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六十二 两难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09 18:38      字数:6737
    萧修远出宫时已是夜幕时分,他到靖王府时,正好遇上了刚寻完人回来的萧霖三人。


    他看着萧霖疲惫不堪的模样问:“殿下可有消息?”


    萧霖摇摇头,用倦怠的声音答:“没有,我们把建安城能寻的地方都寻了,也问了不少人,但都无阿宣的下落。”


    “主要梁粟盯我们盯得太紧,我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寻人。”燕君接话道。


    四人同时陷入沉默,而不远处的集市上人声鼎沸,十分热闹,与此处的愁云惨淡宛如两个世界。自从回到这建安城起,燕君就感觉他们被一根无形的线正牵着走,而这个线由谁掌控,又想做些什么,他们毫无头绪。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内用晚膳吧!萧叔也同我们说说今日入宫的情况。”


    梁琛出声打断那令人烦闷的氛围,萧修远点点头,一行人往王府内走去。


    挽心和香岚早已在主院备好晚膳等着大家,待四人坐下后,两人把菜肴端上桌。她们在萧府生活了快一年,心中了然萧家人用膳的习惯,等把全部事情安排好,两人自觉地退出屋子在外守着,以免他人来打搅。


    萧修远边用着膳,边把今日在宫中的事情说给三人听,不过他隐去了明德帝想让梁琛继位一事,但他说自己明日就出发回安北上阵杀敌时,萧霖坐不住了。


    “爹,我们不是说好让我去吗?”萧霖放下筷子看着萧修远,“自从前两年你受伤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况且你也许久未上过战场,拿什么杀敌?”


    萧修远听见儿子阻止的话,没好气道:“我拿什么杀敌,我当然是拿萧家人的勇猛杀敌,我身子早就好了,是你觉得我没有好而已。再说了,让你去?你能去吗?如今殿下下落不明,你能了无牵挂离开建安,心无杂念在战场杀敌吗?”


    “老夫一生驰骋沙场,杀敌无数,这两年却被你这小子强制性留在府邸,可算是憋死我了。现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让我再去大干一场,你们就别阻拦了,如果这次我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我的命,你们不必为我难过,毕竟对萧家人来说,战死沙场也是一种荣誉。”


    萧修远的态度十分坚定,坚定到三人明白他们说什么都没用,萧家人除了骁勇善战,还特别执着,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改不掉的东西。


    一顿晚膳结束,萧霖和梁琛商讨着梁宣的事情,而燕君独自坐在廊檐下,仰头看着皎洁的月色。


    今晚月色很美,可惜赏的人满怀心思,顾及不了它的美。


    “在看什么?”萧修远走到燕君身侧,挨着他坐下。


    “它。”燕君指向半空的明月答:“明明是同一轮明月,在这里赏它与在安北赏它截然不同。”


    “哦?”萧修远追问:“有何不同?”


    燕君深深叹口气道:“安北的明月又圆又亮,让赏的人心旷神怡,可建安的明月小且暗淡,让人只觉压抑。”


    “哈哈哈哈。”萧修远大笑几声,与他一起看向那明月感慨:“月还是那个月,只是赏它的人心境不一样了。”


    “燕公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燕君侧头看向萧修远:“将军且说便是。”


    “你希望景衍坐那个位置吗?”


    燕君的心随着这句话重重一跳,他强颜笑着反问:“将军此话怎讲?”


    萧修远望着天沉默了许久,最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答:“此一战,看似是战,实则是谋。萧家被陛下忌惮太久了,久到萧家成了陛下心头到那根刺,不拔不快,我这一去,也许再无归期了。”


    “怎会?”燕君皱眉道:“陛下早已是将死之人,萧家岂会还有危险?”


