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12 18:30      字数:13360
    此生有人与他白头偕老。


    睡了不多时, 房间临街,傍晚去赶灯会的人经底下过,互相看顾照拂, 欢声笑语阵阵, 远处有隐隐锣鼓声。


    霍端没怎么睡, 这时候便睁开了眼睛, 怀里顾风檐动了动,轻轻哼着。


    “怎么了?”霍端把他四散的发丝拨开,“时候还早,等会儿我叫你。”


    “肚子不舒服, 简简老动。”顾风檐蹙着眉,迷迷糊糊地拉霍端的手抚摸隆起的小腹。


    手心暖的,似乎有安抚作用……肚子里简简竟然真的安静了。


    霍端翻身扯了个软垫给顾风檐垫在侧腰,“这样舒服点,我哄着简简,你快睡。”


    他的手掌分毫不离,一下下抚摸着。


    顾风檐把脑袋缩进他怀中才又眯了会儿。


    等外面都掌灯了, 霍端才将顾风檐叫醒楼里伙计送来了饭, 都是些温补益气清淡的菜色……赵师傅手艺好,饭菜诱人。


    两人吃了,才穿好衣服出门。当地人很重视此次庙会, 商铺居民院前净挂了彩色的灯笼,门头插了香草, 连路边淘气的小孩子穿得都比平日里赶紧些。


    一群孩子提着灯横冲直撞地往河边去,霍端忙把顾风檐护住靠里, 生怕叫这些小崽子冲撞了。


    “仔细脚下, 冷么?”路边还不时有点儿积雪, 风也寒寒的。


    顾风檐搓了搓耳朵尖,“都快裹成个粽子了,冷什么?”


    说是粽子丝毫不夸张,出门前霍端生怕他冻着,挑了最厚的冬衣给他,外头又裹了件上好的狐狸毛斗篷,手炉拢在斗篷里,一刻也不叫他拿开。


    衣服是红的,斗篷是暗红的,唯有风帽边上一圈绒绒的狐狸毛雪白,在寒风中颤颤巍巍。


    顾风檐雪白的脸衬着红色的衣服,在加上穿得厚,腹部隆起,远远瞧着就跟长脚的糖雪球似的。


    霍端扑哧一声笑了,把领子给他拉拉,“吃糖雪球吗?”


    路边小贩卖着山楂做的糖葫芦和糖雪球……跟顾风檐还挺配的。


    孕吐反应好些了之后,顾风檐常日里嘴巴闲不住,这会儿听他问,忙点头,“不是我想吃……是你崽想吃。”


    “这东西寒凉,少食为宜。”霍端付银子买了一袋回来,竹签扎着递到顾风檐唇边,怕他贪食,袋子是断不能交出去的,“剩下的我给你收着,回家再吃。”


    顾风檐出乎意料地没说什么,太眸看他,“你尝尝挺甜的。”


    灯火下看人越看越美,顾风檐嫣红的唇上泛着一层水光,霍端瞧的心痒。


    “是吗……那我尝尝。”他眉眼一飞,笑声低低地凑到顾风檐跟前。


    双唇轻触,舌尖一勾,尝到了其间滋味。


    而后极其恶劣地评价道:“一般。”


    占了便宜还如此恶劣,顾风檐气得直跳脚,“哪个不甜?”


    “都不甜。”霍端哼哼两声,嘴角勾着笑。


    顾风檐抓着他打,“我看你是欠收拾……”


    两人跟小学生似的,闹来闹去,引得周围人无恶意地低低发笑。


    夜深了,河畔热闹气氛达到最高点,最后一项活动是在湖面上放木槿,莲花,芙蓉灯,灯中央置蜡烛,沿河漂流,十分漂亮。


    人头攒动,顾风檐和霍端几乎被挤成了肉饼。


    惦记着肚里孩子,霍端便把顾风檐高高抱起,利用身高优势,挤到了河边。


    后头人不停推搡,台阶下就是寒冷的河水,霍端只得抓着栏杆,圈出个地界,把顾风檐圈在里头,“快,阿檐。”


    顾风檐把芙蓉灯往水里一搁,没来得及说几句吉利话……天空绽开无数烟火,映的河面犹如星河。


    人群喟叹,仰头看无数的火星子织成的锦缎。


    霍端见他目光一瞬不瞬,便直起腰,要把他抱起来,以便于能看的更清楚,“要看吗?”


