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成婚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05 16:40      字数:9509
    陈韫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陈往矣的照片。


    难道陈往矣来过这个地方?

    宿冬也知道陈韫在想什么, 在他肩上沉声道:“这照片最起码是四年前的了。”


    四年前,陈往矣还活着。


    他一向行踪飘渺,活得跟个通缉犯似的, 如果真的来过这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摄像头还在,陈韫按耐住直接去问的冲动, 先跟着众人进了派出所。


    民警道:“你们来问那对新人是吧?”


    他拿出留下来的笔录:“当时那对新人在我们村预订了全套婚礼流程, 但前几天突然说有急事,等不到七夕,非要提前办。乡亲们没办法, 就给他们办了, 说好了坏了规矩,后果自负。没想到那新娘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传闻,自己精神紧张过度出现幻觉,还非说我们这里闹鬼,这不是故意找事吗?”


    段初阳也觉得这对情侣有点毛病, 抱着手臂问:“有急事不能改天办?知道容易出事还非要赶着作死?”


    民警看段初阳一身名牌, 不懂民生疾苦的样子, 解释道:“心疼钱吧。集体婚礼的服装、道具、花果食品, 都是要专门定制的, 要是取消婚礼, 这个订金也退不了。”


    顾苏插话:“你们整套婚礼有整套固定流程?”


    民警道:“对啊, 这是我们村特色, 仿古制的中式婚礼,别的地方都找不到那么严谨的。”


    陈韫又问:“乡亲们是怎么答应提前办的?或者说你们村之前有人试过这样提前吗?没出事?”


    民警想了想:“这……还真没有人试过提前办, 虽然现在的年轻人都觉得传统不算什么, 但传统毕竟是传统嘛。就是因为没有先例, 大家觉得试试也没什么。但没想到就是出事了。”


    “说来, 我们村的戏班子也出事了。”民警挠了挠头,开玩笑道:“难道真是我们村最近风水不好?那改天可要请几个大师来看看。”


    几位挂着《走进科学》牌子的「大师」跟着嘻嘻哈哈掩饰过去。


    等众人把整件事梳理清楚,已经到饭点了,叶青姜说:“我们宾馆本来备好的酒席半成品都没人吃了,等下你们直接去宾馆吧,当请你们栏目组吃饭了。”


    现在的修士都不讲究辟谷,听说有吃的,众人都稀稀拉拉表示那就先回宾馆再说。


    陈韫确认摄像头没有跟着他,稍留了一步,问民警道:“我看隔壁村委会栏目上贴了张照片,有点像我一个朋友,想问一下你们还有印象没有?”


    民警转过去看了看,恍然:“哦,你说这个人。”


    “有印象,那名字我现在都还记得呢。当时好像我们村刚开发不久吧……应该是五年前,他来这边说是民俗考察,挨个采访,到处参观,还拍了不少照片。”


    陈韫:“……”


    那个鸽了班主的民俗学家不会就是陈往矣吧?


    “后来是我们村西山有一晚山体滑坡,无声无息的,差点压垮几户人家,是他及时发现的。照片就是那时贴上去,大家也忘了取下来。”


    “西山?”


    民警指了指:“喏,那头。不过山体滑坡后路就不好走了,经济发展起来没人去砍柴,就没再修路。很危险的,你们最好别去。”


    “哦对,你如果真的认识这个人的话……”民警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当时还留了一点东西在这里。”


    陈韫眼中闪过诧异,报了名字,心道不是吧?陈往矣又给他留东西?

    而且他怎么预料到自己会来这个村的?

    民警翻出一个陈旧的登记本:“名字对上了!陈韫。”


    陈韫眼尖,看到登记本上的名字赫然写着:陈圆圆。


    陈什么?

    他嘴角抽搐,一个蓬头垢面的大老爷们管自己叫「陈圆圆」,难怪人家民警过了八百年还印象深刻,恐怕午夜梦回都能笑出声来。


    “唉?没想到还能走动。”民警递给陈韫一个手表:“你怎么那么久才来,说是放一会儿,你看这都五年了,当我这寄存处呢?”