    萧修远叹口气答:“正因是将死之人,所以才会想在自己死前拔掉这根刺,让自己瞑目而终。”


    “那将军既已知前方是死路,为何还要一意孤行?”燕君不解地问他。


    萧修远笑答:“因为我不死,那么景衍和祈安就得死。陛下铁了心要除掉萧家,只有我按照陛下的计划死了,陛下才会松懈几分,他二人才有一线生机。”


    “燕公子,你当年既然选择了让景衍去争,也付出了行动,那便继续下去吧!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已经陷入这场风波了,只有走上那个位置,所有人才能按照你们的想法活下去。”


    “若你是担心景衍坐上那个位置后,对你弃之不顾的话,你完全可以放心。景衍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向来重情重义,认准了便是一生,他不会弃你的。所以,燕公子,你能继续帮他吗?”


    能吗?


    燕君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他突然明白,其实自己一直没有选择,他若不让梁琛继位,所有人的命运如原书一样,甚至比原书还要残忍,因为他们明知前方是绝路,却不得不往下跳。


    若让梁琛继位,所有人的命运都可以改写,但是他和梁琛,将再无交集,所以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


    这个问题燕君没有回答,萧修远也没有逼着他回答,他又和燕君说了些往事,那话里充满着怀念与告别,燕君心里异常难过。


    他想,若是他没有动过情便好了……


    次日一早,三人在城门前与萧修远告别,萧修远坐在战马上看着三人道:“好了好了,别送了,你们快回去吧!”


    萧霖还是有些不放心问萧修远:“爹,你就不能在等上几日,等我寻到阿宣,与你一同回安北。”


    “胡闹。”萧修远吹着胡子答:“战场风云瞬息万变,若按你说等上几日,那鞑靼和宕绥都要打到建安来了。”


    萧霖苦笑一声,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提议很荒谬,可鞑靼和宕绥来势汹汹,他始终发现不下。


    “好了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了。”萧修远朝三人摆摆手,拉紧缰绳道:“回去吧!等我好消息,我让你们看看属于萧家人的狂妄。”


    萧修远策马往远方而去,不知为何,梁琛突然很难过,他朝萧修远的背影大喊:“萧叔,一路顺风,我们在建安等你胜仗的消息。”


    风把这句话送到萧修远耳畔,萧修远举起手在半空里挥了挥,那动作十分洒脱,一如当年的少年郎。


    而那高耸的城楼上,一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终是红了眼。


    *

    自从萧修远离去后,梁琛和萧霖全身心投入了寻找梁宣的事情中,两人为此还夜探了好几座府邸,把建安城搅得鸡犬不宁,坊间甚至都开始流传有鬼夜行。


    而燕君在这份热闹里日渐消弥,许是梁琛太忙,日日早出晚归,又或许是燕君伪装得太好,梁琛一直没察觉他的变化。


    直到一日夜晚,燕君正坐在院中发呆时,魏延从外面走进来道:“公子,荣世子与钱大人来了。”


    燕君怔了怔,从回到建安城起,他就想着要去寻此二人一趟,一来叙叙旧,二来为自己的不告而别赔罪。然而,最初他是因梁粟的监视不敢去寻,后来因梁宣失踪没时间去寻,如今又因自己的迷惘无力去寻。


    拖来拖去,本该他去寻的人,此时亲自来寻他。


    燕君站起身,就看见荣鸣和钱缙并肩从外面走进来。两年未见,二人在朝中磨炼得更加沉稳,完全没有了曾经的那股少年意气,也显得有些陌生。


    “少恒,绍元,别来无恙。”


    燕君站起身,正准备朝二人拱手行礼时,钱缙直接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燕思远,事不过三,第二次了,也是最后一次了。”


    钱缙的话没头没尾,但燕君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责怪他的不告而别,也代表这次原谅了他。燕君红着眼眶轻轻抱住钱缙,他在这个拥抱里,终于寻回那熟悉的感觉。


    两人抱了一会儿,钱缙放开燕君语气怏然道:“燕思远,你我不过两年没见,你怎越发消瘦,还这般憔悴了?可是靖王虐待你了?”