    顾风檐笑着摇头仰起脸……这时候第二波烟花绽开。


    他踮起脚,勾着霍端脖颈亲了上去。


    霍端登时懵了。


    天上火光渐渐熄灭,顾风檐才松开霍端,含笑挑眉,“甜吗?”


    此刻,人群逐渐平息,恢复推推搡搡。


    “甜。”霍端轻笑几声,一把抱起顾风檐,“甜死了。”


    顾风檐第二天不出所料的没起的来,拖霍端给李掌柜他们带了声抱歉,裹着被子又睡了。


    敲锣打鼓地响了一天,鞭炮声加之腊八节客人实在是多,热热闹闹的,都将要赶上年关新春的气氛。


    霍端来捧场,外头略站了会儿便托人弄了几样子清淡温补的菜色糕点,带着回了房。


    叫醒顾风檐两人吃了,楼上无人打搅,他们便临窗看底下人头攒动,排起了长队。


    这回来一是为了捧东福楼的场,而是想带顾风檐出来散散心,如今庙会上玩过一遭,东福楼新店落成,步入正轨,再留着也没什么意趣,于是霍端又带着顾风檐四处走了走,买了些特产……多半是逗闷的玩意和新鲜吃食,就慢慢悠悠地回了黔墨县。


    这趟去了七八天,回来又去接了霍阿爹,兜兜转转眼见着就到了年底,距离腊月三十除夕夜不过还有十来天。


    风雪也刮了五六日,这天终于放晴,天澄澈,丝丝流云,太阳照的雪化成水,从檐上顺着雨链滴下来。


    瑞雪兆丰年,众人面上一派喜色,衬这年节气氛的灯笼,日子都有盼头了。


    猫冬猫了五六日,顾风檐难得的被允许出来晒太阳,裹得跟个团子似的,在小花园亭子里跟霍端玩棋。


    玩的是五子棋。


    高端些的两人实在是不会。


    “嘿,赢了!”顾风檐靠着耍赖皮的功夫把黑子杀的片甲不留,高高兴兴地一颗颗往回捡。


    火炉暖哄哄的,沿上烘了两只红薯和一些烤板栗。


    霍端乐笑了笑,火钳夹了一个,衬着雪纸拿在手上,“阿檐真厉害,我心服口服。”


    褐色外皮剥开,红薯烤的流蜜,阳光下丝丝泛着金黄。


    香味勾的顾风檐一点点往霍端身边挪。


    “这个烫,你先吃板栗去。”霍端忍俊不禁。


    顾风檐拉着毯子把窝搬过来,头歪在霍端臂上蹭来蹭去,“你给我剥。”


    从他肚子大了,霍端任何事都亲力亲为……沐浴穿衣,梳发髻洗面事无巨细,就连吃饭这种事情都恨不能亲自上手。


    顾风檐真是养娇了,常日里浑身没骨头似的挂在霍端身上,也爱撒娇。


    他撒娇独有一门绝学,含情眼柔媚如丝,头贴着蹭两下,跟狸子似的……再不行就往简简身上推,反正隔着层肚皮,他也不能反对。


    霍端摸清了其间套路,便知他又有事求自己。


    把红薯放在小瓷盘里,开始给他剥栗子,宠溺地笑了笑,“这么着又是想做什么?”


    反正绝不可能是求他剥栗子这么简单。


    栗子在瓷盘里一滚,裹上层枣花蜜,顾风檐吃了一半嫌齁,另半颗往霍断唇边递。


    “阿爹早间给你说什么了?”霍端吃了,顾风檐才开始套话。


    “这点东西就想贿赂我,”霍端倒了杯茶水解腻,递到顾风檐唇边,“想都别想。”


    顾风檐直了下身在一壁挡开青瓷杯,“我也想去,带着我呗霍总。”


    早间霍阿爹趁着太阳把晒的菜干果干拿出来晒,叫霍端去置办些年货,捡些爱吃的爱玩的回来准备过年。


    霍端没跟他说,估计又是不想带他。


    就晓得他是为这事。


    “人多得很,你真想去?”霍端笑了,拿纸张衬着半块流蜜的红薯给他。


    这些天是真的闷坏了,顾风檐眼里有光,猛地点头,“想去。”


    霍端瞧他小口小口地咬红薯,喉咙上下滚动了一阵,脑子里出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求求我就带你,”笑得不怀好意,“阿檐叫声我爱听的……那天我不是教你了?”


