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战， 惊天动地。


  　　后来过了很多年，依然有人津津乐道——


  　　强行把精神力从F级提到S级的顾唐，真的强悍无敌。


  　　他竟然自己带着机甲， 单枪匹马勇闯战盟的北方城市。


  　　一举杀了北方将军和对方两具S级机甲。


  　　让战盟北方边境力量损失惨重， 多年都难以复原。


  　　最让大家感动的，是那个以一己之力震慑整个战盟的超级英雄。


  　　他竟然只是为了替自己的儿子报仇。


  　　许多年后，帝国英雄传说中，提到为机甲带来革新的两大人物， 顾唐和秦萧，人们总是会忍不住多提一句，这俩还是父子呢。


  　　顾唐不知道后来人们会将他彪炳史册，传颂千年。


  　　他现在只知道， 自己身上有点痛。


  　　同级无敌。


  　　但同时对付两具S级机甲， 还是太勉强了。


  　　击落第一具机甲后，顾唐和第二具机甲打了个两败俱伤， 青城也差点爆裂。


  　　但是打完这一战， 青城损毁的地方实在太多， 他也没办法再继续操纵它。


  　　茫茫无涯的星空中，暗蓝色的巨大机甲失去了光辉， 正缓缓朝未知的地方坠落。


  　　顾唐自己也受了伤。


  　　他仰靠在勉强维持着形状的驾驶舱中， 仰头重重喘息了几声。


  　　等最剧烈的那阵疼痛过去，他这才曲起手指， 尝试着想要调出青城的控制系统。


  　　失败！


  　　青城坠落得更快了。


  　　顾唐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真的就要消失在无垠星空中了。


  　　他扭头看了眼外面的星空， 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过去他修行万年， 想的也不过是能走到那大道尽头， 然后踏破虚空， 飞升正道。


  　　而现在，他就身处在星空之中，周围一片虚无。


  　　然后，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些原本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事。


  　　“青城……”顾唐轻轻抚摸着椅子的扶手。


  　　这架被他怀着私心，命名为青城的机甲，也许将会陪他走过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程。


  　　“不知道秦萧看到我留下的那段影像之后，会不会开口说话。”顾唐就像是在和老友聊天般，有些絮叨地喃喃说道。


  　　“那个系统……总是话很多的系统，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完成任务。这么久了都没点声音。”顾唐轻轻咳嗽了两声。


  　　“希望秦萧能够好起来，虽然不知道他和他另一个父亲关系是不是很好。但总觉得，秦君澈也不是不关心这个儿子。”顾唐喃喃又说道。


  　　青城当然不会回应他。


  　　顾唐也渐渐沉默了下来。


  　　刚才提到秦君澈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响起了那个人。


  　　自己总是沉默寡言的道侣，然而在这个世界却完全不一样的元帅。


  　　顾唐正想得有些出神。


  　　远远的，却传来一个声音——


  　　“顾唐……顾唐……”


  　　似乎有人在叫他？

  　　顾唐微微皱眉，努力坐直了，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其实按照时间来说，秦君澈也应该到了。


  　　他们说好会里应外合，一旦他解决掉北方将军，秦君澈那边就会配合攻击。


  　　只是顾唐自己没想到，对方在北方将军死之后，会悍然动用量子炮。


  　　连两名S级机甲战士的性命都不顾了，也要将他拖死在奎星。


  　　“顾唐！”


  　　过了片刻，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声音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些。


  　　至少顾唐可以判断出，那并不是他的幻觉。


  　　“秦君澈。”顾唐甚至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他深吸口气，颤抖着伸手按下手腕上的求救按钮。


  　　那是每一架机甲都有的，即使在机甲破损之后，只要不是彻底爆炸灰飞烟灭，都会保留电源七十二小时。


  　　但是只能使用两次。


  　　顾唐先前没用。


  　　一个是担心引来战盟的敌人。


  　　另一方面，他要保留求救的机会。


  　　片刻之后，银色的星裂出现在了顾唐视线范围之内。


  　　“顾唐！”在看见青城的瞬间，秦君澈就将自己弹射出来。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顾唐，一把拉开已经破损不堪的驾驶舱门，穿着紧身作战服的高大身躯就那样悍然挤了进来。


  　　秦君澈上下打量着顾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你……”


  　　在确定顾唐虽然受伤挺重，但不会危及生命后。


  　　秦君澈瞬间红了眼，一拳锤向顾唐：“你他、妈的混蛋！”


