊道。


  嫂子闻声几步走到我面前,一边帮我理着衣领,一边对我说道:

  “人我给你带来了,就在一楼大厅的A6小包厢里,我特地给你挑了一个比较‘顺’的数字,图个好兆头。”


  “嫂子,你不进去?”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跟着瞎掺和啥?”嫂子帮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这……”我有些畏难情绪。


  “哟,难不成你还害羞?没事,第一次多少有些紧张,时间长了就好了!”嫂子乐呵呵地看着我。


  “好吧。”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快去吧,女孩都等了很久了!”嫂子冲我摆摆手说道。


  我“嗯”了一声,转身朝店内走去。


  刚一推开玻璃门,一首悠扬的萨克斯曲子便传到了我耳朵里。这家西餐厅装修十分考究,站在一楼放眼望去,全部都是一个个围着布帘子的小包厢。西餐厅不像中餐厅那么嘈杂,虽然店里客人不少,但是给人的整体感觉还是比较安静和舒适的。


  我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找到了A6包间。


  我带着忐忑的心情,轻轻地拉开了包间口的紫色布帘。随着布帘被拉开,一个长相标致的女孩抬起头上下打量起我来。


  女孩上身穿了一件粉色小毛衣,毛衣上印着一个十分可爱的龙猫卡通画,下身穿了一条绒布小短裙,一条黑色的打底裤配小皮鞋。从她的穿着和气质上看,我给她打85分。


  女孩微笑着对我说道:“你叫司元龙?”


  从她的语气中我能感觉出,她对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嗯。”我害羞地点了点头。毕竟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相亲,难免有些紧张。


  “我叫宋叶黎,很高兴认识你。”女孩客气地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也伸出右手回应。


  “坐啊,干吗还站着?”宋叶黎冲我身后的沙发伸了伸脖子说道。


  “哦!”我木讷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地坐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叶黎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咧,微笑着问道:“难不成你是第一次相亲?”


  “嗯!”我使劲地点了点头。


  “哦,难怪会紧张!”宋叶黎十分老成地说了这么一句。


  “难道你不是?”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宋叶黎没有回答,而是冲着包间外喊道:“服务员,点菜。”


  “呸,呸,呸!嘴真笨!”我在心里暗自骂着自己。


  “您好,有什么需要?”服务员闻言,拿着一本厚厚的菜单走了进来。


  “给这位女士!”我看服务员要把菜单放在我面前,赶忙说道。


  宋叶黎并没有推辞,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翻开了第一页,低头问道:“你有没有想吃的?”


  “我都行,我这人不讲究!”我忸怩地应付了一句。


  宋叶黎没有说话,指着菜单上一个精致的图片说道:“来个这个,还有这个……”


  我的目光朝着她的指尖望去。此时她手上的一个细节特征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宋叶黎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侧面皮肤有些发黄,因为她的双手都涂抹了护手霜,所以这个细节格外引人注意。


  我带着疑问又看了一眼她的牙齿。


  “有烟垢,难道她有吸烟的习惯?”我皱着眉头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女孩,我真的无法将这一身萝莉打扮的宋叶黎和吸烟扯上任何关系。


  虽然通过吸不吸烟去判断一个女孩的好坏有些武断,但女孩吸烟最少能说明一点——在她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令她难忘的故事,也就是说,这样的女孩有过丰富的感情经历,对于我这样的感情小白来说,还真不一定招架得住。


  “好了,就点这些吧!”宋叶黎合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你是警察?”宋叶黎端起桌子上事先倒好的大麦茶问道。


  “对!”我点了点头。


  “你们警察辛苦不辛苦?”宋叶黎端起水杯,往沙发上一靠,跷起了二郎腿。


  “还好吧!”我找了一个比较折中的词去形容。


  “待遇怎么样呢?”宋叶黎放下水杯,很关心地问道。


  “也就三千多块钱!”听到她这么问,我眉头微微一皱。


  “有没有什么福利或者灰色收入?”宋叶黎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有些不快,接着问道。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哦,那确实有点儿低了,还不如我们医院,好歹还有医药提成!”宋叶黎的语气有些失望。


  我不反对人物质,但是我不喜欢人一上来就物质。马克思曾经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无可厚非,没有经济做支持的感情,是不可能长久的,这点我明白。但我自认为,我们两个还没有到谈论这方面问题的程度。


  听了她的话,我有些怒意。


  “您好,您点的餐到了!”服务员拉开了布帘开口道。


  宋叶黎伸手把桌子上的卡牌拿到一边,腾出了空间。


  西冷牛排、法式鹅肝、菌王开口汤、蜜糖小填鸭、黄金甜品、蓝山咖啡。


  “您好,您的菜上齐了!”服务员放下最后一个餐盘对我们两个鞠躬道。


  “吃吧!”宋叶黎拿起刀叉对我说道。


  我有些心疼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估计这餐饭最少要五百元,而且按照相亲的潜规则,都是由男士埋单。我咬了咬牙,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筷子。


  “吃西餐应该用刀叉!”宋叶黎有些嘲笑地对我说道。


  “我不习惯用洋鬼子的东西,还是老祖宗的筷子好使!”我没好气地回答。


  “好吧,那随便你了!”宋叶黎耸了耸肩,接着切她的那块血糊糊的牛排。


  习惯辛辣口味的我,真的很吃不惯这些甜不拉唧的西餐,我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我去下洗手间!”我对着低头吃饭的宋叶黎说完,便借故朝大厅的吧台走去。


  “A6多少钱?埋单!”


  “一共786。”收银员快速地敲打着收银机对我说道。


  听到这个数字,我脆弱的小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我摇了摇头,掏出了八张“毛爷爷”。


  我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了这场不欢而散的饭局,整了整衣装朝门口走去。嗡嗡,当我推开饭店玻璃门的那一刻,门外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一缕强烈的阳光刺入我的双眼,让我产生了短暂的视觉模糊,我努力睁开双眼,只能勉强捕捉到闪烁着点点星光的转向灯。


  “难道是叶茜?”我略带疑惑地瞅了一眼摩托车消失的方向。


  三逍遥之路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夜晚10点钟,一段朗朗上口的广场舞标配音乐,从一辆黑色的奥迪A8轿车里飘出。一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正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绕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向上行驶。


  一首歌放完,汽车内的音响刚要切歌时,一阵接连的巨响从公路上传来。


  几分钟后,一辆途经的奔驰车停在了路边。


  “老板,好像出车祸了!”奔驰车的司机透过车窗,看了一眼不停闪着尾灯的奥迪车说道。


  “咦,这个车牌号不是老温的吗?难道今天晚上是他开的车?”被喊作老板的男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窗外。


  “要不要下去看看?”司机把车挂在了空挡的位置,等待男子做决定。


  “走,下去看看人有没有事!”男子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连同司机一起,走到了车子跟前。


  司机低下头去,看了一眼驾驶室。忽然他用惊恐的表情对着男子说道:“老、老、老板,死、死、死人了!”


  “什么?”男子听后,绕到了车的正前方。


  “风挡玻璃上有枪眼,赶快报警!”男子失声吼道。


  我们这边接到110的指令,便火速赶往案发现场。命案现场在我们市的舜耕山上,这座山是我们市远近闻名的一座小山。出名并不是因为它景色秀丽,而是因为在这座山的山顶,修建了一座十分奢华的私人会所,名叫“逍遥阁”。


  这个会所有多赚钱,单看人家自己出资修建的这条双向四车道的盘山公路就可想而知,人们经常用“金桥银路”去形容修建的成本,别看这条路没有多远,但没个大几千万甭想建成。


  从山脚到山顶一共被四圈公路环抱,为了保证前来消费的顾客的驾驶安全,这四圈公路几乎都是平行设计,只有在弯头的地方有些坡度,否则也不会耗资修建了四圈,商家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而案发现场就位于第三圈公路的中间路段。


  “徐大队!”明哥刚一下车,就冲着正在指挥交通的他喊道。


  “冷主任,你来了!”徐大队客气地打着招呼。


  “现场什么情况?”明哥看了一眼被撞得已经变形的奥迪车。


  “报案人刚好从这里经过,看到车停在了路边,以为出了车祸,就跟司机下车看了看,结果这一看不要紧,人已经死了,车窗上还有枪眼,估计是被人谋杀的!”徐大队指着车的前风挡玻璃介绍道。


  “死者的身份有没有弄清楚呢?”


