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想要长久在体内储存一团能够对宏观世界产生影响、而非靠衰变刷存在感的中子态物质，或者维持一道简并态电子气，就需要有仙人级数的法力。


  　　这还只是法力。


  　　事实上，想要修成这个联保体功法，光是需要的“质量”就是天体级数的。


  　　若是这个功法真的修炼到大成，那一个人体就可以用一百四十万亿吨。这还是以神州人族的身躯为基础。若是那个修炼者的原先的身躯比人族更大，这门功法想要修炼到达成，就必须将许多行星连皮带骨整个吞下。


  　　当然，也不排除修炼者冒着损失质量的危险深入恒星采集物质，或者拼着时间在星际间慢慢收集物质。就性价比来说，行星其实还是比较理想的物质开采区域。


  　　不过，修炼到这个程度，不说所谓的“宇宙无敌”，光是这身躯，确实可以达到理论极限值了。


  　　在不涉及时空等修法的情况下，王崎都很难想象比这更强大的刚性防御。


  　　但是，这一招真正可怕的地方，可不止于此。


  　　简并态电子气纯是自由电子，是施展元磁类修法的天然媒介与增幅器。而若是肉身变成了中子态，普通原子碰到你就会因为强压与强引力自动破裂，出现自由的亚原子粒子，简并态电子气几乎不会对修炼者造成什么小号。


  　　另外，更具相对论，引力是质量引发的时空弯曲。艾长元擅长的万象天引是借取天体引力，而这个功法大成之后，修炼者自身就会具备天体级别的引力。物质告诉时空如何存在，时空告诉物质如何运动。如此巨大的质量，都不需要做什么，举手投足就有号令时空的威能。


  　　也许是这个修法的创造者与前修炼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要么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发这一炼体功法撬动时空的本领，又或许是单纯的仙盟保密主义作祟，总而言之，这份报告并没有提到那个“生灵个体”有这方面的本事。


  　　王崎继续看这几乎可以肯定是强大仙人的“生灵个体”的“验尸报告”。


  　　具报告分析，这个生灵个体并没有将功法修炼到大成。他只是就hi昂自己的许多经脉以简并态电子气代替，化作元磁神通的基础，同时转化了自己的骨骼，并在自己的角质细胞当中混入了中子态物质。


  　　“换句话说……其实是入门级？”王崎难以想象，那般毁天灭地的战斗力，对于仙人来说居然不过是入门。


  　　他继续看下去。


  　　由于那个生灵个体并没有修炼大成，所以仙盟的研究者从他还没有开始转化的主神经、精血等物质内，提取出了真正的血脉物质，并在里面发现了碳、氮、磷等元素。


  　　“与神州人族高度相似的碳基生灵……吗？”王崎扫了两眼这个结果，又接着看下去。


  　　后面附带的则是功法的描述。


  　　根据真意传承，这篇功法的创始者，是一个偶然通过仙路闯入中子星范围的独行仙人。由于自身的力量略微小于仙门处受到的中子星引力，所以这个仙人一踏出仙盟就被中子星吸入。虽然他拼命的使用法术原理中子星，可还是一分分的王中子星掉落。


  　　好在仙人作为完全开放的负熵系统，恢复法力根本不是个事，所以这位仙人可以长期坚持。在开始的约二十万年里，他以极慢的速度滑向中子星。由于无法离开，所以他干脆尝试炼化中子星强横无匹的灵力。


  　　中子星的力量逸散极快，却又很少有补充。中子星越来越弱的同时，这个仙人却变得却来越强。终于，在某个点停留了五万年之后，他开始一点点的往外移动。又过了十万年，他才离开中子星的引力范畴。


  　　而在这长达三十五万年的过程当中，中子星的引力与脉冲不断破坏他的肉身，吸纳的中子星灵力也在改变他的仙力。如此三十五万年下来，他终于领悟了一丝中子星的秘密。在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微观粒子、不知道四大基本力的情况下，他就自创了这套暗合先天太素大道、先天太极大道、先天气运大道的绝世炼体功法。


  　　“倒也是……波澜壮阔。”王崎只能感叹这倒霉仙人的运起了。一头钻出仙路就变中子星的引力俘获，然后一头撞向中子星，花了三十五万年才最在“逃逸”的过程当中领悟这样一门功法。


  　　报告的最后还写到“由于不知道这门功法的流传情况，故无法判断该生灵个体是否就是创造者”。这要是花了三十五万年才从中子星里出来，然后迎面遇上仙盟星舰，一言不合就被砍了……


  　　“可悲。”王崎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


  　　后面还附带了一份功法总纲的更改。真意传承毕竟不适合今法，所以这份总纲已经用今法的语言重新也就。这份功法，讲究的就是如何通过电磁之外的手段驾驭毫无电性的中子，操纵中子，以未知手段构筑成结构，然后逐渐替换身体的各个组织，最终如同磁盘一般，将血脉灵犀永久写入肉身。


  　　王崎看到这里，突然“嗯”了一声。他眉头紧锁，手中的笔重重的在“某种未知手段构筑结构”上画了一个圈。


  　　“还有意外收获！”


  　　在得知了“某种未知手段”的存在之后，王崎立刻开始修改自己的研究计划。


  　　“看起来，可以稍微提前一些了……”


  　　“不过这个计划，有可能要用到巨大的计算力……”


  　　“巨大的计算力，巨大的计算力……嘿，我要搞的猪魔玄网啊！看起来猪肉价格这方面也需要催一催了……另外，天灵岭有没有哪位朋友在养殖业有生意的？我透个底，放出点风声，会不会加快养殖规模的扩大啊……”


  　　“对了，记上记上——‘绝对要记得兑换某个未知的方法’。”


  　　过了好一会儿，王崎才想起，自己收到的资料其实还有一份来着。


  　　这份资料的内容，就比上一篇更加诡异了。


  　　……


  　　按照无名炼体功法真意传承提供的某种路径，征夷司第七部第二舰顺着仙路，找到了一个中子星。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里真的存在生灵。


  　　这种我们称之为“中子核妖”的生灵，是一种生活在中子星表面的怪物。一个成年中子核妖单体的质量和地球人类差不多，但是体积只有一粒芝麻大小。在强大的引力场中，它们的体型是高半毫米，直径五毫米的扁平形状。它们没有眼睛，直接靠灵识感知光波，主要接受紫外线和X射线中的长波部分。另外，由于身形过小，不支持复杂的器官，单体的中子核妖不具备产生智慧的复杂度，因此，他们以“小型集群智慧”【备注，按本年年末龙族提供资料，自出修正为“极小规模兽群种”（极小规模兽群种：单指集群规模在两个以上、一百个以下的兽群种。）（‘规模’定义与兽群种单体的大小、质量无关）】。它们通常以二十到五十个的规模运动，并展现出一定的智慧。


  　　鉴于中子核妖体内一切生理变化都是有强相互作用力维系，我们推定，中子核妖思维速度是我们人族的一万倍到十万倍左右，我们缺乏交流的手段。且，对方进步速度过于恐怖。在有足够把握之前，征夷司不建议接触对方。


  　　通过活用洞天尺进行观察，我们确认这些小东西寿命极短，大多数不到寿命不到一天。其中也有修士存在。他们修士的寿元可以以“月”来计算【这方面我们还缺乏足够的观察，不确定是否存在寿命超过一年的个体】。


  　　由于过于强大的引力，中子核妖无法发展出“身法”一类的概念。他们基本上很难离地。中子星数万倍于神州的星球磁场，却使得他们有了修行元磁之力的基本。据观察，越是接近极地，中子核妖中的修士就越多。而每一个被定为修士的中子核妖，都具备磁场扰动的特性【这也成为我们定为修士的手段】。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元磁之力和灵气在一个概念之内。


  　　另，或许是邻里过强的原因，我们并没有观察到洞天福地——或许是因为过强的邻里导致洞天福地彻底封闭，并无法打开。也没有中子核妖使用洞天福地的引力扰动迹象。


  　　这对于中子核妖来说不是一个好现象。没有洞天福地，就意味着原始仙道文明的条件下，对时空法术的施展难以开始。而他们也很难真正接触到引力的奥妙。


  　　这对于中子核妖来说，或许是致命的。若是无法领悟引力神通，他们在离开中子星强引力场之后，体内的所有中子核都会变成普通的原子，他们的生理结构会遭到不可逆装的破坏。


  　　由于没有仙门展开的迹象，所以我们尚不清楚他们是否能够飞升，是否成功，是否可以产生谪仙。


  第一百章 可悲

  　　中子核妖，真是有趣的生命。


  　　这种奇异的小生命就算拼了命地活，也活不了一天，再标准不过的朝生暮死；就算是其中的修士，也活不到一年。


  　　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生命能够做什么呢？


  　　但是，极端引力下基于中子的化学反应，却赋予了他们万倍乃至数万倍于人族的反应。在一秒钟之内，他们就能经历人族一天的精彩。一天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是六十年的人生。


  　　但是，宇宙对于这种如同火花一般闪亮的生灵，却又显得如此的无情。


  　　中子核妖的身体，一出生就接近理论能够抵达的最强状态。所以，他们几乎没有可能发展炼体功法——再怎么样的炼体功法，到他们身上都不会产生明显的效果。他们天生的肉身就是这个宇宙物质坚固的极限。“炼体功法”所能增加的那一点强度，和他们先天的肉身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这一族所处的外部坏境，使得他们极易忽视炼体。


  　　当然，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需要所谓的炼体功法。按照中子星物质的密度，他们撕裂人体，和人类分开云雾一样轻松。


  　　但是，这一点，在他们面临中子星以外的环境时，就显得特别无力。当仙门洞开、他们进入不存在强引力的仙路时，他们体内的中子核就会还原成普通的原子。


  　　他们肉身的一切结构都会失调。


  　　由于不存在炼体功法，他们多半都无法抵御这个过程。


  　　除非他们已经知晓中子星以外的环境，并在这之前就修炼对应的法门。


  　　但是，这对于这群生灵来说也很困难。


  　　由于中子星过强的引力，他们很难离开地表，更别说脱离中子星引力场了。实际上，看留下那无名炼体功法的倒霉蛋仙人就应该知道了。中子星引力场何其强大？就算是长生者——哪怕是一般的仙人，也足足挣扎了几十万年才彻底脱离。不管是什么生灵，在获得仙人级数的修为之前，都难以冲破中子星引力的疆域。


  　　除非中子核妖个个都是炼器大师，走外物证道的路子。


  　　“真是有趣的小家伙……真是可怜的小家伙。”王崎不由得感叹。


  　　璀璨如同花火的生命。


  　　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过完了自己体感时间中漫长的一生。可这个时间对于宇宙来说，又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出于对生命的追求，他们尝试着修炼，可宇宙对他们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只要他们离开故土，只要仙门打开，他们就会死亡。


  　　——这个宇宙，有趣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真希望有一天，我能亲眼看看。”王崎如此说着，将手上的资料删掉了。


  　　然后，他继续调整自己的研究计划。


  　　“与霍桐青的合作可以考虑增强了……如果我的设想成功的话，说不定可以再一次降低对撞实验的成本——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提升这个实验的效率。”


  　　“这本身虽然不是什么‘理论’，但是却属于‘能够促进理论发展的技术’。”


  　　“而这个技术的研究基础，就是大量的计算力——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取巨大的计算力，最优的办法就是借冯老师的东风，将‘猪魔玄网’开发出来。”


  　　“而想要开发出这个算学……娘的，最后居然还要回到算君这里。”


  　　王崎陡然发现，转了一圈之后，他面对的问题居然还是要到算君的理论体系当中找答案。


  　　算君曾经为了研究三体问题，而开发出一套名为“组合拓扑”的数学工具。而这套算学虽然出自算君这位连宗的精神领袖，但却是在离宗手里发扬光大。从算主希柏澈开始，艾若澈仙子大成的新体系，被称为“代数拓扑”。


  　　在离宗手里，“组合拓扑”完全背离了算君的初衷，变成了“研究符号的符号”、“表达概念的概念”。


  　　而之前他写了一篇和王崎重名的论文，也是基于自己的连宗思路，而非离宗思路。


  　　不只是代数拓扑这一个领域这样，另一个与代数拓扑并行的拓补学领域——几何拓扑，离宗和连宗的观念也是相左的。


  　　不过，不同于代数拓扑领域离宗占优，几何拓扑还是连宗的天下。


  　　而王崎构想当中的“猪魔玄网”，其灵感开始来自于算君为兽机关写下的混沌拓扑网络。这个就是几何拓扑和代数拓扑两个领域的交叉技术。


  　　想要在其他地方用其他方式再现出兽机关集群的辉煌，就得深入了解这个方面。


  　　“几何拓扑的核心概念是流形——流形的分类、流形的三角分割，还有奇点论、突变论等与混沌数学有联系的东西……”


  　　“弦论也会涉及到流形方面的知识，现在研究也不嫌早……”


  　　王崎思量着，最终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纸笔，开始写下一些现在的想法。


  　　……


  　　在某个秘境之中，合体期修士浣纱夫人兢兢业业的布置着种种阵法。


  　　是的，合体期。


  　　脱离神京仅仅半个月，她就连跨几个小境界、一个大境界，直接晋升成了合体期修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巨大壁障的“分神化念”，对她来说突然就如鱼得水了一般——按照她原本的资质，念头只能一点点的磨进法力里。要她自己走到这一步，至少还需要两千年。


  　　虽然浣纱夫人自己偶尔也觉得这种事情有些古怪，可心中的疑惑一生，她就不受控的生出罪恶感。


  　　——我怎么能怀疑呢……


  　　——我怎么能怀疑呢？我怎么能怀疑这一场造化的真实性？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开悟了吗？是了，这一定是开悟。一定是因为我站在天地正法这一边，天下气运所钟，故而可遇不可求的开悟成为了常态——一定是这样的。”


  　　久而久之——或者说仅仅八天，这个理念就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她自己或许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又能怎样呢？

  　　或者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


  　　反倒是这个秘境……


  　　她深呼吸一口，不由得发出舒坦的呻吟。


  　　这里的灵气，实在是太诡异了。只是吸入，就可以直接转化为任何性质的法力。光是呼吸一口，足足有合体期修士强度的她就感觉法力上涨了一丝。


  　　而且，这神异灵力，不会带来任何负面影响，仿佛暴涨的修为都是他们自身的一样。


  　　她弯下腰，接着进行手中的活计。这个时候，司马珏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振奋的神色：“帝尊又要指点我们功法了！快去！”


  　　两个人在一堆岩石废墟中穿行，很快来到一个被供奉在神龛里的戒指面前。两人跪拜在地，口称“无量神德玄穹至高通明圣帝大天尊”并三叩首。


  　　圣帝尊统治灵凰岛数千年，积威甚重。光是这个名号，就足以号令整个灵凰岛。


  　　梅歌牧闭关的情况下，让“圣帝尊”带着这些灵凰岛修士管理这个地方，是绝对不会出一点儿乱子的。


  　　——尤其是在“圣帝尊”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灵凰岛那个圣帝尊的情况之下。


  　　“怎样，上次我让你们辅修的《穹隆至高龙XX拳》？”


  　　司马珏立刻三叩首，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病态的兴奋：“啊，帝尊，那神功果真了不得。我借着您的功法，炼化此地神异灵力的速度再次加快。如果是现在的我，估计再有两年就可以突破到合体中期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以前在灵凰岛上想都不敢想的合体期，居然轻轻松松就练成了……


  　　——跟着主子，果然是对的！


  　　他的思考，也诡异的跳过了自己在神京时期的种种经历，忽略了自己其实差一点就能够随着人族千秋万代了。


  　　浣纱夫人也道：“奴婢多谢帝尊赏赐、多谢主人赏赐！”


  　　看着这两个失去了一切风度的“合体期强者”，圣帝尊心底只剩下冷笑。


  　　——哼，果然只是凡俗之物，就连本我本心都能被洪天大君一笔修改，端是可悲可怜可叹可笑。


  　　紧接着，圣帝尊又询问了这两个家伙一些修炼上的问题。由于处在不正常的状态之下，这两个合体期修士有问必答。圣帝尊觉得，自己就算问对方亵衣什么颜色、下体长短几何，对方都会毫不犹豫的如实回答。


  　　——看这两个家伙，还真是越来越疯了，也不知道是洪天大君的手段残忍，还是这里的仙力真如洪天大君所说，内里含有某种诡异的东西，不能轻易吸收炼化……


  　　就在几人问答之时，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走了过来。梅歌牧跌跌撞撞的在废墟里走着，双目失去焦点，好像连生命的意义都失去了一般。他哭喊：“雾里看花……雾里看花！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有我没有！”


  　　假条。


  　　抱歉，实在是写不动了……因为雾霾，今天我上午八点的飞机票，下午四点才登机，六点半起飞，八点降落，十点到家，一整天都消耗在机场……现在太累，脑子实在是转不动了。


  第一百零一章 远古的力量


  　　“雾里看花，雾里看花……看不清楚，看不清楚啊！”梅歌牧如同遇到了世界上最为悲痛的事情。他半跪在地上，几乎傻逼一样的哭喊着。如果此刻他脑袋上有个长辫子的话，一定都甩起来了。


  　　舞台效果十足。


  　　圣帝尊早就见怪不怪了。同梅歌牧共处日久，他已经习惯了对方那毫无逻辑可言的行径。他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昨天……就在昨天！”梅歌牧啜泣：“他们送来了……他们将仙盟最新禁制的书籍送过来了。”


  　　“圣帝尊”无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梅歌牧哭道：“是，也不是呀！”


  　　“嗯？”


  　　“雾里看花，雾里看花呀！”他将手里的书狠狠摔在地上：“我就知道呀……我就知道呀！那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就那么随随便便呈现在他人面前。一定的。一定呀！”


  　　“主人……”浣纱夫人和司马珏二人战战兢兢的站着，似乎在害怕梅歌牧迁怒。


  　　“圣帝尊”有些不耐：“说清楚一点。”


  　　“我想要的，是王崎最核心的手段，那一种纯以阴阳变化幻化人心的神异手段，而不是这种符文。”梅歌牧道：“这种符文，虽然也是从那种阴阳变化之中推出来的，但是却隔着好几层。”


  　　如果王崎在这儿，他自然能知道，梅歌牧说的是汇编器与编译器。


  　　阴阳变化——机器语言生汇编语言，汇编语言生高级语言。其中“变化”的过程，就是汇编器与编译器。


  　　汇编器与编译器的作用，就是在机械语言、汇编语言和高级语言当中建立起一种映射关系，让三者可以相互转化，最终使得学习者不用深入了解机械语言，就能在运算环境之下实现一切功能。用“仙侠风”一些的话来说，汇编器与编译器用来统括一切变化，将之纳入阴阳之中的。


  　　不了解汇编器与编译器，更不知晓计算机的原理，就想靠高级语言反推出计算机技术，并凭空点出计算机病毒的科技树……就显得有些不现实了。


  　　而梅歌牧现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圣帝尊很是有些不解：“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变化？”


  　　“简单来说，那种符文，就是阴阳变化之道，而我现在手中的东西，则是由‘道’推演出的‘用’与‘技’。不知晓那个‘道’，就永远别想掌握其中的强大术法……”


  　　梅歌牧语气愤恨。


  　　程序员之道，自机器语言而始。一个顶尖的程序员，或许可以熟练的使用任意一种或者几种高级语言，但是他心中最核心的运算，始终是零和一构成的。


  　　梅歌牧自然不知晓这个道理。但是，他心中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却告诉他，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我就知道啊，那种乖戾的家伙，怎么会真心分享自己最核心的东西呢？我那兄弟也是一个恶人啊。”梅歌牧似乎完全误会了王崎。


  　　这也不怪他。实际上，这就是他麾下潜伏者算学逻辑并不好的锅——他完全找错了方向。


  　　如果他愿意在万法门公开论文当中寻找，说不定可以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但是，遗憾的是，梅歌牧并没有这样的本事。


  　　仙盟的技术性论文与理论性论文，确实分得非常彻底，一部分公开，一部分保密。


  　　圣帝尊有些疑惑：“那些外道修士，真的能够做出暗合先天太极之道或先天混洞之道的符文？”


  　　“怎么？”梅歌牧撇了一眼圣帝尊：“你不相信？”


  　　“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这些法度感兴趣。在我看来，这套符篆简直毫无灵性。”仙人残魂说道：“我也曾经去过许多天地，也曾拜会过许多符道天才。他们当中，也有人自创新的符篆体系。而那些自开道路之人中，虽没几个完全脱离自身的文字体系，可终归是有的。我曾三次目睹这种凭空生造的符篆体系初生的样子——和今法外道的这一门符篆一样，机械而缺乏灵性与僵死。只不过，这套符文体系非常契合那些自开道路的符篆天才，所以才显得厉害。而在经过长期的参悟之后，这一门符文体系才会具备真正的灵性。”


  　　“而你手上的外道之法……好像永远都是处于初生的状态。”


  　　——自然的语言往往有很多具有歧义的语句……


  　　——完全人造的语言并不会出现歧义……


  　　——人造语言的使用者变多时，会向着自然语言靠拢……


  　　——比如％￥&％￥#语言……什么语言……因为使用者众多，所以体系日趋繁杂……【这里乱码其实是“C＋＋”，不过梅歌牧记不住这个词】


  　　梅歌牧捂住脑袋：“唔……嗯嗯啊额啊……”


  　　“又找回了什么记忆？”仙人残魂问道。


  　　“呜呜呜……没什么。应该想起来却想不起来的东西……”梅歌牧摆摆手。


  　　“总之，这门似乎是某个天才游戏之作的符法，我真弄不懂你为什么要去学它。”仙人残魂继续说道：“你还不如接着研究这个秘境之中弥散的仙力。”


  　　梅歌牧神色恍惚的点点头，招招手，向呼唤宠物狗一样召唤浣纱夫人和司马珏。两位合体期强者如同没有自我意识一般，一脸欢快的走了过来。


  　　“似乎越发傻了啊。”梅歌牧挠了挠浣纱夫人的下巴与胸口：“他们原本的魂魄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明明很成功的……分神化念。”圣帝尊也叹息：“明明很成功，但是他们却如同傻了一般。”


  　　“大约是因为吸收了这里的仙力吧？”梅歌牧思量道：“看起来，这两个家伙身上是找不出什么破局之法的了。不过……距离我那个大计划还有一些时间，足够他们两个交配生个孩子了吧？若是从母胎当中就加以改造，吸收这里的仙力，是否可以锻造出适应这个仙力的生灵？或者干脆那个生灵能够为我们滤掉这里的古怪力量？”


  　　圣帝尊思考了片刻：“有可能会生出一个心智混沌的怪物。若是他与这里的仙力化为一体，残缺的你我都很难制约他。”


  　　“这里的仙力，真是我见过的最古怪的力量。”梅歌牧摇摇头，一脸遗憾的道：“按理说，仙人明明是一丝法力不灭、意识就能无限转生的。但是这仙力却是纯粹的精元，没有一点儿意志在里面。”


  　　“说没有意志也不对，这两个因为吸纳这里的仙力，已经傻了。”圣帝尊提醒道。


  　　“啧，不妙啊。就算有你我想出来的炼化秘法，再加上分神期的本我，都没法抹灭仙力当中的残余影响。”梅歌牧摸索下巴：“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当初的斗战，到底是以什么形式爆发的啊……”


  　　他轻轻的呼吸一口，肺脏自动汲取了一丝游离在外的特异灵力。恍惚间，他好像感觉有一条龙在自己身体内巡游。无数杂乱的意志纷至沓来，却又讲不清什么。


  　　每一个念头，都来自于无数年之前的一位龙族仙人。


  　　——这么混乱，当初洪天大君到底是怎么提炼出末日升龙道的传承的？


  　　“这一点，揭开最后的封印就能知道了吧？”仙人残魂道。


  　　他们说的，乃是这个废墟最核心的地方的一处殿堂。那殿堂被一个庞大的封印所笼罩，如同隐没在金光之中。而那个封印是如此强大，就连仙人残魂都吓到了。他都表示，自己记忆当中最为强大的仙人，和这个封印者相比都不值一提。


  　　光是这个封印术，似乎就形成了一定的智慧。


  　　“我说帝尊啊，勘察封印也是你的职责吧，我只负责研究如何破封。”梅歌牧道：“你倒是努力一点啊。”


  　　仙人残魂应了一声，然后又说道：“不过，你可不要忘了，在学会炼化这里的仙力之后，要用龙族骸骨为我炼制仙人玉身。”


  　　“好说。”


  　　“话说，天眷遗族当真厉害。”仙人残魂突然感叹：“明明身死道消了，我们却对他们没有一丝办法……到我们飞仙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些遗族会不会来横插一手。”


  　　梅歌牧心念一动：“帝尊，你刚才说什么？”


  　　“天眷遗族，你还不知道吧，我……”说到这儿，仙人残魂的语气突然停滞了片刻：“奇怪，我明明应该不知道天眷遗族的……如果此方天地存在天眷遗族，我为什么会发疯对遗族下手……不，在这之前，我为什么会搬到距离遗族圣地很近的灵凰岛……”


  　　“那个时候您可能没有觉醒记忆？”


  　　“不，谪仙觉醒不应该……”残魂的声音陡然变得警觉起来：“这到底是……”


  　　梅歌牧叹了口气，带着戒指走向远处的一道金光。


  　　片刻之后，他哀叹：“又少了一个……这东西还真是越用越少。”


  　　这时，浣纱夫人跑了过来。梅歌牧对着手上的戒指呼唤道：“帝尊！帝尊！醒来！”


  　　“咦……我这是……”


  　　“啧，残魂就是残魂，居然又陷入昏迷了。去，教导那两个废物练功去。”


  　　没人知道，他的口袋里又多了一枚碎裂的戒指。


  第一百零二章 星空深处

  　　当撕下身上的封印时，路小茜终归是长舒了一口气。


  　　那一枚符篆是用来封印灵力的。完全封印，彻底镇压，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由于暂时停止了修行的关系，所以她现在依旧是结丹后期，但是，半步元神带来的元神化也确实困扰着他。她的念头正在自然而然的渗透进法力之中，就算什么都不做的话，四百年之后她也会自动完成分神化念的修持。


  　　到那时，她就算是思考也会引发自身法力的变动，继而陷入元神化的过程当中。


  　　若非王崎在更早的时候使用作弊一般的手段完成了我法如一，他同样也会陷入这样的麻烦。


  　　而对于已经有分神化念之能的修士而言，束缚住全部的法力，就等于是束缚住部分大脑——更干脆点说，感觉就有点像脑出血或者脑梗塞，只不过不危及生命罢了。


  　　不过，就算没有这等本事，一般修士被束缚住法力也会觉得不畅快。这就是法力系统带来的某种应激机制。


  　　——不过，谁让这是研究需要呢……


  　　路小茜摇摇头。回想起来，对于受困于元神化的自己来说，恐怕这种完全的封印才是最好的办法吧。要不然么，迟早有一天，她也不能压制元神化的。


  　　当然，情况也未必真的有这么严重——毕竟，新理论的突破不可能真的需要两三百年……吧？


  　　好吧，对于这一点，她实际上还真没什么信心。


  　　休息了片刻之后，她坐下来，开始写信，将自己最近的一些想法记下来，与一些熟识的朋友交流。


  　　写了两三封之后，她重新拿起一张纸，写到：

  　　“王崎道友：见信如唔。


  　　由于我最近参加了一项大实证，所以消息有些闭塞。听说几个月之前，神京发生了一些不大愉快的事情，并对你的成果传播产生了一些冲击，希望这不会影响到你的状态。


  　　你第一次问我缥缈之道，至今已经两年。说来惭愧，在这两年当中，我缥缈宫在这方面未取得寸进。亚原子粒子就已经小于可见光的波长，就算是感应碰到它又反射的电磁波，也需要极高的修为或者精密的仪器。有的时候，就连我自己也在怀疑，我们人族是否真的能够继续深入下去，探寻微观世界的秘密？我们的脚步，会不会止步于亚原子的层次？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宇宙就太令人绝望了。亚原子的尺度，和当初蒲浪客前辈所揭示的最终尺度中间仍旧差了许多个数量级，我们远未触及这个世界最深的秘密。


  　　好了，闲话就到此为止吧。我会在信后附上一份最近的实证数据。这并不是什么机密的内容，但是传达很慢。从我这里直接拿到应该更快一点。


  　　最近，我们的实证遇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现象。由于天歌天元组发展出的法度已经极为繁盛，电磁力已经被我等驯服，但是强通力和弱通力都没有，因此，我们做实证，都是控制带有正电的质子，使之在极端环境当中发生相互作用。但是，反应完成之后，我们却莫名其妙的得到了中子。


  　　这个神异的现象在之前的实证当中也有出现，但很多时候，我们都认为那是实证法阵密封出了问题，或者灵气扭曲了电磁相互作用力发生的方式。


  　　但是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个要素都被完美的排除了。换而言之，质子内部或许存在没有电荷的要素与具备电荷的要素。


  　　但是，我们这边，有人提出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查哭伦前辈【查利·奥古斯丁·库仑的异世界同位体】曾经为我们揭示的‘基元电荷’并不是最底层的……


  　　电荷这个物理量难道不是应该总是基元电荷的整数倍吗？质子内部难道会存在比‘一’更小的电荷数吗？或许我们都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吧。又一个被我们视之为基本定理的公式，也许就要走到头了。毕竟，写下这个公式时，前辈手里只有一杆扭称……


  　　当然，希望是那位同门多心了吧。如果查哭伦公式真的有问题，电磁领域肯定又会是一场巨大的地震，不知多少道友又会因此而受伤。


  　　……”


  　　写到这里，路小茜叹了一口气。


  　　真空中两个静止的点电荷之间的相互作用力同它们的电荷量的乘积成正比，与它们的距离的二次方成反比，作用力的方向在它们的连线上，同名电荷相斥，异名电荷相吸。


  　　查哭伦定律【库仑定律】，揭示了基元电荷大小的定律。根据这个公式，可以算出，电荷量始终是质子或电子带电量的整数倍。


  　　朴素的定理，美观的定律。


  　　这样简单而充满智慧的公式，终究与微观世界无缘吗？

  　　在路小茜看来，缥缈宫最近一两百年出品的公式，看起来全都像怪物一样。


  　　想了许久，路小茜又补上了一句话。


  　　“希望你能用你高超的算学，找出迷雾背后的道路。”


  　　虽然她也不抱什么希望就是了。


  　　写完这一封之后，她沉思了许久，才拿起下一张纸，写到。


  　　“高狄师兄：

  　　见信如唔。


  　　听说你不是很畅快，我有些担心。希望你能够继续振作。在这个秘境当中，我和师父以及诸多师叔伯已经完成了几次实证。我感觉，我们正在渐渐接近真相。


  　　最近的实证当中，我们再一次遭遇了那种神异的现象。在极端的条件之下，质子的相互作用，确实生成了别的东西。我们在反应后的粒子当中找到了中子。我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我们确实可以抛开过去的一些东西了……”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路小茜将已经写好的信件扫入算器，然后销毁，没有写完的那一封则用磁石镇纸压住。接着，她打开门。破理真人一脸困倦的样子——对于已经证得长生的逍遥期修士来说，这可不正常。他道：“下一组实证就要开始了，你去不去？”


  　　路小茜一脸惊讶：“居然这么快……不是说聚灵池积蓄满，还得花一整天吗？”


  　　“有道友等不及了，直接将自己的法力注入蓄灵池当中——现在已经躺着去嗑药了。”


  　　路小茜啼笑皆非：“还有……这个方法？”


  　　破理真人一脸烦躁：“你去不去？”


  　　“去，师父，自然是去的。”路小茜点点头，取出封印符，再次贴到自己身上。


  　　“你也就勤快这一点值得别人学习了，不要丢了这个优点。”破理真人扶着墙壁，轻飘飘的在长廊里滑过。


  　　路小茜心中好笑，口中却称道：“是，师父。”


