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鬼市5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14 18:31      字数:154969
  二人进了府门,发现内中一片忙乱,刚才的小厮也不知哪里去了。


  松风子拉着张伯祖穿过照壁,越过攒动的人群,来到尚在布置中的正堂屋。张伯祖看到屋正中摆着一具上好的棺木,看样子县丞家的大少夫人已经入殓。旁边一个青年男子正扶棺痛哭,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则在堂中相扶哭泣,旁边摆着一个堆满钱纸、正熊熊燃烧的火盆。一众丫鬟奴役进进出出,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在旁边指挥布置。


  “道长,我们就这么进来不太好吧?”张伯祖面带惧色的看着那顶深色棺材,棺盖尚未合拢,开着一条缝。


  松风子紧紧盯着堂屋正中的棺木,眼神中充满警惕之色。


  “怎么了道长?”张伯祖见松风子不说话只看着棺材,忙问道,“那…那棺材有什么不对劲吗?”


  松风子还未开口,张伯祖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


  “两位就是松风子道长和张郎中吧?”


  转身一看,一个身穿深色绸缎便服,面色悲戚的白发老者,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二人。他身后簇拥着一大票人,看来正是张县丞无疑了。


  “老爷,正是呢!”张县丞身后的人群忽然嘈杂起来,一个人大呼小叫的挤到了几人跟前,张伯祖认出此人正是先前来客店寻松风子的那个小厮。


  “小生南阳郎中张伯祖,见过县丞大人。”张伯祖忙行礼作揖。松风子则在一旁从从容容地拱了拱手。


  “本官久闻道长大名,翘首以盼,本想待道长一展身手,必可解救媳妇于垂危之间…哪知天不遂人愿…”张县丞言语间哽咽涕零,悲伤不已。


  “敢问少夫人仙去之时辰?”松风子淡淡问道。


  “回道长,是巳时三刻。”一旁的管家忙答道。


  松风子掐指一算,眉宇间立即乌云密布,连连叫道:“不好!”


  “怎么了道长?”张县丞忙在一旁询问。


  “少夫人卒时恰逢异刻,那腹中之胎虽未成熟,却皮囊已全,此时受北方邪气所侵,生魂不肯罢休,怕是将要成魃蜮。”松风子神情严肃,转身望向棺木。


  身侧众人闻言皆发出骇然之音。


  “魃蜮是什么?”张伯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问松风子道。


  “哎呀,怎么忽然起了这么大的雾啊!”


  忽听院中门外传来嘈杂之声,人群阵阵惊叹,对着天空及四周指指点点。四周变得冷了许多,众人周身皆起了鸡皮疙瘩,有的甚至环抱双臂打起了寒战。


  张伯祖循声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县丞家竟已被浓雾所包围。一时间烟雾缭绕,天地失色,暑日无光,他不觉心中大骇。


  “哎呀!”


  恰在此时,堂屋内又传来惊呼之声。


  众人转头去看,发现原本在棺边哭泣的青年男子满脸苍白,连滚带爬地从堂屋内跑了出来。


  “在贵客面前如此失态,成何体统!”张县丞对着那青年男子怒道,“还不快过来见过松风子道长。”


  “道长!”那青年男子哭丧着脸,踉跄着跑到松风子身边连连拉扯他的袖襟,大喊道:“道长,我看见了!我看见…内人脖子上有…有…”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张县丞十分生气,一把将儿子扯将过来。


  “她脖子上全是鳞片!”县丞大儿子指着棺材叫道。


  一时众人皆惊呼连连。


  “水雾起,鬼鳞生,魃蜮现。”松风子低声念叨,叹出一口气。


  “怎么办啊,道长?”张伯祖吓得紧紧抓住松风子,声调比鬼哭还难听。


  松风子却抛开众人独自进了堂屋,朝着那棺材而去。只见他行至棺前,低头朝棺内查看,脸色当即一变。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县丞在门外不断张望,着急询问松风子。


  只见松风子从怀内掏出一枚红符,同时推掌而出,快如疾风,将符打在了棺内死人额头之上。随后又拿出三枚银钉,唰唰唰几下迅速将银钉钉入死人神庭、神藏及曲骨三处主三魂的大穴。


  做完这一切,松风子手一抬一放,棺材立即合上。


  “清理庭院,我要速速设立法坛。”松风子快步走出堂屋,朝着屋外众人道,“否则魃蜮即将苏醒,到时将会带来天灾,生灵亦将涂炭。”


  “这…这么严重啊!”张伯祖吓得脸色发白。


  张县丞闻言立即吩咐下人全力帮忙准备,松风子亦自去沐浴更衣,整饬法器。一时竟只剩张伯祖独自立在堂屋外,不知所措地看着忙碌的人群。


  咚咚咚——


  张伯祖忽听有敲门的闷响声传来,但自己所站之处离大门甚远,如何能听到门声?他狐疑地四处张望,终于发现那所谓的敲门声竟然来自堂屋内,来自那口深色棺木。


  是刚死去的县丞夫人在…在敲棺盖!

  “啊!”


  张伯祖大喊一声,吓得几乎瘫倒,他一边叫一边喘息着跑向庭院人多处。而在那里,法坛已经初具规模。


  香坛香烛桃木铜钱都已备全,符布法带亦随风微动。张伯祖顿觉心安了一些,转头一看,松风子也已经穿戴齐整,带领着张县丞等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道长!”张伯祖忙迎上前,“我刚才听到…听到鬼敲棺了!”他说着将之前遇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告知了松风子。


  “那不是鬼敲棺,”松风子肃然道,“那是尸体内的胎动声。”


  “啊?”张伯祖张口结舌地望着松风子。


  “也可以理解为魃蜮的脉搏之声。”松风子道,“看来,要速速行动了!”


  松风子说着便肃然行至法坛前。只见他挺直身躯,闭目冥思,良久未动。众人皆凝神摒息,不敢出声打扰。


  忽然,松风子怒睁双目,一手挑起桃木剑在香烛上蜻蜓一点,火星一闪,两只香烛立即燃将起来。随后他挥动木剑开始舞动,身形灵动而诡谲,令人叹为观止。


  神奇的是,随着松风子的剑舞,四周的雾气似乎散开了一些,张伯祖觉得自己的视线渐渐清晰了起来。


  可就在众人紧紧眼随松风子之时,那堂屋中却传来了诡异的呻吟之声,听上去像是妇人正在生子。所有人都吓得惊叫抱团,恐惧的看向那边。


  松风子闻声双眼圆睁,随即咬破舌尖,朝木剑上喷出一口血,然后便飞身冲进了堂屋之中。


  “道长!”张伯祖忍不住大喊一声。


  奇怪的是,松风子进入堂屋之后,并未听到打斗之声,而那诡异的声响也立时停止,四周彻底安静了下来。


  就在众人面带惧色、不解张望之时,只听砰地一声异响,一个黑球从堂屋中飞将出来,直接砸到了法坛上。


  张伯祖定睛一看,那哪里是什么黑球,那根本就是松风子的头颅!

  第一百章 鬼市6

  “啊——”


  见此惨状张伯祖心中大骇,不由惨叫出声,可这一叫却令他感觉头脑一阵眩晕,随即眼前一黑。


  …


  砰砰砰!

  张伯祖猛地睁开眼,一颗心还在胸腔中震荡,那略显急促的叩门声却愈发清晰起来。


  张伯祖捂住额头,冷静了片刻才慢慢翻身坐起。他环顾四周,灰尘仆仆的床罩,墙边的药箱和行李,锈迹斑斑的盆架,老旧斑驳的桌椅,还有…


  桌上斜倒着的鹅黄色梦壶。


  他根本没有离开过客栈,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可是,这个梦境真实得可怕,从头到尾一切衔接地如此自然,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那只是一场梦,但那血淋淋的头颅却令他无比庆幸还好这只是一场梦。


  张伯祖慢慢冷静下来,吐出一口气,耳边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门外站立的人令张伯祖的心又跳了起来。


  是松风子!


  松风子仍旧像先前一样,一点不客气地径直走到桌子前面坐下,然后就开始倒茶喝。


  张伯祖就那么看着他的背影傻掉了,甚至忘记了关门。


  这场景和梦中的情景几乎相同,只是刚才开门的时候张伯祖就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昏黄。


  “道长,您…”张伯祖勉强定了定神,一边关门一边试探着问道,“您办完事情了?”


  松风子嗯了一声,喝下半杯茶,才继续道:“主人家等不及,已请了他人来做道场。”


  “啊!”张伯祖惊得叫出了声。


  松风子转过头看他,狐疑道:“你那么吃惊做甚。虽然如此,主人家觉得十分对不住我,定要留我休息吃饭,所以这么久才来寻你。”


  “这里好像有点不一样。”张伯祖嘟囔道,一面到桌前坐下。


  “你说什么?”松风子奇怪地看着他,“从刚才开始你就有点不对劲。”


  张伯祖忙打哈哈,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道长,您…您在王道学家除了休息吃饭,还有没有别的事?”


  松风子闻言脸色略变:“别的事?你指…”


  “他既然擅自请了别人叫您白跑一趟,就没有觉得对不住您吗?不应该给您介绍别的活计吗?”张伯祖忙答道。


  空气忽然沉默了下来。


  松风子忽然站起,俯视张伯祖,一字一顿道:“我并没有告诉过你,雇我的人是王道学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伯祖一下子呆住了,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


  “而且,他家确实给我介绍了一门生意。”松风子打断了他,“张施主,这到底怎么回事?”


  “唉!”张伯祖却忽然叹出一口气,站起身开始在房里踱来踱去,胡乱抓着头发,看上去十分烦躁,似乎在组织语言。


  松风子只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道长!”张伯祖忽然停下来,转身望向松风子,“你不会相信的,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我…”


  “你梦到了什么?”松风子淡淡问道。


  张伯祖叹了一口气,这才娓娓道出他之前的梦境。


  …


  “虽然梦里你没有在王道学家吃饭,而且也没有出现那个小厮,但王道学请了别人和给你介绍生意这两点却是相同的!”张伯祖焦急道,“道长,那门生意是张县丞家吗?是不是他媳妇难产?”


  松风子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天啦!”张伯祖不由惊呼,“这么说,我这个梦我这个梦!”


  “张施主,你真的没有在鬼市上买什么吗?”松风子蓦地丢出这句话,随后十分郑重地看向张伯祖。


  张伯祖立即避开他的视线,口足无措起来:“我…我…”他不由看向那静静躺在桌上的瓷壶。


  松风子见他眼睛发直,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见到了再寻常不过的桌子,桌上摆着茶壶茶杯,还有一壶喝光了的高粱酒以及两个酒杯。


  “其实,我买了…买了一个梦壶。”张伯祖终于说了出来,顿觉松了一口气。


  “梦壶?”松风子奇道,“什么梦壶?”


  张伯祖行至桌前,手放在梦壶圆圆的壶肚上,随后望着松风子:“道长,这里其实摆着一个鹅黄色的瓷壶,圆肚尖底,大如酒坛。您看不到,对吗?”


  松风子仔细盯着张伯祖悬停在半空的左手,缓缓摇了摇头,同时他也走了过来,尝试将手放到张伯祖手下,然而却什么也没摸到。


  张伯祖则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松风子的手直接穿过了梦壶的壶壁,进入了壶肚之中,且壶壁被他手接触的地方,忽然变成了雾状,模糊起来。


  松风子看着张伯祖的表情,大约猜透了**分,他伸回手念了一句无量天尊。


  “道长,您相信我,这里真的有一个瓷壶!”张伯祖怕松风子怀疑自己说谎,忙道,“是鬼市上的那个黑影塞给我的,但其实我买的并不是这个壶!”


  松风子点头道:“我相信你张施主,不过你还是从头到尾将你进入鬼市的经历告诉我吧!”


  张伯祖点了点头,又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也告知了松风子。


  …


  听完张伯祖的叙述,松风子皱紧眉头,坐在桌边沉思起来。


  “虽不知这梦壶到底装了什么梦,但似乎了不得呢!”张伯祖激动道,“就像预言一样,到现在为止已有几件事都对上了。”


  松风子无言,只眨眼看着桌面。


  “道长,梦里预言县丞家的少夫人将因身体虚弱而死,他肚里的死胎会变成魃蜮,所以您不能去县丞家!”张伯祖见松风子没有反应,焦急道。


  “水雾起,鬼鳞生,魃蜮现。”松风子念道,同时点头,“这确实是真的。只是那魃蜮现世之前,必然天有异象,我近来夜观天象,却并未察觉异象,反而有吉兆啊!”


  “吉兆?”张伯祖奇道。


  “这梦壶我闻所未闻,那黑影更是平生从未遇到。”松风子道,“奇怪,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鬼市,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同寻常的东西?”


  “道长,现在该怎么办呢?”张伯祖满面愁苦,不知所措。


  “你刚才说,县丞家的少夫人会死去,可据我所知现在她情况尚可。”松风子道,“本来我应承的是明天再去县丞家,现在看来需得尽快赶过去。”


  “啊?!”张伯祖大吃一惊,“道长,您怎么还要去啊!”


  “去,一定要去,不但要立刻去,而且你还要与我同去!”松风子眼神坚毅,一把拉住张伯祖。


  “我我为什么要去?!”张伯祖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当然要去!因为如果能提前救治她,她自然不会死,而她腹中的胎儿就不会变成魃蜮了。不是吗?”松风子毫不松手。


  “这…”


  松风子的理由无懈可击,张伯祖竟然哑口无言,只能凭他拉着自己朝门口走去。


  第一百零一章 鬼市7

  二人到了县丞府时,天色已擦黑,路上行人寥寥,夜风习习。


  张伯祖在见到县丞府大门之前都悬着一颗心,他生怕看到和梦中相同的情境。幸好,没有挽联,也没有白布白灯笼,四个守卫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松风子径直上前,说明了二人的身份和来意,那守卫便进去通传了。


  张伯祖满面担忧的看着松风子道:“道长,我们真就如此进去,您不再多准备些法器,或者叫些帮手也是好的。”


  “现在尚不清楚那妇人的情况,如何准备?”松风子淡然道,“或许你两贴药后她病情就痊愈了,所以,多想无益。”


  “那如果县丞少夫人肚里的真…真是那魃蜮,又当如何?”张伯祖急道,“梦里的形势相当凶险,您可是被…被…砍掉了…我怕…”张伯祖脸色苍白,言语结巴,“既然上天已然给出预警,多半那事真的会发生。”


  松风子沉吟片刻,答道:“自古以来,福祸从不单行,即便魃蜮真的现世,也定有天师托生人间,此乃宇宙亘古生克之理,故不必杞人忧天。”


  “天师?”张伯祖好奇道。


  松风子点头,“钟馗降妖除魔,他便是天师。”


  张伯祖恍然大悟,双手一拍:“所以道长你看到了吉兆,这便是预示着天师即将降生,对吗?”


  松风子正欲回答,那前去通报的守卫却回来了,请二人入府见张县丞。


  …


  “二位请坐。”


  张县丞坐在上堂,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面色尽显忧虑。


  张伯祖在看到这位老者时就已经张口结舌,因为张县丞就与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甚至连所穿衣物都分毫不差。


  松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二人便各自坐下,其间自有奴仆奉上茶盏。


  松风子很快将张伯祖的身份以及二人此次的来意讲明,张县丞听了却面带犹豫之色,仔细打量着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张伯祖。


  “松风子道长,这位张郎中真的可以治好儿媳的病?”张县丞疑惑地问道。


  松风子看了张伯祖一眼,示意他回答。


  张伯祖只好又将那补脾胃宽带脉之医理再从头解释了一遍,张县丞听了倒也微微点头,道:“这位大夫的见解颇为新奇,倒是与前几位郎中十分不同,既然是松风子道长力荐,老夫自然信服,如此就有劳张郎中诊治开方了。”


  言罢便着管家及婆子领着张伯祖及松风子前往后院,给少夫人看病。


  张伯祖一路内心忐忑不已,因在梦中他始终未曾见到棺材中躺着的夫人的真容,却还真切的记得县丞之子大喊她脖颈之上生了鳞片的事。何况那梦中可怖的胎动声还言犹在耳,他又如何能不惧怕。


  为了避嫌,松风子停于院中等候,顺便勘查风水地形。张伯祖则在婆子带领之下直接进入了后院内堂。


  越过屏风之后,张伯祖微微抬头一瞥,那纱帐内若隐若现的人影立即让他心头一跳。躺在床上的妇人似乎还在低低呻吟,旁边侍奉的丫鬟甚多,众人却都噤声不语,可见县丞少夫人此时已是血脉不安,烦躁不已。


  “张郎中,一切拜托您了!”那梦中曾见过的县丞之子此刻也守候在侧,听闻婆子介绍后便对张伯祖揖手求告。


  张伯祖经婆子引导坐到了床前安置的矮凳之上。婆子将妇人的手引了一只露出纱帐,置于张伯祖的脉枕之上。


  张伯祖定睛一看,那手苍白毫无血色,甚至能见到皮下的青色血脉,已然是血虚至极。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将手指放在妇人的寸口脉上开始把脉,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又换了另一只手。众人皆神色紧张地望着张伯祖,一时屋内鸦雀无声。


  待把脉完毕,张伯祖才神色凝重地收回手,缓缓站起。


  “张郎中,拙荆究竟如何了?”县丞之子忙问。


  二人走出屋外,张伯祖才缓缓答道:“如今妇人病势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无法挽回,容在下细细思量再下笔开方。”言罢便告知一些注意事项,后自与县丞公子告辞。


  松风子那边似已等待良久,二人汇合后便有县丞着来的下人询问详情,然后又有仆妇来请二人休息留宿。


  张伯祖本想推辞,松风子却当即应承了下来,并眼神示意张伯祖少安毋躁。


  …


  “道长,我已细细把过了那县丞夫人的脉。”张伯祖惊惧交加,“脉相十分诡异,我行医十几年,这种脉象实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恐怕,恐怕她腹中真的是…”


  松风子沉吟不语,似乎也有所动摇。


  “道长,你倒是说句话啊!”张伯祖十分急切。


  松风子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这县丞家确实有古怪。刚才你把脉之时,我也在院中细细观察过了,确有一股诡异之气将这地方牢牢罩住,纠缠荡漾不去。”


  “道长…”张伯祖忽然压低了声音,“如此看来,那妇人腹中确实是…魃蜮无错了!”


  “魃蜮已出,天师却未现世,怎会如此?”松风子皱眉道。


  “不合常理也已如此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想出对策,不能让那梦中的惨剧重复出现!”张伯祖他说着忽然咬住唇间,“不如…不如…”


  “张施主有何想法?”松风子道。


  “若,若能下酒是现在能设法将胎儿除去,是否可以…就此除去此祸害?”张伯祖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松风子脸色一变,“虽然确实是个办法,但杀孽岂能擅开,此逆天之举将会损尽阴德,且弄不好还会波及县丞少夫人。”


  “那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张伯祖急切地叫道。


  松风子静默不语,只是摇头。


  “现在天师没有出现,若任由妖孽降世,如何能降得住?”张伯祖急道,“我乃是救人的郎中,若不是走投无路,岂会想出这等…这等…”


  松风子叹了口气,似乎默认了。


  第一百零二章 鬼市8

  “现在少夫人身体羸弱至极,气血不宁,阳气将脱欲脱,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张伯祖缓缓道,“只需略微调整药量,那胎儿必然保不住。”


  “张施主有把握不伤害到母体?如果失手一尸两命的话,你我二人亦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松风子神色肃然,低低叹了一口气。


  “大约有八分的把握吧!”张伯祖答道,“凡像我等行医数十载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救人若有六分把握就可称作名医,而庸医杀人却是容易得很!”张伯祖苦笑,“如今看来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照此说来,张施主已经拟好药方了?”松风子看向张伯祖。


  张伯祖点点头,“不管胎儿是人是妖,那妇人总归是人,孕妇的体质在下还是略知一二的,再者我刚才在屋内细细观察过少夫人的各种症状,心中已有计较。张县丞派来的人还在门外等我的方子,我这就拟方。”


  他说着便从药箱中拿出纸笔,随后坐在桌边开始奋笔疾书。松风子在一旁默默看着,紧皱眉头。


  不多时,张伯祖就写好了药方。他搁下笔,拿起方子反复查看,手和纸都在微微颤抖。


  松风子也站在一旁默然看着,脸色阴晴不定。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张伯祖攥紧了药方,与松风子对视了一眼,便唤来了县丞府的下人,将药方交予了对方。


  “照方抓药,煎药时叫我,我要亲自守着。”张伯祖连连嘱咐。


  那下人自然领命去了。


  …


  “药还没煎好吗?”


  县丞之子一面焦急地问主事的婆子,一面担忧的看着纱帐内烦躁不安的妻子,此时县丞夫人及小姐也在屋内守候着。


  “回少爷,张郎中亲自在守着丫鬟煎药,对那水火时辰都特别讲究,因此要略慢些。少爷少安毋躁,想必再等片刻夫人的药就送来了。”婆子不免安抚一番。


  松风子则静静地站在屏风外等候,一脸淡然。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伯祖并端药的丫鬟便一起进屋了。


  “张郎中,你总算来了,快,服侍夫人喝药!”县丞少爷一脸期待,连连吩咐下人。


  “慢!”张伯祖忙侧身阻止,随后转身对县丞之子道,“张少爷,在给夫人喝药之前,在下还有一些事需要说明。”


  “张大夫请讲。”


  “我之前也给少爷讲过,夫人病势凶险,刻不容缓,若再不用药恐大人胎儿皆有性命之虞。但也因为病邪壮盛而正气极衰,这药气骤至,可能会激起胎气相博,故…”张伯祖细细道来,一面诉说一面观察县丞少爷的脸色。


  “你的意思是…”县丞少爷面色骤变,“孩子可能保不住?”


  张伯祖缓缓点了点头,又道:“少爷若是能接受这个最坏的结果,在下才敢用药,否则少爷便另请高明。”


  县丞之子闻言面色凝重,看上去十分犹豫。他看了看纱帐,又低头思索良久,问道:“不用药的话人肯定救不回,是这个意思吗?”


  见张伯祖重重点头,他仿佛不甘心似的,又拉过松风子详细询问是否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在保住腹中胎儿的前提下令其妻渡过眼前的危机。


  松风子此时终于不再稳如泰山,脸色微微变了一变,看了看张伯祖,随后便缓步行至妇人床前,道了一声无量天尊,便从怀中拿出数张蓝符,上前轻轻贴于纱帐四角。


  “这些符咒有益夫人正气,我再在一旁为夫人念清心咒,想必可以助夫人一臂之力。”松风子朗朗道,随后便立在一边开始闭目念咒。


  县丞之子叹了一口气,对着端药的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便端着药碗走到纱帐边,另有人撩开纱帐缓缓将那孕妇扶起,便开始将那药一勺一勺地喂了进去。


  就在药盏空了近一半之时,松风子念完咒睁开了双目,本欲离开房间以避嫌,视线却不经意落在了正喝药的县丞少夫人身上。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只见他瞪大双目直直盯着妇人的脸颊,脸色从震惊到骇然。众人或因在忙碌,或因关切地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孕妇,都没有注意到松风子这有所失礼的的直视。


  “不能喝!”


  一声断喝如惊雷穿堂,立时震得本已惴惴的孕妇差点呛了药,而那喂药的丫鬟也堪堪将药勺脱了手。


  众人皆面带惊惧地看向忽然大叫的松风子。


  松风子两步上前,迅速出手打翻了药碗。张伯祖立时被他这个举动吓得脸白如纸,几乎当场就要腿软倒地。这无疑于在向县丞府的人明示他开的药有问题,这叫他如何解释得清?

  “道长,怎么了?”县丞之子立即上前询问,同时安慰受到惊吓的夫人。


  松风子回头看了看张伯祖,那神情甚是复杂,似乎有些疑虑,又似乎面带警惕之色。


  张伯祖却已六神无主,完全无了主意,更不明白松风子何以有此异常举动。


  “小道因乍然见到夫人真容,发现…”松风子语气有些犹疑,“夫人确被邪魅缠身,且这邪魅非同一般,恐怕不能服用此药方。”


  “什么?!那她已经吃了半碗了啊!”县丞之子惊诧不已,且脸上显然已隐有怒意。一旁的夫人和小姐也吓得哭了起来。


  松风子顿了顿,便拱手道:“此事确实是小道的疏忽,待小道速速为夫人持念静安咒,想必可保得胎儿无虞…”


  就在此时,那妇人却开始捂腹喊起胃疼起来,叫唤连连,吓得众人手忙脚乱起来。


  “哼!”县丞之子却发了怒,指着松风子与张伯祖道:“不该错信了尔等江湖术士,无能庸医,真真可恶!来人!”他说着竟然叫起了门外的守卫,“把这两个骗子给我抓起来,关到牢中等候发落!”


  他言罢又指着张伯祖道:“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定不饶你!”


  形势变化得太快,张伯祖根本无从反应,就在惊惧中和松风子一起被冲进来的守卫给抓了起来。


  …


  “道长,你究竟…究竟为何…”张伯祖蹲在墙角,有气无力地问道。


  此时二人已被关入了漆黑阴冷的牢房,松风子立在门边抬首望着仅有的小窗,似乎在观察天相。


  听到张伯祖的问题,松风子转身冷冷答道:“那县丞夫人眉间隐有一朵红莲,双目清明,此乃身托福吉之相,她腹中分明就是天师。你到底是何方妖物,可恨我松风子竟被你骗的昏了头,相信那是魃蜮…差点误了大事!”


  第一百零三章 鬼市9

  “你说什么?!”张伯祖闻言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松风子的袖襟,“什么红莲,什么天师,你到底在说什么?”


  松风子哼地一声,甩开了张伯祖的手,“事到如今你还想装傻?分明就是你假托梦壶之说令我相信你的梦可以预示未来,好让我放松警惕,同时助你混入县丞府,再借此机会设法除去那尚未降世的天师,为魃蜮现世彻底清扫障碍。呵呵,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快说,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不!道长,你冤枉我了!”张伯祖连连摆手,神色焦急,“我不是什么妖孽,我是人,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土郎中啊!你要不信的话就对我念咒,用符,淋狗血,什么都行,总之我没骗你,我是真的喝了那鹅黄梦壶里的高粱酒,也真的做了那个梦!”


  松风子直视张伯祖,目光凌厉,仿佛想要看透他的五脏六腑。


  张伯祖虽然被松风子的气场彻底震慑住,但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心虚的表情,反而咬紧牙关迎着他的目光。


  过了半晌,松风子忽然将手伸进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嘴中念念有词,随后出手如风,将这张符贴在了张伯祖的胸口正中。


  张伯祖任凭松风子作法,毫不抵抗,但却并没什么反应。


  松风子又咬破指头将那血在张伯祖眉心绘制出奇异的字符,他还是面不改色。


  折腾了半天,眼见张伯祖岿然不动,松风子终于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确实是人,不可能有妖物受得住金刚符和天心咒的双重法力而毫无反应。”松风子低低道。


  “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郎中,肯定是那个梦壶…哦不,是那个黑影摊主搞的鬼!”张伯祖哭丧着脸,“我就说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事,白白送我什么天大的宝贝,本以为那梦壶里有绝世异宝,谁知道竟然…唉!”


  张伯祖长叹一口气复又蹲在地上:“也不知县丞少夫人如何了,看样子我是到不了京城了,恐怕这条命都要交代在此处了!”


  松风子冷笑道,“若是只死我们两个倒也罢了,你可知道如果天师因此被害死,那魃蜮降世后无人降服,不但会引发干旱虫灾,还会带来四海瘟疫,甚至会吸引深山妖物涂炭生灵,到时就算我们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都洗不清身上的罪孽!”


  张伯祖听得目瞪口呆,待松风子说完,他干脆掩面痛哭起来。


  松风子也长叹一声,低下了头,“此事也怪我,因为正好在鬼市中遇到你,所以当你说起梦壶,而我也确实感觉到那桌上有一股奇异纯净的精气,竟就大意相信你真的有奇遇,或许碰到那隐世的精怪赠与异宝,能预言未来也说不定。”


  “可道长你不也发现这府里充满了诡异的气息吗,”张伯祖道,“那天你站在院中的时候,还有今天在夫人房中的时候你都说了。”


  松风子点头道,“是,这里确实被一股异气纠缠笼罩,包括那妇人身周。如今看来,应是早有厉害的妖物觊觎此处,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算出天师托生之处,早早布下陷阱,引我等入瓮。”


  “既然妖物这么厉害,为何不亲自下手,非要绕一个圈让我们来…”张伯祖好奇道。


  松风子叹道,“天师乃武星下凡,自有各路地仙神灵庇佑,妖物哪有那么容易下手,也就只有利用凡人才可以如此方便。“他说着苦笑连连,”如此看来,这定是妖物下的一盘棋,步的一个局啊!”


  “可如果真有神灵保佑,夫人何以有种种流产征兆?县丞府就更不应该有什么诡异之气了啊!”张伯祖立即提出异议。


  松风子沉吟不语,开始在牢房中踱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张伯祖也不催他,反而似是自言自语道:“也许…也许胎儿不一定会有事。毕竟我是第一次做这等事,煎药的时候我便忍不住放多了水,那头一碗药也没有倒足分量,加上你又打翻了一大半…”


  “难道…难道是…”走来走去的松风子却忽然提高了音调,似乎很激动。


  张伯祖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道长,怎么了,您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


  松风子直视着张伯祖:“有一种特殊的情形,假若发生了的话,就有可能造成目前的种种景象。那就是…”


  “正邪双生!”


  “正邪双生是什么意思?”张伯祖奇道。


  松风子道:“顾名思义,就是一胎双生子,一正一邪,一个天师,而另一个…”


  “就是魃蜮!”张伯祖立即反应过来,抢道。


  松风子点头:“想必夫人腹中怀的是双胞胎,而数百年未出现的正邪伴生状况竟然发生了!所以夫人才胎气不稳,正是因为那胎儿在腹中相互争夺精血养分造成的。”


  “太不可思议了!”张伯祖不由叹道,“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妖物算计我们害天师的同时,不是连魃蜮也一起除了吗?”


  松风子道:“正是,应该是天师托生胎儿的乾坤正气掩盖了魃蜮托生胎儿的邪气,所以令妖物没有察觉到。”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道长?”张伯祖忙问,“我…我可不想死啊!要是把这一切都告诉县丞,你说他老人家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松风子摇摇头,“只怕此时那县丞公子恨透了我们,如何能听我们言语,无论说什么只会认为我们强行诡辩,胡言乱语罢了!”


  “我可以把那个梦壶展示给他们看!”张伯祖一拍大腿。


  松风子苦笑:“他们都看不到梦壶,如何展示?”


  张伯祖忙道:“你们虽然都看不到梦壶,但如果我往壶里倒酒,你们一定看到的是酒水会消失于虚空,我再将梦壶里的酒倒出来,你们看到的应该也是凭空出现酒注入酒杯,不是吗?”


  “可这也无法证明你的那个梦。”松风子皱眉,“最多证明你会些障眼术法而已。那黑影妖物早已算好了这点,那鬼市根本就是为你我二人而开!”


  “难道真的听天由命,坐在这里等死?”张伯祖欲哭无泪。


  正在此时,却听外面响起嘈杂之声,似乎有人在高呼——


  “夫人生了!”


  第一百零四章 鬼市10

  两人俱是一惊。


  张伯祖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指着牢狱之外的高墙转头看向松风子:“道长,你听到没?生了!说明她没死!哈哈,生了!”笑了两下却又徒然惊恐起来,“道长,那魃蜮岂不是已经顺利降生了?!我们是不是,是不是…要倒大霉了?”


  松风子却直直盯着窗外的夜空,只见乌云蔽月,星辰晦暗,半空更是烟幕弥漫,诡异非常。


  “破军会巨门,此非吉兆。”松风子嘀咕道。


  张伯祖见松风子不理他,只一个人呆呆看天,便忍不住大力锤打栅栏,同时大声疾呼值守的下人:“快来人,来人啊!”


  此时墙外人声杂乱,张伯祖的声音被掩去大半,他直着脖子吼了半天才终于见到一个奴役打着灯笼骂骂咧咧走了过来。


  “叫什么叫,没见大伙都忙着呢嘛?”那奴役满脸不耐,“无德庸医,害我们家少夫人早产,现在血还没止住呢,要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到时你两个死无全尸!”


  “呸呸呸!”张伯祖啐了几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能不能说些吉利话?!你家少爷一次添两口人丁,多吉祥的事,偏从你口中说出来不是灾就是祸的。”


  “你说什么?”那奴役似乎很吃惊,将手中的灯笼提高了一些,似乎想看清楚张伯祖的长相,“你刚才说一次添两口人丁?”


  “是啊,夫人不是生的双胞胎吗?”张伯祖被光晃了一下眼睛,不由偏过头拿袖笼挡了一下,答道。


  “你…你!”那奴役却大声怒骂,“你这庸医,治不好我家夫人倒罢了,如今竟然祖咒夫人生双胎,明知道双生子是多不吉利的象征,若不是这栅栏竖着,我定要打死你这庸医!”


  “不是双生子?”一直在角落默默旁观的松风子却猛地探出头来,吓了那奴役一跳。


  “当然不是,我们家夫人怎么可能生双子,你们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奴役狠狠瞪了他一眼。


  “道道长,这怎么回事?”张伯祖不知所措地看向松风子,“不是天师和魃蜮正邪互生吗,可夫人只生了一个啊,到底是生的哪个啊?”


  松风子脸色阴沉不定,似是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只有双生子才解释得通。”


  “夫人现在情况如何?”张伯祖又转头看向那奴役,“转危为安了吗?”


  “哼!还好意思问,”那奴役骂道,“若不是你那药,夫人怎会大出血,到现在都止不住,也不至于劳碌我们摸黑去全城寻大夫稳婆。你最好别再乱叫,不然到时别说老爷绕不过你们,就是我们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淹死你的!”他说着又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提着灯笼自顾自去了。


  张伯祖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松风子却仍旧摇头自语,同时掐指计算,似乎不肯相信现在的结果。


  …


  “快!”


  “少爷,慢些,当心地上!”


  张伯祖本来心如死灰地斜靠在栅栏上,满脸绝望,却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几盏暖黄的灯笼攸然现于前方。


  “快!快给我打开!”是县丞公子的声音。


  就在张伯祖及松风子懵然望着这行突然出现的人的时候,有人竟然上前掏出钥匙打开了监牢,随后县丞公子并身后众奴役走了进来。


  “真…真是对不住两位了!”那公子说着连作了两个揖,“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误将两位高人关入此地,真是该死,该死!望两位高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在下计较,否则鄙人必然羞愧难当,寝食难安了!”


  “施主这是?”松风子缓步上前扶住了他,随后问道。


  这时后方一个奴役却小跑着上前陪着笑脸道:“道长高人,我们家少爷错怪你们了,特来赔礼。您就不要介意,快快同这位神医一起去给少夫人诊治吧!”张伯祖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辱骂二人的那奴役。他彻底傻了,完全搞不懂这出乾坤大扭转的戏是什么意思。


  那奴役倒也伶俐,见二人不表态,忙解释道:“刚才小的一听神医和道长说夫人怀的是双生子,哪里还敢耽搁,立即狂奔过去禀报少爷。当时旁边那无能大夫还腆着脸说不可能,说夫人痛叫不止是因为喝了这神医的神药,谁成想没过多久稳婆就来报,说夫人腹中还有一胎未下。”


  “真是神医高人啊,竟然未卜先知拙荆腹中是双生子,在下真是佩服,佩服!”县丞少爷忙接口道,“现下夫人难产,还望神医不计前嫌,赶紧设法救治。”他说着又开始作揖。


  “已经生出来一个了?”松风子忙问,神情急切。张伯祖则显得有些呆滞,似乎被这乍悲乍喜的境况弄得懵了。


  那少爷点头,“是,胎儿虽然小弱了些,哭声倒还响亮,应该无大碍,但还有一胎至今未下,稳婆说再不生出来恐会…”


  “快带我去!”松风子不等他说完便一把拉起张伯祖,“带我去看那新生的胎儿!”