  “现在正在调查,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那行,我们先看一下现场再说。”明哥说完,冲着我们几个挥了挥手。


  由于现场在室外,地面为柏油路面,基本失去了提取足迹的条件,于是我拎着勘查箱,走到了车的前面,目前我的工作重心就是对车门上的指纹进行提取。


  查看原图

  我轻轻按压了一下车门,确定它的材质后,便拿出了一瓶荧光粉处理起来。前后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一些重点部位被我处理完毕,接着我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驾驶室里,一位身穿深色西服的中年男子,在安全气囊的挤压下,已经没有了生气,他头部的一个手指粗细的弹孔引起了我的注意。


  “明哥,你们可以来看尸体了。”我收起了工具,对他喊道。


  明哥闻言,从工具箱里拿出锋利的解剖刀,把车里的安全气囊戳破,释放出足够的空间用来勘查尸体。


  这一切做完,他戴着橡皮手套,从死者头部的枪眼位置,蘸取了一丝还带有温度的人体组织液,在手中来回揉搓。


  “从组织液凝固的时间来看,案发时间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前。”明哥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手表,接着说道,“也就是晚上十点钟左右。”


  说完他又把死者的头部抬起,看了看死者的后脑勺。


  “子弹没有穿出,应该还留在死者体内,这说明嫌疑人应该是在远距离将其射杀,而且是一枪毙命,这足以证明,嫌疑人受过专业的枪械训练。”


  “什么?难不成是职业杀手?”叶茜站在一边,惊讶地问道。


  “目前还不好说,必须把现场勘查完毕才能有个判断。”明哥把死者的头部轻轻放在了驾驶室的座椅上回答。


  “看来这个嫌疑人不是一般的专业啊!”我走到他们两个面前,感叹道。


  “你什么意思?能不能不要打嘴官司?”叶茜没好气地冲我说道。


  不知道怎的,叶茜这两天脾气格外大。我听了她的话,没有反驳,开口对明哥他们说道:“刚才我注意到了,整条路没有刹车痕迹,这一点足以说明嫌疑人是在受害人驾驶车辆的过程中将其射杀的。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力,一般人还真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你还有什么发现?”明哥又问道。


  “有,但是我现在还不好确定,必须做一个实验。”说到这儿,我看了一眼风挡玻璃的弹孔。


  “实验?什么实验?”叶茜好奇地把头凑了过来。


  “就是这个弹孔的实验。我要根据它来判断嫌疑人的射击方向。”此时李峰老师所教授的枪弹痕迹知识在我脑子里一一浮现。


  “我还是没有明白!”叶茜那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又上身了。


  我瞟了一眼玻璃上的弹孔:“好就好在这辆车的风挡玻璃上贴有贴膜,玻璃没有整块碎掉,入射弹孔完整地留在了车上。就这个案件而言,理论上说,嫌疑人的射杀方式有两种。”


  说到这儿,我伸出了手指:“第一,嫌疑人就站在这个路面上,平视射击,将死者杀害。第二,嫌疑人蹲在山上开枪将死者杀害。我可以通过玻璃弹孔找到嫌疑人的射击点,这样就可以在射击点的位置提取到相关的物证,要不然你还准备搜山吗?”


  “切!你有没有那么厉害!”叶茜撇撇嘴巴不屑地说。


  “我现在不敢保证,只有回去做完实验才能有一个判断。”我很自信地回答道。


  “好,我们分头勘查,争取用最快的时间把现场勘查完毕!”明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两个小时后,盘山公路上解除了交通管制,尸体被送至殡仪馆等待解剖。


  目前,最为重要的工作就是取出死者体内的弹头,因为只有通过弹头才能判断出嫌疑人使用的是什么型号的枪支,我才能有针对性地开展侦查实验。


  尸表被全部处理完毕后,明哥拿出了他的“神器”——开颅电锯。当我在现场听到明哥说弹头没有击穿死者时,我就猜到了这具尸体肯定要开颅。这也是我最受不了的地方。但是明哥给我下的命令是,必须站在他旁边,用摄像机记录完他整个的开颅过程。


  虽然我十分不情愿,但也只能默默地忍受。我端着机器,对着明哥双手的位置,此时他正用小号的解剖刀一圈一圈地划开死者的头皮。


  刺啦,随着头皮被掀开的声响,一个布满毛细血管的白色脑壳露了出来。


  明哥拿出了一个长约30厘米的手持式电锯,当插头接触插座的一瞬间,电锯发出嗡嗡的声响。只见他用手慢慢推动电锯上的按钮,调整切割片的转速。明哥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在高速运转的电锯,接着他从解剖台上拿出了一块方形的砂石快速地贴在切割片上,伴着极为刺耳的声音,电锯在空中打出一串火花。


  也就十几秒的工夫,明哥收起砂石,用“磨”好的电锯靠近了死者裸露的脑壳。吱!吱!当电锯触碰到头骨,整个解剖室内发出了嘈杂的声响,细小的骨头碎屑甩在了明哥和我的解剖衣上。


  前后最多半支烟的工夫,一块完整的半圆形头盖骨就被明哥从死者的头部取下,放在了解剖台上。而此时,带着褶皱的人脑出现在了我面前,一股内脏的腥味钻入了我的鼻腔。还好我早有准备,否则这种场面,一般人真的很难受得了。


  接着,明哥换了一个弯钩状的解剖刀,沿着死者脑组织划了一圈,一颗完整的大脑被从死者的颅腔捧了出来,摆在我面前。


  “跟我想的一样,子弹应该留在了死者的脑子里。”明哥用他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指了指人脑上的洞眼对我说道。


  “嗯!”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等着,我把子弹给你取出来!”说完,明哥又换了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沿着洞口,将人脑切开,一分钟后,一颗挂着脑浆的铜质弹头被放在了金属托盘里。


  我用镊子将弹头夹起,走到洗手池旁边,将它冲洗干净,然后把弹头举到灯光下,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是7.62毫米口径的手枪弹头,这种弹头使用得很普遍。”


  “能不能通过它确定嫌疑人使用的枪支?”胖磊放下相机,走到了我面前。


  “不行,但是我知道弹头基本上就可以做实验了。因为知道弹头的口径,我就大致知道了这种弹头的杀伤距离,虽然有误差,但也在可控的范围内。”我回答道。


  “那就好!”胖磊听完我的话,转忧为喜。


  “明哥,市局那边的射击实验室准备好了没有?”我转身问道。


  “你回头问问叶茜,我让徐大队长去安排的,应该差不多了。”明哥一边将尸体的胸口划开,一边说道。


  “行,我知道了!”我把弹头小心地放在物证袋中,转身离开了解剖室。


  四射击实验


  “给你姑父打电话,问他实验地点和器材准备好了没有。”我一进门就对叶茜喊道。


  “早就打电话过来了,都准备好了。”叶茜噘着嘴巴回答。


  “你枪打得怎么样?”我歪着头问道。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叶茜甩了一下马尾辫,自信地说道。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是你们年级的射击冠军!”我赶忙奉承道。


  “知道就好。”被我这么一夸,叶茜嘴巴一咧,心情好了许多。


  “那正好,我射击技术那叫一个烂,帮个忙呗!”我笑着对她说道。


  “本姑娘没时间!”叶茜一口回绝。


  “那算了,唉,本来还想教你点儿我师傅的看家本领呢。”我假装失望地走到了勘查箱旁边。


  “什么?看家本领?”叶茜一听,一屁股从椅子上起身,来了劲头。


  “教你怎么从玻璃的裂纹里看出作案手法!”我一转身对她说道。


  “真的那么厉害?”叶茜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问道。


  “你知道我师傅是谁吗?湾南省痕迹检验第一人,你说呢?”我很自豪地拍着胸脯回答。


  “行,本姑娘看你这么有诚意,就陪你去了。”说完,叶茜几步走到我的身边,一把抓住了我的勘查箱,很怕我反悔似的。


  半个小时后,我跟叶茜来到了市公安局的室内射击靶场,这个靶场平时供一些一线民警训练之用,整个靶场四周都安装有消声泡沫墙。此时一把五四式手枪,一盒子弹,在市局一个师哥的清点下,摆放在了我们面前。


  一般在进入靶场进行实弹射击时,会有专门的验枪员对枪支的安全性进行检验,在确保枪支万无一失后,才会给配发子弹。而且在射击时,子弹的数目一定要能对上,简单来说,验枪员给我们配了100发子弹,在射击过程中消耗了70发,那剩下的30发必须上交。如果发现有私自夹带子弹出去的情况,会受到很严厉的纪律处分。


  “司元龙,根据市局领导的批示,给你配发五四式手枪一把,子弹50发,你清点过后,在这个单子上给我签个字。”师哥很客气地对我说道。


  “谢谢师哥,这么晚还麻烦你跑一趟。”我有些歉意地拿起了他手中的记录本,在上面签上了我的名字。


  “不客气,我就不打搅你做实验了,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千万要注意安全。”师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


  “好咧,没问题。”我乐呵呵地回答。


  “来吧,叶茜,干活儿。”我从地面上抱起四块从报废车上拆下的风挡玻璃,对她说道。


  “这个实验怎么做?”叶茜冲着我远去的背影喊道。


  我把四块玻璃分别摆放在距离叶茜有50米远的地面上,做好这一切,我折回原地开口说道:“我看了案发现场车玻璃上的弹孔,基本上排除了平行射击的可能性。”


  “你怎么判断的?”叶茜好奇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调出了弹孔的照片,对她说道:“你看,汽车的风挡玻璃用的都是钢化玻璃,被射击之后不会像普通玻璃那样大块地破碎。这种钢化玻璃在受到冲击之后,会碎成很小的块,这样不容易伤到人,所以人们通常也叫它安全玻璃。”


  “由于这种玻璃的特殊性,我能根据玻璃碎裂的纹线,来判断嫌疑人射击的角度。”


  “我们都知道,汽车的风挡玻璃基本上都是倾斜安装,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减少阻力。另外在夜间行驶的过程中,迎面而来的灯光,会通过倾斜的玻璃面反射出去,不至于把强烈的灯光照射在人的眼中,这样可以大大提高驾驶的安全性。”


  “我让你跟我说案件,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叶茜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看了一眼猴急的叶茜,笑着回答道:“你别着急啊,我正要说到重点。”


