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06 17:46      字数:4562
    褚衿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扭捏,所以抓着衣角刷地一下掀开,他需要这样干净利落的动作掩饰一点陌生的情绪。


    杨启和看过来的时候,褚衿也低下头看向疼痛的位置——左侧肋骨的皮肤上有两个微微泛着淤青的印儿,不严重,但是他太白了,所以看起来很明显,又细又长,是手指的形状。


    褚衿想起来,杨启和接住自己的时候确实把手放在了淤青的位置,为了扶住自己,他应该也用了力,就这样俩人还在惯性的作用下后退了两步,这两个手指印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抓出来的。


    “嗯……”杨启和也看出来是被自己弄的了,那么白的皮肤,那么突兀的淤青,那么明显的对比,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这肯定是我弄的。”杨启和抬起头看向褚衿,“当时没注意,劲儿使大了。”


    褚衿现在没觉得淤青的地方疼,反而感到与杨启和目光相接的那块儿皮肤开始微微发烫发热,淤青的边缘麻麻痒痒的,皮肤开始自我修复了吗?会这么快吗?

    他放下衣角道,“你当时不使劲儿,青的就不止这一块儿了。”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嗓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咕咕哝哝的。


    他越是这样,杨启和越是觉得自己好像欺负人家了,怎么当时就不知道收着点力气呢!给人家白孩子搞了俩这么清晰的手指印儿,就跟上好的白瓷染上了瑕疵似的。


    褚衿不知道自己在杨启和心中已经“有瑕”了,但杨启和看起来有点自责,所以他赶紧说,“没事儿杨哥,就是看起来有点明显,其实过几天就好了,也不疼。”


    杨启和走过来胡乱摸了一把他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喜欢这么揉褚衿的头发,细细软软的,手感特别好。“咱们去校医院买点药涂吧,快点好起来。”


    校医院根本不把褚衿的淤青当回事儿,大夫随便开了两支药膏就把他们打发了。其实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搁以前褚衿肯定就不管了,等着它自己好。这回是为了不让杨启和自责才答应抹药的。


    褚衿坐在杨启和办公室的沙发上,一手往上拉着衣服,一手用棉签沾着药膏往淤青的地方抹。


    “够得着吗?我给你抹?”杨启和坐在他旁边问。


    褚衿不可能让他给抹,赶紧说,“够得着,我自己就行。”


    杨启和还是站起来在他前面蹲下,现在的孩子都娇生惯养的,谁自己抹过药啊。果然看见褚衿的棉签就可着一个地方来来回回的抹,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抹全呢。”杨启和轻轻指着他的皮肤,“还有这儿。”


    突然感受到杨启和的指尖,褚衿轻轻颤了一下,他的指尖跟手掌一样温暖,触在自己皮肤上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硬硬的指甲、柔软的指腹。


    被他手指停留过的方寸皮肤上好像有一只小蚂蚁,爬的时候带起阵阵酥痒,咬人的时候也不疼,只是麻麻的。


    “这儿也没有药。”杨启和还要指。


    褚衿呼啦一下站起来,腿上放着的药膏棉签全落在了地上。


    “杨哥,我不抹了,回家让我哥给我抹。”


    “我来也行啊。”杨启和还蹲在地上呢,抬头看着褚衿说,“坐下我来。”


    “不用不用。”褚衿有点慌乱,拒绝的话说了两遍,“我哥就行。”


    杨启和站起来,轻笑着说,“抹药还挑人啊?”


    褚衿往旁边挪了一步,小声说,“没挑人,没。”


    杨启和本来就觉得今天的褚衿看着挺可怜,现在他又这么小声得咕哝着说话,就觉得不能再逗人家孩子了,于是附身把散落的药膏棉签都捡起来装进袋子里递给他,“一天两次,抹完了拉着点衣服别粘上,记住了?”


    “记住了。”褚衿觉得自己好像逃过一劫,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劫。


    “褚褚啊!褚褚!”吕源来的时候,褚衿已经又站在架子上画画了。


    “我怎么听有人说给学院画壁画的人早上从架子上摔下来了?”吕源双手撑着膝盖,一口一口很努力的喘着粗气,一看就是听到消息之后跑来的,“那人是你吗?”