  …


  “道长高人,神医高人,你们也看了半天了,不知何时才能去为拙荆诊治,她痛叫不止,在下怕迟了就…”


  县丞公子有些焦急地催促道,自打刚才张伯祖从奶娘手中接过刚刚出生的小公子,松风子又当空燃了三道符之后,那二人就一直神情严肃地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道长,确定这是小天师?”张伯祖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松风子点头,“小天师虽然历经腹中争斗后显得羸弱,但万幸是活下来了。只是那魃蜮情况不明,也不容乐观。”


  “怎么讲?”


  “母体难产,说明魃蜮胎儿阴气渐重,有胎死腹中之势。那样的话县丞夫人必然满怀遗憾和怨愤而去,以此为食养,那魃蜮死胎必将成一方妖物。”松风子沉声道,“现在天师尚小,根本不是对手,只怕…”


  张伯祖立时吓得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


  正好此时那县丞公子也出声催促,松风子便将手中胎儿交予奶娘,又转头对县丞公子道:“烦请施主尽快在院中准备法坛,我要驱邪以助夫人顺产!”


  县丞公子忙应了,立即吩咐下人着手去办。


  “随我去看看少夫人的情况吧!”松风子拉着张伯祖就往少夫人的房中赶去。


  张伯祖心里却直犯嘀咕,不禁想到,为何此番情景竟与梦中越来越像?

  第一百零伍章 鬼市(完)


  两人匆忙朝少夫人房中赶去,刚走到院中便听到房内传来一声嚎哭,紧接着便是参差不齐的哭喊声。


  松风子暗道不妙,三步并作两步朝房内奔去。张伯祖心中也咯噔一声,两腿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


  身后的县丞少爷更是大叫一声“夫人哪!”,便脸色发白仓皇失措地越过张伯祖跑向前方。


  张伯祖虽然心中恐惧,却也止不住脚步,匆匆奔到门边,缩着脑袋朝里一看。


  只见飘忽不定的白色纱帐中,县丞夫人毫无生机地平躺在床上。


  她脸白如纸,连嘴唇都呈现淡黄色,发丝凌乱,遮住了一半的脸颊,此刻毫无光泽。一只手无力地从床沿上垂下来,更为夺目地是她裙裾上斑驳的鲜红,几乎浸染了大片棉被。


  稳婆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张伯祖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帕巾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我可怜的孙儿啊,还没喝上一口母乳,他娘就走了啊,造孽啊!”


  一个老妇正在扶尸痛哭,声调凄惨,令人催泪。旁边立着的另一个年轻妇人也默默垂泪,下人跪了一地,都痛哭不已。


  松风子快步绕过屏风,却在看到这一惨状的同时立即侧过了头。那县丞公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床头,涕泪横流,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张伯祖几乎一眼就注意到了妇人脖子上的变化。


  那洁白如玉的颈部,忽然出现了丝丝淤血。这淤血不同一般,像缠绕的藤萝般蔓延开来,并且色如漆墨,逐渐显现。


  张伯祖吓得几乎要窒息了,那些淤血变得清晰之后,死去妇人的皮肤忽然起了变化,如同干裂的土地般一片片翘了起来。


  “鬼鳞!”


  张伯祖几乎立刻吼了出来。


  松风子也注意到了这情景,只见他迅速上前拉开了床前痛哭的老妇和县丞公子,然后将纱幔扯下来遮住遗体。


  “你还我夫人!”县丞公子虽已哭得没了力气,却恨恨地拉扯着松风子,似是控诉道。


  “夫人尸变啦!”显然刚才的诡异一幕不止张伯祖和松风子看到,有下人也目击到了这恐怖的场面。


  一时人群四散,鸡飞狗跳。少妇拉扯着老妇也走出了房间,张伯祖鼓起勇气上前拉开了县丞公子,只见松风子冲着他叫道:“快离开这里!”


  他说着快步走到床边,掀开纱帐立即出手,就如同梦中那样,从怀中掏出红符,掌风疾疾,迅速将符打在了死去妇人的额头之上。随后又拿出镇魂钉,唰唰几下将银钉钉入死人的神庭、神藏及曲骨三处大穴。


  “快到院中!”


  张伯祖哪敢怠慢,拖着县丞公子与松风子一并出了屋。


  院中的法坛已经基本布置完毕,下人们打着灯笼缩在院门角落,又是害怕又想看热闹。


  就在张伯祖刚刚跨下阶梯的同时,房中忽然响起了婴儿的嚎哭声。


  但是这哭声仔细一听,又像是凄厉的笑声。


  “不好!”松风子叫道,几乎是直接从门外飞到法坛边。


  “我的孩儿!”那县丞公子显然失去了理智,还想着挣脱张伯祖回去房中。


  张伯祖只能拼命拉住他,幸好有几个下人也立即上前帮忙。


  “天地玄黄,乾坤正法。”


  那边厢松风子已经燃了香烛,并且掏出两枚紫符,口中念念有词。


  “着!”只听他一声令下,那紫府竟然凭空悬浮了起来,在半空中彻底燃烧,火焰竟然是黑色的。


  紫符燃尽后,两个半透明的红色人影忽然显现在众人面前。


  “啊!”“鬼!”


  “此乃吾召唤的弑神,尔等休要惊慌。”松风子解释道,随后便不再出声,闭上眼默默念咒,同时不断变换手势。


  “还好!这和梦里不太一样。”张伯祖不由松了一口气,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吓得快要晕过去了。


  屋里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要震破院中众人的耳膜,所有人都不堪忍受地捂住了耳朵。


  忽然,砰地一声屋门打开,从房中飘出数不尽的白色纱帐。


  而在那白色纱帐中心,却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院中众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张伯祖立即就看出那黑色影子是一个婴儿的轮廓,它的脸上有两个鲜红的窟窿,窟窿下面是一张裂开的大嘴,之所以说它大,是因为那嘴几乎将脸分成了两半。


  一根细长如蛇信的黑色蛇头,正不时从嘴里探出。


  就在张伯祖几乎要吓昏过去的时候,红色弑神出手了。


  只见两个红色影子猛地扑向那可怕的鬼婴,左右开弓,一上一下,出招凌厉,几乎瞬间就将鬼婴伤了个皮开肉绽。


  当然,那鬼婴并没有流血,只是露出了苍白的骨肉。


  凄厉的笑声变得更为刺耳,那黑影一把抓住一只红影啃食了起来。只消片刻,那红影就化为尘埃消失了。


  另一只红影不敢怠慢,几乎是瞬间就扑向了鬼婴,在它身上绞出一片白花花的洞。


  那鬼婴吃痛,却并没有追逐伤害它的那个弑神,反而恶狠狠地看向正在作法的松风子。


  “道长小心!”


  张伯祖发现了它的意图,冲着松风子叫道。


  然而鬼婴已然化为一道黑影,袭向了站立着松风子。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张伯祖捂住了眼睛。


  只听咚得一声,似乎是铁器砸到盾牌的声响,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鬼叫,随后是松风子如洪钟般的怒吼。


  “破!”


  张伯祖睁眼一看,松风子安然无事地立在原地,虽然嘴角有一丝鲜血,但头颅显然完好无损。


  鬼婴似乎受了重创,大半个身体都没了,它跌跌撞撞地朝后倒去,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就化为了血水,接着渗入地下消失了。


  “还是叫它逃了!”


  松风子满脸遗憾,踉跄了几步,张伯祖忙扶住他。


  “道长!”“没事了。”


  松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


  清晨,县丞府外。


  “道长,你真的不再休息几天?身体尚未恢复就去追寻那魃蜮,有些不妥吧?”张伯祖担忧道。


  松风子淡然笑道:“不怕,倒是你!以后独自赶路,千万依照我告诉你的办法,下次再遇到鬼市的话,我可不一定能赶到了。”


  张伯祖不好意思地笑笑。


  “对了,有一件事,”张伯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道长,您是用什么法宝挡住了那魃蜮的致命一击,我在梦里可没看到啊!”


  松风子犹豫了一下,终究叹道:“罢了,毕竟你我一起历过生死劫难,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我非你族类。”


  张伯祖愣了半天,才理解了这话的意思,随后睁大眼看向松风子。


  “道长,你…”


  松风子不以为意,点头道:“我本是修行五百年的老龟,来人间游历,顺便学了些道法。那魃蜮的一击自然是我的壳挡下来的。下次若有缘遇到,我便赠你一方,乃我族里世代传下,可医治外伤,其效如神。”


  他拍了拍仍在呆滞中的张伯祖,随后转身朝城外走去。


  “老龟?”


  张伯祖忽然觉得眼前模糊起来。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无缘死灵1

  “这次又是什么情况?”


  空旷的走廊里,三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正一路沿着黄色安全带朝前走去,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和飘忽不定的回响交织在一起,造成许多人在走路的错觉。


  问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他一头浓密的短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下巴上的胡茬冒出了头。


  正在前方带路的警察闻言侧过头,答道:“死者邵某,年龄28,女性,在夜总会上班,今天下午六点被楼道清洁工发现死在走廊里,法医初步推断是烫发棒引燃头发后被活活烧死,目前排除他杀。”这位警官有着明显的肿眼袋,瞳仁浑浊,大腹便便,看上去已经超过六十岁了。


  “哈,又是这种古怪的死因吗?”


  第三名警官嗤笑道,他笑起来满脸褶皱,一口黄牙布满茶渍,头发掉了大半,显然也不年轻了。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


  转过弯,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完全被熏黑的墙壁和天花板,一股塑胶和烧焦蛋白质的味道混入鼻腔,令人作呕。


  就在焦黑墙壁的中间,一台已经烧化的壁挂式电吹风的残躯印入眼帘,如同一团被揉皱的白色蜡油。那些正往下滴落的塑胶在半空被固定住,看上去颇有艺术感。


  地面上,一团看不出形状的焦炭盘旋缠绕,如同扭曲变形的枯枝,还在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烟幕,边缘甚至能看到一些半透明的黄色油渍,一股烤肉的焦香扑鼻而来。


  青年警官抬起头,看到了墙角被熏黑的**,那里面似乎有一双深沉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老陈,你别告诉我,这个女的就这么呆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烧死,没有挣扎,没有乱跑,甚至没有呼救?”


  黄牙警官对那肿眼警官问道,一脸惊诧。


  肿眼警官,也就是老陈点点头,耸了耸肩。


  “你们怎么排除他杀的?这也太不合理了!”黄牙警官还在质疑。


  青年警官指着那**道:“很明显么,那里有监控,肯定把什么都拍下来了。”


  老陈点头道:“是的。案发的时候监控室其实有人值班,不过是个八十五岁的老头子,说话都不利索的那种,他当时睡着了,所以没及时发现。”


  “录像里到底是什么?”黄牙警官继续问。


  “下午5点40分,这女的穿着睡袍从房间里走出来,头发湿哒哒的,一看就是准备用走廊里的公用电吹风吹头发。”老陈道,“她当时手里还拿着烫发棒,应该是准备吹干头发后顺便做造型,为晚上的工作做准备。”


  “起先一切都很正常,她边照镜子边吹头发,大概吹了十多分钟,她就把烫发棒插上电源开始烫头发,诡异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她把头发卷在烫发棒上,头发渐渐冒出蒸汽,明显卷曲了起来。这时她本应换一缕头发烫,可她没有,就那么呆呆地立在那里,直到蒸汽越冒越多,越变越白,接着头发就像短路的保险丝那样变得通红,最后轰地一下冒出了蓝色火苗。”


  “火越烧越大,很快她整个头变成了一个红彤彤的火球。”老陈心有余悸的陈述道,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视频里你都能看到她被烧得皮肉翻起,不断往下滴油,最后直接融化成一团肉泥,整个过程中这女的愣是站着一动没动!好家伙,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完后,老陈吐出一口气,指着天花板:“你们看,楼板都烧穿了一个洞。”


  青年警官听完老陈的叙述,沉吟片刻,问道:“视频里死者的精神状况如何?她的医疗记录查没查?”他说着戴上手套和鞋套,当先走入了死者生前居住的房间。


  黄牙警官也紧跟着跨入房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腻得有些呛鼻。


  走在最后的老陈答道:“调了,没精神遗传病史,也没心理诊断史,更没开什么抗抑郁药或**,她屋子里的药品都一一排查过了,都是一些抗生素和避孕药。她视频里看着也挺正常,吹头发的时候还在哼歌呢!”


  青年警官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卧室的床头,那里的一整面墙壁贴满了大小不一的海报。


  这些海报上的人是同一支乐队,四个打扮张狂的年轻人,画着浓妆穿着夸张刺眼的服装,对着镜头比着同一个手势。


  “我知道这个乐队。”身后的黄牙警官忽然发声,“几个忘恩负义,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整天咒骂我们这些老家伙,如果有天叫我碰见了,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那边架子上全是这乐队的唱片。”青年警官指着对面,“好像是叫赫拍对吧?”


  “可不嘛,我觉得那根本就是打着乐队名义的邪教组织,专门给年轻人洗脑!”老陈也加入了话题,他叹了口气,“我孙子也喜欢他们,现在几乎不和我说话了。”


  一时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小骆,你怎么看这个案子?”最终黄牙警官打破了沉默,看向青年警官。


  骆震摇摇头,沉吟片刻道:“最近接连发生这种不合情理却显而易见的自杀案,死者均以千奇百怪的方法自杀,却几乎都有明确的证据如监控或目击者。”


  “可不,上次平安街死的那个人你们还记得不?洗个脸,竟然把自己活活憋死在脸盆里,真他娘见了鬼了!弄的人头都大了。警力也完全不够用,我都两周没回家了!”老陈道,“高血压都快犯了!”


  黄牙警官附和道:“我这把老骨头也快撑不住了,有什么办法?我这退休申请被驳回八次了!”


  骆震拍了拍老陈的肩膀,“报告我来写,我现在回局里给证人录口供,你和老李先去吃晚饭吧!”


  …


  回警局的路上,骆震心事重重地握着方向盘。


  让他心烦的不止最近的一系列怪案,还有他那痴呆越来越严重的老父亲。


  和妻子离婚后,儿子归女方抚养,他则和岳父搬到了廉租房。


  回想起离婚判决的那天,他回家收拾自己的东西,却在门口发现了被妻子赶出门的岳父,正可怜兮兮地抱着一个行李包。


  邻居往来不绝,却都视若无睹。


  没有太多犹豫,他牵起老岳父的手,径直把他带回了家。


  最近老父亲越来越糊涂,他工作又忙,不可能天天在身边照顾,却也不愿把老人送去环境恶劣的养老院。


  失神中,红灯亮起,他轻轻踩下刹车。


  一队身穿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正在游行,他们带着丑陋的面具,高举绿色的小旗帜,拉着醒目的横幅,上面印着“减轻社会负担,蛀虫好自为之!”


  骆震叹了口气,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电话忽然响了。


  “骆震,你儿子不见了!”


  前妻尖利的叫声十分刺耳,骆震的心跳顿时失了节拍。


  “什么?怎么回事,你说详细点!”骆震冲电话大声问道。


  “我看了通话记录,我儿子和那老不死的通了个电话,然后就不见了。”前妻激动地叫道,“你住在什么地方,我要去问问那老不死的把我儿子藏哪儿去了!”


  绿灯亮了。


  骆震烦躁地挂了电话,一脚踩在油门上。


  无缘死灵2

  骆震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他大力地拍了拍门,叫了声:“爸,开门!”


  等了大约三四秒的样子,门后却并没有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骆震烦躁地掐了掐眉头,他今天正好忘记带钥匙了,平常这个时间,父亲都会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会一直给他留门到十二点。


  担忧如潮水般席卷了骆震的心脏,他掏出电话拨打了老父亲的老年手机。很快,熟悉的音乐声从门内传来。


  父亲不在家,并且竟然没有带手机。


  骆震深吸一口气,噔噔噔下了楼梯。


  …


  “小骆,你在等我?”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侧方传来,斜靠在保安室门外抽烟的骆震猛的转过头,看到小区保安柴伯躬着身子,提着热水壶,颤颤悠悠地朝自己走来。


  骆震忙迎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热水壶,同时伸手扶住他。


  “也就是你还不嫌弃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呵呵。”柴伯似乎早已习惯骆震的帮助,拍了拍他的手臂。


  “柴伯,我爸没在家,我又没带钥匙。”骆震扶着柴伯回到保安室,“所以我来您这拿钥匙,顺便问下您有没有看到我爸出去?”


  柴伯一边打开抽屉拿钥匙,一边眯起眼睛皱起眉头,似乎在费力地回想什么。


  半晌,他似乎终于记起什么似的睁大眼睛张开嘴,“你爸他是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骆震忙问。


  柴伯将钥匙递给骆震,并示意他在登记簿上签字,然后慢慢答道:“和你儿子一起出去的,七八点的时候。当时我看到你儿子在小区门口站着,我还和他打招呼,这小孩儿还不理人呢!哪像你这么尊敬…”


  “柴伯,你是说我儿子在门口等我爸?”骆震忙打断柴伯的过度发散,追问道。


  柴伯点头,“是啊,后来没多久你爸就下来了,脸上笑嘻嘻的。”


  “他们没说去哪?”骆震急道。


  “那就没有了,我记得是出门朝左拐了,去哪儿我也没多问,怎么了,你爸没给你打电话?别说,现在这么晚了…”


  骆震并没有听完柴伯的话,他拿起钥匙三两下朝家里跑去。


  …


  骆震把两爷孙平时可能去的地方都跑了个遍,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前妻像个疯子一样把他家里所有东西都砸了,那歇斯底里的样子简直如同妖魔。骆震却感到了这件事的极不寻常。


  首先,爷孙俩关系其实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并不是做外公的不待见孙子,相反,他老人家很溺爱自己的外孙,只是儿子受到妻子以及其他人的影响,对自己的外公是厌恶透顶,连照面都不愿打。


  可柴伯却说,儿子主动在自己居住的小区外等他外公。


  骆震查了前妻带来的儿子的手机,那上面的通话记录显示,这电话是儿子打给他外公的。


  骆震不认为自己的儿子会忽然转变态度,带外公出去玩。


  …


  “你还在想什么,报警啊!”前妻哭闹着推了气喘吁吁的骆震一把。


  骆震一边喘气,一边看了看手表:“现在失踪不到48小时,再找找吧!”


  “咱儿子是未成年,失踪受理时间是不受限的!”前妻叫道。


  骆震心里想的是现在警力严重不足,下午老陈他们的诉苦还历历在目,而且他总觉得这不可能是什么绑架案,自己儿子的个性也不是那种老实蠢笨的人。


  他反而更担心的是老岳父。


  “我去你那儿看看。”骆震忽然想到什么,“等我看了再决定报不报警吧!”


  “有什么可看的,我看了十几遍了没有人!柴老头都说了他来找老不死的,肯定是被老不死的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前妻嚷嚷着。


  骆震有些生气,他直视前妻的双目,正色道:“不要一口一个老不死的,那是你爸!”


  前妻冷哼一声,“不用你提醒。”


  “走吧!”骆震不由分说上了车。


  …


  到了前妻住处,骆震直奔儿子的卧室。


  厚重的窗帘将房间裹得昼夜不分,床上的被子垒成不规则的球状,几本封面不可描述的杂志四处散落。


  墙上贴满了大幅的海报,虽然光线不佳,骆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几个打扮戏剧化的男人。


  是赫拍乐队。


  他皱起了眉头,开始回忆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迷上了这个炙手可热的乐队。头脑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天下午的凶杀现场,心中也开始出现不好的预感。


  骆震实在是不喜欢那个乐队。


  “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前妻走到窗边几下拉开了窗帘,灰尘令她咳嗽起来。


  似乎是解释,又似乎是自言自语:“这孩子,从来不允许我进他的房间,我工作又忙…”


  骆震径直坐到了杂物堆积的电脑桌前,打开浏览器点击历史记录。


  赫然,那一排排的文字结果直击骆震的胸腔。


  “上千市民强烈要求恢复自死窑制度!”


  “寻找老人洞”


  “老人洞的选址和建设注意事项”


  “我为自己挖的自死窑”


  “x市自死窑分布情况”


  骆震几乎是颤抖着一一点开了这些链接,里面的内容令人发指,简直不堪入目。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快速浏览了所有的内容,终于,他找到了一幅地图。


  这是x市一副年代久远的古地图,山水都以手绘的形式呈现,上面有几个醒目的红叉,标示出了所谓的老人洞的所在地。


  骆震有些激动地想到,如果将这地图与最新的地图对比,应该可以找到对应的老人洞地点,再结合自己住的廉租房的位置,十有**就能推测出两爷孙的去处,希望还来得及!


  正当骆震用手机拍下那幅地图的时候,前妻又开始骂骂咧咧地催促起来。


  “我知道你不在乎儿子,不就是没让你养吗?你不报警我报警!”


  “我放弃儿子的抚养权,是因为我认为你能更好的照顾他!”骆震愤怒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眼圈发红的前妻,“但是现在看来我大错特错!你只会毁了他!”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骆震刚把车钥匙插入方向盘下。


  “喂,还没有。我知道,真的谢谢你了老陈!嗯,不用,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好。”


  挂了电话,骆震紧握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自死窑,或说老人洞,那一直都是旧社会罪恶的所在,是极为反人伦的产出,那是个早就该随历史消弭的东西。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儿子和父亲都带回来!”


  骆震这么想着,砰地关上了车门。


  无缘死灵3

  根据在儿子电脑上找到的古地图,经过一晚上的对比分析后,骆震终于确定了老人洞的地点。


  第二日清晨七点,骆震便径直驱车开往x市的北郊。


  x市北面环山,连绵不断的丘陵如波似浪,森林郁郁葱葱,挡住了西北吹来的凛冽寒风,令这个小城市在冬季也不会显得特别阴冷。


  这些丘陵地带分布着许多喀斯特溶洞,数量可观,不过大部分隐藏在沟壑深处,被人找到的寥寥无几。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地下的世界那些洞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那是个一旦进入,若没有相当的经验和装备,就很难再出来的世界。


  骆震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他希望儿子还没有犯下那个错误,更希望误入岐途的儿子还可以被救赎。


  …


  “请大家站过来,”导游面无表情地朝身后的游客们挥手,同时用手掰了掰麦克风,“您现在看到的就是著名的5号喀斯特溶洞——也称为别有洞天,这是景区里最大的溶洞,也是地形最复杂、景观最奇特的溶洞,进去以后请大家务必紧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掉队,您要是迷路了,救援人员可能三年以后才能找到您。”


  人群发出稀稀拉拉的哄笑声,大部分是年过半百的老年人。他们都规规矩矩地戴着景区发的安全帽和安全背心,手里端着相机或手机,饶有兴趣地听着年轻导游的介绍。


  骆震背着背包,走在人群的最后,不断环视眼前这个五颜六色而又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


  根据古地图,有一个老人洞正巧就在5号洞的位置,或许就在5号洞的深处。但洞穴景观地图上那地方并不存在,所以,两个洞的通道很有可能已经被岩石堵住,或人为封闭。


  “请大家注意脚下的台阶,咱们这就去往第一个景点…”


  …


  在如同迷宫般的溶洞中穿行,听着被反复折射后不绝于耳的模糊杂声,令人有一种脱离时间的错觉。


  岩石如同被烈焰烤化了一般,从洞顶流下,形成了大片岩涛石浪。钟乳石上下针锋相对,如同灵兽的碎牙。幽蓝与魅紫色的灯光拂过,在嶙峋的石壁上交织出独特的图案,又映射在明如平镜的地下湖面,在制造出人间仙境的同时,却也令整个洞府透出略微阴森的感觉。


  奇异的景色目不暇接,游客们都在忙着拍照,骆震却无心欣赏,他的心里只有忐忑。


  …


  随着旅游队伍穿行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众人终于来到了别有洞天的尽头。


  一堵五米高的白色石壁矗立在了众人眼前,它看上去显得异常光滑,在这到处凹凸不平的溶洞中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一个金色射灯安装在地面上对着石壁照射,令石壁蒙上了一层惊艳的光辉,带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好了各位,这就是咱们别有洞天的最有名的一处景点,它叫做’绝壁’。”导游以极快地语速有条不紊地讲解着,“不是悬崖绝壁的绝壁,是绝处逢生的绝壁,传说它的背后连接着神明的世界,如果对着它许愿的话,只要心够诚,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导游说完便默然退到一旁,由着各个游客对着绝壁或拍照或许愿。


  骆震正立在角落盯着“绝壁”发呆,刚才一路过来,他始终没发现什么能够到达而又可能存在的隐秘洞口,而这个含义意味深长的绝壁,却令他不禁开始思考起来。


  如果绝壁之后连着另一个世界,那会不会…


  可是,人又怎么可能穿过这么厚重的石壁呢?


  骆震的视线由上到下,从顶上破旧不堪的**,到白晃晃金灿灿的石壁,最终再到地上那盏金光闪闪的射灯上。


  由于劳动力不足,景点的设施大多缺乏维护,看上去都灰尘仆仆,甚至不乏锈迹。


  这盏射灯也一样,由于长时间无人管理,加上洞中潮湿,金属外壳早已生锈不已,与地面相接的部分甚至被染红成了一个圈。


  但现在,那红圈却没有紧紧贴合射灯,稍稍移动了位置。


  骆震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有人动过这盏射灯!


  而且,现在射灯与地面贴合的地方十分干净,没有锈迹,这说明射灯是不久前才被移动的。


  “请大家抓紧时间拍照留念,十分钟后咱们朝下一景点出发。”导游一边面向人群拍手,一边冲着喇叭大声说道。


  很快,老头老太太们便对这石壁失去了兴趣,三两成群地离开了。


  骆震在刚才就趁着众人不注意,悄然躲到了角落的阴影中。他一路上刻意保持低调,走在队伍最后,也未与任何人攀谈,就是便于这样随时“消失”。


  距离下一批游客的到来,尚有一些时间,足够他小小探索一番了。


  戴上手套,骆震开始仔细检查那盏射灯。射灯周围的地面有许多细碎的石块,骆振发现有几枚离灯较远的石块上竟然也沾有锈迹。


  这说明,有人曾经刨开了射灯下的地面,本来位于射灯下的石块才会散落到了远处。


  难道,这些石块的下面其实另有乾坤?


  一想到这里,骆震不免感觉双颊和脊梁都开始发热,心脏砰砰直跳。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确认附近没有工作人员,又抬头看了看那似乎早已坏掉的**,便戴上头灯开始麻利地刨开面前的石块。


  一扇灰仆仆的正方形木门显露在眼前的地面上。


  骆震甚至已经闻到了呛鼻的霉味,他抹开木门上的尘土和石屑,发现上面还有生锈的插销,并且此刻正处于关闭状态。


  这扇门是从外面上锁的。


  如果是这样,里面的空间就更类似于一个地窖,或者说监牢;而不是单纯的通道。


  在这种旅游景点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是不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骆震的心中隐隐感觉到不安。


  来不及细想,骆震从背包中掏出头灯和户外手电。接下来,他将手伸向了那静默的插销。


  “啪!”


  悠然的闷响过后,木门慢慢展开。


  无缘死灵4

  在手电橙色的光圈下,骆震看到了一条锈迹斑斑的铁梯,径直隐入下方的黑暗中。


  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骆震打了个寒噤,忽然感觉周身的温度下降了一大截,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至少,这里面是通风的。”骆震心底暗暗想到。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手机,然后点亮屏幕,又看了看上面的信号。


  有两格!

  骆震不由松了口气,幸好这里的景区都全面加强了信号。


  他将这手机隐藏在了“绝壁”边缘的几块石头下,两个小时之后,如果他没有回来取消设置的话,这个手机就会自动拨号给同事小杨,按照约定,小杨就会根据手机的gprs寻找其所在的地点,进而获取骆震的去向,然后前来支援。


  当然,最好不要出现任何意外,骆震希望儿子和自己都可以全身而退,老父亲也能安全无恙。


  看着幽深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骆震咽下一口唾沫,转身开始慢慢踏下铁梯。


  …


  头灯的光线照到眼前青色石壁上,微微有些刺眼。垂直的通道上下都望忘不到边,骆震听着自己闷闷的心跳,仿若置身狭窄的铁罐中,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听着鞋底踏在铁梯上踏踏的轻响,骆震感觉鼻腔中弥漫着一股潮气,越往下就越明显,他不免纳闷起来,难道下面有水?


  是地下河?


  骆震低下头,尽力让头灯的光线照射到下方,想看看是否有反光。


  然而那光束未及行远,就被漆黑的空气彻底吞噬掉了。就算在浓雾中,能见度也不会这么低,何况那光线中别说缭绕的雾气,连尘埃也十分稀疏。


  这个通道似乎有些不对劲。


  骆震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抓住铁梯的手紧了紧,又继续有条不紊的往下。


  十分钟以后,骆震开始不淡定了。


  这通道也太长了!按照自己的速度,从入口算起,现在至少已经下了两百米。可往下望去,光线依然照不到边,仿佛自己从未移动过一般。


  骆震停了下来,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想打开用于测海拔的app,以便核实一下现在自己所处位置的深度。


  但他看了一眼屏幕,吓得差点没将手机甩出去。


  屏幕上的图像全是反的!


  不但相反,还上下颠倒,如同将手机屏幕上下颠倒后再从镜中看着一般。


  骆震用手背抹了抹眼,深呼吸几次,然后再次看向手机。


  仍然是,反的颠倒。


  “冷静,”骆震对自己道,“一定是太紧张了!”


  他又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建设,在脑海中开始默默背诵父亲以及前妻和儿子的手机号码,试图寻回理智,摆脱现在的幻觉。


  然而,在失败了好几次以后,骆震不得不接受自己现在无法看到正常图像的现实。


  他本想将手机放回,略微想了一想,还是点开了那个测量海拔的app。


  虽然数字是反的,但应该不影响辨识。


  花了一点时间,骆震才认清那串又反又颠倒的数字。


  h=20000m

  20000米?

  自己跑平流层里去了?

  骆震竟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这app也太扯淡了,还有这破手机,都什么鬼玩意儿?

  他将手机放回,开始严肃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还要不要继续往下,或者干脆回去算了?

  一想到老父亲很可能在这通道下面,骆震想要退却的心思就立刻淡了。他叹了口气,决定继续往下。


  但这次骆震变得更谨慎了,他估摸了又爬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便重新拿出手机查看海拔。


  这一看他胸腔里的心脏又是一紧。


  h=20100m

  明明在往下,竟然海拔又高出了100米?

  这…


  骆震皱紧眉头,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把,刺痛立即如蛛网般辐射开去,随后是一点灼热。


  看来,自己的感觉并不麻木。


  但幻觉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强烈的心理压力促使骆震决定往回爬试试,要是人没找到自己先心理崩溃了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次,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攀着梯子,他要亲眼看到读数的变化。


  …


  往上爬了两分钟后,读数变成了20090。


  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自己明明在上升,海拔却在下降,怎么什么都反过来了呢?

  等等,反过来?!

  骆震一个激灵,他又看了看异常的手机屏幕,忽然明白了什么。


  自从自己进入这个地下通道,事情就变得非同寻常起来。难道,这里的一切都和现实世界是颠倒的?


  所以,如果自己想回到地面上,到底应该往上还是往下?

  …


  骆震最终选择了往回爬,无论如何,他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往下深入了。


  大约十分钟以后,他发现顶上竟然渐渐有了光线,还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流。


  回到地面了!

  骆震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心脏几乎要撞胸而出。从地下探出头来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攀爬着铁梯。


  当他终于踏在坚实的地面上之后,才感觉到手脚都在发软发抖。


  稍微休息了一下,他准备起身去收回刚才放在这里的那只手机。可他只往前走了几步,就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下去的时候,明明自己合上了木门,可刚才上来的时候,门可是开的!

  是谁打开了木门?

  就在他冒着冷汗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阵阵喧闹的嘈杂人声从远处传来。


  骆震连忙转身看去,发现是另一位导游带着下一批游客就快到了。他只好立即蹲下身,将石块往回填,以便遮住木门。


  “叔叔,你在做什么?”


  一个稚嫩的童音蓦地在耳边响起,吓了骆震一大跳。


  他噌地一下起身,随后往回看去,发现是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睁着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怔怔望向自己。


  骆震有些不敢置信,他立即回顾四望,寻找小男孩的监护人。


  正在此时,石壁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响声。


  “叔叔,那是你的手机吗?”


  小男孩指着角落,奶声奶气地问。


  骆震这才意识到,那是自己放在石壁下的手机响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手机拿起,随后按下了接听键。


  “你终于接了!”电话里传来同事小杨的嗓音,“你跑哪去了?这都四个多小时了,急死我了!”


  骆震一愣,“什么四个小时?我下去还不到半小时呢!”


  “你在说梦话吧骆震?”小杨的口气有些急迫,“我都快准备让老庄立案了,你那边是不是gprs没开?怎么都定位不到你的位置。”


  “真的已经四个小时以后了?”骆震不敢置信的握着手机。


  “行了,没事就好,我看你晕乎乎的,快回局里吧!”小杨快速说到,随后挂了电话。


  咯咯咯~

  一阵轻快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骆震转过身,发现小男孩正看着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狡黠。


  骆震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缘死灵5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骆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小男孩旁边,在他面前蹲下来。


  小男孩止住笑,直直盯着他答道:“我不需要他们。”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微翘,过于成熟的表情令骆震心里一寒。


  “为什么?”骆震不禁问道。


  “你的爸爸呢?”小男孩反问。


  骆震心里一阵失落,视线低垂:“我正在找他。”他说着听到后头人声越发嘈杂起来,转头一看,导游已经背对着他挥舞着小旗帜带领游客们到了。


  骆震忽然愣住了。


  这一批游客竟然…竟然都是小孩!

  他们看上去顶多十二三岁,有男有女,都十分乖巧地看着导游,听他讲解。


  难道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来采风?

  骆震心里十分纳闷。


  如今在公共场合已经很难同时看到这么多小孩了,他们基本寄宿在安保十分严密的学校里,就算是周末也多半无法外出游玩,因为他们的监护人几乎很少周末不加班。


  而一眼望去,除了导游之外骆震没看到半个监护人,这可是大大违背了儿童保护法。


  当然,此刻的骆震并没有十分的心情去管这件不在他职责范围内的事。


  那些孩子非常安静,甚至没有嬉戏打闹,到达石壁之后仍然聆听着导游的讲解,对于站在一旁的骆震他们中的大多数似乎很是好奇,睁着一双双灵动的眼睛来回打量着他。


  “小朋…”


  骆震转回身打算再询问一些小男孩的信息,却发现面前空空如也。


  他连忙四下张望,寻找着小男孩的身影,然而这地方一眼通明,除了冰冷的岩石和目眩的灯光,哪里有什么小男孩?


  骆震心里一跳。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站在一边百无聊赖等待游客们拍照的导游。


  “你好!”骆震走上前和他搭讪,“你看到一个小男孩了吗,四五岁,刚才和我一齐站在这里的。”


  导游皱了皱眉,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摇头道:“没有啊!我也没注意,怎么,您的孩子走失了?”


  骆震忙摇头,“不是我的孩子,刚才我还想问他家长在哪来着,结果人就不见了!”


  “这不可能吧?”那导游笑了,“四五岁的小男孩没有监护人带领可是进不来这里的!您别看错了,这附近也藏不住人。我站这里好一会儿了,一直看着路口呢,根本没看到小孩。”


  导游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骆震还想解释什么,背包里的另一部手机却响了起来。


  “震,你前妻来报案了。”老庄的声音,“我们这也不好压着,您看…?”


  骆震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搜寻计划失败,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他没有理由也不好再阻止前妻报案了。


  他本来很期望私下解决这件事,毕竟如果事实真如之前预料的一样,自己儿子故意伤害的嫌疑就很大,立了案以后多少会影响到他的前途,也会真正伤害爷孙俩的感情。


  况且如果以查案的缘由让官方搜查这个溶洞,景区承包人一定会尽力阻挠,想拿到切实的搜查令需要不少时间,骆震可不想拿儿子和父亲的生命开玩笑。


  但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


  “立案吧,”骆震道,“我是干系人做不了什么,一切都交给你了老庄!”


