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正文完
作者:admin      更新:2022-11-16 17:46      字数:6568
    最后一门考完, 时间已经是一月末。


    彼时帝都下了大雪,说一句话空气中都能多一团「白雾」。


    纪礼出教室就接到了应云生的电话。


    学校排到最后的科目是大英,同一个年级的学生都是同一天考的试, 只分了几套不同的卷子。


    应云生撑着把伞等在楼下,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伞翼上, 他晃了晃伞柄, 把雪抖干净,抬头就看到纪礼出来:“回小区?”


    “嗯。”


    嗓子是哑的。


    纪礼考试前几天发了场烧, 输了两天的液才回学校,同时被应云生强行置办了全套的围巾帽子十指手套。


    “你手套呢?”


    纪礼解释:“刚刚考试, 所以摘掉了。”


    应云生不容商量:“戴上。”


    纪礼只能戴上,就是头顶毛线帽身穿大棉袄的着装走在学校里,只要遮住脸,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校门口那位扫地的大爷。


    两人的行李早几天便陆陆续续送去了租的公寓,此刻不像周围同学那样大包小包。应云生怕他被风吹到,自己走在上风口。


    纪礼被他的小心翼翼逗笑了:“我哪有那么脆弱。”


    应云生不为所动:“你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纪礼的身体底子差是天生的,平时看不出来, 可一到了冬天就要遭罪, 手脚都冰凉。


    考前那次发烧医生的建议是挂三天水,但因为第三天刚巧赶上考试,加上第二天烧就已经退了, 纪礼便没有去第三次。


    直到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应云生叫醒,他才觉得头重脚轻。


    应云生碰了碰他的额头:“烧反复了, 我送你去医院。”


    纪礼不想去,烧得意识昏沉, 身上没有力气, 也不想对方大晚上为了自己折腾:“太晚了, 随便吃点药就好了。”


    应云生还想劝,纪礼却拽着他的手:“别去了,我冷,不想出门。”


    他声音一放软,应云生就没辙,只能去柜子里找退烧药,泡好端给他。


    纪礼喝了药,很快又睡着了。


    应云生等他入眠,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接了盆温水,用毛巾给他物理降温。


    好在夜里病情没有加重,纪礼第二天醒来第一时间就被带去了医院。


    应云生捧着他因为输液冰凉的手:“你想回崇柳吗?”


    “你想回去?”


    “那边没这里这么冷。”


    纪礼失笑:“你在那里不还是照样要穿棉袄?有什么区别?”


    应云生陪着他病好,确定不会再反复,年末就来了。


    除夕夜纪礼是在老宅过的,顺带把应云生也领了过去。


    年夜饭后,纪礼将应云生拉进了家人群,底下立即出现一排欢迎的表情包。


    应云生有点不适应里面人的热情:“你拉我进去干什么?”


    纪礼说:“待会儿抢红包。”


    群里除夕夜发红包几乎成了传统,大伙玩的是红包接龙,十块钱五个红包,抢到数额最大的需要发下一个。


    应云生前面十九年的人生里都没有过在群里抢红包这个环节,如今第一次亲身体会,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却是:为什么里面的人手速都那么快?

    一场接龙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发了快三四十个红包,应云生只抢到三个,偏偏其中一个还是手气最佳,最后倒贴进去三块六。


    应云生有点郁闷地戳着手机屏幕,却在这时手机叮咚叮咚两声响。


    他退出去,就看到置顶的聊天框里正明晃晃地显示着两个红包。


    是纪礼发过来的。


    应云生点开,第一个中规中矩,是完完整整的两百元。


    而第二个显示是四十元六角两分钱。


    不是整数,也不是什么吉利数字。


    “四十块六毛二是什么意思?”


    纪礼:“我刚刚抢到的红包一共就是四十块六毛二。”


    应云生一愣。


    纪礼坐在烤火炉边,笑得眉眼弯弯:“我抢到的运气,现在都归你了。”


    .

    应云生第二天醒得很早,下楼就看到已经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云生,新年快乐。”


    应云生愣了几秒,方才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打从他亲奶奶去世后,他就再没收过长辈的红包了。


    纪礼走在他后面:“待会儿我们要去墓地祭祖,你一起吗?”


    应云生点头:“好。”


    要祭拜的除了已逝的纪老爷子,还有纪礼的亲生父母。


    纪礼站在墓前时介绍起应云生都是同样的措辞和语气:“这是我男朋友。”


    “您若是不反对,在天之灵记得多保佑保佑他。”


    应云生想不到该说什么,没有开口,只跟着对方给每个长辈各上了三炷香,作了揖,叩了首。


    年后,纪礼和应云生回了趟崇柳,主要是为了处理留在听风巷的房子。


    这两年听风巷周围的商业逐渐发展起来,大年期间夜里还能听到外面广场上燃放烟花爆竹的声音。


    应云生晚上一觉被烟花声吵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伸手一模,就发现身边是空的。


    他一愣,睡意瞬间散得一干二净,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跑,出门就看到客厅一侧的阳台上多了个影子。


    纪礼听到动静,转身就被他扑了个满怀:“被吵醒了?”


    应云生实话实说:“被你吓醒的。”


    “呃……”平白被扣了一口大锅的纪礼觉得有点冤,低头看见他身上单薄的睡衣,推了推他:“先去穿件衣服。”


    应云生重新进了房间,披了件棉袄就出来了:“站这里干什么?”


    “睡不着,就出来看看。”纪礼手上捧着水杯,“上次来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里真的变了好多。”


    “比如呢?”


    “比如广场上以前没有会亮灯的喷泉,居民楼外面也没有百货超市,从这里往外看对面不是新开的幼儿园,这个点了更不会还有卖炸串的店开着。”


    “你是不是想吃炸串了?”