  “那赶紧的啊!”叶茜催促道。


  我清了清嗓子,回答:“我在现场测量过,死者驾驶车辆的风挡玻璃的夹角是55度,那它跟地面的平行仰角大概是125度。假如嫌疑人是平视射击的话,子弹平行地打在倾斜的玻璃面上,由于角度的原因,最先的着力点应该是弹孔下方的玻璃。下方的玻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玻璃会碎得很厉害,而弹孔上方的玻璃,则相对完整一些。”


  “但是你看看现场弹孔附近的玻璃形态,上下的裂纹几乎一致,整块玻璃的碎裂痕迹,呈现同心圆的状态。显然这种情况不是平行射击所致。”


  “那这种形态是怎么形成的呢?”叶茜皱着眉头回答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垂直打击形成的。这就好比在地面上竖起一块玻璃,当子弹平行地射在玻璃上,因为没有任何夹角,所以玻璃入射点位置受力相同,这样打出的碎裂痕迹十分均匀,才会出现这种同心圆的情况。”我认真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晚上拿这几块玻璃证实一下,垂直射击会不会在玻璃上造成这样的同心圆?”叶茜灵光一闪地问道。


  “聪明!”我打了一个响指回答道。


  “这个小意思!”说着叶茜抓起射击台上的耳罩就要往头上戴。


  “等一下!”我赶忙阻止了她的动作。


  “怎么了?”叶茜歪着头问道。


  “一般7.62毫米口径的子弹,有效的射击距离在50米左右,通过现场分析,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这个距离范围内射击的,所以你还要控制好射击的距离,你站在这儿就差不多了!”我往前走了两步,用脚指了指地面说道。


  叶茜看了一眼脚下,冲我点了点头,拿起了黑色的五四式手枪开始验枪。为了防止枪支在射击的过程中出现走火和卡壳的意外,所以在射击之前验枪是非常重要的第一步。


  只见她右手紧握手枪,打开枪支上的保险,卸掉弹夹,上下快速拉了一次枪的套筒,然后重新装上弹夹。整个验枪的动作,叶茜只用了不到五秒钟,可想而知,她对枪支的掌握有多么的熟练。


  随后,她右手举起手枪,左手自然垂放于大腿外侧,左眼微微闭起,枪上的准星、缺口和她的视线被快速地调整到了一条直线上。


  嘭!叶茜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扣动了扳机。第一次射击结束后,手枪被她牢牢地抓在手里。


  “厉害!”我十分佩服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只有玩过枪的人才知道,她的射击难度有多大。


  首先,叶茜是单手举枪,由于枪自身重量的原因,她必须有一定的臂力才能把枪端稳当。


  其次,枪支在击发的过程中,会产生很大的后坐力,如果她没有一定的抓举力,很有可能造成枪支上下晃动的情况,这样就很难击中目标。


  最后,就是她的瞄准速度。在射击的时候,必须把自己的视线和枪上的准心、缺口保持一致。而且五四式手枪跟冲锋枪不一样,并不是指哪儿打哪儿。简单来说,你如果使用五四手枪打靶,想打中十环的位置,那瞄准的不是中间的那个圆点,而是圆点下方的八环位置,如果距离再远一些,这个位置还需要变动。像叶茜这样能在短时间内瞄准目标,没有长期、严格的训练根本不可能。所以,我才对她刚才的动作如此佩服。


  “去看看是不是同心圆。”叶茜放下手枪,摘掉消声耳罩对我说道。


  “好!”我几步跑到了风挡玻璃面前,接着翻开手机中的相册,跟实验结果对比了起来。


  叶茜的脚步声也在我的身后越发清晰:


  “怎么样,有结果了没有?”


  “有了,这裂纹几乎一模一样,这样就证实了我的判断,嫌疑人是站在与风挡玻璃垂直的面上进行射击的。本以为还会多做两次呢,没想到你一次就搞定了!”我开心地拿起记录本,一边记录这个实验的数据,一边对她说道。


  “切,你以为我的射击冠军是吹来的?”叶茜很自信地捋了一把额前的刘海。


  “那肯定不是!”我在本子上写了一个数据回答。


  “这个数字代表什么?”叶茜好奇地瞅了一眼,问道。


  我在数字上用笔画了一个圈解释道:“现场测量汽车风挡玻璃的仰面角是125度,那它跟汽车内的夹角就是55度,已知一个直角三角形的两个角的角度,那么剩下的一个角的角度就是90度减去55度,也就是35度。换句话说,嫌疑人就是站在与地面倾斜35度角的位置进行射击的。”


  “但是光确定角度,不还是不知道嫌疑人的射击位置吗?”叶茜皱着眉头问道。


  “你说错了,根据这个,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个范围。”我回答道。


  五三角形中的定理

  “什么?”叶茜不可思议地问道。


  “也许你没有注意观察现场的情况,死者驾驶的车辆是一头撞在了山上,如果他是直线行驶,在这个过程中被枪击,那他的车肯定是一头蹿下山崖。从这一点不难看出,死者被射杀时,应该是刚打转向盘,也就是说,他刚出现在嫌疑人的视野里,就被开枪杀死了。子弹的射击时间,在短距离内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嫌疑人在射击的过程中,肯定是控制在有效射程范围内,否则他没有把握将其杀害,我们现在已知嫌疑人使用枪支的大致有效射程是50米,这就等于知道了一个搜索的范围。”


  “搜索范围?”叶茜听得云里雾里。


  我干脆拿起笔,在记录本上画了一个直角三角形,对她再次解释道:“你看,现场的路面修得十分平整,基本就是一条直线,那我们就可以把路面当成三角形的底边,而三角形的斜边我们假设是有效的射击距离50米。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嫌疑人与地面的射击夹角是35度,直角三角形,知道一条边的长度,又知道一个角的度数,那么利用勾股定理和正弦定理列出方程式,这个三角形的其他底边的长度可以很轻易地算出来。”


  我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表情十分认真的叶茜,接着在记录本的三角形上写了两个数字,解释道:

  “我假设两个数字你就明白了,例如我们算出这个三角形的高是10米,而底边是50米,那么我们就需要沿着现场的公路向前走50米,然后再爬到距离地面10米的高度上,那个坐标,基本上就是嫌疑人的射击点,你这下明白了吧?”说完,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正当我自满于自己的博学时,叶茜的一句话立马让我血喷八丈远。


  “我就是因为数学不好,才上文科的!你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听懂。”


  看着她人畜无害的表情,我嘴角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你赢了!”


  “虽然本姑娘文的不行,但是武的非给你打趴下!”叶茜朝我后背用力地拍了一下,用来表示对我的不满。


  “好吧,好吧,我错了,咱们赶紧交枪吧!现在明哥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开会呢!”我催促道。


  “好的!”叶茜退出弹夹,关闭枪支的保险,拎起剩下的子弹朝门外走去。


  “师哥,实验做完了!”我走到隔壁屋,对他客气地说道。


  “哦,你们一共打了多少发子弹?我登记一下!”师哥起身问道。


  “就一发!”我不好意思地伸出一根手指。


  “什么?你们两个进去那么长时间,就打了一发?”师哥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主要是她的枪法太好!一发就够了!”我用手指了指身边的叶茜。


  师哥用十分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叶茜。


  “还走不走了?都几点了?”叶茜催促道。


  “哦,走。”我冲着师哥挥手道别,跟在叶茜身后朝单位赶去。


  明哥一看到我们两个,赶忙招呼去会议室开会。此时老贤跟胖磊已经坐在了会议室的椅子上,从他们面前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不难看出他们都已经等候多时。


  “小龙和叶茜回来了,我们开始吧。”明哥翻开了笔记本说道。


  “国贤,你先说说看。”


  老贤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在现场提取的生物检材全部都是死者所留,嫌疑人根本没有接触过车辆,所以我这边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焦磊,你那里呢?”明哥把目光从老贤身上移开。


  胖磊吧嗒了一口烟卷,开口道:“好就好在这个盘山公路上还安装了几个高清摄像头,不过这几个摄像头全部安装在山下的路段,案发现场周围根本没有任何类似的装置。从这一点我能分析出,嫌疑人一定事先踩过点,否则不会选择在第三圈的路段上作案。”


  “嗯!”他的观点,我也十分认可。


  胖磊又看了一眼笔记本,说道:“我通过测量两个摄像头之间的距离,再结合车辆在两个监控画面上出现的时间间隔,计算出死者当天晚上的车速最少已经达到了90公里每小时,换算成秒来看,就是每秒25米,这样看,他的车速够快的。”


  胖磊一提到车速,我在一旁补充道:“通过现场车辆撞击的角度,嫌疑人应该是在死者转弯的过程中开的枪。奥迪A8轿车零到一百公里的加速时间也就8秒左右,如果按照他这个速度,山上的第三个弯道,最多也就几秒钟就能跑完,也就是说嫌疑人从举枪射击到杀害死者,必须要在瞬间完成,不能有一点儿停顿。”


  “嫌疑人这次射杀死者,很明显是偷袭,枪支在射击的过程中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如果这次不成功,死者肯定会警觉。嫌疑人敢以这样的方式去杀害受害人,足以说明这种方式他最有把握,所以他才能抱着必胜的信心去开这一枪。从这一点不难看出,嫌疑人具有很强的心理素质,并且受到过系统的枪支训练。”


  “在和平年代,能接受枪支专业训练的基本上就三类人:警察、军人和职业杀手。”


  “嗯,分析得有道理。”胖磊十分赞同我的说法。


  “焦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明哥开口问道。


  “没了!”