  电话里的老庄声音很是低沉:“震,放心吧,我会亲自跟进。”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下?”


  听老庄这么说话,骆震预感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忙问:“是不是s案又有情况了?”


  s案就是那一系列古怪自杀案的统称。


  重案组一直认为这绝不是单纯毫无关联的自杀案,怀疑是伪装过后的连环杀人案。


  “嗯,刚才看到小杨出现场去了,我想老陈很快会给你打电话的。”老庄答道,“那小子也累的够呛,法医部就那么一个年轻人,连盗窃案都要叫他,苦了他了!”


  又交代了几句,骆震便挂了电话,整装开始往回走。


  他家里出事老陈是知道的,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但毕竟自己是重案组的主力,也不能耽搁太久。


  骆震又回头望了“绝壁”一眼,他知道这个地方很古怪,肯定有问题。但现在看来,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很难一探究竟,一切交给老庄吧!

  …


  “老李,是不是又出事了?”


  一走进忙乱的办公区,骆震便冲着正在打电话的老李问道。


  座位上空荡荡的,大多都出警去了,或者请了病假。只有欧姐,老齐盯着电脑,看到骆震进来便冲他打了招呼,又继续办公。


  “dna能验吧?没办法,家属不相信,看视频也不相信。程序上没问题,好,就这样。”


  老李似乎正好说完,放下电话便一脸惊奇地看着满脸倦意的骆震:“你怎么来了?听老陈说你家里不是…?”


  骆震摆了摆手:“都交给老庄了。他告诉我说这边出事了,现在什么情况?”


  “你要不要稍微休息下?”老李没有直接回答,“家里出了事,之前又连轴转了一个周,就算年轻身体也熬不住啊,正好老罗回来销假了,让他暂时替你顶一下,领导那边我…”


  “没事,你说吧!”骆震打断了老李,示意他坐下来。


  老李点头道:“天府大道兴隆小区那边出了爆炸案,怀疑居民楼燃气泄漏并打火引发爆炸,接到了一百四十多个报警电话,消防和救护车都过去了,现在那边也疏散得差不多了,消防员清出了一具尸体,应该是唯一的死者,也是发生爆炸的那户人家的屋主。”


  “这和s案有关系吗?”骆震奇道,“听上去像是意外,怎么分到重案组来了?”


  老李直直看着他,缓缓道:“那户人家在一楼,厨房的窗户又是打开的,对面正好有车辆的高清停车记录仪拍到了事发的整个过程。”


  骆震心中一紧,“不会又是…”


  老李点了点头,“说出来你都不信,我调出来你自己看吧!太他妈诡异了。”


  无缘死灵6

  截取视频片段中,前5分钟的画面都是枯燥而无甚变化的,但骆震可以很清楚的观察到事发户主屋子周边的环境。


  天空很蓝,太阳也不错,绿荫里的鸟鸣声十分怡然,行人慢悠悠地从屋前的小道旁经过,一切看起来都稀松平常。


  户主阳台的窗棂边摆了不少盆栽,虽然枝桠未经打理看上去不甚精致,却也都鲜活有力,迎风招展。晾衣架上更是晒了不少衣物,大部分粉粉嫩嫩,似乎是小孩子的居多,加上防盗围栏,遮挡住了客厅里的情形。


  幸好,阳台另一侧的厨房窗户洞开,透过镜头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


  一开始,里面并没有人。


  直到11点10分23秒。


  一个青年男子走进了厨房,从墙壁的挂钩上取下黑围裙围上,便侧身站在了泛黄的窗户边。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疲倦,头发也很是蓬乱,还时不时回头朝身后的客厅看,嘴唇一张一合。


  “他在和谁说话吧?”骆震一面盯着视频,一面问老李道。


  “嗯,一会儿你就知道是谁了。”老李答道。


  老李话音刚落,视频里的青年男子便扭回了头,似乎开始专心忙手头上的事。


  大约一分钟以后,从镜头左边跑进来一个小男孩,他正兴致勃勃地追着一只皮球,看上去十分欢快。


  就在此时,窗户里的青年男子侧头望向小男孩,脸上挂着微笑,视线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


  “注意,马上就要出事了。”老李在一旁提醒道。


  骆震点了点头,似是自语道:“有点奇怪。”


  视频中,小男孩在镜头前玩耍了一会儿,便欢快地跳着跑开了。厨房里的青年男子抬起头注视了他片刻,随后转身似乎想朝客厅走。


  就在此时,青年男子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整个人僵住了。


  骆震不由将椅子朝前挪了挪,微微直起身,全神贯注起事态的发展。


  那男子伸手将厨房门关上,随后转过身慢慢走向灶台。他的脸色似乎变得有些苍白,动作也有些僵硬,嘴里似乎在不停念叨什么。


  “注意看!”老李再次提醒道。


  只见男子慢吞吞地将身旁的窗户也一一关上,接着他朝着前方的灶台伸出手,然后就一直保持这个动作,许久都没有变化。


  男子面无表情,嘴里还在不停动着,两眼死死盯住自己的手。


  十五分钟过去了,男子仍然没有动。


  骆震似乎明白了他在干什么,轻轻吸了口气,看了老李一眼。


  老李也回了他一个会意的眼神,说道:“是不是很诡异?我看了无数遍,直到现在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又过去了十五分钟。


  “注意他的手。”老李提示道。


  只见男子的手似乎终于动了一下,同时他的脸上终于闪现出了一个恐惧的表情,嘴唇闭了起来。


  就是这一下,厨房里忽然闪过巨大的火光,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整个屋子爆炸了!

  烟雾团团裹住了熊熊的火焰,炸裂的玻璃四散飞出,朝着惊呼不已、四散而逃的路人袭去,本来明媚而平静的下午,就在此刻被这爆炸彻底搅得粉碎。


  老李按下了暂停键。


  骆震叹了口气,“他刚才是按住了灶台的点火开关一直没松手,让天然气泄漏出来,直到溢满整个空间。最后松手的那一刻,打燃的火花立刻引爆了天然气,造成屋子爆炸,对吧?”


  老李点了点头,“嗯,就是这样。这爆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目前就只死了他一个,行人或者轻伤或者躲开了,那小孩也没事儿。”


  “不对,这根本说不通。”骆震忽然道,“死者的身份调出来了吧,有任何犯罪记录或者精神病医疗记录吗?”


  “唉!”老李叹道,“没有,死者就是个很普通的单亲爸爸,身份没有异常,更没精神病。他的家属——就是他妹妹,直到现在也不相信,非说肯定是有人谋杀了自己哥哥,怎么劝都没用,你来之前还在局里闹呢,后来被医院叫过去了。”


  骆振闻言皱眉道,“没其他家属了?父母和妻子呢?”


  “死者的父母好像是深山里的农民,短时间根本联系不上,我看那个样子应该和自己的儿子女儿关系都挺疏远。孩子母亲的身份还在核查中…”老李答道。


  骆震闻言默然点了点头。


  “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呢?”老李道,“他的经济情况也并没问题,工作很稳定,也没有负债。”


  “这个男人根本没有自杀动机。”骆震道,“而且大火之前他整个人状态都很放松,根本没有绝望和挣扎的神情出现。他看自己儿子的表情都是很开心的,并且还在忙着做饭,家里的状态也都很正常,植物没有被疏于照料,甚至还洗了满阳台的衣服。”


  老李拉了一张椅子在骆震对面坐了下来,点了一只烟:“现在就等小杨的验尸报告了,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但是,死者最后的状态…”骆震道,“不太对劲。”


  老李点点头:“嗯,我也发现了,就最后那半个小时左右,他变得很奇怪。就像是…”他咽了咽口水,“忽然中邪了一样。”


  骆震摇头,“你有没有发现,他后来好像一直念什么。”


  “可惜距离太远了,根本听不到。”老李一副沮丧的神情。


  “他可能在唱歌。”骆震忽然道,并站了起来。


  老李一愣,“唱歌,唱什么歌?你什么意思?”


  骆震一边回答,一边朝门口走去:“那爆炸并不很严重,客厅和卧室不会毁得太厉害,我要赶紧去找一样东西。”


  老李连忙跟了上来,奇道:“你想到了什么?你要找什么东西?”


  “海报,唱片什么的。”骆震按下了电梯按钮,“说不定还留了点渣。”


  “什么?”老李一脸茫然。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别问那么多,先赶过去再说吧!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骆震一步迈了进去。


  无缘死灵 7

  “赫拍乐队?”


  老陈盯着骆震的侧颜,好奇道。


  现在是下午一点,骆震、老陈、老李及数名警务人员都站在兴隆小区发生爆炸案的住户门外,看着狼狈不堪的现场。


  厨房成了一个焦黑的大洞,阳台上的植物和衣服早已灰飞烟灭,路边的香樟被火气熏的潦倒焦苦,再也没有鲜活的鸟鸣,本来暖意盎然的下午此刻竟显得死气沉沉。


  火基本灭了,消防车正在清点人员,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刚才在骆震的要求下,一名身穿防护服的消防员复又进了火灾现场,去搜寻他要求的东西。


  老罗站在一边与小区物管人员和家属沟通,几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被封锁的小道上已经开始搭起灵棚,行人们纷纷绕道。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骆震嗓音低沉,“现在回想起来,所有s案的死者都和这个乐队有关联,就连我儿子…”


  “可这是一个很当红的乐队,很多年轻人都听他们的歌,就算所有死者家里都发现了赫拍的海报或者唱片,也不能说明什么。”老陈立即反驳道。


  老李也点点头,“虽然我很厌恶这个什么鸟乐队,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很红,不但年轻人,就连小孩子和一部分中年人也成了他们的歌迷。”


  “难道你忘了,他们死前都在唱歌吗?”骆震转头看向老陈和老李。


  “这…”老李和老陈面面相觑。


  “那你有什么想法?”老陈问道,“难道赫拍乐队的歌能杀人?或者引诱人自杀?这又怎么可能呢?”


  “你们知道黑色星期五吗?”老李一拍脑袋,“就是那个特别有名又很古老的禁曲,据说听了这首歌的人都自杀了。莫非…”


  老陈立即露出一脸不屑,“这你也信?明显是个噱头,为了卖唱片的造的谣言,要是真有这种歌,还要刀剑枪炮干什么!”


  骆震露出一个苦笑,“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也认为这种事不可能…”


  就在此时,一名全副武装的消防员朝三人缓缓走来,他手里拿着一张被熏黑的纸片。


  老陈和老李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惊疑不定的表情。


  骆震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这个赫拍乐队了!”


  …


  “震,这回你可真是下了大本钱啦!”坐在警车后座的老李看着垒成一摞五花八门的唱片,感叹道,“赫拍乐队出道以来的所有唱片,一共十二张,全都买下来了!”


  下午五点,骆震几人正在返回警局的路上。


  “既然是研究,自然要透彻一点,他们的歌我都得听一遍。对了老李,”骆震道,“回去以后你把所有死者死前的视频都发我一份。”


  “怎么了,你有什么想法?”


  骆震答道,“现在只是猜测,等我验证了再告诉你们。”


  正在开车的老陈插口道:“震,你家里的事不要紧吗?”


  一时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骆震半晌没开口,但神色明显黯淡了下来,缓缓道:“放心吧,并不是什么绑架案,其实算是家庭内部矛盾,我全权交给老庄处理了。”


  老陈从后视镜与老李对视了一眼。


  “唉,现在世道变了。”老陈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这些老年人竟然成了抨击对象,说我们拖累了这个社会,拖累了年轻人,是蛀虫。你说陌生人这样就算了,可竟连家人也被蒙蔽,亲人变成了仇人。我那孙子就不和我说话,唉!”


  骆震默默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吗,现在退休也难,一身病痛还得坚持工作,而且还不讨好。”老李附和道,“那个赫拍乐队的歌,几乎全在暗暗讽刺老年人,挑拨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关系,他居然还成了最红的乐队。”


  “这事我也有责任,我没教育好儿子。现在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挽回。”骆震沉痛道。


  就在此时,骆震的手机响了,一看正是老庄打来的。


  “震,天网的资料已经拿到了,确定昨天下午5点50分你儿子从你前妻家出发,7点22分到了你住的天荣廉租公寓门口,随后大概7点38分你父亲就下楼和他汇合了。两个人一路沿着淮海北路往北,又七拐八拐进了一些特别偏僻的街道,最后到了那边的机电厂老宿舍区,里面没有**跟丢了。我已经带人过去找了,一有什么动静就通知你。”


  骆震暗暗吃惊,竟然没有去5号溶洞那边的老人洞!可儿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外公带去一个偏僻的老宿舍呢?


  他忙问,“确定之后没有再出来了?”


  电话里的老庄答道,“没有,但不排除是经过伪装后又出来了,那里有个快递站,往来货车挺多的,得过去现场盘查一下。现在看来绑架的可能性不大,他们一路没有人带路和尾随,两个人的神志看上去都很清醒,也没有接电话。”他说着微微压力了声音,“震,这事挺奇怪的,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骆震沉吟片刻,答道:“骆志奇的社会关系排查得如何了,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他的社会关系很简单,毕竟只是个初中生,不过…”老庄顿了顿,“他网上加了一些群,都是些很偏激极端的群,就是那种…唉,我一会发你看看你就知道了。他有几个网友倒是值得注意,我正在派人查,或许会有线索。”


  “我知道了,总之有什么消息通知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也告诉我。”


  挂了电话,老李立刻询问道:“怎么样?”


  骆震叹了口气,“还不好说,总归有一些进展吧…”


  他不再多说,两人也不好多问,老陈和老李都隐隐感觉到这件事牵扯的东西比较复杂。


  警车不再迟疑,朝着警局飞驰而去。


  …


  将十二张唱片都听完以后,骆震长长舒了一口气。


  赫拍乐队的歌曲调子确实朗朗上口,但绝大部分歌词实在无法令人接受。


  他反复看了s案的四段视频,所有死者临死前都在唱着歌,虽然没办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歌。


  但骆震相信,他们在唱同一首歌。


  通过长短、节奏以及口型的对比,他十分确信自己的判断。


  他现在需要找出这首歌,或许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无缘死灵 8

  骆震忽然感到一阵困意涌上头脑,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竟然已经半夜12点了。


  没想到光是听完一遍这十二张唱片,就花了他整整六个小时的时间,以及三杯黑咖啡。


  骆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同时扭了扭脖子。看来,今天想找出那首曲子已经很困难了。


  或许,应该尝试找一个懂唇语的人来翻译。


  正想的出神,手机又再次响起,屏幕上显示老庄来电。


  “震,还没休息吧?”老庄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疲倦,“我这查到个可疑的情况,想到要和你说一下。”


  骆震精神一振,“是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吗?”


  “机电厂老宿舍这里,我们调查到一个很可疑的住户。据目击者反映,已经见到几对老人和小孩去到那个地方了,进去没见出来,据他们说这家本来是空着没住人的。所以我怀疑你父亲和儿子去的就是那里,但敲门里面没人应门,我只好先派人蹲点。我现在叫人去查人口失踪记录了,看看最近有没有类似的一老一小同时失踪的报案记录,这样也好申请搜查令。”


  骆震想了想道:“如果真有这么多小孩同时失踪,只怕早就成特别重案了,怎么可能现在还没听到一点风声?这件事十分可疑,目击者的话可信吗?”


  老庄答道:“不止一个目击者,我现在已经联系天网那边帮我集中调查附近的**了。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我现在也特别疑惑,所以才这么晚打电话给你说一声。”


  “辛苦了老庄,”骆震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注意身体别太累,早点休息。”


  …


  挂了电话,骆震整个人复又坐回座位,开始细细回忆儿子和父亲失踪经过的来龙去脉。


  他忽然又想到了5号溶洞“别有洞天”里那个古怪的老人洞,如果说儿子没有带父亲去那里,又是谁移动了那盏射灯呢?

  咯咯咯——


  小男孩无邪的笑颜忽然再次浮现在眼前,黑白分明的瞳仁如此灵动,却又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小男孩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忽然,骆震想起小男孩问自己的那句话——


  “你的爸爸呢?”


  当时他没觉出这句话有什么,可现在再回想起来,后脊梁不禁阵阵发凉。


  他为什么问的不是“你的爸爸妈妈呢?”,为什么他没有提到“妈妈”?

  骆震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自从和前妻结婚后,他才有了喊爸爸的机会,但是前妻的母亲早年因病去世了,所以骆震也只有爸爸。


  他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牵绊。


  也所以,离婚时在前妻将父亲赶出来之后,他毫不犹豫就接走了岳父,并将岳父当作亲生父亲般供养和孝敬。


  对于现在社会对老年人的歧视和不尊敬,他其实最是无法理解也最痛心的。


  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更别提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了。


  这仅仅是巧合吗?还是——


  他未卜先知?

  那他到底是谁?


  这一系列的自杀怪案已经非常灵异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神秘的小男孩,这两件事是否存在关联呢?

  那个古怪的别有洞天,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骆震陷入了沉思。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耳边竟然响起了音乐声。


  “我觉得我自己像条蛀虫,

  当我徘徊于我收藏的珍宝之间时。


  我离开了这座腐烂的监狱,


  在黑暗中噬咬着滋生自己的果实。


  我不想流连于腐朽的沉寂,

  因为我要去寻找我永恒的青春…”


  他抬起头,发现眼前的电脑屏幕上,音乐播放软件竟然自动打开了。


  放完十二张唱片以后,自己明明已经关掉了软件,它怎么突然放起歌来了?

  感觉到心跳再一次失去控制,骆震定了定神,开始仔细聆听这首歌。


  旋律有些许熟悉,明明曲调激情昂扬又顿挫鲜明,偏偏竟能令人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哀伤和惆怅。演唱的男声将这种感情演绎得丝丝入扣,动人心弦。


  骆震看了一眼歌名。


  永恒的青春。


  他想看作曲作词者的信息,却发现没有相关介绍。


  等等…这歌词很是熟悉,他立刻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这原来是泰戈尔写的一首关于青春的诗歌。


  他很快在搜索的相关条目下,赫然发现了“赫拍”歌曲的推荐介绍信息。


  《永恒的青春》by 赫拍

  那一刻,骆震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凝结了一般,屋子的里黑暗竟然变得浓稠起来,眼前小台灯的光辉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沉闷的气氛几乎要令自己窒息。


  曲子还在自顾自播放着。


  骆震咽下一口口水,迅速回头四顾。


  虽然光线昏暗,但无疑这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开始嘲笑自己的神经质,作为一个警官,怎么会变得如此疑神疑鬼。


  这里还能有谁呢?难道还有鬼不成!

  不过就是一首歌,有什么好怕的。


  歌?

  头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骆震再次打开了那几段受害者临死前的视频,并将他们的口型及节奏与这首《永恒的青春》对比。


  是了。


  他们都是在唱完“我要去寻找我永恒的青春”这句词以后,意外就徒然发生。


  如此说来,就是这首歌的问题?

  可自己也已经听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定还有什么线索被自己忽略了,那些自杀的人一定还有什么共同点,如果不能找出来加以阻止,只怕这些诡异的案还会不断发生。


  骆震忽然站了起来,他暗暗握紧了拳头。


  是时候去拜访一下赫拍乐队的那几个人了,弄清楚他们到底是如何创作出这首歌的,或许能解开这个谜题。


  …


  “打电话问了,赫拍的蛋疼经纪人让我们先联系他们公司的官方律师。”啃着面包的老李一脸愤愤,“这些兔崽子真是拽得姓什么都忘了!”


  “没事,这我也预料到了。”骆震喝了一口咖啡,“一切毕竟都是推测,没有证据,况且又是当红的公众人物,肯定会想方设法回避调查。”


  现在是早上九点半,距离儿子和父亲失踪已近40个小时了。


  “我现在是提心吊胆啊,生怕又来个s案,”老李愁眉苦脸道,“恐怕我得先备好一副棺材在这里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查到他们近期要在市体育馆办一个歌迷见面会,”骆震莞尔,“你猜我会不会去现场勘查以后,上报安全隐患呢?”


  老李一副恍然的模样,“我猜你肯定想给公共设施安全部的老王打电话。”


  两人相视而笑。


  无缘死神9

  “警官,有什么话就请快问吧,我们下午还有三个通告要跑呢!对了,问完后请遵守诺言,保证我们的歌迷见面会如期举行!”


  阴阳怪气的女经纪人白了骆震一眼,举起锉刀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


  她身后的沙发上坐着骆震无比熟悉的三个人。


  红头发的赫拍主唱——丹尼尔,络腮胡的电吉他手——恩格斯以及永远化着小烟熏的键盘手——布鲁特斯。


  三个人或者低头看着地面,或者扭头看着窗外,或者抬头望着天花板,全是一副没功夫搭理你的姿态。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赫拍乐队。


  骆震没有搭理经纪人,回头看了身后的老李一眼,后者立即会意,上前一步来到女经纪人身边——


  “问话内容涉及案件需要保密,不相关的人需要暂时离开,请吧!”


  女经纪人还想翻白眼,“不…”


  可当她对上老李凌厉的眼神,已经到了舌尖的不字立即缩了回去,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慢吞吞朝出口走去。


  骆震咳嗽一声,朝三人组走去。


  现在他们倒是都坐正了些,用警惕的眼神望向这位年轻的警官。


  “放松,我只是有几个问题需要请教各位一下,如实作答即可,谢谢合作。”骆震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吉他手恩格斯点点头道,“请说。”


  “永恒的青春,是你们的作品吧?”骆震开门见山。


  恩格斯闻言皱了皱眉,随即又点了点头。


  “是谁创作的这首曲子?”


  三个人明显都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骆震会提出这个问题。


  布鲁特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丹尼尔则与恩格斯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骆震见状笑道,“怎么,我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怎么会呢,”恩格斯勉强笑道,“专辑里都介绍得很清楚啊,这首歌的歌词来自著名诗人泰戈尔,曲子是我谱的,丹尼尔负责编曲及后期。”


  “具体是几月几日,在哪里进行的创作呢?”骆震立即道。


  恩格斯愣了片刻,随即答道,“在工作室,大概两三个月以前吧,具体日期不记得了。”


  “请仔细回想,我需要一个具体的日期。”骆震并不打算放弃。


  恩格斯沉默了,似乎开始思考。


  旁边的丹尼尔说话了:“警官,您大费周章大动干戈,不会就只是想知道我们怎么写歌吧?”他脸上带着冷笑,“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特别的歌迷。”


  骆震并不示弱,笑道:“这可不是一首普通的歌,不是吗?”


  丹尼尔冷冷道:“当然,这可是我们的代表作品,蝉联至尊金曲榜好几周呢!”


  骆震不再看他,对着仍未开口的布鲁特斯道,“你没有参与这首歌的制作吗?”


  布鲁特斯脸色有些苍白,他看了乐队另外两位团员一眼,僵硬地摇了摇头。


  这个布鲁特斯一定知道什么,骆震想到。


  “我想起来了,是2月初,大概是2月3或者4号写的。”恩格斯抬起头,对骆震说道。


  骆震还在看着布鲁特斯,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警官?”丹尼尔催促道。


  骆震沉吟片刻,站起了身:“暂时没有了。今天的谈话我已经录了音,回去后你们说的情况我会一一核实,如果发现什么问题的话,我还会联系你们的。”


  “什么?!”丹尼尔立即站了起来,“你录音了?”


  “这是标准程序,怎么,有问题吗?”骆震似笑非笑。


  丹尼尔咬牙坐了下去,其他两个人的脸色也怪怪的。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还能想起什么的话,打给我。”骆震给三个人每人都发了一张名片,递给布鲁特斯的时候动作特意放缓了一点。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


  “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吧?”老李递给骆震一支烟,后者摇摇头,用手轻轻推开了。


  骆震系好安全带,揉了揉太阳穴,答道,“还是有收获的,至少现在我可以肯定这个赫拍乐队肯定有问题。”


  “什么问题,难不成是什么邪教组织?”老李奇道。


  骆震摇摇头,“找人给我盯紧那个布鲁特斯,他可能就是突破口,还有,查一下2月3号和4号,赫拍三人的行踪。”


  “知道了。”老李转动钥匙,启动了汽车。


  …


  “怎么办?警察是不是知道了?”布鲁特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将烟放到嘴里嘬了一口,这才发现根本没点着。


  丹尼尔骂道:“知道什么?我们又没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他妈敢乱说的话老子阉了你!”


  “别吵了!”恩格斯吼道,满脸愠怒,“现在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但如果警察真的查出来那件事,早就直接逮捕我们了,怎么可能还这么客气的交谈?”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暂时没事,对吗?”布鲁特斯一脸期待。


  恩格斯冷笑道,“没事?没事他为什么会问那首歌,不是别的歌,偏偏是那首歌!”


  丹尼尔啐道:“妈的,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警察,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如果警察真的查出来的话,我们岂不是…”布鲁特斯喃喃道,“不行,我绝不能去坐牢,绝不能!”


  丹尼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给我说话小心点!今天你那怂样要多可疑有多可疑。”


  布鲁特斯怔怔地看着他点点头,咽下一口口水。


  …


  “我觉得我自己像条蛀虫,

  当我徘徊于我收藏的珍宝之间时。


  我离开了这座腐烂的监狱,


  在黑暗中噬咬着滋生自己的果实。


  我不想流连于腐朽的沉寂,

  因为我要去寻找我永恒的青春…”


  耳机里反复循环着这首歌,骆震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蛀虫?

  除开字面意思,这个词对于骆震来说并不陌生,他时常能从人们口中听到。


  现在社会,老年人总是与这个词挂钩。


  珍宝?


  腐烂的监狱?

  永恒的青春?

  这些到底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呢?

  骆震叹了口气,儿子与父亲的失踪,会与这首歌有关联吗?

  无缘死神10

  “老庄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存在的人?不存在的人怎么能和我儿子聊天?”面对骆震连珠炮般的询问,老庄轻轻叹了口气,“通过对比排查,我们锁定了骆志奇的一个网友,这人很不简单,熟知一些心理交谈技巧,不断蛊惑和暗示他,让他深信自己厌恶老人,相信老人是社会的负担,同时极端希望他们从世界上消失。”


  “这个混蛋!”听到这里,骆震不禁骂道,“技术部干什么吃的,怎么就锁定不了这个变态?”


  老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听我说完,通过侧写我们推断这是一个年龄在40岁以上的成年男子,家庭肯定不幸福,鉴于其在网络上出现的时间,多半属于无业游民。技术部趁其账户在线时,想通过追踪ip地址锁定其位置,怪事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什么怪事?”骆震忙问。


  “他的ip地址不断在变化。”老庄答道,“而且是在多个相去甚远的地址,在不同的省市出现。我们甚至联系了开发聊天软件的公司,要求他们配合封锁账户并提供相关登陆信息,结果你猜怎么着?”老庄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软件公司配合我们封了几百个账户,这几百个账户同一天在不同地点同时登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嘛!”


  骆震道,“或者是多人作案,约定好时间呢?”


  “且不说几百个人同时参案的可能性有多低,”老庄摆摆手,“我说的同时可是精确到秒,比如13点20分09秒,你说这可能吗?就算再约定得多好,那也做不到这一点啊!手抖一下就差好几秒了!”


  “那这个人一定是黑客了!”骆震道。


  没想到老庄仍然摇头,“如果是黑客,他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和几百个人聊天呢?所有被封的账户上都有聊天记录,对象是各地不同的小孩,聊天的内容也都很有针对性,各不相同。这不是一个黑客能做到的!”


  骆震闻言一愣,“你什么意思?”


  老庄苦笑:“我的意思就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你再顺顺这整件事啊,首先,技术部一开始锁定的是你儿子的网友,一个账户而已,可真正开始追踪的时候,这个账户就变成了几百个异地登陆的不同账户,让人无可追查,而且这些独立的账户都有各不相同的聊天记录,连软件公司都解释不了这个问题。你觉得这他妈是人能做到的吗?”


  “难道…”


  骆震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想说,这是鬼做的?”


  老庄听到鬼字的时候,骆震明显看到他双肩抖了一下。


  是啊,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呢?


  “震,”老庄缓缓道,“难道你就没怀疑过吗?我是说,除了你儿子和岳父的这件事,还有s案,还不够诡异吗?那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自杀,说什么连环杀人案,查到现在有任何凶手的眉目吗?”


  骆震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听说,你现在在查那个当红的什么乐队?”或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老庄主动转移了话题。


  骆震点了点头,“赫拍,这个乐队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


  “我找人查了他们,结果发现这三人竟然不是同一期的艺人,”骆震冷笑,“吉他手恩格斯和主唱丹尼尔是一期的,键盘手布鲁特斯是另一期的,这不是很可疑吗?”


  老庄有些发懵,“这个娱乐圈的事我不太懂…”


  骆震解释道:“一般来说,团体艺人出道那都是同一期的,这样训练的时间和地点才一致,何况我们通过一些手段获取了赫拍经纪公司的内部资料,这三个人明明就是他们明豪星火计划no43期的艺人,怎么现在查出来竟然对不上?再联想到那天我找他们谈话时布鲁特斯的异常状态,所以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鬼!”


  “震…”老庄沉吟片刻,似乎接下来要说出的事令他难以启齿,“我听老陈说,你觉得那乐队的一首歌有问题,你认为那些自杀的人都是在听了那首歌以后才…”


  骆震直视老庄的双眼,“是。永恒的青春这首歌,我仔细看了录像,所有s案的死者都是在唱完这首歌以后就暴毙了,所以我才去查赫拍乐队的。”


  “还有,”骆震继续道,“经过核查,他们所交待的创作这首歌的时间,根本对不上他们的行程,那天他们明明是在跑通告的途中。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撒谎呢?”


  “一个不存在的神秘网友,一首当红的催命歌曲,呵呵…”老庄苦笑着摇头,“我算是见识了,活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遇到如此古怪的案子呢!我以前是不信鬼的,现在…”


  骆震道:“我总觉得,只要解开这首歌的秘密,或许就能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你也别太勉强自己了,毕竟家里出这么大的事。”老庄叹道。


  骆震眼里的光华黯淡了下去,“我不能只是在局里等消息,我必须做点什么。再说我儿子也在听赫拍的歌,所以这乐队我一定要查下去。”


  老庄嗯了一声,点燃了一根烟。


  “机电厂宿舍那边怎么样了?”骆震问道。


  老庄吐出一口烟,答道,“通过调取天网录像,我们获得了目击者口中所谓几对老人小孩的样貌,经过调查发现,除了你儿子和岳父,其他的老人小孩之间都没有血缘关系。而且这些老人大多是孤寡老人,就是失踪了也没人报案的那种。”老庄顿了顿,继续道,“但奇怪的是失踪档案里却没有符合那些小孩特征的资料。”


  骆震听到这里打断老庄道,“那些孩子几岁?有什么特征?”


  “都是十二三岁,男女都有。”老庄答道。


  “哦。”骆震皱了皱眉,心里却忽然想起自己曾在5号溶洞里见到过的那个全是小孩的旅游团。


  “你继续说。”见老庄望着自己,骆震提醒他道。


  老庄点点头道:“我就想可能这些孩子不是失踪儿童,可能是流浪或孤儿院的儿童,但你也知道这年头孩子本身就是珍惜物种,流浪儿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现在我又去调本市孤儿院的资料了。”


  “你说,这些孩子把这些老人带到机电宿舍,到底是要做什么呢?”骆震忽然问道。


  “正在查,目前还没线索,那地方鱼龙混杂。不过搜查令马上就能下来,到时候进屋一看估计会有收获。”老庄答道。


  无缘死灵11

  叮!

  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声如凉风中的雨丝,令正朝着窗外吐烟圈的男人心神一振。他并没有立刻查看手机,只是顿了一下,便掐灭了手中的香烟,随后转身走入长廊。


  廊上的一个房间中传来阵阵鼓乐之声,曲调带些奢靡而又颓废的味道,似乎是乐队正在排练。


  外面天已经全黑,似乎时间已经不早了。


  男人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握了握拳,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


  灯红酒绿、喧嚣甚上的酒吧街上,一辆黑色跑车猛地刹住了车,停在了一家不甚起眼的酒吧门前。


  男人下了车,他戴着黑色口罩,笼着连帽衫,在衣着鲜亮时髦的人群中看上去很是低调。


  他抬头看了看不甚显眼的招牌,随后慢慢走进了酒吧。


  清冷的吧台角落,果然坐着一个穿深绿风衣的男人。


  他才走到吧台前,穿风衣的男人便冲着调酒师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一杯杰克丹尼斯便摆到了他的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啪地拍到了桌上。


  “要谈什么就快谈吧!”他对那男人道,“我也不能出来太久,不然他们会怀疑的。而且狗仔跟得也紧,要是被发现了我就惨了。”


  “你根本就不是布鲁特斯,”骆震转过头来,“我说的对吧?”


  “你!”布鲁特斯瞪大双眼,脸色变得煞白,“你说什么?”


  骆震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你不是43期的艺人,你是第44期的,你只是个替补。你告诉我,真正的布鲁特斯去哪儿了?”


  “我…”布鲁特斯低头看着吧台,“我不懂你的意思。”


  骆震冷笑道,“你当然懂。我已经找人查得很清楚了,赫拍出道前一天在网上更新了乐队资料,其中你的信息和之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不同,除了照片和出生年月。”


  布鲁特斯闻言一怔。


  “为什么会临时换人?”骆震眼神凌厉,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是公司的安排,我怎么会知道?”布鲁特斯稍稍定神,答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或许原来安排的人因为个人原因不能出道了吧。”


  骆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顿了顿,“无论是什么个人原因,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突然换人,一切都是有计划的不是吗?这件事关乎公司的形象和利益,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绝不会如此。”


  布鲁特斯沉默了。


  “我想,这件事或许你不是主要的参与者,可你一定是知情者。”骆震继续道,“毕竟你和丹尼尔、恩格斯相处了那么久,难道你就不好奇,从来没问过他们吗?你既然来赴约,就表明你愿意与我们警方合作,那你现在还在犹豫什么呢?何况我们已经开始全面追查这件事了,就算你今天不说,迟早有一天警方也一定会查出来,到时候你可就彻底…”


  “你会说话算话吗?如果我告诉你实情,我就能戴罪立功,争取到宽大处理?”或许是这几话刺激到了布鲁特斯,他有些急切地打断了骆震的话。


  骆震几乎是立即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布鲁特斯这么好突破,看来事情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很久。


  “当然,我找你来自然就是这个意思,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交易。”骆震答道,“对你我双方都有益处的交易。”


  布鲁特斯抓住酒杯在吧台上拍了拍,示意调酒师加酒。


  骆震没有催促,耐着性子看他连喝两杯,脸颊上都开始起了潮红。


  “我本名叫黄真,我确实不是真正的布鲁特斯。”黄真道,“其实当我得知要替代原来的布鲁特斯出道时特别受宠若惊,毕竟现在艺人出道是很难的。”他紧紧握着空酒杯,“而且布鲁特斯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很优秀,不仅仅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键盘手,还会作词作曲,英文也说得很棒。”


  “我也问过经纪人,经纪人的说法是布鲁特斯家里有事回美国去了。可如你刚才所说,赫拍可是公司投了很大精力人力物力要捧的乐队,走红的几率挺大的,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原先的三个成员都是千挑万选,历经了一年多的筹备,怎么可能会突然回美国了呢?”


  骆震点了点头。


  “所以,”黄真道,“我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布鲁特斯多半是出事了。我想,除开突发疾病的可能,那就只能是吸毒之类被抓进去了。”


  “你后来问过恩格斯他们吗?”骆震问道。


  黄真点了点头,“当然,只是这已经是我们很熟悉了以后,我才敢婉转地问。而我真正得知内情,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事?”骆震忙问。


  “那首歌,”黄真的眼神中开始散发出恐惧,“就是永恒的青春,它是赫拍走红的开始,但是,但是…”


  “这首歌不是他们写的,对吧?”骆震接口道。


  黄真讶然,“你知道了?”