    陈韫含冤背锅,僵着笑容道了歉。


    宿冬停在他手腕上,对手表仔细看了看,伸腿敲了敲,摇头表示暂时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外面已经有人叫他了,陈韫只得先将手表揣进口袋里。


    ……


    宾馆一楼的就餐区。


    陈韫、封不对、谢二、项圆坐了一桌,其余人也各自和初赛的队友坐在一起,显然是准备先内部交流一下情报。


    陈韫暂时没提陈往矣的事,只是道:“现在两个线索,一个是新嫁娘,一个是戏班子,他们看到的都像是某种对应他们身份的画面。这些人只是受到惊吓,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伤害,如果这件事背后真有妖怪,总感觉不像是想人,倒像是……”


    谢二摸了摸下巴:“放电影的。”


    “是,就是不知道这个「放电影的」目的是什么。”陈韫一边思考一边往盘里倒入致死量老干妈:“「扶乩」、「通灵」,实际上都能够达到观看未来,或者过去的效果,就像你的盘古眼,能够看到未来的画面一样,只是这些人不是主动,而是被动地画面重现。”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没有人在操控,只是因为「气」的残留,忽然之间被特殊条件触发了。”项圆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这个地方常年滞气,发生的事情就像岩层一样层层堆叠,说不定上是刚好风一吹,过去的场景就「出土」了呢?”


    陈韫分神了一瞬,想到宿冬那天跟他说的:“如有交缠,必留痕迹。”


    再回过神来,发现宿冬正在抬爪子,把他的辣酱瓶子推走。


    陈韫:“……”


    他对上宿冬漆黑的眼睛,宿冬若无其事地收回爪子。陈韫只得当作没看见,没再去够瓶子。


    谢二道:“但是还挺奇怪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出现?难道就是因为破了规矩?但那个戏班子又说不通,他们不算破规矩吧?”


    封不对:“会不会是惊扰到了什么?你看,全程保持安静,不能大声喧哗,像不像睡觉时不让人说话?”


    项圆自以为很幽默道:“可能地下埋的是王母娘娘?”


    其余三人:“……”


    不,这并不好笑。


    三人吃到一半,索勒和队友忽然走过来。


    索勒一本正经地问:“发现了什么?”


    陈韫随口道:“王母娘娘。”


    索勒色变:“真的假的?西王母不是应该在昆仑山吗?怎么管到京城来了?”


    陈韫:“这你也信?”


    队友捂脸:唉,又丢人了。


    索勒忧伤道:“我自从听说这次任务又跟顾大宗师有关,我就开始害怕。”


    这已经算是应激后创伤了。


    陈韫忽然笑了笑:“你不是说欠我一次?准备什么时候还?”


    索勒的队友:“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顾大宗师已经飞升了,我真的怀疑你在故意耍我们两个。”


    还真是故意的。


    索勒和队友对视一眼,道:“算了。我们确实是有个情报。”


    索勒道:“你知道鄂叶集团吗?”


    陈韫摇了摇头。


    索勒:“现在我们省那边的矿产基本都归国有了,鄂叶集团是目前最大的私人矿产持有企业。而这个集团就挂在叶青姜兄妹名下。”


    陈韫:“你的意思是?”


    封不对颤声道:“意思是叶青姜家里有矿!她之前不是跟段初阳开玩笑,她是真的有钱!”


    陈韫思忖:“一个特别有钱的人,专门窝在一条外地的小小的旅游村开宾馆?为的是什么?情怀?”


    谢二:“是不是因为受过情伤?所以才搞这么一个「情人村」啊?”


    陈韫:“你胸前应该挂《人间真情》,不应该挂《走近科学》。”


    陈韫想起叶青姜身上奇怪的气味,当换情报道:“如果你们鼻子灵的话,可以试着闻一下她身上的气味。”


    索勒和队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


    众人吃完饭,顾苏站出来说:“我和谨哥几个人打算趁七夕还没到,复演一遍那对新人的婚礼流程。如果你们想来的话,可以一起。”


    目前为止,那些人遇到的所谓「幻觉」,都是大家听来的,只有让「幻觉」再出现一次,才能知道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那些人神经错乱了。


    当然,最好是真的能引出什么东西,运气好的话让那个他们一把抓住,说不定直接就能结束比赛。


    陈韫往后看,和谢谨视线对上。


    这一定是谢谨提出来的。


    提前过一次婚礼,肯定大家都会想到,而且大操大办,肯定瞒不住人,这时候与其各自偷偷去完成,倒不如大大方方提出来,相当于卖个人情。


    谢二问:“跟着去?还是我们另外想办法?”


