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因果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03 15:48      字数:6733
    南平公主府。


    晌午时分, 李容芳面带喜色快步走进李老太爷的院子,手里还捏着几封信件。


    李老太爷年纪大了,口味逐年清淡, 便不与小辈们同桌吃饭, 只在自己院子单独用膳。如今正值饭点,见大儿子满面红光急匆匆来这,不由得十分纳闷。


    还未来得及出言询问, 李容芳就抢先一步说道:“爹!子尚来信了,送信的人说他年底就能回来!”


    李老太爷听闻此言,脸上皱巴巴的皮肤顿时舒展开来, 浑浊的双眼也泛起光亮, 激动的朝在旁伺候的侍从挥手招呼,“快!把我的老花镜拿来。”


    李容芳则把手里的两封信交给李老太爷,“爹, 信一共两封。上面那封是吴悯吴大人的,下面的才是子尚的。”


    取眼镜的侍从动作倒快, 李容芳刚解释完, 他就把老花镜送到李老太爷跟前。


    李老太爷颤颤巍巍带上眼镜, 小心翼翼打开李仪芳那封信, 伸着胳膊将信放的老远,眯着眼儿一排排看过信上的文字。


    李仪芳不是话多的人,一个信封只装有一张信纸,李老太爷片刻就将信看完, 随手递给李容芳,“倒是我小瞧了他。”


    李容芳接过信一看, 不由得笑道:“爹, 你看, 我就说子尚是个有本事的。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其实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思量,与那些纨绔子弟从根儿上就不同。”


    李老太爷冷哼一声,“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逮着机会就为他说话。不过一次得了意罢了,往后还有他受的。”


    李容芳有些好笑:老爹就是别扭,明明心里高兴的不行,面上还非得埋汰几句。


    “不过话说回来,子尚这次能护驾成功,真是多亏了原先在外闯荡的经历。不仅对边境的山川地势、民情风俗了如指掌,武艺还高超。吴大人一行人被土匪围困时,他一马当先,带领队伍冲出重围,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回京后陛下必定重重有赏!”


    李老太爷对李容芳的欣喜不置可否,只摘下眼镜命人放进屋内。


    李容芳忙问:“爹,您不再看看吴大人那封信?”


    李老太爷将信交给李容芳,“临行前我特地拜托过吴道怜,让他对子尚多加看顾。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想来信中都是夸奖子尚的客套话,也没什么可看的。”


    李容芳拆开一看,不由得十分钦佩,“爹,您真是料事如神!信中的确都是夸赞子尚之言。”


    李老太爷摆摆手,“什么料事如神,不过活的比旁人长些,看的东西多了,自然也就有些无用的经验在身上。”


    话毕,抬眼看向李容芳,“吃过了?”


    李容芳赔笑,“没呢。我才一坐下送信的人就到了府上,想着爹您一向牵挂子尚,这不,收到信我就立马赶了过来。”


    李老太爷嘟囔了一句“你倒挺有孝心”,就吩咐李容芳坐下与他一同用中午饭。


    爷俩儿难得一块吃饭,吃着吃着就聊起了天,说到近期京城发生的重磅新闻,那就不得不提到晋成公主之死。


    话说这晋成公主薨逝后,肚子里的孩子倒是被抢救过来,是个孱弱的女婴。眼看就要养不活,连晋成公主的夫家都要放弃,偏谢皇后不信邪,不顾礼数规矩将那女婴接进宫亲自照料。也是那孩子命不该绝,竟生生挺了过来,谢皇后则因操劳过度病倒在床。


    至于期间皇后与康妃的纠缠,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皇亲国戚却是有所耳闻的,毕竟当初闹的阵仗那么大,想捂的密不透风也难。


    李容芳自然也是知晓实情那批人之一,思及此,感慨非常,“也是一报还一报。当初二公主比大皇子早了一个月出生,虽说咱们后来知道康妃娘娘怀的是女儿,可当时并不知晓。康妃娘娘又是文桓太后的侄女,即便那时太后已仙逝,秦家也被灭了族,可太后本人的影响力依旧如日中天,这要真让她生下长子,继承大统还不一定是谁。只是可怜了大公主……做了上一代斗争的牺牲品。”