  “很容易查出来的,根本对不上你们的行程。”骆震答道。


  “那首歌确实不是我们创作的,也不是公司找人写的。”黄真答道,“是有人给我的邮箱发了这首歌的歌谱,还有试听小样。”


  骆震闻言一震,“是谁发的?”


  黄真摇了摇头,“匿名邮件。我听了以后觉得很棒,就给恩格斯和丹尼尔听了,但是他们一听这首歌,两个人的脸色就全变了,好像听到了很恐怖的东西。”


  黄真又要了一杯酒,似乎接下来要说的事需要莫大的勇气。


  “当时,恩格斯指着屏幕对丹尼尔叫道,这不是他的声音吗?”黄真急切的叙述道,“丹尼尔几乎崩溃了,一下子就扯下耳机,然后两个人就追问我怎么拿到这首歌,我见到那个情形也觉得奇怪,自然就问他们怎么回事。可是他们怎么也不肯告诉我,还逼我立即删掉这首歌。迫于无奈我只能删了,可下来后我觉得太可惜了,说不定这歌会红呢,当时赫拍还没什么名气,所以我恢复了回收站,然后把歌发给了我们的音乐指导。”


  黄真说到这里流露出了后悔的神情,“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绝不会这样做的。”


  骆震认真的聆听着。


  “结果指导真的看中了,立即组织专辑的制作。”黄真叹了口气,“恩格斯和丹尼尔立即找我兴师问罪,我们三个人大吵了一架,丹尼尔这才说出试听带里其实是真正的布鲁特斯的声音。”


  骆震点了点头,似乎早已预料到了。


  “可那个时候布鲁特斯很可能已经死了!”


  黄真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开始微微发抖。


  无缘死灵12

  “你说什么?!”骆震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真叹了口气,“当时他们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以为他们纯粹是在恶作剧,他们见我不信,这才把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了我。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赫拍出道的前一天说起,那次的发布会正好也是在这的体育馆。”


  “那天凌晨,为了庆祝出道,恩格斯、丹尼尔和布鲁特斯一起去酒吧喝酒。”


  …


  深夜。


  酒吧舞池。


  七色斑斓的灯彩摇荡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无数肢体随着音乐节拍跳跃起伏,香水味、烟酒味和轻微的汗味一起,充斥了人的鼻腔。


  “丹尼尔,当了明星以后,可不能把我忘了呀!”


  身姿摇曳、羞赧微醺的少女朝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又靠近了些,故意低了低自己半露的胸脯,将口中酒气吹到了他的面颊上。


  丹尼尔很是受用,一把勾住少女的肩膀将她搂到怀里,笑嘻嘻地贴着她的耳朵道:“忘了姓什么也不能忘了你呀!”


  旁边的恩格斯将杯中的兰姆酒一饮而尽,随后瘫倒在身后的沙发上,他腿上坐着的女人也顺势伏在了他怀里,两人低声呢喃着什么。


  “今天真开心!平时训练太无聊了,出来一趟不容易,快快快!杯子都拿起来啊!必须再喝一轮!”


  说话的男子高声举杯,满脸笑意,帅气的脸颊上踌躇满志,正是货真价实的布鲁特斯。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呀,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布鲁特斯旁边的妹子锤了锤他的手臂,娇声提议。


  “哟哟哟!”丹尼尔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连妹子都觉得光喝酒没意思了,不如咱们就…”他一边说着,一边乘势将手放在了女伴白净光滑的大腿上。


  “拿开!”女伴佯装嗔怒,却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请问,是你们点的烧烤吗?”


  一个苍老的嗓音有些费力的冒了出来,身躯佝偻、身穿服务生制服的白发老头端着一大盘用保鲜膜覆盖起来的烧烤站在了几人所坐的卡座前。


  所有人都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放这吧!”恩格斯微微抬起头,冷冰冰地应道。


  但桌上已经遍布酒**,烧烤根本无处可放。老头子一手端着沉甸甸的铁盘,一手还要费力地去收拾桌上的**具,不一会儿双手就开始微微发抖。


  “能不能快点?”丹尼尔有些不耐烦,“冷了我们可不付钱啊!”


  几个女人则漠然看着老头,低声议论——


  “真扫兴,怎么现在烧烤店请不起人了?”


  “他不会有什么病吧,一直抖啊抖的。”


  “看他穿的衣服那么脏!”


  老头子终于为自己腾出了一块地方,小心翼翼地放下餐盘,这才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丹尼尔摸出两张钞票扔了过去,“不用找了,快走吧!”


  老头千恩万谢地捡起钱大声道谢,随后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我最烦这些老年人,如果不是他们,我们现在的工作负担也不会这么重。”一个女伴道,“怎么哪儿哪儿都有,现在竟然连酒吧里都进来了!”


  “就是!”布鲁特斯附和道,“我他妈也烦,还是以前好,我听说古时候老人会主动上山了结自己,免得给子孙增加负担。你说现在的老年人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呢!”


  “是吗?有这种事?”


  “没听过哎,怎么回事?”


  布鲁特斯清了清嗓子,大声答道:“我也是看帖才知道的。以前闹饥荒收成不好没吃的时候,一些老头老太太就自己或者被子孙背上山到那专门的洞里等死,那个洞就叫老人洞。”


  “是吗,真有这个洞?”丹尼尔奇道,“在哪里?”


  “好恐怖啊,里面全是尸体吧?”“恶心死了!”几个女伴全都面露怯色。


  “巧了,我知道这市北边的景区里就有几个老人洞。”布鲁特斯嘿嘿笑道,“刚才妹子不是说要大冒险吗,不如我们就去那里冒险怎么样?我知道一条秘密通道,可以直接通到景区。”


  “好啊!”丹尼尔立刻响应,“我最喜欢探险,喝完这轮咱们就走!”


  恩格斯搂住自己的女伴笑了笑,“这主意不错,不过我们都喝醉了,看来只有宝贝你来开车了。”


  …


  随着轮胎摩擦地面以及发动机缓缓停转的声音,一辆越野车停在了一处不知名的隧洞门口。


  月色不错,银色光辉映射在地面上又反射开去,将眼前的景色清晰地勾勒在了几人面前。


  这是一个废弃的隧洞,年久失修,墙面老旧脏乱,布满五花八门的涂鸦,历经雨水冲刷已变得有些模糊。四周的杂草十分茂盛,有的从洞顶垂下,随夜风轻轻摇摆,发出嘶嘶的声音。


  女人们依次下车后,都簇拥到自己的男伴身边小鸟依人。


  丹尼尔学夜枭怪叫几声,吓了她们一大跳。


  “哈哈哈!”丹尼尔似乎很得意,“看你们胆小的样子。”


  “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恩格斯问道。


  布鲁特斯带头朝隧洞走去,“那里面有个破洞,和隔壁景区是相通的,穿过那就可以到老人洞了。”


  …


  “这里面真冷啊!”


  丹尼尔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布鲁特斯旁边。他环视了一下低矮的洞顶,莫名感觉到一阵压迫,不禁打了个寒噤。


  身后的几个女人有些费力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走着,时不时抱怨两句,却不敢过于大声,因为洞里连绵不绝的回音听上去实在很诡异。


  走在最后的恩格斯倒比较淡定,只是也偶尔拿手电照照身后,因为几人走路的回音特别像有人跟在后面。


  “你是不是以前来过这里布鲁特斯?”恩格斯问道,“感觉你挺熟的啊!”


  布鲁特斯喘着气答道:“没有。只不过我没事爱逛论坛,他们有人组织过老人洞探险,我看到过他们直播而已。”


  “那…那这里面是不是有干尸啊?”一个女伴问道。


  “当然有啊!”丹尼尔故意拿手电放在下巴上,翻着白眼扭头吓身后的女人们。


  “讨厌!”“神经病!”


  布鲁特斯却答道:“不知道,反正他们那次没找到。”


  “切,那有什么意思嘛!”丹尼尔的语气有些失望。


  布鲁特斯狡黠一笑,“说不定我们今天能找到呢。”


  又走了一段,洞顶忽然渐变渐高,一处岩缝横亘眼前,面前的道路被巨岩生生截断,只留下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这石头还挺特别,白色的。”丹尼尔越过布鲁特斯来到巨岩面前,用手轻抚岩石表面,一阵透骨的冰凉导入掌心,令他不觉收回了手。


  女人们此刻已经不那么害怕,反而一起站在石壁前自拍起来。


  恩格斯见几人堵在了岩缝口,便出声催促,“怎么不走了?”


  布鲁特斯呆呆站在原地望着岩缝,半晌才转过身来对众人道——


  “不对啊!直播里根本没有这个岩缝,这里应该出现岔路才对,怎么回事?”


  无缘死灵13

  “讨厌!又吓人家,有完没完了?”


  女伴们发出娇滴滴的笑声,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差不多得了啊,别给自己加那么多戏!”丹尼尔在一旁调侃道,他说着也加入了三个女伴的自拍阵营。


  “你们怎么不相信呢?我没开玩笑,这里真的应该是一个岔道才对呀!”布鲁特斯急切道。


  “是不是记错了?”恩格斯走到他旁边,“反正都走到这里了,进去看看再说吧!”


  他说着一马当先跨入了岩缝中,丹尼尔和女伴们也打打闹闹的鱼贯而入。


  布鲁特斯耸了耸肩,轻轻吐出一口气,紧跟其后。


  进去后是一条又长又直的洞道,两侧的石壁又白又光滑,就像大理石一般。但但仔细一看,上面遍布如血丝般的纹路,手电光一照,发出摄人心魄的红色光泽,十分诡异。


  “这里面好冷啊!”一个女伴感叹道,她说着环抱双臂,身体瑟瑟发抖,似乎不堪忍受寒冷。


  “来嘛,我的怀抱可是很温暖的。”丹尼尔暧昧的笑道,一把搂过女伴。


  “说真的,这里边确实冷的有些不正常,简直像个冰窖。”走在最前边的恩格斯也附和道。


  布鲁特斯抬起手电照射前方,按说石壁如此光滑,光线应该反射得很强烈才对。但奇怪的是,光柱投射出几米之后就像被虚空吞食了一般,消失不见。


  “有点不对劲啊!”布鲁特斯喃喃道,“这洞穴也太他妈长了!”


  “要不,咱们回去吧。”一个女伴小声道,她的嘴唇都已经冻得有些发紫了。


  “喂——!”


  丹尼尔突然冲着前方大声吼道,一脸促狭,“干尸老头老太,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要回去了!”


  声音如炸雷般将这死寂的空间搅得一震,随后四散传播开去,发出层层叠叠而又空灵的回声。


  他这一吼把众人都吓了个魂飞魄散,女伴们都嗔怪着将小拳头往他身上砸,恩格斯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只有布鲁特斯呆呆的立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


  “别装死!”丹尼尔过去就是一拳,“快走怂蛋!”


  “你们…你们听,”布鲁特斯一动不动哭丧着脸,“听回音!”


  “怎么了?”恩格斯见状不对,走到布鲁特斯身旁。


  “快听回音!”布鲁特斯满脸惊恐。


  众人看他不像开玩笑,都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立时,幽远的回音变得十分清晰,虽然已经快要消失了,但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回声只是在重复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女伴们面面相觑,然后开始惊叫起来。


  恩格斯瞪大了双眼,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布鲁特斯,随后两人一齐向满脸惊惧的丹尼尔发问,“你刚才说的什么?”


  “我…我说的,如果你们再不出来,我们就回去了!”丹尼尔嗓音有着颤抖。


  “确定不是不回去了?!”恩格斯一再确认。


  “我他妈又不是老年痴呆,自己说了什么还能不知道?”丹尼尔叫道。


  回不去了…不去了…


  那个回声还在重复着,虽然飘渺,却异常震慑人心。


  几人全都面如死灰,胸腔巨震,手心冒汗。


  “还愣着干嘛,回去啊!”丹尼尔冲布鲁特斯叫道。


  布鲁特斯这才反应过来,当即转身朝后,几人变尾为头,脚步慌乱地往来路走去。


  “不,不对啊!”布鲁特斯看着前方,“我们不是刚从岩缝进来吗?怎么…怎么会走了这么远?!”


  众人定睛一看,本来应该近在咫尺的岩缝此刻却在起码在十丈开外,长长的洞道看上去就像没有尽头。


  “操,真他妈见鬼了!”丹尼尔骂道。


  “怎么办啊?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都怪你,刚才吼什么吼,这下好了!”“我好怕啊!”女人们开始叽叽喳喳,瑟瑟发抖。


  “都闭嘴!”恩格斯低声斥道,“可能是集体幻觉,总之往来路走没错,别停下!”


  他越过女人们伸出手推了推布鲁特斯,“快走!”


  布鲁特斯咬咬牙,不再迟疑快步朝前,他身后的所有人也都神情惊恐如临大敌,争先恐后地朝前方的岩缝小跑而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这幽闭的空间中连绵不绝,如同擂鼓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岩缝近在眼前。


  布鲁特斯躬身一个大迈步,人已经跨出了白色岩缝之外。


  丹尼尔更是直接越过几个女人,也争着到了岩缝边,刚迈出两步,只听身后恩格斯大叫一声:“不对!”


  他浑身一震,这才发现前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布鲁特斯的影子?!

  丹尼尔只觉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襟,他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是恩格斯,后者大声道,“别慌!”


  “怎么外面的石壁也变成白色了?!”


  一个女伴颤抖道,说完便和其余两个同伴抱成一团。


  丹尼尔抬起手电往前方照去,这才发现他们根本没走出岩缝,仍然还在刚才诡异的白色通道里,只是墙壁上的红色血丝变得更加妖冶了。


  最为诡异的是,大约一百米开外,一个熟悉的背影还在朝前奔逃着,丝毫没发现身后的同伴已经远在天边。


  “布鲁特斯!”恩格斯大吼道。


  “他不是刚过去吗,怎么会跑那么远?”丹尼尔的声音变得比鬼还难听,脸色也如同白纸。


  恩格斯还在吼着,可是前方的布鲁特斯却好像根本没听见,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光点,随后竟然消失了。


  “怎么办?”丹尼尔慢慢跪坐在地,“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恩格斯大口喘着气,将手电往身后照去,惨白的洞道如同通向地狱,根本看不到尽头。


  “没有信号,打不出去电话啊!”女伴们举着手机急的团团转。


  丹尼尔却忽然跪地磕起头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该来打扰你们,我错了,对不起,不要杀我们!”他絮絮叨叨,额头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响,“放我们走吧,求你们了!我回去会给你们烧纸的,烧大房子,要什么烧什么!”


  女伴们抽泣着,全都已经六神无主。


  一时间,哭泣声和祷告声交织着充斥在整个空间中。


  “都他妈住嘴!”恩格斯忽然吼道,“安静!”


  众人皆是一怔。


  这一静下来,所有人才听到竟有一阵诡异的哭声从洞穴深处传来。


  “呜呜呜…”


  那竟然是婴儿的啼哭之音!

  无缘死灵14

  “你是说,婴儿的哭声?!”


  骆震猛地站了起来,吓了黄真一跳。


  黄真虽然有些不解他的举动,却也点头答道,“是的,就好像婴儿出生的那种哭声,这是恩格斯的原话。”


  “后来呢?继续。”骆震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和了语气复又坐下。


  “说来也怪,听到那婴儿的哭声不久,四周的温度就变得没那么冷了。”黄真道,“他们也不敢再走,几个人就呆在原地,想着等天亮再说,或许天亮了阴气弱了鬼自然也就消失了。”


  骆震点点头,喝了一口鸡尾酒。


  “后来他们也不知怎的就变得很困,互相靠着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竟然集体在隧道里,根本就没在白色通道中。”黄真说到这里顿了顿,“但布鲁特斯自那以后就消失了!”


  “他们没有回去找他吗?”


  “怎么没找!”黄真道,“当时自然是不敢再进洞,可回公司以后就告诉了经纪人,两人被臭骂了一顿,然后公司马上就派人去找,但根本就没见到他们所说的白色岩缝,人也没找。公司怀疑他俩磕了药,不敢报警,私下组织去尿检,但证明只是酒精有些偏高而已。”


  骆震冷笑道,“后来也没有报警吧?”


  黄真讪讪道,“如果报警的话,就会影响整个出道计划,当时都安排好了,在前辈的演唱会上登台出道,取消的话公司会赔很多钱。如果恩格斯和丹尼尔留下案底,那这一年来公司投在他们身上的钱也会打了水漂。况且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恩格斯和丹尼尔喝醉断篇了,或许布鲁特斯也躺在哪个地方睡大觉呢。公司想着紧急找个人替代着先出道,后续再继续派人搜救就行了,哪知竟然再也没找到!”


  “后边没找到人,布鲁特斯的家属竟然也不报警?”骆震奇道。


  黄真叹了一口气,“布鲁特斯和家人的关系很不好,双方根本就没有联系,而且他们远在美国,他身边也没有什么好朋友,所以他出了事也没人管,正中公司的下怀。”


  “人出事了不报警也不通知家属,还费劲心思隐瞒真相,竟然来个移花接木想瞒天过海,这和杀人行径有什么区别?而且你们并不能确定他的生死。”骆震直视黄真。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黄真立即反驳,“那么多人搜救毫无结果,好几个月了杳无音讯,他若是活着为什么不回公司?”


  “没有找到尸体,就不能判定人已经死了。反正我回去以后就会立案的,你最好去局里自首、报失踪,这样你可以减轻罪行。”


  “可这样赫拍就全都毁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黄真叹道。


  骆震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黄真看了骆震一眼,接连喝了几大杯,良久无言,过了半晌才道:“你说,布鲁特斯是不是被…被…被鬼抓走了?还有,他为什么要给我寄那首歌?他如果变成鬼,不是应该恨我们吗,怎么会反过来帮赫拍走红呢?”


  “或许,他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听到这首歌。”骆震似是喃喃自语。


  黄真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骆震犹豫了许久,缓缓说道,“那首歌…你觉得…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吗?”


  “深层的含义?”黄真奇道,“什么意思?”


  骆震道,“你不觉得歌词很不一般吗?或许,布鲁特斯想通过这首歌表达什么。”


  “哦…当然很不一般,泰戈尔是个伟大的诗人。”黄真道,“这首诗很有思想和深度,挺励志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骆震忙问。


  “只不过,不同的人对它的解读也不尽相同。”黄真答道,“恩格斯和丹尼尔就觉得这首歌是批判衰老,歌颂年轻人,倒是很符合当今世界的价值观。”


  “批判衰老?”


  “特别是那句:我觉得我自己像条蛀虫,还有:我要去寻找我永恒的青春。”


  骆震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遇到过的那个神秘小男孩。而且刚才黄真提到,布鲁特斯失踪那天,在那个恐怖的白色岩缝之中曾有婴儿的哭声。


  要说青春,还有谁比小孩更青春呢?最有资格傲视衰老的,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呢?


  而且,机电宿舍中出现的那些失踪人口除了老年人,就是些可疑的小孩。从骆志奇带走外公的行径来推断,应该也是那些小孩带走了那些老年人。


  难道,这些失踪和自杀案的源头,竟然是小孩的鬼魂?

  不,这一切还是说不通,小孩明明最是天真无邪,就算变成鬼魂,也不可能会做这么多可怕的事。


  况且老庄曾经说过,那网络上教唆小孩带走老人的神秘黑客,其侧写也表明他是一个40岁左右的成年男子。


  “骆警官,你在想什么?”黄真见骆震陷入沉思良久无言,便开口询问。


  “没什么…”骆震回过神来,随口答道。


  他叹了一口气,啪的一声将几张纸币拍在吧台上。


  “买单!”


  …


  回到局里已是凌晨2点,骆震走进值班室,一下瘫倒在床。


  这些天奔波查案,他早已疲倦不堪,还要日日应付妻子的夺命连环call,就算是铁人,此刻也熬不住了。


  不过虽然已经很累了,骆震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曾经一家人的合照,看着儿子天真的眼睛和老岳父熟悉的面容,不禁深深叹出一口气。


  儿子和岳父到底去了哪里,所有失踪的老人和小孩,又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曾经去过的5号溶洞里那个诡异的地道和布鲁特斯他们去的白色通道会否有什么关联呢?


  导游曾经说过,5号溶洞深处那白色绝壁之后是神明的世界,假如那根本不是神明,而是恶魔呢?

  想了一想,他还是给黄真发了条信息。没多久,他就得到了回复。


  骆震看着那行地址,暗暗下定了决心。


  或许只有再去一次那个地方,才能得到所有的答案。


  无缘死灵15

  “呼——”


  骆震看着眼前残破的隧道,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是的,他终究还是来了。


  现在是早上10点,距离儿子和岳父失踪已经72个小时,最佳的获救时间已然过去。但他不能停止努力,无论如何,这里恐怕就是一切的源头,或许也将是一切的终点。


  他整了整背包,里头有一些必备的探洞设备和食水,就算自己不幸也被困在里面,撑个三天不在话下。


  就在他准备出发时,手机忽然响了。


  “震,今天总算是拿到搜查令了!刚才已经排查过了,屋里果然是空的,但有不少生活垃圾,看得出来有不止一人曾在屋里待过。从食物残渣的**程度推断,大概近两月这里陆陆续续都有人来。”


  电话一接通,老庄便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


  “经过天网视频分析,我们怀疑这些小孩和老年人是趁夜溜上附近物流站停靠在小区的货车离开的,不过这只是推断,也不清楚他们怎么做到的,但只有这个能解释这些人为何能凭空消失,这破小区前后门都有**,但是根本没见他们出去。”


  骆震默默听他说完才道:“能追踪这些货车的行踪吗?”


  老庄答道,“难,物流站每晚有十几辆货车往来,开往全国各地,又不知道具体是哪一辆,这工作量…够呛!不过我还是会跟的,你放心!”


  “有没有会经过市北溶洞风景区的货车?或者说,那个物流站在风景区附近是否有分部,帮我查一下。”骆震忽然问道。


  老庄奇道:“你有什么线索了?”


  “帮我查一下吧,一时说不清。”骆震道。


  电话那头的老庄沉默了一下,道:“好,我等下就去安排。你去哪儿了?本来我是去办公室找你的,结果没见到人,你在家?”


  “老庄,”骆震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郑重,“请一定尽你所能帮我找到我的儿子和老父亲,谢谢了!”


  还未等老庄会话,骆震便挂了电话。


  他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毅然朝着隧道走去。


  …


  尽管是白天,洞里却极其幽暗,不过还好比较干燥,并不像黄真那晚所叙述的那样阴冷。


  骆震打着手电,走了大约十分钟,道路右侧便出现了一个岔洞。


  那白色的岩缝果然没有出现,难道是因为白天的缘故,鬼魂不敢现身?


  骆震有些无奈,如果要等到半夜,自己岂不是还得在这待上十几个小时,那也太无聊了。想了一想,他便打算去两个洞里探索一下,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做。


  他先是直走,结果没走多远便发觉路被堵住了,似乎以前这里曾发生过塌方,巨大的山岩落下,将洞生生截断,不然的话,说不定会与景区里的喀斯特溶洞连通。


  骆震只好又返回,进了岔洞。


  岔洞倾斜往下,地面崎岖很不好走,一路还可见到一些食品垃圾袋,可见曾有人来过,或许便是那些老人洞探险直播者留下的。


  往下走了大约一百米,道路折而往左,又走了一段,坡度便忽然变得很陡,几乎与地面呈八十度,好比一个悬崖,只是不算太高,大概不到三米。


  骆震看了看下方,空间变得宽阔起来,似乎是一个不太大的洞厅。但是碍于两侧洞壁的阻挡,他无法看到洞厅的全貌,也不知道里面是否还有通道。


  下不下去呢?

  他左右四顾,很快便发现左侧洞壁上有处突出的岩石,似乎是个天然的系绳墩,上面还绕着两圈绳索,但明显已经腐坏了,一扯就断。他试了一下系绳墩,倒也很坚固,自己包里准备了登山绳,长度也完全够。


  没考虑太长时间,骆震便将绳子绕在了系绳墩上,然后利索地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一到洞厅,骆震便感到温度明显下降了一两度。


  他环顾四望,这洞厅面积大约有二十平米,四面的墙壁上似乎画着一些东西。


  走近一看,竟是许多刻得歪歪斜斜的正字,成片成片的集中在洞壁的中下部。再一低头,角落散步着不少碎石块,几乎都是有一两个角磨掉了,想必刻字的人正是用这些石块写下的正字。不过从笔迹看来,似乎又是不同的人刻下的。


  骆震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到底是谁呢?

  他又围着洞厅转了一周,这才发现原来在陡坡的对面,有一条与洞厅墙壁平行的走廊,两侧向左右各自延伸了挺长的一段距离,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来。


  骆震开始感觉这个地方不太像完全天然的洞穴,至少肯定被人工改建过,而且明显有人曾在这里生活。


  站在长廊口,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走进去。


  恰在此时,他听到左侧走廊的尽头传来一些动静,那是一种呜呜作响的声音,像是谁在哭泣。


  骆震心头一凛,他碾了碾拳,终究还是迈出了步子。


  走出几十米远,骆震开始震惊不已。这看似简单的长廊,其实左右分布着很多房间,或者说是洞穴。洞穴大小不一,像是人工挖出来的,但都很简陋。


  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阴冷陈腐的味道。


  莫非,这就是…老人洞?

  走着走着,骆震越来越心惊,以前那些可怜的老人,就是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地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外头墙上的正字,就是某些老人在为自己的生命倒计时?那道陡坡,就是将他们与人世从此隔绝的壁垒?


  这该是一个多么令人绝望的过程!


  呜呜声还在回荡着,骆震却不那么害怕了,他的心里非常难受。


  这个冰冷空洞的地方,代表着隔绝与绝望,它简直就像一座可怕的死亡监狱!


  骆震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监狱?


  赫拍的永恒的青春中,那句歌词——


  “…我离开了这座腐烂的监狱,在黑暗中噬咬着滋生自己的果实…”


  难道,腐烂的监狱指的就是这个地方?


  那离开这座监狱的…是…?

  骆震此时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尽头,却仍未发现呜呜声的源头,他只好又朝另一端走去,当他返回洞厅的时候,头很自然地望右一瞥,他看到在那八十度的陡坡下,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男孩正呆呆望着陡坡上的通道,忽然转过头对骆震道——


  “叔叔,能帮我上去吗?”


  无缘死灵完


  骆震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自己眼前这个看似天真的小孩没有那么简单。


  他立在了长廊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小男孩。


  “叔叔,你能帮我上去吗?”


  小男孩再一次问到,脸上显露的笑容若隐若现。


  “你是谁?”骆震压抑着紧张,平和的问道。


  “咯咯…”小男孩发出烂漫的笑声,“我的名字叫无缘,叔叔。”


  “…吴…源?”骆震在脑海中搜索,试图回忆案件中是否有相关的名字出现过。


  小男孩迈着步子朝他缓缓靠近了,“你觉得这里好玩儿吗?”


  骆震微微叹了口气,“这是个可怕的地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出生在这里啊!”小男孩笑着答道。


  白色岩缝里的那个婴儿!


  骆震在震惊的同时,不禁朝后退了两步。


  “你…你不是人。”他有些颤抖地说道。


  小男孩不置可否。


  “好吵啊!”小男孩说着指了指另一头的长廊。


  骆震顺着小男孩所指的方向看去,空荡荡的长廊尽头光影晃动,似乎有人在那里。


  那呜呜声越发响亮了。


  “你…”骆震再回头看向小男孩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空空如也。


  饶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骆震的心脏还是失控地在胸腔里撞击起来,他艰难地咽下口水,有些僵硬地伸手擦了擦冷汗。


  犹豫再三,骆震还是朝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


  这一侧长廊的两侧仍旧有许多洞窟,散发出的腐臭味也越发浓重,骆震不由捂住了鼻子。


  终于,他来到了长廊尽头的一个洞窟。


  “呜呜呜…”啼哭声已经很清晰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背对着骆震埋头哭泣,他蹲在洞窟的一个角落,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洞口有人。


  “老人家?”骆震尝试呼唤他。


  哭声戛然而止,老头缓缓抬头,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整个人朝骆震扑了过来嚎哭道,“救命啊!快救我出去,快,救命啊!”


  骆震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那老头到了洞口,整个人却像撞在玻璃上了一般砰地弹了回去,随后跌坐在地,又号啕大哭起来。


  “老人家,你没事吧?”骆震忙问。


  “你叫谁老人家?”那老头边哭边道,“你才老,我不过23岁,我还是明星呢!”


  骆震心里咯噔一下。


  “你…你不会是布鲁特斯吧?”


  那老头猛地抬头,“你认识我?是公司派你来找我的吗,你们也来得太慢了吧,这都多长时间了?”


  骆震的脸色很难看,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竟然是失踪了两个多月的布鲁特斯,那个年轻帅气的摇滚歌手?


  他怎么会老成这样?


  “叔叔,怎么样,这个地方确实很好玩吧?”小男孩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骆震猛地转身,“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布鲁特斯似乎看不见小男孩,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小男孩看着骆震,“我说了,我是无缘。”


  “是不是你带走了我的儿子和岳父?是你蛊惑那些小孩的对吗?你把他们藏在哪里了?”骆震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男孩咯咯笑道,“你不觉得那些老人都是蛀虫吗,找他们做什么?”


  “闭嘴!”骆震忽然吼了出来,“你懂什么,老人不是蛀虫!如果没有这个老人洞,如果不是他们把生的希望留给后代,哪里会有什么青春美好,只会是永恒的绝望!”


  小男孩似乎愣住了,他直直看着骆震,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放了他们,有什么冲我来!”骆震稍稍放缓了语气。


  “小骆!”


  骆震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布鲁特斯隔壁的洞里,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老人,那亲切的面容不是老岳父又是何人?!


  骆震激动上前,一把攥住了老岳父的手。


  “爸,总算找到您了!”骆震眼中开始泛起了泪花,“骆志奇呢?”


  “不知道啊!他带我来这里后就离开了,怎么,奇奇没回家?”老岳父答道。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骆震搀起岳父就朝前走去,却听背后布鲁特斯声嘶力竭地吼道:“喂,带我一起,别走啊!”他的双手在洞口看不见的玻璃上拍着,脸上都是绝望。


  骆震刚想回转,小男孩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别太贪心。”


  他看了看憔悴无比的老岳父,咬咬牙对布鲁特斯道,“我会让人回来救你的!”


  不顾身后的抗议,骆震扶着老岳父便朝洞厅走去。


  两人顺利地到达了洞厅下的陡坡,登山绳还完好地挂在墙上,随风晃晃悠悠。


  “太高了,我爬不上去啊!”老岳父看着三米的陡坡叹道。


  “没事,我把绳子系到你腰臀上,然后拉你上去。”骆震说着开始动手操作,准备完毕后他就让老岳父坐好,双手开始拼命用力。


  老岳父开始慢慢上升,骆震毕竟警察出生,自然是有些力气的,老岳父也年老瘦弱,因此开始并不觉得费力。


  可拉着拉着,骆震却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双臂开始颤抖,双腿也酸软不已,甚至开始耳鸣,简直像是在拉一座大山。


  自己没道理会这么虚啊!


  “啊!小骆,你…你怎么?”


  骆震听到老岳父的惊呼,他望向半空中,只见老岳父指着自己,满脸震惊不已。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爸,怎么…”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这苍老而嘶哑的声音是谁的?怎么会从自己喉咙里冒出来?


  还未待他从震惊中缓过来,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双臂,干涸的血肉上青色血管如蚯蚓般蜷曲遍布,皮肤松弛老化,似乎风一吹都会飘荡。


  这分明是双老人的手,怎么会长在自己的身上?


  骆震开始觉得眼冒金星,他看了看老岳父,咬咬牙仍坚持用力。


  这些或许都是幻觉,不要受影响,先救人再说。


  “他都被扔进来了,就该死在洞里,你想拉他出去的话,必须交换哦!”


  小男孩的声音又乍然出现。骆震回过头,发现他立在长廊口,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


  “小骆,放我下去,我不走了!”老岳父开始哭泣,“我已经老了,出去也没什么用了,你还年轻,家里不能没有你啊!”


  骆震咬着松动的牙齿,就是不肯放手。


  “我真的不走了,”老岳父大哭,“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用了,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小骆,快放我下来啊!”


  “有用…”骆震已经开始看不清东西,却仍费力道,“您比什么都重要,我就是死也要送您出去!”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他用最后一点劲把绳子系到腰上,整个人便徒然倒塌,只是挣扎看了老岳父最后一眼,嘴里喃喃道——“您就是我的珍宝。”


  四周忽然变黑了。


  “你不怕老吗?”小男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人是那么衰弱无能,什么事都做不成,又怎么会是珍宝?”


  “每个人都会老,青春不能永驻,生老病死是正常的生理过程,老是人生的组成部分,是时间的沉淀,它当然是珍宝。”


  哈哈哈


  小男孩忽然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却透露出一丝凄凉。


  一瞬间,骆震忽然明白了那首歌的含义。


  “我觉得我自己像条蛀虫,

  当我徘徊于我收藏的珍宝之间时。


  我离开了这座腐烂的监狱,


  在黑暗中噬咬着滋生自己的果实。


  我不想流连于腐朽的沉寂,

  因为我要去寻找我永恒的青春…”


  这首歌里的蛀虫,并不是在说老年人,反而指的是那些将老人抛下洞独自离开的年轻人,这些能换取生存希望的老人,难道不正是珍宝吗?享用了珍宝让老人独自面临死亡的年轻人,不正是蛀虫吗?


  骆震叹了口气,那些对这首歌倍加推崇的年轻人,却不明白它的真正意义,真是可笑又可叹。


  “我的名字叫做无缘。”小男孩忽然道,“因为我与这个世界,早已经没有缘分了。”


  它说着,朝骆震伸出了手。


  “我早就腐烂在了这个洞里,没有人记得我,我很孤独,我不甘心。我讨厌时间,讨厌抛弃我的这个世界。”


  骆震摇头,“世界没有抛弃你,你忘了吗,当初是你主动舍弃生命,把绝望留给自己,把希望留给子孙。我知道,我也记得!”


  骆震的手不知为何握住了小男孩,一瞬间他感到一阵温煦的力量缓缓贯入身体,顿时感到异常平静。小男孩的身体慢慢长大,变成了年轻人的模样,然后又慢慢衰老,最后成为一个衰老不堪的老人。


  “既然你视我为珍宝,那么我便送你一件珍宝。”老人道,“对我来说,时间即是珍宝,我将它赠予你。从此以后,你代替我去过那些我所憧憬的人生,我有千千万万的理想,我想成为各种各样的人。那些我所虚度的岁月,那些我所没能利用好的时间,希望你好好把握。”


  …


  骆震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隧洞口,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的老岳父正守在自己身边。


  “你终于醒啦,”老岳父喜极而泣,“没事了,我们出来了,那个妖怪也消失了!”


  骆震抹掉老岳父脸上的泪水,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老庄和老李他们打来的。


  “先回去吧爸,”骆震站了起来,扶起老父亲缓缓朝着停在外面的车走去。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一切。


  所谓的无缘,其实是老人洞里这些被人遗弃的老人灵魂所化,它们本来已经沉睡,可却被那些来打扰它们的,价值扭曲的年轻人所惊动。


  渐渐的,它们开始变得怨愤,孤独,并化为了一个强大怨念的灵体,它称自己为无缘。


  无缘死灵虽是无数老人的灵魂所化,但内心却和渴望爱的婴童一般,长期的孤独令其憎恶时间,并渴盼得到关怀和瞩目。


  所以无缘才是孩童的模样。


  无缘利用那首带有怨念的曲子,侵蚀青年人的精神,最终剥夺其生命。


  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必须让更多的老年人来到老人洞中死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它就利用网络控制小孩带老年人去老人洞。


  只是,无缘最后送给自己的珍宝到底是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美人头1

  天色近晚,日头早已没了,黑云压在头顶,乌泱泱的一大片,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岳雪山本来慢悠悠地在赶路,他一手提溜着在路上果园顺来的枇杷,一手接着刚从嘴里吐出还热乎的果核,枇杷肉的甜意浸到了心底,一时觉得心情大好,摇头晃脑地哼起了小调。


  可这天竟然说边就变。


  岳雪山皱了皱眉头,他眯眼看向天空,嘴里念叨道:“北方黑云压境,看来今日是要犯水邪了。”


  他说着便左右四顾,想找个地方先避避雨。


  乡间小路直通远方,望不到尽头。左边是幽深的密林,右边是大片的荒地,稍远似乎有房舍若隐若现,一条奔流小河横亘其间,唯有一座独木桥可通行。


  岳雪山犹豫片刻,便加快脚步往独木桥走去。


  小雨已经飘洒而来,点点晶莹立时粘了岳雪山满头,远远看去就像刚钻了糖罐。他紧赶慢赶,终于攀上了桥沿,登登登往上爬。


  “俺的芋头啊!好阔惜…阔惜啊!”