  “那好,小龙,你接着说吧。”明哥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我刚才跟叶茜去市局做了一个实验,基本上确定了嫌疑人的射击夹角,由此我推断出了嫌疑人射击点的大致范围。另外就是车上的指纹,基本上都已经被排除。所以我的想法是,开完会去找一下嫌疑人的射击点,别的就没有了。”我合上笔记本回答道。


  “太好了,如果能在嫌疑人射击点的位置,找到他吐的痰或者抽的烟头,那就好办了!”老贤兴奋地说。


  “射击点的问题,等天稍微亮一些我们就赶过去,现在室外光线太暗,不利于勘查。现场有派出所的同事在,嫌疑人应该不会去破坏!”明哥抽了一口烟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


  说着,明哥掐灭了烟屁股,开口说道:“我来把这个案件大致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


  听到这儿,我们全部都翻开了笔记本,拿起笔准备记录。


  明哥环视一周,确定我们准备好以后,接着说道:“我先来说一下尸体解剖的情况。死者是头部中弹而死,这一点没有异议。我在死者头部的弹孔处,发现了一圈方向盘的压痕,从这一点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作案过程。基本上跟大家想的差不多,死者转弯驶入第三圈盘山公路时,嫌疑人开枪打中了死者,接着车子失控,撞在了山体上,此时受害人的头部因为惯性又磕碰在了方向盘上,这才形成了这样的印记。这一点毋庸置疑。最后安全气囊爆开,出现了现场的那种情况。”


  啪,明哥又点燃一支烟卷吸了一口,接着说道:“尸体解剖除了确定死者的死因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接下来,我跟大家说一下刑警队反馈来的信息。”


  “死者名叫温学林,男,52岁,吉江省闵州市人,他目前的身份是咱们云汐市闵州商会的会长,在我们市主要经营皮草生意。据调查他有上亿元的资产,而他的老婆孩子全部都在闵州。”


  “他在我们云汐市曾经包养过两个情人,其中有一个已经不跟他来往,最近还在交往的一个情人名叫姜雪,25岁,无业。温学林这个人性格十分刚烈,在做生意的过程中得罪了不少人,不排除仇家加害的可能性。”


  “按照这么说,温学林目前包养的情人姜雪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毕竟死者被杀她也断了经济来源。”我补充说道。


  “不光是姜雪,连死者的上一个情人也基本上能排除,因为根据调查,死者上一个情人,从他那儿骗走了两百万,早就远走高飞了,她不具作案的动机。”明哥回答道。


  “明哥,刑警队有没有调查死者在案发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盘山公路上?”我咬着笔头问道。


  “死者是逍遥阁会所的高级VIP,他每周会在固定的时间去这个会所消遣。”


  “嫌疑人能摸清楚死者的这个规律,说明对他的生活习惯十分了解,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我推断道。


  “这个温学林那么有钱,跟他相熟的人肯定也都是有钱的人,而且生意场上无父子,如果死者跟谁的仇恨是摆在明面上还好说,就怕是他不经意间得罪了某个人,人家找个杀手把他杀掉,那样就麻烦了!”叶茜有些沮丧地分析道。


  “的确,仅凭现在掌握的证据,确实没有突破口,等天亮了,我们去找一找射击点,看看能不能从那里找到破案的线索。”明哥有些失望地抹了一把脸颊说道。


  六射击范围


  散会后,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各自办公室内打起了盹儿,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明哥拎着一个绿色的仪器,挨个儿敲起了房门。


  我听到声响,扭了扭脖子,努力用右手揉了揉睡眼,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射在我的桌面上,等我醒过神来时,叶茜已经洗漱完毕站在了我面前。


  “赶紧走吧,冷主任他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去找射击点了!”叶茜涂了一些护手霜对我说道。


  “哦!”我有些疲惫地起身朝走廊外走去。


  “小龙,这样的行不行?”明哥把一个形状有点儿像折弯的棒棒糖的金属仪器放在了我面前问道。


  “行。”我点了点头。


  “那好,我去发动车子,你抓紧时间。”明哥把仪器塞在了我手中,便转身离去。


  叶茜在这个时候走到我身边,把头一探,好奇地从我手中接过仪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屁股后面不是有字吗?”我打着哈欠回答。


  叶茜扫了一眼仪器手柄上的汉字,读了出来:“金属探测仪。”


  “你拿这个干吗用?”


  “找弹壳啊!”我用手搓了搓脸颊,提了提神回答道。


  “找弹壳干吗?”叶茜依旧不依不饶。


  我听到这儿,干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点燃,然后倚着走廊的窗户回答道:“枪支在射击的过程中,弹头打了出去,而弹壳会从枪膛里抛射出来,这点你明白吧?”


  “这是常识,我当然知道。”


  我吐出一口烟雾接着说道:“但是有一点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叶茜眉头一皱。


  “就是枪支射击的枪弹痕迹。”


  “你天天就会卖关子,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儿?”叶茜说着举起拳头向我示威。


  我看到她这个动作,往旁边一闪,开口道:“息怒,我现在就说。要想知道这枪弹痕迹,咱们必须先说一说子弹击发的整个过程以及子弹的构造。”


  “简单点儿来说,一般子弹会由三个部分构成,弹头、弹壳、底火。它击发的原理,就是手枪里的撞针引爆了子弹壳中的底火,然后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弹头被发射了出去,而弹壳被抛射了出来。”


  “说重点!”叶茜焦急地把手往我身边的窗户框子上一拍。


  “能不能不猴急?”我又后撤一步。


  叶茜收起右手,插入口袋,十分不友好地看着我,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说呢?”


  我见状赶忙接着回答:“知道了子弹的发射原理,我们还要知道子弹的整个发射过程,会产生哪些痕迹。射击前的第一步,把子弹装进弹夹,拉入枪膛,这样在装弹的过程中子弹与枪支会有磕碰,会出现装弹痕迹。”


  “第二步,子弹在击发的过程中,撞针撞击子弹的底部,会有撞针痕迹,子弹在螺旋形的枪膛中高速旋转会有枪膛痕迹,子弹壳在抛出的过程中触碰到枪外侧也会留下痕迹。别看这些痕迹不起眼,那可是能认定枪支!”


  “什么?用这些痕迹去认定枪支?”叶茜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我掐灭烟卷点头说道:“别看枪支都是机床批量加工出来的,实际上没有两把枪能做得完全一模一样,再加上人的使用习惯不同,所以每一把枪,在射击的过程中,在子弹头和子弹壳上留下的痕迹都不同。但是如果是同一把枪打出来的子弹,那么痕迹就有规律可循。就拿你昨天打的那把五四式手枪来说,你打出一发子弹,只要找到你击发后的弹壳和弹头上的痕迹,我通过简单的实验,就能判断出,这枚子弹是不是从你的这把枪打出来的。这下你明白了吧?”


  “哦!所以你用金属探测仪,在射击点的位置找被嫌疑人击发出的弹壳,然后根据弹头和弹壳上的痕迹,来判断嫌疑人使用的枪支。枪支这种作案工具,嫌疑人肯定不敢乱丢,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在某人身边找到枪支,然后你再做个检验,如果能够证实子弹是他的枪打出去的,那么就基本可以认定嫌疑人,是不是?”叶茜恍然大悟。


  “聪明!”我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两个准备聊多久?我这两支烟都抽完了!”胖磊站在楼下,扯着嗓子对我们喊道。


  “你嘴那么大,抽得当然快。”我冲着胖磊翻了翻白眼,嘀咕了一句。


  半个小时后,我们的车停在了案发现场的位置,车刚停稳,我便一头钻下车,一路小跑到公路的拐弯处,拉开了皮尺。


  “要不要我帮忙?”叶茜双手插兜,站在我面前问道。


  “你说呢?”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


  “叫人帮忙还那么嚣张!”叶茜对我噘起了嘴巴,然后蹲下身子,拿起了卷尺的另外一头。


  “拉!”随着我一声喊叫,叶茜迈开双腿就往前跑。


  “跑过了,跑过了,回来!”我双手捂在嘴巴的两边,对着远处的她喊道。


  叶茜听后,猛一回头,停下了脚步。


  “这小妮子,爆发力也忒强了一点儿吧?这0到100米的加速度,估计不比小汽车差。”我摇了摇头,看了一下皮尺上的刻度。


  “怎么样,找到射击点了没有?”明哥皱着眉头朝我这儿走了过来。


  我此时抬头看了一眼长满树木和杂草的山坡,用手一指前方,回答道:“具体的范围应该在我头顶四至五米的距离。这山坡坡度那么陡,人不一定能站稳,我估计嫌疑人应该是倚着树木进行射击,所以这个范围内的树木周围,我们应该重点勘查。”


  “好,咱们上第四圈公路,从上面慢慢地往下滑,这样安全一点儿。”明哥看了一眼倾斜的山坡回答。


  确定好嫌疑人的射击范围,我们接着驾车上到了第四层。


  “叶茜,你这么兴奋干吗?”我扭头看了一眼正在路边做热身运动的她,问道。


  “我呸!我这是时刻保持热情高涨的心态!”叶茜对着我啐了一口。


  “磊哥,你那体形还是在上面等着吧,相机给我。”我看着有些为难表情的他说道。


  “我呸!你小看我?”胖磊也对着我啐了一口,一抬脚朝山下小心翼翼地滑去。


  “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几分钟后,我们五个人站在了我事先计算出的射击范围圈内,接着我打开了金属探测仪开始一路寻找。虽然其间探测仪响了几次,但是都不是弹壳,这让我有些失望。