  　　进入长廊之后，失重感再度袭来。


  　　这里是宇宙，距离神州的行星—卫星系足有一千九百万里。


  　　从外面看，这个天宫法器是一个完美的银色圆环，上面有许多细密的纹路，一侧还有一个小小的“铃铛”。实际上，那个“铃铛”才是唯一的生活区，可供修士休息。整个天宫法器总长一百二十里【这个长度是地球科学家梦想长度的两倍】，主体就是一个巨大的隧道。隧道的两端布满雷罡银、天雷石等珍稀材料制成的线圈，又有焚天府法度使之整体维持在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下，能够发出巨大的磁场。而整个隧道的最中央，是一个绝对密封的真空管，焚金谷最大的炼器司花费半年、劳动多位炼虚与一名逍遥才炼制而成，原子尺度的坚固与密封。只要使用者不主动打开，就连一个原子都进不去。


  　　而天宫之外，又有强大的法阵，能够偏折一切带电性的粒子流，挡下任何细碎的陨石。


  　　最厉害的，却是真空管附近的稳灵阵法。在天宫法器启动的时候，就连高阶修士都不能动用一丝法力。


  　　绝对排除灵气造成的干扰现象，排除高阶修士心念对结果产生的干涉，排除人择效应。


  　　就算是这样，所有修士都必须对自己使用封印术。


  　　从根子上来说，这也是很危险的。万一天宫法器出了什么意外，压制了修为的修士很难幸免于难。


  　　被压制法力之后，就算是逍遥修士也用不得身法或腾云之术。师徒二人就用手脚，前往工作区。


  　　“你又给高狄、刘综那一棒子废物写信了？”走了一段，破理真人问道。


  　　路小茜沉默的点了点头。


  　　“没那个必要了，跟不上的废物，就让他们自甘堕落吧。”


  　　路小茜有些不平：“几位师兄师姐，当年也是……”


  　　“可他们现在不行了。”破理真人语气平淡：“这种事情，我缥缈宫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路小茜道：“万一他们可以做出成果……”


  　　“不，这方面的答案，就只能在这个地方出现。”破理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的这个天宫，是为此而存在的。”


  第一百零三章 实验与实验


  　　路小茜感觉到自己师父语气里透露出来的那夸张自信。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这一点，她其实也是这样看的。


  　　不只是她，就算王崎在这里，他也要用一双手为这一番话点上三十二个赞。


  　　这样的天宫法器，这样的实证部，让人没法不骄傲。


  　　地球科学家梦寐以求的对撞机，总长是三十千米——他们做梦也只敢想要三十公里。但是在二十一世纪初，没有任何一个国家造得起这个三十公里的对撞机。


  　　这还是地面上。换到太空里，就更没人敢想了。


  　　更别说，神州所在的宇宙还有“灵气”这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东西。多出来的这一个物理量，使得整个宇宙的能量时刻处于起伏之中。为了去除这个变量，任何实证部都需要稳灵阵法维持元灵气环境。而这个阵法，半径每扩张一尺，成本就往上一翻。在灵气无序的宇宙环境当中还要再翻。


  　　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避开行星上较为浓厚的灵力与生灵的干扰。


  　　实证部的硬件尚且如此，里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除开几个道心失守者与正在叛逃的不准道人、以及正在值守脱不开身的几位外，缥缈宫逍遥几乎到齐，无数天才弟子汇聚，就连以“统一入门试炼榜首”成绩考进缥缈宫的，都有十个以上。


  　　缥缈宫，可是靠着群策群力，开创了一个时代的缥缈宫！这个学派，将自己大半的力量都投入了进去。


  　　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出成绩？


  　　但是，出于同门之谊，路小茜还是略微争辩了一下：“若是我们将手中的参数事实分享，其他人不也就等于和我们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吗？”


  　　“总而言之，那些掉队的家伙，就不要理会了。”破理真人哼到：“我们缥缈宫自草创，就从来不缺掉队的修士。”


  　　缥缈宫自创立以来，就行走在最危险的路上。从最初的“两朵乌云”开始，他们就一次又一次再颠覆世人与自身的认知。而这一路上，最不缺的，就是无法接受自己研究成果的修士，以及接受了自身研究成果却又感到绝望的修士。


  　　他们是踩在同伴尸体上前行的。


  　　破理真人的话，血淋淋的，却是缥缈宫一路行来的写照与总结。


  　　路小茜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在进入工作区后没多久，一阵强烈的压抑感袭来。路小茜有一种错觉，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包裹在一层透明的薄膜里，连出气都困难。


  　　但是，这只是错觉而已。平时被当成理所当然的法力与外放的灵识被强压回体内后，修士会自然而然产生压抑感。


  　　然后，无数符文亮起。


  　　足够瞬间抽干多位涅槃期修士的巨量灵力在预设好的轨迹之下倾注进加速器当中。这是稳灵阵法唯一的空白区域。在这里，灵气会抬高电磁力，全部以“能量”的形式作用出来。如果化作雷暴则足以清洗掉一个大国的电磁场开始贯通整个真空管。在真空管的一极，两股预先填充的质子流。被电磁场俘获，然后不断的加速。随着一个个符文的熄灭，两串质子流不断获得能量，不断加速。


  　　然后……


  　　“参数显示……对撞失败，并没有真正碰撞在一起。”


  　　“加大质子填充术，重启对撞法阵！”


  　　“是！”


  　　这种事经常发生。在稳灵阵法下，就算是逍遥期修士也别想驾驭好亚光速的两串质子。


  　　第二次……第三次……


  　　终于，在第四次的时候，一块指示晶体产生了剧烈的变色。


  　　“对撞成功！”


  　　“读取参数！快！参数！”


  　　“质量……在波动范围之内……电磁作用略微减弱！”


  　　陡然间，欢呼凝滞。


  　　破理真人一脸无奈：“中子……见鬼的中子。”


  　　真空管中，果然无端出现了中子。


  　　真空管本身的材质特殊，内里甚至还有一层薄薄的固态氢，保证没有元素内部有中子被意外击出——天灵岭甚至觉得这样做有点多此一举。以现在的仪器精度，就算有少数中子在对转过程当中被击出，也不会影响观测。


  　　但是，无法忽视的、大量的中子出现了。


  　　“其他参数呢？”有人大声询问：“其他参数报出来！我们可不只是要寻找强子内部的结构！”


  　　众人重新开始忙碌。


  　　……


  　　王崎接到信的时候，神州已经入秋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原本出现在东侧的太阳终于懒洋洋的滑到了西侧，并将大半个脸庞都藏在地平线下，准备落山。南溟的天空，已经从昏黄变成瑰丽的紫蓝色。这种景象还得持续小半个月。在这之后，长达半年的冬天将会降临在南溟。


  　　但是，对于现在生活在南溟的生物来说，区区气候根本不成问题。


  　　某个家伙甚至还有心情一边在冰天雪地里散步，一边阅读来信。


  　　“看起来，库仑定律确实展现出了‘极限’啊。”王崎关掉了自己面前的窗口：“另外……路小茜这家伙，是在炫耀吗？靠，我也好像去有大型对撞阵法的地方！”


  　　不过，这也只是说一说而已。南溟学府的工作其实也同样重要。对于他来说，南溟学府乃是宣扬自身理论的地方，也是研究神道网络的地方。前者是他在仙盟的晋升之资，后者则是为他提供海量计算力的关键技术，也容不得一点马虎。


  　　而且，如果他的研究计划顺利，很快他也能够靠自己搓出类似的设备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崎再一次走进霍桐青程度实证部。这一次，不只是霍桐青在，还有霍桐青的另一位师兄弟，杨志杰，一个主要研究各种元素化学性质与其结构关系的修士。


  　　“王道友，今天也能完整的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杨志杰热情的迎了上来，一步感动的样子。


  　　王崎急忙后退：“承您吉言，我死不了。”


  　　霍桐青似有两分忧心：“一定要记得定时去看阳神阁的大夫啊！一定要记得啊！”


  　　他是真不希望王崎出事。几个月的功夫i，王崎就帮他完成了零号元素制取真法的再设计——没错，是再设计。最心爱不变动功能的基础上，王崎将整个阵法重新设计了一遍。其中有一部分符阵过于复杂，一般的万法门修士都觉得难以简化。可王崎，干脆就为此重新设计了一套符篆。


  　　这其实也是阴阳爻文到万象卦文的一种活用。对于其他修士来说，光是设计出这一套符文，就足够发表三五篇顶级论文顺便功成名就了。


  　　而这只是王崎顺便做的。


  　　甚至连制取阵法的原设计者、焚金谷修士弥天昭都对这个设计赞不绝口，不止一次在公开讲话中对王崎表示感谢。


  　　王崎等若是一个人完成了这套制取法的工业化与推广化。


  　　这么实诚的合作者，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王崎叹息：“你们再这样，我就要翻脸了啊！”


  　　这半年里：“你还活着啊”已经成为了其他人对王崎打招呼的一种方式。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算君。


  　　在几个月前，算君在发表了和王崎的同名论文之后，大家原以为王崎会选择避开代数拓扑这个领域，不和算君纠缠。不料，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王崎又发表了两篇论文，全是代数拓扑领域的，而且与那一篇《拓扑张量积与核空间》一脉相承，似乎是指向某个更加广阔的领域。


  　　对于算君来说，这可真算是挠到痒痒处了。在王崎发表论文的三到五天之内，他必定会发表一篇完全以连宗思路写成的论文，其标题虽然不是那么具有挑衅意味，可内容却摆明了是在针对王崎的论文。


  　　第二个月，王崎也没有放弃，同样是发表了两篇论文。其中一篇，甚至有回击算君某一篇论文的倾向。


  　　——这是和算君杠上了？

  　　——这是和算君杠上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万法门修士们纷纷感叹，怎么还有人这么作死。然后，其他修士就开始猜测，王崎会在什么时候道心失守或者走火入魔。


  　　毕竟，上一个和算君刚正面的逍遥期修士，现在还在修养当中呢。


  　　甚至还有好事之人开出了盘口，赌王崎什么时候走火入魔。


  　　不过很快，人们就失望了。王崎没写一篇论文，都需要至少十五道二十天的时间缓冲，而算君从看到王崎的论文道回应，最慢不超过五天，最快他前脚看完王崎的论文，后脚就已经完成了构思并开始动笔。


  　　王崎仿佛怯懦了，绝对不与那位暴戾的君主刚正面。


  　　好事之人纷纷感叹没有天才被爆成烟花看了，而王崎的伙伴则开始担心他的道心。


  　　王崎叹息：“咱就别提这个了，今天不是我们验证第零号元素制取阵法的日子吗？”


  第一百零四章 成功

  　　验证零号元素制取法阵，已经成为非你禁锢最近三个月以来最为热门的话题之一。


  　　而这个课题，也确实是有被争议的资格。


  　　对于仙盟来说，“先研究元灵气环境之下的现象，再推演其在高灵气与低灵气环境下该现象的变化”。虽然有些时候，王崎觉得这是因为某个神秘大能施加的地球影响，可弱仔细想一想，这其实也是合理的。


  　　因为，神州这颗行星非常接近元灵气环境。最初的求道者，看到的“现象”，也是以元灵气环境下的现象为主。另外，灵气这个物理量非常容易受到“人”这一智慧物体的扰动，也正是因为这个让扰动，所以任何实验都必须正视“人择原理”。


  　　换句话说，这其实是一个非常适合起步的选择，也符合凡人的主观判断，无需置疑。


  　　但是，越往后，仙盟探索的领域就越是诡谲。元灵气环境未必适用于所有实证。


  　　而第零号元素就是一个例子，这种元素只能存在高灵气环境当中，并且在元灵气环境当中会快速衰变分解。


  　　对于这样一种元素，仙盟传统的技术已经不大可行了——因为它们都是针对元灵气环境或者近似元灵气环境的弱高灵气环境而而设计的。


  　　对于这种元素，肯定需要一种新的思路来研究。


  　　但是，由于仙盟一贯的“优先元灵气环境”的思维，这种研究其实并不热门——或者说，完全就是一个冷门。焚金谷弟子弥天昭，或许是近些年来唯一一个在这个领域取得突破性成果的修士。


  　　但是，这个成果，却无疑能引发整个焚金谷的地震。


  　　“祥瑞之典一级的成就。”霍桐青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眼神之中的激动根本压抑不住。


  　　祥瑞之典，今法仙道最大的盛典，也是无数今法修士为之奋斗终生的事物——仙盟设立的仙道求索的最高奖项。祥瑞之典与道种之赏、道器之赏不同，后两者，还有其他的各门派内部的奖项，都是针对元神期一下的年轻修士，元神期以上修士自动失去评选资格。而祥瑞之典，则是所有修士都能参与的。


  　　算理，天物，物性，生灵——每二十年一次的盛典，就只有这四个最大的奖项。而这四个最大的奖项，也被视作最高的荣誉。


  　　能够获得祥瑞之典的，必定是逍遥修士，或者未来的逍遥修士。而逍遥修士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获得祥瑞之典。


  　　“若是有超过十人验证成功，并将此制取法成本降低一半，两年后物性之典，必定落入弥天昭道友手中。”杨志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与此同时，他却看了王崎一眼。


  　　——这个怪物，居然生生将成本压低到了一成……


  　　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倒没有太多的感激涕零。布置处于何种心思，王崎在压缩成本之后，又拉着他们两个人在南溟冰原之下又修建了三个同样的零号元素制取法阵。


  　　——那么多零号元素制取阵法，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用。


  　　“好了，启动阵法吧……”


  　　不知为何，王崎看起来比两个焚金谷的修士还要高兴。


  　　杨志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灵池按在地上。不止相当多少灵识的澎湃灵气流入阵法之中，一个个符篆被激活。在变化之下，阵法之内作为布阵之物的许多法器悬浮起来。


  　　“第一次投放，开始！”霍桐青记录口令。


  　　杨志杰取出一个半透明的淡蓝色球体。那是使用种种手法收纳的重水——氢的同位素“氘”与氧元素的化合物。


  　　这就是制取“第零号元素”的原材料。


  　　由于第零号元素蠢事有中子构成，所以制取的原材料也需得是富含中子、而且方便分割的。另外，这是重复验证与推广并行的，所以还要考虑到保存的问题。


  　　综上所述，氘原子应该是比较适合的对象。作为宇宙间元素丰度最高的元素之一，氢原子由着极为广泛的储量与较低的开采难度。而在储存上，重水又比氘更加便利——比起活泼的氘，重水更加稳定。


  　　重水球体一进入阵法之后，就不断变大。它上面附加的空间法门也在不断被解除。与此同时，阵法开始运转，几个符文之上，电光闪动，阴阳变化，两极划分。于是，重水被电解。另外的符文将氧气鼓动送出，只留下与氢气性质几乎一样的氘气。


  　　在氘气酝酿的过程当中，阵法外围闪过一层黑色的光芒。某种灰色的膜隔绝了阵法内外。


  　　“成与不成，就看天命了。”霍桐青深吸一口气：“我们现在已经没法插手里面了。”


  　　绝灵之法，隔绝内外灵气环境的法门。


  　　现在，他们也被没办法对立面的阵法进行干涉了。除非反应完成，绝灵之力自动解除，不然，就算阵法大爆炸了他们也无力阻止。


  　　这是验证零号元素制取法，同样要排除人择的干扰。另外，也只有这样彻底排除了人的要素，今法修士才敢断言，第零号元素并非是所有修士共同的幻象，而是自然允许存在的力量。


  　　王崎闻言，回头笑道：“不巧啊，我不信天命，只信手中计算的结果。来之前我已经算过了，这一趟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就是一个按灵池加投料的事儿。”


  　　霍桐青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好。


  　　绝灵之力内部，阵法依旧在平稳运行。那些从重水当中电解出来的氘气被推向阵法的中部。在那里，同样来自天歌行的光电两变之法运转着，高能光子流冲刷着氘气，通过光电效应不断扯下上面的原子。阴阳两极分化下，一个符篆将非得打出的电子流尽数吸收。


  　　接下来，就是质子。最后，只有纯粹的中子留在反应室内。


  　　而后面到来的这一步，才是重中之重。


  　　外来的灵力在流入反应室之前，先经过数道设置参数不同的稳灵阵法调整，以确保其稳定输入，没有一丝人为波动。在反应室中，许多力量重新构造。灵力参与弱点。强电的相互作用。


  　　这也是弥天昭最为天才的地方。他没有想过使用法术制取第零号元素，法术的作用对象变成了灵力。在适当的灵力值下，纯粹的中子团会会自动产生许多玄妙的反应。他的阵法，再通过诱导这些反应，形成大量的第零号元素。


  　　阵法之外，三人兴奋又紧张的等待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黑色的绝灵禁制消失了。


  　　三人快速扑向阵法。


  　　“先确认参数！”


  　　“氧气质量……十六个单位！第一步成功！”


  　　杨志杰最先送进去的重水，被三人标记为二十个标准单位——因为重水的相对分子质量大约就是二十，而氧原子的相对原子质量则是十六。这么做则是为了方便计算。


  　　也就是杨志杰，提供的重水是天灵岭核心实证部出的研究用产物，纯净度无限接近百分之百，才好这样运算。


  　　“质子收集完毕，我这边正在重新反应，让他们吸收电子……唔，得到了少量氦气，不过总质量也确实是两个单位……”


  　　王崎则走到阵法的输出端口等待结构。输出端口有五百个小型透明琉璃密封试管。每一个试管沈阳，都附加这反复的稳灵阵法，将灵气值维持在一个较高的程度上。


  　　在阵法渐渐停止运转后，王崎取出了随机抽取了五个试管。然后，他手一挥，在空气当中制造了一个稳定的真空带。在真空带中，他分别将五个试管过秤。之后，他又随机抽取五个试管，一次性过秤。


  　　“有点不妙啊，两位道友。”王崎皱眉：“四分之一单位……唔，我设计的这个输出口也算好用，这些试管内部零元素质量的极差和方差都很小。”


  　　也就是说，大约四分之三。


  　　“这也是没办法的时。”杨志杰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不满：“弥天昭道友也说了，大约只有十分之一到七分之一的中子可以稳定的形成零元素。其余的都会以高能中子流的形式流失。四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霍桐青也是激动不已，狠狠用肩膀撞了王崎一下：“王道友……多谢你了！”


  　　王崎摇摇头：“还差一步呢。”


  　　他打开一枚试管，试管口向下并微微倾斜。几秒钟之后，一种看上去有些不大稳定的白色发光雾气出现在试管口的正上方，如同一缕青烟一般急速上升。


  　　“远比空气轻，并且在元灵气环境或近似元灵气环境的弱高灵气环境之下无法保留，会衰变并发光。”


  　　王崎手上布下法度，然后抓了过去。那一瞬间，光雾消失了。随后，王崎指缝间，又有发光的气体。


  　　“在法术波动之下，会暂时稳定。”


  　　“几乎不溶于水……”


  　　王崎一项项验证。最后，他点点头，对另外二人说道：“我们成功了。”


  　　“这就是第零号元素气体。”


  第一百零五章 弥天昭


  　　远在南溟的王崎等人并不是最先完成制取阵法重复验证的修士。早在半个月之前，焚金谷就有其他人独立建造并完善了零号元素制取阵法。不过，稍微不同的是，他们大约只能将十分之一的中子转化为稳定的第零号元素。


  　　接下来的半个月当中，也陆续有其他人完成了第零号元素的制备。


  　　这一法门的核心部分正在逐渐得到认可。


  　　而在可预见的未来，关于第零号元素在元素周期表内部的地位、“物性化生”【化学反应】的定义、中子的地位等等基础的概念都会发生转变。


  　　在可预见的未来，焚金谷一定会发生异常巨大的的震动。


  　　而在这个时间点的现在，焚金谷内，却有一群年轻人提前陷入了振奋当中。


  　　弥氏元素生成机制实证部早就已经放了个长假。这正是弥天昭名下的实证部。在第零号元素制取法阵推演完成之后，弥天昭就很大方的宣布大家可以自由的休息，修炼。可是，莫名的狂热感染了每一个人。现在，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往实证部跑。


  　　咱们可是要见证历史啊！


  　　郝黎走进实证部的时候，弥天昭身边已经围着好几个人了。而弥天昭的手指正在虚空中滑动，似乎是在操纵算器的交互界面。


  　　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弥天昭却依旧自在。长久的实证部生活并没有让他的个人形象变得糟糕。也许是天生的关系，这位炼虚期的大宗师与其说“漂亮”，倒不如直接说“清丽”。


  　　只是，在郝黎看来，弥师叔的表情有些古怪。他似乎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有人猜测：“师叔？刚才那是什么……难不成是祥瑞之典的……”


  　　“屁话，祥瑞之典可是在两年之后，公布名单也得一年半吧？”有人笑骂一句，然后转向弥天昭：“弥老师，您到底是看了什么？”


  　　“一个新的制取阵法验证结果罢了。”弥天昭显然心情很好。略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心中的激动。


  　　“制取阵法再现？我们已经收到六七份结果了吧？”郝黎有些奇怪：“师叔，您怎么这么开心？”


  　　“这一份结果倒是有些不一样。”弥天昭摇摇头，笑道：“最终反应的有效率居然高达四分之一。也就是说，四份中子当中，就有一份完全转化为了零元素……厉害，厉害。万法门的道友，在设计阵法上确实有些本事。”


  　　“万法门……”有心人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您是说王崎……先生？”


  　　按理来说，这位已经是结丹圆满、随时准备踏破天关的金丹期修士是王崎的同辈——他甚至还比王崎早两年入道。可是，时至今日，仙盟已经没有人将王崎视作简单的结丹期修士了。


  　　就算是元神期修士，在提到王崎的时候也多半会带上敬称。


  　　弥天昭点点头：“王崎道友和霍桐青、杨志杰两位同门联手，在南溟布置了一道阵法，完成了实证。”


  　　“南溟？为什么是那么偏远的地方？”有人疑惑道。


  　　氘的元素丰度远远低于氕【普通的氢】，如果只用化学方法一点点从氢的化合物中富集氘原子的话，神州重水的生产早就跟不上了。


  　　对于焚金谷而言，他们需要的氘和氚都是自己制取的——很多高阶修士院子里的小型对撞法阵就能做这个。


  　　跑到南溟，重水运送方便吗？


  　　“谁知道呢？”对于这个问题，弥天昭也只能支吾过去了。他倒是隐约知晓南溟有一个仙盟的重大项目，可具体是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若是地球科学家听到这番古怪做法，必定会瞠目结舌吧？在地球，全世界的核物理学家还有相关工业都在等着瓜分那为数不多的重水。其中，最主要的用途就是核物理研究与反应堆——都是为了能源。在地球，可不会有人发疯，消耗大量能源直接制造氘原子。


  　　但是，灵气宇宙的条件实在是太得天独厚了——他们惟独不缺能源。


  　　早在一个月前，王崎三人就将自己的工作与弥天昭、还有其他做验证的焚金谷同门做出了交流。对于王崎的改动，很多人都知道了。在知道王崎专门为这套制备法阵设计了一套符文之后，弥天昭确实是大为感动，甚至多次在公开场合对王崎表示感谢。


  　　“如果王崎先生的法阵也完成了，岂不是说……”郝黎感到由衷的快活：“这不就等于是说，我们的法阵已经可以规模推广、进行社稷化【大工业化】生产了吗？”


  　　四分之一和十分之一，这个有效率的差别可谓是天翻地覆。


  　　有人道：“就算是十分之一，也足够社稷化了。但是四分之一……天哪，天哪……”


  　　“王崎先生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弥天昭踱步：“如果不当面道谢的话，我心难安。”


  　　——看起来这次得打个申请了……


  　　……


  　　南溟学府。


  　　艾轻兰好奇的揭开了一个透明的试管。而后，发光的气体飘出。艾轻兰用巧妙的手法兜住这一团光雾，好奇的摆弄。


  　　然后，她好奇的吸了一口。


  　　辰风看到这儿，皱了皱眉头，扯了扯艾轻兰的袖子，提醒她这么做可不符合实证部的规范。


  　　生灵之道实证部里，各种试剂都是严禁直接碰触的。虽说修士大多不怕什么试剂的毒，但保不齐里面就有一瓶可以毒翻修士。


  　　“唬！”艾轻兰扭头做了个鬼脸：“去，去，这玩意根本不会和任何物质产生反应，怎么可能有毒？”


  　　对于物性之道，艾轻兰也是有一定了解的。集茵谷的遗传学，已经深入到了分子层面。在这一层面，组成有机大分子的原子的性质、和推演模型的算法同等重要。


  　　王崎一脸黑线：“我说你们啊……不要一人拿好几瓶去玩好么！这都是我以后要用的！”


  　　在他面前，辰风、艾轻兰、陈由嘉乃至赵清潭等一大堆熟识的修士都聚在他家门口，一人拿了一试管的“零号元素气体”在玩，气氛热闹得如同一群进了学校化学实验室的初中生。


  　　艾轻兰皱了皱鼻子：“小气，你有一仓库呢。”


  　　辰风则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他说道：“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按照你的说法，这东西其实便宜得紧，分一些给大家见识一下也没什么吧？”


  　　辰风这话说得还真没错，即使是在地球上，重水也只是以千克计价，每千克几千块钱，远低于黄金价格。而在这个宇宙，这东西就更不值钱了。


  　　尤其是零号元素的特殊性，导致了它的制备原材料无需要求是元灵气材料——别忘了，第零号元素只能在高灵气环境下存在，

  　　那些对灵气没有要求的重水，价格甚至远低于辰风日常消耗的元灵气试剂。


  　　就算八十份单位质量的重水只能生产出一份单位质量的零元素气体，这个气体的价格依旧是极其低廉。


  　　由于零号气体在常温下就具备超流性，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流云宗等研究流体的门派还会大量购买，布置超流体环境之类的。


  　　“但是，我现在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需要零元素气体的储备！”王崎挥挥手：“总而言之，别浪费了！”


  　　众人这才嘻嘻哈哈的散去。零号元素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是一种“新鲜感”。他们都是年轻一代的修士，出生很晚，基本没有体验过“一种新元素被发现”的新奇感。


  　　看过、摸过、嗅过，新鲜劲过去了，就自然不对这个抱有兴趣了。


  　　只有陈由嘉留了下来。


  　　她看着王崎手里拿着的一大堆空试管，撇了撇嘴：“难以置信，你居然又跑去研究物性之道了。”


  　　“很有趣的。”王崎笑了笑，将空试管处理了。


  　　“精力太过分散，不是什么好事。”陈由嘉盯着王崎的眼睛：“不过……恭喜。”


  　　“啧，想夸我就正大光明的夸嘛，我可是很厉害的！”王崎指了指自己。


  　　“算理，天物，物性，生灵……四个领域你居然都做全了。”陈由嘉自己说起这个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我可着实算不得什么全才，这严格意义上也不能算我的成果。”王崎摇摇头：“光是算学一道，就能够让人皓首穷经直到永远。就算是长生者，也未必学得完——至少，相对于算君，我不敢称全才。”


  　　提起“算君”二字，陈由嘉的眼神中就出现一丝阴霾。她有些懊恼：“正常人都不会想着去和算君比较的吧？”


  　　王崎指了指自己：“你难道觉得我是个正常人？”


  　　陈由嘉踢了王崎一脚。几分钟之后，她才问道：“算君……那个……你真的没问题吧？”


  　　王崎哭笑不得：“怎么，你也去赌了我什么时候道心失守？”


  第一百零六章 天上掉的馅饼

  　　第零元素的大规模生产以闪电般的速度立项并建造。和更早时候那些研究者各自为战的验证不同，这一次，是仙盟出力建造大型制备设施。数千位焚金谷的元神期修士被发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炼制各种部件，山河城则在第一时间划定灵脉用于建造阵法。


  　　当南溟的太阳真正落山的时候，第一个超大型零号元素制备阵法已经建立完成了。


  　　当然，使用的是王崎的设计方案。


  　　本来也应该如此的。在众多的改进方案当中，目前也只有王崎的那一个可以提供超过四分之一的转化率。


  　　而在这个巨大的阵法第一次启动的时候，王崎人已经在万法门内了。


  　　每隔一段时间回大陆一次，这就是仙盟给予王崎的一项特权。


  　　利用回到万法门的这短短两日，王崎再一次调整了基派的研究方向。往日天天交流的时候，他倒没觉得有多吃力，可是这样隔好几天才回来一次，别人积攒的问题就多了。


  　　面对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王崎也感觉颇为吃力。


  　　一个学派，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毕竟，学派是由许许多多不同的人组成的。这就像许多细微的力量组成的一个合力。具体这个合力要向哪边走，每个施加力量的人都很难掌控。


  　　而学派的核心人物、领袖人物，就是那个把握方向的。


  　　而王崎在忙于应对其他人问题的时候，基派的几个主力成员也在眼巴巴的望着他。以前王崎在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可是王崎一离开，他们就有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整个学派的思考方向也有些散。


  　　这种感觉相当主观，甚至只能说是“算学家的直觉”。


  　　但是，当大多数人都有同一种“直觉”的时候，这种“直觉”就不再是玄学，而是一种客观的现象了。


  　　没有王崎来把握大方向，基派的研究确实很容易进入到越做越偏的境地。


  　　光是答疑的阶段，就持续了一个上午。而下午，王崎又分别组织了两次算学讨论班，和大家一起讨论各自最新的进展，分享各自在单形代数拓扑或泛函分析领域的基础。


  　　而在第二天，王崎则组织了一次学习会。


  　　至于学习的对象，则是……算君的论文。


  　　最近一两个月，王崎依旧保持着二十天左右就出一篇论文的速度。和其他算学家相比，这种速度简直匪夷所思，特别是他还分了一些心思到物性之道、研究第零元素的情况下。


  　　但是，这也只是笑傲同辈而已。他和万法门真正可怕的怪物相比，还算正常。


  　　就算是地球，也有极为可怕的人肉打字机式数学家。就比如说莱昂哈德·欧拉，完全就是以印刷机速度写论文的——一年八百页，而且每一篇都能够在历史上留下相当重要的地位。这还不计算他写的科普文章与力学、分析学、几何学、变分法等领域的课本。


  　　实际上，这位数学家和后世的数学家有所不同，他做数学，仅仅是因为沉浸在数学本身当中。他并不关心其他人做了什么，也不关心到底研究能为他来带什么荣誉。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并不热衷发表论文，也不热衷和其他的数学家分享自己的成果。直到二十一世纪都有人相信，欧拉未发表的着作比已发表的部分还要多。一间学院光是为了整理他的遗稿，就花费了整整四十七年。


  　　“欧拉进行计算看起来毫不费劲儿，就像人进行呼吸，像鹰在风中盘旋一样。”同时代的人都这样感叹他的天分。


  　　而单论论文发表数量，这样的欧拉还只是地球论文数量第二的数学家。另外一位并没有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数学家保罗·埃尔德什，一生发表了足足一千四百七十五篇具有极高价值的数学论文。


  　　而很显然，算君比王崎更类似于欧拉——歌庭派创始者的异世界同位体。算君同样不热衷于和他人交流，但思考起来却极为迅速。而他作为连宗领袖，仅仅是因为他表现出的那一部分的力量就足以影响世界了。