  充满乡土味儿的叹息自前方传来,一个头戴笠帽身穿蓑衣的老农正趴在独木桥的另一头,勾着脑袋往水里看。他的旁边放着一个大背篓,里面满满装着许多灰不溜秋沾满泥的大萝卜。


  岳雪山拿眼往河里瞅,墨绿的水面上漂浮着许多浮萍,雨丝如细针般划破河面,不少长腿水蚤蹦来蹦去。


  河面如镜倒影若真,水下却幽深看不囫囵。


  “老人家,你萝卜掉河里了?”


  岳雪山随口搭讪着,慢慢走到了他身边。


  那老农转头看了他一眼,眉毛一吊嘴角一撇便叹道:“哎呀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神那么轴呢,俺这是芋头!多好多大个的芋头,白生生的,拿市场上卖值好多钱呢!”


  岳雪山咦了一声,从背篓里捞起那大萝卜一看,果然与白萝卜又不同,表皮十分粗糙,顶部余茎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这芋头烤来吃一定很香,多钱一个啊?”岳雪山笑眯眯地问。


  老农没应声,还在唉声叹气。


  岳雪山拍了拍他的蓑衣,“老人家快别看了,你又捞不起来,我给你买一个,快做生意赚钱要紧!”


  “俺掉的是最大的那个芋头啊!俺害怕压着了,特意放最上面的,哪个晓得…”老农哭丧着脸。


  岳雪山哭笑不得,正欲说话,却听平地一声惊雷,炸裂之声响彻九霄。这雷声过后,天光立时晦暗了下来,夜色骤然降临。


  河面上白茫茫的一大片,竟是悄无声息起了浓雾。


  岳雪山皱起眉头眨了眨眼,掐指一算,嘴里喃喃道——


  “水上有木桥,下坎上巽,此为涣。桥上有雨,下巽上坎,此为困。看来这桥有古怪,久留恐有变,需得赶紧找个安定之所…老人家!”他对老农大声道,“大暴雨要来了,别在这站着啦,赶紧找地方避雨吧!”


  岳雪山说着上前扶住老农,催促他前行。


  老农望着河面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在岳雪山的帮助下提起背篓用力背了起来,然后转身朝桥下走。岳雪山紧跟在他身后,一面问道:“老人家,前面是什么地方?”


  又是一声惊雷。


  岳雪山看见老农的背影骤黑又骤亮,仿佛消失又出现一般,他心里忽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前面是…”老农只答了一半,就住了声转回身来,岳雪山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往后看。


  两人都感觉到一股恶寒自后背袭来。


  天色已然全黑,刚才还清晰可见的河面已经完全融入夜色,独木桥只剩下很模糊的剪影。


  河面上的雾气此刻竟像棉絮一般,浓得化不开来,仿佛用手都可以抓住,一股十分诡异的黑气若隐若现,隐匿其间。


  “老人家,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冒了出来。


  岳雪山看到那些白雾竟然像流水一般朝左右分开,一个浓稠的黑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它漂浮在半空,浑身散发着如灰烬般的黑气,看轮廓像是披着一件破烂的斗篷,腰部以下竟然什么都没有。


  那黑影面前悬着三个圆球状的东西,正在随着黑气不停翻滚,看不太清到底是什么东西。黑影挥着形如枯枝般的指节,指着那些圆球道——


  “你看看,哪个是你掉的?”


  岳雪山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手里提溜的枇杷掉到了地上。


  身后的老农没有反应,岳雪山咳嗽了一声,一边看着那黑影一边低声道:“就说都不是,叫他再去捞。”


  老农仍旧没说话,岳雪山抬起手肘往后想戳他,却只听砰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到了地上,随后一个颤巍巍的比鬼叫还难听的嗓音嚎道——


  “鬼啊!”


  岳雪山沉默了。


  他冲黑影尴尬地笑笑,转身开始拉扯瘫倒在地的老农。芋头滚了一地,他一脚踩滑,差点没磕到桥柱子上。


  一股尿骚味袭入鼻腔,老农双眼发直,脸如白纸,两手还在地上乱刨,嘴里囫囵不清地念着妈啊鬼啊怪啊,似乎有人事不省的征兆。


  岳雪山一面拍着他的脸颊,一面又掐着他的人中,“老人家,你可别光顾着屙屎拉尿了,现在知道了吧,可不能乱扔东西,特别是在这荒郊野外,现在碰瓷的太多了!不过话说回来,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咱一身浩然正气,怕它个鸟!哎…我说你怎么又放起屁来了呢?…”


  “到底哪个是你掉的?”


  黑影加重了语调,岳雪山觉得脑袋都开始轰鸣作响。他不敢大意,连忙抬头注视黑影的一举一动。


  只见原本掩映在黑气中的三个圆球渐渐朝他二人靠近,慢慢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岳雪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三颗人头!


  最左边的一颗脸部血肉模糊,几乎看得见白森森的面部骨架,黑色长发纠缠披挂在血肉之间,还在往下淋漓不尽地滴着血水。


  中间的一颗像是个中年男子,皮肤干瘪瘪的,表面凹凸不平,就像一颗发霉的土豆。


  最右边的一颗却最是奇异,墨发轻扬,眉眼如画,神态十分安详,若不是颈部以下空荡荡的,当真就像是一位睡着的美人。


  艹!这不会是…


  岳雪山看着人头发懵,心叫不好。


  “快别晕了,”岳雪山摇晃着老农,“起来选一个,不选就得死!我服了,掉个芋头都能招来这东西,你他妈掉的到底是芋头还是人头?!”


  “俺的人头芋啊…”老农昏迷中嘟囔道。


  岳雪山翻了个白眼:“这都起的什么破名字!”


  “哪个是你掉的?”


  黑影还在重复询问。


  第一百二十三章 美人头2

  “快选一个啊老头!”


  岳雪山拼命拍着老农的脸颊,掐了半天人中才终于令他清醒了过来。


  在看清那三个诡异无比人头的一刻,老农放了一个响屁,差点又晕了过去,还好岳雪山看准时机使劲拧了其大腿一把。


  “我不要我不要!”老农拼命往岳雪山身后缩,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拿开,快把死人头拿开!”


  岳雪山抓住老农的领子,唾沫飞溅地冲着他的脑门叫道:“不选现在就得死!选了还有一线生机明白吗?这可不是一般的邪…”他说到这里瞟了黑影一眼,终究没往下说,咳嗽两声继续对老农道,“总之不想死在这里的话,你必须选一个!”


  老农还是不管不顾地摇着头,根本不敢去看人头。


  “不选吗?”黑影发出阵阵冷笑,仿佛浸骨的冽风从千疮百孔的墙缝钻入鼓膜,又仿佛无数嘲讽的脸颊在四面八方飞扬乱舞,那令人战栗和胆寒的魔音似乎能穿透灵魂一般。


  三个人头渐渐又被浓雾包裹,黑影的身形却在缓缓靠近二人。


  岳雪山立即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透体而过,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既然你这么大方,一定也不介意再送我…”黑影又开口了,它慢慢伸出了枯爪。


  岳雪山咬咬牙,稍稍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抬起头直视黑影,眉眼间显得十分镇定。


  “谁说不选了?”他打断了它的话,“老头子只是有选择恐惧症而已。”


  “最后问一次,选哪个?”黑影的枯爪停住了,冷冰冰的嗓音不带一丝感情。


  老农缩成一团,双目紧闭瑟瑟发抖,哪里还能搭话。


  黑影再次发出冷笑,眼看魔爪就要伸到老农头顶。


  惨剧即将发生。


  说时迟那时快,岳雪山眼珠一转,故意侧身推了老农一把,老农瞬间失去平衡往对侧倾斜,却恰好将其腿侧的两只芋头挤了出去,扑通两声掉入了河水之中。


  黑影愣住了。


  “哎呀!”岳雪山大叫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掉了两个!”他撇撇嘴看向黑影,“看来这下不用选了,三个都拿来吧!”


  黑影:“…”


  老农仍旧只是将头埋在膝盖里发抖,对眼前的一幕根本毫无知觉。


  “怎么,不舍得?”岳雪山瞥了黑影一眼,“不舍得就拿回去呗!”


  “呵呵呵…”黑影冷笑着往后退去,身形渐渐隐于白色的浓雾中,三个人头则再次飘到了两人面前,随后慢慢变得透明,直至消融于空气。


  “啊…”


  岳雪山颓然坐倒在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选一送二,”他看着老农,“都怪你这衰老头死活不听我的,之前要是选了,咱就只用对付一个,现在他奶奶的要干三个,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河面上的浓雾渐渐散去,隆隆雷声似乎远遁天际,看样子雨就要停了。


  …


  老农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河边不远的一块空地上,身旁是散发暖意的熊熊篝火,鼻子里满溢了一股子香气。


  岳雪山正在烤芋头。


  “啊!”老农想起什么似的惊叫起来,“妖怪,妖怪啊!”


  “嘘——”


  岳雪山回过头来,一脸倦意地看着他,“别再叫了老头儿,它好不容易才回去了,你别又把它叫回来啊!”


  “人头!俺瞅到了三个人头!”老农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你看到了吧?好多血,都是血啊!”


  岳雪山一边将烤得焦黄的芋头凑到鼻子边嗅了嗅,一边点头答道,“不但看到了,还替你收下了。”


  “啥…啥?!”老农一脸迷茫。


  “啊…真香啊!”岳雪山咬了一口芋头,烫得自己龇牙咧嘴,“咱们碰到的不是一般的鬼,那是鬼妖,看样子道行还不浅。”


  “鬼妖?那怎么还不快走,还有功夫烤芋头吃?”老农颤巍巍地站起身,环顾四望,“小伙子,那妖怪再出来怎么办?”


  岳雪山一把拉住老农的衣角示意他坐下,“放心吧,它暂时不会再出来了。咱们要好好休息下,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要不怎么扛过接下来的七天?”


  老农半信半疑地坐下,“七天?那鬼妖到底是什么回事?”


  “鬼妖的形成并非偶然,”岳雪山边吃边答,“此地前有聚阴之黄果树林,后有大片荒地野草不荣,金气賊木,想必此处定然曾是惨烈的战场,大量冤魂怨鬼埋骨其中。一条细河恰流其上,此河虽活,却窄深不见阳光,乃是通阴之蛟河。久而久之,阴气凝聚,自能孕成鬼妖。近日北方水气来势汹汹,遮天蔽日,今又恰逢壬亥水日,故鬼妖骤现。我说你作死地在桥上捞你那些人头芋干啥?”


  老农眯着眼睛,一脸迷茫:“…高人,高人,俺老汉听不大懂,那鬼妖是不是很厉害啊?那三个人头是不是被它杀掉的人啊?”


  岳雪山顿了顿,叹了口气,“那可不是普通的人头,那是催命符啊!快吃点东西,明早早起赶路,看能不能趁它们找上门之前解了这七煞咒。”


  “七…什么什么咒?大师,你别吓我老汉啊?”


  岳雪山瞥了老农一眼,“这离白云镇不远了吧?”


  老农点点头,“不远,还有七八里路。俺本来也要去白云镇赶明天的早市,谁晓得…”


  “你们镇上有没有一个姓吕的老板开的棺材铺?”岳雪山问道。


  “你说吕老板?”老农讶然,“你认识他?”


  岳雪山点头道,“这龟孙是我老表,我本来还有点犹豫要不要找他,现在看来必须得去一趟了,有他在的话,咱的胜算要大一些。不过这家伙怎么会放着这凶地不管呢?毕竟是他的地盘啊…”


  “大…大师,你在说什么?”老农一脸迷茫。


  岳雪山叹了口气,一口咬住最后一小块芋头,“困了…”他说着打了个饱嗝,两手垫在后脑勺躺倒在草地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老吕,多年未见,你小子还好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美人头3

  白云镇是附近最大的小镇,周围的农户都会在赶集的日子将自家蔬菜或禽畜之类背到这里贩卖,届时可谓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卖西藏灵药、虎骨鹿茸的,套圈射气球的,算命点痣的,卖糖葫芦的,还有那些一个比一个惨躺在地上要钱的,直沿着镇口绵延出去两三里。


  吕飞在白云镇的大名也可谓无人不知了,不仅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开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棺材铺,还因为他懂些驱鬼除魔之术,偶尔也给人看看手相,总之神秘的吕老板是镇上居民饭后的一大谈资。


  …


  一大早,吕飞便移开了铺子的门板,端着茶盅跑到门边漱口。


  他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是个大晴天呐,希望今天能有几个上门生意~”


  “吕老板,吃早饭没有?请你吃包子!”旁边的小贩笑着招呼吕飞,绯红的脸颊藏在腾腾热气之后,一手拿着木夹子麻利地往纸袋里塞着大个儿的肉包子,然后递给面前看得目不转睛的顾客。


  吕飞还未说什么,却听旁边传来一个无精打采的声音——


  “老板,我这还饿着呢,要不您行行好也请我吃个包子呗?”


  原来是个坐在地上、背靠着土墙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皮肤黝黑,身材瘦削,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身衣服灰不溜秋破破烂烂,面前还摆着个缺了好几个口的黄色陶碗,一看就是个要饭的。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条带了碗大个肉洞,看上去腐坏不堪的右腿。


  苍蝇不断盘旋在那个肉洞边,似乎对那些流着黄绿脓水的腐肉垂涎不已,中年男子倒是不以为意,甚至懒得去驱赶。


  小贩有些鄙夷地看了要饭男子一眼,并不带一点同情,冷冷道:“要吃自己买,你一个月挣得可不比我少。”


  要饭男子嘿嘿笑了几声,低声道:“工作时间工作时间嘛…我要自己掏钱买包子了,可就没人赏饭啦!”


  吕飞却皱眉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


  要饭男子转头对上了他的眼神,愣了愣笑道:“吕老板,您愁个什么劲儿,放心,我问谁要东西也不敢问您要啊!”


  吕飞却走到他面前蹲下,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怎么了吕老板?”要饭男子感到莫名其妙,有些不自在地闪躲着吕飞的目光,“我这张脸您天天看,还看不腻歪啊?”


  “吕老板,您看什么呢?”


  就连小贩也忍不住走上前来,疑惑地低头看着地上的二人。


  吕飞咳嗽几声,叹了口气,起身对小贩道:“孙二,拿两个包子给他吧!算我的。”


  “什么?”孙二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还真请他吃包子啊?!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人的德性,天天拿条烂腿当本钱利用同情心骗人,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的…”


  “嘿!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听得那么不舒服呢!”要饭男子不干了,伸出一只手,“吕老板发话了,请我吃包子,快快,又不要你给钱!”


  吕飞本来一条腿已经迈进铺子,闻言转过身,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要饭男子,同时对孙二道:“给他吧,是时候啦!”


  孙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地看着吕飞的背影。


  …


  岳雪山背着背篓带着老农赶到棺材铺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铺子对门坐在地上大口啃着包子的男子。


  老农已经风风火火赶到了他前头,几乎已经快要走到棺材铺的门口了。


  就在他即将与要饭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那满嘴肉油,大嚼特嚼的男子却忽然哎哟了一声,双手丢开包子捧住自己那条溃烂的右腿哀嚎不已,把旁边卖包子的小贩下了一大跳。


  老农显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向身侧的乞丐。


  “哎呀怎么流了好多血呀!”小贩惊叫道,指着那在地上翻滚的男子。


  只见汩汩鲜血从男子腿上掌间流出,直将他整条腿浸成赤红色,整片地也有如被泼了红墨般,阵阵血腥混着腐臭味袭来,令人作呕。


  “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怎么了?”老农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好几步,接着跑回岳雪山跟前,用手指着男子示意他看。


  岳雪山紧皱眉头,放下背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男子身边,蹲下身在他周身迅速点按了几下,男子竟然立刻镇静了下来,随后岳雪山开始仔细观察男子的面色。


  只见他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全身起了许多铜钱大小的血红色斑点,还在不断变大变红,看上去十分可怖。而那条腐坏的腿更是烂得皮都卷了起来,脓血直淌,血肉模糊令人无法直视。


  “这…!”岳雪山越看越震惊,“难道是?”


  “他是不是要死了?”小贩哆哆嗦嗦地问道。


  老农看了看小贩,又看了看男子身边滚落的包子渣,忽然指着小贩大喊,“哦…!我知道了,是你的包子有毒!你想毒死他!”


  小贩目瞪口呆,愣了几秒连忙又气又急地辩解,“你别胡说!我这包子怎么会有毒,简直血口喷人!我天天在这卖包子,镇上人都认识我,都买来吃过,根本没出过事!你是哪里来的老头?在这里造谣,当心天打雷劈!”


  就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棺材铺里忽然传出一声断喝——


  “都给我住嘴!”


  岳雪山闻言身体一震,转身看去,只见棺材铺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吕飞却又是谁?

  吕飞也看见了岳雪山,他一脸愕然,吃惊道:“雪山?!你怎么来了?”


  …


  “老吕,你看这人还救不救得活?”


  岳雪山看着床前吕飞忙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此时几人已经进到了棺材铺的里屋,吕飞正在救治那性命垂危的乞丐,岳雪山在一旁打下手,老农则缩在门口观望。


  “没救了!”吕飞答得干脆,摇头叹气,“早上我就看出他满脸死气,寿元衰竭,必过不了今日,还想着铺子里正好有副便宜棺木给他使。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和鬼妖扯上了关系!”


  岳雪山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当时也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接下了鬼妖的三个咒傀,我想着这七煞咒虽然厉害,但合我二人之力未必斗不过它!”


  吕飞叹了口气,“那老头中了七煞咒,已经成为咒眼,其身边命薄运衰体弱之人都可能应咒,成为那三只咒傀的祭品、鬼妖力量的源泉。你怎么还可以带着他到处走?!”


  “我…”岳雪山吞吐道,“以往中咒之人都是三天后才会成为咒眼,七天才应咒而死,谁想这次竟然来得这么快!”


  吕飞无奈道,“多说无益。反正现在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叫这乞丐死!否则它就会被咒傀侵体,后果不堪设想。”


  “你有什么想法?”岳雪山忙问。


  “只能用锁魂钉了!”吕飞答道,“但这方法一旦用出来,定会引来鬼差。”


  岳雪山闻言脸色一白。


  第一百二十五章 美人头4

  岳雪山摇头,“白白得罪鬼差,这事可不太划算。说起来老吕,”他看向吕飞,“怎么你之前也不收拾那鬼妖,就这样任它发展壮大?”


  吕飞叹了一口气,“哎!别提了,前两年出了点事,我不得已出去避祸,这不才刚回来一段时间。”


  “怎么了?”岳雪山奇道。


  吕飞咳嗽两声,眨了眨眼,“是我以前的一些恩怨,反正都过去了,就不提了。”


  岳雪山虽觉得好奇,却也看出来吕飞故意避而不谈,也不便勉强,只得嗯了一声。


  吕飞继续道:“虽然得罪鬼差不好,可鬼差也分等级,一开始来的都是小角色,咱只要做好充分准备,想必不难应付。不过封住咒傀只是第一步,我们必须干掉鬼妖,否则七煞夺魂咒是绝对解不开的。一旦应咒那老农必死,鬼妖的力量就会壮大,到时候事情就无法收场了。”


  岳雪山连连点头,叹道:“道理我都懂。问题是这次的七煞咒很特殊”


  “我知道,三个咒傀会一齐出动嘛!”吕飞白了他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


  岳雪山没敢接他眼神,只能干笑几声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吕飞叹了口气,“锁魂用的三样东西,最难找的是雷击枣木制成的锁魂钉,必须寻找树龄超过三十六年,生长于三千米以上山巅,且被天雷击中过而又未枯死的枣木,取其树心制成的黑木钉方可锁魂。”


  “这…怕是有钱也买不到吧!”岳雪山咂舌道。


  吕飞却嘿嘿笑了,“幸好我早年有些奇遇,所以此物已然备下了。”他得意地笑笑,顿了顿才继续道,“这第二样东西也不易得到,需是由深度超过一千米海底产的蓝晶石制成的水晶棺。”


  “看你这表情,怕是也已经有计较了吧!”岳雪山见吕飞神色泰然,笑道。


  吕飞摇头道,“蓝晶棺我是没有,但是蓝晶石并不罕见,比起那天然雷击枣木可容易寻多了。它在锁魂中不也算核心物件,作用主要是引魄以辅助锁魂。事急从权,咱们只要在棺木里放上几颗蓝晶石也就够了。”


  岳雪山点头,好奇道,“那这第三样东西又是什么呢?”


  “这第三样东西…”吕飞叹了口气,“却难了!”


  “到底是什么奇珍异宝?”岳雪山忙追问。


  “并不是奇珍异宝。”吕飞转身看向奄奄一息的男子,“是被锁魂者生前最牵挂之人,需得那人在棺材旁扶棺哭泣,诉说种种不舍之情,这样逝者便不忍离去,其魂魄流连,方可顺利被蓝晶石和锁魂钉扣住。”


  岳雪山脸色一变,指着那乞丐道,“可他如今已经深度昏迷,可能再也醒不来,何况我们根本不了解他,如何知道他最牵挂的人是谁?就算能知道,万一那人已不在人世,或在天涯海角,又该怎么办?!”


  吕飞点头,“所以说这第三样东西反而最难,实在寻不到,也倒是可以锁魂,只是成功几率就要降低一半。一旦锁魂失败,他就会变成咒傀,刀枪不入,极难对付,一只就够得我们受了,何况要对付三个。”


  “要不趁他没死,赶紧去打听一下?”岳雪山试探着提议道。


  吕飞摇头叹道:“这人本是外地流浪到此的乞丐,他的家乡必然在外地,而且既然沦落成乞丐,想必家中已然无人,所以这第三样东西我们定然是找不到了!”


  岳雪山也不禁垂头丧气起来,“看来只能冒险锁魂了!”


  吕飞点头,“事不宜迟,你去将那老农安置好,我即刻关店准备锁魂事宜,这乞丐恐怕再过一炷香就要咽气了!”


  …


  待岳雪山办好事情再进来的时候,吕飞已将乞丐移到了棺木之中,他的身下垫着一张黄布,上面是用鸡血写成的咒文,身旁放着一串蓝幽幽的珠链,灼灼其华,煞是好看。


  墙上的窗户已用黑布遮好,四周垂挂了数张巨大写满符咒的布帘,每个角落都有一盏点亮的灯烛。


  “他还没死,”吕飞看着岳雪山关好门,指着面前的一盏油灯道,“你快来捧着这接引长明灯,站在棺材的头位,正北朝南。”


  “我先画个清心咒。”岳雪山说着咬破食指,默念真言在额头画上咒文。


  “你还没破身吧?”吕飞看着他问道,“如果不是童子身,可能会遇到危险!”


  岳雪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吕你说笑了,咱这行居无定所又穷困潦倒,怕是母猪都看不上…”


  吕飞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定了定神,正色道:“一会儿我会用锁魂钉刺破他身上几处大穴,在这个过程中你千万不能让接引灯熄灭,倘若灯真的灭了,你就咬破舌头口含心尖血默念九字真言。”


  岳雪山点点头表示明白。


  吕飞不再多言,从怀里拿出一个样式古朴的小铜盒,看上去似乎是个古物。岳雪山立即感到一股肃然清气如白云出岫,心下即知此物非同一般。吕飞打开铜盒,从里面拿出十根细如梳齿的木针。细看那木针,仿佛吸纳了周围的一切光华,黑如漆墨。若再凝神一看,其表面又隐隐泛着淡红色的光华,视之令人心神一震。


  岳雪山不禁啧啧称奇,“这可是好宝贝啊!”


  “时辰到了,开始吧!”吕飞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默念真言,随后开始下钉。


  第一钉下在神庭穴,主三魂中的天魂,第二钉入神藏穴,主命魂,接着是曲骨穴,主地魂。


  三钉过后,三魂已锁,那乞丐男子本已呈现死灰的脸色变得苍白,似乎有了一丝生机,但仍然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岳雪山一脸郑重,死死盯住吕飞拿钉的手,等他继续下钉。


  吕飞呼出一口气,找到俞府穴,随后刺入锁魂钉。这一刺却觉得穴位皮肉坚硬无比,钉入两分便再难刺入。


  光线一暗,岳雪山手中的接引灯火苗一缩,由橙变蓝,扑滋作响,眼看就要熄灭。


  “不好,此人血肉已僵,七魄就要离身,恐怕就要断气了!”吕飞惊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美人头5

  岳雪山闻言大惊失色,忙咬破舌尖。剧痛之下口中一咸,精神也为之一振。随后他便开始默念九字真言,这一念之下周围的气场似乎也随之改变,长明接引灯总算暂时稳定了下来。


  再看吕飞那边已是满头大汗,锁魂钉的一头顶住乞丐僵硬的皮肉,另一头紧紧捏在他食拇指中,堪堪似要刺破血肉。


  岳雪山虽然着急,却不敢出声询问,一怕分了吕飞的神,二来也怕破了自身的气场。他只能强自集中精神含着鲜血默念真言,盼能守住手中的接引长明灯。


  这接引长明灯的作用是为男子涣散的魂魄引路,万一男子一魂半魄不慎离身,也会在接引灯的吸引下盘桓不散,为锁魂赢得时间。


  忽听扑的一声轻响,仿若银针刺破皮鼓,岳雪山定睛看去,原来是吕飞终于将锁魂钉刺入了乞丐的俞符穴。


  只见吕飞轻轻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却不敢稍息片刻,直接又拿起一枚锁魂钉往下一个穴位刺去。


  岳雪山也跟着松了口气,他的视线跟随着吕飞的动作往那男子身上落去,这不瞧不打紧,一瞧把他吓了一跳。不知何时,那男子的脸颊竟然开始腐坏,掉了好大一块面皮,血脓横流,煞是吓人。


  “老吕!”岳雪山忍不住轻呼出声,随后用眼神瞪了瞪男子的脸,又看了看吕飞,示意他注意。


  这一呼那接引长明灯就是一闪,不过好在是没灭。


  吕飞并不搭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表示早已观察到了。他手下功夫分毫不缓,就这一呼的功夫已经又一根锁魂钉刺了下去。


  十根锁魂钉已经用了七根,还剩三根在盒中,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就在此时,岳雪山忽然感觉到一股透至心底的寒意,汗毛一竖没来由升起一阵莫名的心悸,好在手中的接引长明灯发出的火光带来源源不断的丝丝暖意,让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只听吕飞道:“来得好快!”


  他说着忽从怀中掏出一枚紫苻,那上面的符文样式奇异,岳雪山见所未见,看上去似乎是用血写成。吕飞右手一挥,将紫符抛至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持针以闪电般的速度在男人身上划了一道,带出一粒血珠,飞入那半空的字符之中。一阵黑烟过后,那紫苻化作一道暗影,刹那间飞出墙壁不见了。


  “这是五级御鬼符,里面有我养的一只小鬼。我刚刚在鬼魂上做了点手脚,把它伪装成这男人的生魂,用来引开鬼差,好为我们争取时间。只要锁魂顺利完成,这乞丐就暂不再属六道之中,鬼差便无法再插手。”吕飞轻声解释道。


  岳雪山恍然大悟,点头表示明白了。


  “不过这个障眼法只对低级鬼差有用,”吕飞又道,“高级的是骗不过去的,用了反而会激怒它们,所以一定要看准情况再用。”


  岳雪山忙点头。


  吕飞说完又开始全神贯注地为乞丐锁魂,岳雪山心有余悸地看了看男人的脸,发现其腐坏速度似乎开始减缓,但仍然还在恶化。他捧着接引长明灯环顾四望,生怕看到鬼妖突然出现。


  此时吕飞已然只剩最后一根锁魂钉未入,他似乎元气大耗,不得不暂停休息。


  岳雪山不敢打扰他,只是警惕的注意周遭的气场变化。


  谁知恰在此时,吕飞只觉左手腕上一紧,如蛇皮般滑腻冰凉的物事紧贴着皮肤,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嗓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手下留情!”


  吕飞一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棺材里的乞丐不知何时竟然醒转了过来,伸出右手抓住了他,腐坏的口中传来阵阵臭气,还不断有鲜血流出。


  “天!他怎么醒过来了?”一旁的岳雪山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手中的接引灯也差点打翻。


  吕飞还算镇定,他左手一转一抽,几乎立即就甩开了乞丐的手,同时右手已经伸向最后一根锁魂钉。


  “先别锁,听我说啊!”乞丐艰难地抬起上半身,拼命摆手。


  岳雪山皱紧眉头,一脸警惕,“你到底是谁?”


  乞丐转头看向他,鲜血遍布的口中吐出两个字——


  “血傀儡。”


  两人俱是一惊。


  吕飞更是将钉子又拿近了两分,同时低声喝道:“你是咒傀?”


  乞丐点头道,“别怕,我不会害你们,但你们一定要先听我说!”


  岳雪山慢慢靠近乞丐,仔细打量他的脸颊,此时那血肉模糊的脸已经看不出轮廓,看上去煞是可怕。


  “老吕,谨防有诈!”


  吕飞点点头,暂时放下了锁魂钉,对乞丐道,“你想说什么就快说。”


  “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乞丐道,“既然鬼妖实力如此可怕,为何不直接杀人夺魂,非要下七煞咒,白浪费这几天时间?”


  “因为中了七煞咒的人会成为咒眼,他身边运衰命薄之人都会成为咒傀的祭品,鬼妖凭此咒培养咒傀,扩充咒傀的数量,增强自己的实力。”吕飞立即答道。


  “那我换个问法,”乞丐道,“鬼妖为何不直接袭击村子,杀掉所有人岂不干脆?”


  “这…”岳雪山愣住了,他看了看吕飞,“听师傅说鬼妖几乎一直都是下咒杀人,七煞咒威力极大,煞是难解,我倒是从未想过为什么。”


  吕飞沉吟片刻,看向乞丐道:“那鬼妖似鬼非鬼似妖非妖,乃虚体炼实,极需机缘。其身处六道之外,本不应容于人间,想必其诞生需特殊环境且无法轻易离开,故只能以咒傀杀人。”


  乞丐显得有些惊讶,血红的眼睛仔细打量吕飞,点头道:“确是如此,看来你真的有些本事。”


  吕飞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可没太多功夫听你啰嗦。”


  乞丐道:“你们知不知道鬼妖是怎么形成的?”


  岳雪山和吕飞面面相觑,彼此的表情都显得有些疑惑。


  “所谓事出反常中必有妖。”乞丐继续道,“妖之生成必悖于常理,乃天地异气所化,而鬼为人之魂魄聚而不散所生,阳气清虚阴气浊实,鬼生之地必阴寒不见阳光,而鬼妖所生之地除了阴极之外,必有异宝。”


  “异宝?”吕飞与岳雪山闻言都是一惊。


  乞丐点点头,这个看似轻微的动作却令他脖子上撕扯下一大块皮,立时血肉四溅,“那异宝乃阴中至阳,却是由至阴所催生,故既能存于极阴之地,同时还会不断吸引周围阴浊之气。”


  他说到此处吕飞打断了他,“我懂了,那极阴之地存有至阳之异宝,而又恰好形成了鬼,此鬼应天地阴气而生,却又受异宝之阳气所孕,慢慢竟修成实体。”


  乞丐道:“不错。但此种实体并不是寻常阳气所化,却是生成于孤阴独阳之缝隙,所以它很不稳定,根本经不起外面阴阳之气的冲击,这就是鬼妖离不开所生之地的原因。”


  岳雪山狐疑地看了看乞丐,“你告诉我们这些作什么?你明明是鬼妖的咒傀,你应该趁锁魂尚未成功夺取这乞丐的肉身,吸取其精血,为你的主人鬼妖获取力量才对。”


  第一百二十七章 美人头6

  吕飞也附和道,“难不成你想拖延时间,等鬼差回来?”他说着淡淡笑了,“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我的五级御鬼符可不是吃素的,初级鬼差短时间回不来。”


  乞丐摇摇头,“你们别急,听我说啊!”他龇牙咧嘴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九根锁魂钉,似乎正在承受不小的痛苦。


  “鬼妖需要咒傀为它提供精血,也是因为只有应天地正气所生的人的精血,才能为它提供真正稳定的肉身。”乞丐道,“但你们知道咒傀又是怎么来的吗?”


  岳雪山道,“这我当然知道,是被它杀死的人的怨鬼所化。”


  “是,鬼妖将路过的人杀死,并将其怨魂锁在肉身之中,经过特殊的咒术炼制,就可成为咒傀。因人头为人一身之极阳所在,最能锁魂,这就是咒傀大多都是人头的原因。”乞丐道。


  吕飞看着乞丐,神色阴晴不定。


  乞丐叹了口气,“我是想告诉你们,我曾经也是人,被鬼妖杀死很不甘心,更不甘心成为其杀人夺魂的工具,我只想早日转世。”


  “那你还帮它杀人?”岳雪山奇道。


  乞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颈椎发出咔咔的异响,解释道:“那不是我自愿的,我们都被控制了。鬼妖用咒术驱使我们为其所用,不能投胎也不能消散,十分痛苦!”


  “那你还能和我们说这么多?!”岳雪山质疑。


  吕飞忽然道,“我想是因为锁魂钉的缘故。”


  看着岳雪山一脸不解,他解释道,“这锁魂钉乃天然雷击枣木所制,乃天地至阳之物,此阳可破除一些浊阴桎梏,自然可消除那鬼妖的咒术,所以咒傀可暂时摆脱其控制。”


  岳雪山恍然大悟。


  乞丐忽然用一种痛苦的腔调对二人道,“这锁魂钉暂时消除了鬼妖的咒术,所以我才可以清醒,但我本身也是阴气所化,自然也是怕这锁魂钉的,我强忍着痛苦和二位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二位高人能消灭鬼妖,让我解脱!”


  “你不说我们也会做!”吕飞道,“但鬼妖实力不可小觑,消灭它并不容易。”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们方法了,”乞丐艰难道,“只要你们设法在鬼妖吸足精血之前取走那异宝,它自然不为天地所容。若能成功,这也算我对你们的报答吧!”


  岳雪山将吕飞拉到一边,“这血傀儡的话能信吗?”


  吕飞叹道,“有几分可信,他说的话都有理有据。只是…”


  “只是什么?”岳雪山忙问。


  “只是如果事实都如他所说,这事就变得越发难办了!”吕飞答道,“这表明要消灭鬼妖,就一定要找到那极阴之地,取走或毁掉那至阳之异宝。先不说在极阴之地我们的劣势,现在不知道那宝物到底是什么,如何取走毁掉都一无所知,你说难不难办?!况且还有时间限制,否则鬼妖只会变得越来越难对付。”


  岳雪山一听顿时也如泄了气一般。


  “你们要是商量好了,就把锁魂完成吧!”乞丐忽在背后道,“我会被暂时封住,但你们仍然要对付其余两个咒傀,它们可比我厉害多了!”


  吕飞转身看向他,“我只要继续使用锁魂的方法不就行了。”


  那乞丐却摇头道,“只要我被锁住,鬼妖自然知晓,下次就不会这样顺利了。”他说着缓缓躺下,“来吧,这人肉体承受不住这么多魂魄就快崩坏了,赶紧锁上,不过即使锁上也无法支持太久,保重了!”