    李老太爷夹了一筷子米饭,闻言,冷哼道:“根上传下来的心狠,姑姑是那样,侄女自然不遑多让。”


    *

    傍晚时分,林府。


    林家三口人正其乐融融吃着晚饭,桌上的菜肴是不同以往的精致、丰盛。


    他们之所以这么高兴,主要是因为林清前几日又升了官:由正六品国子监司业和从七品兵科给事中,升到了正六品都察院经历和从五品兵部员外郎。


    林清也在官场待了两年,清楚这次升官非比寻常,因为他居然进了都察院!


    都察院是南柯国最高监察机关,不受其他任何政府机构的控制,直接对皇帝负责,是天子耳目风纪的部门。该部门权力大、管辖范围广,上可弹劾官员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下能检举谁谁生活作风不好多娶了几个小老婆,甚至连谁人品不好都能弹劾。


    真就应了那句话: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不过,可千万不要以为都察院干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事实上,南柯国但凡在官场上有过大作为的官员,年轻时都有在都察院任职的经历。其中缘由也很好理解,毕竟人家是少有的直接由皇帝管辖的部门,主要职责就是代替皇帝监察文武百官的言行举止,是皇帝权力由中央下达地方的重要工具。


    林清不是蠢人,如今在官场也混了两年多,自是明悟皇帝此举的深意:圣上是在将他往自己的亲信培养。


    换句话说,他林清要开始被重用了!

    怪道公孙量说他好事将近,原来如此……不仅职场生涯迎来春天,自己也即将为人父,更重要的是,黛玉的终生大事得以解决,除去他一块心病。如今的他只需静静等待,生活中的一切美好都将会水到渠成。


    几人正乐呵呵庆祝,不妨管家前来禀告,说是宫里来了人,要见申椒。


    申椒经过上回温凉砚一事,对宫里传出的消息是半点不敢迟疑怠慢,麻溜儿就随管家出去接见。


    来者正是那日康妃派来借温凉砚的石公公,申椒与他也算老相识,寒暄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不知公公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石公公不语,只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蓝色小盒子递到申椒手里。


    申椒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是温凉砚。吃惊地看了石公公一眼,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晓得如何回应。


    石公公却笑:“郡主,这是娘娘特地让奴才还回来的。娘娘说了,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且女人怀孕生子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一遭,马虎不得,有了这块温凉砚,郡主日后的生产也能多层保障。”


    申椒听了这话,心中滋味莫名,犹豫几番后,到底收下。毕竟她娘就是在生完她后血崩而亡的,眼巴前儿又有晋成公主的惨例在,她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石公公见此行的任务完成,也就不再逗留,将从宫里带出来的其它赏赐一并交给申椒,便回了宫。


    饭桌上的林清和黛玉见申椒终于回来,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宫里又派了人来。


    申椒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淡淡道:“没什么。康妃娘娘打发人送了些名贵药材和补品过来,说是给我补身子用。”


    林清察觉出申椒心里装了事,识趣的没再多言。


    倒是黛玉十分关心:“婶娘,我刚从医书看来一个知识。上面说怀孕期间,尤其快要生产的阶段,不能吃太多补品,否则胎儿体型过大,容易生产困难。”


    申椒早被赵嬷嬷嘱咐过,见黛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也懂得这方面的知识,便拉着林清打趣黛玉:“我说老爷,咱们玉儿还真是无书不读。小小年纪,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医术也略知一二,倒真不愧这才女之名。”


    黛玉脸皮薄,被申椒这么一夸,霎时红了脸。


    林清倒是很享受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见状笑道:“玉儿别担心,婶娘这有我看着,决计不会叫她多吃,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等吃完饭,咱们一家人再去后院的园子坐会儿,散散步消消食。”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可,于是在晚饭后,林清搀扶着申椒,黛玉跟在一旁,三人在园子内徐徐慢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说来也怪,黛玉一进到这园子身心就没来由的舒畅,且越往园子里面走,身体就越轻盈,心绪也逐渐安宁。


    申椒见黛玉一连走了许久都不累,甚至还越走越有劲,不禁感叹:“要说这园子修的好,风水就不错,养神又怡人。”


    林清笑道:“这可是梁大师亲自修的,能不好吗?”


