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遗言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03 15:48      字数:4464
    夏祯给轻尘递了个眼神, 轻尘会意,悄悄走上前想看看究竟何方神圣。


    树后之人此时也发现了自己露出的裙摆,慌慌张张将它拉回来, 不妨再抬头, 一个面容白净、眼神锐利的小太监正死死盯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拽着从树后拉了出来。因见她弱质女流,轻尘只压着她跪到夏祯年前, 并未上手钳制她。


    “殿下,这便是树后之人。”


    夏祯眯着眼细细打量,女子楚腰卫鬓、身穿绯色衣裙, 低着头, 看不清面容,不过单单只是跪在那,就有一股难言的绰约风流, 夏祯沉寂许久的心难得动了动。


    “抬起头来。”


    女子踌躇半晌,才缓缓抬头。


    夏祯眼前一亮, 笑道:“果真绝色。”


    女子循着声音的来源仰头望去, 在看清夏祯面容的一刹那, 盈盈秋眸忽然盛满惊惧, 倏地跌倒在地,看向夏祯的眼神尽是不可置信,浑身颤抖不止。


    夏祯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自问自己皮相足够好,寻常女子见到应该欢喜才是, 怎么这位如此特别?


    “你认得本宫?”夏祯骑在马上,微微俯身询问, 居高临下看着女子。


    女子红唇抖动, 想要开口, 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出不了声。


    “原来是个哑巴,可惜了。”夏祯有些遗憾,“轻尘,带她回去。”


    说罢,调转马头,独自纵马往皇帝所在的地方赶去。


    轻尘将地上的女子扶起来,低垂着眸,客客气气道:“姑娘,得罪了。”


    女子没看轻尘,只是眺望着夏祯离去的方向,神情是难以形容的复杂。


    *

    此时此刻,猎场另一头。


    裕王当着文武百官、诸后妃、皇子、公主的面,跪在夏顼面前,低垂着头,趴伏在地。额上冒出的冷汗凝聚着水流冲过眉毛的阻碍流进了眼睛,酸涩刺痛,可他不敢动手去擦。


    旁边还有一只已经死透的鹿陪着他。鹿的角上绑着黄丝带,黄丝带上残存血迹,鹿身亦是血肉模糊,细看不仅有箭伤还有刀剑砍伤的痕迹,流出鲜血将它身下的土壤浸透。


    裕王离得近,能很清楚地嗅到空气中似有若无地血腥味儿。


    夏顼端坐在御座之上,枯槁的面容上含着滔天的怒意,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长箭,箭头沾染了鲜血,看来就是射杀鹿的箭。


    其余众人皆是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祸及自身。唯有裕王侧妃周筠坐立难安,看着被当众羞辱的夫君担忧又疼惜。


    片刻后,夏祯终于赶到。


    “儿臣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祯儿你先起来。”夏顼虽与夏祯说话,眼神却依然死死盯着夏祥。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夏祯和夏祥并排跪着,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是的,在他来的途中,就已经从探子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


    系着黄丝带的鹿是留给夏顼自己射的,也不知裕王哪根筋不对,将鹿抢先射杀。那鹿被抓到夏顼面前时,没有死透,死前奋力一博,趁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在它身上,径直朝御座上的夏顼冲去,好在申皇后离得近,又身手矫健,挡在了夏顼跟前,这才使得夏顼幸免于难。不幸的是,申皇后的手臂被擦伤,此刻正待在营帐由太医包扎伤口。


    猎鹿的含义非凡,有‘逐鹿中原’这个词在,再说又不是不给你猎,猎场上那么多没有系黄丝带的鹿,干嘛非得杀这头?不存心和皇帝过意不去嘛!尤其这倒霉孩子还间接害他的心肝宝贝儿受了伤,更加罪无可恕!

    “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讲,先起来。”夏顼脸上虽仍有怒色,可语气却不自觉有所缓和。


    “父皇!儿臣要说的正是三哥之事,儿臣在来的途中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三哥他定然不是有心为之,还望父皇宽恕!”


    裕王听着夏祯恳切的疾呼,抿了抿嘴角,心里在冷笑。他原先还以为这是个内外如一的仁厚君子,可前几日他处理谢芾潜逃的举措却叫他彻底看清了他的真实面目。


    他不是傻子,夏祯和谢家更是非亲非故,说句对头都不为过,完全没有立场去包庇他,如今父皇身体不好,已然时日无多,这时候的放过就是明日的赶尽杀绝!