  “难道是我计算错了?”我的心里有了疑问。


  “小龙,嫌疑人在射击的时候,肯定是找相对平坦以及视线较好的位置,弹壳说不定被抛到斜坡上了,你绑上安全绳下去找找!”明哥站在远处对我喊道。


  我听后,对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没过多久,一根安全绳被我绑在了一棵相对粗壮的树上,果不其然,刚下去没多久,金属探测仪就发出刺耳的嘀嘀声,一枚古铜色的弹壳被我用镊子夹起。


  能找到弹壳,这就说明我计算的射击点没有错误。接着我们几个开始以弹壳发现位置为圆心,找寻嫌疑人的击发位置。


  山坡上到处长满了小矮草,踩上根本不会留下鞋印,就算矮草曾经被人坐压过,这将近一天的时间,也足够让它恢复原来的状态。


  我刚拉着安全绳爬上来,就看见胖磊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哎,我说磊哥,人家都站着找,你干吗趴在地上,是不是因为眼睛小,视线不好啊?”我对他调侃道。


  “滚犊子!把脚拿开!”胖磊爬到我跟前,用手使劲打了一下我的鞋面。


  “哎哟我去,你还真能下去手,好疼啊!”我捂着脚面闪到一边。


  几分钟后,胖磊一屁股坐在地上,涨红着脸对我们挥手道:“嫌疑人的射击位置在这里!”


  “什么,找到了?”我一个跨步跑到胖磊面前,蹲下身子问道。


  “剪刀给我!”胖磊把手伸到了我面前。我赶忙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递了过去。


  胖磊抄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他面前的一片矮草清理干净,指着地面对我们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地面有些异常?”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里有三处正方形的凹陷?”胖磊又提醒道。


  “真的,在这里。”叶茜拢了一下鬓角的头发,眯着眼睛说道。


  胖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坐在地上对我们解释道:“我刚才想到一个细节,案发时间段是在夜晚,这路上虽然来往的车辆不多,但单凭肉眼是根本无法分辨到底哪辆车是死者的。所以我猜测嫌疑人应该是观察到了车牌号,从这一点去判断作案目标。”


  “那肯定啊,这晚上轿车从外观看都一样,不看车牌怎么行?”我还以为胖磊有什么高见,听他说出这么没营养的话,我立马反驳道。


  胖磊听后,对我翻着白眼说道:“夜晚行车都开着大灯,人在逆光的状态下怎么能看清楚车牌?你以为你是千里眼啊。”


  “这个……”我听他这么一说,傻了眼。


  七极光夜跑鞋

  “怎么?咋不回答了?”胖磊双手撑地,站在我的身边得意地问道。


  “磊哥,我错了,你接着说,我保证不插话。”我双手合十求饶道。


  胖磊笑嘻嘻地看了看我,从身边的小树上拽了一根树枝,叼在嘴里,接着说道:“我们站的这处地面视野最为开阔,一眼能望见山脚的第一圈公路,但是想用肉眼分辨出车牌号码,肯定不可能,所以嫌疑人必须要带一个高倍的望远镜才行。望远镜的倍数越高,对平稳性的要求也就越高,否则只要稍微一晃动,指定是模糊一片。因此我猜测,嫌疑人如果使用高倍数的望远镜,那肯定带有三脚架。在这个带有坡度的山坡上,想把三脚架固定住,必须要把架子的支点使劲插入泥土之中才行。我就是根据这一点判断出,这里就是嫌疑人的射击位置。”


  “厉害!”叶茜对着胖磊使劲拍着手掌。


  “焦磊,你通过视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车辆在案发结束后,从山上驶下?”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


  “这么说来,嫌疑人驾驶车辆作案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他应该是徒步走上山的?”明哥接着反问道。


  “根据我的分析,应该是这个样子。”胖磊点了点头。


  “嫌疑人使用三脚架,那他肯定带有背包,你在监控中有没有发现这种打扮的人?”明哥又问道。


  “我只是看了案发前后的视频,其他的海量视频还没有时间延展,如果嫌疑人是徒步作案的话,那之间的时间跨度肯定很大,我回去再把视频时间段拉大,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胖磊认真地回答道。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射击点的位置,有些失望地开口说道:“看来嫌疑人作案十分小心,在这个射击点上除了弹壳以外,嫌疑人没给我们留下任何的线索。收拾东西先回去吧。”


  明哥一回到技术室,就开始联系刑警队,调查逍遥阁会所;胖磊则是一头钻进办公室,开始研究监控视频;老贤在实验室里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唯一没事干的就剩下我跟叶茜。


  “这个温学林,在外面得罪那么多人,现在咱们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这个案件该怎么查啊?”叶茜双手使劲地挠着头发,十分烦躁地说道。


  “怎么查?一步一步查。这才一天,去年有一起命案,我们一直查了三个多月,所有人都认为破不掉,到最后不还是把嫌疑人给揪了出来?慌什么?”我在一旁给她打气。


  “啊?什么案件?”叶茜好奇地把头探了过来,问道。


  “你应该在电视上看过,就是去年那起灭门案,嫌疑人杀了一家五口。”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道。


  “看过,看过,听说那次就是根据一块碎了的地板砖破的案,是不是?”叶茜赶忙问道。


  “对,就是那起案件。作案嫌疑人就是他们家的倒插门女婿,这一家子对他很不好,所以他就想到了报复杀人,把他的岳父、岳母、老婆以及两个孩子全部杀掉,然后自己在刀把子上冻了一块冰,立在地板上,接着自己躺了上去,制造了一个看似自己不能完成的后背穿刺伤,让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刀是嫌疑人刺入的。要不是在复勘的时候,明哥发现了地板砖碎裂的异常情况,估计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呢。”我放下水杯回答道。


  “听说这个人的心脏还是长在右边的?”叶茜好奇地问道。


  “对,他是先天镜面人。”我点了点头回答。


  “×,真的有!”正当我跟叶茜闲聊时,一声喊叫从胖磊的办公室传来。


  我一听有结果了,一溜烟朝胖磊的办公室跑去。


  “什么情况?”我一进门就对着他喊道。


  “我发现嫌疑人了!”胖磊叼起烟卷说道。


  “能看清楚长相吗?”我十分急切地问道。


  “不行,嫌疑人做了伪装,头上戴着帽子,嘴巴上罩着口罩,再加上光线昏暗,根本无法分辨,我只能勉强从他的步子上,判断他是名男子。”胖磊叹了一口气。


  “唉,又是空欢喜一场。”叶茜听后,无精打采地坐在了椅子上。


  “磊哥,你把带有嫌疑人的录像剪在一起,我瞅瞅!”我看着胖磊爬满血丝的双眼,生怕他有疏漏。


  “我都剪好了,你看吧!”胖磊说完,起身把座位让给了我。


  我趴在电脑面前,双击打开视频,几段画面开始从我眼前闪过。从视频上看,嫌疑人的腰杆挺得很直,脚下的步子也十分稳健,虽然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是他给我的感觉是非常有气场。


  我跟胖磊的学术领域不同,他是搞照相和视频的,所以他在看视频时,喜欢把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嫌疑人的头面部。而我是学痕迹检验的,受到我师傅李峰的影响,我则喜欢把注意力集中在人的下肢部位,去观察他行走的步态特征。举个例子来说明,如果我发现嫌疑人有“外八字”或者“O型”腿,从这个特征上又可以缩小调查的范围。


  此时,监控画面上的嫌疑人正在平坦的盘山公路上踏着轻盈的步伐往前走,时不时有几辆高级轿车从他身边经过。当汽车的大灯打在他身上时,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磊哥,你过来!”我着急地催促道。


  “怎么了?”胖磊闻言把头伸了过来。


  “这里,你能不能放大?”我用手兴奋地指着电脑屏幕问道。


  “你说这反光的地方?”胖磊确认道。


  “对,就是这里!”我点头回答道。


  “好的,没有问题,你过来。”


  我起身,给他让出了位置。


  啪嗒,啪嗒!伴随着鼠标和键盘的敲击声,胖磊开始疯狂地忙碌起来。


  “是不是把这五张截图全部处理掉?”胖磊转头问我。


  “对。越清楚越好!”我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胖磊忙碌的双手,回答道。


  叶茜也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用疑问的目光一会儿瞅瞅胖磊,一会儿瞅瞅我。


  “妥了!”胖磊说完,双手离开了键盘。


  “这是嫌疑人的鞋子照片,他的鞋子上面有个‘R’字母。”叶茜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胖磊处理好的图片,自言自语道。


  “对,就是这个‘R’字母,这表明,嫌疑人穿的是新千伦的运动鞋。这个品牌专注于做跑步鞋,鞋子穿起来很舒服,在我们云汐市只有两家这种品牌的专卖店,我是经常光顾,只要他们家有新款我基本上都知道。刚才从监控画面上,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穿的这双鞋子上的字母‘R’做了反光设计。这种设计的初衷就是为喜欢夜跑的顾客增加安全系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也只有他们家刚推出的‘极光’系列夜跑鞋上才会有这样的反光条。”


