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07 18:36      字数:5155
    晚上果然如苏唱所料,家里喝酒了。


    连原本被看作小孩儿的向挽都喝了几杯。不过由于她有了上次喝醉的前车之鉴,她喝得不多,还没到醉的程度,还能清醒地去放鞭炮。


    于舟看着她两眼亮晶晶地捧着脸进来,脸颊的红晕从指缝里透出,然后跟于舟有些娇气地说:“头晕了。”


    “瞧不了烟花了。”


    于舟笑她:“那要不洗洗睡了吧,也不早了。”


    向挽摇头:“外头在烤串儿,我的才刚放上去。”


    说完又眨着眼睛摇了摇头,糯糯道:“不成,实在是晕。”


    “那还不上楼啊?”于舟靠在沙发边,叹气。


    向挽却睁着醉意十足的眼,小声问她:“你不送我上去么?”


    她的声音很清甜,可是这句话,让于舟听出了一点侵略性。


    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向挽。


    可向挽一派天真,眼神好像很无辜。


    “嗯,”于舟揣在兜里的手动了动,“那要不,我陪你上去。”


    话这样说,手却没有伸出来,向挽看了看她的衣兜,没有再要求她搀着,只迈着略微虚浮的步伐,走在前面,手扶着栏杆,一步步地上楼。


    肩膀偶然摇晃一下,于舟伸出手,在后面护着,但一直没有碰到她。


    向挽顿了顿身形,突然很失落。


    如果是从前,于舟是不会顾虑那么多的,当她不想跟自己有过多肢体接触的时候,这意味着,她的肢体语言,远比她的头脑要想得更清楚。


    路口的那一幕,她看到了,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猜也猜得差不多了。


    她的想象力和推断的逻辑还用在了更多的地方,譬如说,午后她送苏唱上去,呆了半圈牌的时辰,究竟是做了什么。


    “啪”一声轻响,身后的于舟把卧室灯给她打开,很刺眼,向挽眯起来,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


    于舟见她眼睛难受,就开了台灯,然后把大灯给关掉。


    要出门时,见向挽坐在床尾,正中的地方,笑吟吟地看着于舟。


    “去洗漱吧,看你这样子,是洗不了澡了,刷个牙,洗个脸和脚,就早点睡吧。”于舟靠在墙边,跟她说。


    “我还不想睡。”她执拗地说。


    向挽从来都很听话,可今天有一点乖张,像当初趴在枕头上不起床的娇小姐。


    她直勾勾地望着于舟,轻声细语:“你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嗯?”于舟有一点愣。


    向挽略偏了偏头,回忆:“许久没有在一块儿躺着说说话了,上一回,还是夏天的事儿了。”


    “你不大清醒了,挽挽,”于舟走到她面前,蹲下,好言好语地劝她,“应该早点睡。”


    “你同我说会儿话,我便睡。”向挽低头望着她。


    又回头看一眼床铺:“不必换衣裳,和衣侧卧便是,也不行么?”


    后四个字有一点委屈,但她没有转过来。


    于舟呼出一口气:“行。”


    她先扶着向挽躺下,向挽很乖巧地朝着床中间侧卧,然后于舟绕到另一边,脱了拖鞋,也上了床。


    她们像在那个夏天一样四目相对,台灯的光亮像一个怀抱,从向挽的背后照过来,将她瘦削的身影包裹住。


    衬得她很孤独。


    于舟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真的是长大了,不过才过去了大半年,看上去成熟了一些,脱掉了一点稚气。


    于舟忽然有一点难过,因为稚气是用来磨的,要把它放在磨盘里过几遍,才能流淌出温顺而平和的表情。


    她问向挽:“挽挽,你最近过得好吗?”


    向挽想了想,说:“好,也不好。”


    “怎么的呢?”


    “生活和工作一切都在变好。”


    “那不好呢?”


    不好的是,这一切都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醉意让她的呼吸变得粗重,也让她的眼睛不那么透明,不那么澄澈了,她的眼神里有一点晦暗不明,看着于舟,像看一个……猎物。


    于舟有一点心惊,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产生这种错觉。


    虽然她嘴上说向挽很坏,但她知道,向挽其实很懂事,很克制,很知道分寸,也极其聪明,她很少显露出这样具有占有欲的眼神。


    而且眼神里,还有一点绝望。


    向挽仿佛思考了很久,然后用她横空出世的,清甜的嗓音,对于舟说:“我有一些话,想要告诉你。”


    于舟呼吸了三下,做好了心理准备,对她说:“嗯。”