  　　王崎每发表一篇论文，他很快——一般是三到五天内，就会做出回应，抛出一篇内容很是类似，但是却完全用连宗方法写成的论文。


  　　王崎却始终没有改变研究领域或者表示“我跟不上了”的意思，固执的在代数拓扑的领域前进。


  　　对于王崎来说，这种行为，就好像两个强者对拼内力。纵使较强者收敛了自己的部分力量，对于较弱者来说，这也是极为凶险的，稍不注意就是内力尽焚……


  　　不，比那还惨。


  　　云端公子柯兰荫当年领导歌庭派时，可是被称作“神灵一般”的人物。可仅仅是与算君交流自守函数一年，就因为提出了一个自己无法证明的定理而道心失守，走火入魔。


  　　鸿鹄与苍鹰搏击，每振翅一次，就飞得更高。继而鸿鹄无论如何凭风而起，也只能看到苍鹰在它头顶之上。


  　　其实在王崎看来，这种行径就如同强登天梯，每行一步，都要面临可怕至极的压力。可相对的，这种压力，也是一种极大的磨砺。王崎自身是不记得布尔巴基学派的论文的——他上辈子并不是一个数学家，对于布尔巴基学派以及格罗滕迪克的数学理论，也只停留在与物理学有关的领域上。而算君与他在思维上的对拼，极大的激发着他的灵感。即便是有着离宗和连宗的区别，算君的东西对于王崎而言依旧是极为有用的。


  　　尤其是在代数拓扑领域。这个领域原先就是算君无意间发明的。在歌庭派的手中，代数拓扑最终发展成了完全背离算君希望的东西，因此算君的任何成就，对于王崎来说都等于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新思路。


  　　很多王崎原先根本就想不到的东西，都在这一场交流之中自动涌出。他预计自己原本至少要一年半，才能在代数拓扑领域做出深刻的成果，可现在，才半年不到，他就取得了超乎想象的成绩。


  　　所以，对于这些论文，他讲得也是格外用心。


  　　但是，看到王崎这幅样子，基派的诸多修士用心学习之余，脸上却多出了一丝忧伤的神色。


  　　——先生他……终究是在意的吧？


  　　——什么退避不敢战……他看似游刃有余，实际上已经沉浸其中了吧？


  　　尽管王崎自己觉得自己获益颇大，但是旁人的眼中，事情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神鹰俊鹞在云天之上搏击竞高，美则美矣，但旁人却会因为云雾而看不真切，只觉得其中一方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云端，而自己却根本插不上手。


  　　王崎自己讲了许久，才发现底下没什么回应，自己的学派完全沉浸在一股“哀兵”的气氛之中。他不由得停下来，问到：“怎么了？怎么都不吱声？我讲得不好？”


  　　众人见他神色没有异常，却在组织大家学习算君论文的时候异常投入，只当他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已经有些不正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当中充满着温柔的光芒。


  　　王崎有些抓狂：“不是吧，现在就连你们也想问我什么时候道心失守了吗？”


  　　“王崎你别激动，大家都不是这个意思。”魏沧对着四周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众人心领神会，脸上纷纷露出温和的笑。


  　　“靠。”王崎头无力的靠在墙上，深感挫败。过了几分钟，他才重新站到众人面前，谈到：“看起来，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首先，我必须说明一点，我现在的情况，和当年柯兰荫前辈并不一样。”


  　　“柯兰荫前辈早年提出的一大总纲，就把近乎所有与几何有关的领域都整合到一起了。在这个领域，他是当世一流。而他与算君交流的自守变天式，则是圆变天式、双曲变天式、椭圆变天式等变天式天位图概念的拓展，这同样是算君感兴趣的领域。他二人，是用上了全部的才情去研究这个领域。”


  　　“而我不同。代数拓扑对于算君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是不该出现的怪物。我的论文，只不过是提出了新的算学工具。而这些工具，有可能解决某些算学方面的问题，所以算君才会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并不是我的理论本身，而是它的可能性。所以，他才会尝试用自身能够接受的形式重新解构我的算学工具，将之转化成自己的求道之器。在你们看来，这是一种挑衅，可在我看来——娘的，天上掉馅饼好么。有一个当世第一流的算家自愿帮你激发灵感，这和一个普通凡人遇上一个愿意免费为他伐毛洗髓、保他直升长生的强大仙人，有什么区别吗？”


  　　王崎看着自己的学派，再次重申：“就算离宗和连宗理念有差别，一些思维也是可以共通的。而算君给我们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第一百零七章 当面致谢

  　　“就算离宗和连宗理念有差别，一些思维也是可以共通的。而算君给我们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这就等若是一个大财主，将自己的私产无私的分给了我们！”


  　　“没错，算君的思考，算君的灵感，这种东西若是以黄金计价，怕是神州所有黄金都加一块都不够。”


  　　“若是有全知全能者告诉我，说我若是搬空一个行星的金元素富矿就给我一个算君那个级别的灵感，我会毫不犹豫的用我漫长的生命研究开采技术，训练控工，在全宇宙挖矿。”


  　　“而现在，这样值钱的东西，只需要我写一篇论文，就会自动的展现在我面前！直接诶难道不是天大的好处吗？这难道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为此感到高兴，反而要担惊受怕呢？”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魏沧站起来，苦笑道：“只有长生不老，才能看见最后最终的大道啊。您若是死了，后面的道您也见不着了。”


  　　惟有生者，可闻大道。


  　　这就是仙盟不断追求“长视久生”的原因。或许有疯子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为了一个实证就能将自己真个赔进去。但是，他们身为“学者”的成分，却使得他们抵抗不了“聆听大道”的终极诱惑。


  　　而这也是明明神州修士比地球科学家强大无数倍、实验室规矩与伦理反而比和地球差不多的原因。


  　　按理说，神州的修士是不会在意手碰到酒精喷灯的灯焰、不会被炸裂的试管划伤、不会因为接触对于地球人来说属于剧毒的试剂而死掉。但是，对于有机会永生的人来说，一点儿伤害到自己的机会都不要有才是最好的。


  　　另外，地球科学家在生物技术大爆炸或者意识上传出现之前，完全可以是一副“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做派，但是神州不行。对于能够长生的修士来说“很多年之后造物失控”其实根本就是迫在眉睫的巨大威胁。


  　　也就是因为“魂魄”这个受血统影响极小的灵气器官存在，灵气宇宙并不流行以血统、躯壳分辨种族，所以克隆、转基因和人工智能的研究没有太大的禁忌。


  　　惟有生者，可闻大道。


  　　魏沧说出这句话之后，众人脸上终于表现出苦闷之色。对于他们来说，王崎就是精神领袖一般的人物。虽然王崎一直强调基派内部所有人都平等，可事实上，没有人能够代替他——至少暂时没有。若是王崎倒下了，整个基派就没有一个可以撑场子的人了。


  　　王崎虽然修为上是结丹期。可在学术上，就是逍遥期。


  　　若是王崎没了，基派也就没了。这么多志同道合的道友，最终也只能沦为一个“同好会”性质的东西，很难称之为学派了。


  　　王崎一脸挫败：“靠，合着我说了那么多，你们都是当放屁啊？现在我和算君之间的交流呢，主导权并不在算君手中，而在于我！你们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现在是我写出一篇论文，算君立刻跟进，用连宗的方法写一篇描述内容类似的——还顺便帮我升个级。而他当初和柯兰荫前辈的交流，是你一封信我一封信，将对方当做阶梯，彼此之间不断爬升，爬升，最后一人超过界限道心崩溃！”


  　　“也就是说，算君！他！现在！就等于！在给我！干白工！我！只是借助算君的力量！在我自己的路上！走！”


  　　王崎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


  　　众人被他的气势震慑，略微沉默了一下。


  　　“看，还是有点严重啊……”


  　　“妈呀，王崎师兄以前是这样狂躁的人吗？不是吧……”


  　　“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和他十几年的交情了，他一直这么狂——不过话说回来，最近确实很躁了。”


  　　——我说苏师兄你凑个什么热闹？

  　　王崎哭笑不得。苏君宇道也没说错，最近他确实有一点狂躁。


  　　格罗滕迪克的成果被数学界熟视无睹了许多年。为什么？

  　　因为当时的地球数学家，已经有足够的、几何化的数学工具。


  　　现在可好，算君不止再一次发展了那个“几何化”的求道之器，而且还特么的将之不断升级，做得比王崎还要吸引人。


  　　按照格罗滕迪克的经历……除非王崎自己在缥缈之道和弦论上用自己的理论做出惊天动地的结果，不然的话，神州算家很可能也会忽视他的工具。


  　　毕竟，有算君的更好用不是？


  　　考虑道算君的思路可能同样适用于这些理论，以及考虑到算君现在还活着，所以王崎的这些成果，可能会被长期埋没了。


  　　这和王崎的设想可有点不一样。在王崎的眼中，自己做出了这样的成果，起码是能够引起万法门修士广泛讨论的。布尔巴基学派，当年可是改变了世界的。


  　　可现在，他的风头完全被算君盖过去了。


  　　这多少让他感到有些急躁。


  　　——地球数学家寿命有限，就有一点好……布尔巴基学派的那些前辈们刚好不用面对亨利·庞加莱这种怪物……


  　　但是好歹，众人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的。于是，王崎继续拿起算君的论文，开始继续讲解。而渐渐的，其他人也愿意出来交流分享自己的一些心得体会了。


  　　算君的十篇论文，毕竟是对应王崎的十篇论文的，所以王崎自己讲解起来开始比较快，这次交流也还是以他为主。莫看算君只不过分出一丝经历去对付王崎，但是这些论文，无一不是精品，至少能够让一个人从本科学到研究生毕业，十篇大概的讲下来，一天就过去了。


  　　“好了，这次就到这里吧。算君之后有什么论文，大家也要持续关注。还有，这十篇也要研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好好好，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打算拉上一群人和算君死磕！”


  　　王崎差点又说错话，引来大家温柔的目光。在大家都走了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由于陈景云常年在万法门内，所遇陈由嘉绝对不会留下来过夜——这可不是南溟。因此，整个宅子也只有他一个人。


  　　王崎才深深叹息：“何必呢……槽。”


  　　前世，王崎时常感叹，为什么当年那些大科学家都活不到今天。今生“既生瑜何生亮”的挫败感和前生“恨不逢时”的崇敬感混合，生出了一种莫名复杂的情绪。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王崎打开门，就见到了一位生得格外漂亮的大宗师。


  　　弥天昭拱拱手，行了半礼：“王道友，久仰大名。”


  　　“弥……天昭道友？”在万法门直呼“弥道友”，容易将弥师姐召过来，所以王崎最后改了口。


  　　弥天昭点点头：“正是在下。”


  　　“客气，客气。”王崎有些疑惑：“您不是应该在钟山的零号元素制取阵法那边，参加开工仪式吗？”


  　　“那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弥天昭微微笑道：“对于王道友将我那制取法阵做出的改进，我一直铭感在心。若是没有王道友你的升级，这制取阵法怕是没这么容易传开。”


  　　王崎摇摇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工作，我万法门弟子做得也不少了。而且，我也在里面学了很多大型阵法工程、尤其是焚金谷研究用阵法的建造经验。倒是弥……天昭道友你，那个制取阵法才是天才的创意，属于“无中生有”的部分。这一部分，我做不来。”


  　　“道友也不必过谦。四分之一的反应有效率……光是研究‘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有效率’，就可以单独开一个课题组了。”


  　　王崎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其实我原本是希望有效率可以达到一半的。”


  　　“那就可以再开另一个课题组，‘为什么反应有效率比理论值低了百分之五十’。”弥天昭笑道。


  　　有些时候，物性之道和生灵之道的求道者会在无数次的重复当中，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这些现象大致原理大家都懂，可深层原理就很玄妙了。这种发现，与“水平”没有多大关系，纯粹是看运气。有时候，你只是调整几个参数，说不定早期诺奖级的发现就到你手里了。


  　　——啧，真会申请经费，好羡慕……


  　　“不过……”弥天昭的身影打断了王崎龌龊的小心思：“话说，理论值是一半？我能看一看您的计算吗？”


  　　“当然，里面请。”王崎点点头，进入书房，取出了自己之前的计算过程与研究结论，递给弥天昭观看。


  　　弥天昭很快就露出恍然的神色，开始思考，计算。


  　　王崎则发问道：“天昭先生倒是，你为什么今天来了？”


  　　“哦，我一直想向王崎先生你当面致谢，但是一直没机会——你似乎是在南溟参加什么机要项目，对吧？我跟仙盟申请过，结果仙盟就告诉我，你每隔几天就会来万法门一次，所以我就赶过来了，生怕错过了……”


  　　王崎点点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天昭先生，请问你们接下来还会继续研究零号元素的性质吗？”


  第一百零八章 自开道路

  　　“天昭先生，请问你们接下来还会继续研究零号元素的性质吗？”


  　　王崎的问话，让弥天昭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抬起头，有些疑惑：“王先生这是问……什么？”


  　　王崎这才意识到，或许自己问得有些不妥。零号元素本身就是一个最高等级的学术成果。用地球人最习惯的方式形容，就是一个诺贝尔奖级别的成果。


  　　化学领域的诺贝尔奖，在早期的时候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看脸的过程——只看你能不能恰好发现一个恰到好处的公式或者反应过程。但是，元素的发现就不是一个单纯看运气的过程了。


  　　因为，元素周期表早在诺贝尔奖设立前四五十年就出现了。


  　　只要人类在基础物理上的只是不至于有太大的谬误，门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就是放之宇宙而皆准的存在。宇宙中所有有可能存在的原子种类【不包括奇异原子】，都在这一百一十八个序列号之内。每一个可能存在的元素，化学性质都做出了预言，空气中好像都蕴藏着指向这些新元素的蛛丝马迹。


  　　而当时的化学家，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根据门捷列夫留下的指示，顺着那一点点线索，根据元素周期表上关于该元素化学性质的推测，猜测这种元素有可能在什么地方富集、可以通过什么方法提炼。


  　　而当一种元素被发现之后，其他与之相邻的同类或同族的元素的发现，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严格来说，那些在门捷列夫之后的化学家，从来都不是“发现了一种新元素”，而是“证明了某种已知元素真的存在，并发现了它的单质的制取法”。


  　　而在王崎印象当中，真正因为发现一种新元素以及其制取法而获得诺贝尔奖的，只有三例。


  　　亨利·莫瓦桑，1906年，因发现单质氟的制取法获诺贝尔化学奖。


  　　玛丽·居里，1911年，因发现元素钋和镭第二次获得诺贝尔化学奖。


  　　埃德温·马缔森·麦克米伦和格伦·西奥多·西博格，1951年，因发现超铀元素而获得诺贝尔奖。


  　　1951年之后，格伦·西奥多·西博格和埃德温·马缔森·麦克米伦陆续又发现了集中超铀元素——他们两人连同之前，一共发现了九种元素，元素周期表的九十四号道一百零二号就被这两人包了。之后，格伦·西奥多·西博格还独自发现了一种。


  　　但是，之后发现的超铀元素，加起来也不值一个诺贝尔奖。


  　　原因——原创性不足。


  　　一种元素被发现之后，发现剩余的同类型元素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所有超铀元素加起来也就只值一个诺贝尔奖。


  　　之后，按照王崎的估计，只有一百一十三号之后的几种“自然界一般不会存在，但人工可以制取出来的元素”，或者元素周期表的极限——一百一十八号元素的制取法才有摘取诺贝尔奖的希望。


  　　但是，弥天昭的零号元素制取法，想都不用想，肯定就是诺奖级别的。


  　　零号元素并不在元素周期表之内。在焚金谷的逍遥修士“鳄神”卢瑟福提出“中子”的概念之后，才有人做出的一种猜想。在弥天昭之前，大家也只能说“这个很有可能存在”，但没有人预言这种元素一定存在。


  　　因此，弥天昭实际上的成果，是包括了“推论并肯定零号元素存在”与“证明存在”“完成制取法”三个方面的，单论“原创性”其实高于任何一个诺奖级别的元素发现。而且另外，第零号元素意义重大。它游离在天序表之外，是相当于天序表的“特异点”。若是通过对零号元素的研究，将零号元素纳入天序表之中，就是对焚金谷元素理论的一个巨大补完。


  　　另外，还有对中子性质的研究，也可以从零号元素入手。


  　　这一个诺奖级别成果背后，还跟随着许多高度同样不低的成就。


  　　可以说，王崎这样问，就是在打探一个诺贝尔奖级别成就的方向。


  　　“若是不方便提及的话，抱歉。”王崎摇摇头：“是我唐突了。”


  　　弥天昭摇摇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太保密的内容。我想的话，按照常规，焚金谷很快就会有一系列人对第零号元素进行集中的研究，而研究的要点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个——衰变链分析、阴极射线管、气泡室、扫描隧道入微镜……当然，试着和什么东西反应一下也是必然会做的。虽然说，大家都知道这玩意是绝对不会和任何已知元素产生物性变化的，但是，焚金谷就这样。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新的元素，肯定会忍不住将它和各种试剂混合在一起试试看。”


  　　说到这个，弥天昭有些食指大动的意思：“就连我都有这种想法，跟别说下面那些弟子了。将之放进强酸、强碱当中，将之与氧气充分混合并用真火加温。因为零号元素是全新的领域，所以若是做好了，一个普通的焚金谷弟子也可以功成名就。”


  　　王崎点点头：“冒昧了……”


  　　“这倒不至于。这些常规的方法，你随便找一个焚金谷弟子就能够给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弥天昭道：“我听说当初引你入门的一个人还是焚金谷的弟子。这种等级的消息，对你来说并不难打听。”


  　　王崎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您是说……还有难以打听的部分？”


  　　弥天昭点点头：“虽然智慧足够的话，应该可以从我那制取法上分析出许多东西，但是……我并不觉得一般人做得到。这种感觉无关水平，而是一种直觉。仙盟求道、实证的诸多标准，都是仙盟在‘元灵气环境优先’的基础上，针对以元灵气环境为主导的神州大陆为对象做建立的。可是，零号元素是元灵气环境下绝对不会存在的东西，因此，这玩意……”


  　　王崎心领神会：“他们会抓瞎！”


  　　弥天昭再次偷笑：“呵呵呵呵呵，希望没有多少同门正在咬牙切齿的拆自己实证仪器上的稳灵阵法吧！”


  　　实证部，最花钱的东西就是稳灵阵法。而每一个仪器上面，最值钱的部分也是稳灵阵法。一旦将稳灵阵法破坏，仪器的实际使用价值就大大降低。


  　　而且，仪器不是法器，而是精密机器。它被设计来在元灵气环境下不受人类意志干涉的运转。而在高灵气环境之下，这些东西很容易因为机械能随灵气波动上下起伏而很快损毁。


  　　这一下，让王崎认识到了——这位漂亮的焚金谷宗师，其实也是个会搞事的，良心蔫儿坏了。


  　　王崎虚心低头：“还请弥天昭先生教我一教。”


  　　弥天昭似乎并没有明白过来：“您这是？”


  　　“我对中子的研究也很感兴趣，所以希望您能教我关于这方面的知识。”王崎道：“我参与零号元素证明的事情，也是因为我自己想要研究中子，想要探索微观领域的秘密。”


  　　弥天昭掩嘴：“难以置信……不亏是有‘全才’之称的家伙。横贯算学。生灵、引力几个领域还有所不满，居然还想进入物性的领域来。”


  　　王崎眼神诚恳。


  　　弥天昭见王崎如此，表情反而严肃起来。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又看了王崎两眼：“您对物性之道这个领域的了解并不深入，而且大多是从缥缈之道为出发点思考的，没错吧？”


  　　王崎点点头。


  　　弥天昭接着思索：“若是其他项目的话，也不是不行。你对我是有大恩德的。但是这个项目……恕我直言，您并没有展现出我所需要的素质。”


  　　“这个项目，是仙盟首个——注意，是仙盟‘首个’完全在高灵气环境之下展开的实证，对现在实证的方法、检验标准还有仙盟修士研究东西时的思维，都是一个突破。后世研究纯高灵气环境下的现象时，必然会建立在我们的基础上。”


  　　“换句话说说，我们其实是在建立新的标准——我认为，这些后续项目的意义，甚至是大于第零元素的发现和制取。”


  　　“就这么跟你说吧，您也不要觉得我自大——在这件事中，自认为自己就是新时代的薄亦尔前辈。”


  　　薄亦尔，一千五百多年之前入道的绝世天才，元力上人晚年的好友之一，也是焚金谷的祖师，是物性之道上实证法与实证原则、实证方式的发明者。


  　　简单来说，他是开创一个时代的伟人。


  　　而弥天昭就是有这样的雄心。


  　　“若是我以‘小亦尔’自居，自然是要建立新的实证方针的。而王先生你现在的实证水平……对不起，我看不到。”


  　　王崎摇摇头，叹息：“倒也确实。”


  　　弥天昭要做的，乃是自开道路，创下物性之道新的分支，并未这个分支订立标准。若是他成功了，焚金谷必然也会多出一个支脉。


  　　将心比心，若是王崎复刻布尔巴基学派时，来了一个天灵岭弟子非要插一手，他也不会开心。


  　　“不过……”弥天昭话锋一转：“其实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第一百零九章 老友

  　　王崎在万法门的最后一天，消耗在了同一个焚金谷大宗师的商议之下。在走的时候，他面带三分笑容，三分肃穆，对着一众送行的万法门弟子说道：“同志们啊，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将会非常艰巨啊。不过，我可以这么说——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啊！”


  　　他一边说着大家都半懂不懂的话，一边豪迈的踏上了前往南溟的灵舟。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有人反复咀嚼王崎留下的这句话，最后不由得苦笑起来。


  　　前途的光明，早在半年之前、王崎草创基派的时候，大家就已经从王崎身上或多或少看到了一些。但是……道路的曲折……这个就有点……


  　　现在，算君基本上等于用睡前读小故事的时间，生生压制了整个基派的发展。只要算君一天不停止对基派、或者说针对王崎的这种“压制”，基派的算学工具就很难得到重视——有更好的连宗方法了，为什么要使用这个离宗的方法呢？


  　　在关乎大道的事情上，修士都是意外的实用主义者。除了死硬的离宗算家之外，会选择王崎而不喜算君的人，恐怕不会很多。


  　　而不幸的是，在王崎登临万法门顶峰、提出不完备定理与不可判定定理的时候，这些死硬的离宗份子，就直接被王崎“清洗”掉了。


  　　换言之，王崎这是在无形之中扫除了自己的支持者。


  　　而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这位基派领袖人物，居然还有闲工夫和焚金谷的大宗师达成某种合作协议。


  　　真是……难以理解。


  　　看着身后神色复杂的众人，王崎微微叹息。


  　　实际上，他和算君的争斗，真就如他昨日所说，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风险。


  　　算君确实阻碍着他的道路，偷走了他的“梦想”。但是，他的那一篇论文当中，又偏偏有另外一件事物，是算君学不来的。


  　　“一般性”的思想。


  　　来自另一个宇宙另一位稀世天才的思想。


  　　算君因为天分实在是太高了，近乎生而知之，任何算学领域的东西都是一点就通，所以他自始至终都认为，算家不是学出来的，而是天生的。一个人若是具备算学的灵性，就必然能够成为算家。反过来，若是没有这个灵性，则他必然不能成为算家。


  　　至于这个“灵性”是什么，算君并没有研究的心思。在他看来，或许“灵感”就是人的心灵偶然契合算学神秘实体的现象吧。


  　　而格罗滕迪克不同。虽然这位天才人物同样是能够在高中阶段独立发现并定义测度论的怪物，但是，他却是生长在布尔巴基学派的世界里。而布尔巴基学派虽然是法国的学派，却继承了德国数学家大卫·希尔伯特的精神。他们整整一代人，几乎都是通过系统的学习掌握数学的。


  　　格罗滕迪克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天生的怪物。他时常思考“数学是什么”的问题，并且希望能够通过这个问题，找到一种一般人也能够理解的方式，将数学的本质表述出来。


  　　也正是因为热衷于对数学本身的思考，所以格罗滕迪克的所有思想都在一个巨大却又轮廓分明的框架下。


  　　这就是“一般性”的思考。


  　　每一个问题的意义都不仅仅限于这个问题本身，更在于这个问题背后所揭示的算学本质。


  　　对于格罗滕迪克来说，工具也不仅仅是工具。


  　　这是一种超乎技而近乎道的思维方式。


  　　可在格罗滕迪克的体系当中，这种思维方式偏偏是有迹可循的。


  　　算君不管如何对他的论文围追堵截，他都不在乎。表面上看，是他在不断的被对方压制，上蹿下跳狼狈不堪。可实际上，只要是他走过的区域，就全部变成了他王崎的根据地。


  　　算君获得了许许多多有用的运算工具，他吃下了那些数学。


  　　而或许王崎现在的论文依旧和格罗滕迪克的论文有着很大的差异，但是这个内核却是不变的。


  　　王崎的论文现在还没发表多少，所以算君也看不出这个“一般性”的奥妙所在。


  　　这简直就像是……另一位绝代的天才在借着他的思绪，与算君遥遥对拼。


  　　——偏偏我这么说，他们还不相信……


  　　王崎摇摇头，哀叹自己的公信力下降。


  　　……


  　　在送走了王崎之后，魏沧就离开了万法门，直接飞遁前往黎京。


  　　五百年前，西岚故都。


  　　魔皇之乱后，为了防止谪仙利用凡尘动摇仙道根基，仙盟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来消解凡人之中“家国”的概念，将整个神州统一成了“大廉皇朝”。而在这一朝之中，他们又不断的削弱皇权，让仙道世界与凡尘相融合，仙盟直接接管“组建内阁”“授予官职”的权力。而在数年之前的神京之战中，冯落衣这个先锋派干脆将皇族和贵族全部灭杀。


  　　至此，神州凡尘也在毫无动荡的情况之下，过渡到了新的阶段。


  　　虽然有长达数百年的阵痛期。


  　　而现在，黎京已经仅仅是“前朝古都”罢了。它不再年轻，不再具有活力，也不再高贵。但是，在现在的十大仙城当中，黎京却是最具有人情味的一个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也是整个神州仙道“仙凡杂居”的示范根据地。


  　　而十大仙院之一的黎京仙院，自然也就在这里。


  　　黎京、雷阳、辛岳这三大仙院，历来就是诸多仙院中最为出名的。由于背靠万法门的关系，黎京仙院底蕴深厚。虽然近些年，雷阳的研究机构发达、最好的应用算家多在雷阳，但黎京依旧有着自傲的本钱。


  　　虽然随着南溟学府和神京学府的试点，让仙盟改革决心越来越强。但是在学府制度正式代替仙院制度前，黎京学院始终还是神州最强的教育机构之一。


  　　现在，魏沧就在黎京仙院作为教师。


  　　这也是王崎的指令之一。


  　　“积累作为教师的经验……因为我们想要编篡的算经，是要面对任何一个有志于算学的学生的。”


  　　“我要求，算经的每一个小节背后，都须得附上一套题目，作为课后练习。”


  　　这是他的原话。


  　　虽然听起来很像是编写课本的要求，但巧合的是……布尔巴基学派还真是带着“编篡课本”的心思去写书的。他们也确实是在自己最核心的理论专着《数学原本》后面的每一个小节都附上了题目。


  　　那些题目，每一篇都足够经典——这倒不是说题目很难，而是“只要打穿这些题目，就能够很好的理解这一章节内容”的感觉。


  　　想要编好这样一卷书，队伍里没有几个有丰富教学经验的家伙可不行。


  　　因此，王崎就有令，叫大家去当老师。


  　　“真的有用吗……”魏沧对此倒是有几分怀疑。


  　　他刚刚落下，就感到一道遁光从远处过来。魏沧眉头微皱，这个家伙不过是结丹圆满，但却有些气息不稳，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而看对方的方向，分明是冲他来的。


  　　数息之后，他愣住了。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他的眼中。虽然灵识一扫，魏沧就知道对方是老朋友，但是却又不敢相信对方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来者虽然是一副少年的面容，但是鬓角已经生出了白发，头发凌乱的扎在一起，眼神中也缺了些许精气神。


  　　直到对方落地，魏沧才有些激动的说道：“许久不见了啊……高狄。”


  　　魏沧看了看背后写着“黎京仙院”四个大字的牌匾，心中有些感慨。三十年前，高狄正是黎京仙院出来的统试榜首——就如几年之前的王崎那般。而他和魏沧是同一届，两人当年感情很是要好。只不过最近十多年，两人断了联系。高狄据说是进入了缥缈宫的核心，接触机密，不便外出。而魏沧也投身进了渐渐接近高潮的离宗原算盛况，抓紧时间提升自己。


  　　现在再见，自然是激动的。


  　　魏沧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心里头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算题，理想、近况……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高狄看着魏沧，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挤出一个笑脸，道：“魏沧……先生，我是来请教几个问题的。”


  　　魏沧似乎打了个寒颤。他终于意识到巨大违和感的来源了。


  　　高狄居然还是结丹期。


  　　三年练气，六年筑基，九年结丹。加上积累元神、踏破天关的时间，二十年天关，就是天才修士普遍的修行速度了。也有一些人，十八年就成就元神。


  　　三十年之前的统试榜首，居然三十年未成元神。


  　　虽然不是每一个仙院统试榜首都得像王崎那样逆天，但是……这……


  第一百一十章 壁障，心障


  　　带高狄进入自己在黎京仙院的小屋之后，魏沧有些感慨：“你这家伙啊……怎么这样了……”


  　　高狄缩了缩肩膀：“好叫先生知道……”


  　　魏沧皱眉：“你不必这样。还是像以前那样，直呼其名就行。”


  　　仙道之中确实是有“实力决定尊卑”的规矩。这一点无论今法还是古法都不例外——区别是古法只算战斗力而今法还算智力。这种关系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特别严重，甚至以修为决定辈分，但在现在，这并不是一个需要严格遵守的规矩。


  　　高狄怔怔的看着魏沧，眼睛里似乎有绿光在闪。忽然，他后退了一步，强笑：“这怎么行呢……元神期啊，元神天关就是不一样啊。”


  　　魏沧有些不解：“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按照你的天分，早十年就应该踏破天关了吧？”


  　　“早十年……哈哈……踏破天关……”高狄很悲惨的笑了：“十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啊。等一两年就可以了……等一两年就可以了……等一两年就可以了。可是呢？我等了十年啊！”


  　　魏沧看着面前这个有些神经质的潦倒男子，很难将他和三十年前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统试榜首联系起来。他眼睛在高狄的脸上不断扫过，希望找出些许三十年前的峥嵘。


  　　然而并没有。


  　　“虽然我听说过缥缈宫遇到了大问题，但是……但是也不是三十年来都无人进阶吧？”魏沧有些疑惑了。


  　　如果一个门派三十年无人进阶，那就不是一个小问题了，那样的话，恐怕整个今法仙道都会对这个门派、乃至整个缥缈之道都失去信心。而天灵岭天生峰也会介入调查，研究缥缈宫的修法是不是存在对人身有害的因素。


  　　“哈，也不是。若是求个下品元神，倒也简单。或者说，练气到金丹、元神到炼虚，这些都是有的。但是，踏破天关，成就上品元神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嗯，确实。我听说最近十多年对‘质子和中子究竟是不是最基本的粒子’产生了一些争议。”魏沧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不，不不。如果仅仅是这个问题的话，那还很好解决。但是……啧，但是，很麻烦啊。我们的麻烦不只是这个。”高狄语无伦次，不得调理气息平息情绪。过了片刻，他才说道：“我们很快就确定了，‘质子和中子显然不是最基本的粒子，里面还存在更基本的单元’。根据这一判断，我们调整了自己的修法。但是，随后的问题却越来越大。”


  　　“越来越多的前辈提出新的模型，质子和中子以外的受强通力作用的亚原子粒子也被发现了，这种粒子的数量甚至多到了我们需要专门取个名字为它们归类的程度——也就是强子。然后还有强子之外的……亚原子的世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成分！它肯定不会是大道所在，因为大道至简，最基本的粒子，应该可以简略到只有两种甚至一种。可我们到这一步就差不多走不下去了！走不下去了！”


  　　魏沧沉默了。


  　　过了片刻，他说道：“可是，缥缈宫每年的论文数还是不少的……”


  　　王崎对缥缈之道有兴趣也不是秘密了。毕竟他在仙院时期就练了不少缥缈宫的本事——虽然他最后选择了万法门。身为基派成员、王崎大佬手下的双花红棍，他对这方面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虽然肯定比不上高狄这个缥缈宫出来的人就是了。