    “有点。”


    “要不要下去买?”


    纪礼失笑:“算了,太晚了。”


    应云生:“那我去买。”


    “呃……”纪礼估算了一下要是拒绝对方事后偷偷下楼的可能性,最后还是跟着他一起下去了。


    广场上人并不算多,超市还在营业,门口可以看到有进进出出的行人,偶尔有摩托车卷着风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会在空气中飘荡一会儿,再慢悠悠地散去。


    卖炸串的是家专门的夜宵摊,外面摆着几桌,有人在喝酒划拳。


    既然都下来了,两人也没急着上去,在炸串店逛了一圈,拎出来一只纸筒。


    纪礼不能吃太多油炸的东西,每样尝了一点点,就把签子喂到旁边。


    应云生一只手拿着纸筒,一只手牵着他,偏头就在竹签上咬下来一块豆腐。


    没咬断,差点整个掉下来。


    纪礼在旁边看着他和只仓鼠一样叼着块有他半张脸那么大的豆腐一点一点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老高,伸手戳了一下。


    应云生懵懵懂懂地抬头,含混道:“怎么了?”


    “没怎么。”


    烟花依然在放。


    纪礼望着超市的楼顶出神:“你说那里能上去吗?”


    应云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也不问他为什么有这种想法:“能。”


    整栋楼目测至少七八层,被超市占用的其实只有底下两层,往上的通道不在超市里,应云生将他拉到了大楼侧面的安全通道口。


    这里估计不常用,推开门能问道很重的灰尘味道,借着落灰的窗户能隐约看到角落的蜘蛛网,停了张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瘸腿椅子。


    没有声控照明灯,应云生走在前面,纪礼走在后面,一只手被他牵着。


    眼前的视野昏暗,纪礼不太适应,却少有没去扶墙,也没有试图抓栏杆,没有想时时刻刻把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前,视线始终落在前面那人发丝上,也不怕走路不看路摔了。


    应云生总不可能真让他摔了,总会记得护着他。


    大概上了两三层台阶的时候,底下忽然传来门嘎吱嘎吱被推开的声音,手电筒的光直接照了进来,狠狠敲了两下门扉。


    “谁?给我出来!不知道这里面禁止进入吗?!”


    纪礼手上一紧。


    应云生拉着他就往楼上跑。


    两人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底下巡逻的人估计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胆子这么大,直接拔腿追上来:“站住!不许跑!”


    两人只往上跑了几步跑完脚下那层台阶,应云生停在楼层间,把纪礼往旁边一拉。


    纪礼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和他一起挤在隔间的门后面,因为刚刚跑得太快心跳还没平复,耳边都是咚咚的撞击声。


    一个有内往外,一个却是从外往内。


    他愣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应云生的心跳,贴着他的后背脊骨传导过来,错乱的节拍逐渐并在一起,踏上同样的步调。


    巡逻员的手电筒光在外面扫射,零星几点挤进门缝里,在他们眼中滑过,又迅速湮灭下去。


    脚步声逐渐变远了。


    应云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难受吗?心脏疼不疼?”


    “没事。”


    他们才跑了几步而已,这会儿心跳早就平复得差不多了。


    就是事后再回忆起刚刚干过的事,总会觉得怎么想怎么傻。


    纪礼现在大概就是这个状态,明明可以解释,明明可以先出去等人走之后再进来,再不然换栋楼也可以,他说想上来本就只是心血来潮,现在潮水其实也基本已经散了。


    应云生想起的却比他还多一点。


    比如他们高二刚刚分班考后的那天晚上,他也是这么和对方站在宿舍楼上,听到楼下宿管老师的呐喊,就那么条件反射地和对方挤进了同一座露台,结果吹了一晚上的风。


    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就奠定了他在纪礼面前的形象基调,再严肃高大不起来了。


    两人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纪礼忽然拉住他:“看外面。”


    这会儿是凌晨,天还是灰蒙蒙的,这个角度往外却能看见一片绵延起伏的淡青色,而后以青色为边线,自下往上逐渐变成鱼肚白。


    再然后,金色的光芒便从地平线下溢散出来了。


    应云生一眨不眨地盯着。


    纪礼却没看日出,而是侧头看着他,目光从额头,到睫毛,再到鼻梁。


    总说冬天的太阳比金子还贵,他们见到的少,这么有闲情逸致地去看它升起来的过程更是第一次。


    虽然地点不是他一开始设想的楼顶,而是在楼道里,还隔着扇落灰的窗户。


    应云生其实也没怎么看太阳。


    他早就注意到落在脸上的视线了,可一直到太阳都升到一半了也没等到下一步动静,终于在对方提出回去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就这么走了?”


    纪礼疑惑地眨眼:“不然?”


    “呃……”网上不是都说情侣一起看日出的时候荷尔蒙极易飙升,且通常伴随某些不符合社会主义的事吗?


    应云生:“那你刚刚一直看我干什么?”


    “就想看看你。”纪礼问道,“难道不能看吗?”


    “呃……”应云生快把「幽怨」两个字写到脸上了:“好端端的不看日出……”


    纪礼一路下到一楼,终于笑道:“因为我觉得你比日出好看啊。”


    应云生怔住,刚抬头,一个轻轻软软的吻便落在脸颊上。


    纪礼推开安全门,忽然停下了。


    门外的巡逻员抱臂站着,一脸皮笑肉不笑地道:“刚刚就是你们偷偷溜进去的?”


    纪礼:“……”


    应云生:“……”


    巡逻员大喝一声:“还不给我站好!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进来干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呢?!”


    两人肩并肩和罚站似的站好,身影连同远处的绵延青山被金光勾出轮廓。


    剩下的半轮太阳终于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