  “可是每天购买鞋子的顾客有那么多,而且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嫌疑人到底是不是咱们云汐市人,这要怎么查?”叶茜反问道。


  “就是因为有这么多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我们才要一一排除。我们先假设嫌疑人是咱们本市人,或者在我们市生活的人,那么他要购买这样新款的鞋子,肯定要去专卖店。这样的大品牌专卖店里,基本都装满了监控,尤其是在收银台的地方,如果我们在监控中发现了身穿公安制服或者军装的人,是不是就有针对性了?如果没有发现,咱们就可以把这条线索给抛弃,从其他的方面入手。”我对叶茜耐心地解释道。


  “嗯,小龙说的有道理。”胖磊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磊哥,你帮我打印几张鞋子的照片,我现在就去那两家店调查一下。”我扭头说道。


  “我也去!”叶茜说完往我的身边凑了凑。


  几分钟后,我拿起打印出来的照片,坐在叶茜的摩托车后面朝步行街驶去。


  “两位警官,有什么需要?”我一推开专卖店的玻璃门,一个身穿运动服的女性营业员就很热情地迎了上来。


  “你们家有没有这种运动鞋?”我掏出照片递到她面前问道。


  “有啊!这是我们家的新款,上市还不到两个星期。”营业员很肯定地回答道。


  “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我很客气地说道。


  “可以,请随我来。”


  “就是这一款。”营业员从展示台上拿出一只样品递到我手中。


  “对,就是这个。”叶茜在一边兴奋地说道。


  “这款鞋是我们主打的夜跑鞋,它的设计理念就是在鞋子的周围以及品牌标识上都安装有反光条,而且这鞋子的价位还不高,现在买的话可以享受我们厂家的补贴,也就两百多块钱。”营业员在一旁耐心地给我们介绍道。


  “对不起,我们不是来买鞋的。”我十分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你也可以多少了解一下。”营业员浅浅一笑。


  “是这样,我们是云汐市公安局的民警,正在办理一起案件,需要调取这个鞋子上市以来半个月的监控录像,希望你们能配合。”我很礼貌地拿出了警官证。


  “可以!”营业员点头回答。


  这个店的取证工作一结束,我们两个便马不停蹄地朝另外一家赶去。一个小时后,装满6G视频的U盘放在了胖磊的办公桌上。


  八包养


  经过一天的耐心查阅,在监控上没有发现任何穿着制服的人员前去购买这种鞋子,这个结果让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与此同时,刑警队那边对逍遥阁会所也做了细致的调查访问工作,原来这个私人会所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藏污纳垢之地。会所平时就是招待一些身家上千万的老板,他们把这些有钱人全部聚拢在一起,这样可以方便他们各取所需。说得简单点儿,就是给这些富人提供一个平台,让他们之间有所交流,好让他们在一起闷声发大财。会所的性质有些像咱们熟知的富豪俱乐部。虽然这里面也有一些异性陪侍,但基本上都是打擦边球,想依靠这个让会所关门,难度还不是一般的大。由于这里面涉及多方面的关系网,所以刑警队从会所那边也没有调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当所有的物证罗列完毕时,按照明哥的计划,他找来了温学林包养的情人——姜雪。


  时间定在下午三点,我们上班的时刻。技术室院门刚一打开,一辆红色的奥迪轿车便驶了进来。车子刚一停稳,一个上身穿着皮草,下身穿着紧身裤的女子便推门从车上下来。


  女子长得十分标致,鹅蛋脸加上完美比例的五官,让人不禁想多看两眼。


  啪啪啪,女子踩着小高跟走进了办公楼内。


  “你是姜雪吧?”明哥看了女子一眼问道。


  “嗯。”姜雪点了点头。


  “温学林被枪杀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明哥又问道。


  姜雪听到“温学林”三个字,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接着她木讷地点了点头。


  “从你的反应,估计你也知道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必须老实回答,不能给我们提供虚假的证词,否则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明白了没有?”明哥严肃地警告道。


  “知道了!”姜雪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也能理解明哥的表情为什么会如此严肃,因为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姜雪的口供至关重要,死者在云汐市也只有跟她最为亲近,如果连她都提供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案件就真的进入了僵局。


  “那好,跟我去办公室说。”明哥说完转身朝楼梯走去。


  “你跟死者温学林是怎么认识的?”明哥刚坐下便开口问道。


  “我以前是他店里的员工。”姜雪红着脸说道。


  “说得具体一点儿。”明哥提醒道。


  姜雪抬头看了一眼明哥,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是外地人,三年前跟一个朋友来到你们云汐市。”


  “朋友?什么朋友?”明哥皱着眉头打断道。


  姜雪听后紧张地低下头,不敢正视明哥的眼睛,双手来回揉搓了一会儿,回答道:“就是一个普通朋友,现在已经不联系了。”


  明哥盯着她有几十秒没有说话,姜雪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着门外。


  “那好,你接着说吧。”明哥开了口。


  姜雪把目光收了回来,说道:“我在你们这里最先是在饭店里当服务员,接着就是在步行街‘温氏皮草行’当营业员,当时温学林就是我的老板。我在当营业员的时候,他就经常给我买一些化妆品什么的,有时候店里到了新货,他也会给我拿上一两件。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么说,你是自愿让他包养的了?”明哥直击要害。


  姜雪听到这儿,不再说话,没过多久,她眼圈泛红,有些伤心地回答道:“有哪个女的想让人包养?我有手有脚,到哪里不能弄口饭吃?”


  “难道你有苦衷?”明哥的语气稍微放平缓了一些。


  “嗯,我很需要钱,我也没有办法。”姜雪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面巾纸,擦拭了一下眼角。


  “好吧,那你接着说。”明哥点燃了一支烟卷,等待她的下文。


  “他每次送我东西,我基本上都是拒绝,但都无济于事。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他给我什么我就拿什么,因为就算我推辞,到最后他依旧会强塞给我。”


  “我拿他的东西越多,心里就越没有底气,接着他开始带我出席各种饭局,有时候还对我动手动脚。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忍,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他每个月给我开的那四千块钱工资,对我来说很重要。”


  “也许是他看我对他的调戏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也就是在两年半前的一个晚上,他喝完酒,在车上把我强奸了。”


  姜雪说完,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你当时没有报案?”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一个熟人都没有,他温学林有钱有势,我指望什么报案?”姜雪擦干了眼泪,无奈地摇摇头。


  “接着发生了什么事?”明哥看她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开口问道。


  “他把我强奸之后,给我开了一张五万的支票,然后告诉我,他很喜欢我,他会对我负责任,如果我能给他生个儿子,就会给我一个名分。我当时只是看在钱的分儿上,答应了他,接着我就很自然地被他包养了。”姜雪哽咽着回答。


  “你们两个的感情生活怎么样?”


  姜雪听后,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好。”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吗,为什么会不好?”明哥表情严肃地问道。


  姜雪长叹一口气,开口道:“温学林这个人,虽然十分有钱,但就是没有生过一个儿子,所以他很渴望家里能有一个男孩去继承他的家产。我听说他在我之前还包养过一个女的,就是因为这个女的生了一个儿子,温学林一把给了她两百万,可结果通过亲子鉴定,发现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这个女的知道事情败露,抱着孩子离开了云汐市。所以他这次对我的期望很高,毕竟他的年龄也不小了,身体状况也一天不如一天。”


  “我当时也想给他生一个儿子,因为他答应我,如果我能满足他这个愿望,就给我买一栋别墅,再一次性给我五百万,并且他还会跟他的老婆离婚把我给娶了。我一听到有五百万,就财迷心窍地答应了下来,可造化弄人,我怀了两次孕,经过检查都是女孩,结果两个小孩儿都流产了。”


  “估计你们也知道,在能分辨出胎儿性别的时候流产,是最危险的。也就是在做第二次人工流产时,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


  话刚说完,姜雪双眼紧闭,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不停地流出,可想而知,一个女人没有了生育能力,是多么悲痛的一件事情。


  我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她手中,姜雪双手接过,冲我挤出了一丝微笑,接着哽咽着开口道:“得知我没了生育能力,温学林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动不动就对我拳脚相加,在生意上一有什么不愉快就拿我撒气。”


  “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什么还要选择跟他在一起?”明哥十分困惑地问道。


  “早在半年前我就提出跟他分开,可他不愿意,他说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不可能就这么便宜我,必须等他玩够了,我才能离开。”姜雪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回答。


  “那你就不会偷着跑吗?”叶茜焦急地在一旁跺着脚。


  “跑?你以为我不想?可温学林专门派了几个人盯着我,我上街买个东西都会有人跟着。”姜雪摇了摇头。


  “那现在温学林死了,不是最好的时机?”叶茜赶忙急切地提醒道。


  “他死了我就没有跑的必要了,好歹他给我留了一栋房子、一辆车,还有几十万的存款,离开云汐市我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个账我算得过来。”姜雪说到这儿,本来还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温学林有没有什么仇家?”明哥换了一个问题。


  “有肯定是有,他这个人的脾气很不好,在外面得罪的人也多,但是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生意上的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姜雪老实地回答道。