  　　高狄苦笑：“是啊……是啊……是啊……知道得越多，就知道自己不知道的越多。今法仙道前辈当初画的那个圆，还真是有道理。那些师叔师伯的论文越多，大家就越是觉得恐怖——我太渺小啦！这世界太大、天地太高啦！怎么可能求道呢……”


  　　“自从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一些师兄弟也就开始觉得研究最前沿的东西有些危险，开始转而研究一些一时之间得不到定论的东西——比如波变天式塌缩的解释。可越是研究那些东西，就越是觉得自己人生虚幻，一切真实都经不起推导……向前觉得人生无望，拾起那些已经绕过的东西又觉得自己要疯……真是可怜可叹。”


  　　高狄指了指自己：“可怜可叹……”


  　　这就是他无法成就上品元神的真相——不敢肯定。


  　　现在整个缥缈之道的未来都处在一片迷雾之中，仿佛本身就是不可观测的东西。在这个时候，你无论确定了什么，都有可能与最后的真实产生“冲突”，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改变道路，甚至有可能导致自身力量与客观规律的冲突。


  　　最可怕的，则是在“真实”出现之后，道心动摇，思维与法力出现根本性冲突，身死道消。


  　　可偏偏元神天关是不可逆转的。结丹的金丹毁了，大不了从练气期重新练上去，反正也就是二十年的功夫。元神后期觉得自己的元神凝练不得法，也可以将修为烧毁，退回元神初期。


  　　但是踏破天关没得退。过了就是过了，不可能倒过来重新来一遍。到那时，生命、思维与法力尽数融合，放弃元神，就只能死亡。


  　　唯有元神，只有元神，成则不可逆。


  　　魏沧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得道：“其实……你趁着这个机会磨砺自己的道心也好。或者，你也可以练练剑术啊……我记得你三十年前就挺爱下棋的不是？可以试着培养一两个小爱好……”


  　　“现在整天学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去玩呢。”高狄摇头苦笑，旋即又自嘲：“哈……还真是……我至今都不知道学的东西，是正是误。”


  　　魏沧皱眉：“可你应该不缺寿元吧？”


  　　结丹修士能寿八百，魏沧和高狄现在也才四十多岁，还有七百六十多年的寿元在。


  　　高狄苦笑：“现在就跟不上了，若是放下，以后突破了，我还捡得起来吗？”


  　　高狄说完这话之后，又看着魏沧，一脸羡慕：“啊……魏沧……先生，元神天关毕竟不同……至少我很羡慕你们万法门啊。你们学习的东西，都是虚的，多少不会像我们这样。”


  　　魏沧听到这话有些不快。但见高狄这样子，也不好发作，只是道出：“算学也是自有自在的真实之物，我等可不是创造算学，而是发现算学。你若不信，自可问一问两年前被送去青山崖的那一批万法门弟子。”


  　　魏沧指的，也就是两年前因为王崎的不完备定理与不可判定定理而被送去矫正道心的那一批。


  　　高狄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神色之间有一丝惶恐：“魏……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这，这……哎。”


  　　魏沧纵使不满，这个时候也消气了。塌缩的解释、重子、更微观的粒子、力的传递……都苦得这缥缈宫弟子像是一个木偶人了。他觉得，凡是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自己似乎应该尽可能的帮一帮这位老友。


  　　“好了，你不是要问我事情吗？”魏沧道：“随你问什么，尽管问吧。”


  　　“啊，啊。关于群论的一些事情。”高狄竟显得有些谦卑了。他道：“是这样的，群论我原是懂的，辛群啊、酉群啊……我也多少懂一点。但是新近出了一些算学工具……啊啊，是我师妹介绍的。她说她朋友似乎想要用这种群论从对称入手解释自旋，似乎还有质子的质量。我也看了书，但终究是有一些问题的……你也知道，你们万法门的书都不是那么友好。”


  　　他一边絮叨一边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的净是题目。魏沧觉得有些心酸，逐题讲解了。


  　　他开始觉得，王崎的做法是对的。


  　　对于一个自学的家伙来说，将高等算学学歪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而他手中那所谓“师妹的朋友”又相当之混账，总喜欢搞一些“易见”“可知”“经过简单推导”之类的混账话，而高狄手中这本算经的编写者水平也不怎么样。他自己找的算题……老实说，就更偏了。


  　　“因为我们想要编篡的算经，是要面对任何一个有志于算学的学生的……我要求，算经的每一个小节背后，都须得附上一套题目，作为课后练习。”


  　　想到王崎的这句话，魏沧终于为自己之前的动摇而感到羞愧，

  　　对于万法门以外的家伙，一套简明扼要的算经确实必要。而对于万法门的弟子，那种带着题目的算经也是最好的修炼助手。


  　　——我一定要做一个好教师……


  　　——一定要写出王崎说的那种算经。


  　　看着魏沧运笔如飞，高狄越发自惭形秽。


  　　“说真的，我当初为什么要去缥缈宫呢？”他苦笑：“想想王崎……万法门啊，只要有心思就……我为什么选了缥缈宫，而不是万法门呢？”


  　　魏沧抬起头，高狄又连声道歉。魏沧似乎打了一个寒噤，他就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名叫“元神天关”的壁障。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世上本没有路

  　　在数个小时之后，高狄终于是千恩万谢的走了。魏沧却很是茫然。


  　　他钻出小屋，看着已经过了正午、正在缓缓下沉的太阳。时候既然是初冬，天气又略带一丝阴晦，竟是有些萧索了。


  　　他茫然的在黎京仙院里踱步。由于黎京仙院乃是西岚皇宫改的，所以形制古朴，丹炉曲折幽深。对于魏沧来说，这些小路却是不陌生。当年，他也在这里打过拳、练过剑、操演过身法——他甚至知道哪些地方可以掉出仙院大阵的操纵节点。


  　　只是，彼时的他还动不得仙院大阵。现在有了修为，却再没心思了。


  　　那是是孩子，不懂事，只晓得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到成为强大修士，现在确实不同了。大家都有了理想，也都为理想付出过代价。


  　　——只是高狄跌进去了，我爬出来了。


  　　魏沧想着。


  　　王崎的“结构”之说，可以明显感觉与算主的“形式”之说一脉相承，但是却有明显不同。王崎再如何乖戾，也不至于在一条自己亲手推翻的路上前行。这确实是离宗的新路。


  　　但是，缥缈宫究竟看的道这样的路吗？


  　　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似乎在说明这仙院正在走向消亡。更有生命力的学府秽在未来的三五十年里逐步代替仙院的功能，统一入门试炼的形式也会发生改变——甚至连各大门派招收弟子的方式也是。


  　　很难再有一小撮天才的少年在这里飞扬青春的故事了，也不会再有一代代榜首的传奇——如王崎、高狄那般。


  　　但是，神州却终究会继续走下去。


  　　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劫难，不管什么人放弃，今法仙道都会走下去。


  　　可为什么高狄感受不到这样的生命力呢？


  　　魏沧疑惑了。


  　　魏沧想到“未来”，忽然害怕起来了。高狄出现的时候，他心里却是是有点鄙视的。可现在他所谓“未来”，不也是他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高狄根本就没有，这个幻象，而他有罢了。


  　　可那又怎样呢？他的“未来”，终究是王崎许下的。而早在半年之前，王崎就有言在先，他并不保证“结构说”的绝对正确，也表示这注定是一个看不到结尾的工程，以算学发展的速度，或许他们需要经历一个就算是修士也会感到胆寒的岁月，才能完成——或许干脆就永远完不成。


  　　最凄惨的，大概是很快就又有人抛出什么定理，像王崎否定算主之“形式”那样否定王崎之“结构”。


  　　不是毫无可能。


  　　那他的追求又算什么呢？


  　　可他陡然又惊觉了。


  　　他现在能够想到这一步，是因为王崎半年之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而那些话就证明，王崎早就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走在悬崖边缘。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神州人族的认知也在逐渐逼近宇宙的某个界限啊。王崎他的天赋，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不，正是因为他看得到，所以才会比谁都深刻的明白，自己其实是走在悬崖边缘，钢丝上头。


  　　那王崎又是怎样前进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有了答案。


  　　真我如一，初心不易。


  　　初心不易。


  　　因为知晓什么而快乐，因为正确而振奋，因为失误而懊恼。在没有边际的理想当中摸索不存在的道路。


  　　在无限大的梦想后面，就算是空无一物的世界也一定可以飞翔。


  　　因为，这世上本来是没有路的，有人走过了，就有了路。


  　　“真不像话啊老朋友。”他看着高狄远去的方向，轻声说道：“你的初心已经改易了。”


  　　高狄其实不用急的。今法结丹，能寿八百，这是至少。而天生峰与万木谷开发出的续命手段数不胜数，在原始寿元的基础上翻一倍有点难度，但上涨五成却不算太困难。


  　　高狄甚至还有一千年的时间等待。在这些时间，他本可以改换领域，研究算学、生灵等任何一个他感兴趣的、对以后的研究有裨益的领域。


  　　他根本就用不着恐慌啊。


  　　如果“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就要恐慌到这种程度，那么……


  　　“整个万法门的人，有几个不用去死一死？”


  　　魏沧毫无知觉的掐断了一根草木的茎。


  　　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就发疯，根本就不是求道者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有问题是好事。


  　　——因为，一个学科，问题愈多，其生命力逾强。


  　　这是算主的曾说过的一句话，也是王崎颇为喜爱的一句话。


  　　“真是奇怪啊，我居然差点被带歪了。”魏沧按住自己胸口：“谁不是不断的制造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呢？谁不是在同时面对为数众多的问题呢？”


  　　如果是王崎的话，应该会怎么嘲笑这个昔日的榜首？

  　　“大概是‘这心性也就是个废物’了吧。”魏沧垂下头。那统试擂台上的鲜衣银剑的少年郎的影像，他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煳了。这使得他非常的悲哀。


  　　终究是不能看着不管……


  　　于是，用新要到的联系方式，发了一封灵讯。


  　　“我这边，在做一个项目。我们大先生告诉我，说我们要编篡一步算经，用以教导所有对算学有想法的人，甚至要在每个小节后面附上练习题。为了编好这部算经，我们需得有人做教师，所以我就去了仙院。若是你能带一些对这些有兴趣的人，我来教，那就帮了大忙了。”


  　　他想了想，又附上了“谢谢”二字，然后发了出去。


  　　很快，他就接到了回讯。


  　　“多谢。”


  　　简短二字。


  　　不过很快，追加灵讯也来了：“不过，劳您费心。可我觉得……”


  　　“微观粒子之谜一日不破，缥缈宫一日无救。”


  　　……


  　　王崎接到魏沧灵讯的时候，灵舟才刚刚道南溟。此时，南溟已经进入到极夜。深蓝近紫的夜空当中，如虹如纱的光带翩翩起舞。


  　　王崎读了灵讯，吐了口气：“呼……这心性，注定是咸鱼命啊。”


  　　根本不存在一个能够包办一切的理论。就算是量子色动力学或者量子电动力学，也完全不可能。曾经一度号称人类最精准理论的量子色动力学，在中微子问题和超导问题面前也根本一筹莫展。如果这种遇到问题就先崩溃一下，那就别求道了。


  　　——不过，很多年之前，我也是这样一条难看的咸鱼啊……


  　　王崎心里有些难受。刚刚穿越过来的他，其实也是一样的态度——这个宇宙和上个宇宙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是知晓了仙盟这种“排除灵气”的实证法，他甚至觉得这是连牛顿力学三定律都会微妙失效的世界。


  　　但仔细想一想……现在有整整一个世界对位对照组，一个世界最为实验组诶！见识到完全不同的宇宙诶！这种机会，难道不应该是物理学家们抢破头也想得到的吗？

  　　可他居然疯了十多年。现在想一想，如果那十多年他没有精神失常，而是努力训练自己的思维能力，独立发现灵气理论……现在的他或许应该会是另一个境界了吧？

  　　而如果没有当初大白村李子夜赠书的善心，如果不是辛山后苏君宇的“传道”……


  　　他还会是现在这个立足于仙盟顶端的他么？


  　　他回复魏沧：“这件事，请办好。”


  　　魏沧给他的灵讯，就是在说，要以合作的形式，给缥缈宫的一些弟子做必要的算学辅导。这件事纯属自愿。但这毕竟涉及一些基派的日常活动安排，所以他要和王崎商量一下。


  　　“不过，缥缈宫的危机，真的有这么严重吗？”王崎思考：“路小茜完全就没有表现出来啊……”


  　　一帮的苏君宇问到：“嘟囔啥呢？有啥好点子了吗？”


  　　“没”王崎摇摇头：“我突然觉得，缥缈宫的某些修士是不是将自己看得过于重了呢？一旦微观世界、基本粒子的探索出现了问题，就开始哀嚎天物流转之道不行了。可实际上，不行的只有缥缈之道吧？他们的研究，对于宏观世界来说关系很大？”


  　　很多粒子物理学家们确实表现得好像只有他们遇到的问题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一样，好像一旦这些问题都碰了壁，整个物理学都要陷入停滞。这当然是无稽之谈，毕竟世界上大多数的物理学家的研究对象都与量子色动力学和希格斯玻色子无关。举个例子，美国物理学学会的绝大多数科学家都是研究凝聚态的，研究基本粒子的只能排第二。地球的一些不涉及微观领域的物理学家甚至嘲讽：搞万有理论的物理学家的数量在媒体中被过度放大，或许是因为多重宇宙这样的概念听起来很酷。但实际上，哪怕这帮做基本粒子的物理学家明天全被吸入一个黑洞，整个物理学领域甚至都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苏君宇听出王崎语气里不怀善意，提示道：“喂喂，注意一点，万一被缥缈宫的人听去了……而且你等会不是准备搞中子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肉


  　　灵舟越是接近南溟，速度就越是缓慢。王崎迎风站立在船首，双手环抱，笔直的背嵴看起来像一条钉在……不，是悬浮在舰首装饰物上的旗杆，双目直视前方。


  　　不管跟着王崎“出差”几次，赵清潭都觉得这种做法槽点满满。讲道理，你自己飞也是你飞，跟这灵舟同步飞行也是飞，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飞回来呢？


  　　“一帮子人啊，最重要的就是齐齐整整。”对于这个问题，王崎有着怪异的坚持。赵清潭也不好评价什么，只是觉得莫名其妙而已。


  　　就在南溟学府遥遥在望的时候，一道黑烟如同乌黑的长龙，卷向王崎。这道巨龙声势浩大，王崎却没有任何反应。“巨龙”到了王崎身边之后，立刻崩溃，化作一道黑色的龙卷，好像纺锤似的将王崎团团围住。在一段大概可以切个变身动画的时间之后，身着黑色长衣的王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滚滚而来的“黑雾”尾端，还卷着一柄长剑。王崎用手抓住长剑中段，连着剑鞘挥舞了几下，然后，将长剑插会胸口。隐约有金光在他衣裳上流动。


  　　“呼，终于感觉自己完整了。”王崎伸伸手，动动胳膊，重新适应自己身上的“强大”。


  　　虽然由于权限关系，王崎并不能无限增长自己的兽机关。但是，这半年里，这些兽机关的数量同样在增长。他现在穿在身上的兽机关，比他初战奥流·神岚皎的时候多了足足一倍。


  　　陈由嘉就趴在他身边的船舷之上：“小心法器依赖……”


  　　“依赖也没什么不好啊，多么好的东西。”王崎显然对自己的“衣裳”爱不释手。他努努嘴，指向不远处的某个地方：“而且……”


  　　“王崎你个【哔——】，出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啊！”一阵烈风夹杂着咆哮噼面而来。


  　　王崎随手一道剑气，斩开风暴：“你看，在这里，我必须得依赖这法器，不依赖不行啊。真的。”


  　　话音未落，一个散发着青金神光的黑影从远处扑来。它撕裂大气带来的爆音甚至让南溟的冰面出现无数裂隙。从远处看，就好像他飞到哪儿，哪儿的冰面就跟着变白一样！

  　　“还没明白吗？”王崎用手按住一只眼睛，另一只元神化的眼球则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刹那间，无数的兽机关涌出，在半空中形成巨大的冲击锤。


  　　然后，砸！


  　　轰的一声，某个家伙连王崎的面都没见着就被直接打入冰层之中。冰屑与蒸汽迸射，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冻雨。


  　　“……我们的差距不是在缩小，而是在增大啊——尤其是我的装备也在自我升级中。”王崎说完之后，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眼球已经恢复如常。


  　　十多秒钟之后，奥流在灵舟后方咆哮：“王崎你个卑鄙小人！我们再来打过！”


  　　王崎凝音成束，传去字正腔圆的一个字：“呸！”


  　　“入你师娘的啊啊啊啊！王崎你个【哔——】，你……喂，良锺，你干什么？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放开我！我要去挑战王崎！我为吾族立过功，我为陛下流过血！我要去挑战王崎！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王崎扶额：“啊，完全变成一个蠢货了……真希望我道心失守之后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王崎说完这句话之后，背后就是一凉，似乎有很多人正沉默的注视着他。


  　　——好吧，如果我道心失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见过我小时候啥样子的老头儿已经被我送去投胎了，他们绝对不会知道，他们绝对不会知道，他们绝对不会知道，他们绝对不会知道……


  　　心中一边反复强调，一边笑了笑：“现在的学生，真不好教啊。”


  　　又过了几分钟，王崎的另一个学生，椒·树海花出现在灵舟之上。她满脸羞愧——对于妖族来说，“生如一，死如一”可不仅仅是“同生共死”，还有一层“荣辱与共”的意思。这是他们的道德。奥流犯错，他所在的整个集体都必须感到羞愧。


  　　虽然对于奥流这个逗逼化的家伙来说，椒他们几乎已经是“日常羞愧”了——在“道心破碎”已经成定局之后，这家伙完全就变成了一个疯狗式的荒诞喜剧角色，有的时候，椒甚至都感叹“当初那个风度翩翩一身白衣的贵族范公子到底哪儿去了”——但是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别的什么，他们都没办法将奥流排除出自己的“团体”——当初在神京的时候，奥流也是因“生如一，死如一”的理由，为他们挡下圣帝尊攻击的。如果不是奥流当时回防，当时在场的妖族可能只有一半可以活到现在。


  　　王崎倒是没怎么在意：“没事，其实你们不将他抓走也没问题。我刚刚拿回自己的法器，活动活动、适应一下也没什么。”


  　　“先生，您就不觉得羞愧吗……”椒叹了口气：“这半年，您可是从我们这儿学了很多东西，对我们的修法差不多有个大致的了解了。但是，我们对你功法的理解……还……还停留在三角变天式上……”


  　　“没事，三角变天式学得差不多了，你们就对初等算学形成一个很初级的概念了。之后，我们再学一年的初等算学，就可以进入高等算学了。紧接着……”王崎掰了掰手指头，认真的说道：“若是有十年时间而且你们真的足够用心，我想，你们还是有机会学习到我的程度的。”


  　　椒眉角似乎颤抖了一下。


  　　王崎拍了拍椒的肩膀：“啧，别灰心，别灰心，我们还需要相处很长的时间呐。而这段时间对于你我的寿元来说，又属于相对比较短暂的那一种——时间足够你学。”


  　　看着椒一脸别扭的从灵舟上离开，王崎觉得，今夜……呸，这个极夜的极光，真是特别的绚烂。


  　　……


  　　在入城之后，王崎首先去拜见了一下范德大师。


  　　王崎到万法门驻地的时候，范德大师正在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王崎一开始还在猜测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时候，在别人灵感正顺畅的时候将之打断，此等大仇不共戴天。万一他被范德大师打出去，面子就不大好看了。


  　　幸好，范德大师看起来写的东西不是那么的重要。他停下笔，招呼王崎：“王道友，你终于露面了啊。”


  　　王崎一阵赧然：“大师，看您说的。”


  　　“啧啧，咱们整个万法门的这些教师……不，是整个南溟学府，所有仙盟方面的讲师，就数你请假最勤。而且，之前你回去，要么就留一个元神期的助教，要么就布置大量的习题让学生们自习，并随便找一个代课老师，这我都没什么意见，可是……你昨天的课，怎么干脆就连助教也一起打包带走了？”


  　　王崎道：“这个，真对不住。但是，赵师兄对我来说帮助颇多，几次放弃了回去的机会。这次回去交流的事情还挺重要的，我就叫他一起回去了。”


  　　“行啊。”范德大师点点头，嘿嘿两声，也不说话。


  　　王崎也搞不懂这位大师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他取出一个小袋子：“这次回去，也没带什么东西。想来现在南溟学府和外界交流不多，一些吃食很难采买到，所以我就托人从大食门采购了几十万斤雪国风味的腌肉红肠。若是不嫌弃的话，还请大师与诸多雪国派的同道分食。”


  　　范大师接过王崎递来的储物袋，掂了掂：“有心了……不过……”


  　　范大师一沉吟，王崎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又送错了东西：“难道说，大师您不喜欢吃腌肉和红肠？”


  　　惟独不喜欢家乡菜的人，也是有的啊！


  　　范德大师摇了摇头：“不，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半个月回神州的，大多都带了腊肉、肉干、肉肠，最近这东西我也收了一大堆了，就算天天吃也能吃十年……”


  　　王崎呵呵笑道：“最近猪肉便宜……”


  　　他之前那个“控制全神州肉价”的提案，不出所料的通过了。而且这一次，仙盟不是逐渐降低肉价，而是突然将肉价压到之前的四成以下。为了防止冲击凡人市场、导致凡尘动荡，仙盟采取的政策就是他们掏钱，补偿养殖者补偿运输者补偿中间商补偿屠户补偿肉贩，保证这条线上所有人都能比之前多赚半成。


  　　他们就是通过这种暴力手段，硬生生的将猪肉价格压了下来。


  　　由于仙盟行事向来不为凡人所知，加上已经入冬，神州各地的凡人已经开始筹备“过年”，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是“仙人”在发“年终福利”，纷纷囤积肉食。


  　　当世面上的猪都卖得差不多了之后，几位天灵岭灵兽山杂役弟子出身的修士，就会以“高法术养殖”的手段，介入这个市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件

  　　新兴产业的兴起往往伴随着某种原始产业的衰落。


  　　这一次调价之后，原有的养猪散户手中的猪，几乎一只都没有剩下的。即便是如此，整个神州，猪肉也处于一种供不应求的状态。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灵岭中几个一直没有多大晋升潜力的杂役弟子，带着已经是法术层面的养殖技术、拿着门派的补助款介入了这个市场。仙家手段几百年育种【遗传实证的副产物】培养出的良种配合最好的养殖技术，再加上庞大的资金与工厂化的管理，将会在产量上彻底碾压故去的传统养殖业。


  　　当然，对于绝大多数农户来说，这仅仅是失去了一项额外的收入来源。但是，相对的，他们可是收获了“全年都能吃物美价廉的肉食”的权利。


  　　而屠宰行业也会被修士全面接管——说起来，这好像是仙盟经济计划的一个小环节而已，可实际上，这才是整个计划的重中之重，是这次变动的最终目的。


  　　说到底，仙盟，或者说冯落衣和王崎想要的，也只有大量的动物魂魄。


  　　只不过，神州的资源在短期内还是有限的。在短时间内制造出过多的生物最终却只取其魂魄，而留下大量超过人族产业消化能力的动物尸体，实在是不合“可持续发展”的理念。而且这样子会导致成本大幅度增长。


  　　而降低肉食价格，从民生上开口，成本更低，也更容易要经费。


  　　这也是为什么王崎选择以“猪”为主的原因。毕竟猪这玩意长得快，若是饲养得法，三到五个月就可以出栏【对比之下，三个月的牛就只能算“小牛”】，并且饲料回报率非常高【料肉比可以达到2.5：1】，另外，一平方米的猪舍就可以养一头猪【无论是牛羊还是其他家畜，都需要放牧的，而猪没有活动场地便吃饱则睡】。


  　　另外，作为一种哺乳动物，而且属于智商偏高的哺乳动物，猪魂魄的绝对数量与质量，都强过鸡鸭鹅等家禽，同时也碾压水产。


  　　仙盟最终选择以“猪肉”为主，也是因为它很适合工业化大规模养殖。


  　　得亏神州没有某些硬是不让人吃廉价好肉的教派——崇尚食素不事生产的佛门千年之前就被吸收，改造，所有神道教派都被一扫而空。所以，这个计划推行得非常顺利。


  　　在收下了北地特产之后，范大师这才不绷着个脸：“行了，下次再做这种事，先提前半个月打招呼——对了，最近算君的论文你应该都有看吧？”


  　　“那不废话嘛，篇篇都是往我脸上招呼的。”王崎坐到了范德大师对面。


  　　“那你对他最近这篇关于对称的论文怎么看？”范德大师调出自己算器当中的一篇论文：“喏，就这里。就这……我觉得这个思路可以引入辫群的研究当中。”


  　　北国派也是连宗流派，所以比起王崎，还是算君的方法更加符合范大师一贯的思维，也更为范大师所喜。


  　　王崎挠挠头：“最近对于辫群的研究比较少了——我重点还是在扭结之算上，而辫群毕竟只是扭结之算的子集‘辫之算’的子集。”


  　　“来来来，不妨讨论一下。”范大师倒是兴致勃勃。


  　　……


  　　从“系主任”范德那里走出来之后，王崎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范德大师一直用平辈论交的形式和他相处，但是编制上，范德大师可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如果范大师因为他频频请假、连助教一起带走的事情不高兴的话，王崎的教学任务说不定会在第二天翻上一倍。


  　　——吗哒，带一个班就得遇上一个奥流·神岚皎这种脑抽，教两个还得了……


  　　下一个要去拜访的，是霍桐青。


  　　就在王崎回来的前一天，他和弥天昭达成了一些秘密的共识。


  　　这当然算不上实证部层面或者门派层面的合作。弥天昭本就是一个偏实证的算家，对于实证这件事的要求非常严格。而他要做的，也是“制定行业规范”这种通常只有“大佬”才能做的事情。第零元素后续研究对他来说，就是通往“大佬”之路。他不可能让王崎这个外行掺和一手。


  　　但是，没人会拒绝王崎伸出来的手。元力上人当初选择了算学作为绝对客观的语言，来复述自己求得的“道”。而当别人学会这门不含歧义的语言后，就能精准的理解元力上人理解的“道”。因此，算学是今法之道的根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领域就会涌现出大量算学领域的问题，谁都不能肯定自己现在的路会不会穷尽，而自己想要开出新的路就必须要靠算学。仙盟不会有人拒绝王崎的友谊——如果仙盟有，那也只是因为他已经抱上了算君或者冯老师的大腿。


  　　弥天昭自然也不能。所以，他和王崎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稍稍做了一些协定。首先，他无论遇上什么算学层面的难题，都可以来询问王崎。相对的，他也会定时将自己的研究资料分享给王崎。除此之外，他会通过函授的方式指点王崎“在灵气环境下做物性实证”的思路，可以有选择的将一些研究计划给王崎看。而王崎若是设计出了什么过程合理但是他自己做不了的，弥天昭也将代劳。


  　　而据弥天昭自己说，他也有个相熟的同门参加了南溟的“项目”，他承诺的第一批“礼物”，也差不多会在这个时候送到。


  　　至于弥天昭说的“熟人”，自然也就是指杨志杰了。杨志杰本身就和弥天昭有些交情，略大于点头之交，小于等于普通朋友。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杨志杰是弥天昭选择的、帮忙做重复验证的家伙。


  　　王崎离开的时候，杨志杰差不多也在筹备回焚金谷，算算时间的话，他应该也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他就在霍桐青的实证部里看到了杨志杰。


  　　“王道友啊。”杨志杰见王崎过来，打趣道：“几天没见，你的研究范围似乎又要增加啦。嘿，希望我们这些不成器的老东西不会被挤压得没饭吃才好。”


  　　“你在说什么呢？”霍桐青有些不明所以。


  　　“哈，听说他和弥天昭道友又达成了合作，看起来这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在咱们的物性之道里干出一番事业了！”他笑了笑，将自己腰间的两个储物袋递了出去：“喏，弥道友托我送你的。”


  　　“天昭先生说的东西，这么快就到了啊。”王崎还是有些惊喜的。


  　　“按照弥天昭的说法，都是一些他自己实证部淘汰下来的东西，有些新的，也不怎么珍稀。”杨志杰道：“我看了，也确实。”


  　　弥天昭做出了这么大的成果，身价自然是蹭蹭蹭的往上涨。不管怎么说，能够做出祥瑞之典一级的成果，那在整个神州也是第一流了。之前由于研究领域冷门，他实证部的条件算是比较简陋。现在，新的经费下来了，弥天昭自然是要鸟枪换炮的。


  　　至于淘换下来的东西，除了留一些给自己学徒练手之外，也就只能闲置了。而现在，王崎想要一个不那么高精尖的物性之道实证部，这批东西正好拿出去做人情。


  　　当然，这也是王崎和弥天昭协议的一部分。王崎若是需要什么物性之道实证设备，可以找弥天昭购买——身为焚金谷的大宗师、零号元素制取法的发现者，弥天昭甚至可以用成本价一半的代价获得物性之道领域的任何物资。王崎通过他购买东西，比直接从仙盟购买便宜很多。


  　　虽然这样听起来很容易催生“二道贩子”，可实际上并不会。能够享受到这种超低折扣的，就只有真正做出成果的人，而真正做出成果的人，多半也不会在意当二道贩子所赚的那一点钱——他们的时间更为宝贵，怎么能花在“当二道贩子”这种事上。相反，对这种“别派实证器材”有所需求的人，多半是想要做交叉学科的。对于这种行为，仙盟反倒是以鼓励为主。


  　　“看看，都有些什么玩意？”杨志杰好奇的凑了过来。虽说弥天昭大致说了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并没有打开这个储物袋。不过……一个祥瑞之典级大宗师的实证部淘换下来的东西啊，谁不好奇？


  　　王崎最先从里面掏出了三五十个材质不明的墨绿色砖块，之后才终于找到一个一人高的巨大箱子。而那箱子里面，是几百个阵图——都是具体建造某个阵法的。除此之外，阵盘、令旗等物件就数不胜数，还有些连杨志杰和霍桐青都不认识具体用法。


  　　“唔……这些看着像‘砖块’的东西……都是天昭先生自己设计，用来浇筑阵法基盘纹路的……”王崎看了看说明书，道：“零零碎碎的物件就这么多了。剩下的……都是大件。”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撞机部件


  　　冰原之上，杨志杰随手逼开席卷而来的寒风，张大嘴：“我勒个去，弥道友还真是……大方啊。”


  　　霍桐青也认真的看着王崎：“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大件’？”


  　　“我觉得，这玩意就算是淘汰下来了，也可以作为一件不错的法器吧。”杨志杰先是看了看冰原上的其他物什，然后再看了看王崎手里这个巴掌大小的法器。


  　　奔雷阁出品的高阶量产法器，隐电昭令。


  　　这种电磁之属的法器，是以精妙操控而驰名的。据说其操作精度可以精准的干涉到一个原子内部的弱电效应。而这种精密的操作，使得这个令牌可以在内部完成许多复杂的法度，而不用将内部阵法延伸到外部，构成一系列的法阵。


  　　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性，所以它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在稳灵阵法内运转的法器。稳灵阵法只会排除元灵气以外的灵气，将种种神异强行压回其源头之内，使得阵法范围之内灵力不能上下浮动。它并不能真正消除灵气的存在。


  　　这也正是稳灵阵法之内修士会感觉到压抑的原因。一般的法器就会在这个阵法之内失效。


  　　但是，隐电昭令不会，它的法门，可以在内部完成，而真正投射出来的，是以“能量”或者“运动”的形式出现的“法术的效果”，而不是法术的本身。


  　　这个世界，遵循的并不是能量—质量守恒，而是质量—能量—灵气纲量守恒。也正是因为这样，只要法术在法器内部运转完成，然后纯以能量的形式投射出去，就可以在稳灵阵法之内运作了。


