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06 17:30      字数:5140
    温止寒一案的进展快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对自己做过的所有事都供认不讳,交代同党时更是积极。


    他早已收集了其“同党”的犯罪证据,并将那些证据的藏匿之地告诉了审理他的人,行宫甚至没花半点力气就将那些人抓获并依法定罪。


    姚百汌看着姚书会递上来的折子,上面清楚地写着温止寒该如何定罪,他的同党又有谁,分别犯了什么罪,以及从从他们各家的府中又抄没了多少东西。


    他认真地看了许久,才侧头对肃立在一旁的姚书会道:“从酒官府抄来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皆是赝品?”


    姚书会叉手答:“的确如此,经手之人的名录臣已附上,陛下过目便知。”


    姚百汌摆摆手:“朕并非不相信你们,只是温止寒这些年贪污的数目并非少数,那些款项既然不曾用以购置这些东西,那又去往何方呢?”


    姚书会答:“臣定会查探清楚。”


    姚百汌在定罪书上画了可,将那一份决定数人生死的绢帛递了回去,道:“去办罢。”


    定罪书上写着温止寒及其党羽将在三天后游街示众,待案情完全清楚后,择日斩首。


    姚书会将那卷明黄色的布帛揣在身上,仿佛揣着一块滚烫的烙铁。他想,他一定要快,他不能让温止寒经受那样的折辱。


    姚百汌紧随姚书会之后走了出来,他身边的阉人问:“大家,今晚……”


    “去莲妃处。”


    莲妃便是萧竹曾经的婢女莲奴,在萧竹死后,她自请入宫,被封做莲妃,得到了姚百汌的盛宠。


    “奴这就去安排。”


    与此同时,舒蓉的菡萏斋中——


    前去探听消息的宫人从门口快步走入,她回禀道:“今日大家去的还是莲妃处。”


    舒蓉紧紧地握着茶杯,脸上却挂着一抹温柔的笑,她拿出一块玉佩赏赐给宫人,轻声道:“辛苦。”


    宫人告了退,屋中就剩舒蓉和姚斯涵二人。


    姚斯涵在心中叫苦不迭,他母亲表面看起来对谁都和颜悦色,好像比泥人都没有脾气,只有他知道,他母亲脾气有多古怪、又有多阴晴不定。


    从小到大,他必须样样比他的兄弟姐妹强,一旦哪方面不及他的兄弟姐妹,他母亲轻辄言语羞辱、重则棍棒伺候;不仅如此,他母亲还不许他同任何人说,否则得知这些辛秘之事的人没过几天就会消失,而他也会受到更重的惩罚。


    对舒蓉的恐惧深深地刻在了姚斯涵的骨髓中,从未消除。


    他伏跪在舒蓉面前,战战兢兢地道:“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


    舒蓉将冷茶泼了姚斯涵满身满脸,她怒道:“萧修平既然已经反了,你替他说话做什么?白白连累了我。”


    姚斯涵的语气依旧谨小慎微:“是儿考虑不周,儿定会重新让母亲得到父亲的宠爱。”


    舒蓉脸色阴沉:“别人都是仰仗父兄、母凭子贵,我呢,只能凭借自己得到荣宠,成为你们犯错时的庇佑!”


    姚斯涵不敢说话,任由他母亲发泄心中的愤懑。


    舒蓉当年深得圣宠,萧修平因此一升再升;但姚百汌终究是防着舒蓉,他怕害怕外戚专权独大、怕自己无法将权力牢牢握在手心。


    因此舒蓉便向姚百汌献上一计,她告诉姚百汌,白无暇无法受孕,只需让萧修平后继无人,便可免去诸多顾虑。


    舒蓉是萧修平的通房丫鬟所生,小时候在家里不知道受了多少苦,直到得到了姚百汌的宠爱后萧修平才高看她一眼。她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让姚百汌更信任她,同时也是对萧修平的报复。


    姚百汌对此计十分满意,也因此事知道舒蓉的心是向着自己的,对舒蓉愈发宠爱,这才有了元双儿一事。


    “若没有我宠惯六宫,萧修平焉能有今日的地位?不过是安排了一个元双儿,他居然就这么反了。以他的权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守着白氏,真是瞎了眼。”


    如今东窗事发,萧修平谋反,姚百汌也因此迁怒于舒蓉,殊不知当年只有他点头此事才能施行。


    再加之莲奴从性格到容貌都肖似年轻时的舒蓉,舒蓉就此失去圣心。


    “温止寒必须死,我们不知道他到底知晓多少事,若让他全部抖出……你我会处于何种境地不必我多说。”


    姚斯涵垂眼答:“儿明白,儿这就去办。”