    床笫之间,能教些什么好东西,净是些污言秽语。


    顾风檐耳尖红得欲滴,忍了忍,小声道:“夫君,相公……”


    当真十分受用。


    霍端眯眼勾唇,含住顾风檐唇瓣,吻得缱绻,“叫的真好听,夫君带你去,只不过……”


    顾风檐心里暗叫不好,霍端便含笑贴了过来,小声地说了后半句……顾风檐听得面红耳赤。


    “禽兽。”双眼瞪着霍端低声骂道。


    霍端指腹摩挲顾风檐双唇,剥开,探了进去,色气得地搅动……笑声低哑,“阿檐,嘴巴留着晚上用,免得到时候嗓子又哑了……”


    这些日子,伺候的有多尽心尽力,霍端上了榻便有多狠,虽没敢真刀实枪地上,该玩的,该探索的也都做的七七八八。


    导致顾风檐肠子都悔青了,前次就不该开这个先例。


    瞧着霍端笑着伺候他,总会莫名地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十分不对味。


    “你连孕夫都不放过,真是狗。”顾风檐嘴硬,骂他。


    自家夫郎浑身上下,也就这张嘴最硬。


    霍端丝毫不生气,笑得痞里痞气,“我是狗,那阿檐夜夜和我厮混,又是什么,嗯?”


    顾风檐心梗。


    嘴再硬当夜也没逃过一顿磋磨。


    翌日起来,顾风檐双腿发颤,内侧挨着布料就疼,估摸是红了,嗓子也是哑的,眼角红红的,一看就没睡好。


    霍端送了早饭进来,神清气爽。


    见顾风檐还窝在床角裹成一团,过去扒拉被子,轻笑道:“阿檐,今日去置年货,快起来吃饭。”


    “离我远点。”顾风檐哽了哽,嗓子里像是裹着一团粗粝的沙。


    霍端轻笑了一阵附身亲他裸露的雪白后颈,“不去了?那我可走了?”


    “想得倒美!”顾风檐腾地自床上坐起来。


    辛苦一夜,酬劳可还没拿呢,总不能叫霍端这个混蛋白占了便宜去。


    霍端忍俊不禁,拿了衣服与他穿,饭后又给他仔仔细细裹上斗篷,捧着手炉,风帽严严实实裹住半张脸,才放心出门。


    时辰尚早,外头新雪未化,道旁高悬的红灯笼打着旋儿,映的积雪上一层喜色。


    许久未出门,顾风檐瞧什么都新鲜,抓着霍端这个免费劳动力和钱袋子,这个也要那个也要,逛了小半个时辰,年货没怎么置办,净给他买小玩意去了。


    “霍总,快看这个,买给简简,他肯定喜欢。”顾风檐又盯着小摊前的一对胖乎乎圆滚滚的的泥娃娃眼里冒光。


    “当真是买给简简的?”霍端拿了个泥娃娃细看,挑眉含笑,“莫不是你这个小爹爹想要净往简简身上推?”


    顾风檐的套路实在简单。


    但凡有什么想吃的却不能吃的,想玩的却不合时宜的净可往简简身上推……可见小崽子替他这个小爹爹背了多少锅。


    小心思暴露,顾风檐丝毫不慌张,“孩子在我肚子里,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笑的狡黠,“怎么,你不想买啊?孩子还没生下来呢霍总就想苛待我们父子俩?”


    霍端捏他脸颊上的肉,宠溺一笑,“话都叫你说尽了。”


    跟摊主挑了一对颜色艳丽的小泥人,将才付过银子,回身又见顾风檐跑远了。


    这条街都叫他逛了个遍,霍端就像个老妈子,一边置办年货,一边看顾顾风檐,还要时不时给他拿小玩意……一来二去,两只手都满满当当的。


    买的过年吃的用的玩的也都是些顾风檐喜欢的,霍阿爹吩咐,看檐哥儿喜欢什么便看着买就是。


    过年总得讨些吉利,两人最终停在布庄门口,里头人不少,顾风檐和霍端是常客,掌柜的眼尖,忙带着个小伙计出来迎接,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后堂,一出手就是最好的面料。