  　　隐电昭令一般有两个作用。首先，在超大范围的稳灵阵法当中，它可以充当一个总的“遥控器”。而另一方面，它也可以释放出稳定的电场磁场，拦下外来的高能粒子流。


  　　如果精修天歌行的话，这个令牌甚至能够成为强大的战斗法器，

  　　总而言之，霍桐青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它会作为一个“淘换下来的器材”而被送到王崎这里。


  　　“大概是因为……今年又出新版本了？”王崎倒是记得这么一桩事。冯落衣曾经对他提到过那么一两回，说是奔雷阁在太空干了一票大的，为一个超大型的实证设备设计偏转高能粒子的防护阵法，技术上取得了重大突破。


  　　看起来，这令牌也是换代的一部分啊……


  　　“就算要换代，当做斗战法器也是好的啊。”杨志杰摇摇头，觉得弥天昭最近得了造化，变得颇为败家了。


  　　但是，这个和其他的“大件”比起来，就又不算什么了。


  　　弥天昭转让的最大的大件，是一摞法器。这些个法器做的好像是圆形的大门一般。底部有支架，而顶部则有三个转动不休的球体。大门与上面的球体上，都有繁复花纹，其内部更是有无穷法度。


  　　而这些个法度，王崎非常熟悉。


  　　万象天引。


  　　这是引力领域的法门。


  　　上面那三个运转不休的球体，正在不断从脚下的星球当中汲取引力，充入这个环中。他把手按在其中一个环状法器上，瞬间将之炼化。紧接着，众人透过环看到的景象，突然就如水一般荡漾了起来。


  　　——用于在极小范围内制造引力透镜的……


  　　想到这里，王崎呼吸都粗了几分。


  　　无论是霍桐青还是杨志杰，都不大明白王崎为什么是这个态度。单纯看价格的话，王崎手上的隐电昭令，价值是要高过这个地引悬环的。如果是以“内部价格”拿到的话，这种借助大地之力制造极小引力透镜的法器完全称得上“廉价”。


  　　但是，王崎却是因为前世的一份感情。


  　　在地球，这种玩意是绝对没办法造出来的。


  　　别看地球理论暂时还走在神州之前，但是地球所在的宇宙并不存在“灵气”这种开挂一般的存在。理论物理学家的理论再精妙几倍，工程师在可预见的未来也别想触及“引力”这个领域。


  　　因此，能够俘获、加速中子或者中性流这种完全不带电性的微观粒子，对于地球来说属于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要研究中性流，地球物理学家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观察宇宙高能射线和地球大气碰撞的产物轨迹，收集意义少得可怜的数据，并从浩如渊海的数据当中筛出一点点有用的信息。


  　　但是！这个！宇宙！他！妈！的！是！可以！简单！操纵！引力！的！

  　　没错，在这里！做中子的对撞实验简单到可怕！

  　　加速中性流？也是Soeasy！


  　　“‘知道’和‘实际感受到’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啊……”王崎难以掩饰这份前世情感给他带来的情绪波动。


  　　看起来，弥天昭也不只是研究原子层面——他对中子本身同样也进行了很深的研究。


  　　“看起来，这些就可以做一个研究中子的直线对撞器了。”王崎思忖到。


  　　环形对撞机是大型对撞机的主流造型，但是并非所有对撞机都必须是环状的。如果是研究一个新的物理领域的话，直线加速器或者激光加速器也够用了。而如果是用来量产粒子束或者研究特定物理的话，同步回旋加速器也能满足研究的要求。


  　　——当然，在这个宇宙，同步回旋加速器有些难以制造。灵气的干扰，使得这种依靠精密控制磁场、使粒子保持圆周运动的加速器难以在元灵气环境下工作。


  　　而弥天昭准备的这个，显然就是用来准备研究第零号元素的。


  　　而在这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约束用法器，看样子，是能够将某种液体约束在一定范围之内。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气泡室”。


  　　嗯，气泡室，用来观察粒子的东西。


  　　亚原子粒子流本来就异常难以观察。想要观察这玩意，就只能用间接的方式，观察粒子束沿途撞击其他物质产生的现象与新粒子。


  　　而用于约束这种粒子的装置，就叫做“气泡室”。


  　　这个充作气泡室的“约束环”，则是弥天昭的个人专利——只有他一个人是这么做的。缥缈宫的其他加速阵法当中使用的气泡室，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原因依旧是因为“灵气”。


  　　这个宇宙，质量和能量并不守恒，而是以质量—能量—灵气纲量的形式守恒。而粒子在加速到亚光速的时候，其上携带的极高能量是会引发灵气波动的。这种瞬时的波动显然超过了稳灵阵法的处理速度。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气泡室内会有不确定的灵力波动。


  　　在这种情况之下，稳灵阵法反而成为了“不必要的变量”。


  　　也只有粒子对撞点，修士才能通过许多次对撞实验当中的数据微调阵法，保证最终的对撞反应不会出现灵气的效应。


  　　这也就使得神州建造合格气泡室的难度，比他们的地球同行建造难度高了上万倍。


  　　缥缈宫至今还有人专门研究气泡室内灵力的瞬时变化，据说有资格争祥瑞之典的成果都出了七八个——但就是没根治这个问题。很多学术能力弱一点的机构，甚至还停留在“尝试更换介质”的层面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神州的修士可以不断的堆加速器的长度、功率，但是，气泡室之类的组件……就不是靠钱能够砸出来的了。


  　　但是，弥天昭并不管这些。零号元素本身就是只在高灵气环境下存在的物质。而他也只需要研究高灵气环境之下的物性变化就行。


  　　而在加入“灵气”之后，整个事情就简单了很多。


  　　毕竟，这个宇宙的所有物种，科技树都是建立在“灵气”的基础上，无一例外。


  　　弥天昭的研究思路，就变成了“对比不同强度灵力之下、粒子束轨迹现象的差别”。


  　　这也是他工作的核心之一。


  　　“嗯，‘如果研究中性粒子，介质建议使用氯化镓溶液’……”王崎一遍阅读附带的说明一边点头。


  　　不过，很遗憾的，这些大件当中，王崎惟独没有看见“隧道扫描显微镜”一类的东西。


  　　由于神州修士各个都具备灵识，所以对显微镜的需求真的不大。一般的修士，也就是在练气期能观蝼蚁、细胞，筑基期可查大型分子聚合物，结丹期可以到分子原子的层次。而跨入元神期之后，灵识就可以看到原子之上的凹凸不平——那是电子在灵识当中的反应。


  　　再然后……就没有再然后了。从大宗师到仙人，灵识的精进也就体现在“信息传递更快”和“范围更加广阔”上了。亚原子粒子，在已知范围内，是不能用灵识观察的。


  　　原因很简单。生物之所以能够观察到东西，就是因为“接收”了某种介质传递的信息。人之所以能够看到东西，是因为接受了物体反射的光波；蝙蝠之所以能够用回音定位，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发出的超声波的回音。


  　　想要观察到什么，就非得有一个介质碰触到那个东西，然后再反馈回来。


  　　但是，电子层面就不能用这种手段了。


  　　你想要观察一个电子，就得向电子发射一个光子。当光子被你重新捕捉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那个电子的位置。


  　　但是，这个位置也就没有用了，因为那个你想要观察的电子，在你观察到之前就被光子打飞了。


  　　灵识也是这样。它只不过是以灵气为介质罢了。而灵气的扰动，同样会使得亚原子粒子发生变化。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成本问题

  　　亚原子粒子，尤其是“电子”，几乎就是“精度”的一道坎了。


  　　对于一个宏观尺度下的生物来说，他生命的最底层也就是建立在原子的活动上的。由原子交换电子完成的化学变化，就是他们生命最为微观的运作。


  　　换句话说，生命体最为微观的层面，也仅仅是电子的程度而已。比电子更轻更小的东西，甚至很难对人体产生作用——除非它们带有极高的能量并具有足够的数量，在穿透人体的时候留下碰撞的轨迹，并将轨迹上的电子或者其他微观粒子野蛮的打飞。


  　　而若是想要观察一个比电子更轻更小的物体，观察者们就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


  　　你想要观察一个电子，就得向电子发射一个光子。当光子被你重新捕捉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那个电子的位置还有动量。但是，这个位置和动量都失去了意义，因为那个你想要观察的电子，在你观察到之前就被光子打飞了，位置和动量全部发生了改变。


  　　在观察者效应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神棍力十足的解释出来之前的短暂岁月里，人们都是这样朴素的理解“测不准定理”的。而在历史学家眼中，或许那才是“两朵乌云”拨云见日的短暂晴空，人们还不必面对什么观察者、什么多重世界。


  　　在宏观的情况下，光并不会将你想要观察的物质推走。但是在微观的情况下，它会。不止如此，人类所能掌握的一切观察手段，都没办法在不扰动电子的情况下观察电子。


  　　除非人类学会如何控制比电子更加细微的粒子。


  　　可想要学会控制比电子更加细微的粒子，就必须知道怎么观察这些比电子更加细微的东西——这比观察电子可困难多了。


  　　这几乎是一个死循环了。通往真理的钥匙就锁在万物的宝箱当中。你想要拿到钥匙，就必须打开箱子，可你想要打开箱子，就得先拿到钥匙。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也无怪缥缈宫的修士会觉得绝望了。这根本就是无法突破的死循环。


  　　地球科学家现在能做的，就是用“头发丝”捅一捅这个锁眼——也就是用数学建立标准模型并推测里面啥样。说到底，也不是毫无希望。


  　　不过，神州的求道者还有另外的办法——他们可以用暴力手段“自己做一把钥匙”。


  　　也就是“灵识”。


  　　灵识的本质是一种感知能力的外延，它以无处不在的灵气为介质。修士对灵力的操控能力越强，灵识的延伸范围就越广、精度就越高。而灵识的扫过，同样会引起灵气的些微变化——这也是为什么高阶修士很容易发现低阶修士的灵识、而低阶修士无法发现高阶修士。


  　　对于宏观生命体来说可以感知到的灵力，同样会使得亚原子粒子发生变化。这是无可改变的。但是，灵识这个东西却是可以不断精进的。随着修为的提升，灵识的精度也会不断的提升。虽然在亚原子粒子这个关卡上，或许十多个数量级、多少万倍的精度提升都不一定有用，但是不断深入下去，总有一天，仙人也能依靠灵识窥探微观粒子更内部的结构。


  　　所幸，仙盟现在根本看不到修炼的终点，看不到灵识精度提升的终点。


  　　不过，这也就会引发新的问题。灵识所接受的信息并不是直接可读取的，魂魄会用一种仙盟暂时还未能研究完成的方式，将之与人族先天的感受相连。换而言之，这种感知虽然看上去玄之又玄，可具体表现的形式却还是已知的。


  　　可是，人类天生的感知与思考模式当中，都不具备处理“量子”这个尺度的信息的能力。就比如说电子等亚原子粒子的尺寸已经小于任何可见光的频率，按理说单个粒子是不可能显现出颜色的。但是，在灵识当中，当他们与视觉关联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有颜色的。这样子的话，观察结果就会不可避免的受到观察者自身的主观影响。


  　　短期来看，这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当然，王崎并不需要面对这种问题。他只需要做自己的实证然后验证自己的猜想就可以了。就现在的进度来看，他好几年都不需要面对这种终极的问题。


  　　他想要研究的东西，可是中子啊。


  　　“这么多的东西，应该够用了。”王崎看着诸多大型器材，喜笑颜开。


  　　“但是，您准备放在哪儿？”霍桐青问出了一个颇为现实的问题。


  　　“这里是南溟啊！和神州大陆隔了一个海洋，也没有人族，渔民也不会过来。一般修士自己飞不过来，能够飞过来的修士很少，挨个警告就可以了。也就是说……”王崎双手往四面八方画出一个巨大的圆：“看看，这大好天地，有哪儿不能成为实证之地？”


  　　尤其是厚厚的冰原之下挖出一个洞穴，那巨量的冰甚至能够成为天然的减速剂！


  　　杨志杰摇摇头，呲牙道：“王先生，我知道您算学水平高，也知道现在的算器领域里，除了冯前辈和图灵真人，就属您是这个……”他冲着王崎比了一根大拇指：“但是，您难不成觉得光凭自己一个人就能驾驭如此多的器械，建立一个实证部吗？”


  　　“嗯，我手中有一个意外形成的后天意志，然后还有几件高阶算器。在机械重复的事情上，算器要胜过人无数倍，所以，光凭这一点，就可以将我实证部的人数削减到一个相当低的程度……我算一下……”王崎快速阅读弥天昭附带的说明：“啊，在这里，找到了。按照这个数据的话……除了我自己，我大约还需要十人左右的焚金谷结丹圆满，或者一个初入元神的焚金谷宗师。”


  　　这些都不难满足。如果硬要说难度的话……


  　　“这里可是南溟。”霍桐青提醒道：“实证员不好找。”


  　　宇宙的终极图景太过沉重，人族还没有做好真正承担的准备与觉悟。所以，关乎宇宙的事情，是需要封锁的。现在的南溟，已经被仙盟层层封锁，任何人事调动都需要经过重重政审。


  　　也许王崎在神州大陆那是振臂一呼便从者如云，但是在南溟，这很难找。


  　　“三条腿的三足金蟾在这儿找不到，两条腿的焚金谷弟子那还不是遍地都是吗？”王崎满不在乎：“对于我来说，只要是焚金谷弟子就行。我相信，想要在结丹期提前接触最前沿研究的焚金谷弟子不会少。”


  　　“如果是跟着我或者霍兄的话，说不定吧？”杨志杰摇头：“但是跟着一个万法门弟子……”


  　　跟着万法门弟子学最新的物性之道？真不怕学歪了吗？

  　　霍桐青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和王崎有些交情，看得出这位天才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他行了半礼：“看起来，我们的合作可以结束了，王道友。虽然你这个人不大规矩，但确实很好学，也很有天分。愿你能在物性之道的领域做出成就。”


  　　王崎有些懵：“等等等等，霍先生……我可没说退出啊，您这是做什么呢？”


  　　——我凝聚态的超导体才刚刚开始研究呢！才刚刚步入正轨啊！

  　　霍桐青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您不需要将自己的经费和项目移到自己的实证部吗？”


  　　“别啊，你的实证部挺好。”王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论文的名字前面多挂一个“单位”。他至少相信霍桐青的为人，不至于窃取他的成果。而且按照他自己估计，在最近的一两年里，他也只能做出一些阶段性的成果，不会有大的论文出来。最后，以他现在的地位，谁剽窃他的论文都有可能身败名裂——王崎不只是在一个领域有成就。他的研究范围遍及所有领域，他完全可以在其他领域证明自己，而他若是想要挑人的刺，只怕还真没几个人敢说自己不怕。


  　　“那个，您这么大的实证部，也需要经费维护吧？这都批好了？”杨志杰有些嫉妒。大约是联想到“冯落衣弟子”之类的传言，他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对“二代党”的酸味。


  　　“不不，我个人的资金就足够了。”王崎笑眯眯的说道：“我自掏腰包。”


  　　酸味很快就变成了善意的嘲笑。杨志杰嘿然：“您别是忘了一个实证部最大的开销吧。虽说弥天昭给您置办了一套，但是维护总是需要……”


  　　“法器……需要维护？”王崎歪着头：“这些又不是专门在元灵气环境之下运转的脆弱仪器，而是货真价实的法器啊！没听说过哪家法器这么不结实的。”


  　　杨志杰和霍桐青面面相觑。最后，霍桐青问道：“连元灵气环境都不具备……怎么做实证？”


  　　“这不是天昭先生研究的事情吗？实际操作这件事，他专业他说，我外行我照做。”王崎道：“我只是个算学家。”


  　　“对了，忘了说一点，由于我还有其他工具，所以还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省略的。”王崎说话之间，地面上突然腾起一阵黑雾。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好恨

  　　无声无息当中，起雾了。


  　　不知何时，黑色的兽机关就已经遍布了这片空间。它们均匀的分布在空气当中，靠着细微的灵力连接在一起。而庞大的力量运转之下，就连风雪都避之不及。


  　　两人这才惊觉，南溟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对方当中有人施法挡下了风雪，没有在意。


  　　可实际上，这片兽机关早就无声无息的过来了。


  　　“不愧是号称万能的法器、能够啃食星球的后天之兽……”，杨志杰有些不自在。无论是谁被这些东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都不会太自在的。


  　　这东西单体的动静实在是太小了。如果不是最后发动时肯定会剧烈的搅动灵气，那几乎完全是无声无息。饶是如此，只要规模起来了，元神期以下的修士面对这种“黑雾”几乎就没有还手之力。


  　　王崎拍了拍手：“二位稍安勿躁，我来给你们看一个好东西。”


  　　随着他拍手的声音，黑雾缓缓沉降，仿佛要在地上结霜一般。很快，洁白的冰面上出现了一层黑色的“膜”，若是灵识仔细审查，这一层“膜”，实际上是由无数“晶体”组成，任何一个部分都是繁复的几何体。在简单几何体的无限重复当中，一个占地几百米的巨大黑色圆圈出现了。然后，有一些部分黑色的晶体继续伸张，伸长、变粗、扭曲、弯曲、弯折，变成无数繁复的纹路与复杂的立体结构。


  　　“这是在……布阵？”霍桐青吃了一惊。


  　　这根本就是从原子的尺度在布置阵法，整个大阵都是从原子尺度的建材一体铸造！

  　　然后，有灵力缓缓流转。


  　　“这个阵法……”杨志杰也惊讶了。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个阵法，他很熟悉，王崎同样很熟悉。


  　　零号元素制取阵法……


  　　他试着投入了一小块重水进入分解机关。很快，反应开始。最后，排出口附近浮现了一缕发光的雾气。


  　　第零号元素气体。


  　　“你居然将这玩意变成指令路秩，加载到这些小东西上去了？”霍桐青不可思议的问道。


  　　王崎摇摇头：“不，这不大可能。我最近可是忙得很，暂时还没有功夫去做这件事。这些东西，全都是它们自己学习的。”


  　　“学习……”两位大宗师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的兽机关最近变多了一些？”王崎竖起一根手指：“给个提示，这个第零号元素的布阵之物，金属族元素和碳都没少用。”


  　　两人面面相觑：“你不会是……用这个吃了阵法？”


  　　“新研究出来的一个算法吧？我改变了它们的储存格式与云储存算法……”，王崎指了指地面：“并且这个算法是可逆的。它们吃掉了什么东西，就能从结构上还原出什么东西。”


  　　这……这未免也太过逆天了一点吧！


  　　如果说这个东西吃掉了什么，就可以从原子的层次还原什么……


  　　“不不不，你们想岔了。”王崎显然是故意的。他很恶意的笑道：“决定分子结构的，终究是原子的性质。虽然说穷举出一个大分子分子链的所有折叠形式可以让整个万仙幻境的功率都下降，但是，分子终究不是完全自由排布的。它只能从分子之上的宏观结构再现，但是化学变化一类的东西，它们就无能为力了。”


  　　也就是说，这些小东西如果吃掉了一个人，那么它们就会再现出一个细胞结构上看完全像人的人像。但是，这个人像是没办法完成生理过程的。


  　　那需要更加复杂的算法。


  　　但是，两位焚金谷的宗师依旧惊骇莫名。


  　　就算是这样，这东西也是研究的利器啊……


  　　难怪他要我们多建造三个制取阵法……原来是做这个用的！

  　　王崎笑了两声，拍拍手解除了上一个命令。随后，这些兽机关还原成了黑色的雾气，继而又附着在那些研究用的法器之上。


  　　“这个兽机关的另外一点不好，就在这里。”王崎道：“存储能力实在是太弱了，太过复杂的结构也难以记录。”


  　　这也是，单个的兽机关，其实只有几个字节的内存——注意，是几个字节，而不是KB。所以，单个兽机关能够存储的东西实在是有限。托算君那算法的福，这个兽机关才能够依靠集群算法让自己动起来，而无需一个高阶算器辅助。但是，这也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实际上，在那几个字节当中，操作系统和内存指令就占据了八成以上，剩下的存储空间就只有一两个字节。


  　　就算是储存一个常规的文档，也需要将它拆成上万份，分别放进上万个不同的兽机关里。可若是这些兽机关的相对位置变化，就很有可能只能读出乱码。这个时候，就需要一套新的算法来处理这些信息。可是，这个新的算法自身也是数据，也需要存储在几亿个不同的兽机关里面。想要读出这个算法，又需要一个新的算法……这样简直就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死循环。


  　　也就是算君，才成功的使用几何拓扑，重新定义了兽机关的网络拓扑结构，完成了对兽机关集群操作系统的编写。


  　　而现在，王崎就是在这个操作系统的基础之上，重新编写了一套可逆转的算法。使得这些兽机关在拆解特定目标时，能够记录下目标的微观结构，并逆转这个过程。


  　　如果不是与算君隔空用论文拼了这么多篇，王崎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发出这样的算法。


  　　看着已经被厚厚黑色晶体壳层包裹的巨大法器，王崎笑道：“只需要启动一次，兽机关就会记录这些法器灵力运转的方式——连这个都可以模拟的。”


  　　“再加上，它们还可以组成聚灵阵、高灵稳灵阵等多种必须阵法……看起来，我连最后一点成本都省了。”


  　　……


  　　严先成最近觉得有些焦躁。


  　　“红尘炼心，总得去红尘里面炼吧？”他抓了一把脸上的雪粉冰屑，啐到：“这里别说红尘万丈了，怕是一尺都没有。嘿，这个‘白尘’绝对有万丈了。”


  　　他身边同伴摇头晃脑的嚼着一条猪肉干：“如果真的没有红尘，那些妖族的混账是怎么施展神道法的？‘红尘’就是这个世间纷纷攘攘的世俗，而世俗总得依托于人道，神道也是脱胎于人道……”


  　　“成子，你这就说得不对了。‘红尘’很明显是人道的一个子集，‘神道’又是人道的另一个子集。这两个子集不是补集也不能等价，怎么能说‘有神道就有红尘’？”严先成厌烦的抖落身上雪块：“真是……”


  　　龚成——他的同门“成子”笑道：“得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万法门弟子呢。知道你算学好，就不用现了吧。”


  　　他两人都是焚金谷内门弟子。


  　　“呸，就算是万法门弟子也比呆在这儿强啊。”严先成到：“不一样没有道侣吗？和万法门的那些咸鱼有什么区别？哦，他们好歹还是在外面的，只有咱们，呆在南溟。”


  　　说话间，两人就走进了自己的宿舍。在这里，有防护阵法，严先成说话就更大胆了：“要我说，我去年还在申请加入鳄神前辈的实证部研究粒子呢，嘿，现在倒好，居然天天和一群始新纪的怪物以拳会友——啊呸，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好吗？”


  　　“反正红尘炼心中，也没什么啊。”龚成倒是看得开：“你就算在神州大陆上，也不能做自己领域的事情——为了防止法力增长过快。你还真别说，自从和始新妖族学习、开始开发自己的精元神藏之后，我感觉自己肉身至少强化了十倍，精满神完气足。现在回去，我能在实证部不停歇的跑上半个月！”


  　　“那也得先回去了。”严先成摇摇头，不理他，自顾自的打开算器消磨时间。


  　　南溟学府有一个专门的局域大幻境。这个幻境的核心，据说也是半仙器一级的算器。只不过，其网络的界面，参照的并不是仙盟自身的万仙幻境，而是曾经在神京流行过的心魔玄网——也就是更加娱乐，而不是那么学术化。


  　　他飞快的浏览过一个个小的幻境区【虚拟社区】，最后登录了一个需要特殊验证的板块——“人族弟子树洞”。


  　　专供人族的弟子吐苦水用的。官方当然知道这么个板块的存在——王崎和范德大师都不是吃素的。他们都默许了这个小小板块的存在。


  　　不让学生吐苦水，憋坏了怎么办？再者，别让妖族看到不就行了？


  　　相应的，妖族也有类似板块。


  　　而这个时候，被顶得最高的一个帖子是这样写的。


  　　“啊啊啊啊好恨！好恨！为什么我不是一个焚金谷弟子！好恨！”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论坛

  　　“啊啊啊啊好恨！好恨！为什么我不是一个焚金谷弟子！好恨！”


  　　这个标题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大家的眼球。


  　　说真的，这个“树洞”的主要作用，就是发泄自己对那些妖族教习以及同学的不满。至少在这里，枪口还是一致对外的，很少有这种黑其他门派的帖子存在——像这样指明“焚金谷”的就更少了。五大绝顶门派当中，万法门和缥缈宫是黑点最为集中的两大门派，天灵岭则盛产变态，归一盟最近一直处于和缥缈宫撕逼的状态，只有大焚金谷，一直是打酱油的。


  　　但是，今天，居然有人对焚金谷开炮？似乎是说，焚金谷得了什么好处？

  　　严先成心中居然有了一股火劲儿。好家伙，看我不先战你个满脸桃花开！嘿，我大焚金谷也是你能够黑的？

  　　他点进去，快速的阅览帖子。


  　　这个唤作“想有道侣”的楼主，“法衣”【马甲】就散发出一股一个万法门弟子的味儿。他此刻正在主楼里撒泼打滚：“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活了，不活了，我的偶像王崎先生最近招打杂的，可是他只招焚金谷弟子！焚金谷弟子！天啊！我为什么不是焚金谷弟子？”


  　　“王崎？”严先成感觉这个名字有些遥远，差不多半秒才反应过来。


  　　这个王崎，是一个比他晚两年入门的万法门弟子，天分极高，据说在数年之前就已经做出了足以证道逍遥的成果，堪称数百年来最天才的算家。


  　　“明明入门比我晚啊……已经可以拥有实证部了？”他心中转过这样的念头，然后才醒悟。


  　　——等一等，他说什么？

  　　——收打杂的？实证员？他要开实证部了？


  　　——只收焚金谷？物性之道的？


  　　他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顺手拉了下去。


  　　二楼“庄严升华成”：怒抢二楼！等等，你说什么？谁？

  　　三楼“云天一间”：王崎？哪个王崎？这名字可不罕见？我自己认识三王崎。


  　　然后便是楼主回复三楼：“还能是哪个王崎？最近一百年，真正值得称道的‘王崎’只有一个！啊啊啊啊我好恨！我也想成为一个焚金谷弟子！”


  　　——果然是这个王崎！


  　　严先成心中一惊，继续看了下去。


  　　“颂天翁”：等一等，你说啥？王先生？收实证员？物性之道？有没有搞错？

  　　“想有道侣”回复“颂天翁”：这还能有假？我告诉你，我们万法门可是什么都能干的！研究个物性之道怎么了？在此之前，王崎先生已经研究了好几个不同领域并且都有所成就了！

  　　“颂天翁”回复：【哭笑不得表情】我说你怎么……我也是万法门，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想要问一下。


  　　五楼：若是那个“不周”王崎的话……


  　　六楼：五楼你什么意思？王先生的称号怎么会是“不周”呢？要我说，“原算”才是！

  　　七楼：呵呵，连涅槃都还未到……不，连宗师都还不是，就想要绰号了？

  　　八楼：不过，无图无真相。


  　　九楼：对，无图无真相。


  　　十楼：无图无真相。


  　　……


  　　后面接了大概五六楼“无图无真相”。严先成看的眼累，直接拉到后面，果然，那个万法门弟子放出了一个截图与一个道标【链接】。道标是指向教务境的，很明显，这是官方消息。


  　　奔着实证的精神，严先成点了进去。


  　　“唔……看看！”


  　　……


  　　通告：


  　　本人新成立一物性之道实证部，诚招实证员，待遇从优，月俸功值一千，限焚金谷或缥缈宫弟子，欲报名着请至万法门驻地，找赵清潭或苏君宇。


  　　……


  　　落款为“王崎”。


  　　“能够在教务境里堂而皇之的贴出来，肯定是真的。而且月俸一千……功值……”严先成思考。


  　　这个数值倒是不错，但是……如果这个老板不行的话，跟着他做事就是在赔自己的前程啊！

  　　“喂，成子。”严先成唤了两声，才将另一张铺上的龚成唤了起来。


  　　“别成子成子的……你叫我还是叫自己呢……”龚成有些不满意。严先成将这事和龚成说了，并问道：“你怎么看？”


  　　龚成挠了挠脑袋：“唔……总觉得有些不大……靠谱？”


  　　“怎么？”


  　　“他一个万法门弟子，怎么就研究其物性之道了？”龚成想了一下，倒下继续睡：“如果红尘炼心真的没事做，那就去玩玩……反正我觉得这事儿不行。”


  　　严先成将界面切回那个帖子。很快，感慨的人也出来了一大堆。不止一个万法门弟子扼腕痛惜，表示错失了大好机会。


  　　当然，其中也有幸灾乐祸的。


  　　第一百一十二楼“庄严升华成”：嘿，歪楼了歪楼了，楼主明明问的是“我为什么不是一个焚金谷弟子”，你们却在感叹一个算学家的伟大。要我说的话，应该这么回答楼主的问题。想要转入焚金谷门下，首先……你得有一个道侣啊！


  　　当然，也有安慰的。


  　　第一百二十楼“颂天翁”：楼主别嫉妒，那些焚金谷的就是打下手的，学不到什么东西。真相追随王先生的脚步，就应该讲他写的书多看几遍。看自己的书，让焚金谷去做重复劳动吧！


  　　但是，这两位楼主都因为说话火药味太大，而成功的吸引到了仇恨。


  　　第一百二十五楼：【回复】庄严升华成，你道侣呢？

  　　第一百二十六楼：【回复】颂天翁，哈，你们万法门了不起，我们焚金谷还不稀得去呢。


  　　第一百二十七楼“庄严升华成”：【回复】一百二十五楼，跟我一起过来了，怎么滴？

  　　第一百二十八楼：【回复】一百二十六楼，算乃量天之器！


  　　……


  　　总而言之，这个帖子战离开足足五百多楼，场面异常火爆，内容异常猥琐，下三路与高雅齐飞，学术讨论共谩骂一色。


  　　严先成很快就爬到了二百多层。但是，他再刷新的时候，却发现帖子没了。


  　　【本话题由于违反幻境相关规定，现已被管理员删除】


  　　——靠，权限狗！


  　　没什么娱乐、已经闲出个鸟的严先成看到楼没了，顿时没了兴致——他刚才可是盯住了几个跳得最欢的万法门弟子，准备下场与对方战一战呢！


  　　“算了，窝里斗没意思，也不符合树洞境的规矩……”严先成将算器随手一扔，然后翻了个身：“时间好像是后天……后天……课不多，要不要去看一下呢？”


  　　——但是，一个万法门弟子……一个不怎么精通实证的万法门弟子研究物性之道……


  　　……


  　　这两天的时间里，严先成一直栽利用业余时间浏览各大幻境区，查看这件事的后续。


  　　果不其然，在很多板块，“王崎招实证员”都已经变成了热门话题了。就连“妖语角”这个用来学习异族语言的板块都因为这是撕过一次。


  　　对此，“妖语角”幻境区的执事“好群落要学异族语”——一位据说只有九岁但谁都没实际见过的万法门弟子——干脆宣布这件事成为禁制话题，不允许任何人发布、讨论相关话题。


  　　但是，在其他幻境区，这个话题还是越来越热。


  　　毕竟，一个入道不过十年就做出逍遥级成就的绝世天才，不管做什么都很引人注目啊。


  　　但是，具严先成个人来看，这件事似乎在焚金谷内部并不被看好。


  　　他私底下已经问过许多同门了。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万法门和焚金谷相性不大好。万法门无需实证，而焚金谷和天灵岭最重实证。若说王崎在生灵之道做出成绩，那也是基于统计学的——这和焚金谷虽然关系也算密切，但终究不是根本。