  吕飞看了看岳雪山,后者会意,即刻收敛心神默念真言,一心一意守护接引灯。他也立即摸出锁魂钉,引动真气毫不迟疑朝最后一处穴道刺去。


  …


  “大师出来了!”


  正坐在外堂木凳上发呆的老农听到小贩急促而响亮的喊声,浑身一震,即刻站了起来,扭头看向本来紧锁的里屋门。


  果然,之前救了自己的年轻人和这棺材铺的老板一同出来了,两个人都精疲力竭的模样,而且神色似乎并不轻松。


  小贩跑上前,一把拉住吕飞,“他怎么样了吕老板?”


  吕飞无力地坐倒在藤椅上,摇了摇头,“死了。”


  小贩似乎很是吃惊,一副沮丧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出了铺子。


  老农也拽住岳雪山的袖子,“我说高人,那娃到底得了什么怪病,怎么死得这样快,怪吓人的!”


  岳雪山本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被老农一拽一下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他,“你听好了老人家,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到处乱走,必须一直待在这个铺子里,直到我和老吕解决了那个妖怪。”


  老农听到妖怪二字就是一哆嗦,“啥?家也不能回?”


  岳雪山点点头,又说了几句便打发他去休息了。


  老农走后他便迫不及待看向吕飞,“老吕,那鬼差…”


  吕飞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缓缓答道,“没事,符没回来就说明一切顺利。”


  “那宝物的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极阴之地探探虚实?”


  “去肯定是要去的,但我们至少要再解决一个咒傀再说,否则太过冒险。”吕飞道,“限制老农自由以后,鬼妖就只能从和他曾接触过的人下手了。”


  “所以说,现在我和你都很危险。”岳雪山心头一紧。


  吕飞点头,“我们俩是危险,只要运势走衰就容易被咒傀趁虚而入,其次是刚才的小贩,然后是这一路你们曾遇到过的人,都有可能成为目标。对了,那三个人头中其余的两个分别是干尸和美人对吗?”


  岳雪山点头,“最诡异的是那个美人头,我从没见到过那么漂亮的死人头,越想越诡异。”


  “难道,”吕飞喃喃道,“难道中身之人会变成美女?这是什么鬼设定…”


  “不知道啊…”岳雪山抓了抓脑袋,“不过我倒是挺想见识一下的,嘿嘿…说起来老吕,那血傀儡说它被锁之后,鬼妖会改变策略,我们将无法再使用锁魂的办法了,你说鬼妖会怎么下手呢?”


  吕飞摇头,“不清楚,或许不会再轻易现出原形,会隐藏在我们周围忽然出手,令我们措手不及。”


  两人正觉得头大,忽听门外一阵吵嚷之声,一个高亢的男声叫道:“吕老板在吗?请开门,我有急事!”


  吕飞皱了皱眉,“听声音好像是高家的管家,他怎么会找上门?”


  说着自顾自打开紧锁的大门,出去看个究竟。


  第一百二十八章 美人头7

  “你说什么?”吕飞满面讶然地看着铺子门口立着的男人,“高小姐去世了?”


  高管家脸带沉痛之色,点头答道:“是的。”


  吕飞一边摇头一边似是喃喃自语,“怎么会呢!上次见小姐时她也还身体康健,且据我所知其素无旧疾,怎么会去世得这么突然?”


  高管家叹了口气,“是,大家都没想到,不过就是前几天吹了风着了凉,有些咳嗽,谁想竟会…”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眉宇间却又流露出些微恐惧的神情,“只是现在却发生了一件…一件诡异之事,所以太太才派我来找吕老板。”


  “哦?什么诡异之事?”吕飞忙问。


  高管家道:“小姐去世后,因为是未成年夭折,所以按理只能在家停灵三天,先生太太悲痛不已,日日扶棺痛哭。三天后也就是今晨出殡之前,先生太太打开棺木看小姐最后一眼,谁知…”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眼睛瞪得很大,咽了口唾沫,“谁知竟发现那棺木里躺着另外一个人!”


  “什么?!”岳雪山听到这里忍不出惊呼,“谁躺在里面?”


  “不认识啊!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看上去和小姐一般大,”高管家答道,“神奇的是,这女子生得眉清目秀十分美丽,虽然已经死去,可看上去和在世时也没什么两样。”


  吕飞越听越心惊,等听到高管家说“和在世时也没什么两样”时已和岳雪山互通了眼色,两人不免神色紧张,心中忐忑。


  “先生太太到处寻找小姐的尸身,却遍寻不得,急的头发都白了,那陌生的少女尸体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派我来吕老板这里寻个主意…”


  岳雪山忙打断他,“那尸体现在在哪,没出什么异常吗?”


  高管家皱起眉头面带疑虑地看向岳雪山,又看了看吕飞,“这位是…”


  吕飞忙介绍道,“他是我一个道上的朋友,姓岳,也颇有些本事,能帮得上忙。”


  “那真是太好了!”高管家面露喜色,“出了这档子怪事,太太认为必是有小人背地里诅咒残害高家,想闹得高家鸡犬不宁,还希望吕老板你能慨然出手相助,解救高家于危难之中,高家上下必感激涕零,衔环以报!”他说着就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岳雪山瞟了一眼看出是张支票。


  “不急,”吕飞并未伸手去接,“你先回答我岳兄弟的问题,那尸体现下安置在何处?”


  高管家显得有些尴尬,手伸在半空拿回不是不拿也不是,只好悻悻然咳嗽两声答道,“就放在为小姐准备的棺木里,只是那棺材先生太太再也不敢停在房中,若是能暂时寄放在吕老板这里是最好,实在不行就直接送去烧了…”他缓缓放下手,“只是现下找不见小姐的尸身这件事最是要紧,还望吕老板能去府里看一看,是否有什么不干净的…”


  岳雪山咳嗽了两声,吕飞会意,便请高管家暂坐,自己则来到一边与岳雪山商议。


  “老吕,这事不对劲啊!难道是那美人头…“岳雪山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吕飞却摇摇头,“可是高小姐三天前就去世了,精血早已化尽,魂魄也早已离体,何况她生前那老农还没遇到鬼妖,未曾将咒带到这里,又怎么可能与鬼妖扯上关系呢?”


  岳雪山道,“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一定和美人头有关,可能是另一只傀儡,我看我们得去看看,把尸体带回来。”


  吕飞疑惑道,“最奇怪的是,高家小姐的尸身也不翼而飞,这却十分蹊跷。”


  两人一番商议,最终还是决定一起去高府看看探个究竟,若不是咒傀便罢,若真的是那就要尽早处理,以免后患无穷。


  …


  高府位于白云镇十里开外的飞霞谷,地处江畔,景色秀美,这里有一片很大的别墅区,高家是其中一户。


  这家人生意做得很大,自然树敌也很多,以前就有过生意对手养小鬼闹腾高家,当时也是请吕飞才解决的,自那以后高家便对吕飞十分信服,两家常有往来。


  高管家开车将吕岳二人带到别墅园区,让他们先下车在大门稍候,便独自将车开往车库去了。


  吕飞和岳雪山在大门等了好一阵不见高管家回转,也没看到其他人,只有园中繁树青苔,森鸟啼鸣,凉风萧瑟。


  岳雪山四下张望,疑道:“这地方有古怪。”


  吕飞脸色肃然,点点头,“既然是今天出殡,却不见任何与丧葬有关的物品、布置,且不说没瞧见一个来奔丧的宾客,竟连保洁都不见人影…”


  二人相视一眼,便共同来到正门前,岳雪山正欲伸手按下门铃,却听吱呀一响,门竟然开了。


  “这不是吕老板吗?快请进。”


  开门的竟然是高家主人高先生。


  他双眼无神,一脸憔悴,身穿黑色西装,头发斑白,强自露出一个笑容招呼二人进门。


  吕飞和岳雪山来到客厅,只见房内敞亮闪耀,摆设豪化,果不愧为富庶之家,只是除了高先生却不见其他人。


  “高先生,那口棺材呢,能否立即带我去看看?”吕飞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高先生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答道,“不急,二位舟车劳顿,刚到蔽处怎么也要先喝茶休息一下,我去叫人备茶。”他说着也不管吕飞和岳雪山怎么反应,径自转身离开了客厅。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后,岳雪山忙道,“看不出这高先生有多悲伤,不是应该立即引我们去看棺材好找寻她女儿下落吗,怎的还有闲工夫喝茶?”


  吕飞沉吟半晌,道:“整件事透着古怪,开门的应该是保姆,怎么会他亲自来开门,而且这屋里极是安静,根本不像有宾客的样子。”


  “你不是来过吗?知不知道她女儿房间在哪,我们直接去瞧瞧!”岳雪山拉了拉随身背的背包,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美人头8

  吕飞点了点头,两人便蹑手蹑脚地朝大厅正中的旋转楼梯行去。


  此时已近中午,外头天色却阴沉起来,屋里又没开灯,光线一时黯淡了不少。两人忙活了一上午,却没得空吃饭,本以为来了这里能得一顿好招待,哪知高家却处处透着古怪,主人干脆直接抛下他们不理了。


  “我好饿啊!”岳雪山肚子咕咕直叫,边爬楼梯边埋怨,“就昨晚烤了两个人头芋吃,今天的早饭和午饭道现在都没着落呢,还得去捉那美人头,真是倒霉催的。”


  吕飞走在前头,无奈摇了摇头,“先忍忍,把事情收拾停当了,我请你下馆子,想吃什么点什么。”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二楼,吕飞带头沿着走廊往里走去,边走边道,“怎么凉得竟有些刺骨,这里阴气很重,注意提高警惕。”


  岳雪山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把手电,啪地一声打开了开关,立时一道昏黄的光柱射向二人身前三米开外,在地板上投下一个椭圆形的黄色光斑。


  很快两人的左边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门,岳雪山拿手电一照,却被吓了一跳,“怎么这门烂成这样了?”


  吕飞定睛一看,那白色屋门本是上好橡木涂的白漆,此刻外面一层白漆竟然剥落得七七八八,露出里头的木胚,然而那木胚也是腐坏不堪,发霉发绿,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蛀洞,整扇门看上去就像被水泡了十几年一样。


  贴近一嗅,似乎屋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像是泔水混合死鱼的味道。


  “来者不善啊,老吕,掏出家伙进去干它姥姥的!”岳雪山握了握拳,就准备伸手去开门。


  “先别急!”吕飞却出声阻止,“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而且这并不是高家小姐的房间,应该是一间客房。”


  岳雪山闻言十分意外,“不是?那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说着用手电往走廊深处照了照,那里几乎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几扇门,“或许棺材并没有放在高小姐房间,而是放在客房里了。”他看着吕飞道。


  吕飞皱眉道:“里面尸气冲天,而且这门看着也不对劲。”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套扔给岳雪山,“戴上它再开门,这是白鹿皮的手套,可以隔绝一切阴毒污秽邪气。”


  岳雪山接过手套,只觉入手无比柔滑,再看其上纹理细致,在手电照耀下泛着光华,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我说老吕,”岳雪山边戴手套边看向吕飞,“你怎么那么多好东西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不就是一开棺材铺的吗,至于这么有钱吗?该不会私底下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吕飞却没心思和他闲扯,脸色郑重的盯着门框,只等他一开门就好做出反应。


  岳雪山见状也严肃起来,他戴好手套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门把手迅速一扭,接着腿一蹬人往后一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门竟被他生生踢塌了!


  吕飞趁他开门的功夫,从兜里掏出一张符就往前一扔,口中轻念咒语。恰在此时那房门大开的屋中竟涌出滚滚浓雾,雾气泛着淡淡的青色,妖异无比。


  岳雪山开门的瞬间就看出了不对,但为时已晚,他心中一紧,赶紧捂嘴屏住呼吸同时看向吕飞。却见他径自朝门内抛出一张青色符咒,那符咒一入房间之后所有青雾都被它吸引,竟然没有一丝飘出门外。


  “没事了,手放下来吧!这是尸瘴,已经被我放出的疾风符罩住了,你看门腐坏至此就该知道里面有问题。”吕飞冲岳雪山摆摆手,解说道。


  岳雪山松了一口气,赶紧打着手电朝门内照去,却见青瘴浓雾之中有一大团黑影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什么。


  “奇怪,这房间也不大,怎么竟然照不到那东西。”岳雪山奇道。


  吕飞望着他叹了口气,“你不是戴着手套吗,就不能伸手去摸下开关看能不能开?”他指了指门边的开关。


  岳雪山嘿嘿笑了两声,“忘了!”说着便去按那电灯开关,谁知按下去却没反应,气得啐了一口骂道,“龟儿子的肯定是把电闸拉了!”


  只见吕飞从随身斜挎的布袋里掏出两个鹌鹑蛋大小的银色丸子,举起来朝着那团黑影掷出,那丸子着地便发出噗噗两声,随后发出射灯一般的紫光,竟然十分耀眼,立时旁边的黑影便现出原形。


  “不对啊!”岳雪山眯眼道,“怎么还是黑色的,哎呀!那不是…”他已然看出那大团黑影的真面目,惊得后退两步,“是”


  紫光之中,黑影似乎变得立体了许多,轮廓不再齐整,边缘重重叠叠,细看之下竟是十数具人尸堆叠在一起。那尸体十分诡异,全身黑色,骨肉塌陷,就像历经烈火焚烧之后一般,但身上的衣物却都完好。


  吕飞观察了半晌,才对岳雪山道,“原来如此,你看出什么了吗雪山?”


  “这些尸体都穿着黑色衣服,应该就是失踪的客人吧!不过这死法我是没见过,为什么都黑成这样了?”岳雪山道。


  “黑为腐色,尸气还腐蚀了木门,臭气熏天,你想到了什么?”吕飞道。


  岳雪山皱起眉头抓了抓脑袋,片刻之后惊道,“这不是美人头,是那干尸头!”


  吕飞点点头,“不错,是尸傀儡,但你还忽略了一点,你再仔细看看这些尸体。”


  岳雪山闻言忙又擦了擦眼睛再看向黑影,一看之下他又叫道,“怎么全是…全是女人!”


  那些黑色腐尸大多身着黑裙,有一两具穿西装的也能看出剪裁是女士西装,还有几具穿着保洁的衣服,头发是扎起来的。


  很明显,这些黑色尸体全是女尸。


  吕飞道,“看来不止尸傀儡,恐怕那美傀儡也来了!这鬼妖果然打得好算盘,布了这么一个局,这是要一鼓作气消灭我们啊!”


  “那高先生和高管家…”岳雪山恍然,“都被控制了!我懂了,那美傀儡能魅惑男人为其所用。这下怎么办,咱俩是干还是撤?”


  “恐怕撤不了了!”吕飞道,“尸气晦浊,已经开始遮天蔽日,你看窗外哪里有一点正午的样子。”


  岳雪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走廊尽头的窗户外云层厚重,天阴沉得可怕,仿若黑夜将临。


  “最麻烦的是我俩都是男人,这不正合美傀儡的心意吗。”吕飞又道。


  正在此时,只听前方发出细微响动,二人闻声俱是一惊。


  第一百三十章 美人头9

  “老吕,”岳雪山看向吕飞,“现在说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吕飞朝他翻了个白眼,“我还是选择美人头吧,好歹耐看点。”


  嘴上虽然贫着,两人实则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不约而同地看向走廊的深处。


  那里变得更黑了。


  但这种黑显然不正常,刚才还能隐约看见走廊尽头窗外的深紫色天空以及稀稀拉拉的树丛剪影,可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黑还是黑。


  就好像那里什么都消失了。


  岳雪山皱起眉头,正欲抬起手臂用手电去照,却被吕飞压住了手,只听他道:“别照,那里有东西,不要打草惊蛇。”


  “什么东西?”岳雪山低声问道,手已经伸进背包去摸电棒,如果关键时候被鬼迷心窍,只需狠心握紧这根专门定制的低压电棒,以雷电之力驱走阴邪,就能瞬间令神智清明。


  吕飞答道:“你没看出来吗?一个黑色的东西挡住了窗口,所以我们才什么都看不到了。”


  岳雪山闻言暗暗吃惊,连忙眨了眨双眼仔细再往前看去,起先还是只看到一团漆黑,可再盯了一会儿,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倒挂在天花板上,张开蝙蝠一般的黑色翅膀,黑色长发直直垂倒了地上,正背对着他们的人。


  如果那还能被称为人的话。


  它全身都是纯黑色的,几乎与影子融为一体,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挂在那里,仿佛一件挂饰。


  它的翅膀挡住了窗户,遮住了室外仅剩的一点微弱光源。


  “艹,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岳雪山低低骂道。


  吕飞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鬼物,似乎在思索什么。


  “现在怎么办,要过去吗?”岳雪山咬咬牙,问吕飞道,“我倒是带了一袋黑狗血,可惜不太新鲜,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吕飞摇摇头道,“你先慢慢走到我背后去。”


  “干嘛?”岳雪山不解。


  “照做!”


  就在二人说话的同时,走廊尽头开始发出咔咔的响声,仿佛骨骼摩擦的声音。


  空气霎时一静。


  二人再一看去,那大蝙蝠一般的鬼物竟有了动静,只见它的头发开始飘动,仿若暗夜起了凉风。


  岳雪山很快发现那不是风。


  那是它的头在动,它在转头!


  它的头一点一点的转过来,慢慢能看到鬓发,再慢慢,竟然能看到一点侧颜,仿佛那头自身就会发光一样。


  那真的是很美的侧颜。


  如果,那侧颜不是正着的话!


  那颗头颅似乎是倒长在那黑色身躯上的。


  吕飞低声骂了一句,“你他妈快点到我背后,别挡住我视线!”


  岳雪山愣了一秒,迅速一个大跨步敏捷的闪到了吕飞背后。


  就在此时,那颗头颅也几乎转到了正面,那高度恰好和二人是平视的。


  吕飞不得不赞叹,这是他一辈子见过最美的容颜,五官单看并不完美,可组合到一起就是惊为天人。


  可惜那头颅下没有脖子,只有空荡荡的长发。


  猛然间,那颗头颅睁开了双眼!

  几乎在同一时间,吕飞左手朝侧面一伸,抓住墙上一物用力就是一扯,随后右手助力将那物举到了正前方,对准那睁开眼的头颅。


  岳雪山本来怔怔看着那人头,却在人头睁眼的一瞬间眼前一黑,这才发现吕飞将一个长方形的扁平物体举到身前,挡在了他们与头颅之间。


  那是一面挂镜。


  吕飞和岳雪山都没能看到那颗绝美头颅睁眼后的模样。


  一定很美。


  可也一定不能看!


  “艹,这招绝啊,老吕!”岳雪山赞叹道,同时立刻前迈一步帮他举起了镜子,“现在怎么办,不能看她可不好办啊!”


  吕飞双手得空,随即往包里掏东西,一边掏一边对岳雪山道,“本以为这美傀儡占用了高小姐的身体,那一定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我还期待能一睹大美人的风采,艹它奶奶的竟然把自己弄得这么狰狞,太恶心了!”


  他说着已然拿出一枚紫苻,岳雪山注意到这和那天锁魂时遇到鬼差吕飞祭出的苻一模一样,即刻会意,“御鬼符?”


  吕飞点头将那符咒往前一抛,口中念念有词,同时往自己手臂上一划,一滴血飞入紫符,那符咒即刻燃起黑火。


  眼前一花,一个与吕飞几乎一模一样的虚影出现在了两人跟前,它呈现半透明状,透过它能隐约看到那美人头的面容,却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镜子可以放下了!”吕飞对岳雪山道,“这也是最后一张五级御鬼符了,用来拖延一下,我们赶紧先下到一楼再说。”


  “这就要撤乎?”岳雪山惊讶,“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拼一下。”


  吕飞拉住他转身就跑,边跑边解释道:“你没发现只有美傀儡,呸,丑傀儡么?那尸傀儡不知去向,如果我们恋战,恐怕等它蹦出来前后夹击打配合战我们可就彻底歇菜了!”


  岳雪山恍然,又问,“那为什么要先下楼呢?”


  吕飞一边下楼梯一边回答道:“因为楼下才能沾地气,天气被污秽阴浊之气遮蔽,我俩法力削弱了一大半,要想拼的话,只能借用地脉厚土之能了!”


  说话间两人已然脚落大厅,吕飞朝大门跑去,“先看看能不能出去!”


  岳雪山赶紧跟上,二人到了大门口,吕飞拧动门把手用力一推,他先是一喜,喜的是把手能拧动,说明大门没坏也没被反锁。


  可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就骂道,“艹,又被自己人坑了!”


  原来这高家的大门是朝外推开的,可吕飞用尽全力推门之下,那门却纹丝不动,他立刻醒悟过来门外有东西挡住,根本就推不开。


  “我知道了,他个龟儿子的肯定把车开到门口堵着了!”岳雪山愤然道,“要不去看看后门。”


  吕飞摇头,“算了,照目前情势看后门多半也堵了,只好在这里拼了!先设法干掉尸傀儡吧,不要让它和丑傀儡联手。”


  “可尸傀儡到底在哪里呢?”岳雪山道。


  吕飞朝上望了一眼道,“这一楼没有味道,二楼只有丑傀儡,尸傀儡多半在三楼。”


  “那我去把它引下来吧!”岳雪山咬了咬牙,“也不能总让你出力。”


  吕飞叹道,“不行。”


  “为何?”


  吕飞正欲回答,大厅里却又发出了响声,那是脚步声,沉重而又不规律的脚步声。


  第一百三十一章 美人头10

  两人立时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摆好架势全神贯注地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昏黄的手电光下,只见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挤在客厅一侧,面无表情地望着吕飞和岳雪山。


  他们几乎全都身着黑色西装,有些还戴着墨镜,眼神既呆滞又凶狠,脸色卡白,暗暗透出一股青黑,浑身散发出隐隐的腐坏之味。


  “这是…!”岳雪山惊呼,“这是参加葬礼的男宾客吧?艹,这么多,都被那操蛋的美人头控制了?”


  吕飞叹道,“糟了,这些都是人,杀不得伤不得,反而不好下手。”


  那些黑衣人开始慢慢围拢,似乎想把他俩包围起来。


  “不好!”吕飞见状忙道,“不能被他们困住,这些人身体里已被种下尸气,一旦被围,尸傀儡就会将我们一网打尽,变成楼上那些女人的模样。”


  他说着迅速从包里摸出一副黑色手套戴上,拣了个人数分布稍薄弱的点开始突破,同时朝岳雪山大喊,“快跟紧我往外突围!注意不要接触到他们的皮肤,否则就会中招。”


  只见吕飞一鼓作气,主攻黑衣人的下盘。他先是单手撑地翻转身体右腿一个横扫千军,前排的几个立即就被踢倒了,后面跟着的好几个也都失去平衡,东倒西歪。他迅速又蹦起来补上几脚,立刻又倒了一片。放眼看去还有没倒在那乱晃手臂的,他毫不犹豫抓住其肩膀就是一个狠狠的过肩摔,很快就打出了一个缺口。


  回头一看,岳雪山紧跟身后,却被后头围上来的几个黑衣人缠住了,迟迟脱不开身。


  那些黑衣人用手拉扯他的四肢,有两个还紧紧抱住了他的腿。


  “你快走,去干死那尸傀儡,别管我了,我死不了!”岳雪山勉强吼道,他费力的挣开黑衣人的纠缠,不停的用电棒去攻击他们的脑门,虽然有一些用处,然而形势看上去还是不容乐观。


  吕飞咬咬牙,从包里又摸出两枚刚才在楼上使用过的那种银色丸子,冲岳雪山吼道,“快趴下!”,随后抬手一挥狠命朝那些纠缠不休的黑衣人间隙掷出。


  大厅中忽然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亮,仿若暗夜里的闪电,几秒后又瞬间熄灭。只听一阵嘶嘶声,那些围着岳雪山的黑衣人身上忽然冒出一些黑色火焰,随后这些黑衣人便瘫软在地,仿若失了牵线的木偶。


  “快爬起来!”吕飞冲正抱头蹲地的岳雪山吼道,“这光只能起一时之效。”


  岳雪山闻言慌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吕飞的身边,满脸仓皇,“那些黑色火焰是什么鬼?”


  吕飞扭头就向楼梯口奔去,边跑边说,“那是缚体尸气,并不是火。这雷坤丸触地发光,那光是借地脉坤火所发金气而生,可破阴邪尸气,只是不能持久,瞬息即逝。赶紧跟上,咱去三楼会正主,二楼的小鬼撑不了多久了!”


  岳雪山跟在他身后道:“不早说,这么好用给我也来两打呗!”


  吕飞白了他一眼,“都用光了!一共就带了四丸,二楼用了俩刚才用了俩。”


  此时二人已经到了三楼即别墅的顶楼——很有可能也是尸傀儡所在的一楼。


  看着黑洞洞的走廊,岳雪山边喘息边答道:“你这人怎么那么败家呢,看你一丢就是两个那么土豪,我还以为你包里没装一斤也有八两啊!”


  吕飞道:“我怎么知道这高家成鬼窝了!再说这雷坤丸一定要借地脉才能有破阴之功效,否则也就能只当个燃烧棒用用。”


  他们对话之时,却听走廊里传来一阵古怪而奇异的响动,在这万籁俱静又阴冷恐怖的别墅里听上去分外清晰。这声音听着像是木板相互碰撞的声音,又像是重物倒地,沉重而又震颤。


  二人俱是一惊,都转头望向走廊尽头,此时岳雪山的电筒却即将没电,光线十分微弱,只剩一个黯淡的昏黄光斑,聊胜于无。


  “这是什么声音?”吕飞轻声道,警惕的看着黑暗深处。


  岳雪山沉吟片刻,道:“没听出来,像是从房间里传来的,反正我感觉不太好,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说着打着手电带头朝前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朝前挪动脚步,走过一扇又一扇紧闭的房门,并未发现什么异样,直到最后一个房间。


  房间的门虚掩着,里头漆黑一片,有风从门缝里吹出,携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岳雪山看了吕飞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他便伸出戴着白鹿皮手套的手轻轻打开了房门。


  屋子面积很小,也就十五平米左右,手电光照射之下,摆在屋子正中的物什印入了眼帘。


  那是一具白色的棺材。


  虽然光线黯淡,但还是能看出其制作工艺非常精湛,花纹异常华美,肯定价值不菲。


  但二人却无暇欣赏,只是脸色铁青的面面相觑,因为棺材呈现的是打开的状态。


  里头躺着一具尸体。


  一具女尸。


  “她…她的脸!”


  岳雪山面带些微惊恐的看向吕飞,吕飞眯起眼睛皱起眉头,神色严肃,似乎也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


  那女尸的脸和楼下生着蝙蝠翅膀的鬼物一模一样。


  那是美人头的脸。


  岳雪山伸手就从包里掏出一袋血包,道:“这美人头邪得很,趁她还没醒过来,赶紧下手,我看黑狗血应该管用!”


  吕飞并未阻止,只是狐疑道:“我的小鬼这么快就被干掉了?”


  岳雪山却不管吕飞作何反应,撕开那血包一条口子便直接朝棺材内的女尸扔了过去,眼看着血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即将落在女尸头顶、四溅开花的时候,它却忽然停在了空中,一些血由于惯性洒了出来,却只是淋到了棺材板上。


  一只惨白而又纤细的手立了起来,抓住了那血包的上边缘。


  女尸竟然侧坐了起来,而且避开了大部分洒出来的黑狗血,虽然抓着血包的手开始冒烟,但她并没有松手。


  那张美丽的脸面无表情,双眼紧闭。


  “艹,诈尸了!”岳雪山大叫一声,“老吕,快使杀手锏!”他说着闪到了吕飞的背后。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美人头11

  说时迟那时快,吕飞迅速从包里掏出一圈被朱砂染过的绳索,两步上前就到了那女尸跟前。


  只见他伸手一绕,红绳即刻围着女尸眼部一圈,那女尸微微转了转头,左手一动,直接把黑狗血包朝他扔去。


  吕飞灵活一绕,血包擦着他衣服飞过,趁着这空档,他顺势将红绳又围着女尸肩头一圈。


  “哎哟我的爸爸!”岳雪山一个虎扑,竟然接到了那袭击吕飞不成而飞向墙角的血包,虽然血已挤出来一大半,立时将他上半身染了个透。


  女尸一击不成,忽然张开樱桃小口,一股黑色火焰即刻喷薄而出。吕飞又堪堪闪过,那黑气喷到了白色棺木上,立即漆脱木朽,棺材变得腐坏不堪。


  “原来这厮是尸傀儡!”吕飞喊道,一圈红绳绕到了女尸腰部。


  岳雪山趁着女尸被控,且注意力全在吕飞身上,抓着血包冲她脸上就是一泼,黑红狗血如沥青一般立即裹了女尸满头满脸。


  女尸发出鬼哭狼航般的叫声,拼命摇晃着头颅,忽然从棺木中站了起来,手如利爪朝吕飞抓去。


  此时吕飞已然将朱砂绳成功在女尸身上绕了三圈,他抓住绳子的另一端往墙角一跳,躲过女尸的疯狂袭击。


  “这厮术法暂时被我封了一半,你快拿桃木钉插她百会穴,泄她尸气!”吕飞冲岳雪山叫道,“她刚才在召唤楼下的那堆男人,估计一会儿就要上来群殴我俩了。”


  岳雪山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转身先把门锁上,随即走到吕飞身边就去摸他的包。


  “你干嘛?”吕飞一面奋力控制着女尸,一面看着岳雪山。


  “拿桃木钉阿!”岳雪山不断在包里翻找着,答道,“看你一掏一宝贝,一掏一神器,这百宝囊也让我掏一把!”他说着还把头低了下去,往吕飞的随身布包里看。


  吕飞一面费力控制绳子,一面啐道:“你别告诉我你没带桃木钉,我说你这些年在外面都是怎么沽名钓誉的?不会只有一根电棒吧?”


  饶是那女尸被朱砂绳缚住双目即身体,又被狗血淋了一头,却仍然挣扎得厉害,有几次差点靠近他俩。


  岳雪山边摸边答道,“我当然带了桃木钉,只是…”


  他停止了摸索,看向吕飞,“只是你这妖物也该现出原形了吧?!”


  话音一落,他猛的抬起右手就朝吕飞刺去。


  吕飞猝不及防,被他手里的桃木钉刺中手臂,一下豁开一长条口子,鲜血长流。


  “艹,你干什么?!你疯了?”吕飞大骂,绳子差点脱手,迅速离开岳雪山一段距离。


  岳雪山拿着桃木钉一看,那血是红色,不禁咦了一声,指着吕飞腰间,“我刚才明明看到你腰间沾了黑狗血的地方被伤到了!”


  吕飞脸色变了变,却骂道,“艹,那是刚才在楼下伤的好吗?!你他妈别添乱了,快钉那尸体,不然绳子断了我们就立刻玩完!”他话音刚落,忽然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两人俱是一惊。


  “你还愣什么愣?!”吕飞大叫,“快阿!”


  岳雪山跺了跺脚,挥着桃木钉就朝女尸而去,那女尸想抓他,吕飞却咬破中指,一口血喷到空中,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一阵凉风从窗口吹来,一道淡影忽然出现在二人面前,顿了一顿即刻朝那不断反抗的女尸飘去,如烟雾般缠绕在她周围,那女尸只好一面抵挡影子的纠缠,一面躲避岳雪山的攻击。


  砰!砰!砰砰砰!

  那门被撞得如山响,周围的墙面也开始四分五裂,眼看即将分崩瓦解。


  “快!”吕飞急得朝岳雪山大喊。


  “艹,拼了!”岳雪山骂了一句,竟然不管不顾整个身子朝女尸扑去,原来刚才黑狗血淋了他一身,整个胸腹都红彤彤的一大片,情急之下他干脆以此作为武器。


  女尸在影子的干扰下没有防住他这一招,被岳雪山抱了个满怀,立刻胸前冒烟,痛苦的嚎叫起来。岳雪山趁这时左手抱住她的脑袋,右手蓄满力朝她头顶就是一插。


  只听噗地一声,一股白气自那女尸头顶喷薄而出,随后那女尸面容扭曲,五官开始如蜡油一般融化,腐臭难当。


  岳雪山见得手忙想跳开,女尸却不甘就此化为乌有,那手一合,竟把岳雪山牢牢抱住不肯松开,眼见着黑气弥漫着要将他包裹起来。


  吕飞心道不好,可他也不能松开朱砂绳,刚才招来的小鬼也已经几乎透明。


  只听咣的一声,门竟然被撞开了!

  岳雪山心头一凉,只觉臭气灌满鼻腔,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中划过最后一个念头——


  “这辈子抱住我的第一个以及最后一个女人竟然是尸体!”


  …


  “雪山,你不要死!”


  朦朦胧胧中,岳雪山看到一张柔弱而凄楚的小脸颊在眼前摇晃,清淡的细眉蹙成八字,晶莹的泪珠充盈了含情美目,那不舍的神态真是惹人万般怜爱。


  岳雪山忍不住用双手捧住那张小脸,想安慰她,疼惜她,保护她…捧着捧着就越捧越高,越捧越高,直到举过头顶,他终于发现不对劲。


  这妹子怎么只剩一颗头了?

  他吓得大叫一声,将那头扔了出去。


  “哎呀!”


  一声熟悉的喊叫。


  岳雪山忽然觉得睁不开眼,他拼命伸手去遮挡那刺目的光线,却听那个熟悉的声音又继续说:“晕过去了还不老实,都他奶奶的给了我三个耳刮子了!”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第一个感觉就是很亮,热气和潮气扑面而来,浑身都臭哄哄的。再一看天空上太阳还高高挂着,周围都是野草。


  “醒了就好,累死我了!”吕飞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岳雪山旁边。


  “女尸!”岳雪山忽然跳了起来,他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怀里搂着尸体,门外都是被控制的男人。


  “没事了,最后被你舍身干掉了。”吕飞拍了拍他,“你晕过去以后那些男的也都瘫倒在地无法动弹了,放心吧!”


  岳雪山狐疑地抓了抓脑袋,“就这么干掉了?那个美人头?”


  吕飞摇了摇头,“我觉得那不是美傀儡,而是尸傀儡,包括二楼的那个鬼物。那尸傀儡能以尸气控制人和尸体,浓重的尸气令人智昏神浊,从而产生幻觉。”


  “为什么不能是美傀儡呢?”岳雪山质疑。


  吕飞道:“我只是觉得美傀儡的能力不会这么简单粗暴而已。”


  “那它干嘛要给自己装一个美人头?”


  吕飞想了想,答道,“它可能是想万一没能干掉我们,也能让我们以为自己和美傀儡都被杀死了,迷惑我们,好在去极阴之地的路上偷袭我们。”


  岳雪山闻言点点头,“有点道理。对了,那些客人呢?怎么没见到高先生和高管家?”


  吕飞道:“客人的话女的都死了,男的大概也只能活一半,我没工夫善后,赶紧拖着你出来了,不然等警察来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至于高先生和管家,从头到尾都没出现,我想多半是凉了。”


  “这又是哪儿?”岳雪山环顾四望,发现自己和吕飞身处一片灌木丛,四周都是草地,看上去很陌生。


  “还在飞霞谷呢!”吕飞答道,“别墅周边,没事就赶紧起来走了,我还惦记着棺材铺呢,也不知道那咒眼老头有没有捅什么娄子。”


  岳雪山咬咬牙站了起来,“走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美人头12

  吕飞和岳雪山回到棺材铺的时候,已是漫天云霞,夕阳西下。


  他们正开门,旁边卖香烛寿材的店家便闻声走了出来,端着饭碗朝二人道:“吕老板,你才回来呀?”


  吕飞勉强冲他笑了笑,用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回答道:“是啊,才吃饭呢?”


  岳雪山看着黑漆漆的铺子,心里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也不管那打招呼的店家如何,先冲着屋里喊道,“老人家?老人家?!”