    申椒见他没意会到自己的意思,也就没在多言:或许是她想多了,不过一个园子罢了,哪里就能有如此妙效。


    申椒走了一段路,正有些累,见前面几步路远处有座湖心亭,三人便在那歇了一会儿。


    黛玉倚在栏杆旁,看到湖面倒映着的圆润皎洁的月,仔细算了算日子。然后跑到申椒身边坐下,抱着她的手臂认真道:“婶娘,我方才算了算,肚子里的弟弟妹妹若是足月生产,很大概率会在八月十五那天出生。”


    申椒笑着拍了拍黛玉的手,“如此再好不过。出生在中秋团圆日,也能得个不错的彩头。”


    说罢,抬头看向一旁站着林清,“还有两个月便要生了,你想好了名字吗?”


    林清挨着申椒坐下,笑道:“按我们老家的传统,新生儿的名字该是由家里的祖辈取,可我早早没了爹娘,怎么着也是让上头的大哥取,总归是轮不到我的。”


    申椒凝眉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也就不再管这事儿。


    散完步,林清扶着申椒回房,给申椒洗完脚后照例问她要不要拿志怪小说过来看。


    申椒自打怀孕,便有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癖好,别的倒没甚可说的,一般孕妇也有。可有一桩却奇怪的很,那就是申椒孕期酷爱看志怪小说,几乎达到了痴迷的地步。睡前一般得看半个时辰左右,要不睡不着,且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小说的故事情节也逐渐重口。


    林清一开始还不解,但后来他想明白了,申椒或许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内心因生产带来的压力,道理和看恐怖片降压差不多。也就没一味制止她看,只将一些情节过于猎奇重口的藏起来,其它都任由她看,闲暇之余还会去外面的书摊淘些新奇的本子给申椒换换口味。


    不过这次申椒竟破天荒的拒绝了,神情还不同以往的沉重,“方才玉儿在跟前,有些话我不便说,晋成公主的事……你听说了吗?”


    林清正宽衣准备上|床睡觉:“听说了。怎么了?”


    申椒微微皱眉,“方才宫里来了人,送的不止是药材,还把温凉砚送了回来。”


    林清换好睡衣躺到床上,手枕着头,望着头顶的床帐,悠闲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康妃娘娘疼你,当初把温凉砚要回去也是形势所迫,如今办完了事,可不得物归原主。”


    申椒咬牙推了林清一把,恨恨道:“你们男人的心可真硬!满脑子想的都是权衡利弊。”


    林清十分冤枉,“我不过是个局外人,看看热闹怎么了?况且这事是有前因后果的,当初没造那个因,哪里会结这样的果?”


    申椒幽幽叹了口气:“唉,也罢,到底是我怀了孕,便见不得小孩子受苦。晋成公主的女儿只比咱们孩子早几个月出生,却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江驸马还不到三十,日后指定是要再娶的,那孩子虽说有个皇后外祖母撑腰,可我刚得到消息,皇后前不久病倒,如今是我姑母代掌后宫事。皇后是个极其好强的性子,若非病的不省人事,是万万不会放权。”


    林清知道申椒不是圣母,会有此言皆因腹中孩子的缘故,想了想,搂住感伤的申椒安慰道:“放心,咱们和他们不一样。岳父自不必多说,早年四处征战,为国家屡屡立下不朽奇功,是于江山社稷有功的臣子。我林家亦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世家,从没做什么亏心事,用不着怕那些个因果报应。况且咱们的孩子算日子也该在中秋前后出生,怎么看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林清这话可算安慰到申椒的心坎上,心里的隐秘被林清这么一点破,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才终于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