  “温学林整天这样打你,你有没有想过弄死他?”明哥眯着眼睛,问出了这样一个犀利的问题。


  没想到姜雪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十分平静地回答道:“警官,你觉得我杀了他,我会有什么好处?虽然他有时候喜欢打我,但是他每月给我的钱却没有少过一分。我要是把他杀死,你们公安局的人肯定是第一个找到我,这样我所有的忍受就白费了。”


  “哦?你还有你的计划?”明哥察觉到了她的话外之音。


  “我想多攒点儿钱,让自己的后半辈子好过些。而且你们不知道,咱们云汐市的皮草生意并不好做,我听说他已经跟他的一群富豪朋友,在年初就开始筹划房地产的生意,他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离开云汐市,这样我也就解脱了。”姜雪解释道。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按照姜雪这么说,她的确没有作案动机。


  “骚狐狸,你给我出来!”正当明哥在问话时,技术室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吼叫。


  九老照片


  我闻声,皱着眉头朝门外走去。我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见一位50多岁的妇女,从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上推门走了下来。她水桶状的身材,上身穿了一件很土豪气的貂皮,脖子和手腕上都戴着金光闪闪的首饰。此人一副泼妇模样的言谈举止,让人一眼望去便产生极大的反感。


  “狐狸精,你给我出来!”妇女双手掐腰,抬头喊道。


  “搞什么东西?喊什么喊?你把这里当什么了?”明哥走下楼愤怒地冲着女子吼道。


  “我是纳税人,我掏钱养你们,喊两句怎么了?”女子带着南方腔调反驳道。


  女子话音刚落,我们五个人便走到了她面前。


  “你是纳税人没错,但我是我们云汐市的老百姓掏钱养活的,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我们现在正在办案,如果你再在这里出言不逊,我不介意请你去拘留所参观两天。”明哥用手指着女子警告道。


  “有钱怎么了?有钱就能耍横了是不是?”叶茜说着就要从腰间拿出手铐。


  这时,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赶忙从驾驶室的位置下来,快步跑到妇女面前劝说道:“云姐,别喊了,这不是咱们闵州。”


  妇女被这么一说,稍稍收起了嚣张的气焰。她瞥了一眼叶茜的手铐,愤愤地说道:“我是温学林的老婆,我找姜雪好几天了,刚刚才打听到这狐狸精就在你们这里,我今天就在这儿跟她把账算清楚。”


  “你们两个要算账可以,等我们调查完了,你们想怎么算就怎么算,现在我请你出去!”明哥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院子大门的方向。


  “云姐,走吧,我们在门口等一会儿,她跑不掉。”西装男子拉了拉气鼓鼓的妇女小声说道。


  妇女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走廊窗户旁边的姜雪,恶狠狠地骂道:“狐狸精,我今天看你还能往哪里跑,你以为你躲就能躲掉了?我今天就在公安局门口等着,我看你还能飞了不成!”


  妇女骂骂咧咧地朝副驾驶的车门走去。西装男子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地跑到了驾驶室的位置。


  就在女子刚要拉车门时,她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云姐,怎么了?”西装男子注意到了妇女的异样,打开车窗,把头探了出来。


  “把后备厢打开!”妇女愤怒地喊道。


  西装男子点了点头,按动了车内的按钮。吧嗒,奔驰车的后备厢很有节奏地翘起。


  妇女耷拉着脸,从后备厢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用力摔在了地上,做完这一切她还觉得不解气,接着又把行李箱的拉链拉开,把箱子里的衣服抖落一地,随后她抬头喊道:“小婊子,你的东西都在这儿,你住的房子的锁我已经换掉了,你以后就等着睡大街吧!”


  妇女说完嘭的一声关闭车门,紧接着车朝院外驶去。


  姜雪躲在二楼,浑身颤抖地看着散落在院子中的衣物,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不住地流下。


  “妈的,这女的就是一个泼妇!”胖磊咬牙切齿。


  “小龙,你去把姜雪的衣服收拾收拾,我上去把她的材料给结束掉。”明哥抬头对我说道。


  “我帮你吧!”叶茜此时也走到我身边。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笑着调侃道。


  “你没看到都是女士内衣吗?”叶茜在我身上使劲拧了一把。


  “哎哟,哎哟!”我咬着牙齿揉了揉被她捏到的地方。


  “大箱子我收拾,你弄小箱子。”叶茜没有理会我痛苦的表情,低头对我说道。


  “哦。”我点了点头,走到一个红色的行李箱前。


  哗啦啦!当我拿起一件外套时,无意间碰到了一个木头框架,一阵玻璃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这是什么?”我嘀咕了一句,把木头框周围的衣物清理干净。


  “咦,是一个相框。”我好奇地把它从地上拿了起来,照片上的内容让我惊在原地。


  照片是姜雪跟一个男子的合影,男子面容清秀,身穿笔挺的军装。从照片的拍摄地点看,就是在我们市的人民公园,而照片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正好是在三年前。


  “姜雪三年前来到我们云汐市,这张照片刚好又是三年前拍的,而且从照片上看,两个人十分亲昵,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眯着眼睛,仔细回忆着姜雪所说的每一句话。


  “好像,一切都能解释通了!”我嘴角一扬,抓起相框,朝明哥的办公室走去。


  咣当!我使劲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姜雪,这个男的是谁?”我把相框往她面前一摔,开口问道。


  姜雪十分惊恐地看了一眼照片,没有回答。


  “快说,他是谁?”我一拍桌子,冲她吼道。


  姜雪被我的举动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战战兢兢地说道:“他叫宁海洋,跟我是一个地方的人。”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我接着又开口问道。


  “我们两个住的地方很近,从小一起长大……他以前是我的男朋友。”姜雪言辞闪烁地回答。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明哥补充问道。


  姜雪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十分艰难地开了口:


  “在你们云汐市的看守所当武警。”


  “你们两个是不是还经常联系?”明哥又问道。


  “没有,也只是偶尔联系一下,平时温学林管得紧,我不敢。”姜雪低着头小声说道。


  就在这时,我拿起照片走到胖磊面前:“磊哥,赶快查查新千伦店里的监控,看看这个人有没有买过夜光运动鞋。”


  “没问题!”胖磊接过照片,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两个小时后,胖磊那儿传来捷报,在视频监控中发现了宁海洋的清晰影像。


  这个消息简直让我们兴奋无比,连平时不苟言笑的明哥都一脸轻松愉悦的表情。目前从监控视频上看,他购买了一双跟嫌疑人一模一样的运动鞋,那么这个宁海洋肯定有作案嫌疑,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


  姜雪跟宁海洋是否有串通作案的可能,现在还不好判断,所以她只能由刑警队带回调查。


  在得到嫌疑人的真实身份后,明哥抓紧时间联系了市武警支队的支队长,通过他,我们找到了宁海洋的档案。根据调查,宁海洋是三年前大专毕业来我们市当的武警,在云汐市第一看守所的武警四中队服役,这个中队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看守所的外围安保工作,防止罪犯越狱等。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必须要提出来说,那就是对死刑犯执行枪决,因此在这个中队里服役的武警,平时需要做大量的实弹射击训练。


  明哥按照我的要求,把他们中队所有可以发射7.62毫米子弹的手枪提取了过来,通过检验每一把枪击发后的枪弹痕迹,终于让我找出了嫌疑人使用的那一把手枪,刚好就是五四式。实验证明,宁海洋有使用枪支的先决条件,这样就基本确定了他的作案嫌疑。他的嫌疑一确定,胖磊又赶忙调取了武警中队内所有的监控视频,他那双聚光的小眼扫视一遍之后,终于让他在监控中发现,这个宁海洋在案发当天曾经出去过,而且还带着一个背包。


  当所有的证据全部串在一起后,宁海洋在第一时间被抓获归案。


  “说说你的情况。”明哥走进审讯室,看了一眼端坐在“老虎凳”上的宁海洋开口说道。


  “报告警官,我叫宁海洋,男,28岁,目前在云汐市武警支队第四中队服役。”宁海洋十分有气势地回答道。


  我看到他的举动,很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他被抓获时,还在军营里训练,所以他此时穿了一身笔挺的军装,再加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威严,跟审讯室的气氛格格不入。


  “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抓你来吗?”明哥开口问道。


  “报告警官,我知道,但是在开口前,我有一个要求。”宁海洋大声喊道。


  “什么要求?说!”明哥一听到“要求”两个字,瞬间变了脸色,因为他最讨厌有人在他审讯期间跟他提所谓的“要求”。


  “我想脱掉这身军装,我不想玷污了它!”宁海洋态度诚恳地说道。


  汉子!我听了他的话,略带尊敬地看了他一眼。


  明哥本来略带怒气的脸,听到他这么说,也变得平静起来。


  “我答应你的要求,小龙,把他的双手双脚解开。”


  叶茜听后也十分识趣地走了出去。


  宁海洋从“老虎凳”上起身,笔直地站在原地,双手十分不舍地抚摸了一下身上绿色的军装,然后飞快地脱下。两件军装,连同军靴被整齐地放在了一边,而他只剩下一身秋裤和秋褂,重新端坐在了“老虎凳”上。


  “小龙,把他的军装拿到隔壁办公室。”明哥冲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双手捧起还带着体温的军装朝门外走去。明哥之所以让我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宁海洋从今往后不会再穿上它,与其将它放在身边,还不如让宁海洋断了念想。


  当我抱起军装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的双手,这目光里,包含太多的东西:不舍,痛心,以及悔恨。


  十绿色生死恋

  当我重新回到审讯室时,叶茜也坐在了电脑旁,于是明哥开口道:“你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吗?”