  “别喊啦,他走了!”店家忙打断岳雪山,“你是在喊那个卖芋头的老头子吧?你们走后他就在对门摆摊卖起了芋头,芋头卖完了你们还没回,他就跑过来和我说要回家吃饭,老伴儿等着呢,托我替他告诉你们一声。”


  吕飞和岳雪山闻言面色都是一白,吕飞忙问:“他走了多久了?从哪条路走的?”


  店家道:“下午就走了,两三点的样子吧,估计这会儿都到家了!”


  “艹,就知道那老头不靠谱,”岳雪山气得跺脚,“明明告诉他不能乱走不能乱走,必须在铺子里等我们回来,他倒好,跑了就算了,还他爸爸的把芋头卖光了,这叫我们晚饭吃什么?早知道就该把他绑起来的!”


  吕飞问店家,“他有没有留地址?”


  店家摇头,“只知道往西边走的,那边也有好几个村子呢!我先回去了,你们忙啊!”说着径自回自己铺里了。


  二人进了铺子,吕飞先进屋查看了下被锁魂的血傀儡,随后走到厨房拿了几个冷包子,又去隔壁倒了两杯热茶,招呼岳雪山吃饭。


  “就吃这?”岳雪山瞪着吕飞,“你不说请我下馆子的吗?!”


  吕飞啐道:“哪还有功夫下馆子,快吃!吃完休息一下寅时就上路。”


  岳雪山闻言讶然,“这就要去极阴之地?”


  吕飞点点头,“你也见识鬼妖的厉害了,刚封了它一个血傀儡,立马高家干掉一窝,还差点把我们也坑进去。就这种手段和力量,绝不能叫它再吸取一次咒术的力量了。”


  “所以老头咱们也不管了?”岳雪山咬了一大口包子,囫囵不清的说道。


  吕飞边吃边答:“没时间折腾了,你吃完就睡觉,我去准备东西,咱们直捣黄龙,捅了鬼妖老窝一了百了!”


  岳雪山忙道:“可现在还不知道血傀儡所说的异宝到底是什么,万一去了无法带走或毁掉它怎么办,那不是白跑一趟?”


  吕飞沉吟半晌,只道:“不怕,我心里有数。快吃吧!”


  …


  第三日凌晨四点二人便带好行装出发,出了白云镇以后,岳雪山便一路领着吕飞沿乡间阡陌凭记忆寻找蛟河旁的那条土路。


  然而竟然找不到。


  “嗯…”岳雪山举着罗盘,立在一块田埂边举目眺望,脸色阴晴不定。


  吕飞坐在一旁的树荫下举着水壶喝水,也不催他。


  “今日是庚午火日,燥金气胜,现在又属辰末,天当南政,要找那通阴的蛟河确实有点难。”岳雪山喃喃道,他看了看罗盘,“坐丁未向丁丑分金肯定在附近了!”


  吕飞道,“你不说那蛟河前有一片黄果树林吗?成片的黄果树林若年深日久,绝少不了老鬼山精,不如我使符招一两个来探探路。”


  岳雪山闻言道,“拘鬼之法固然可能奏效,却容易暴露目标,符咒一出鬼妖就晓得我们来了,我看还是慎重些好。”


  “也是,”吕飞点头,“你还有什么办法?”


  “也罢,我就卜一卦吧!”岳雪山说着四下环视,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看了一会儿双目一亮,只见他三两步迈到一棵松树前,伸手便摘下一把松针。


  吕飞站了起来,走到他旁边看他行动。


  岳雪山数出五十根松针,然后看着罗盘走到一处,随即跪坐于地,将五十根松针整齐排开,拿出一根立着插于前方土中,又将剩余四十九根随意分握,从右手的松针中抽出一根放到旁边,接着四根一数左手的松针数,取余数放于一旁。然后四根一数右手的松针数,取余数放于一旁,再将两次余数相加再加一,便得了一数字。


  “九?你这法子固然是准,却实在有些繁琐。”吕飞一边看一边评述道。


  岳雪山也不理他,只是专心占卜,重复上法十八次,得了十八个数字,三个一组共六组,最终推算出了一副卦。


  却是一个山风蛊卦。


  “此卦上艮下风,其形相和,本是个万物流动之意。偏今日火金之日,地表阳气胶着,山瘴风邪无法流动,必停于林间树下成害”岳雪山解道,脸色有些难看,“今日可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天非时地也不利了!”


  “行了行了,”吕飞不以为意,“我们又不是出来旅游的,你还指望能挑日子呢?赶紧看看方位!”


  岳雪山又道,“蛊卦,卦解寻物不得,也不是什么好征兆,但方位是东南或东北。”他说着又看了看罗盘,“这附近磁场有点奇怪,实在是判断不出。”


  吕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都什么时代了雪山,你还看罗盘辨方向呢?”他说着竟然从兜里拿出一块手表,“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


  只见他将手表平置,口中嘀咕道,“现在早上8点,八除以二就是四。”他说着便将表盘上的数字4对准了太阳的方向,随后指着手表对岳雪山笑道,“这不找出来了,12点方向是北方,咱们往3点的方向走就是东方了!”


  岳雪山一边看他操作一便道,“可以啊哥,你这表还是牌子货,这些年混的不错啊。”


  吕飞白了他一眼,“你这风水先生平时好歹也是混迹大城市的,怎么也不与时俱进,这叫野外生存知识懂不懂?!”


  岳雪山嘿嘿笑道,“我懂,但我没钱买手表啊!快走吧哥。”他说着转身背起放在地上的行李。


  …


  两人沿着东边小路走了约莫半里,前方忽被陡峭崖壁挡住去路,二人沿路朝南一拐,眼前竟出现了一大片幽深的黄果树林。


  参天巨擘遮阳蔽日,鸟鸣虫啼不绝于耳,一股凉意浸出,竟有些许刺骨。缭绕雾气从林间叶丛弥漫而出,隐隐带着淡青色。


  吕飞指着前方道,“果然找到了。这么大片老林子,生生隔断了半空的阳气,果然符合极阴之地的形成条件。”


  岳雪山苦着脸:“刚才还说了今日易有山瘴,想着避开树林呢,这操蛋的黄果树林就冒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美人头13

  “奇怪,”吕飞仔细观察着眼前的黄果树林,喃喃道,“这林子里似乎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清气。”


  岳雪山擦了擦汗,看着罗盘道:“此地阴鸷幽闭,浊气冲天,怎么可能有什么清气?”他转头望向吕飞,“这必定是鬼妖所现独木桥前面的那片黄果树林无疑。”


  吕飞闻言轻轻摇头,“这地方阴气是重,但确实隐隐有股清气,我的感觉不会有错。”


  “难道是血傀儡所说的异宝?”岳雪山恍然,“这么说血傀儡真的没有骗我们。”


  吕飞整了整背包,皱眉道:“不好说,这气息很是羸弱,似乎就要消散,如果是异宝的气息,按理不该衰微零落至此。”


  “总之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岳雪山环顾四望,“只是林子遮天蔽日,附近的山势地形根本看不到,恐怕难以辨认方向。”他又低头看了看罗盘,叹道,“附近磁场又有古怪,没法用罗盘定位,而且这老林子树老枝繁,怕是里面不见天日,连手表定位法也用不了,更别说里面还有山精老鬼…”


  吕飞点头,“得想个靠谱的办法。”他说着从袖口摸出一张青色符咒朝半空用力一掷,符咒随即无火自燃化为无形,二人前方不远处的树林边缘忽然出现一个黑色影子,晃了几晃便钻入林中不见。


  “老吕,这又是御鬼符吧?”岳雪山紧紧盯着那影子,问吕飞道。


  吕飞道:“嗯,三级的,打架不行,但够机灵探路有两把刷子,先派它给我们趟趟雷吧。”


  二人便就地坐下休息,等待探路小鬼带回消息。


  就在岳雪山几乎已经开始打起瞌睡的时候,吕飞却忽然站了起来,神情肃然。


  “怎么了老吕,有消息了?”岳雪山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吕飞摇头道:“我的小鬼被干掉了。”


  “什么?”岳雪山也站了起来,“林子里的老鬼戾气这么重?”


  “不,它是被道法消灭掉的。”吕飞答道,“这林子里有自己人!”


  岳雪山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他望向黄果树林,“谁会在这种鬼地方?难道哪个同行也闻风而来,想要降服这为祸一方的鬼妖,为民除害?”


  吕飞道,“但是那人似乎受了伤,我怀疑刚才感觉到的清气就是来自于他。”


  岳雪山捏着下巴道,“看来此人也道法不济,否则怎会连你那小鬼是有人驱使而非孤魂也看不出?!”


  “他可能处境很危险,”吕飞道,“慌乱之下才敌友不分,看来我们必须尽快进林子去支援,否则他肯定凉了。”


  他说着拿出两张黄色方巾,又掏出一个装满水的瓶子,仔细看去那水中混了许多灰黑色的悬浮物,也不知是何物。只见吕飞用手蘸了些水,在那两方黄色方巾上各绘了一些符文,便将其中一张递给岳雪山,道:“此巾可避瘴,快系在口鼻处,另外你在额头上用血绘上清心咒。”


  岳雪山接过方巾,立即咬破食指依照吕飞所言在额头开始绘制。


  吕飞戴好方巾,却从包里拿出一卷红色丝线,将一头缠绕在自己小指,另一头又缠绕在岳雪山小指,只见他打了个响指,这丝线应声而燃,顷刻烧尽,却并未对二人手指造成伤害。


  见岳雪山满脸疑惑,他解释道:“进了林子我们极有可能走散,所以我刚才下了个蛊术,你放心,无害的。这是我前两年行走苗寨学来的,那丝线是用炼制的蛊虫蛛丝所制,一旦绕指便会留下特殊的气息,我可随时凭蛊虫寻到你的踪迹。”


  岳雪山也系好方巾,脸色却有些古怪,他看了好几眼吕飞,却终究没有开口询问。


  他以前对吕飞的印象,不过是术法精专的同行好友,两人志同道合颇有共同言语,也一同吃过几回酒研过术共事过几次,知道其人确实有些真本事。可唯有这回碰上鬼妖这样强劲的对手一起合作,他才发现这吕飞实在有些神秘,不仅身怀雷击枣木这样的天然宝物,甚至通晓那诡谲多变的南疆蛊术。


  那天在高家别墅他晕过去以后,到底发生了何事,吕飞的解释也颇为含糊其辞。


  正想的入神,吕飞却已经当先朝着黄果树林走去,边走边道:“跟紧点,手电打开,鹿皮手套也戴上,林子里的树木不能乱摸。”


  岳雪山应了一声,只得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二人入树林走了一段,这才发觉林中与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林中老木高百丈者比比皆是,叶大如轮,树干粗壮十几人不能合抱,仿若成群巨人张开浑身臂膀,将天光吞噬殆尽。枯枝败叶经百年腐烂堆积,令地面简直绵软难行,更时有沼泽烟泡,防不慎防。


  更致命的是那淡绿毒瘴,肉眼可见的瘴气盘桓在半空,又被树木笼住,像巨大的盖子,将这树林变做一个湿热难当、阴森可怖的蒸笼。


  吕飞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带路,不时驱赶成群而至的蚊虫。岳雪山更是无暇说话,一面尽力离吕飞五步之内,又要避开那些形状奇异奇臭难闻的怪异花草,没多久就觉得有些疲惫不堪。


  吕飞时不时停下,低头闭目,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二人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便来到了一个相对空旷的林中空地。虽说是空地,其实满地荆棘藤蔓,蛇虫鼠蚁时时现身,周围的黄果巨树也更为高大。


  引人注目的是,空地中央有几个巨大的石块,形状奇异,但因为年深日久早已失去原貌,又生满苔藓蘑菇之类,看上去已与树木浑然一体。


  吕飞停在了一块岩石旁,闭上眼睛又开始感受。


  “老吕,这里邪乎得紧。”岳雪山见他这次驻足良久,终于得空喘息,说道,“我前天在独木桥那看到的树林,绝没有这样大。这林子看上去绝对是原始森林的状态,仿佛与世隔绝了数百年,可白云镇周边虽偏僻落后,也不至于还能存在这样的地方吧?”


  吕飞没有搭腔,只是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慢慢答道:“鬼妖这样的异物,诞生的地方绝不会普通,或许此处是被它以术法隐蔽了,为的就是与世隔绝,防止遭到外力破坏。”


  “如果它真有这能耐就坏了,”岳雪山道,“我们可能干不过它。”


  吕飞点点头,皱眉道:“我想那蛟河的源头一定在这片黄果树林里,你们遇到鬼妖的独木桥并不是他本身所在的地方。”他顿了顿又道,“我的小鬼就是在这个地方魂飞魄散了,这里阴气很重,恐怕有古怪。不过奇怪的是清气相对也最浓烈。”


  岳雪山闻言手气罗盘摆好架势,“看来咱们那位朋友是被困在这里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美人头14

  就在此时,二人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初时听去像是沙石塌陷之声,再听又像开水沸腾时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后竟夹杂着嘶哑可怖的呻吟声,听上去十分诡异。


  有什么东西包围了他们。


  吕飞面色沉静的环顾四周,眼神警惕而凌厉。与他背面而立的岳雪山也毫不慌乱,只是屏息宁神,让全身每根神经都警觉起来。


  林中十分晦暗,两人的手电光柱交叉扫动,不放过任何一寸地皮。不断有巨大的虫子扑进光圈之中,无数微尘跃动着,似乎迎着那恐怖的叫嚣声起舞。


  他们并没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瘴气仍缓慢的飘动着,巨树也森然挺立无动于衷,远处不时传来枭鸣兽吼,令人胆寒。


  吕飞偏了偏头,他听到了脚下草木颤抖的声音。


  “是沼泽!”他大吼一声,吓了岳雪山一跳。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二人只觉脚下土层一松,身体猛然下沉,立时冰冷粘腻的感觉顺着脚踝缠绕至膝,他们竟在顷刻之间陷入沼泽中!


  “老吕,怎么回事?!”岳雪山惊呼,他有些慌乱的抬腿迈步就想往外跑。


  只一步,那淤泥立刻到了腰部,连他身后的背包也陷了一半进去。


  “别动!”吕飞大叫,一把拉住岳雪山,“不能动,否则会越陷越深。”


  岳雪山大口喘着气,不敢再动丝毫,饶是如此,他还是能看到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缓下陷。


  吕飞轻轻放开岳雪山,将手慢慢放入包中,摸出两枚雷坤丸塞入岳雪山掌心,“拿好,若是看到什么,只管招呼上去。”


  岳雪山立刻攥紧雷坤丸,小心翼翼抬了抬手,低声道:“到底是什么鬼物这么厉害,竟能凭空生出沼泽?”


  吕飞拿出一枚紫符,“可能是山魈一类,也算是有些道行,我估计那位同行也是着了它的道。”他说着却伸手朝着岳雪山手背一抓,岳雪山只觉刺痛一下,竟是自己的一滴血飞向了吕飞掷出的紫符。


  一个淡淡的身影立时出现在二人周围。


  “那不是我的模样吗?”岳雪山盯着那淡淡的鬼影看,奇道。


  吕飞点头道:“是,它现在伪装成了你的一魂,若有鬼物来袭,它能帮你抵挡一阵。”


  此时淤泥已然逼近岳雪山胸口,吕飞的腰部也快要陷入沼泽,二人处境岌岌可危。


  四周却忽然安静了下来,刚才的虫鸣怪叫都消失了,只有瘴气还在弥漫。


  吕飞深吸一口气,皱紧了眉头,神色十分凝重。


  岳雪山更是心如擂鼓,他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可死亡近在眼前,自己动弹不得,周围又潜藏着未知的危险,叫他如何静的下来?他现在除了紧紧握住雷坤丸,实在不知还能做什么。


  “老吕,”岳雪山忽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看在我行将就木的份上,你就告诉我实话吧!”


  吕飞愣了愣,一面警惕的用手电照射四周,一面道,“什么问题?”


  岳雪山顿了顿,道:“其实你是——”


  吕飞眉毛动了动。


  “富二代吧?!”岳雪山转头看向他,“你这么多好东西,这么年轻又学得一身本事,必是小时候爹妈砸钱给请了十个八个师傅,又给你天天吃人参虫草什么的才有这种可能。我说的对吧?”


  吕飞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无奈爹妈穷了一代啊!不过我还真认识一个付二代。”


  “我说,等收拾了鬼妖出去以后,你必须请我下馆子,不许再赖账了啊!”岳雪山尽力掩饰着慌乱,他看了看即将陷入沼泽的胸口。


  吕飞没有回答。


  岳雪山抬头望向他,却发现他紧紧盯着自己身后,神色凝重得可怕。


  背后有东西。


  岳雪山压制住即将勃发的心跳,全神贯注地聆听背后的动静。果然,一阵细微的泥浆流动之声流入耳廓,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沼泽里慢慢往外渗透。


  “老吕,怎么回事?”岳雪山咽了口口水,不敢转动脖子,只能屏住呼吸尽力令自己保持不动,以减缓下滑的趋势。


  吕飞伸出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寒意。


  岳雪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身后袭来,仿若冰山冻湖压迫而至,携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


  他的手电筒此刻照射着吕飞的身后,吕飞的手电则对着自己右侧,虽然光线都不是太强,却足够映出自己身后之物的影子。


  一只巨爪,缓缓从沼泽中伸出。


  五个指头足有电线杆般粗细,关节处肿大变形,尖利的指甲仿若起重机的吊钩,无数泥浆正从其上剥落流下。巨爪不时抽动,发出咯咯的钝响。


  岳雪山深吸一口气,只觉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跳出,太阳穴处的跳动更是牵拉起整个脑袋,令他有些晕眩。


  吕飞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却并没有慌乱。


  只见他关掉手电,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咒,啪的一声贴在了吕飞胸前,随后开始念动咒语。


  岳雪山只觉胸口一热,数股暖流从胸口流向四肢末端,原本寒冷而僵硬的双腿变得温暖,身体也轻盈起来。


  他停止了下沉,甚至还隐隐有向上浮动的趋势。


  岳雪山心中一喜,刚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背包,却发现竟然无法动弹,仿若变成了一截木头,连手电也落入了沼泽。


  黑暗骤然降临。


  恐慌立时充盈了他的内心,他拼命转动眼球,长大嘴巴,想对吕飞说什么,却连一个音、半个字也吐不出,甚至眨眼也做不到。


  “雪山,保重!”


  吕飞冲着岳雪山低声说了一句,随后整个身体便开始前倾,似乎朝着巨爪扑了过去。


  岳雪山心头一沉,眼角余光瞥见吕飞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下沉,随后消失在了眼角。


  他内心大怆,喉咙咯咯作响,额上青筋爆出,眼睛瞪得发红。


  老吕!


  岳雪山在内心狂吼着,拼命想转头去看身后的情景,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就像一棵树,虽然稳稳扎在这无边沼泽中,却不能动弹半分。


  身后却静得出奇。


  岳雪山喘着粗气,渐渐冷静下来,他伸长耳朵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那些想象中的咒语声,破空声,打斗声,甚至不忍听的血肉四溅之声,或惨叫哀嚎声,统统都没有出现。


  吕飞和巨爪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岳雪山就那么瞪着眼呆立着,被四周无边的寂静和黑暗包裹,看不到半点影子,听不到半声风响,甚至感觉不到寒冷。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棵树。


  哒哒-哒哒-哒


  忽然,他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

  在这危机四伏的沼泽中心?在这恐怖的黑暗树林之中?


  他偏着头,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错,是脚步声,而且这脚步声十分轻盈,仿若女子步步生莲,行走在杨柳岸。


  “你在做什么?”


  一个清冷的女声打破了寂静。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美人头15

  岳雪山一惊,试图转头循声去看,发觉只是徒劳,不免紧紧握了握手中的雷坤丸,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控制手腕和肌肉。


  在这种地方出现的女子,绝不是什么善类。


  忽然耳侧风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面前飘了过去,一时之间风啸之声不绝于耳。


  是保护自己的小鬼向对方发起了攻击。


  岳雪山不及深想,却听那女子道:“水火天地,道法乾坤,诛邪!”


  打斗应声而止,四周也恢复了平静。


  岳雪山心头一动,忙大声道:“难道是前来收付鬼妖的同道?这位朋友,我也是来消灭鬼妖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了!”


  对方并未吱声,却是缓缓走到了岳雪山跟前。


  四周明明很黑,奇怪的是,岳雪山却分明看见一双霜白步履踏着沼泽步入视野,其上脚踝纤细,却被垂下的白纱覆了一半。


  淤泥万千,却无法污染其半丝半缕。


  他瞪大了双眼,缓缓抬头。


  一个身材十分曼妙的白衣女子映入眼帘,她虽围着白色纱裙,却是小袖束腰,打扮也算利落,头戴纱帽,看不清容貌。


  在这黑寂无边的森林中,她仿若一道月光,映得四周流光溢彩。


  岳雪山使劲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呔,哪里的山魈鬼魅,不要以为我是处男就会受你引诱,给爷爷来个痛快的!”呆滞半晌后,岳雪山甩了甩头,逼迫自己不去看那白衣幽魅,只冲她叫道。


  “这癸乙木遁符怎么只念了一半?”那女子幽幽道,“难不成你想在水里发芽?”


  岳雪山一呆,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黄色符咒。


  “看在你是同道中人的份上,我且助你一助。”那女子道,随即结出手印,默念真言。


  岳雪山只觉身体一轻,一股大力竟将自己生生托起,脚下一实,竟是踏在了硬实的地面之上。


  “哎哟,酸死了!”身体活动自如之后,酸痛感却立时传遍全身,岳雪山不禁呻吟出来,差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他揉了揉腿,猛然醒悟过来似的转身去看,口中叫道:“老吕!”


  身后一片黑暗,哪看得清?


  他忙从包里拿出备用手电,啪的打开了开关,白色光柱立即投射出去。


  然而又哪有半个人影,沼泽和巨爪全都消失了。


  “人呢?”岳雪山回过身看向白衣女子,“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身后有人?”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等等!”岳雪山忙跟了上去,“这位妹子,你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老林子中,看你这身打扮,莫不是爱好cosplay的道友?我看妹子孤身行走也很危险,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吧?你知道蛟河在哪儿吗?”


  那白衣女子本来只是自顾自走着,对岳雪山的话充耳不闻,却在听闻蛟河二字之时忽然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岳雪山:“蛟河?”


  岳雪山忙点头。


  白衣女子自顾自喃喃道:“对啊,我是要找蛟河的!我想起来了,我要找蛟河!”


  她变得十分激动,连面上的白色纱罩也飘荡起来,隐隐显出五官轮廓。


  岳雪山看呆了。


  这白衣女子分明是绝色,眉目如画,顾盼生姿。


  白衣女子忽然掉转方向朝后走去,几乎一瞬间就踏出去三五米。


  岳雪山吓了一跳,他忙小跑着跟了上去,“等等我呀,我也要去蛟河!我兄弟被鬼妖抓去了,我要去救他!”


  “鬼妖?”白衣女子放缓了脚步,“你说的莫不是那蛟河里的极渊冥妖?”


  “极什么妖?”岳雪山一怔,“这名字也太玄幻了吧?!妹子,你cosplay可以,但也别这么中二啊!”


  “你这人真古怪,”白衣女子道,“说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听不懂。另外,请不要如此称呼我,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何以就称兄道妹了?”她似乎有些恼了,又加快了脚步。


  岳雪山忙去追她,却发现根本追不上,女子仿若会轻功一般,只几秒的功夫就消失在视野里。


  “哎!哎——!”岳雪山大叫,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回音。


  四周沉静下来之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是孤身一人。


  吕飞生死未卜,也不知被那沼泽中的巨爪掳去了哪里,看上去有些本事的白衣女子又古里古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站在原地思索半晌,岳雪山决定暂时回到刚才那几块怪石之旁,他必须想办法找寻到去蛟河的路,但不能在林中胡乱走动,否则一旦迷路,那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正当他小心翼翼看着脚下,摸索回岩石旁的时候,却又听到另一个方向再次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老吕?!”岳雪山心中一喜,以为是吕飞回来找他了,忙打起手电去照射声音发出的方向。


  一个袅娜绮丽的身影出现在光圈中,甚是熟悉。


  “妹子怎么是你?!”岳雪山吃了一惊,却也十分欣喜,心想这大美女果然还是不放心自己,到底回来了。


  “你是何人?”


  仍然是那般清冷的声线,听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林中瘴气若隐若现环绕其身,衬得她如画中仙一般。


  岳雪山翻了个白眼,“我…哎呀妹子,别生气啦,你不喜欢我叫你妹子我就不叫了,但你总得告诉我怎么称呼你吧?我叫岳雪山,雪山飞狐的雪山。”


  白衣女子沉默良久,缓缓走近了些,声调仍旧冷冰冰的,“林中魑魅魍魉繁多,你不过一届凡人,如何误闯了进来?快出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说着就又要离开。


  岳雪山咦了一声,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奇道,“装不认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妹…美女,”他咳嗽两声,“你不说你要去蛟河吗?走那么快怎么又绕回来了?还是不放心我对吧?”


  “你说什么?!”白衣女子平淡的语调中终于气了波澜,“蛟河?”她停住脚步,“对啊,我…我要去蛟河!”她似乎恍然大悟般看向岳雪山,“我想起来了!”


  岳雪山却起了一圈鸡皮疙瘩。


  他仔细打量着白衣女子的举动,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反应不像是装的,再说她也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难道她是疯子?!

  岳雪山微微张开嘴巴,似乎对这个推断深信不疑。


  健忘到这种程度,两分钟失忆的人,除了脑袋有毛病,还能有什么解释?

  “我先走了!”白衣女子不由分说绕开他朝前走去,不久便消失在黑暗中。


  岳雪山呆呆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做了一个决定,他在石头边坐了下来,他要守石待妹!


  第一百三十七章 美人头16

  “你是何人?拦住我做什么?”


  仍旧是清冷剔透的嗓音,仍旧是光华四溢的丽人。


  岳雪山看着第三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冷淡如前的白衣女子,叹了一口气。他缓缓放下挡住白衣女子去路的手臂,看着她面上的纯白面纱道——


  “姑娘,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去哪儿?”


  “我——”


  …


  空气骤然安静,白衣女子微微长口,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她呆呆愣在原地,衣袂微动如云散烟飞,沁出丝丝幽香,飘渺缱绻,如幻如真。


  岳雪山看得心神荡漾,却也强自收敛心神,对那白衣女子道:“你好好想想,自己是谁,在这里做什么,要到哪里去?”


  白衣女子看着岳雪山,半晌未语,仿若成了一尊石像。


  就在岳雪山要再度开口的时候,白衣女子却缓缓踱到怪岩旁边,慢慢蹲了下来。


  岳雪山也走到她旁边蹲下,咳嗽两声道:“姑娘,其实我们已经见过三次了,第一次在那边。”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我被困在沼泽里,你念了咒语救了我,然后你就走了;第二次是你自己不知为何又绕了回来,奇怪的是当你再次见到我,却仿若不认识我一般,我怎么喊你也不理我,再次离开;我便在这里等你,果然,你又回来了,可居然还是不认识我。”


  白衣女子转头看向岳雪山,似乎在观察他的脸,许久才幽幽开口道:“我确实不记得你了,我也不记得自己要去哪里,为何会在这里…”


  “你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岳雪山忙问。


  白衣女子怔了怔,答道:“我叫…我叫…”她似乎拼命回想,伸手轻轻拍了拍头,“我叫…对,我想起来了,我叫归云!我记得有人这样叫我,归云。”


  “归云?”岳雪山喃喃道,“这名字怪好听的,就是不常见,这姓氏我见都没见过。”


  又默然半晌,岳雪山问道:“归云姑娘,你还是想不起为什么来这里吗?”


  归云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知道我来这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我必须尽快完成,否则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人,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岳雪山暗忖道,倘若自己一口说出蛟河二字,固然能立刻帮助归云记起自己要去哪要做什么,可万一激动之下她又抛下自己离去,那岂不前功尽弃?虽然不知道她的记忆到底能维持多久,可每次在她离开之前两人都能较为正常的对话,离开后再回来就完全变成陌路。所以现在必须慢慢来,先设法套出更多的信息。


  想到此处,岳雪山忙道,“不着急,不着急,我们慢慢想。那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呢?”


  归云点了点头,“这里是冥泽鬼林。”


  “冥泽鬼林?”岳雪山讶然,“不就一片黄果树林吗,还有个这么霸气的名字?”


  “这些并不是黄果树,”归云道,“寻常黄果树如何能长这般巨大?这鬼林并非人间之物,乃千年极阴浊气配合咒术催生,只是凡胎肉眼看不出来,只能见到寻常树林的幻象。”


  岳雪山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从外面看和走进来的差别这么大,而且很费了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又暗自想道:“看来老吕说得不错,果然这里是被鬼妖以术法隐蔽。”


  “你又为何来到鬼林中呢?”归云问道。


  岳雪山一愣,眼珠一转张口答道:“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只因听闻这鬼林中藏有一个厉害的妖怪,祸害附近村民,所以想进来除了它。”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本事不济,还没见到正主便遇上了山魈。我二人被困入沼泽,朋友舍命救我,也不知被山魈的巨爪掳去了哪里,生死未卜。若不是姑娘,恐怕我也成了那沼泽里的一截烂木头。”


  “原来如此。”归云点头道,“这冥泽鬼林中鬼物众多,魑魅魍魉比比皆是,更是遍布怪兽毒虫,你们实不该贸然进来。以沼泽伤人的鬼物,又现出巨爪,我猜测并非山魈,怕是那善于制造幻境的雾魅。”


  “是鬼魅?”岳雪山忙道,“这么说,刚才的全是幻觉?可我朋友为什么会消失呢?”


  归云道:“虽是鬼魅,可这林子也并非寻常树林,此处时空紊乱,看着近在迟尺,却可能相去甚远。”


  听到她说时空紊乱,岳雪山心头咯噔一下,他看了看归云不合时宜的装扮,不禁开始怀疑她的身份。


  难道…


  岳雪山咳嗽两声,“那归云姑娘是否知道,这鬼林中有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地方呢?比如,悬崖啊,水塘啊,暗河…河啊之类的?”


  说完这句话岳雪山便紧紧盯着归云,看她作何反应。


  归云却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摇了摇头,“这鬼林中多噬人沼泽,故称为冥泽鬼林,悬崖水塘想必也应是有的,暗河就不知道了,阁下为何这样问呢?”


  岳雪山看她对河的字眼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心中倒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与她相谈甚久,她思维很是清晰,根本不像疯癫之人,看来她会骤然失忆并不是精神出问题,而是有其他古怪。


  归云看岳雪山沉吟不语,似乎陷入沉思,便又站了起来,“总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打算四处看看,看能否想起什么。不知阁下…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岳雪山回过神来,也站起身笑道,“好说好说,我叫岳雪山,雪山飞狐的雪山。”


  “岳公子,你有何打算?”归云语气柔和许多,听上去轻灵软糯,十分动听。


  岳公子?!


  岳雪山瞪大了眼,根据这个酸掉牙的称呼,他几乎已经确定归云果然和自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眼前的绝色佳人竟然只是幽魂一缕。


  岳雪山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虽然从遇到归云之初,种种迹象皆表明她并非凡人,如此出尘脱俗,恍若仙姝,美好得如同梦境。


  就算自己和她终究只是南柯梦会,他也不希望她只是一缕随时会消散的幽魂。


  “我…”岳雪山看向归云,“我有个不太合时宜的请求,希望你不要介意。”


  “什么?”


  “姑娘能否摘下面纱,让我一睹真容?”岳雪山略微犹豫便说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美人头17

  “摘下面纱?”归云似乎有些错愕,她低头抚了抚耳后,看上去十分犹豫。


  岳雪山见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忙解释道:“你别介意,我…我只是好奇,毕竟你救过我的命,我想知道恩人的模样,所以才…但是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自然是不会强求的!”


  归云却轻叹一口气,“皮相皆虚妄,岳公子莫要执着,归云这便告辞了。”


  她说着便要走,岳雪山忙又拦下她道:“不看就不看,不过这次你带我一起走如何?我…我一个凡人,在这里独自呆着也很危险不是,姑娘既是高人,不如带我同行,说不定还能查出你为何会反复失忆,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归云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便与公子同行。”


  岳雪山重重点头,随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后快步跟上归云。


  说来也怪,归云看似走得十分随意,然而岳雪山跟着她却没有再遇到什么毒物沼泽,甚至连半空的瘴气也淡了许多。


  身后的空地越来越远,两人在鬼林中已经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一路上都很平顺,除了鬼林阴暗可怖的氛围和若有时无的怪叫,倒也没什么异常。


  岳雪山紧紧盯着归云的背影,生怕佳人忽然消失,化为虚空。


  “或许,只要不叫她想起要去蛟河的事,她便不会失忆。”岳雪山暗自忖度,“刚才其实想问极渊冥妖,又怕说了她便想起什么直接走掉,只是归云到底和鬼妖有什么恩怨呢?看她颇懂道法,也不知是哪一派的高人。”


  正想得入神,却听归云惊喜道:“看!那里就是…”


  岳雪山忙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然而未及细看,归云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仍回头看着岳雪山的方向,脸上的面纱和纯白的裙裾都在随风轻飘,那双藕白妙手微微发着浅浅光华,然而岳雪山分明已经透过那胜雪肌肤看到了她前方的森然巨木。


  归云慢慢变得透明。


  她还在看着他,似乎还在说话,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异样,但是岳雪山整个人都僵住了,呆呆看着归云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


  “归云!”


  岳雪山叫了一声不由分说上前想拉住她,当手穿过她的衣衫时,他感觉到一阵微微的凉意,不冰冷不刺骨,甚至没有阴寒的感觉,就像触摸到了一阵秋初清爽的斜风。


  归云就这样眼睁睁地彻底消失在眼前。


  岳雪山喘着气,久久不能回过神。他在原地转了好多个圈,但周围除了黑暗,冷寂和阴森,再也没有丝毫的白色。


  “艹,为什么会?!”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颓然蹲下,除了感觉无力还是无力。老吕消失了,归云消失了,就剩他自己还在鬼林中挣扎,彷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悠长的鸦啼将他从颓废中唤回。


  岳雪山心中一动,拿出手机看了看,发觉已是傍晚六点多,在这不见天日的鬼林中折腾了半天,外面竟然天黑了。


  信号果然是没有的,如今这板砖也就能当个备用手电。


  “等等,她刚才想让我看什么?”


  岳雪山忽然想起归云消失前指着的方向,他猛的一下站起身朝那边看去。


  雾气,好大的雾气。


  岳雪山吃了一惊,自己刚才沉浸于归云消失的震惊和意外中,竟然没有发觉前方景色的异样。那里不像别处都是浓浓的黑暗,或淡青色的山瘴,归云指着的方向充斥着迷雾,似乎是水汽激起的烟幕。


  难道…


  难道那里就是蛟河所在?

  岳雪山心中一喜,迈开右腿就往前走,但走了两步他又停顿了下来。


  等等…如果真的是蛟河,凭我的本事,如何去对付那道行高深的鬼妖?


  虽然老吕已经封印了鬼妖的血傀儡,干掉了尸傀儡,可还有一个诡异的美傀儡啊!自己虽然在风水上有点研究,也能对付一般的恶鬼,可鬼妖这样级别的boss还真拿不下来,贸然前去可能直接歇菜,更别提把老吕捞出来了。


  这么想着,岳雪山不由在原地徘徊起来。


  该怎么办呢?


  他转身看了看来时的路,脑袋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原路返回的话,在那怪岩之处会不会再次遇到归云?

  他越想越觉得这推测靠谱,毕竟三次归云都重复出现在了那几块石头的旁边,离开后不久又会回去,并且会失去之前的所有记忆。


  岳雪山一拍大腿,“靠,我怎么没想到,这他妈是个放大版的锁魂术啊!”