    “二位可以看看这匹,店里新上的,全县里还没几个人穿呢……颜色也喜庆。”布庄掌柜亲自招待。


    料子是红色,倒是适合年节穿。


    霍端实在爱看顾风檐穿红色,这些日子他穿的衣服全部经手,一应做成了红色。


    “成,就这个吧。”顾风檐对穿着不讲究,撑开双臂叫伙计量尺寸。


    霍端挑来挑去,自己做了身月白色的新衣,阿爹的是香色滚金边的料子。


    简简虽然还没出生,却也有份,一身与他小爹爹同色的轻薄小衫,撺五色珠子的虎头帽虎头鞋……


    天边泛起暮色,街道陆陆续续掌灯……才惊觉,竟已是晚上了。


    野了一天,总该要回家,霍端就把东西先找了人送回去,打算自己带着顾风檐走回去,沿道逛逛两个人独处,红色灯笼暖黄的光,照的人心里也暖融融的。


    可顾风檐不怎么愿意回去,硬拉着霍端去茶楼听了最后一场书……讲的是老一套的书生小姐金风玉露一相逢,暗许终身却落得个心碎身死的下场。


    剧情实在是老的掉牙,霍端听的意兴阑珊,只管喝茶吃小点。


    顾风檐却听的如痴如醉,结局之时,哭得眼眶通红。


    茶楼里曲终人散,天上飘起薄薄的雪花,灯光下莹莹发亮,有些冷。


    灯下顾风檐眼眶通红,风帽一圈雪白的毛飞来飞去,围着他尖尖的下巴颏。


    “还哭呢?”霍端想笑又不敢笑,怀里摸出帕子给他擦眼泪。


    顾风檐坏了孕后眼泪也变多了,跟水做的似的。


    他也不说话,抱着霍端的腰将身子也拱进他的斗篷里,小动物抱窝似的脸在胸口蹭了蹭。


    霍端贴着他,好笑道:“阿檐干嘛呢?累了?”


    来往人熙熙攘攘,都是从茶楼酒馆消遣回来的,赶着宵禁冒雪往家里跑。


    间隙瞧他俩如胶似漆,见怪不怪,打趣,“小郎君还不带你夫郎回家里去,这雪势头可见大了……”


    “嗳。”霍端笑应道。


    捧着顾风檐脸亲了一下,“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肚子大了,背起来会压着简简,路滑又不放心他自己走。


    “我困了,要睡觉。”顾风檐真被霍端宠成了小孩。


    霍端解开自己的斗篷,给他兜头裹上,笑了声,“好,我们回家。”


    环着膝弯就将顾风檐抱了起来,叫他坐在自己手臂上,勾着脖颈,压不到肚子。


    顾风檐生的纤细,体型也比霍端小很多,抱起来毫不吃力……


    风雪愈烈,纷纷扬扬撒了满身满头满头,顾风檐似乎不困了,掀开风帽从霍端颈窝里仰起脸,望黑的发蓝的天。


    “怎么了?”霍端边走边把斗篷扯了扯重新裹好,“帽子带着,会着凉的。”


    出门时就该带着伞的。


    道边上灯笼晃晃悠悠,时明时暗,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头上,斗篷上都是雪白一片,渐渐融化成冰冷的水。


    顾风檐摇摇头,抬手接了一片雪花,待它融化成一点凉意。


    “霍总,”暖黄灯火下,他垂眸凝视霍端,唇角勾着笑,“我们共白头了。”


    几个归家的醉汉勾肩搭背唱着祝酒歌,踉踉跄跄地路过……笑骂声转眼消失在风里。


    “这算什么白头……”霍端驻脚,看着雪地上一串凌乱的脚印怔了许久才回神,抬手把风帽扣回顾风檐头上,“我们还有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的日子呢,届时你我可都成老头子了。”


    抬脚继续往前走,他抬眼看着天空出神,细细的雪迎面扑来。


    “谁要跟你一起变成老头子!”顾风檐笑了笑,下巴抵着霍端肩膀笑骂。


    霍端不置可否,一步步往前走,唇角勾着笑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道:“今夜没有月亮……”


    复又停下,晃晃悠悠的灯火间,他凝视着顾风檐,眼中微光闪动,“阿檐,我爱你。”