  　　所以，几乎没几个人打算去应征王崎的助手。


  　　但是，通过种种侧面描写，他还是大致知晓了王崎做过的事情极其意义，甚至还根据各种蜚短流长，大致判断了一下他有可能要做的领域。


  　　“之前参与过零号元素制取法阵的验证……不过并不负责法阵的原理、设计，也不负责具体的搭建，只负责优化……”


  　　“但是，优化的效果极好……”


  　　“这也不能算是毫无基础吧，但是……”


  　　一时之间，他有点矛盾起来。


  　　自己应该去吗？不应该去吗？


  　　龚成看他矛盾，嗤笑道：“我说小成子啊，你到底犹豫个什么啊？感兴趣就去，没兴趣就不去，反正大家都在红尘炼心的阶段，也干不了什么事……”


  　　“你这话……”严先成叹了口气，然后又快速回忆了一遍自己所知晓的王崎的生平。


  　　被误会为谪仙、逐出万法门，两年后就带着“完备性定理”取得道器之赏……数年之后得道种之赏……参与第一次神京之变，并参与心魔玄网的锻造……成为冯落衣的弟子，并在西疆完成不完备定理……沉寂两年，自创学派……


  　　他低声道：“大丈夫当如是啊……”


  　　红尘炼心又怎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招募

  　　大约是第二天的极夜里，严先成找了个“出去散步看极光”的借口，就背着双手，晃晃悠悠的出门了。


  　　对此，龚成只是挥挥手，继续咀嚼口里的猪肉脯——据说这玩意正在大降价，仙盟运送的补给当中倒有一大半成了猪肉。


  　　严先成在离开自己朋友的灵识范围之后，就悄无声息的展开身法，最初动静还不敢太大，只是运用步法在地面上腾挪闪转，甚至借助冰面滑动前进，离得稍远才敢架起遁光。


  　　虽然他已经决定说去看看王崎那边了，但是吧……一个焚金谷的结丹弟子屁颠屁颠的跟着一个万法门的结丹期修士研究物性之道，说出去真是莫名的难听。


  　　只是，到地方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大一样？

  　　王崎指定的测试之地就是实证部的地址，原址严先成还有点印象，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冰原。而现在，冰原上似乎刻上了重重阵法。而阵法之上，有许多人站着。他们统一穿着红色的法袍，正是焚金谷的弟子。


  　　“嗯……人还挺多的。”严先成横竖看了看，发现人数大概在七百人左右。考虑到王崎只需要十个人，这个数量的报名者不可谓不多。


  　　能够被送到南溟学府的弟子，除了身家清白之外，天赋也不能差，很多都是在同辈当中小有名气的。现在，那些报名者已经三五成群的聚到一起，小声地讨论着这别开生面的招聘。


  　　“严师弟！”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对着严先成招了招手。严先成一看，竟是一位相熟的师兄。他在入门的时候，这位师兄就是仙院助教了。现在算算时间，他应该在琢磨元神道路才是。


  　　“张师兄，想不到在南溟也能见到你……”严先成确实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是什么表情了。在他看来，这次应征遇上熟人，简直就像是逛窑子遇上娘家亲戚一样，说不说都很尴尬。


  　　但是，这位叫做张峰的师兄知识水平就是高一些，竟是深谙“只要微笑就好了”的道理，脸上的笑容没有一分虚假：“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怎么？怕我抢走你们的位置？”


  　　“不……不是……”严先成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只是觉得王崎的生平充满了传奇色彩，所以才临时起意过来看看。他自己都不在乎能不能被选上，又介意个什么？

  　　“王崎先生是五百年未有之天才，我想试着在他身上学点什么……且不说学点什么知识吧，若是能够学一点做事的方法，我觉得就值了。”张峰道。


  　　严先成仔细感应了一下张峰的修为，咂舌到：“张师兄，你现在结丹圆满了吧，不是应该好好琢磨自己的元神之法吗，现在这……”


  　　“我就是在好好琢磨啊。”张峰理所当然的说道。


  　　严先成看了看周围，看了看冰面下那个用于护卫实证部的阵法，摇头表示不信。


  　　开玩笑，你琢磨物性之道的元神法，还要跑来看一个万法门弟子的稀奇？

  　　张峰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师弟，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我们身处在一个不一样的时代……说不定世界就会以我们划分‘新旧’，古老文明回归与我们结盟、星空奥秘逐渐在向我们敞开——这是万古未有之变局。我有种预感，在我们这一代之后，仙盟将会走上和原来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仙道也会彻底更新一遍。在这个历史性的关键点上，我们可不能抱着固有成法不放，要注意学习最近的新东西……”


  　　他向严先成张开一只手，掌心精元妖气流转。


  　　严先成眨眨眼睛：“你管这个叫……新的东西？”


  　　——淦！这明明是一亿多年前的东西！

  　　张峰点点头：“是啊，妖族修法还是很神奇的。我现在都能感受到肉身的质变——要是知道这个功法的原理就好了，想必很有意思。只可惜，我的研究方向和天灵岭的生灵之道完全不同，根本进不了天灵岭的实证部，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这次，王崎招助手，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十年都未必能遇上一回的事情……”


  　　——五百年未有之天才、万古未见之变局都被我们遇上了，区区十年等一回好像很简单吧……


  　　腹谤归腹谤，严先成还是能理解师兄的意思的。


  　　他们结丹之前，也就只有这么一次了。


  　　“另外，对于我来说，这也是唯一一个进实证部的机会啦。”张峰笑道：“我现在的情况，处于突破的边缘，不可能进实证部的，但是我还是想要用最新的研究来调整自己的元神法，所以，就这一个机会啦。”


  　　一般情况下，濒临突破的修士也是不允许进入实证部的，这是实证部的守则之一。如果修士在稳灵阵法之内突破，对于突破者和阵法来说，这都是一种巨大的损害。而修士突破，一般也是因为新发现而产生的灵感，这样也有可能对实证仪器造成冲击，导致数据丢失。


  　　如果临近突破的修士想要进入实证部，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那个实证部根本就没有稳灵阵法；第二，稳灵阵法的水准远远超过修士本身。


  　　路小茜就是后一种情况。元神化日益严重的她，绝对是整个神州最邻近突破的修士。但是，天宫法器对撞法阵附带的稳灵阵法，就连逍遥都会感到不适，她就算想突破也会被完全压制住，根本就没有危险。而在弥天昭帮助下建立起来的王崎的实证部，则是另一种——根本就没有稳灵阵法。相反，所有的法器都很抗灵力变化。


  　　“王崎乃是低阶时期就隐约有了逍遥水准的天才，这种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啊……”被张峰这么一说，严先成原本松懈的心思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个时候，另一个修士也加入了进来：“喂，你们说，这一场考试，会考什么啊？”


  　　张峰最先摇头：“不知道。不过，考什么都不值得惊讶。”


  　　那人讶异到：“不知道你还来？”


  　　“我觉得啊，王崎的研究，准没错！”张峰似乎连思考都没思考。


  　　“你这说法……不客观啊……”


  　　严先成有点想笑，但是又觉得不好意思。


  　　他其实也是这么个心思。王崎前半生的经历毕竟是太传奇了一点，自从他入门之后，求道的选择上就没有犯过错。当天下都觉得算主正确的时候，他选择了一个相反的方向，结果还因此盖过算主一头。而现在，就算算君与他针锋相对，他也做出了一番成就。


  　　可以说，王崎光是将自己的人物传记扔出去，就能在仙盟骗到一大堆人。


  　　不过，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严先成道：“我倒是有些了解。王崎此人，前段时间参与了第零号元素制取法的验证……”


  　　“啊，这次找人，不会要考第零号元素吧……见鬼，我之前觉得这个猜想意义不大，所以根本没什么了解……”


  　　“天序表……零号元素在天序表的哪里？现在有定论了吗？”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身穿红衣的元神期修士站了出来：“诸位，晚上好。欢迎各位来我‘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应聘。我是研究中心的助理崇白羽。”


  　　……


  　　在冰窟当中，王崎正惬意的悬浮着。某种黑色的流体就在地面上流淌，涌向四面八方。它们当中的一部分化作了实证部阵法的一部分。


  　　在固定下来之后，这些兽机关的能力便开始成倍的增长。原本，最限制兽机关自身计算力的就是其过于自由的排序方式。


  　　这就好比有一个城市，里面的居民每小时都在搬家，而且他们自己搬家都没有计划。而从兽机关集群当中读取信息，就等若要将一堆快递正确的送到居住在这个神经病城市的神经病居民。


  　　这种还原的算法，也称“寻址算法”。


  　　动态路径寻址算法，在地球上也是一个出现了很久的研究方向。但是，地球上所有研究人员研究过的寻址算法对象，加起来也没有王崎一个兽机关集群的一半复杂。


  　　而在部分兽机关固定之后，那个复杂的寻址算法就不再必要，可以被一个更加简单的算法替代，一个更加强大的算器正在逐渐成型。


  　　只要解决灵力传输的带宽问题与稳定性问题，万仙幻境都可以退休了。


  　　王崎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看起来，差不多是成了。”


  　　“得了吧……”看到这一幕，从外面回来的崇白羽差点崩溃：“今天都开始招人了，今天才把实证部建好……”


  　　“不不不，你说反了。”王崎道：“是‘今天建好了实证部，今天就开始招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考核

  　　崇白羽最近觉得有点忧郁。原本，他也算是前途无量的高阶修士，是深得老师信任的实证部精英。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却动摇了他这个观念。


  　　他居然被老师“借”了出来！


  　　还是借给一份万法门弟子，当实证部的助理！


  　　老天啊！万法门弟子的实证部助理！这说出去会被笑话的吧？


  　　但是，在实证部，老板是最大的，老板是说一不二的。所以，老板发话了，别说是给万法门弟子当实证部管家，就算是端茶倒水他也得受着啊！

  　　但是……


  　　接受了是接受了，可这并不等于能够享受生活的富二代，作为一个时刻以严谨的作风要求自己的实证派研究者，他看到王崎这个懒散的表现，血管都疼啊。


  　　王崎深深懒腰：“辛苦啦，接下来的事情也交给你了。”


  　　他此刻充满了对霍桐青的感激。霍桐青知道他王崎对于实证部的管理没有经验，本人也缺乏在这种实证部里工作的经历——一般研究员都是从“负责一个小组”开始一步步向上爬的，像王崎这样一步登天的只是极少数。


  　　当然，只是友情出借。向崇白羽这样有经验的修士堪称实证部中的核心组员，比一般的研究员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而且与负责人也是比较熟悉，几乎不会出现理解错指令的情况。如果想要从结丹期重新训练的话，不知道又要花多少工夫。


  　　而这样一个实证员，能够剩下负责人很多工夫。


  　　在王崎自己的实证部正常运转之前，崇白羽都需要待在这边。


  　　听到王崎的话，崇白羽双目圆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他表情崩溃，道：“您……这是你自己的实证部啊！难不成还要我准备应试的标准码？你心里好歹也得有个底……不对，不对，你心里好歹也要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吧！不然我帮你招人的话，万一找进来的不符合你要求，最后吃挂落的不还是我吗？”


  　　这是原则性问题，不能妥协啊！

  　　王崎还真没想这方面的问题：“唔，我只是需要十个有经验的家伙，帮我将我这偌大的实证部给撑起来，让它能够运转……十个人，天灵岭，活的，这就是全部的要求啊。我招聘的通知上写得很明白了。”


  　　崇白羽真个要崩溃了：“除此之外呢……这个实证部可是你自己的啊！”


  　　王崎思考片刻：“实际操作能力强？”


  　　崇白羽就这么看着他。


  　　王崎却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他一拍巴掌：“就这么着吧，我把那些实证法器打开，让他们实际操作一下！”


  　　崇白羽摆摆手，按住了王崎的肩膀，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他害怕自己继续听下去，自己体内高傲的焚金谷之魂会哭泣。


  　　——实证用的器材，是你这么用的吗？

  　　联想到霍桐青老师开大型仪器之前必须要做足准备工作、恨不得斩鸡头烧黄纸的做派，崇白羽深深的觉得心累。


  　　不过，他这是固有思维造成的偏见。纯电传机械结构的仪器在这个宇宙非常脆弱，波动的灵力很容易将之毁灭，但是王崎的实验器材却不是这种仪器，而是纯法器啊！


  　　法器，怎么可能会遇到这种问题呢？


  　　过了好一会，崇白羽才平复了心情。他深呼吸两下，然后道：“您还是歇着吧，放着我来，我来啊。”


  　　王崎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崇白羽好想打人——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打不过的话。


  　　“总而言之，我就确认一下，您需要的修士是那种实际动手能力很强、可以很顺利的在这种实证部进行上手实操，对吧？”


  　　王崎点头。


  　　“对于理论啊、只是储备方面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对吧？”


  　　王崎点头。


  　　“就连第零号元素的了解都不需要？”


  　　“我懂就可以了。”王崎指着自己说道。


  　　崇白羽此时反而已经平静下来了：“嗯，那就好。对了，您不介意向我展示一部分弥天昭先生的研究记录吧？”


  　　王崎手指转了两转，也不见他如何动法，周围的兽机关就自动改变其形态。随后，一股一年出现在他脑海当中，将一份资料传了进去。


  　　崇白羽离开之后，王崎继续研究兽机关的种种驾驭之法。


  　　最近这些日子与焚金谷的诸多修士有许多交流，他对兽机关的理解又深入了一层。


  　　一个兽机关也就三五十个分子大小，其中超过一半时运动部件，能够用作演算的之后十几个原子，能够储存十几个字节的信息就不错了——用地球的话来讲，就是硬盘拍和内存盘加起来也就几个比特。其中、集群网络连接、寻址算法又占了略大多数，即时的指令一算进去，每一个兽机关也只能承受一两个字节的的信息。


  　　而王崎也可以这样看。


  　　单个的兽机关，就等于携带一个字节信息、并且具有一定化学性质的大分子。而王崎现在要学习的，就是如何控制这0些歌大分子的“结晶”过程。


  　　换个角度看，这还是个凝聚态领域的问题。


  　　而凝聚态，毫无疑问是和粒子物理有一定关联的。


  　　用个不大恰当的说法比喻，粒子物理就是要弄清楚基本粒子“是什么”，而凝聚态就是弄清楚这些基础粒子“如何排列”。


  　　换句话说……


  　　“想要将你们升级，还得这个实证部运转起来啊。”


  　　王崎看着那个已经一字排开、隐约可见直线粒子加速器雏形的环状法器，心中一阵火热。


  　　……


  　　严先成万分忐忑的进入了这个至少看起来还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实证部——这里是在南溟海平面下数万米的地方。


  　　特异挖的这么深，用冰层的厚度与低温阻挡宇宙来的高能粒子，这也是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做法了。


  　　而由于墙壁与地板都是冰面，再加上南溟温度极低，所以只要有清水的话，任何修士都可以轻易的改变这个地方的“装潢”。在崇白羽的控制之下，许多冰墙与冰桌将实证部的外围场地分成无数个小区间，每个人抬头都能看到其他人的位置，但是却看不到对方手上的活计。而越过冰墙，众人隐约能够看到嵌栽在冰中的巨型器材。


  　　——直线粒子加速法器……


  　　人群当中的张峰悄悄吞了口唾沫。他原本就是研究元素、原子化学性质的产生原因的，也算是微观粒子的领域。这种大东西，是他做梦都想看一看的。


  　　崇白羽就悬浮在半空之中，高声说道：“各位，咱们节省点时间。我就不客套了。各位面前的，包括有一些资料，一些试剂，还有一些炼材。资料呢，是滴零号元素研究的第一首材料，是出自咱们焚金的大宗师弥天昭先生。而试剂很简单，五份溶剂，两份氯化镓，炼材就是最简单的六壬水和寒铁。”


  　　简单了介绍了考试题目的“条件”之后，崇白羽又清了清嗓子：“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配置两份中性粒子的探测介质，每份八百斤，要求要绝对均匀，并且防止在恒温的约束符阵的当中。而符阵，就只能要你们自己用六壬水还有寒铁炼制。限时一刻钟，半个时辰之后正式开始。”


  　　所谓的探测介质，就是用来测定高能粒子运动轨迹的东西。高能粒子通过探测介质，就一定会留下“轨迹”。这个轨迹，就是他们最直接的研究对象。


  　　崇白羽话刚说完，有人夸张的叫了出来：“崇先生，实证部里怎么能够使用法力？”


  　　稳灵阵法之下，大家都习惯了老老实实用手。


  　　“你难道没看我给出的的资料吗？”崇白羽语气有些严厉了：“第零号元素，是一种只能在高灵气环境下存在的特殊元素，因此，整个实证部都处在高灵气环境之下，不会有元灵气环境与低灵气环境。你们在以后的实证当中，绝对少不了使用法力的机会。”


  　　此言一出，张峰就吹了个口哨，他觉得这种做派，真酷。


  　　但是，还有很多人并不是这样想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未必是真的想要去吃那个看起来就很奇怪的生物。在没有看到曙光或者是在走投无路之前，没人愿意尝试太新的东西。


  　　尤其是弥天昭这样离经叛道的家伙。


  　　但再高灵气环境进行实证，对于仙盟来说，就是巨大的突破。


  　　就这一下，就刷下了大约十分之一的人。而剩下的九成人当中，也有一些显得心不在焉了。


  　　他们只是闲得无聊来看看的。若是最后证明所谓“新路”是死路，他们可不想将自己未来的道路带歪。


  　　但是，严先成却没有丝毫动摇。在他看来，现在才离席的家伙才是可笑。


  　　只要对第零号元素有一点了解，就应该知道其对传统实证方法实证思路的巨大冲击。


  　　他拿起储物袋，点了点，然后从中取出一块冰，运真火融化。


  第一百二十章 测验

  　　崇白羽背负双手，仔细观察者那些来应试的焚金谷弟子。虽然王崎一向是表现得随意而闲适，但是他不可能对自己的实证部不在乎。而崇白羽就算对王崎有再多不满，这项工作也是尽心尽力在做的。


  　　起码，他知道，只有王崎的实证部正常运转开来，他才能离开这儿，回到霍桐青的合金炼材实证部。所以说，就算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也需要做好这次招募，然后让这个实证部好好运转起来。


  　　而现阶段，所有的焚金谷弟子都在做同一件事——融化冰块。他提供的水只有几百斤，配合上固态氯化镓才刚刚能凑出八百斤的探测介质。如果手滑将这些水多蒸发了几斤，那考核基本上就不可能过关了。


  　　而氯化镓极易水解，在溶于水的时候，又会放出大量的热。氯化镓本身有很容易挥发。如果在这一关的时候将水加温过高的话，又容易将氯化镓挥发掉，导致最终的溶液不足八百斤。


  　　在这一关的时候，大多数焚金谷弟子都做的很认真。


  　　而崇白羽则在仔细观察那些正在做实证的焚金谷弟子。


  　　崇白羽安排的面试，是倾向于实验操作的。这也是王崎的要求。但是，王崎想要的是那种能够驾驭对撞机的实验派——这种人，结丹期里几乎是不可能有的。就连他崇白羽也没见过几次对撞机，那些结丹期能够弄懂对撞机的研究项目就算不错了。


  　　所以，思来想去，他所能甄选的，也就只有“人品”“态度”还有“普通实验的水平”。


  　　配置探测介质这种事情，一般是不需要修士亲自来做的。在神州，有的是大社稷工厂以“万吨”为单位生产的均匀的探测介质，然后以“千吨”为单位运送。向王崎这种规模的对撞法器，一次用个几百吨不稀奇。若是更大的那些，都是上千吨上千吨的用。


  　　而且一批介质在探测过几次之后，就得再换一批。


  　　这通常是以“月”为单位进行的。


  　　换句话说，就算在怎么偏，订购探测介质，让仙盟一个月送一次也很简单的。这本来就不是人做的事情。


  　　换言之，他准备的题目，实质上是过于苛刻了，就好像强行要考一个秘书或会计用纸浆造纸、用兽毛制笔的手艺。


  　　但是，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一丝不苟的人，显然更沉得住。在王崎这种相当先锋而反常识的实证部里，这种人也更呆的下去。


  　　崇白羽巡视着考场，也审视着应试者的表情。


  　　正如他所料，大多数焚金谷弟子脸上很是不以为然，手上的动作也显得很不好看。这些人，肯定是不能留下的。而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当中，又只有几个是在一脸开心的做。这些就需要仔细观察了，得看他们是真的觉得“做实证真特么开心”还是真傻不知道这不是人干的活儿。


  　　而崇白羽在观察那些人的时候，那些应聘者也在观察他。


  　　严先成就是其中之一。


  　　严先成干净利落的用真火溶解这八百斤的剑柄。与此同时，他还仔细的用法力将所有冰块都包裹起来，保证一丝水蒸气都不会伸进去。而他的法力再冰块背部穿梭，整体提升冰块的内能。也不见这坚冰如何融化，就见它变得湿漉漉的。然后，整个冰块四分五裂，又不断变成更小的碎片，并整体融化。


  　　比起用真火融化坚冰，这么做更能控制融化的过程，减少水的蒸发与流失。


  　　然后，在水温大致为四度的时候，将提供的固态氯化镓切碎然后分批投放。正牌这个过程当中，他又要逆转之前的操作，不断抽取热量，是溶液温度一直维持在三十度一下。


  　　之后，就是鼓动法力，搅拌均匀。


  　　对于结丹期修士法力，法力托举区区八百斤的物体也是等闲，后面的操作除了温度控制，也没什么特别复杂的。严先成原先就做惯了这些事。而十五分钟的时间虽然紧迫，但是对于老手来说仍有余裕可言。所以，他他又头抬头，观察着对方。


  　　“题目不算严苛，我想绝大多数焚金谷的结丹都能完成。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筛掉五六百人，只留下十个？”


  　　“到底是什么标准？”


  　　想到这里，严先成心里总是有几分不舒服的。这种做法也就说明，对方录取的标准不是以实证的进度或者结果计算，而是看实证过程当中的表现。


  　　什么是表现呢？还不是主考官一句话的事？


  　　对于严苛的是正牌求道者来说，这种充满主观色彩的标准注定是不讨喜的。


  　　溶液渐渐澄清。这代表它已经均匀了。氯化镓溶液稳定下来之后，他取出六壬水和寒铁，纯用念头操控法力约束溶液，双手则结印辅助炼制符篆。很快，一个简单的符阵就完成了。


  　　但是在做第二份溶液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他看得出，剩下的四份溶剂都是有机溶剂，苯类、醚类和氨类。


  　　陷阱肯定就在这里面。


  　　“金属镓是主族元素……主族元素的话，原子的价电子构型是……最外层电子……”


  　　“氯化镓……准确来说是三氯化镓，共价型化合物，其中金属镓的化合价是……”


  　　“也就是说，氯化镓……有可能是极易与氨形成氨络合物的……”


  　　换言之，第二份溶液的溶剂，如果选择的是氨，那就完蛋了。


  　　“不过，这依旧是太容易了一点。”


  　　如果说这是陷阱的话，那也太简单了一点儿。一般的焚金谷应该可以规避的。就算不敢确认，非要先每种溶剂都试一下的……


  　　不，溶剂的质量是固定的，一分溶剂加上一份氯化镓的话，质量才刚好是八百斤。如果乱试的话，也有可能因为几克的缺损而被淘汰。


  　　而这里的焚金谷弟子又只有结丹期，做不到原子层面的物质分离操作。想要反应了再毫无损耗的变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而手上的试剂这么少，也很难还原。


  　　过于鲁莽，或者过于小心的，应该都不行？


  　　“看起来，对方主要就是看表现了。”


  　　严先成沉住气，拿了一份溶剂，开始做第二个“八百斤”。


  　　对于这种极易挥发的有机溶剂来说，温度更是要好好掌控的。温度太高，溶剂挥发了还好说，若是全没了或者反应掉了，那考试妥妥要不合格了。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好了，诸位师弟师妹，停下你们手里的法度吧。”崇白羽声音传遍了整个考场。然后，所有人就真的停住了。


  　　没有结丹期修士敢在元神期修士的灵识之下作弊。


  　　然后，他从第一个开始检查。


  　　“嗯，很经典的恒温符阵，设置也很合理。”他点点头，在速记本上写了点什么，然后道：“金启武师弟，是吧？回去等候消息吧。”


  　　那个被点名的修士激动的点点头，很快走了出去。但是他没有走远，而是礼貌的站在大门之外。


  　　“嗯，也不错，虽然符阵路子有点……”


  　　“啊，这是我家传的符阵……家祖自己鼓捣的，和仙盟流行的符篆有些差异，但是我从小就习惯了。”这个修士见崇白羽有些疑问，立刻解释道。


  　　崇白羽不置可否，道：“叶书恒师弟？回去等待消息吧。”


  　　对于每一个人，他都只是看几眼，然后简短的评价一两句，一点时间也不浪费。


  　　大约是到第十个的时候，他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溶液球体，然后道：“君仁诫师弟？对不住，不合格。”


  　　这个应试者的姓名颇有儒门古风，性子也是耿直，道：“请崇先生告诉我我为什么不合格。”


  　　“你在融化寒冰的时候，真火用得猛了一点，多蒸发了三斤，我说得没错吧？”崇白羽似乎早有所料，道：“你是使用这地面上的寒冰补足了空缺的。”


  　　君仁诫脸上有些不快：“这里乃是万米之下，寒冰本就很纯净了……”


  　　“首先，我提供的坚冰，本质上是超纯水，导电介质完全去除，有机物质完全消除，溶解气体全部排出。”崇白羽摆了摆手，露出恶作剧的笑容：“其次，这里的地面上，我稍微撒了点食盐，全部都是用法力拍进去的。如果你仔细探查一下这些冰块的导电性，或者观察它表面结晶体，就能够发现。”


  　　君仁诫脸涨得通红，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嫌麻烦，或者想太多觉得题目必有深意，或者害怕有机溶剂当中有陷阱，自作聪明的从四周挖出冰块做了两分水溶液，或者用冰块补足自己失手挥发的那一部分。”


  　　“如果你们细心到能够发现冰晶当中混杂的的氯化钠晶体——别瞪我，这是结丹期做得到的——或者实力强大到能够将这些普通冰块变成超纯水，我也算你们过关。但是，若是没有，那么就抱歉了。”


  　　“我们的实证部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不欢迎那些投机取巧又缺乏必要本事的家伙——说到底，练细心都做不到的人，又做什么研究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焚金谷


  　　严先成在离开考场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居然撒盐……”他松了一口气。那些高阶修士也是蔫儿坏的。正常人都会觉得，极地深海的冰川近乎高纯水，谁知道他居然会用超纯水出图，而且还在地面上撒盐呢？


  　　就连他严先成都没有察觉地面上的氯化钠结晶。如果他动了什么歪心思的话，肯定已经被淘汰了吧？

  　　还好还好……


  　　考核失利不丢人，但是作弊被揪出来，那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这个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喂，严师弟，你感觉怎么样？”


  　　张峰似乎很紧张的养子，声音都有些沙哑。严先成干涩的笑了笑：“张师兄，没必要这么夸张吧……我觉得以你的水平，到哪儿都有人要的。实在不行，您就直接冲击元神，然后自领一个实证部啊？虽然可能在短时间内弄不到对撞机就是了。”


  　　张峰似乎也被自己颤抖的声音吓到了。他苦笑：“嗯，道理我都懂。说真的，我也不想如此紧张。但是……我真的很想进这个实证部。”


  　　“为什么？”严先成有些好奇：“这个实证部除了研究第零号元素先锋一点，也没什么特色吧，而且领头的还有可能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万法门弟子……”


  　　“我就是想要跟着一个万法门弟子学一段时间，最好是跟着万法门弟子学一段时间的生灵之道。”张峰神色坚定：“对于我来说，王崎这个有着接近逍遥水准的结丹期修士，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严先成吓了一跳：“这么夸张？”


  　　“大约在两年之前吧，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恨不得将万法门的算君庞家莱庞前辈给供长生牌位，日夜祈福。”张峰虚弱的笑了笑。他看看四周，发现并没有多少人在注意他，变放开了话匣子：“有些话，我一直都很想说……最近六百年，对我焚金谷而言，才是两千年未有之黑暗啊。”


  　　“又来了。”严先成笑道：“今法的历史总共才两千年，焚金谷原是薄亦尔前辈所创，他比元力上人入道略晚。这样算，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六七百年的样子。一千多年，就有六百年的大黑暗？而且其中还隔了一次魔皇之乱……”


  　　当然，魔皇之乱只不过是让凡尘十室九空。而与此同时发生的“洪天大君临凡”才是对仙道根基的巨大冲击。不止多少今法天才、强者被洪天大君屠戮一空，直接造成了今法仙道的一个断档。如果不是逍遥集体冲击长生境界，只怕神州大地都会……好吧，不至于枯萎，但至少人族会被龙皇来个洗牌。


  　　这一谪仙一真仙，真正动摇了人族的根基。逍遥修士联合起来的仙盟花了许多年才让神州回复旧观，并将两场灾难隐藏在历史之中。


  　　这一切，严先成和张峰就都不知道就是了。


  　　他们说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六百年前，波动天君说，我们已经有了穷尽一切物性之道、走完已知天物之道的方法，唯一的缺憾就是‘求道之器’过于沉重……这个，你记得吗？”


  　　严先成叹了口气：“嗯。”


  　　“五大绝顶门派当中，万法门和缥缈宫是黑点最为集中的两大门派，天灵岭则盛产变态，归一盟最近一直处于和缥缈宫撕逼的状态，只有大焚金谷，一直是打酱油的。”焚金谷为什么沦为五绝大派当中打酱油的？

  　　因为缥缈之道深入研究粒子之后，修士们终于明白，所谓的物性变化，其实是微观层面下粒子“形状”与“排列”的变化。


  　　换句话说……


  　　“物性之道啊，其实是可以归入缥缈之道中的？”严先成也觉得有几分索然了。


  　　这段历史，绝大多数焚金谷的弟子都知道，但是他们并不怎么想提，甚至会下意识的回避这个话题。


  　　在最近一两百年的时间里，焚金谷这个“五绝大派”最有建树的方向，还是和天灵岭合作的“生灵物性”【有机化学】。


  　　“大道之下，有物性，有生灵之物性……”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句话都被拿来调侃焚金谷的弟子。


  　　“但是啊，王崎证明了‘不全’，算君做出了‘混沌’。”张峰道：“我们的算学，还没有到包打天下的阶段。它同样会出现谬误。而就算我们的算学完美无缺，我们也不可能单从一个‘原初之理’推出一切现象——实证还是必须要有的！实证！”


  　　张峰隐约有些激动了。他没法不激动。在四五百年前，焚金谷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而有一段世杰，焚金谷甚至被认为是迟早有一天被并入缥缈宫，而余下的、偏向应用的门派就会被拆散成十多个独立的二流门派。


  　　算君几乎是改变了这一切的。


  　　看着严先成有些懵的神色，张峰突然觉得兴致索然了：“嘿，咱们焚金谷自己都不觉得啊……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道路了，师弟。”


  　　“下一个千年是生灵之道的千年，是缥缈之道的千年。只要今法存在，算学就必然存在。只要我们还仰望星空，相形之道就还有意义。那物性之道呢？”


  　　他说着那些大门派曾经的传道口号，缓缓的从地下冰穴的甬道飞了上去。


  　　只留下严先成一个人在安静的思考。


  　　过了些时候，他也废了上去。


  　　往上飞几千米和往下落几千米不是一个概念。他花了点功夫。等到宿舍的时候，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了。他自己从储备粮里淘了些猪肉干和萝卜，去了写冰雪化了煮汤。


  　　龚成似乎还在万仙幻境的南溟板块上玩得嗨，见他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哟，回来啦？面试怎么样？”


  　　严先成皱了皱眉：“你怎么……”


  　　“这么大事，幻境上已经闹开了。”龚成笑嘻嘻的举了举算器：“听说你们那考官蔫儿坏啊，居然在冰晶表面混杂氯化钠结晶。按理说结丹期看得出来，可是一般人也不会那么仔细去看的感觉。哈，真有意思——嚯，真香！”