    “你曾经同我说,让我搬出去找我自个儿的生活,让我来瞧一瞧答案,我如今瞧见了。”


    用几个月辗转反侧,看清楚了。


    于舟有一点紧张,但没说话。


    向挽说:“你对我提了两个问题。头一个是,你说让我去看森林,看大海,要开阔我的眼界,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我接触了,然后发觉,其实我不必接触。”


    “因为在遇到更多更优秀的老师、同辈之前,我已然结识了彭导、苏老师,她们都是在金字塔顶尖的人,可她们从未让我动心过。而如今,我瞧过了更多,只能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眼眶红了,嗓音也变得重了。


    她说:“我当初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石头,就是金子。”


    “我……”于舟想要张口,却见向挽带着醉意摇了摇头。


    “第二样,你说我,我对你是雏鸟情结,是印随现象,是把亲昵错当喜欢。我如今也想告诉你,不是。”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娇俏的脸在枕头上微微地蹭。


    “你想知道我如何发现的吗?”她天真而诚挚地偏头,眼里有隐隐的泪光,微微凑近于舟,像一个引诱。


    于舟本能地后退,然后她闻见了一阵浮动的清香,向挽支起她的身体,长发倾泻而下,她欺身上前,握住了于舟在身旁的手。


    然后温柔地注视着她,以自上而下的方式。


    她真的喝醉了,她良好的教养和引以为傲的克制力统统不见了,只剩下与生俱来的高傲和骄矜。


    她以左相之女的眼神望着她,但又并非望一个婢女,一只白兔,而是一个她曾视为姐姐的女人。


    她用被无数人称赞过美貌的嗓音,用十分值钱的嗓音轻声说:“我在酒店时,试过安全套是不是过敏,你想知道,我没有说。”


    “我此刻告诉你,我过敏,很痒,痒得难受。”


    “在我知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洗手,第二反应是……往后我若要与你用这个,你肯不肯同意我……”


    “不用。”


    她越说,手便握得越紧,像要把于舟牢牢攥住。


    她以最暧昧也最诚挚的方式诉说她羞于启齿的欲望,她想告诉身下的人,她不是雏鸟,从来不是。


    于舟的手腕在抖,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呼吸都急促起来,让她有一点不忍心。


    但她只能说,必须说。


    她带着酒意,续言道:“第二次,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于舟将她压在沙发上,她含羞带怯地看着于舟,软着声音红着脸,问她:“那个不要用好不好,很痒。”


    她想了想,没有说下去,但当初的那个梦又跑到了她脑子里,让她想入非非,心猿意马。


    向挽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塞入于舟的指缝,和她十指交缠,然后用力握住。


    握第一下时,她望着于舟的嘴唇,有一点委屈。


    她说:“你同我说,我若想要亲吻你,只能握你的手,可是……你却肯让她,亲你的脸。”


    向挽用了“她”,没有用“苏老师”。


    她有一点想哭,尤其是看着于舟对她抱歉又不忍的眼神。


    她将于舟的手指收紧,又放开,掌心贴住,又离开,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痴缠。


    向挽极力克制住自己,对于舟说:“就十下。”


    “让我握十下。”


    然后,忘掉我此生头一次非分之想。


    其实她从来都不觉得,有任何东西,是她“非份”的,因为她也是众星捧月的那个月,掌上明珠的那颗珠。


    所有的光辉应该寻她而来,就像她认为,称赞她的评论,才正常一样。


    “挽挽……”于舟的心都要碎了,她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向挽带着醉意摇头,告诉她:“不要说话。”


    你一说话,我便无法再应承什么了。


    七、八、九……


    她俯身将嘴唇印上于舟的嘴角,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然后说:“第十下,不想忍了。”


    她的脸更红了,却好像不是因为酒。


    她望着自己头一回心动的心上人,她身量跟自己差不多,长得有一些好看,她心肠很热,她喜爱唠叨,她也喜欢管教。


    一开始她没什么银钱,但也紧着自己的吃穿用度。她紧张时会笑,害怕时也是。


    她爱畅想自己和身边所有的人都出人头地,但她又总是害怕高处的腥风血雨。她因为自己被骂难受得哭,出了卫生间却龇牙咧嘴地问她向挽挽你怎么还不去扫地。


    她看见她的心上人,总是喜欢站在后边,望着她的背影或侧面,等她眼神移过来时,她又抬头望天。


    她看见她疼爱的人,总是将过于软的心脏放在眼睛里,让人一眼就看见,那里面除了心疼,什么也没有。哪怕她此刻要哭了。


    因此,向挽对她笑了笑,心里同时在说:“到这里便好了。”


    到这里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