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钟情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03 15:48      字数:8480
    待到堇荷走后, 申椒脸上的红晕也没消散,五公主向来眼尖,立马察觉到了申椒的不寻常。


    只见她语气稍显惊讶的“咦”了一下, “姐姐, 你脸怎那样红?”


    “啊?有吗?”申椒有些怀疑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啊!”


    五公主上前将自己手背贴在申椒脸颊上。


    “都这么烫了。姐姐是不是发烧了?”


    此话一出,连一旁的黛玉都将目光从春江台移到了申椒身上,蹙眉打量一番后, 亦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确实红。姐姐可是方才吃了一点子酒,上头了?”


    申椒心中本就有事, 闻言愈发窘迫起来, 她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好一阵语噎后, 最终只能凭借几声干笑化解尴尬,正巧黛玉给了她个台阶下, 赶忙抓住, “是!婺儿说的对, 我是吃了酒才如此, 安静歇会儿就好,不必担心。”


    不想与黛玉和五公主过多纠缠,于是岔开话题,“你们在看什么呀?”


    黛玉指着前方的春江台, 道:“春江台布置极为精巧,夜间台上恍如白昼, 我被台上传来的丝竹管弦乐声吸引, 所以想看个究竟。”


    申椒点点头, “缘是如此。”


    说罢,笑吟吟转头看向黛玉,“听我爹讲,你叔叔不过十八的年纪,便已中了探花,真真是年少有为。外头而今可传遍了,说你们林家'一门双探花',家学渊源。我哥哥即便中了武选十三名,也还被我爹耳提面命好一阵,让他多向你叔叔看齐、学习呢。”


    黛玉闻得此言,羞涩之余,豪气丛生。


    林清中第,她与有荣焉。以前在贾家,爹爹来信时就常夸这位叔叔人中龙凤,往后必成大器。而今看来,所言不虚。往后林家有他撑着,必不能门庭败落。


    思及此,黛玉心中大为宽慰。


    春江台。


    申昉如今作为军中头号人物之一,这种场合,自是需要他出面。只是申桂没进前十,没有资格同这些军中大人物同桌吃饭,于是趁他爹忙于觥筹交错之际,偷溜到文官这边,准备去找林清玩。


    林清这边也差不多,内阁里的几位大人正同殿试那日被点到名的五位进士同桌吃饭。


    当然了,公孙量是不在的,虽然身为次辅,但说了是挂名就真的只是挂名,本身就是个类似于活招牌一样的存在,非必要绝不露面。


    所谓高人、高人,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状元江弘载年过四旬,榜眼李仪芳三十有一,刘道安二十五,李哲三十五,林清最年轻,才刚满十八。


    内阁的几位大人都是四五十的年纪,饭桌上对五位“后生”勉励一番过后,就开始各自扯皮聊起天来。


    江弘载与他们年纪相仿,能说到一块,李哲性格则有些讨巧,十分热衷给这些大人们斟酒应和,对林清一干人反倒不怎么在意。


    李仪芳,人如其名,美姿仪、好风雅,是个须长至腹的美髯公,性情中人,虽然和林清差了十多岁,可人老心不老,思维有时比林清这个年轻人还跳脱。


    相比之下,刘道安就有些其貌不扬了,整场宴席下来几乎没说过话,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却整日不苟言笑,严肃的像个小老头。


    酒过三巡,众人已不再拘谨,甚至有不少人端着酒壶与酒杯到春江台下面的环形水池处玩“曲水流觞”的游戏,至于像申桂那般来往于各处“串席”的人就更不少了。


    李仪芳左右各坐着林清与刘道安,看了看天边明晃晃的圆月,又瞧了瞧自己杯中的酒水,忽的一笑。


    “如清,你可知咱们文人作诗,哪两样东西必不可少?”


    林清想了一会儿,“可是意境与意象?”