    将行道霍府巷子口,远远见两盏风灯荡来荡去……那里是家。


    耳朵尖唰地红的滴血。


    “混蛋。”顾风檐轻柔骂道,鼻尖相抵,唇齿厮磨。


    他没回应,只是一遍遍叫霍端,骂他是混蛋。


    可不是混蛋么。


    他丢了人丢了心,肚子还揣了个小崽……人给了霍端,心给了霍端,肚子里的小崽也是霍端的。


    可他也赢了,霍端谈同样将所有都给了他。


    风雪夜,他们相爱……从最初的互利互惠,唇齿相依,到身心相付。


    往后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朝朝暮暮。


    共白首。


    霍端唇角勾笑抑制不住。


    “回家了,阿檐!”抱着顾风檐奔向两盏风灯。


    奔向他们的家……


    除夕过后开春,东福楼生意越来越红火,转眼又开了一家分店。


    霍端和顾风檐依旧是药材供应商,这次却没来得及去凑热闹。


    他们回村了一趟,江雪瑞四月份临产生了个哥儿,顾风檐肚子也越来越大,听了这个消息却也想回村去看看他。


    看完江雪瑞,顾风檐和霍端便专心地在家里养胎待产。


    小孩子的衣服做了一大堆,还有各类小玩意,堆的满屋,他们仍觉得不够,或者是购物倾泻压力,小孩子的东西一件件往家里搬,摆的到处都是。


    最后还是霍阿爹看不下去了,数落了他们几句才有所收敛。


    兵荒马乱地过了五月,距离顾风檐产期还余下一个月。


    这些天他的肚子愈大,时日里腰疼背酸,夜里经常惊醒,霍端心疼的落泪,吃饭睡觉寸步不离,即使是熟睡的状况下,顾风檐哼一声他都能即刻爬起来给他揉腰。


    “分明是我生,怎么你这么紧张?”顾风檐拿葡萄塞到霍端唇边。


    六月中,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卧房里开着窗户,凉风阵阵灌入,顾风檐靠在贵妃榻上,叫霍端给他剥葡萄吃。


    活脱脱一副昏君样。


    霍端这些日子眉毛紧皱,活能夹死苍蝇,一刻也没松开过。


    “不说村里药材丰收了,你不回去看看情况?”霍端吃了葡萄,顾风檐拿帕子擦干净手才道。


    霍端剥完一叠葡萄,净了手,又过来给顾风檐按腰,“还有半个月就要见到简简了,我总担心你……”


    别人家都是夫君安慰夫郎,到他们这儿反倒是顾风檐安慰起了霍端。


    “瑞哥儿都好好的,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村里药材丰收事好事,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回去看看,该考虑扩大种植了。”顾风檐歪头看窗外,笑了笑,“过段时间可就要多张嘴吃饭了,做爹爹的还不多准备着……”


    顾风檐十分心大,几月前还是有些害怕的,现在反倒心情十分舒畅。


    “阿檐说的是。”霍端笑了笑,也觉得自己是过分紧张了。


    问了一趟林先生,说是顾风檐可以适当走动,易于生产。


    他们此回要回去十几天,霍端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因为时常回村里住,开春三月份霍端就请人把房子翻修了一番,里头家具也都是好木料的。


    顾风檐住起来倒也舒适。


    白日里霍端跟着村民们采收收购药材,顾风檐由霍秀玲刘景玉和江雪瑞轮流看顾,夜里再换他。


    来来去去七八天,药材收了大半,只剩收尾。


    这天在河沟里采自家种的那几亩,顾风檐长时间没出门,就心痒痒,磨了半天也跟着去了,他就是玩的,四处逛逛看看风景。


    正当农忙时候,田地里庄稼穗子棵棵饱满,村民们带着镰刀收割,就地脱粒,麦子香气随风飘的远远的。


    树枝间布谷鸟啼鸣。


    顾风檐待了会儿,看霍端把药材收起来,时不时地看看他。


    “我好着呢,不必管我。”他手里拿着一串叶宝给他摘的野莓果,吃得嘴唇牙齿乌紫。


    霍端看他龇着大黑牙笑,当即笑喷了,过来拿手帕给他擦嘴,“少吃点这东西,仔细寒凉伤胃。”


    “你吃么?”顾风檐丝毫不以为意。


    “自己留着吧,还有不多了……”霍端收起手帕,看着地里还剩下不多的药材,“收拾完我们回去。”


    “你乖一点,不要乱跑,不舒服就叫我。”


    “我知道了……”顾风檐连连答应,嘴巴塞的跟小松鼠似的。


    霍端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去继续收药材。


    顾风檐吃完了一串野莓子,嘴里腻味,便倒了碗水喝,没注意手一松,一串乌红的莓子掉到了地上。


    叶宝听说他肚子里的小侄儿马上要生下来了,高兴地跟什么似的,采了半天的莓子才这么几串,全给了他。


    全是心意……顾风檐想了想,尝试着弯下腰去捡。


    摸到了手里,他又缓慢地直起腰……突然,小腹像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似的剧烈地疼痛起来。


    顾风檐跟林先生和江雪瑞都请教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霍总……”他一张脸苍白,语气极为淡定,低声叫了霍端。


    霍端不明状况,走过来,“怎么了?”