  　　那拳头却在中途拐弯，重重击打在椅子的扶手上。


  　　明明说好的，顾唐去骚扰下就跑。


  　　开着全帝国速度最快的S级青城，整个战盟都别想追上他。


  　　但是顾唐都干了什么？！


  　　他那么能的吗？！

  　　自己单枪匹马闯别人北方边境最重要的驻军地，还干掉了人家的北方将军，挑衅两架S级机甲。


  　　他是不想活了吗？！


  　　“不是说好骚扰一圈就回来吗？”秦君澈的眉皱得紧紧的。


  　　但他的动作却十分小心。


  　　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地扶起了顾唐，半搂着他朝青城的驾驶舱外走去：“先回去再说。”


  　　“等等……”顾唐突然开口说道：“青城，要带走。”


  　　“青城青城！”秦君澈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起来，“青城就那么重要吗？！”


  　　但他到底还是将青城收到了空间里，然后才将顾唐抱紧星裂的驾驶舱。


  　　顾唐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星裂的驾驶舱中，秦君澈抱着他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而他，就那样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等到顾唐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柔软舒适的衣服，躺在干净的床上。


  　　房间里保持着最让人感觉舒服的温度。


  　　在他身上，盖着一床轻薄保暖的被子。


  　　床边，秦萧小小的身体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的双脚悬空，正低着头乖巧地看着自己光脑上的视频。


  　　视频被他调得很小，播放时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秦萧日益精致的眉眼。


  　　顾唐听不到视频的声音，但是他能看到。


  　　秦萧的眼睛，似乎红红的。


  　　顾唐试探着，动了动手指。


  　　他腹部和腿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得非常妥帖，甚至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顾唐才一动，明明还沉浸在视频中的秦萧一下抬起头来。


  　　他看向自己的爸爸，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一下就亮了。


  　　秦萧连忙跳下椅子，冲到床旁。


  　　“萧儿。”顾唐抬手，摸了摸秦萧毛绒绒的脑袋。


  　　秦萧乖巧地低头，小脑袋自动自发地在顾唐掌心里蹭了蹭。


  　　他虽然还是没说话，但劫后余生，可爱乖巧的儿子就在身边。


  　　顾唐突然间，有些明白那些为人父母的心情了。


  　　“乖。”他又揉了揉秦萧的脑袋，单手撑在床上想要坐起来。


  　　秦萧连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扶住着顾唐坐起。


  　　“你另一个爸爸呢？”顾唐随口问道。


  　　“在……在外面和医生叔叔说话。”软软的声音，陡然响起在顾唐耳边。


  　　他怔了下，倏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萧。


  　　“秦萧？”顾唐哑声叫了自己儿子一声。


  　　“爸爸……呜呜呜……”那句话，好像就是个开端。


  　　秦萧猛然扑到顾唐怀中，放声大哭起来：“爸爸……呜呜呜……爸爸……”


  　　他反反复复重复着，叫着顾唐。


  　　似乎除了这两个字，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眼泪很快沾湿了顾唐的衣衫，透过薄薄的棉质睡衣，碰触到他的肌肤。


  　　顾唐仿佛被烫了一下。


  　　他的身体僵了下。


  　　但很快，他又放松下来。


  　　“没事的秦萧。”顾唐拍拍儿子的背，“爸爸不是回来了吗？”


  　　他低头，捏着儿子的下颌，温柔却不失强势地让他抬头看向自己：“怎么样？看到爸爸打坏人没？是不是超帅超厉害？”


  　　“嗯嗯嗯。”秦萧连连点头。


  　　他的爸爸，全星际最帅。


  　　“哈哈哈哈。”顾唐爽朗地笑出声，“所以萧儿，以后不用害怕。不管发生了什么，爸爸都会保护好你的。”


  　　“嗯。”秦萧重重点头。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也要保护爸爸。”


  　　“好。”顾唐笑，“爸爸等着你。”


  　　卧室的门，就是在那时候打开的。


  　　秦君澈双手环抱胸前，斜倚在门口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阳光从他背后照入，光晕一点点勾勒在顾唐和秦萧身上。


  　　这一刻，美得仿佛油画一般。


  　　【叮——】就在这时候，系统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恭喜完成任务，获得功德值一点。由于在这个世界完美完成任务，主人可以自行选择，是否留在这里，以秦萧父亲的身份过完这一生。】


  　　【……留下吧。】顾唐在心中，轻叹一声。


  　　这个世界的人，光阴也不过百年。


  　　对于曾经修行万年的顾唐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罢了。


  　　看到秦萧那张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开心小脸，他突然间，有些不着急继续积攒功德值，然后飞升渡劫了。