    李仪芳微微摇头,“非也。”


    “不是意境与意象……”林清沉吟一番,“那便是'格律'罢。《文镜秘府论》中有言'凡作诗之体,意是格,声是律。意高则格高,声辨则律清。格律全,然后始有调。'想来作诗大都离不开这条规矩。”


    李仪芳听了林清的解释,沉思半饷后,点头称笑道:“说的不无道理。可是贤弟,我问的是'物',你偏答'意',虽也有根有据,却到底不是我要的那个答案。”


    说着,又拍了拍刘道安的肩膀,“乐业,你认为呢?”


    刘道安轻咳几声,道:“是'酒'与'月'吧。”


    林清闻言,细思一番,觉得不无道理。


    中国历来的文人墨客,写诗作词时,这两样东西确实常有出现,像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李太白”与“苏轼”皆是如此。甚至于李太白因着自己游侠的经历,所作的诗更平添了一股子“侠气”与“剑气”。


    尤其有趣的是,李白身死的真相虽扑朔迷离,可流传最广的却是他“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的说法,搁别人身上,相当一部分人会觉得极其扯淡。然而放在大诗人李白身上,人们却破天荒的“相信”了,或许相比他在贫病交加中去世,后世更希望这位传奇的诗人即使身死也秉持他浪漫主义的诗风吧。


    李仪芳显然与林清想的一样,于是感慨道:“乐业贤弟,看你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原以为你是个老实、'不解风情'的,不曾想也有颗雅士的心呀。”


    刘道安:“子尚兄谬赞,我只是观察到子尚兄时不时抬头望月,又低头望着手中的酒杯发呆,故才有此言。'雅士'一名不敢当,运气好刚巧猜中罢了。”


    正待李仪芳又要出言之际,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道响亮的男声打断。


    “如清!”


    几人闻言忙转过头。


    “长荣,你怎么来了。”


    林清起身,招呼申桂落座。


    申桂一边坐下,一边絮絮叨叨:“嗐!别提了。我同桌的几个人拼了命的要把我灌醉,到最后没把我灌醉不说,自己先东倒西歪醉倒一大片。整桌人如今就我一个清醒的,我在那待得无聊,所以来这找你。”


    “这位小兄弟是谁,好酒量!一个人竟斗倒了整桌人。”李仪芳十分自来熟。


    林清介绍道:“这是申长荣,此次武选十三名,我的同窗好友。”


    李仪芳闻言,也站起身,对着申桂就是一揖,“在下李子尚,文选第二。”


    申桂见此,赶忙站起身回了个礼,“榜眼大人,久仰久仰。”


    李仪芳摆了摆手,“诶!'大人'不敢当,我观长荣年岁与如清贤弟差不多,叫我子尚即可。”


    随即拍了拍坐他旁边的刘道安,“这是刘道安,字乐业,文选第四。”


    刘道安与申桂对视一眼后互相颌首一笑,就算打过招呼了。


    瀛洲塔,第三层。


    “申姐姐,你在看什么?”


    黛玉与五公主方才追闹一阵后有些饿,便到里面用了些点心,申椒怕又被看出端倪,所以没跟她们一起,单独待在回廊。而今两人用完回来,却见申椒依旧在用千里镜对着春江台的方向。


    申椒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回过头,笑道:“我在找我大哥,可看了许久都没发现他的人影。”


    五公主:“许是去找婺儿的叔叔玩了也不一定,春江宴进行到后期是允许串席的,申家哥哥既然与婺儿的叔叔相交甚好,说不定就是去找他了。”


    “诶,是吗?我瞧瞧。”


    申椒赶忙将千里镜对准春江台东侧,可人太多了,她又不认得林清,所以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于是对着黛玉招了招手,“婺儿,过来。”


    黛玉走到她身旁,“什么事?申姐姐。”


    申椒见黛玉的脸庞此刻红扑扑的,很是可爱,于是抬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而后笑嘻嘻将千里镜交到她手里。


    “你用它找一下你叔叔,若是祎儿猜的没错,那么寻到你叔叔也便寻到了我大哥。”