    “我好像……不大好了。”顾风檐强扯开一个苍白的笑,指着自己肚子,“是简简……”


    霍端瞳孔皱缩,当即把什么都抛下,狂奔过来,把顾风檐一抱,径直往村口大路上冲……


    “阿檐,你、你坚持一会儿,你坚持一会儿。”他的声音抖的不像话。


    顾风檐额头上冷汗簌簌地往下滴,声音带了哭腔,“霍总,我疼……”


    “阿檐乖,阿檐乖,”霍端不敢跑,只敢快步地走,哽的不成语调,把顾风檐按进怀里,“不疼了……不疼了。”


    顾风檐一直喊着疼,霍端心疼的鼻子泛酸,特别恨自己,若不是他,阿檐不会受这种苦。


    终于到了村口,梁成则正好在家,看了一番,却说无大碍,只是要生了,需赶快送到县里去。


    所幸县里稳公已经请好了,霍端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顾风檐回了县里。


    回去的及时……稳公跟着几个哥儿进房间。


    这段时间霍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去的,他生平第一次知道度日如年是什么感觉。


    满天神佛,西方如来求了个遍,只希望阿檐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门开的那刻,他汗湿满身,犹如水里蹚过一趟。


    众人满面笑意,贺他喜得贵子。


    “阿檐呢?他怎么样?”他打断,抓着一人询问,嗓音沙哑颤抖。


    稳公笑了笑,“好着呢,你进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霍端已经冲了进去。


    房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奶香味。


    一个哥儿照料着顾风檐,简简已经洗干净了,裹在襁褓里小小一团,睡在顾风檐旁边,乍着小手哭。


    哥儿哄着简简,附身给顾风檐看孩子。


    见他进来了,便笑了笑把孩子放下出去了。


    霍端几步冲到床边,哽咽道:“阿檐,还痛不痛?”


    顾风檐非常虚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抬手摸他脸,摇头笑了笑,“当爹爹的人了,怎么还要哭鼻子?”


    “没哭,你吓死我了。”他抽了抽鼻子,吻顾风檐手背。


    “没哭,没哭……”顾风檐勾唇,抬手把简简圈了过来,“看过简简了没?”


    霍端摇摇头,才敢把简简抱在怀里。


    软软的像是云的重量,小小的一团,又红又皱,一点儿也不像他的阿檐那么漂亮。


    简简半睁的眼睛看他,小手挥舞。


    霍端突然觉得十分奇妙……这个孩子竟然是他和阿檐的。


    那么小小的。


    “简简,我是爹爹。”霍端跪在床边上,给简简看顾风檐,“他是小爹爹,吃了很多苦才把你生下来的……”


    简简小手继续挥舞。


    “他可听不懂。”顾风檐捏了捏他的小手,笑道。


    看过简简,霍端便只盯着顾风檐,“要喝水吗?”


    顾风檐摇了摇头,笑着凝他,“霍总,我困了。”


    “睡吧。”霍端拉了个垫子坐在床边,把被子拉好,“我在这里。”


    顾风檐往后拱了拱,“上来,亲我一下。”


    霍端小心翼翼地把简简挪到最里面,自己翻身上了榻,抱着顾风檐,亲额头,眉眼,鼻尖……一点点到干涩的唇。


    “睡吧。”抬手把顾风檐圈在臂膀里,牢牢护住,手掌轻轻拍哄。


    顾风檐点了点头,沉沉睡去。


    窗外树影晃荡,简简很乖,不吵不哭。


    霍端目光细细描摹顾风檐眉眼……一遍又一遍。


    四季十二月,任他山河斗转,白驹过隙。


    此生有人与他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说:


    谢谢桑酒小天使的营养液(吧唧一大口);

  正文完结,还有一个番外,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