  　　顾唐微微皱眉，对自己的改变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抬头，正好看到秦君澈斜倚在门口，正含笑看着他俩。


  　　对上顾唐的目光，秦君澈耸了耸肩，低声说了句什么。


  　　然而顾唐，并没有听到。


  　　后来帝国史书中记载这百年历史，是真正的将星璀璨。


  　　机甲革新，天才辈出。


  　　顾唐，秦君澈，韩玄，韩风霆，秦萧……


  　　这一个个名字，都留下了足以让后人仰望一生的战绩。


  　　尤其是秦萧。


  　　他不仅拥有S级的精神力，成长为帝国最优秀的S级机甲战士。


  　　在他两个父亲的帮助下，他将机甲技术进行了一次翻天覆地的革新。


  　　不仅极大地提高了机甲战力，而且还让机甲逐渐成为普通人日常生活中，都可以使用的工具。


  　　他为帝国立下不朽战功，也为帝国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秦萧真正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从军团到普通百姓，都有无数真心喜爱和感激他的人。


  　　当然，也再没人记得，那个不说话，终日沉着小脸，独自走在校园一角的幼年秦萧。


  　　人们记得的，是后来那个虽然还是不很爱说话，但笑容温煦，谦谦有礼的温润君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顾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在新的世界里。


  　　他在一座青山之下，穿着自己最初修行时的衣裳，似乎正缓缓拾级而上。


  　　他脚下的路，虽然狭窄，有些地方甚至破损不堪，但一条路却笔直通向青山之巅。


  　　顾唐心中忽然一动，抬脚，轻轻松松就朝上走了十几个台阶。


  　　然而越往上，似乎开始有个巨大的阻力，在阻止他继续往上。


  　　“谁是青城？”一个声音，有些突兀地响起在顾唐耳边。


  　　他愣了下，转身看向四周，却完全看不到人影。


  　　“青城是谁？”那个声音又重复着问道。


  　　顾唐沉吟片刻，淡淡说道：“一个朋友。”


  　　“仅仅只是朋友？”那声音又问，宏大而又缥缈，“你渡劫失败，全因大道有亏。你的道，从跨出第一步就已经不完整，你可知道？”


  　　声音顿了顿，继续又说：“你用八百多年时间，一缕一缕收集他的残魂。然后用你的天命，修补他的命数，企图再造生命。逆天而行，伤了自己的大道根基，值得吗？”


  　　这一次，顾唐听清楚了。


  　　那声音似乎是从峰顶传来，明明缥缈若仙，却带着这样仙气袅袅的声音中，不该有的怒气。


  　　“我知道啊。”顾唐缓缓地，又朝上走了一步。


  　　他顶着压力，一步一步朝上，清瘦的背影却始终挺得笔直。


  　　他轻声说道：“但我，甘之如饴。”


  　　“你？！”山顶那声音，似乎更加惊怒交加，连本来的音色都快遮掩不住。


  　　“渡劫失败时，是否前辈出手相救？”顾唐朗声问道。


  　　他顿了顿，也不等对方回答就又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指点我重生渡劫之路。可若您觉得不值得，现在就可以放弃我。”


  　　顾唐拱手，恭恭敬敬一揖到地：“我不敢有丝毫怨言。”


  　　“哼！”山顶传来一声冷哼，“休想！”


  　　白雾顿生，将整座青山笼罩其中。


  　　顾唐的眼前，又变得朦胧起来。


  　　*

  　　顾唐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个小小的声音在焦急地呼唤着他：“殿下！殿下！九殿下您快醒醒。”


  　　“嗯？”顾唐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帷帐。


  　　眼前的青山早已不在，至于那个问自己值不值得的声音，更是如同梦境一般，仿佛根本不存在。


  　　不过……


  　　他抬手，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身体里灵力充沛，顾唐仔细感觉着，觉得自己应该不止恢复了，过去自己百分之二的力量。