    黛玉乐的帮她这个忙,本身她也有段时间没见着林清了,说实话,怪想的,所以帮她亦是在帮自己。


    黛玉拿着千里镜追寻好一阵,才终于在春江台东边靠北的方位找到林清。


    而此刻的申桂已然和狂放不羁的李仪芳开启了斗酒模式,二人喝着喝着就喝到了春江台下北边的曲水池旁,徒留林清与刘道安依旧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眼看林清受到下面李仪芳与申桂的呼唤也要下到曲水处去,黛玉连忙拉了拉身边申椒的衣袖。


    语气稍显急切,“申姐姐,快来快来,我叔叔要被你大哥叫下去一同饮酒了。”


    “哪儿?”


    申椒忙接过黛玉递过来的千里镜。


    “就在那!”黛玉指了指林清的方位,“我叔叔正从春江台北边的石阶处下去呢。”


    瀛洲塔与春江台南北对立遥望,于是申椒一行人刚好与从石阶上下来的林清面对面。


    申椒从镜里看到的景象是,一鲜衣少年从容落于汉白玉石阶上,背后是在月光映照下发出盈白润泽光芒的高台,此情此景,少年从高台下来,好似谪仙于仙境临凡。


    镜头拉近,少年面冠如玉,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间一派风流意气,虽是笑颜,可眉宇间不经意透出的清冷却让申椒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他。


    许是申椒看的太过投入,眼神过于炽热,以至于林清似有所感般停住脚步,随即猛的抬头往申椒所在的方位望去。


    申椒被林清这一看,惊吓之余,手一滑,竟直接失手将手中的千里镜掉落到塔下。


    可把一旁的黛玉与五公主吓的不轻。


    “申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黛玉语气十分关切。


    申椒一手轻掩住自己的唇,一手不自觉的抚在自己的心口出,只觉快跳出了嗓子眼。


    待反应过来后,忙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随即摆了摆手,“没、我没事。”


    黛玉与五公主看申椒此刻神色慌张,眼神漂浮不定,脸上更是烫的惊人,对视一眼后,认真说道:“申姐姐,你真的没事吗?该不会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受到惊吓了吧?”


    申椒见这两不懂事的小孩竟说出这话,也顾不得其他,忙用手捂住她俩的嘴,低声喝道:“胡说些什么!此乃天子脚下,哪有什么不干净!”


    黛玉与五公主也立即反应过来,于是脸色亦是白了一白。


    申椒见此,心绪平静不少,于是又恢复了往日大姐姐的模样,一面安抚黛玉与五公主,一面吩咐人去下面寻方才掉落的千里镜。


    林清视力虽好,可一来春江台与瀛洲塔隔的确实有些远,二来瀛洲塔太大,他方才也只察觉到一个大概的方位,兼之又是夜间,所以压根没发现申椒。


    台下的李仪芳与申桂二人见他停在石阶上迟迟不下来,不耐烦喊道:“如清!你东张西望什么呢,还不快下来!磨磨蹭蹭的,当心我们罚你作诗饮酒!”


    林清闻言哭笑不得,见一贯对“文墨”避之不及的申桂如今却“口出狂言”,便知他醉了。


    “来了!”林清大声回应道。


    无奈摇了摇头,继续踏着石阶往下走。


    等春江大会举行的差不多后,传制官再次宣读闭幕辞,众人皆朝瀛洲塔方向几番跪拜,而后就各回各家。


    夏顼自然是回咸福宫,除了初一十五,夏顼一般都不挨皇后的寝宫,皇后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忍着,毕竟她这个后宫之主是出了名的得体大方。


    咸福宫。


    贤妃坐于床头,夏顼也半躺在贤妃怀里,微阖着双眼,由着她给自己按摩头部穴位。


    房内好一阵静默后,堇荷悄然来到贤妃身旁,并在她耳边轻语一阵。


    贤妃对她点了点头。


    堇荷领会,忙又蹑手蹑脚退出了房间。


    “什么事?”