  “杀人!”宁海洋直截了当地回答。


  “好,我很敬佩你,敢作敢当。”明哥很欣赏地看了他一眼,把早早准备好的审讯提纲往桌子上一盖,这是我第一次看明哥这么做。


  “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明哥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


  “为了我以前的女朋友,姜雪。”宁海洋认真地回答道。


  “来一支?”明哥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递到他面前问道。


  “谢谢警官,我不会。”


  “好,那你就说说吧,从三年前你跟姜雪到我们云汐市开始说。”明哥点燃烟卷,帮他起了一个头。


  宁海洋稍微低了一下头,然后开口说道:“我跟姜雪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我们两个早就私订终身。三年前我大专毕业就参了军,被分配到你们云汐市的武警支队当武警,姜雪也跟着我来到了这里。”


  “她最先在这里找了一个饭店服务员的工作,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经常被客人欺负,我一气之下就让她把工作辞掉。接着她又找了一个皮草行,在里面当起了营业员。”


  说到这儿,宁海洋咽了一口唾沫。


  明哥看了他一眼,转身对我说道:“小龙,去给他倒一杯水。”


  “要茶叶吗?”我抬头问道。


  “谢谢警官,白水就行。”宁海洋十分感激地回答。


  我转身从隔壁办公室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了他面前。


  咕咚,咕咚,两大口白水下肚,宁海洋抹了一下嘴,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第一年当兵,部队里管得很严,我跟姜雪基本上是见少离多。记得那时我刚结束完半年的新兵训练,部队里给我放了三天假。当我揣着我仅有的一千块钱去找她时,她却跟我提出了分手,说她现在跟一个很有钱的老板在一起。”


  宁海洋说到这儿,双手紧握,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半支烟以后,他将拳头松开,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当时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她很需要钱,她的母亲患有尿毒症需要钱透析,她的三个弟弟需要钱上学,长大需要娶妻生子,她不想一辈子被人喊成农村丫头。她的家庭情况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现实,以前我们两个发下的誓言,在她嘴里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但是我不怪她,她有她的苦衷,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她要的我给不了,我只能选择离开。因为我真的很爱她。”


  宁海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眶有些微红,我看到这儿,伸手递给他一张面巾纸。


  “谢谢警官。”他客气地接过,擦拭了一下眼中悬而未滴的泪水,接着说道,“虽然我们两个分手了,但是这些年,我的心里接受不了任何人,我觉得我对她的爱是刻骨铭心的,根本没办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知道了姜雪的生活状况,说白了,她就是被人包养的二奶。有时候我会悄悄地站在皮草行外,偷偷看她两眼,那段时间我注意到她每天嘴边都挂着笑,她过得很幸福,我不应该去打搅她。”


  “但是,在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借着晚上出来跑步的机会,来到了她跟那个男人住的小区,我站在屋外听到了那个男人打骂姜雪的声音,我现在还能想起姜雪当时悲痛欲绝的惨叫。”


  宁海洋说完,闭上了双眼,不想再去回忆。


  “抽一支吧,这样你会好受些。”我把一根烟卷递到他面前说道。


  宁海洋抬头看了看我,感激地点了点头。


  吧嗒,我按动打火机,他捏紧了烟屁股,使劲抽了一口。


  “咳咳咳。”审讯室内传来他剧烈的咳嗽声。


  看到他的举动,我们都没有说话,第一次吸烟的人都是这样,咳出声后,心里的那种痛苦也会随之消散。


  许久之后,宁海洋扔掉了烟头开口说道:“从那天起,我知道姜雪过得根本不快乐。我去找过她一次,她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我。原来这个男人想让她生个儿子给他,可无奈姜雪两胎都是女孩,她因为人工流产,还落了一个不能生育的下场。当时听到这儿,我真的很气愤,我就劝她离开那个男的。可姜雪告诉我,这个男的根本不答应。听到她这样说,我也很无奈,因为我就是一个穷当兵的,根本无能为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那天起,姜雪就再也不肯见我。”


  “她是不想让你伤心。”明哥看着宁海洋,轻叹了一声。


  他听明哥这么说,一愣,接着开口问道:“你是说姜雪心里还没有忘记我?”


  “如果她真的把你忘记了,我们怎么还会在她的箱子里找到你们两个人的合影?”我站在他身旁解释道。


  “真的?那张合影她没有丢掉?”宁海洋有些惊喜。


  “没有。”我很肯定地回答。


  “值了,值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宁海洋面带微笑地说。


  明哥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这个被感情蒙蔽双眼的男人,没有说话。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叶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宁海洋被这么一问,收起了笑容,平静了一会儿,回答:“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一有空就会去姜雪的住处,每一次我都能听到男子打骂姜雪的声音。我听得真的好心疼,我想救她,就算她以后不跟我在一起,我也要救她。这个想法一在我心里产生,就再也无法抹去。”


  “这个男的在你们云汐市势力很大,我想了很多种办法都无济于事,最后在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把他杀掉。如果他死了,姜雪就解脱了。”


  “你把你的杀人计划仔细地跟我说说。”明哥掐灭了烟卷。


  宁海洋点了点头:“在我心里已经给这个男的宣判了死刑,所以我便开始跟踪他,找下手的机会。经过一个月的观察,我发现他每周的周三和周五都会去舜耕山上的逍遥阁会所,而且基本上都是晚上十点钟左右过去,很固定。我摸清楚了这个规律后,就开始有计划地在军营里练习射击。”


  “你们部队步枪应该很多,你为什么选择射杀范围那么小的手枪?”明哥针对这个细节开始了提问。


  “我们军营里对枪支监管十分严格,大型的步枪根本拿不出去,也只有手枪方便一些。”


  “你作案时除了枪以外,还带了什么东西?”明哥又问道。


  “我把我们军营的夜视望远镜也带了出来。”


  “这望远镜是干什么用的?”


  “是夜间放在哨塔上观察看守所犯人用的。”


  “你是怎么带出来的?”


  “我作案当晚,刚好是跟我关系比较要好的老弟值班,我说是拿它去看星星的,他就放我出去了,毕竟这又不是什么违禁品,所以没有人过问。”宁海洋老实地回答。


  “说说案发当晚的情况。”明哥认真地问道。


  “因为我是老兵,所以晚上很好出来。于是晚上九点钟,我在山上选了一个没有监控并且视角很好的山坡,支好三脚架,观察盘山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就是在十点钟左右,我发现了那个男的驾驶的奥迪车,我通过望远镜观察,坐在驾驶室里的正是他本人,于是我计算好了时间,等他走到第三圈公路刚拐弯时,我开了枪。”


  “一枪打完,我本想再补一枪,但我通过望远镜观察,这个男的已经死了,于是我收起东西,绕到后山,离开了那里。”


  宁海洋说完,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心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第二天一早,宁海洋就被送进了看守所,这个他以前经常“守卫”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一生的牢笼。


  十一尾声

  12月24日,平安夜。


  我和叶茜肩并肩走在步行街上,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人群如沙丁鱼群般在灯火辉煌的商店,在各色小吃摊位旁聚聚散散。街上闪烁的霓虹,映着人们欢愉的脸庞,更增添了节日的喜庆。


  我和叶茜被拥挤的人潮推在了一起,这让我有些尴尬,叶茜却落落大方地对我说:“你说一个洋人的节日,要我们一帮中国青年趋之若鹜,整个一个崇洋媚外。”


  “我不是也被你拉来凑热闹了吗?”我冲她撇了撇嘴巴。


  叶茜听后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一样,我纯是闲着无聊,出来透透气。”


  “能不能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节日只不过是我们这些肩负压力的年轻人给自己一个放松的理由,没必要上纲上线。”我不以为然道。


  叶茜冲我噘了噘嘴。忽然,她眼睛一亮,朝街边的一个夜市摊位走去,只见她从一个木质的货架上拿出一顶小熊帽子戴在头上,然后双拳挤着脸颊做出可爱的表情对我说道:“小龙,这帽子怎么样?配我吗?”


  “配,配极了,你的脸跟帽子上的小熊简直一模一样。”我哈哈大笑。


  叶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帽子一按,朝我挑了挑眉毛,神气地说:“哼,就它了,我买了!”


  我笑嘻嘻地从口袋中掏出零钱,帮她把帽子的钱给付了,算是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她嘴上不说谢字,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当我们转身离开摊位的那一刻,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叶茜顺手把我送的帽子扣在了头上,然后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微微一愣,朝她看去,她低着头沉声道:“走啊,跟木头一样愣着干吗?”


  “去、去哪里?”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随你!”


  “要不要去看电影?”我试探性地问道。


  “现在买不到票。”叶茜抬头看了我一眼,回答。


  “那去喝咖啡?”我瞅见了街边的甜品店又建议道。


  “容易失眠。”叶茜想都没想,回了一句。


  “那接着逛街?”我皱着眉头问道。


  “太累!”叶茜低头一边用脚踢着马路牙子,一边回答。


  “那你究竟想去哪里?”我已经有些不耐烦。


  “随你!”叶茜歪着头看了我一眼。


  “……”


  就在我们享受着节日带来的那种喜悦时,一只沾满鲜血的罪恶之手正悄悄地撕碎原本属于平安夜的那份宁静。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