    “没。”燕君苦笑着招呼二人坐下答:“只是最近遇上了一些事情,有些心烦而已。”


    “噢,”荣鸣挑挑眉,用打趣的语气缓解气氛问:“那我得好好听听,是何等的烦心事能令我们燕大才子百般折磨。”


    若是按照以往,燕君一定会和他们一起说笑,但近日他实在没心情。


    不过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最近困扰他太久,他也急需一人来问问,便假作理衣袖的模样,满腹怅然道:“我近来做了个梦,梦里的我进入到另一番天地,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宝物,喜欢到我很想私自拥有它。”


    “可我若真的得到,此宝物就会消散,而我也会一辈子痛苦活在梦里。我若远远看着他,一直到我梦醒都只能这般,但那样梦醒后我会感觉深深的遗憾和后悔。你们说,我该如何选?”


    把自己的困扰形容出来后,燕君只剩浓烈的无力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让自己陷入这种两难的局面。


    荣鸣和钱缙都是聪明人,知道他这是在借景喻人,两人对视一眼后,荣鸣顺着他的话开口:“既然两难,那就随心,心中觉得如何开心,那就如何做。”


    “是啊。”钱缙接话道:“思远,人生短短一世,何必庸人自扰,我们应该珍惜当下,享受当下,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燕君喃喃念着这四个字,其实真说起道理,谁都明白,可一旦碰上了,谁都会像傻子似的陷入自我困扰。


    “好了,不说我了。”燕君不想在谈这个话题,给对面的二人各斟上一盏茶后,用转移话题的办法问:“你们今日来寻我可有什么事?”


    对面的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后,钱缙试探性的开口:“思远,你可知废太子的消息?”


    燕君的心一紧,如今梁琛和萧霖为了寻梁宣就差把建安城翻过来找了,钱缙此时提及梁宣,肯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瞒你们说,”燕君直接道:“建安城最近不是一直传闻有鬼夜行吗?其实就是王爷与萧世子在寻废太子。”


    “原来如此。”荣鸣正襟危坐,一脸正色道:“那我便把此事告诉你了。前几日,我与绍元突然被唤进宫处理一些政事,我们在路经东宫时,发现东宫与往日有些不一样,因为最近朝堂不稳,陛下又重病缠身,我们便留了心。”


    “等出宫时,我俩特意从东宫那边绕行,你可知我俩发现了什么?”


    燕君见荣鸣面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但他还是顺着荣鸣的话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钱缙答:“我们听闻东宫有呼喊声发出,我便让少恒引开侍卫,我偷偷去看了一眼,竟然看到了废太子。”


    这话刚落,燕君看着萧霖冲进了,带着一身煞气问:“你说你们在哪里见到了阿宣?”


    萧霖因久经沙场,导致他发怒时看上去十分可怕。钱缙下意识皱起眉头往后缩了缩身子,荣鸣替他答:“见过萧世子,我与绍元是在东宫见到的殿下。”


    萧霖听闻后,转身就想往外走,梁琛连忙拽住他:“兄长,你切莫冲动,那是东宫,不是官员府邸,我们不可乱闯,此事需从长计议。”


    “如何从长计议?”萧霖暴躁如雷喊道:“十日了,阿宣失踪整整十日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害怕吗?”


    “我知道。”梁琛答:“可兄长有没有想过,皇兄为何会出现在东宫呢?”


    这个问题成功唤回萧霖的理智,同时惊醒众人。梁宣的太子之身早已被废,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根本不可能轻易赴他人之约。


    所以,到底是谁以故人身份约见了他,还让梁宣不得不去,又是谁能在建安城悄无声息把人掳走,直接将人困在东宫。


    只些问题的答案,全指向那高堂之上的人。


    就在所有人思量明德帝的目的时,成昭慌慌张张从外面走进来拱手作揖:“王爷。”


    不知为何,燕君在看见成昭这副样子后,心里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已经被迫做选择了。


    “何事?”梁琛看着成昭的急色问。


    成昭面上浮现痛色,他深呼吸一口气,用异常哀痛的声音道:“安北传来消息,老将军……老将军没了。”


    ——

    嗯……这个星期整体都会有些虐,温馨提示了,所以你们不要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