    “是我。”褚衿淡淡地说,“没事,没摔着。”


    “你快下来啊!”吕源真挺着急的,听到大家说这事的时候他刚出宿舍,比以前提前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是特意早起留着跟褚衿加强感情用的。跑来的路上他都要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就怕一进学院看到地上一滩血,褚衿躺在血泊里抽动挣扎。


    “真没事儿。有人把我接住了。”褚衿不知道吕源脑洞大开的时候都把自己想成什么样了。


    “谁啊!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吕源在地上转了一圈儿,小狗似得。


    “你们教授,杨启和。”


    “杨教授?”吕源蔫了,“那……那我把这恩情先记下了,来日再报。”


    “来日再报?”褚衿觉得挺奇怪,明明刚才还很激动呢,怎么一听到杨启和就收了呢?

    “嗯。”吕源欲言又止的,“就,就他要把我送去做交换生,我最近躲着他呢。”


    “交换生?”褚衿重复了一遍,是之前跟陈教授他们聊得那种“交换生”吗?


    吕源不清楚褚衿已经知道“交换生”的意思了,赶紧给自己打马虎眼,“就学习好嘛,没办法,非要把交换的名额给我。”


    “哦。”褚衿看破不说破。


    “你吓死了我了。”吕源赶紧转移话题,吧唧一下坐在地上,盘着腿跟褚衿说,“我都想好了,你摔傻了、摔坏了,我照顾你一辈子!”


    褚衿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心想一共多高的架子啊,顶多摔骨折,还能摔多“坏”啊,吕源是怎么做到又gay又直男的?


    “谢谢你,我一点没坏,别照顾了。”褚衿对吕源是没办法了,挺可爱一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得喜欢跟自己一个型号的人呢?


    吕源当然能听出来褚衿话里话外的意思,但他已经习惯了,反而越挫越勇。


    “得照顾!还得领你回家见我爸妈呢!”他眼巴巴得看着褚衿的背影,觉得自己的眼光真是好,褚衿的后脑勺儿都那么有气质。


    褚衿没说话,这么直白的话,他一律按没听见处理。


    吕源跟褚衿没聊几句就去上课了,大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画笔的沙沙声和教室里偶尔传出的讲课声。褚衿最喜欢这种时候,在万籁俱静和人声鼎沸之间取一个微妙的尺度,仿佛茕茕孑立,但时刻能感受到离人群不远。


    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应该是老师在给学生回答问题,“明白了吗?”四个字提高了音量,老师们总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不知道杨启和是不是也在上课?

    杨启和?怎么又想到了杨启和?褚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记得杨启和的表情,总是很在意自己在他面前有没有说错话、做错事。


    就算跟他分开了,也会在脑海里回想一遍相处时的细节,然后暗暗懊悔自己当时做得不好的一件吹毛求疵的小事。这是为什么?是……尊敬?亲切?还是,还是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对褚衿来说太陌生了,人们对太过陌生的东西总会恐惧,褚衿就连想到“喜欢”这个词的时候,脑海中回响的那个声音都要比其他词语小,他怕这个词乘风破浪得突然涌现,带起湍流,激起涟漪,从此再也无法平静。


    褚衿摇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什么是喜欢呢?是柏拉图赞颂的抽离于身体的纯洁爱情?是钱钟书坦言的“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的整个生命”?还是如海特所言,终究不过是一场幻觉?

    这世上,太多人做尽了喜欢一个人时应该做的事,却还是没能明白到底什么是喜欢。


    “褚衿。”


    叫他的是杨启和,褚衿一下就能听出来。


    他缓缓回身,果然看到这个人站在下面,带着浅浅笑意,向他伸出手臂。彼时室外阳光明媚,眼前人的面容也一如以往得谦和内敛。


    原来自己边想边画,时间竟然就这么到了中午。


    “下来啊!”杨启和向他摇了摇胳膊,“我来接你吃饭去,可别再摔了。”


    杨启和啊,褚衿低头看着他想,我有点怕,我不该喜欢你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