  　　“都给你。”结丹期修士本就不怎么需要饮食，吃饭更多是为了让身体舒适。严先成将汤盆都扔给龚成，噼手夺过算器看了起来。


  　　在南溟的局域幻境，这次别开生面的找平面试如同投入水潭的一颗小石子，有引发了一番讨论。严先成如同往常一样，一遍刷着小道消息，一遍学一些始新妖族语言。但是，他满脑子里都是张峰对他说的那句话，怎么也学不进去。


  　　“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道路了，师弟。”


  　　“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道路了，师弟。”


  　　“下一个千年是生灵之道的千年，是缥缈之道的千年。只要今法存在，算学就必然存在。只要我们还仰望星空，相形之道就还有意义。那物性之道呢？”


  　　“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道路了，师弟。”


  　　几个小时之后，讨论渐渐平息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已经结束的事情，自然就不用加以关注。于是，更多的信息将过去的讨论覆盖了。


  　　就好像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对于那些去参加面试的人来说，事情可原没有结束。


  　　“喂，成子”黑暗中，严先成将手中的算器随手一抛，道：“你觉得，我有可能被选上吗？”


  　　“嗯？”龚成正睡得迷迷煳煳的。


  　　“你觉得，我有可能被选上吗？”


  　　“随便啊！反正你也不在意……”龚成翻了个身。


  　　严先成则出了口气。


  　　——现在，我可是很在意啊……


  　　……


  　　崇白羽正在飞速整理自己早上面试的时候做的记录。他要将这个记录整理成自己最擅长的实证报告的形式。


  　　“张峰，水品很高，而且很有热情……这家伙明明是真传弟子啊，也来这混？真是想不通……”


  　　就在崇白羽腹谤不已的时候，王崎探出脑袋，道：“怎么样怎么样？这次面试？”


  　　崇白羽被吓了一跳。听到王崎这轻佻的语气，他脑门上暴起青筋：“我说王先生啊……这事你都不关心吗？这不应该是你自己做吗？就算你不亲自动手，好歹也得给我帮帮忙啊！”


  　　王崎扫了一眼表格：“哦，你这个表格啊，赋权重的？表格的形制有点落后，过几天我帮你重新设计一个？”


  　　崇白羽捂脸：“算了……”


  　　“诶，别这样啊。我这几天是真忙。”王崎道：“你帮我选十个人出来，接着就带领他们将所有重水都变成零号元素吧，顺便让他们练练手，熟悉法器和实证部环境。”


  　　崇白羽崩溃道：“您准备撒手不管了？”


  　　“不不，就一段时间。”为去笑道：“我还得为我的实证部准备最后一个‘大件’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补习【上】


  　　南溟的一角，一片黑雾聚而不散。极地极大的气压差形成的风暴也无法影响这黑雾分毫。


  　　在这一片黑雾当中，奥流在奔驰。他这一次显化出了一个类人的身体，保留了背后的四只翅膀与一个兽类的头部，但是躯干却与人族无二。而他手中持有的，却是经过重炼之后的魂钢神道法器，完全适应人族双手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身上三千道特殊的符篆气息升腾而起，勾连天地。而就在黑雾的上方，他分散出去的肉身组织聚成了一个彩光四射的强大圆环。三千道符篆的与这一道“天国之门”相互勾连，随时可以借助神道系统的力量，制造出一头头结丹期大圆满、拥有部分高阶神异的神力兵将。三千道符篆齐齐震动，将奥流化作了一个光人。


  　　可只凭气息，任谁都会觉得在冲撞这一块黑云的，是一个巨大的完整的神国！

  　　一路上，天地灵气都在不断的改变，背景灵气环境好像都在针对奥流·神岚皎的这一道神道法度，想要将之碾碎、还原。奥流身边，不断的有神兵神将塌缩成一个奇异的多面体，然后化成一道神通打出去。而他每消耗掉一道神通，他体内的符篆又会从那道“天国之门”里重新接引出一道流光。那道流光一落到他身边，又会重新化作一个神将。


  　　“看起来，更新妖族还真是最懂的，已经开始开发出新的道路了……不是使用自身的身体，而是使用外物……甚至连借来的神力都可以不通过自身的肉身发挥出威力……”


  　　王崎的声音从黑雾当中飘出来。奥流口中冷笑：“王崎小儿，这次我的手段是完美的，堂堂正正，以力破你手段。我背靠整个吾族，神力几乎无穷无尽。这次我慢慢跟你磨，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哦。”王崎的回应很平淡。


  　　“你这家伙……唔啊啊啊啊啊啊！”奥流盛怒之下，身边神力不断变化，演化出天地、风雷等种种气象。大气被撕裂，冰面被震碎，就连涌向奥流的黑雾也被渐渐推开。


  　　刹那间，黑雾阵势灾变，无形无色无相的电磁力流转，奥流制造出的风雷之相被消弭于无形之中，与此同时，在电磁力的推动之下，空气如同炮弹一样攻向奥流的阵势。奥流仿佛看到了一群巨人挥舞拳头碾压自己的神将。一时之间，不断有神道神使在他身边爆散成最基本的神力。


  　　一路上，两人不断变换手段。但是奥流·神岚皎毕竟技高一筹，还是逐渐逼近了王崎的位置。


  　　在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当中，王崎正倚靠在虚空之中，仿佛有一张无形的软塌在支撑他。他嘴里叼着一块排骨，手里还有一本颇为厚重的书，一沓极为沉重的文件。他身边的空气，仿佛被注入了轻盈又粘稠的墨水，整个人都被渲染得如同黑暗魔王一般。


  　　“嗯，看得出来，魂钢法器也是一大亮点，这种集合了神道力量与自身优势的设计理念……”


  　　“王崎！”奥流大喊。


  　　“到这里了啊。”王崎这才抬头扫了奥流一眼：“看起来，我也需要动点真格了。”


  　　——毕竟单靠兽机关集群的自动防御路秩，根本就挡不住啊。


  　　“这次看你怎么办！”


  　　奥流怒吼着，身上的三千枚符篆齐齐震动，三千神使归于一身。他背后的四翼发光，然后四道光翼脱离了实体翅膀的束缚，伸长到二十二丈长。


  　　与此同时，它手上的魂钢神器发出了虎啸一般的声响。


  　　“接我这一击，神啸天地间！”


  　　“但也得先打中才行……”


  　　王崎悠然叹息的同时，兽机关在他头顶上聚合成三个自带无数符篆的镂空球体，开始缓缓运转。


  　　引力透镜直线粒子加速器重要组件“地引悬环”的核心功能件——地引动体。


  　　和能够借助日月等远方天体引力的“万象天引”神通不同，“地引动体”这种由三个球体组成的奇特法器针对的目标就只有“地下”。由于参数是固定死的，所以也不可能有多灵活。一般修士，基本上都不会使用这种法器借取引力构筑法术。


  　　但是，王崎不同。


  　　和一般的同阶修士相比，他的计算力就高到不知道哪儿去了。而在他持有适当的“外物”的时候，就连高阶修士在计算力上都比不上他。而且，他个人精通群论、精通阴阳爻文、精通逻辑，他完全可以在现有施法手段的基础上，调整出一套以“地引悬环”为核心的施法体系，甚至生造一套完全按照地引悬环的汲取效率进行施法的符篆。


  　　就在王崎说完这句话之后，奥流眼中的世界破碎了。王崎仿佛将一个万花筒强行套在了他的眼球之上。在他眼中，世界变成了无数不连续的菱形，而王崎的身影则化作无数碎片镶嵌其中。原本应当是直线传播的光在某种法度的影响之下，在这无数空间之中来回穿折，形成无数虚相。


  　　这不是幻术，也不是玩弄光线所引发的现象，而是实实在在的——


  　　“空间改变了！”


  　　奥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物质告诉空间如何存在，空间告诉物质如何运动。将强大的法力作用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就能连续的出现空间的曲折。而曲折只要足够多了，就会形成迷宫。”


  　　“而你现在，必须按照迷宫告诉你的方位移动。”


  　　在奥流的四面八方，王崎开口道：“好了，试一试吧，哪边的我才是真的我？”


  　　奥流没有试。


  　　和一个拓扑领域的大师比赛走迷宫？别开玩笑了。


  　　现在他能做的应该是……


  　　无数神光被他收了起来，化作一副铠甲。与此同时，半空中的神门加速旋转，光华大作，化作绚烂的光盘，如同石磨一般压向黑雾。


  　　“那就一起打！”


  　　王崎悠然的打了个哈欠，啃完了手中的排骨，然后将骨头一扔：“省一省吧孩子，不要想跟我拼消耗，我这黑雾之中还藏着至少三个聚灵阵法呢，就算你妖族神力无穷无尽，你自身的精元妖气也是会被耗损的。你真的想要和我这些小法器拼耗损？”


  　　这一两个月，王崎一直在和算君遥遥相斗，在代数拓扑、几何拓扑两个领域增长飞快。几何拓扑是算君用来编写兽机关操作系统的思想，而代数拓扑可与逻辑相连，与王崎最擅长的领域隐隐相通，两相结合之下，他驾驭兽机关的手法更加强大。而王崎前段时间又抓住机会，大大扩张了兽机关的规模。


  　　在数量增长大约五倍之后，兽机关集群的能力提升了何止五十倍？

  　　论瞬间出力，奥流已经被王崎彻底抛在身后了。


  　　而论持久力……王崎的兽机关现在依旧能够保持灵气收支平衡，就算有兽机关过载分解，其元素也会被其他兽机关收集起来，重新拼装，和永动也没差了。反观奥流，他每一次受伤。每一份疲劳都会切切实实的留在自己身上。


  　　奥流却似疯了一般，疯狂的攻击。


  　　王崎张口，正欲讽刺几句。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变了脸色。


  　　一只山峰那么大的拳头压了下来。


  　　南溟的冰原之上，不知何时站立起了一个巨大的神体。和一般更新妖族不同的是，这一尊神居然是人族形象，为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粉色长发，翩翩白衣，背生双翼。但似乎有些画风不对的是，女神的右手上，居然套着类似于指虎的神道法度。


  　　然后，高耸入云、似乎能够触摸到极光的女神，向下挥拳。


  　　拳头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力量却大得可怕。拳头还未落下，狂暴的风压就已经到来。风暴席卷四面八方，卷走了地面上所有的积雪、卷起了冰川表层无数坚冰。


  　　奥流露出的快意的笑容：“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也被我坑了，对吧！对吧？”


  　　“如果这是实战，那我俩就同归于尽了。”王崎用灵识甩过去最后一句话，然后将拳头收在腰上。与此同时，命之炎燃起，法力注入肉身，经过锤炼的精元不断涌出。而黑雾也急速变化，种种神异的力量充入王崎体内。若是寻常，这么庞大的力量给王崎驾驭，王崎早就爆了。但是，他的肉身精元仿佛是某种容器一般，包容了这外来的力量。


  　　然后，挥拳。


  　　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拳头，大如山岳的拳头。两只拳头中央，空气悲鸣、尖啸，最终被排空。真空当中，两只拳头无声碰撞。


  　　然后，从刚才就没有波动过的黑雾，轰然崩溃。王崎脚下冰面塌陷、融化、爆炸。无数碎冰如同利箭一般逆冲而起。


  　　但是在那之前，强大的神灵也开始崩溃。


  　　“原来你只是吸引注意力的啊，真正动手的居然是椒那个好学生。”王崎右手似乎僵在半空中。他叹息：“你们啊，叛逆期吗……唔……”


  　　一柄长剑穿透了他的身体。


  　　“不好意思哦，最后动手的是我，和好学生没关系……”


  　　王崎点点头：“这样啊……”


  　　他的身形崩溃了。


  　　“对不起，这个‘我’也是吸引注意力用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补习【下】


  　　然后，战斗时在一发灼热的金色剑气下结束的。


  　　在那个用作伪装的“王崎”消失之后，一发金色的剑气贯穿了那个戴着指虎的女神小腹。然后，女神的神躯缓缓接触，椒一脸苦笑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奥流化作一道流光，转身就像跑，但是，周围的兽机关再次变化，在他体表形成无数细小的颗粒，演化出重重法度，他和神道、和大天地的联系被阶段。然后，三柄飞剑遥遥对着他。


  　　与此同时，在数百丈外的地方，爆炸掀起白色的冰雪，冰屑混杂在暴风之中滚滚而来。不一会，王崎拎着良锺走了过来。


  　　奥流恨恨道：“这个总是真的了吧？”


  　　王崎点点头：“嗯，真身无误。来呀，有种来打我？”


  　　奥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那边那个装模作样的，怎么不动手啊你？你平时不是很狂吗？”


  　　浭的声音远远飘来：“看看脚下，我不傻。”


  　　地面上，兽机关已经铺成了大阵。看样子，大约是有困人之能的。


  　　如果双方都被困在一起，只能用法力对轰……持有天剑的王崎怎么看都是胜利的一方。


  　　“浭，看起来还是你比较聪明啊，老师我很欣慰。”王崎顺手将两种扔下，然后对奥流说道：“我说了，奥流同学，在你学完掌握天元式并学习初等变天式的全部概念之前，不不建议你碰触群论，也不建议你想我那样自造符篆体系。如果你使用的是妖皇传下的符篆，而不是那一套你自己瞎改的东西，说不定还能多撑一招。但是现在……我只能表示我很失望。”


  　　“切。”奥流鼻子喷气。


  　　王崎清了清嗓子：“诸位同学，我也很能理解你们崇拜我、模仿我的心理。但是，请记住，千万不要东施效颦。你们要知道，自创一个新体系这种事情，可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奥流和良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王崎，而椒和浭则沉默不语。


  　　“然后，一点建议。就算是我，临时生造出来的符篆系统，也肯定是不如我人族原本传承的那些符篆。但是，我临时创造的那些符篆，却是一种更加符合特殊情况的——比如我正在驾驭一种法阵、我手里有一个法器，等等，将这些考虑吧进去才行。”


  　　任何一种成熟的符篆体系，必定是考虑到方方面面的。或许两种不同的符篆体系相比较，很容易发现彼此的长处和短处。但是，这两种符篆体系一定是完整的、能够适应绝大多数情况、施展绝大多数法术的。


  　　而王崎生造的符篆，则是只能适应单一的情况。只有在这单一的情况之下，他生造的法术才有意义。


  　　脱离了这个幻境，那个法术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还有椒，你将神躯变成人族的模样、使用人族的神通倒是很有创意。但是，不要忘了，如果单论符篆之类的‘大体系’，我人族还是差你们妖族许多。刚才你的神道术法，都没有发挥出自身全部的力量。说实话，这并不值得欣赏。”


  　　王崎接着点评椒刚才展现的手段。


  　　如果要比喻的话，一种“符篆体系”，或许很像是一种“高级语言”，每种高级语言都有优劣之处。而越是被人广泛使用的高级语言，就越是繁复，功能也就越多。而“法术”则是用这些高级语言编写的程序，而“法术的效果”，就等于这些应用的内容。


  　　一个不上学的用户，就算下载了“课程表”的应用，也根本没法使用。这也就是不精通电磁理论就没法使用奔雷阁高深法术的原因。


  　　现在，人族的许多法术涉及的理念不俗，而且近乎道了，但是人族才发展了约八万年的符篆体系，根本没法和妖族、龙族相比。这种微妙的区别，就好像是“用原始的高级语言语言写成的经典游戏”和“用最新的高级语言写成的普通游戏”的区别。


  　　椒现在还没法领悟人族理论当中的许多精华所在，改换人族的法术体系，无异于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先生说过，我们现阶段重在理解。我在想，若是学全了人族的修行方式，会不会对我们理解人族修行体系有一定帮助。”椒的态度颇为恭谨。越是学习，她的这种恭谨就越含蓄，但也越正式。


  　　她隐约察觉到这个人族个体身上的“智慧”。


  　　“啊，那我补充一下好了。你们要学，也应该学习我们人族身上更加先进的东西，而不是那种可以等价于你们妖族的一些本事、却比你们妖族更加落后的东西。”王崎道：“重点可不再这儿。我似乎给你推荐过我之前写的一些论文啊。语言的‘所指’和‘能指’的问题，你了解了吗？”


  　　语言是一种“符号”，每一个符号都有“所指”和“能指”。其中，“所指”是指这个符号所联系的“概念”，而“能指”则是这个符号所代表的“音响”。


  　　比如“松树”这个词，它的“所指”是“一种多年生的针叶的木本植物”，而它的“能指”则是“嵩”“术”这两个读音。


  　　放到“法术”里也一样。一个法术的最终效果，可以视为“概念”，而这个“概念”，可以通过不同的符号表达出来——这个符号是“人族符篆”也好，“妖族符篆”也罢，“阴阳爻文”都没关系。只要它们最终达成的“效果”是那个一样的，那使用哪一种符篆都差不多。


  　　这个时候，使用比较先进的那一种，就是最好聪明的做法。


  　　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而王崎则在一边微笑。


  　　——很好嘛。看起来，语言学这方面，暂时还没有人向我一样深入研究……


  　　——毕竟神州统一早，人族都使用一样的文字，一样的语言，所谓的“外语”啊，不同的语系语族啊，统统都没有发展的空间。


  　　——而我在这里面潜移默化的植入一些离宗的理念……


  　　王崎现在还记得的为数不多的语言学理论，就只有被地球人誉为“现代语言学之父”的弗迪南德·德·索绪尔。而索绪尔，被认为是哲学上的“结构主义”的创始人。


  　　嗯，就是布尔巴基学派那个“结构主义”。尽管索绪尔本人的“结构主义”并非是数学上的考量，而哲学领域的结构主义也缺乏统一而明确的定义，但是，布尔巴基学派也确实受到了欧洲结构主义思潮的影响。


  　　因此，在他破解萳族绳结秘密的时候，没人对他的理论提出疑问。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王崎的破译法，确实充满了离宗的风格。


  　　而这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


  　　王崎他成为了“语言”与“符号”这个领域先驱级的任务。无论是谁，想要研究异族语言、想要更好的破译异族语言，就绕不开他的研究。


  　　这简直就是离宗在这个重要领域钉下的一颗钉子。


  　　而这一点，也是他在最近和这些学生交流之后才发现的。


  　　与其让他们在系统了学习了代数和几何、集合、逻辑和拓扑之后再教他们，还不如在他们尝试与人族交流的时候，就将这颗钉子埋下。


  　　他又看向浭。


  　　“你为什么不出手？”


  　　浭耸耸肩：“我不想被打。”


  　　“这样子，你来上我的补习班，意义何在啊！”王崎恨铁不成钢。


  　　“下一个项目我会好好做的。”浭点点头：“而且我只是对现在的进度有些不满了。”


  　　而这个时候，奥流再次叫了起来：“哦哦！我算是想明白了！王崎，你是不是故意三天两头请教走人，就是为了拖慢我们班的进度，然后让我们来上你的补习班，好让你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傻子一般凛然的语气，居然让王崎生出几分心虚。


  　　没错，现在王崎干的，就是中国教育部门明令禁止过许多次的行为——补习班。


  　　而他现在，只不过是带着那些进度比较快的几个学生“开小灶”。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很没师德……


  　　——呸呸呸啊！我又不是故意请假的！那是科研人的事，科研人的事，能算偷懒？


  　　——我心我行澄如明镜，所欲所为皆是正义啊！


  　　三个念头闪过后，王崎恢复了为人师表的压迫感：“居然还赖到我头上了？我图你们什么了吗？”


  　　这话，就连椒也别过脸去。


  　　“先生……这话说得，您不臊得慌吗？我族的修行，您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吧？都快到自创功法的阶段了……”


  　　嘛，既然是“补习”，自然也是要收“补习费”的。


  　　而王崎的“补习费”，自然就是这些妖族学生对自己本族修行方式的理解了。另外，还有一些修行上的指点。


  　　椒对此有些不理解。王崎如果真的想学，完全可以去找那些高阶妖族，甚至上长生境界的大妖——以他在人族的身份地位，这没什么问题。而且这也符合龙皇的政策。


  　　但是，王崎并不怎么需要成体系的东西。他需要的是妖族功法提供的“灵感”。太高深的东西，他无法解析，也没办法修改成自己需要的东西。


  　　不过总得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教师应该做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精元妖气

  　　王崎毕竟是王崎，就算被学生当面指责开补习班收补习费，他也真没臊得慌，毕竟仙盟并没有明文禁止这种事情。


  　　——主要是这个世界的学制还没有地球那样覆盖到全民，也根本来不及发展到这一步，所以一般教师根本不懂这种“开补习班收学费”的做法。连这种行为都没有，仙盟又如何禁止呢？


  　　王崎的这一手犯罪，实在是太超前了，完全走到了法律的前面。


  　　当然，既然收了补课费，王崎这课外辅导自然也是做得尽心尽力的。在结束了第一个项目之后，他便开始了第二个项目的补习。


  　　只见他轻轻一抖，身上的黑色浓雾尽数消散，就连袍子也变成蓝色的本色。


  　　他解除了全部的武装。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椒、浭还有良锺三人始终盯着奥流。他们是怕奥流突然暴起攻击王崎。在这个状态下，王崎失去了一切外物的强大加护，只是一个强大一点儿的结丹期修士。如果奥流在这个时候暴起发难，王崎还真的会有危险。


  　　只不过，奥流虽然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但确实看不出有出手的征兆。


  　　王崎向前探出了手：“来，奥流同学，来，老师我期待你能够找回自己的场子……”


  　　奥流一脸不爽的凑了过来，认真的盯着王崎看了两下，道：“你信不信，这种状态下我可以轻易将你打死？”


  　　“呵呵。”王崎哼了两声，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奥流满脸不爽。他暴喝一声，道：“看拳！”


  　　只见他近身、弓步、拧腰、运拳，摆出了一个标准无比的拳架子，正是——


  　　基础拳法·一！


  　　仙院每一个学生都需要学习的入门级拳法！是在人族体型之下，最优的入门级拳法。一切人身的武学都可以说是从这里发祥而来。


  　　这也是这些妖族学生提出的比试项目之一。在上一个项目当中，他们是在让王崎探查自己根据人族知识、人族思想改编的妖族法门。而这里，他们就是在单纯的学习人族修法的最基础——并不是学着怎么去利用，而是了解人族基础法门的运作形式，并在这个基础上加深他们对人族修法的理解，了解人族将今法仙道理论与种种法门结合在一起的手段。


  　　面对奥流的这般攻击，王崎嘿嘿一笑，抬手打出了针锋相对的一招。


  　　基础拳法·四！

  　　“良锺同学，椒同学，一起来吧，一个个指导毕竟是太消耗时间了，一起来。”


  　　良锺和椒对视一眼，点点头，然后也加入战团。一人三妖使用练气期修士才使用的基础武学，打得生龙活虎龙精虎猛虎虎生风有来有回——简单来说就是打得如同菜鸡互啄一般精彩。


  　　浭罕见的露出几分跃跃欲试的表情：“王先生，我也来？”


  　　“不，不了……你就暂时先歇着吧。”王崎的语气当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狼狈。


  　　与椒、奥流和良锺这三个于文明巅峰沉睡的更新妖族不同，浭沉睡前，始新妖族就已经沉沦。他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就是因为他杀死了所有想要他命的人。论实战经验，他比这里的任何一个妖都丰富。而且，始新妖族对于肉身的开发是极为可怕的，这种拳脚功夫的理解也是这样。始新妖族为自己设计的种种化形模样，更是使得浭早就习惯了在千奇百怪的身躯下作战。对于人身的驾驭，他比其他妖族更加熟练。


  　　也就是说，双方都使用基础拳法的话，王崎还真有些压不下他。


  　　“奥流，你，不行。这里，不要随便的去跨，要计算自己的步伐……”


  　　“椒，呼吸……好吧，你似乎不大理解……”


  　　“良锺，转身、拧腰，拳头要挥成一条直线！”


  　　在指点了三个更新妖族学生的武技之后，他又单独与浭打了一场——老实说，这就称不上“指点”了。他保持不落下风就已经很吃力了。


  　　而在这之后，就是教导初等几何的时间。


  　　“上一次，我跟你们讲了勾股定理这个最基本的概念，今天，我就来讲一讲它们最初步的运用……”


  　　王崎这个就属于“提速”的内容了。


  　　在初等几何当中，勾股定理几乎就是最重要的内容了。中古数家领袖，元始天君毕戈慈从无数的三角当中发现了这个定理。对于今法的修士来说，这个勾股定理往往是他们在学习初等几何时最为重要的一个定理。


  　　而这个定理的意义，也远不止几何领域。它曾经是离宗连宗争论的核心之一。也就是因为这一道定理，“无理数”这个概念首次被发现。


  　　根据勾股定理“勾方加股方等于弦方”的计算，两个直角边为一的等腰直角三角形，其斜边的长度，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表示为一个自然数，或者两个自然数的比。


  　　也就是说，这不是一个有理数。


  　　中古数家的根基“大道即自然数”被有力的动摇，中古离宗也险些就因此而崩溃。离宗连宗甚至在西海爆发了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那时还没有万法门，算家之间的理念之争就真的可以发展为生死之争。不知多少算家的尸体就这么喂了海妖。


  　　不过，今天离宗连宗之间的争端，内容和形式虽然已经换了好几次，可本质依旧是一样的。


  　　勾股定理动摇中古离宗，也正如王崎以“不完备”撼动歌庭根基。


  　　“真是，很悲哀啊。”王崎在提及这个故事的时候，这样感叹了一句。


  　　在场的四个妖族学生，谁都没有参透这个故事当中的深意，也不大理解人族的行径。但是，除了奥流之外，其他几个学生多少是了解到了这个定理背后的血与智慧，学习也更加认真了。


  　　在大略的讲完了这个定理之后，王崎就停下了。按照地球上的教学速度，勾股定理大约要讲两节课左右，然后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彻底掌握。之后，几乎在所有与“三角形”相关的数学题里，这个定理都会被使用一次，用这种方法反复的强化。


  　　对于这些学生来说……这样的强化练习倒也足够了。


  　　除了奥流之外，其他三个学生都站起来，对王崎微微欠身，行了半礼。只有奥流嘟囔着，觉得自己亏了。在王崎宣布下课之后，谁也没有离开。只见王崎笑眯眯的掏出一个卷轴：“好了，几位，现在轮到我收补课费了——椒啊，你给我看看这个呗？”


  　　顷刻之间，他作为教师的淡定。从容与傲气全部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谦卑的气质……好像还带有一丝丝猥琐？


  　　而他掌心的卷轴上，写满了更新妖族的符篆。那赫然是一部完全以更新妖族的手法写出来的神奇功法。


  　　椒似乎不大适应这种突兀的转变，眉毛颤了颤，不过没说什么，而是接过王崎的卷轴，解读起来。王崎又凑到浭面前：“浭，我自创了一套炼体之法，用来激发肉身精元的，你也帮我看看呗？”


  　　虽然王崎的目标是更新妖族的神道法术，但是非常奇特的是，更新妖族的神道之法，其实是建立在始新妖族妖修法的基础之上的。


  　　更新妖族最核心的机制，精元妖气和神道系统融合而成的妖元神力是非常奇特的存在，既不是单纯的精元妖气，也不是神力。但是说白了，这其实是两套并行不悖的技术——神道系统和妖修法的结合。


  　　这一点，也是他在深入了解更新妖族与始新妖族的功法之后才领悟的。


  　　在更新妖族的观念当中，精元妖气并不是一种用于消耗的力量，而是妖身的一种“组织”。


  　　这一点和人族截然不同。在人族看来“法力”也算是另一种层面的“力气”“力量”，是一种积蓄在体内的消耗品，是后天获得的。但是对于妖族来说，他们一开灵，体内就有精元妖气。这完全就是一种特殊的“组织”，是随着修为进步而不断生长的。


  　　简单来说，妖族看精元妖气，就如同人族看待“血液”。


  　　血液是一种可以被消耗的东西，但是它也是人体组织的一部分。


  　　而那种将神力与精元妖气融合的步骤……在妖族眼中，大约相当于梅歌牧曾经展现的、将妖血炼入自己血液循环系统、不改变生命本质却能直接取得妖力的手段。


  　　这也是更新妖族在经过申请之后，可以轻松使出比自身强的神道之术的原因——他们将更强的力量注入了自己的“血液”，在不提升本质的情况下获得了力量。


  　　在这个体系当中，精元妖气并不是一种消耗的力量。它是个体与神道交互的界面，是神力的容器，也是更新妖族这个文明向外发力的窗口。


  　　在理解了这一点之后，王崎自然对更新妖族的修法有了更新一重的理解。


  　　更新妖族使用的，其实依旧是妖帝同龙皇鼓捣出的体系，只不过妖皇另辟蹊径，结合神道之法，创造了一个全族都可以使用的神道系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压力

  　　更新妖族使用的，其实依旧是妖帝同龙皇鼓捣出的体系，只不过妖皇另辟蹊径，结合神道之法，创造了一个全族都可以使用的神道系统。对于更新妖族来说，妖皇自身就是这个神道系统的最核心，但恐怕妖皇自身并不会使用精元妖气——这个功法毕竟是但针对碳基生物的，而妖皇……


  　　众所周知，妖皇是龙皇在太阳之中使用法术手段制造的生灵。它是碳基生物的可能性实在是小。


  　　也就是说，更新妖族神道精元一体修法的创始者，妖族东皇，本身，并不会，妖族修法。


  　　至于那个“神道”，对于妖皇来说，恐怕也是“拖累”多余“益处”。如果这个神道系统带给妖皇的正反馈真的大于妖皇自身的付出，那妖皇也不会对更新妖族产生疲倦厌烦了吧。


  　　只不过，对于龙皇来说，一个“可能性”，就是最大的正反馈。


  　　当然，这对于王崎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他修炼这个修法，也不是为了自己本身强大。他只不过想要锻造成一件好用的“工具”。


  　　也就是他计划当中，自己实证部的最后一个“大件”。


  　　了解了更新妖族的技术其实可以拆分成两部分、并且其中一部分与始新妖族根本就是一脉相承之后，他就起了点心思。


  　　对于“提炼精元妖气”这件事来说，其实始新妖族反而更加擅长。一个更新妖族只需要掌握自己提升生命本质需要掌握的那一点妖气就足够了，他们真正的战斗力来自于神力。但是始新妖族就不一样了，对于他们来说，精元妖气就是立身的唯一根基。


  　　而对于王崎来说，浭也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借鉴对象。浭少年的时候是被当做牲口、当做奴隶圈养，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自己摸索如何锤炼精元妖气的。在这之后，他又受过妖帝最为正统的教育，无论是自创的经验还是理论都足够丰富。如果王崎想要从零开始自创一套锤炼精元妖气的法门，找他参详准没错。


  　　浭接过了王崎递来的资料，仔细看了看王崎画下的炼体拳术“嗯，如果以人身来看的话，这套拳术确实有牵动肉身精元的效果……锤炼都会娿……我不是很懂您……或者说人族这种一贯的手段，毕竟我对这个也没什么研究。所以……”


  　　王崎抬抬手，表述鼓励：“就从你擅长的方面来说啊。”


  　　“对于锤炼精元妖气的结果，应该是不错的，但是您太忽略对于魂魄的锤炼还有灵慧的……”他看了一眼王崎的要到，旋即苦笑摇头：“人族，倒也不需要这些。”


  　　不管是始新妖族还是更新妖族，修炼的第一步总是壮大魂魔、让魂魄成为合格的思考器官的。不过这一步，那魂魄就始终只是魂魄，承载不了复杂的思想，野兽也就变不成妖族。


  　　但是，人族并不需要这个过程。“智慧加点”的进化路线，让他们先天就有一个可以承载智慧的大脑。


  　　所以，王崎也就自作主张的删去的精元妖气温养魂魄壮大灵智的过程。


  　　王崎有些疑问：“这样有问题吗？”