  吕飞用锁魂钉强行将血傀儡扣留在了那死去乞丐的肉身中,令它无法自由行动。而在这冥泽鬼林里,显然归云的幽魂也被某种东西或说以某种方式封在了怪岩附近的土地,导致她永远不能走出特定的范围,而且显然这种封印术还有一个效果,令她失去部分记忆,忘记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笨死了,现在才想到!”岳雪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一定要设法帮归云解除这个封印术,还她自由助她恢复记忆,说不定她知道如何除掉鬼妖,多半她就是被鬼妖给封印在这里的!”


  想到这里,岳雪山不再犹豫,毅然转身凭记忆往来时的路折返。他从包里拿出卫星微型电棒,又将吕飞给他的雷坤丸紧紧握于手中,同时打着手电。


  之前一路平顺,想必这是一条较为安全的路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此时,岳雪山手电的光圈正好照射在一棵无比巨大的鬼木主干之上,树干表面褶皱丛生,树瘤遍布,不知名的怪虫偶尔露出头或尾来,看着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然而岳雪山却没有时间起鸡皮疙瘩,因为他看到了树干上此刻投入光圈内的东西。


  他看到了一双脚。


  一双下垂的正随风摆动的脚,无力的耷拉在半空,不时碰撞到凹凸不平的树干,发出嘭嘭的轻响。


  他心里骂了一句,视线随着脚往上,一具吊尸缓缓显出轮廓,尸体的头部隐入了茂密枝叶中,隐隐能看到一根绳子直伸向半空。


  那不是人能自主上吊的高度。


  更恐怖的是,那尸体在碰撞树干的同时,还在一抖一抖的缓缓下降,就好似上面正有个人在放绳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美人头18

  “今天少不得要出手了,就叫你见识见识岳爷爷的手段!”


  岳雪山冷笑一声,却从包里迅速拿出一柄短匕首,看上去似乎是砍树枝或切割猎物所用。最为显眼的是,整个刀身都抹满了暗红色如血一般的液体,令人触目惊心。


  而此时那吊尸的双脚即将接触地面,整个身体正背对着岳雪山,又长又干枯的头发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看着就像一团湿淋淋而营养不良的水草,正散发出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


  岳雪山毫无惧色的直接走到吊尸跟前,抬起右脚猛地踩在其脊椎之上,立时一阵骨骼碎裂之声响起,吊尸被他生生踩扁,一时动弹不得。


  呜呃——


  吊尸立即发出瘆人的嚎叫,整个身躯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然而只听一声钝响,仿若硬物插入了棉被,那吊尸抽搐了两下便不再挣扎。


  岳雪山将沾满黑狗血的匕首刺入吊尸后脑,将其钉在了树干之上。


  “永远别背对你的敌人,沙雕。”


  岳雪山一脸戏谑的看着枯槁如朽木般的吊尸,拍了拍手掌心的灰。


  恰在此时,一阵窸窣之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周围巨木半空的枝叶都簌簌作响,仿若无数鸟雀跳脱其中,却不见半分踪影。


  岳雪山一惊,迅速摆好架势环顾四望,然而手电的光柱只射出去数米,便被繁茂的密林和飘渺的瘴气吞噬。他忙咬破舌尖,将血含于口中,蓄势待发。


  只听砰砰砰数声在身周接连响起,数具颈环绳索的吊尸从半空被快速下放,几乎是瞬间触地,惊得岳雪山差点没跳起来。


  “靠!”他在心里骂道,“以多欺少,要不要脸啊!”


  着了地的吊尸纷纷抬手去撕扯脖子上的绳索,同时慢慢爬起身来,发出刺耳的嚎叫。


  趁着这空档,岳雪山迅速锁定了一条敌人最少的路线准备突围,但那方向恰巧与回去怪石的路线相悖。


  “没办法了,试试能不能迂回吧!”


  他反手就将刚才插入吊尸脑袋的匕首拔了下来,然后迅速奔向左侧两具吊尸之间,在它们反身扑上来之前迅速从中穿了出去。一阵恶臭扑鼻而来,熏得他差点没吐出来。


  刚跑了几米,身后阴风阵阵,岳雪山也不回头,蹲下转身就是一个回旋劈,如削泥般将身后扑上来的一具吊尸劈成了两半。


  这一耽搁的功夫,周围两三具吊尸已追了上来,岳雪山只觉四周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好几度,瘴气也浓了起来。


  岳雪山咬咬牙,前奔几步,随即迅速转身将其中一个雷坤丸朝紧跟其后的几具吊尸掷了出去,立时一道闪电般的火光炸裂开来,嘶嘶声四起,那些吊尸碰到火光的部位竟然烧了起来,一时群魔乱舞,惨叫声迭起。


  岳雪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足下发力狂奔。饶是如此,身后的鬼哭惨嚎声却仍在耳畔,那些吊尸如躯附骨,不肯放弃追赶。


  但他心中也是极为慌乱,这冥泽鬼林这么邪乎,如何敢横冲直撞东奔西跑?因此无论吊尸如何逼迫,他也坚持跑直线,并不拐弯,以便于后续找寻方向。


  正跑得起劲,岳雪山却隐约看见前方一棵巨木之上一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高处掉下,还能隐约看到其头顶的绳子,看情形是想挡住自己的去路。较之一般吊尸,其速度更为敏捷,身形更为高大,很可能是尸魁。


  “这吊尸阵还真是巨大,都跑这么远了竟然还有!”


  岳雪山心惊的同时却也稍微放缓了脚步,握紧了手中的利刃。他回头看了一眼已被甩开一段距离的吊尸们,心中冷笑道:“也罢,拿你祭刀!”


  眼看那尸魁毅然即将触地,岳雪山却忽然加速,最后几步甚至蹦到了半空,对准那尸魁的头顶就要扎下去。


  “艹,是我!”


  熟悉的声音忽然如炸雷般响起,把岳雪山惊得差点大叫,他这才认出来人竟是吕飞,但此时收势已然太晚,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千钧一发之际,吕飞双腿一蹬,在岳雪山的刀刃即将戳来的前一秒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后背硬生生着地,砸得他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岳雪山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刚才用力过猛,刀刃没戳到吕飞却深深戳进了巨木的树干之中,直接将他虎口震出了血,他双腿蹬在树干上往后跳下竟然也没把刀拔出来。


  “你个龟孙倒是看清楚再劈啊!”吕飞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


  “艹,你这么会在这里?学什么不好学什么吊尸,差点没把我蛋吓掉了!”岳雪山不服气的反驳道,脸上却是惊喜的表情,“快把刀给我弄出来!”


  身后的噪声却渐渐变大,听得吕飞眉头一皱,“还拔什么刀,赶紧上树!会攀绳子吧?快,正好踩住那匕首上,扯住我这跟绳子。”


  他说着抓住自己腰间系着的绳子就是一甩,正好甩到岳雪山跟前,被他一把抓住。


  “我们一身阳气,在地下没办法摆脱它们,必须上去!”吕飞说着又扶住树干,“踩着我的大腿借力,快!”


  岳雪山不敢耽搁,一手抓紧绳索,左脚踏在吕飞的大腿之上,用力一蹬身体即刻飞起,右脚又往上踩住了牢牢钉在树干之上的匕首刀背,手臂一用力,整个人顿时悬吊在了离地近三米的地方。


  “快爬!”吕飞叫道,看了看一追赶至十米开外的吊尸。


  岳雪山自然不敢拿吕飞的命开玩笑,他手臂和大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三两下便爬到了半空,立时看到了一处可以落脚的分枝处,他刚站稳脚跟,吕飞便和下头的吊尸干了起来。


  吕飞护着绳子,反而显得掣肘,只能用脚招架,眼看就要不敌。


  “我要扔雷坤丸了,你躲开!”岳雪山捏着剩下的一颗雷坤丸,冲底下的吕飞叫道。


  吕飞赶紧扯着绳子右脚蹬在树干上,往半空就是一跃,双脚尖稳稳踩在了那把匕首之上,整个刀身就是一沉。


  嘭!

  电光四射,吊尸群一时炸开了锅,吕飞哪敢耽搁,拼尽全力开始攀爬,上头的岳雪山也在使劲拉扯绳子,助他攀蹬。


  终于,在下头烟幕散去之前,两人都安全站在了树杈之上。


  …


  “妈呀,捡回了一条命!”岳雪山无力的扶着巨大的树干,心有余悸的看了看树底盘旋的吊尸。


  吕飞擦了擦汗,“还得往上再爬一段,才能掩盖住咱们的阳气,那些吊尸才会散开。”


  岳雪山听到吕飞的声音似乎想起了什么,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襟,“你是怎么解决那雾魅的?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吕飞咦了一声,“你小子不错啊,竟然看出了那是雾魅!我是后来和它正面刚时才发现的。”


  岳雪山一愣,忙道:“这是归云告诉我的,我本来也以为那是山魈精怪一类。”


  “归云?”吕飞眉头一皱,“归云是谁?”


  第一百四十章 美人头19

  “这个归云恐怕有问题。”


  吕飞坐在粗大的树杈中央,捏着下巴看向岳雪山,神色十分笃定。


  两人此刻已经凭借绳索攀到了较高的枝干,树下的吊尸失去了目标,正在周围徘徊,渐渐散开。


  “我知道,她的魂魄被封印在了这鬼林之中,而且失去了记忆。”岳雪山背靠着树干,冲吕飞点头,“她生前肯定不是一般人,我猜测她和我们一样,是来对付鬼妖的。”


  “我不是说这个。”吕飞摇了摇头,“你别忘了,我们只搞定了血傀儡和尸傀儡,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他深深的看了岳雪山一眼。


  岳雪山神色一变,微微张开了嘴巴。


  “你说了归云姿容倾城,对吧?”吕飞道,“可是她却拿白纱罩着脸,甚至在你提出要看的要求后也不愿意,这难道不可疑吗?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能让你知道她长什么模样。那你想过没有,她为何不能呢?”


  岳雪山低声道,“难道因为她就是…不!”他摇了摇头,“不对,她身上没有半丝阴寒或者怨毒的气息,绝对不可能是恶鬼。而且,如果她真的是美傀儡,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她有很多机会,可是她却念了咒语将我从幻境中救了出来!”


  吕飞沉吟不语。


  “再说了,你在进入这鬼林之前,不也说过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气吗?或许就是归云所散发出的。”岳雪山又道。


  “鬼魂就是鬼魂,怎么可能散发出道家清气?”吕飞摇头,“哪怕她身前是道家高手,死后也只是幽魂,最多没有怨气,但始终是阴质。可清气不同,那是纯阳之气息。”


  “我真的觉得归云不是美傀儡,你没有和她相处,那种气质是不可能伪装出来的。她生得美或许只是巧合而已!”岳雪山争辩道。


  吕飞叹了口气,“确实,我暂时想不到如果她是美傀儡却没对你下手的理由,但整件事确实很古怪,我一定要确认过她的容貌才能彻底放心。”


  “说到古怪,”岳雪山看向吕飞,“你当时念咒,我是说那个癸乙木遁符,为何只念一半?你知道那样的结果就是我浮在沼泽里一动不能动,完全看不到你的情况,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


  吕飞一愣,显然没想到岳雪山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我根本来不及念完那个咒!”


  岳雪山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嘟囔道:“我怎么觉得,是你故意不念完,因为你不愿意让我看到你是如何对付雾魅的?”


  吕飞脸色一变,但瞬间又恢复正常,忙道:“雪山,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岳雪山并不回答,继续道:“还有,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们明明失散了,你怎么会恰好在我逃离吊尸的路上?还牵着绳子来救我,这也太巧了吧?!”


  “哎,不是——”吕飞打断他,“你到底什么意思?合着你还开始怀疑起我来了?我到底是害了你还是救了你啊?!”


  “这是两码事,我没说你要害我,我只是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岳雪山忙道,“在高家的时候,你到底是如何杀死尸傀儡的?虽然我当时重伤了它,可是门外的那些被控制的人已经冲进来了,你…”


  “打住,打住!”吕飞叫道,“岳雪山,我不过就是质疑了一下那个归云,你居然举出这么多例子来批判我,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她根本就在挑拨我们俩的关系,她根本就是美傀儡!”


  “你!”岳雪山脸色有些怒意,“这和归云又有什么关系,你别扯开话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吕飞张口欲说什么,却半个字也没吐出来。


  两人忽然就沉默了。


  气氛僵到了极点,周围只剩下野兽和鬼物怪叫的声音。


  咕——呜——


  安静被忽如其来的声音所打破,岳雪山捂了捂肚子,有些尴尬地看向正低头思索的吕飞。


  吕飞也转头看向了他,两人对视了几秒,忽然都笑了。


  “行了行了,我也没力气和你吵了,我这大半天没吃东西,快饿死了,咱先把晚饭解决了再说吧!”岳雪山率先打破了僵局。


  吕飞点点头,掏出兜里的手表看了看,“现在快八点了,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到亥时了,到时阴气浓烈,怕是有无数妖魔要出来找茬,我们抓紧时间吃点干粮吧!”他说了又去掏背包,“我顺便把火生了,这一身的衣服都快湿透了,再不烤烤蛋都要孵出鸟来了,幸好带了好些引火油,这树上也能捡到不少半干的鸟粪枯枝。”


  言罢两人便各自分工合作,将包里携带的牛肉干压缩饼干之类拿出分食,吕飞又小心翼翼地在巨大潮湿的树杈上成功引燃了一小堆火,因为鬼木树干甚为阴湿,一时倒也燃不起来,只是发出些焦糊的味道。


  吃饱喝足,两人又依靠着树干休息,说好轮流放哨。


  …


  “我还是想带你再回到那个怪岩边去,老吕。”岳雪山捡起一根枯枝扔入火堆,“无论如何也想让你见见归云,不管她是不是美傀儡。”


  吕飞沉默半晌,答道:“她也告诉你了,这鬼林时空混乱,不是你想回去就能回去的。”


  “你也没办法吗?”岳雪山忙问,“总见你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吕飞摇头,“按我说,咱们还是找寻蛟河要紧。”他说着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树干外围,“你刚才也看到了,蛟河就在附近,否则鬼妖也不会设下吊尸阵防守。我们莫要再管归云,抓紧时间干掉鬼妖要紧,只剩四天时间了!”


  “可…”岳雪山不甘道,“我总觉得她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比如她知道这片林子的来历,知道那蛟河里的鬼妖名叫极渊冥妖,说不定她更知道如何对付鬼妖,如何拿走异宝!所以她才会被封印在那里无法离开。”


  吕飞叹了口气,“好吧,或许,或许她是哪位高人的魂魄,但是我刚才已经说了,咱们要想再回去很难,万一迷了路怎么办?时间来不及怎么办?万一解不开封印怎么办?风险太大,不值得去冒啊!”


  岳雪山闻言不语,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快休息,今晚我来守夜。”吕飞拍了拍他的肩,“天亮以后,咱们就朝蛟河出发!”


  第一百四十一章 美人头20

  “嗡嗡嗡嗡——”


  迷迷糊糊中,岳雪山挥手赶了赶耳边挥之不去的蚊蝇,却感觉到周围一股凉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火堆已经熄灭了,四周黑暗浓稠如幕,寂静无声,甚至连风都没有半丝。


  岳雪山猛然坐起身来。


  “老吕?老吕!”


  从刚才他就没有听到呼吸声,吕飞不见了。


  岳雪山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老吕看火打瞌睡,一不小心滚树下去了?


  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结果脚底一滑失去了平衡,手忙脚乱之下,他紧紧抓住了旁边的冰冷湿滑的树干,脚底却啪的一声踩到了什么东西。


  摸索了半天,岳雪山才捡起了那物什,竟然是吕飞的手表。


  “这不是老吕随身的东西吗,怎么会丢在地上呢?”


  岳雪山摸到手电打开一看,手表显示当前时间已是凌晨四点。


  吕飞到底去了哪里呢?

  岳雪山伸出脑袋,将手电光柱对着树下照去,可惜夜晚瘴雾太浓,他们所在的树杈又比较高,手电光无法穿越浓雾,竟然完全照不到底部,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但是听声音树底下的那些吊尸应该已经离开了,否则定然会有骨骼摩擦的诡异响声,不会这么安静。


  这么一来,岳雪山可没法再继续睡觉了。


  自己和吕飞是比邻而卧,腿都相互倚靠在一起,如果是有鬼怪来掳人,不可能他一点也察觉不到啊,再说吕飞也是颇有本事的,怎么可能一声不吭的被抓走?何况自己安然无恙。


  唯一的解释就是吕飞自己悄然离开了。


  岳雪山的手电光停留在吕飞的随行背包上,他连包都没背,说明是要去一个很近的地方,而且路线和环境都很熟悉,可在这鬼林里又怎么可能存在那样的地方呢?


  “现在该怎么办呢?”岳雪山纠结起来,“离天亮还一个多小时,难道要坐在这里干等?老吕会不会出什么事啊?他该不会被鬼妖给掳去了吧?”


  岳雪山越想越心惊,“不行,我至少要确认一下树底的情况。”拿定了主意,他便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背包,为防止吕飞万一返回两人错过,他特意将自己手机留下,在里面的记事本打开留了言。


  准备好一切,岳雪山便沿着绳索攀爬而下,下到第一根树杈的时候,已大概能看到树底的情形。


  那里空荡荡的,一只吊尸都没有。


  但之前插在那里的匕首不见了。


  岳雪山不由心底一惊,“难道吕飞拔走了匕首,独自找鬼妖单挑去了?”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他真的要一个人去找鬼妖,也没有必要不带自己的背包,毕竟那里面有许多他特意准备好的符咒等装备。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是匆忙之间拔下这柄匕首,为的是应对遇到的意外情况。


  岳雪山咬咬牙,他握了握手表,抬头望向之前逃离来的方向——在遇到吊尸的地方不远处便是蛟河。


  他毅然攀下绳索降到了底部。


  “虽是鬼魅,可这林子也并非寻常树林,此处时空紊乱,看着近在迟尺,却可能相去甚远。”归云说过。


  虽然不知道原路返回是否能再次找到蛟河,但唯今之计只有拼一拼了!快天亮了,阳气已在攀升,林中瘴雾虽浓,却在渐渐散去。


  岳雪山举起手电,朝着来时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视野里只有一个黄澄澄的光团,四周全是张牙舞爪的阴影,那些鬼木巨擘如矗立的巨人,偶然晃到之时其上深深的皱褶和斑驳的伤痕令人心惊。


  庆幸的是,一路之上岳雪山没有再遇到一只吊尸。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渐渐感觉眼前的雾气浓重起来,那些白雾泛着淡淡的青色,看上去诡异莫名。


  岳雪山掏出罗盘,仔细的看着指针,虽然其不断晃动,但无疑此处阴气异常浓稠,已经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他连忙用舌尖血为自己额头重新画好清心咒。


  随后,岳雪山握着手电,一手抓住匕首,慢慢朝着浓雾中走去。


  …


  “归云是吧?取下你脸上的纱巾,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身姿袅娜的白衣女子警惕地看着眼前表情凝重地陌生男子,停住了脚步。


  “你怎会知晓我的名号?”归云眉头一挑,冷冷问道。


  吕飞收敛心神,戒备的看着归云,闻言冷笑一声,“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要看你的脸。”


  归云沉默了几秒,忽然扬手一挥,一时之间数道白纱攸然显现,在她妙若白莲的手腕上轻盈一绕,忽然边做数道疾疾电光,朝着吕飞袭去。


  “妖物!”归云斥道,“我不寻你,你反而找上门来了!”


  吕飞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今日你给看不给看,吕爷爷我都要看!”他说着掏出了符咒。


  …


  看着眼前的惊人景象,岳雪山不由微微张开了嘴巴。


  一道极宽的瀑布从高约七八米的半空坠下,在黑色的岩石上击打出茫茫水雾,蔓延开来几乎弥漫了整个山谷,五米之外视野便已分外模糊。


  当然,瀑布虽大,却并不是岳雪山见过最宽的,也不是最高的,可是——


  它没有倚靠任何山体。


  它就那么凭空从半空中出现,随后又跟随地心引力倾注下来。


  岳雪山呆呆注视着这奇异的瀑流,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水雾激起的冷风十分刺骨,简直令人如置冰窖,饶是如此,岳雪山也没法将视线从瀑布上移开。


  这瀑布发出的水声较之一般的瀑布也要轻微许多,那些水仿佛无比轻盈,就像风吹拂在地面,听上去呜咽不清。


  这不是普通的瀑布,它几乎像是纯粹的气流。


  岳雪山用手电照射着这个奇艺的瀑布,惊叹的同时也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如此非统寻常的景观,藏在这里的东西必然不好应对。


  “拼了!”岳雪山咽下口水,“再怎么也得进去看看,万一老吕在呢?反正这水流也不会打湿衣服,冲击力也小很多。”他鼓励自己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美人头21

  穿过瀑布的感觉很奇妙。


  明明那些气流般的水轻似无物,当它们接触到身体时岳雪山却明显觉得一沉,并不是重量很大的那种沉,而是令整个身体都感觉到阴冷疲倦,仿佛力量在一瞬间被抽空,甚至所有的欢乐和愉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穿过这些奇异的气流只有一瞬间,岳雪山却感觉它们耗干了自己毕生的精力和心血,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自己的冒失。


  然而来不及后悔,岳雪山立即发现气流之后并不是想当然的山洞,也不是潮湿的崖壁,而是一处奇妙虚无的空间。


  整个空间仿若空无一物,入眼皆是满目的白,但却并不晃眼,和刚才那令人如坠冰窟的气流不同,这里面竟然隐隐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莫非这里就是鬼妖的老巢?”岳雪山边走边想。


  因为并没有山瘴,所以他取下了一直戴着的口罩,慢慢吸了几口空气,倒也算是清新,自然也不用再打着手电,只是手中仍紧抓着雷坤丸和微型电棒。


  周围十分安静,没有半丝声响,仿佛这个空间里除了自己再没有半个生灵,只有无穷无尽虚无死寂的白。


  也不知走了多久,岳雪山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回头却可以看到变得越来越小的黑色气流墙,这足以证明他确实在慢慢深入这诡异的白色空间。


  “不行,再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体力耗光了就惨了,不管了!”与其姜太公钓鱼,还不如主动出击,岳雪山这么想着,便冲着前方大喊:“喂,吕飞!”


  声音传了出去,没有回声。


  岳雪山心里咯噔一下,“这空间得多大,竟没有回音,看来我真的不能再走下去了。”


  他停了下来。


  “难道就这么回去了?”岳雪山不甘心地朝身后看了看,“可我不能不管老吕啊,而且费了半天劲才到了这里,什么都不做就扯乎,实非岳爷爷风格!”


  岳雪山看了看手里的雷坤丸,银色的丸子在这白色空间里仍然撒发出夺目的光华。


  “这雷坤丸触地发光,那光是借地脉坤火所发金气而生,可破阴邪尸气,只是不能持久,瞬息即逝。”


  岳雪山忽然想起了在高家对付被尸傀儡控制的男宾客时,吕飞所说的话。


  “这白色空间在那阴寒气流之后,想必也是个阴气充实的地方,我是从林中一路走过来的,没有上楼梯,更不可能浮到空中。”岳雪山思索道,“所以虽然脚下看似虚无,实际我肯定还是踩在地上的,也所以这雷坤丸一定可以发挥功效,破除阴邪之气。若我现在将其掷在地上,一定会打乱这空间的平衡和稳定,鬼妖必会现身,到时见机行事,说不定还可以见到吕飞。”


  岳雪山拿起那枚雷坤丸,仔细端详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他抬起右手,猛的一下将银色雷坤丸砸到前方不远的“地面”之上。


  岳雪山听到丸子落地的清脆声音。


  随后,只见雷坤丸触地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淡淡的灰色裂缝,顷刻又变作两条,三条…那些裂缝迅速变大变宽变深,成辐射状朝四面发散,仿佛一张不断延展的黑色巨网。


  耳边不断传来崩裂的声音,仿佛不堪重负的带子终于断开,又好似被太阳直射的冰面彻底崩坏。


  忽然之间响声大作,整个空间终于四分五裂,似乎迅速瞬间坍塌成了无数白色碎片,露出了里面漆黑的内核。


  岳雪山对这一切的发展有些猝不及防,本以为最多炸个洞,谁知整个空间都被破坏了,他以为自己会落入虚空,吓得一直往黑色瀑流的方向退。


  然而,虽然动静很大,然而自己脚底却一直都是实的,并没有陷落,甚至没有扭曲。


  他还没跑到瀑流处,原本全白的空间彻底变为了黑色,瀑流也一下子融入漆黑的空间,变得看不见了。


  “艹!”岳雪山骂了一句,虽然自己没有改变方向,但骤然失去目标还是一件令人后颈窝发凉的事。


  岳雪山没有继续跑,他犹豫了一会儿,转身望向身后。


  他竟然看到了一个越来越亮的白色光团,在远处从地底慢慢升起。


  “什么东西?”岳雪山奇道。


  那光团升到离地不远的空中便不再上升,而是一上一下的漂浮,而且看轮廓那很像是个人影。


  岳雪山犹豫了,他是想过去一睹那东西的真面目,可情况正变得越来越复杂、诡异、不可控制,何况自己用于防身的东西几乎快要告罄。


  在他思想斗争的期间,那白色光团并没有移动,似乎只是安静地待在原地,仿佛在等着他。


  岳雪山抓着头发,不断拍打脑门,他很难做出决定,毕竟现在没有后援,是不能出丝毫差错的,否则不但救不了吕飞,自己也将万劫不复。


  “来都来了!妈的不去也太怂了!”


  最终,岳雪山战胜了自己的理智,背着背包摆好战斗姿势朝那光团缓缓走去。


  渐渐的,他靠近了那个古怪的人形光团。


  那真的是个人形,只是看上去年龄还很小,似乎是七八岁左右的孩童,走得近了也能看到眉目轮廓,也算清秀,他眼神里散发出无邪的光华,身上穿着红彤彤的肚兜,煞是可爱。


  人影光团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岳雪山一步步靠近。


  “你是谁?”


  岳雪山站定后朝那光团吐出了第一句话。


  光团仿佛没有听懂,只是认真的注视着他。


  岳雪山翻了个白眼,“问你呢!”


  “我也不知道。”光团竟然听懂了岳雪山的话,开始断断续续磕磕巴巴的讲述,“但我现在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你能帮帮我吗?”


  光团的声音倒真的是个孩童的声线。


  岳雪山打量着他,本想出声拒绝,谁知他却忽然醒悟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十有八九是那所血傀儡说的异宝!”


  被自己的这个推理折服,岳雪山眉开眼笑的望着那光团,“小朋友,叔叔带你出去好吗?”


  他说着已经伸手去抓光团,谁知就在此时,一声断喝自上方传来——


  “何人造次?!”


  岳雪山心里一惊,心想这声音真熟悉。


  第一百四十三章 美人头(完)

  头顶生风,岳雪山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翩纤身影从天而降,身姿缱绻,芬芳弥弥,浑身纱衣霜白飞舞,恰如暗夜中的一朵玉兰花。


  那身影还未站定,岳雪山已然认出了来人,惊喜道:“果然是你,归云?!”


  他十分欣喜的朝前迈出一步。


  “哼!休要套什么近乎,无须多言,手上见真章!”归云声线冷冽,不近人情,站稳后便摆出迎战的姿势,定定望向岳雪山。


  岳雪山表情错愕,“你…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岳雪山啊!”言罢他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我忘记你有失忆症了!哎,又得解释一遍。不过,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你不是被封印在外头了吗?”


  归云冷冷道:“乱七八糟,胡言乱语,看招!”她说着挥手一舞,顿时数条白纱如蛛网一般朝岳雪山覆来,如天罗地网。


  “哎——!”


  岳雪山眼看要被罩住,他忙往后蹦了两米,伸手从包里摸出一柄桃木剑,站稳就朝那层层叠叠的白纱斩去。剑尖触纱之时,只觉手腕发紧,手臂发酸,这看似薄如蝉翼的轻纱竟如坚岩一般,险些压得岳雪山折了腰。


  “归云姑娘,蛟河,你记得蛟河吗?”岳雪山费力地吐出这些字之后,脊背已是又被压得再弯了些。


  “哼!”归云道,“自然记得,这里便是蛟河内部,那又如何?!”


  “什…什么?!”岳雪山闻言一惊,他费力地观察着,发现归云并无异样,仍旧冷面敌视着他。


  怎么回事,归云不是被封印在蛟河外了吗,为什么能进来,而且既然破除了封印,为什么记忆还是没有恢复?

  “就算你不记得我,你也没必要一上来就动手,我又不是你的敌人!”岳雪山默念清心咒,猛然发力,终于将那些白纱顶了起来。


  归云冷笑,“不是敌人?那你刚才对它说了什么?”她指了指身旁的光团,里头的娃娃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他们。


  岳雪山看了看光团,“我说…他让我带他走啊,怎么?”


  “你若是想带他走,那自然是我的敌人!”归云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他走吗?”岳雪山急了,“他是个宝贝不假,可他在这里的话…”


  “无论你有什么理由,”归云道,“你就是不能带他走!”


  归云说着搅动手里的白纱,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攻击。岳雪山只觉那些白纱瞬间如蛇游走,不似先前坚韧,反而变得如柔滑无比,桃木剑几经碰撞,竟多次从边缘滑出,自己勉力坚持大汗淋漓,却几次险些被白纱缚住手脚。


  岳雪山边打边想起吕飞的话,如今归云又誓死守护这至阳异宝,不让任何人接近,难道…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却从身上摸出一小捆黑色绳索,那绳子不似一般的麻绳,却有些像电线。


  就他停顿的这功夫,已有白纱攀上了他的双脚迅速缠绕,立时他无法再移动半分,然而岳雪山并不慌张,只是不紧不慢的将绳索一头固定在了自己的小型电棒头上,接着握住电棒朝前一甩,那绳索立即变为带电长鞭,嘶嘶作响。


  “你若真是美傀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岳雪山手操电鞭朝绕住自己双脚的白纱一打,果然白纱立时化作轻烟,脚上一松。他又顺势转身挥动鞭子向正要包裹自己的白纱袭去,那些白纱也噗的一声烟消云散。


  这雷电之力果然最能化浊阴破邪祟。


  归云没料到岳雪山还有这一手,美目中都是震惊的神色,就连那光团中的孩童也满脸惧色,似乎对这电鞭颇为忌惮。


  只有岳雪山自己心里清楚,这小型电棒功率有限,电鞭的威力并不能持续很久,而且必须全神贯注小心操作,否则要真把自己给电晕了,那可就彻底歇菜了。


  但他脸上却不能显露出丝毫心虚的神情,岳雪山咳嗽两声,用电鞭指着归云道,“你若执意与我作对,我便也顾不得你的救命之恩了,这光团我肯定是要带走的!我知道你在这里也是迫不得已,姑娘何不就与我合作,待我带异宝离开后…”


  “哼,”归云打断了他的话,“何必多言!”


  白纱既出,岳雪山无奈迎头而上,两人的身影即刻交织在一处。电鞭过处,白纱应声而化,归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整个人也变得渐渐有些透明。


  终于,岳雪山打散所有白纱,冲到了归云面前,他举起手中的电鞭,归云不闪不避,脸上毫无惧色,缓缓闭上双眼。


  岳雪山却只是伸出左手,牵住她面上白纱,轻轻一拉。


  归云睁开了眼睛,默然看着岳雪山。


  “真的是…”岳雪山面色一恸,“你真的是她,唉…怎么会这样?”


  眼前的这张倾城国色,正是那日在独木桥上鬼妖祭出的美人头。


  “快解决她,带我走吧!”那光团中的娃娃此时却出声了,“趁那穿黑袍的还没来!”


  归云猛然看向那光团,眼神凌厉,立时一团白纱便悄然袭去。


  岳雪山见状心中一紧,情急之下朝归云挥出了电鞭。


  归云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在一阵炫目闪光中幻为无形,消失于虚空。


  岳雪山呆在了原地。


  光团却自顾自地朝远处跑去,一脸欣喜,“自由啦,快走快走!”


  一切都结束了?

  岳雪山心中却不是滋味,他仍旧望着归云消散的方向,迟迟没有动身。


  光团已经跑得很远了,看样子已然到了那阴气瀑流的边缘。


  “给老子滚回去!”


  只听一声熟悉的断喝,随后砰的一声,小孩哎呀尖叫,伴随一阵咕噜噜的响动,岳雪山讶然回头,只见光团又朝自己滚了回来。


  远处,是一白一蓝两个身影。


  “救命呀,有妖怪!”那光团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岳雪山身边,一把攥住他的手。


  “谁?!”岳雪山看着那两个身影,警惕问道。


  “雪山,是我,吕飞!”蓝色身影远远地应道,“我们都上当了,那光团才是鬼妖的真身。”


  “你说什么?!”岳雪山吃了一惊,望向身边的光团。


  “他说谎,你看看他是人吗?”光团指着那蓝色身影,“这个空间都是混沌之气,所有妖魔鬼怪在这里都要现出原型。”


  岳雪山定睛一看,那蓝色身影正漂浮在半空,蓝色长发将自己团团裹住,银色的脸颊上,一对红色眼睛直视自己。


  旁边的白色身影更是令人吃了一惊,那竟然是归云!


  “你刚才明明将归云打散了,怎么会还有个归云?”光团道,“那是那蓝色怪物幻化出来骗你的,你别上当了!”


  “你给我闭嘴!”蓝色身影道,“雪山,你听我说,我是吕飞,我承认我不是人,但我有我的苦衷,你好好想想,从始自终我有害过你吗?”


  白色身影也道,“它的确是鬼妖。我本是奉师门之命前来冥泽鬼林封印这极渊冥妖,可惜修为不够,身困鬼林。”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无奈之下,我以一身精血作祭,施展了禁术黄泉七绝大封印咒,以身体和七魄为代价,缔造了这混沌空间,将鬼妖的真身困在这里,三魂作为内外守卫。可惜时间久了封印松动,鬼妖得以与外界鬼物沟通,不断施展七煞咒壮大自身力量,竟然还将你们诱骗至此。如今我三魂已去其二,怕是再也锁不住它了!”


  岳雪山闻言暗暗心惊,他看了看光团,又看了看银肌蓝发的狰狞妖物,和神色悲悯的归云。


  “他们说谎,我是冥泽异宝。”光团催促道,“快带我走!”


  岳雪山沉吟片刻,忽然一把抱起了那光团,随后一只手紧握住电棒,做出迎战的姿态,慢慢朝着蓝色身影和白色身影靠近。


  “雪山,你!”蓝色身影焦急道。


  “光团,你看他们担心的表情。”岳雪山对光团道,“生怕我不相信他们相信你。”


  光团咯咯笑道,“可不是吗。”


  “其实我不用相信他们,”岳雪山将光团又抱紧了些,“当然,我也不用相信你。”


  这话一出,光团愣了。


  “无论你是异宝,还是鬼妖,”岳雪山挥动鞭子,将自己环绕在其中,“你只要死了,问题就都解决了。”


  光团愕然地看着岳雪山。


  岳雪山笑笑,按下了电棒的开关。


  …


  “你是白痴吗?!鬼妖怎么可能被你电死?”


  蓝发的妖物冲着地上虚弱的岳雪山叫道,此刻它自己看上去也有些狼狈。


  岳雪山舌头发麻,费力答道:“不还有你在呢嘛!”


  两人此刻正身处鬼林中,那混沌空间已消失了,阴气瀑布也已不见,周围的瘴气淡了许多。


  “鬼妖已死,这冥泽鬼林会慢慢枯萎,不能多呆。”吕飞道,“天已经亮了,咱们休息下就离开吧。”


  “归云呢?”岳雪山环顾四望,刚才他被电得失去了意识,醒过来的时候已不见了归云,只看到浑身是伤的吕飞。


  吕飞顿了顿,低声答道:“她走了…只剩一魂,已无**回,应该会随着这鬼林慢慢消失吧。”


  岳雪山闻言低头不语。


  “她让我告诉你,她的名字是晏归云。”吕飞道,“她师父是神女峰飞虹真人,与我原家族曾有些交情,少年时我也见过她一面,物是人非啊!”


  吕飞叹了口气。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岳雪山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有机会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