    所谓的温雅如玉不过是为了掩盖他阴毒的心思和狠辣的手段,夏祥深悔自己看走了眼。


    皇帝痛心疾首,老泪纵横,“你听听,你兄弟到现在还为你说话,友爱兄弟、孝顺父母至此!可你呢?包藏祸心、心怀不轨,还伤了自己的嫡母!你还算是个人吗?啊?!”


    “父皇——”


    裕王见夏顼伤心成这样,自己心里也痛,想要出言安慰,却被夏顼直接出言打断。


    “住口!不准叫我父皇,朕没你这样不忠不孝、奸险狡诈的儿子!”


    夏顼身体本就不好,这一激动当即背过气去,众人一时手忙脚乱,场面混乱不堪,夏祯好一通指挥才将局面稳定下来。


    *

    三日后,奉天殿。


    夏顼自从在猎场被刺激的昏倒后,就昏迷到现在,申皇后顾不得伤势,执意陪侍在夏顼床边,寸步不离地照料。


    好在傍晚夏顼终于悠悠转醒,申皇后喜极而泣,忙让人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夏祯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进殿时看着自己跪了足足三天三夜的裕王,欲言又止,但细想还是先进殿。


    夏顼一睁开眼眸,就看见两张最亲爱的面孔,他心下安慰,只是瞧见申皇后憔悴的脸庞和湿了干、干了湿的泪痕,登时十分心疼。夫妻两个彼此依偎,倒忘了还有个儿子在旁边。


    夏祯轻咳几声,申皇后立马反应过来,红着脸挣脱夏顼的怀抱,留出位置给父子二人。


    “父皇。”夏祯轻唤,“三皇兄已经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要不……”


    “咳咳……”夏顼刚想说话,不妨激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夏祯赶紧起身给夏顼倒了杯茶送到夏顼嘴边,夏顼饮了几口才缓过气来,随即拍拍申皇后的手,柔声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跟祯儿说。”


    申皇后疑惑,“有什么话我不能听?你身子还弱,修养要紧,政事合该先放一边。”


    夏顼不作声,悄悄给了夏祯一个眼神,夏祯会意,安抚道:“母后,父皇这有我呢。您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儿臣?”


    申皇后看着儿子殷切的目光,到底叹息一声,给夏顼掖了掖被角,随即退了出去。


    申皇后一出去,夏顼立时现出气若游丝、日薄西山的状态。


    “父皇!”夏祯不忍见他如此模样,

    “父皇没事。”夏顼拍拍他的手,“案上右边那摞折子最下面有道御旨,你去拿过来。”


    夏祯起身走到御案,搬开折子,发现果然有一方黄色的锦帕。


    “打开它,咳咳……”


    “父皇!”


    夏祯抓紧锦帕,本能就要冲过去,但夏顼连忙摆手,示意他先打开。


    夏祯踌躇着打开御旨,扫了眼上面的内容,以为自己看错了,忙瞪大了眼又凑近看了一遍,确定他没看错后,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龙榻上自己病怏怏的父皇。


    然而夏顼的表情却十分平静。


    “祯儿你过来。”


    夏祯听话的走到龙榻旁,跪下,静静聆听夏顼的教诲。


    “你天资聪颖,虽然体弱多病,但爹始终相信你以后会是个优秀的君主,南柯国会在你的手上风调雨顺、万国来贺。即位后,你会有许多事要做,爹爹心疼你,把这件最难的事替你做了。你要好好孝顺你的母亲,自你出生到现在,二十年来,她为你的病几乎熬干了心血,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自问做不到她的地步,你以后务必要拿出比对我高几倍的心思侍奉你的母亲,如此,我也能走的放心。”


    “爹……”夏祯此时已是泣不成声。


    夏顼吃力地抬起右手,轻轻擦拭夏祯脸上的泪水,哄道:“好孩子,去吧,把你娘叫进来,眼泪擦擦,别让她担心。”


    夏祯哭着给夏顼磕了三个头,然后当着夏顼的面,将眼泪尽数拭去,去到殿外将申皇后请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