    从舒蓉处出来后姚斯涵去了天牢,他以要同温止寒说几句体己话为由屏退了看守的禁军,径直走入关押温止寒的牢房中。


    温止寒穿着囚衣坐在地上,因为姚书会的关系,他在监狱里的生活总体来说比别人少受点罪。


    但有些狱卒单纯为了泄愤、有人与温止寒有私仇,他仍被打得一身伤。


    虽是如此,长期身居高位让温止寒气质仍如斯凛冽,丝毫不像是落魄的囚犯。


    姚斯涵看着成为阶下囚依旧不减半点风华的人,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萧竹不会走得那么早,而这个人就算临死了,也要报当年的囚禁鞭打之仇,害得他失了党羽、父亲也对他冷淡许多,母亲也因为他在朝堂上糟糕的表现大发雷霆。


    那些事不管他是否曾经参与其中,都掩盖不了他不是感天而生的圣人,他因为温止寒在朝堂上轻飘飘的几句话,永远也成不了上天选择的正统了。


    这桩桩件件都是不可逆的,让他如何不恨。


    他拿起身旁的烙铁,狠狠地将其贴在温止寒膝盖的伤处,渴望欣赏到对方大叫求饶的模样。


    温止寒咬紧牙关,他攥紧了拳头,指尖和关节都因用力过度而隐隐发白,牙齿也因为疼痛而咯咯打着架,硬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姚斯涵将烙铁扔了回去,指尖用力戳在温止寒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颇为快意地问:“大司酒动手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温止寒所有的意志都用来抵御疼痛,他的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嘴唇上的血色也尽皆褪去。


    看着温止寒痛苦的模样,姚斯涵癫狂的笑声充盈着整个牢房。


    “我呸!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


    一句暴怒的话打断了姚斯涵的大笑。


    姚斯涵抬头望去,见温止寒对面的牢房关押着霍尚,笑得更欢:“一个成为阶下囚的酒人,又在逞什么英雄?温止寒,你的狗倒叫得比你欢呐。”


    温止寒依旧冷眼看着姚斯涵,一言不发。


    姚斯涵笑够了,才蹲下身同温止寒平视,他道:“今日孤大发慈悲地来看你,你居然不领情,真是恶犬不识好人心。”


    他伸出手,挑起温止寒的下巴:“大司酒,再骂几句来听听,让孤评判评判,比起前几年有没有长进。”


    温止寒也不躲闪,他同姚斯涵对视着,眼神亮得吓人。


    姚斯涵突然打了个冷颤,对方分明已经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了,他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耀武扬威的,怎么还会被面前这个人吓到。


    他收了笑正色道:“大司酒,你若是愿意陪孤一夜,孤便想办法保你一条命。”


    温止寒终于开口:“就算萧伯敏因为我的缘故死在你面前,你仍要我陪你一夜么?”


    姚斯涵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怎么也没想到温止寒会提起死去的萧竹。


    他仿佛被烫到一般缩回手,极为冷淡地答:“孤将来会娶妻生子、会有三千佳丽,怎么可能为一个死人当一辈子鳏夫。”


    温止寒只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并不答话。


    姚斯涵突然失了兴致,他道:“孤给了你多少次站在孤身边的机会,你偏偏不要,那就只能枉送了性命。”


    “孤今日大发慈悲,本想救你一命,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顽冥不灵。”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丢在温止寒脚边:“也罢,你同孤没有缘分。你三日后会被游街示众,这是剧毒的毒药,服之即毙命,能让你少受些折辱。”


    “就算羞辱你,也该由孤来,那些贱民有什么资格。”


    见温止寒还是没有反应,姚斯涵掰过温止寒的脑袋:“你在听孤说吗?”


    温止寒只觉得姚斯涵吵得要命,他拂落姚斯涵的手,淡声答:“罪臣没有耳背。”


    姚斯涵见目的达到,拂袖而去,临走前丢下一句话:“不识好歹!”


    姚斯涵离开后,温止寒捡起丢在地上的瓷瓶,紧紧握在手中,一颗毒药结束余生,这可能是他最好的结果。


    连日的审讯让他疲惫不堪,就算他极为配合,大多数时间也由姚书会在审,但他的爱人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他身边,他为官时开罪了太多人,明里暗里的绊子,根本不知如何防备。


    他觉得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都到了极限,他看不到一丝活路,即将到来的盛世他不参与好像也可以。


    他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最好,世间好像没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了,就算是姚书会……


    他想起刚才姚斯涵所说的“怎么可能为一个死人当一辈子鳏夫”,是了,他死后,姚书会很快就会有新生活,会有比他更好的人代替他去爱那个爱哭的少年。


    他好像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只是服下仇人赐予的毒药,未必比游街示众不令人感到屈辱,他少见地感到了迷茫。


    ——

    别怕,是he,可以放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