  　　要更多。


  　　正好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系统也开始给他这个新的世界的资料。


  　　这时一个，灵气充沛的时代。


  　　虽然不像顾唐本身所处的时代一样，人人都修行。


  　　但只要稍微有些天赋的人，都会拼命修行。


  　　在这里，天赋被称为灵根。


  　　灵根越是强大，那你修行的速度就越快，能够达到的境界就越高。


  　　而整个大陆，则是被三个大国和无数的小国家分而治之。


  　　每个国家的皇族，往往霸占着最好的修行资源。


  　　往往天才修者，也是出身皇族或是大贵族。


  　　刚才那个人称呼顾唐为九殿下，就是因为他是三大国之一的楚国的第九皇子。


  　　皇族几乎人人修行天赋都不低，但是！


  　　顾唐就知道会有这个但是。


  　　果然，系统已经继续介绍下去。


  　　但是身为楚国九殿下的顾唐，修行天赋极低。


  　　连普通平民百姓都不如，更不用说他的兄弟姐妹们了。


  　　在这样一个以修行为天的世界里，顾唐，理所当然不得宠。


  　　他是被遗忘的皇子，住最差的宫殿，吃着最普通的食物。


  　　在皇宫中也就勉强有个容身之地而已。


  　　至于皇位，他想都不用想，这辈子都不可能轮到他的。


  　　【嗯……】顾唐懒洋洋应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有点奇怪的是，这次系统花了很大篇幅，介绍背景，然后介绍他自己的情况，和前面还真不太一样。


  　　之前都是巴拉巴拉地跟他说他孩子会怎样怎样，然后让他去帮他。


  　　“殿下。”看见顾唐醒了，却躺在床上半天不动。


  　　那小内侍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国师大人今晚在府中设宴，除了他之外，王城再没有人会邀请您去赴宴了，请您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


  　　“唔。”顾唐对小内侍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那小内侍欲言又止地看了顾唐一眼，转身离开了。


  　　小内侍口中的国师，顾唐也是知道的。


  　　刚才系统给他的介绍里面，关于这个国师也是花了不少笔墨。


  　　简单说，他是楚国天赋最出色的修行者。


  　　即使放到整个大陆，也能傲世寰宇，难逢敌手。


  　　而且他十分年轻。


  　　不仅年轻，还十分俊美。


  　　这样一个天赋又高，长相俊美，还权倾天下的国师，楚国贵族，包括顾唐的兄弟姐妹们都是趋之若鹜。


  　　争相想要讨好他。


  　　这样一个人，在府中设宴还能想到不得宠的顾唐，确实十分难得了。


  　　不过现在顾唐关心的不是这个。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我孩子呢？】他问。


  　　【还没生。】


  　　【还没生？】顾唐……惊呆了！


  　　系统沉默了片刻，突然飞快地说道【这个世界的主角，想必您也猜到了，就是您和那个国师的孩子。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就，现在他们还没出生。所以需要您先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然后才能继续完成任务呢。对了忘了告诉您，你现在已经恢复了百分之二十的功力。好了，剩下的就拜托您了！再见！】


  　　【诶你等等！】


  　　然而接下来不管顾唐怎么呼唤那个系统，对方似乎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肯开口。


  　　顾唐都被气笑了。


  　　他在床上又静坐片刻，将刚才接收到的资料全都过了一遍。


  　　然后抬手，静静感悟着自己体内的灵力变化。


  　　至少有一点，系统没有说错。


  　　他的修为，恢复了从前的五分之一。


  　　顾唐修行近万年，五分之一的能力已经不容小觑。


  　　这个世界的人走到巅峰，恐怕也还是及不上曾经的他。


  　　五分之一，已经足够他用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


  　　事情既然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观言。”顾唐换了身外出的衣服，扬声叫自己的内侍进来，“准备一下，我们去国师府赴宴。”


  　　“是，九殿下。”观言连忙应道。


  　　但他很快又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顾唐一眼，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顾唐说道。


  　　“是，那小人就说了。”观言小声说道：“国师虽然从不像别的大人或是殿下一般对待咱们，那是因为国师人好。他对所有人都是这般模样，殿下您……您……”


  　　观言又偷偷看了顾唐一眼，咬牙说道：“殿下您以后，请不要再给国师写情书了。小人听国师府的下人说，他从来不看，向来都是直接全烧掉的。”


  　　情书？


  　　顾唐眨眨眼睛。


  　　暖男国师？


  　　这个词，还是他在星际时代，光网上学来的。


  　　刚才系统给的资料里，可没有提到过这些。


  　　“是。”观言低头，索性一口气说道：“小人知道您爱慕国师，但是上一次，三皇子就因此震怒惩罚您，打得您一个月都没能下床。九殿下，国师是天上明月，真的不是我们可以肖想的。小人求求您……”


  　　观言说着，竟然噗通跪了下去：“您就忘了他吧。”


  　　顾唐有些牙疼地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内侍。


  　　他没想到，自己和这个所谓的国师之间，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精彩片段。


  　　可是，他不能忘了他啊。


  　　说不定，攻势还要更猛烈些才行。


  　　顾唐伸手，将观言拉了起来：“放心吧，现在我不会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