    陈韫:“还有的选吗?其实就算他们不主动提出来,我也有点想主动跟他们合作。”


    “蛤?”陈韫脸色复杂,扫视一圈:“在场就顾苏一个女孩儿,要是不跟着去,你们谁来当新娘?”


    三人:“……”


    他们想象了一下,一阵恶寒,对哦。


    其余人也都答应了。很快,顾苏他们就去问叶青姜借来了婚礼仪式道具,因为出事后订金全退了,所以定制好的服装道具都没有被带走。


    叶青姜对他们栏目组这勤奋工作的劲头颇为欣赏,还指点道:“你们要是怕扰民,可以直接去白天经过的那条大道,那条街周围都是商铺,晚上关门了,老乡们也不住那边。”


    一切本来进展顺利,但当众人对上花轿、唢呐、迎牌,还有n套荧光黄搭配胸前一个「喜」字的迎亲服,顿时陷入沉默。


    除了有人要当新娘,竟然还要有人抬轿子、吹唢呐?!

    顾苏原本对自己被钦定当新娘这件事还有点郁闷的,当下飞快地抢过凤冠霞帔,以防有人无耻到要跟她抢任务。


    众人于是抽签。幸好陈韫这次有项圆在,成功逃过一劫,抽到个比较轻松的敲锣工作。


    封不对和另一个最后加进来的人则凭借技术优势,成功获得吹唢呐的职位。


    索勒和队友、还有两个看起来在场最强壮的东北汉子,一脸怨念地当起了轿夫。


    众人直接去到大街上,各就各位,开始正式「迎亲」。


    吵嚷撕裂宁静夜色,原本安静的大街上一下变得惨烈起来:

    “靠,封不对你家不就是搞这个的,怎么唢呐吹得比「顾将军」还难听?”


    “你也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出殡的,不是迎亲啊!”


    “别晃了别晃了!有病啊!白长那么大个子了,抬个轿子都走不齐!”


    “段初阳你敲锣能不能走点心,好歹给点节奏啊。”


    “一个新郎都没有的破婚礼,差不多得了啊!”


    陈韫听到这句忽然心里一突,手下的动作也停下来:对啊,新郎呢?


    为什么出事的是新娘,而新郎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他还记得那张海报上,似乎也没有出现任何新郎的身影……


    轿子内,顾苏一掀头巾,伸出个头来:“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晕轿了!快放我下来!闹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众人不甘心问:“你就没有反应?”


    顾苏蹲在路边吐了一阵,缓缓抬起头,皱眉:“仔细想想,还是有的,似乎体内多了一股煞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真的有女鬼附身到顾苏身上了?

    顾苏猛然露出森森笑容:“我被折腾得想杀了你们啊!”


    众人:“……”


    她把手里的红盖头往轿子里一扔:“你们谁爱演这个新娘子谁演吧,反正我看我是引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唯一的女士罢工了,众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是就这样放弃吧,明天就是七夕,过了七夕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不知道会不会生出另外的变数。


    但要是真的换自己上……众人一看还悬在旁边的摄像头,猛然摇头,不行!要脸!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顾星泽和搭档看戏看够了,搭档悠悠道:“对推进线索有贡献的考生,可以加分的哦。”


    众人突然异口同声:“没问题,我来!”


    顾苏一推谢谨:“谢谨哥哥跟我身高差不多,完全可以穿我的衣服!”


    身高一米七七,在场男士中除了未成年的项圆最矮的谢谨:“……”


    听我说,谢谢你。


    最后那队人也推了个队友出来,生怕选不上,疯狂爆料:“他平时女装的!只是私底下偷偷穿!”


    队友捂住脸:“我们全家啊啊啊!”


    段初阳扭扭捏捏,万分迟疑:“如果你们求我……”


    众人:“……”没人求你!

    索勒站出来,疯狂示意队友想想推销台词。


    队友卡壳:“他……他……”


    最后实在过不去那关,他沉痛地拍了拍索勒宽阔得能跑马的肩:“算了,兄弟,这丧良心的分咱们不赚。”


    封、谢、项一人捧着陈韫一边脸,还有一个托着下巴,堪比老鸨展示花魁,诚恳道:“看看,看看这张完美的脸,不让他穿一次新娘服,你们不觉得遗憾吗?”