    夏顼依旧闭着双眼,反应却十分灵敏。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贤妃说这话,手上的动作却仍旧没停,“没什么。堇荷告诉我,送盈儿回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备好,问我是不是现在接她上马车。”


    “嗯?盈儿还没回去吗?”


    夏顼睁眼仰头看着贤妃。


    贤妃将他头重新摆正,而后继续揉捏,“没有。那丫头非要先送林家丫头回钟粹宫才肯上马车,说来也稀奇,不过才认识几个月,盈儿便同那林家丫头处的跟亲姐妹似的。”


    说罢,好似想起了什么,于是停下手里的动作,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语道:“陛下,今晚您还是回养心殿睡罢。”


    夏顼闻言,不禁侧目,“为何?”


    贤妃斟酌一番后,才道:“今晚,是华姐姐的伤心日……”


    夏顼爬起身,抓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一下,而后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姣姣,这事和你半点干系都没有,轮不到你来伤心自责。”


    “还有,你舍得把我推开吗?”


    贤妃被他看的羞的不行,一头扎进夏顼怀里,好半天才蹦出一个“不”字。


    夏顼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一笑。


    因着五公主有张婕妤派的人来接,所以申椒就只送黛玉回去。


    快到钟粹宫门口时,申椒正要与黛玉告别,却猛然想起一件紧要事,于是将身旁服侍的宫女太监支的远远的,自己拉着黛玉到一视野足够空旷处,在她耳边耳语一番。


    “你今晚回去,切忌要小心,尤其不能惊扰到康妃娘娘,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要装作没看见、没听见,安安心心只管睡你的觉。熬过这一晚,明早起来就万事大吉了,知道吗?”


    黛玉听她语气这般严肃,到底年纪小,皇宫又非等闲之地,所以不免心生害怕。


    申椒见黛玉面带惧色与疑惑,想了想,心一横,还是决定多说一些,免得她开罪了康妃。虽然康妃的确是个大度的人,可今晚的事非比寻常,黛玉又不知还要在皇宫呆多久,小心谨慎些总是没有错处的。


    “我听一些老宫人讲,康妃娘娘原先怀过胎,原本还好好的,脉象一切正常,谁料十个月后,竟生下一个死胎。而同期怀孕的皇后娘娘却生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早夭的大皇子。”


    黛玉乍一听这等宫闱秘事,小脸吓得惨白。


    这是她该听的么?

    申椒见黛玉吓成这样,忙将她搂到怀中安抚,“我告诉你这些,无非是想提醒你,康妃娘娘每逢上巳节夜深无人之际,都会在钟粹宫为她夭亡的孩子祈福、招魂,这事圣上也是默许的。康妃娘娘虽是个大度仁慈的性子,可最忌讳有人在这种时候打扰到她,曾经有个宫女不小心……”


    黛玉越听越怕,到最后竟是吓的哭出了声,抱着申椒是半点不敢撒手。


    正巧这时堇荷也来了,眼见得如此模样,刚要问为什么,却被申椒以黛玉舍不得她兼之想家了为借口搪塞过去。


    可堇荷虽被打发了,可黛玉却被她的话吓的死活不敢再回钟粹宫,申椒眼见她吓成这般模样,不免深悔自己说的太多,愧疚之余,只好放弃今晚回家,准备带着黛玉到五公主处借宿一晚。


    堇荷于是回去报告给了贤妃,贤妃一听自家侄女说舍不得夏祎,闹着要去张婕妤处住,也是气的不行,她又不好把夏顼赶出去,于是只能让堇荷亲自去找张婕妤说情。


    软磨硬泡好一阵后,张婕妤才勉强同意。


    康妃那边倒好打发,本身康妃对黛玉管的就蛮松,只要时刻跟宫里伺候她的嬷嬷告知她的行踪即可。兼之今晚她确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办,小姑娘家家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万一被吓到了得不偿失,去别处睡也好。


    而快要入睡的五公主一听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马上要过来陪自己,兴奋的不行,瞌睡一下子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