    陈韫浑身僵硬,额角青筋爆跳,真是够了。


    他,就算拿不到第一,输在这里,也不会愿意穿女装!


    而且顾苏都招不来了,谁知道是不是压根就是那新娘胡思乱想,那他不是白丢人了?!

    宿冬抖了抖翅膀,低声道:“你对「气」敏感,说不定真的能获得有用的情报。”


    “呃……”陈韫缓缓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微笑:“没问题,我可以。”


    ……


    陈韫仗着现场投票的优势——索勒就不说了,那个传说中的女装大佬竟然也把票投给他,实在令人悲喜交加——获得了当新娘的机会。


    由于这个地方估计是没有他这个体型的新娘,加上陈韫一心想着糊弄,把外袍披上,再往头上盖块红布就草草了事。


    他缓缓躺进花轿里,提前领略到心如死灰,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感觉周围人的悲喜都与他无关,他只感觉吵闹。


    宿冬跳进轿子里,离陈韫远远的,一会儿抖抖翅膀,一会儿假装梳理羽毛,生怕殃及池「鸟」。


    索勒他们终于摇摇晃晃地起轿了。


    晚风吹过艳红的纱,仿佛有手轻轻撩起帘子。


    这个地方本来就位于山谷,夜晚气温更低,完全感觉不到已经到了农历七月,陈韫披着针针细织的喜服,甚至还感觉有些冷。


    外面哭丧似的唢呐齐鸣,锣鼓喧天。


    陈韫忽然听到耳边多了一阵尖利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是一个女人在吊着嗓子,且悲且喜,唱道: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陈韫忽然意识一晕眩,再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变得小巧,手中揉着一张陈旧的鸳鸯帕子。


    “他”虽然眼含热泪,脸上却挂着笑,情绪极其复杂,陈韫竟然一时分辨不出这人是高兴还是难过。


    窗外又有人高声唱:“吉日良辰当欢笑,何必鲛珠化泪抛?”


    风再次荡起帘子,「陈韫」冷不防余光瞥见,外面的漫山遍野白绫飘飞,树梢上挂满灯笼,不过样式不是鸳鸯蝴蝶,而是写着一个「奠」字。


    忽然,眼前光线一亮,陈韫的意识骤然回笼。


    一只小鸟叼着红盖头,歪头看着他,无机质的眼睛里蕴着暖光。


    陈韫胸口一滞,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进入到某个新嫁娘的「记忆」中了。


    而且那窗外场景分明荒野遍地,从那人送亲的人穿着打扮看,倒像是……古代。


    轿子已经停了。


    陈韫预感不妙,一手掀开盖头,一手扶着门框,在灯下探出头,眉眼映着光,艳丽得像是要烧起来:“怎么?”


    大街上静悄悄的。


    顾星泽把枪收回:“你的加分有了。”


    众人回到宾馆把东西都还回去后,陈韫才知道,原来就在他进轿子后不久,就有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先是红灯笼忽然变成了白灯笼。


    再是花轿上挂的红绸缎,也全部变成白绫飘飞。


    要不是他们还算沉得住气,一般人很可能直接就吓得将轿子扔了。


    周围场景也发生了变化,如虚影般交叠在房屋上,和陈韫那时看到的一样,都是是尘土飞扬的土路,有十几抬花轿沿着山路,摇摇晃晃往前方走去,所有都是同一个目的地。


    索勒脸色有点发青:“而且这些白绸不是「幻觉」,是真的。你们看。”


    他亮出一块布,露出犬齿:“拍到我脸上时,我还咬了一块下来。”


    众人:“……”


    这该夸你什么都敢上嘴咬,还是夸你咬合力真好。


    “如果都是真的,那也太离奇了。”谢谨思索:“那些远景还好说,但什么东西能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瞬间将灯笼、绸缎都换了,然后又一瞬间变回去?厉鬼也做不到吧?”


    项圆道:“陈韫哥,你看到什么没有?”


    陈韫将他的经历也都说了,众人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又哭又笑?什么婚结的那么吓人……”顾苏低声道:“可别是冥婚吧?”


    作者有话说:“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何必鲛珠化泪抛?”——出自《锁麟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