  　　浭有些为难：“嗯，这倒不是，只是妖族根本就不可能这么修炼。然后……如果您这么修炼的话，‘心与气合’就做的比较差，精元妖气很难如指臂使啊。”


  　　妖族用精元妖气壮大魂魄，精元妖气反过来也会被魂魄所影响。妖族不走经脉，而是以魂魄御肉身精元。似王崎这般忽略魂魄与肉身精元的相互作用，大约会造成一些负面的影响。


  　　另一边的奥流伸长脖子，瞟了王崎的资料一眼：“呵，说你装模作样，你还真装。这么做到底有什么问题啊，我怎么就看不出来？这样绝对是只有先天有灵的圣……那几个族裔才能完成的完美修法啊！”


  　　浭狐疑的看了奥流·神岚皎一眼：“你故意的？”


  　　这种“故意在修炼上给错误信息”倒也是“陷害”的一种常见做法。但是……这家伙蠢吗？这种手段，鬼才会上当啊！


  　　“不，我想奥流并不是那个意思……”良锺也走了过来。他有些疑惑的接过那份资料。大概思考了五分钟之后，他道：“这一次，我也认同奥流的说法……这修法明明相当高明啊！至少在‘精元澄澈，不然尘杂’上，王先生完全活用了人族的固有优势……”


  　　听到良锺的判断，奥流哼了一声，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他虽然因为灵慧受创的关系变逗了，但是过去的眼力还在，学识还在，还能做正常的分析。


  　　“‘精元澄澈，不染尘杂’？这是什么说法？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浭有些疑惑。


  　　“我明白了，这大约是你们两族修法的不同吧……”王崎制止了两拨人的争论，让他们下去再讨论。


  　　始新妖族的修炼之道其实很常规，很传统，虽然跳出了元婴法的藩篱，但是依旧接近元婴法。而更新妖族的修法，乃是龙皇特异设计出来，而非长期的仙道文明自然演化，所以有一些反常规的东西。


  　　比如说，他们在分神化念与我法如一的同时，并没有进行“灵肉合一”的修士，而是崇尚“体法两分”。


  　　在通常情况下，这应该是兽群种的做法。


  　　但是，更新妖族的修法并不会消去个体意识，所以也不是“将血肉种转化为兽群种”。


  　　类似奇怪的地方还有很多。正是由于这种设计性，所以更新妖族的修法对于仙盟而言，有很大的研究价值。它就是一种站立在元婴法体系之外的“作品”。通过对比，人族自身修法的优劣也一目了然。


  　　也正是因为这些差异，所以这种分歧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而在出现分歧的时候，王崎一般还是会偏向于更新妖族。他毕竟是想要建立神道系统的。


  　　那边，椒也看完了王崎的卷轴。


  　　“虽然还有很多别扭的地方……就我来看的话，就是遮掩。有些地方不够自然，不过总体来说还是能用的修法。而且，正如他们所说，在一些地方，您也充分活用了人族自身的优势……”


  　　王崎点点头，喜笑颜开：“这样就行了。下个月就要派上用场的东西啊……”


  　　椒楞了一下：“这功法，不是您个人的兴趣吗？”


  　　王崎摇了摇头：“我又不是搞神道研究的……这并不是我研究的方向。我只不过需要这个修法去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椒点点头，低声道：“这样啊……请问，这功法需要保密吗？”


  　　“未来可能会有保密的版本吧？但是这个版本，基本上会在人族当中作为研究资料广为流传，所以不需要保密。”王崎问道：“怎么了？”


  　　“如果您需要的话，或许我可以让我的长辈来看一看。”椒道：“这种事情，您作为人族确实不大好开口。但是，如果是我去问的话……”


  　　王崎沉吟：“合适吗？麻烦吗？”


  　　椒摇摇头：“倒也不怎么麻烦。我正好有一个长辈在这边做教习，而她正好也擅长这个方面的内容，所以……”


  　　王崎点点头：“那，谢谢了。”


  　　在目送四个学生离去之后，王崎又在冰原之下战了许久。他按着额头。谈到：“靠，脑子还是有些不够用了。”


  　　如果一张照片像素足够高，那这一张照片的大小就可以以G计算了。这种照片，一般的计算机光是读取也需要很久的时间。而王崎眼睛太强，对大脑产生的压力也就更大了。


  　　他闭上眼睛，想要强行锁住自己双目的机能，不料，双目居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靠，明明已经摘下元神化的眼球了……它居然还能影响另一只眼睛？”


  　　眼睛有一个很奇怪的机制。如果一个眼球的晶状体破裂，内部晶状体蛋白泄露进眼球，就会被身体识别为抗原。一段时间之后，身体产生的抗体就会将另一侧完整晶状体内部的蛋白质也纳入攻击对象，造成双目失明。因为，对于人来说，双目其实都是处在一个小系统当中的，血眼屏障在一定程度上使双目游离于人体的大系统内部。


  　　王崎摘除了元神化的研究，在它元神化完成之后再放回去。单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双眼，其实依旧处在一个小系统之中。


  　　“还好啊，这只眼睛第一个侵蚀的是另一只眼睛，而不是大脑。”


  　　“现在法力明明还没有到结丹圆满，元神化就压不住了……”


  　　“不行啊，必须开始设计元神法、并开始调整自己现在的功体了……”


  　　过了几分钟之后，不适感终于消失。王崎重新站起来，喘了口气，给艾轻兰发了几道灵讯。


  　　“师姐啊，江湖救急啊……上次咱们说的法门，您到底开发好了没有？”


  　　……


  　　次日的时候，王崎的大门再一次被敲响了。一个更新妖族的女子走了进来，声音柔和：“阁下就是‘那个’王崎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善假于物”的极致

  　　这个找上门来的更新妖族女子身材高挑，竟比王崎还高两个头。王崎在和她说话的时候，不得不仰着头。他后退一步，让自己脖子扬起的角度不是那么大，然后非常有礼貌的说道：“虽然我很尊敬我的祖父，但是不得不说，他给我的名字还挺烂大街的。如果有哪个人族的王崎冒犯了您，我想应该不会是我。”


  　　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浩如渊海，王崎根本探查不到什么具体的信息。换句话说，这个家伙比王崎能够触及到的最高境界也还要强。


  　　——是距离长生道果只有一步之遥的大乘，还是已经证得长生的真仙？


  　　“祖父？血亲？”对于这种称呼，更新妖族总要慢半拍才能反应过来。女子看了一眼：“倒是确实能说会道，也无怪能够折服我族一干小辈了。”


  　　这语气说不上是友好还是不友好。这个时候，王崎听到些微喘气声。他这才看见女子身后跟着的椒·树海花。只见这个更新妖族的少女一本正经的吸气、呼气……


  　　但是据王崎所知，这个由植物化形的少女，平时其实是不怎么呼吸的。


  　　或许是女子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吧，王崎现在才注意到椒的存在。椒见王崎看过来，只是摆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这是在提醒我……来者不善？

  　　王崎后退两步，将这个陌生的女子请进自己家中：“我不过是人族的一个普通低阶修士，根本就没有折服谁的本事。让贵族那些学生心折的也不是我，而是我族的前辈智者。”


  　　女子点点头，笑着走了进来：“这倒是说得有几分水平，是得了神髓的。”


  　　椒也跟着走了进来。只是，女子的身体实在是太高了，王崎的屋子里根本就没有适合她的椅子。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王崎打了个响指，兽机关自动汇聚。只见地面上，无数黑色的晶体快速生长，丝严合缝的化作方形，又变成一个高度适合的椅子。


  　　“有心了。”女子眼神当中出现了几分诧异：“这法器，倒是有几分神妙之处，柔若水，但是微小颗粒却远比水要凝实，密度大于绝大多数至坚之物……想要养这样一件法器，也不容易啊。”


  　　王崎笑了笑：“前辈泽惠，不敢居功。”


  　　女子看了他一眼：“还未交代我的来历。吾之名以人族语言来说，应当叫‘涂’，涂·树海花，我的全名。”


  　　“原来是涂前辈，幸会幸会。”王崎拱手道：“不知道涂前辈来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他心中倒是有了几分猜测。椒前几天说会和自己长辈说一说这件事，看起来那位长辈就是这位“涂”了。大约是他功法当中有什么离经叛道的元素，真正触怒了这位更新妖族的强者，或者她也因为自身性命灵光动摇的关系，莫名其妙就想要找王崎的茬——具体什么原因没差，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事。


  　　“我听说过你的传闻。”涂正坐在椅子上，仪态端庄：“你是人族至少三百年来最强大的天才，入道第二年就轰动天下，让整个人族刮目相看。而你入道十年之后，就直面上一个时代的顶尖人物，还在……‘学术’……你们人族是这么称呼你们自己的‘法理’的吧？还在这个领域战而胜之。最近，更是开宗立派，仅看对大道的领悟，俨然已经是一派宗师，放在神道盛行的年代，就是可以立大教的人物。”


  　　王崎拱拱手：“全靠同行衬托。”


  　　女子掩嘴轻笑：“我最初觉得，你少年成名，而且世间传闻你轻狂疯癫，定是自持甚高、仗着有几分天分就目中无人的蠢货。刚才听你谈吐，气韵冲和，本以为小觑了你。现在看来，你这人倒是有傲骨的，骄傲到骨子里却并不显露。”


  　　王崎刚刚那句话的潜台词——全靠蠢货衬托，我才能有天才之名啊。


  　　椒则在背后捂住了脸——师叔啊，这个人不是什么有傲骨……他真的很混蛋呀！只不过现在收敛了呀！


  　　王崎微笑着收了这位更新妖族的话。


  　　但是，涂下一句话却不那么友好了。


  　　“看得出，您也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她的表情很淡：“所以，那种事，还是别做了吧？”


  　　虽然她没有明说“那种事”是什么。但是，王崎还是猜得出来：“您是说，我自创的……呃，仿妖族神道功法？”


  　　“‘仿’，这个词倒是用得恰当。”涂到：“我需得提醒你一下，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要飞天遁地，这非是智者所为。您对于我族修法的认知虽然触及本质，但是缺失了太多的细节，有太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您都完全无视了。这样做非常不好。”


  　　王崎道：“若是您愿意帮忙的话……”


  　　“你们这一族的毛病。”涂有些不快：“你们确实很擅长抓住最关键的东西，深入最深的层次。但是，你们太容易忽略细节了，觉得自己握住了‘中央’就掌握了‘天下’，却不知道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所以，我劝你还是接着修炼几年，多学点东西再来吧。”


  　　她低下头，凑近王崎，轻声道：“万物皆有其理，而在玄奥之下，汝当敬畏。”


  　　“多谢前辈教诲。”王崎表情也没有刚才那么友好了：“若是前辈没有其他事的话，还请回吧。我最近事务繁忙，不便待客……”


  　　“除此之外，我还得说一件事。您以后若是再教小椒他们什么课程的话，传道即可，就不要授业了。您所指点的‘跳出规则的想法’，我没见有什么好处，只见到一堆怪模怪样，修之有害的奇葩法门。”女子站起身，微微欠身：“还有，我之前的建议，您也莫要当做耳旁风，那种有问题的修法，真的莫要修炼了。”


  　　“我并不倚仗你们的修法求长生，与我而言，那个神道法术乃是一门‘身外之物’。”王崎站起来，说道：“或许您不能理解吧，但是对我来说，但凡与长生无关的身外之物，其实能在现阶段有用就行。”


  　　“不能理解？”涂在门口站住了。她手扶着门框，转身笑道：“人族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王崎道：“外物的运用，也是很重要的。”


  　　“哦？”涂的眉毛一挑。


  　　“前辈不信吗？”


  　　涂语气当中带着两分嘲笑：“当然……哦，若是我说不信，你是不是要提出和我比试的要求？我将法力压制到同一境界，然后和你过招？”


  　　王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仰起头，反问：“前辈是这样看的吗？”


  　　“不不不，收起你这一套吧，人族的幼儿哦。”涂的神色，似乎是在看一个闹别扭的熊孩子。她道：“确实，你这一套法器……兴许还要加上你那一柄神异的长剑吧，真的是强大到了鬼神莫测的境界，若是你真的能够掌握这两件东西，加上你们人族那超乎技的种种法门，兴许扫灭真仙也不在话下。如果一般修士局限在结丹期修为……哪怕是圣族，也真不可能击败你。神岚皎家的那个蠢小子就是看不清这一点，所以才屡次被你凌虐的吧？”


  　　“但是，不要以为那些孩子就是我们这一族的真正水平。”


  　　涂·树海花轻轻伸出手。她的掌心中，跃出了一道光球。


  　　“前辈果然还是不服吧？”王崎笑了：“您的意思是……将境界压制到……贵族蓄气、我族筑基的阶段？”


  　　涂摇摇头：“你身体的情况，你自己最清楚了吧？现在的你，并不适合斗战。我只是给你展现一下我们的手段。”


  　　椒陡然一惊，看向王崎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之色。她根本就看不出王崎身体有恙。


  　　可怕的是，王崎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完胜她、奥流、良锺外加浭。


  　　感动的是，这种情况下，王崎居然还坚持来上课……


  　　椒浮想联翩的同时，涂掌心的白色精元妖气被染成五彩之色，粉、赤、黄、绿、蓝等种种色彩在这一道精元妖气当中激荡、酝酿。随即，这道精元妖气不断涨大，其内部的彩色真光也不断变强。


  　　不断变强。


  　　不断变强。


  　　很快，这一道精元妖气就超过了蓄气妖族所能达到的最大值，有了结丹期妖族的水准。


  　　接着，化形期。


  　　短短数秒钟的功夫，这一道精元妖气就不知道扩张了几万倍。内里无数神道符诏无端涌现，化作阵法，巩固这道精元妖气。


  　　而涂·树海花本体，并没有向这道精元妖气注入一丝一毫的力量。她甚至没有控制这个“变强”的过程。


  　　“看起来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只用最低的修为驾驭它了……”涂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挂坠。这个挂坠的坠子，是一个有着七道琴弦的小小弧线。她轻轻在坠子上一吹，那附带了无数符篆的琴弦颤动、鸣叫。然后，她将坠子刺入精元妖气当中。在坠子的作用之下，这道精元妖气崩溃又凝聚，重新化为一道阵法。


  　　一道约等于化形期巅峰大妖满力一击的阵法。


  　　区区一道蓄气期的精元妖气。


  　　“作为寄托圣族厚望、由圣皇教化的希望之族，我族很特殊。”


  　　“我们才是所谓‘善假于物’的极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很了不起吗？

  　　兽机关，最原始的用法，就只是“矿工”，也就只有“矿工”一项。由于这种机关兽最初就要求“自我复制”，所以它们自身的结构不能够太过复杂。而结构简单的后果，就是改进空间有限。到了王崎这个极微兽机关，几乎已经是兽机关自身结构的机制了。除非仙盟在微观粒子的领域跟进一步，而且可以制备稳定的奇异原子，不然的话，这些小小的人工生命根本已经达到原子尺度的极致了。


  　　它们强大的地方，就在于“群体”。整个集群如何运动、如何排列、如何影响宏观世界造成天地异变。


  　　而这种情况下，兽机关能够有多强，全看使用者的理解能够有多强。


  　　到了王崎这个水平，基本不可能存在“使用同阶力量胜过他”的可能性了。


  　　再加上天剑这种一般仙人也会觊觎的武器，非长生者面对王崎都不一定能够压倒性的战胜它。就算是龙族，都不可能只用化形期以下的手段将王崎击败。


  　　但是，更新妖族是一个例外。


  　　它们是龙皇设计出来的文明。在发展商，龙皇故意让更新妖族的道路偏离了龙族的过去、偏离了常规，让它们发展出一套非常奇特的修炼方法。


  　　而在王崎眼中，这种奇特的修炼方法，其实可以分为两个部分——肉身精元妖气、文明神道神力。对于后者来说，前者是容器。对于前者来说，后者是消耗性质的力量。两种力量是相辅相成的。


  　　而涂·树海花的这一手，却仿佛在挑战常识。


  　　她几乎是用一份精元妖气，容纳了几万份的神力。而且看样子，这些神力还能透过神道系统当中流转的神术灵犀，形成自组织的阵法。那一缕精元妖气的容纳能力，甚至还没有到达极限！


  　　而她脖子上的挂坠，更是奇特。在王崎看来，这似乎是某种高明至极的神道祭器。刚才涂简单一吹，就发动了上面附带的法度，对那一团强大的神力进行了“处理”，使之变成有效的法度。


  　　这简直不仙道！


  　　“我们的战斗时依靠‘外物’进行的。精元妖气对于我们而言，是肉身的一部分，是身体的延伸，也是生命的保障——在我们看来，精元妖气和血液、脂肪、糖原是一个性质的存在。”


  　　“而神力，则是外物，是文明为我们锻造的工具，是武器。”


  　　“无论是借用外力的法门，还是操纵外力的外物，我们都已经发展到了一个你们无法想象的境界。”


  　　涂看着手中的法阵，轻轻挥舞祭器，添加了几个神道符文。这几个符文，就好似画龙点睛之笔，完全让这个符阵活了起来。她手一转，神力符阵立刻收缩，几乎化为实体。她将这个阵法递给王崎：“我顺便下了一个封印术，这个符阵已经被彻底固化，任谁都可以激活使用了。”


  　　王崎扫了一眼。这个符阵在他眼中被割裂成无数块，然后飞快的排列组合。很快，他就笑道：“封印阵法啊……您这是劝我收敛一下吗？”


  　　涂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对你来说，很适合的见面礼，很实用。而且，贵族若是按研究，也可以将之拆解了。我并没有做任何手脚。”


  　　王崎点点头：“这一点我还是相信的，毕竟，龙皇陛下的信誉一向很好。我听说，他老人家一个约定能够守近两亿年呢。”


  　　言下之意——你看起来可不怎么可信。


  　　谈话到这里多少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了。椒有些不安的看着王崎，又看了看自己师叔。而涂则在进一步打量王崎。


  　　而王崎则将那个凝固的符文镇放到自己眼睛面前。紧接着，他眼神当中星光涌现，仿佛联通宇宙空间。换了一个视角之后，他看到的事情又不一样了。


  　　“哎呀呀，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技艺。”王崎语气毫无诚意：“让人有种击节而赞的冲动。难以置信，这个居然是以练气期级数的精元完成的。”


  　　在整个过程当中，涂使出的，就只有最初的一缕精元妖气与那一缕妖气中不到十个的符篆。其他的东西，都是神道系统自行赋予的。而最后的点睛之笔，涂消耗的精元妖气甚至也就开灵期水准。


  　　正如王崎所说，叹为观止的技艺。


  　　“你喜欢就有，希望对你有用。”涂行了半礼，然后准备出去。


  　　王崎却出声叫住了她：“等一等，前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希望您能够对我解释一下。”


  　　涂到：“知无不言。”


  　　王崎行礼，表情非常陈恳：“请前辈解释一下……您刚才这一手，很了不起吗？”


  　　“嗯？”涂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个傻逼又自大的问题惊到了。


  　　王崎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手，到底了不起在哪里呢？”


  　　“需要我再来一个更繁复的吗？”涂有些好笑：“死要面子，死不认输，硬撑场面，这可不是智者所为。”


  　　“不，我是真心求教。”王崎表情依旧陈恳，但是语气却虚伪到不行：“我是真的不知道前辈这一手了不起在哪里。”


  　　“只要权限足够的话，我族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爆发出自身万倍以上的力量。”涂道：“且不说这个。这一手，你现在做得到吗？”


  　　“现在自然是做不到的。”


  　　涂追问：“那它难道不了不起吗？就算在你看来，这一手并无大用，可是，若是一个人吃水果吐核的速度很快，快到天下第一，那些当得起一声‘了不得’吧？”


  　　“张家老三嗑瓜子的速度天下无双，别人嗑一颗瓜子的时间，他能嗑十个，天下第一，自然是了不起的。但是三个月之后，邻居李家老四练成了更快的嘴，张三嗑十颗的时间他能嗑十一颗，那李四自然可是说张三没什么了不起。”王崎针锋相对。


  　　“三个月？”涂眉毛一挑。


  　　“当然，咱们也不是真心在比赛谁嗑瓜子比较快。练嘴很简单，动手就不一样了。”王崎依旧微笑：“半年到一年？”


  　　“少年人，心比天高。”涂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既然你不懂敬畏，那我也不强求你了。”


  　　“我倒是觉得，前辈或许需要敬畏一些东西啊。”王崎却是吧不饶人。


  　　涂气极反笑：“比如？”


  　　“师道？”王崎语气也挺不确定的：“你们既然选择将一部分年轻人交给我族来教育，那在教育这件事上就必须是我族说了算。你们需得相信我族。而我族既然钦定我成为教师，就必然有其理由。你们可以置疑这个选择，可以置疑我本人的水平。但是，你们不应该用自己的行动来否定它——简单来说，您这是在干扰我的教学，前辈。既然妖族以师为尊，尊师重道，那么这些尊重教育的理念，也应当知晓吧？”


  　　他指了指自己门上代表教师身份的纹章：“前辈，汝当敬畏啊。”


  　　“居然还敢用我族的话来拿捏我。”涂冷哼：“可若是贵族水平不行，派出了误人子弟的家伙，然后又死不承认呢？我们就得任由你们祸害？”


  　　“是不是祸害，龙皇前辈早就钦定。”


  　　王崎的回答让涂有气不能撒。她心中愤愤难平，道：“好，人族天才……嘴皮子果然利索。”


  　　“前辈谬赞。”王崎微微欠身：“话说我教得具体怎么样，其实你们也不是不能判断。学府入学两年之后就会又一次调考，那个时候，您再看我学生的成色，自然会明白，谁才是误人子弟——反正大家都是寿元悠长之辈。区区两年的时间，化形期的妖族根本就不会在意吧？”


  　　涂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我自不会再来‘干涉’你了，算我好心喂狗吧，告辞。”


  　　涂化虹而去。椒看了王崎一眼，急忙跟了上去。王崎摇摇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椒去而复返，敲了敲门。王崎开看门，让椒进来。


  　　“对不住啊，先生。”椒一脸歉意：“我只是将您的功法给涂师叔看了……我也没有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没事，你也是好心。”王崎摆摆手，让她不要继续说下去，同时问道：“话说回来，你那个师叔，到底什么路数？现在是什么修为？”


  　　“大乘圆满，正在冲最后一关。”椒急忙道。


  　　“凡物”到“长生者”的关卡，被称为“最后一关”。这是长生路上最难的一关，也是修行之路上最后一个有可能困死人的关卡——长生之后，有无限的寿元，任何瓶颈、关卡、问题都可以依靠时间磨过去。


  　　“哼，需要靠欺负一个结丹期修士找自信的准长生者……”王崎摇摇头：“我再问你，她那一手戏法，其实也不是每一个更新妖族都做得到吧？”


  　　椒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自己长辈装逼失败的尴尬场面。她道：“您也看出来了啊……”


  　　“如果是个更新妖族就能够无限借力，我还能将奥流那蠢货打成现在这副逗逼德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的手中握住了未来


  　　如果是个更新妖族就有手段从神道系统当中无限借力，或者说借到自身一万倍的力量，那王崎之前还真没有什么可能将奥流打成猪头。或者说，若是椒学到了涂的这一手，只怕王崎也胜不过她。


  　　但事实却是，三五个学生一齐上，王崎也能应付自如。


  　　看着椒尴尬的扭了扭身子，王崎摇摇头，没有将话说完。


  　　王崎一眼就看出更新妖族那个借用外力之法徒有其表的本质了，只不过面对涂的时候，他害怕自己说出来会被人打死。而在面对椒这个好学生的时候，这话他也说不出口。


  　　妖族“借助外力”，说白了就是借用自己这个文明的力量。但是，更新妖族文明的力量是有限的。就算在其巅峰时期，了不得也就是制霸整个太阳系。而且，海龙、魔狱这些镇压着古老强者的外层行星，他们还未必敢靠近。他们文明规模是有限的。


  　　而这个有限的规模，只能提供有限的神道力量。这个力量对于个体来说，或许强大到可怕，但是均摊到每个人头上，其实不一定有多强。


  　　而在神力有限的情况下，更新妖族“战斗力多强”的问题，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如何分配”的问题。


  　　如果将“神力”看做“资源”的话，这其实就是一个生产和分配的问题。


  　　由于妖皇的存在，所以整个妖族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核心，一个最大的权威，所以神力完全可以集中分配，所有妖族根据修为、品性、功绩计算权限，并根据这个权重进行分配。


  　　而除了均摊到个人的神力份额之外，妖族神道系统还会截留一部分神力，作为公共资源。而一旦有高阶妖族需要，就可以通过申请调用这些神力。


  　　换句话说，“权限”就锁死了这个神道系统的“可能性”。


  　　王崎甚至不无恶意的猜测，涂·树海花之所以只用蓄气期的精元展现出高阶的神力，那恐怕还是因为，她不经申请就能够直接调用的神力并没有多少——王崎可不相信，更新妖族会批准她使用公家的神力装逼打脸，尤其是在这个更新妖族平民沉睡的沉睡、死绝的死绝的、根本没有多少神力储备的时代。


  　　——如果让她一开始就使用化形期的精元，不知道她能不能借到几万倍的神力啊。


  　　王崎如此以最坏的恶意揣度道。


  　　另外，这个系统还有一个缺陷——它的总量是有限的。如果是一个修为高绝的长生者，就算利用这个系统借力，恐怕也借不到多少力量。对于妖皇来说，这些借到的力量有没有他原本的力量强都还是一个问题。而对于龙皇来说，更新妖族全族的力量够不够挡他一个喷嚏都存疑。


  　　就为了这点好处，就让妖皇尽心尽力干了不知道多少个万年……也难怪妖皇会倦怠的。


  　　牺牲上位者利益满足下位者确实是一种再分配的手段，但过度的话，就是一种变相的不公平了。


  　　而从“技术”的角度来看，更新妖族完全就是没办法离开实验室环境的失败造物。


  　　椒惴惴不安的低着头，对王崎说道：“这次是我好心办坏事了……”


  　　王崎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小丫头，别愁眉苦脸了。好心就是好心。我还是得谢你。”


  　　椒捂着脑袋，有些不乐意：“按生理的年龄来说，我其实是大先生数百岁的。”


  　　“我们人族有个优势，大概在两岁到三岁的时候，我们就有灵智了。而这份灵智，十多年就成熟了。对于我们来说，这一步自然而然，可对于你们来说，光是走到这一步就需要数百年、数千年的水磨工夫……啊，找到了。”王崎一边在书架上翻找，一边说道：“我觉得，不同物种之间算年龄，得算心理年龄。论精神上的成熟，你们就是一班小屁孩啊！”


  　　——当然，“论心理年龄”这个标准，对于心智结构与人族差异过大的物种无效……比如说弥师姐、弥师姐还有弥师姐什么的。


  　　椒点了点头。


  　　王崎将两摞书交到她的手里：“喏，这里，两类书。你左手边的这些，是你现在就可以看的，你也可以将之分享给同学。而右手边……算是我预祝你取得成绩的吧。等你学到高等算学的时候，这些书就会发挥出最好的作用。”


  　　椒用灵识感知了一下：“你们仙盟不是惯用算器的吗……”


  　　“这些书都是我现编的，还没上传，也没有经过审查，所以自然没有文案号【出版号】一类的东西。”王崎摊摊手：“你们愿意信就信呗……”


  　　看着王崎无所谓的表情，椒忧心忡忡：“涂师叔乃是一个较真的人，若是先生这些日子进境不好的话，她必然会再来找先生麻烦，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将先生挤走……”


  　　王崎诧异：“什么仇什么怨啊……你告诉她我欺负你了还是怎么着？”


  　　“不是不是……”椒赶紧摇头，头上的花儿都晃成一团了：“她觉得，有些人族讲师不配为师，所以将您挤走是大义所在。”


  　　王崎叹了口气：“我明白了……看起来未来的一年里，我们将会面临巨大的挑战啊。”


  　　“先生……”


  　　王崎推着椒出门：“好了好了，你去好好学习吧，一定要给老师我争气啊！”


  　　……


  　　“有些时候我还真觉得，我们同辈当中混得最好的还属师姐你啊。”王崎反坐在椅子上，上下扫视艾轻兰在南溟的实证部，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我现在还是靠着一位焚金谷道友的施舍，才建了一个自己的实证部，您倒好，走到哪儿，资金就跟到哪儿，实证部也就开到哪儿——现在在西海那个还没有停吧？”


  　　“嗯哼？养海藻的那个哦？”艾轻兰头也不抬的放下手中移液器，然后将那些试管一个个的放入离心机中进行分离。


  　　“那么好的实证部，你居然叫它‘养海藻’的？”王崎一副“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的表情，捂着胸口道：“您这样让只有一个实证部的我怎么活啊！”


  　　离心机还在嗡嗡的转动。趁着这个功夫，艾轻兰拽下口罩，对王崎说道：“我也不是没听过啊，南溟核子研究中心，设备精良，都是焚金谷最核心的大宗师友情赠送……你这是在炫耀哦？师姐我这个实证部，大半仪器还是旧的，从西疆那边搬过来的哦！”


  　　王崎立刻鼓掌：“师姐你坚持和恶劣的条件作斗争，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了相当重要的工作！厉害！鼓掌！”


  　　艾轻兰顺手拿起一根空试管砸了过去。


  　　王崎接下空试管，换了个语气：“师姐，我这次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关于玄思体的研究成果……关于玄思体的功能性血脉根须丛【功能基因组】的研究成果。如有什么需要的话，您尽可以差遣。但是，请一定要将那个东西做出来啊！一定要研究啊！”


  　　艾轻兰叹了口气：“你执念还蛮重的嘛。”


  　　“毕竟关系到我们人族的未来啊。”王崎谈到：“和我同等重要。”


  　　艾轻兰翻了个白眼：“但是你师姐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啊。你也看到啦，天关迫在眉睫的人不只是你，我也需要修行。将萳族修法纳入我天灵岭的体系当中，对我来说才是当务之急哦。”


  　　“这个啊，你有困难我帮忙！”王崎赶忙拍胸脯：“对萳族修法的解析，其实您一开始就应该来找我的！我敢说，对扭结理论的研究，整个仙盟我敢称第二……除了算君之外大概没多少人……呃，没多少人敢称第一！”


  　　“可惜呀，你懂又不是我懂。”艾轻兰道。


  　　王崎义正言辞：“兰姐，我们认识十多年啦，我和辰风也是多年的兄弟，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


  　　“算了。”艾轻兰摇摇头：“而且萳族修法的难点还不只有算学建模，应用方面的积累也很重要——得，估计我说这个你也不大懂。接着。”


  　　只见艾轻兰突然扔出一物。王崎接过一看，竟是一个灵犀瓶，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最上品的，灵韵逼人。


  　　“玄思体，功能性血脉根须丛。”艾轻兰指了指灵犀瓶：“由于玄思体最初的细胞来自于海神类的小姐姐们，所以从血脉层面分析海神类变异体的玄思体，也是一个重点方向。我也做了一部分。”


  　　王崎长舒一口气。他站起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他看着手中的灵犀瓶，露出了装逼的笑容。


  　　“现在，我的手中握住了未来……”


  　　我实证部蓝图的最后一块，终于补上了。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秘密，正在向我展开……


  　　艾轻兰翻了个白眼：“有病。”


  　　王崎立刻换了副表情：“兰姐，咱们讨论一下始新妖族修法的秘密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语言学


  　　艾轻兰最近在做的项目，除了功能性血脉根须丛之外，还包括了两点——萳族修行体系的解析、始新妖族修行体系的解析。


  　　和更新妖族不同，始新妖族的道路更加传统——修炼精元妖气，积累力量，壮大魂魄，提升生命本质，将自己思考器官替换为由灵力构成的存在，最终变为完全开放的负熵系统。


  　　这也是已知的世界当中，一般生灵的晋升路线。


  　　“艾师姐，最近我也从更新妖族的一些学生那儿学习了一些功法，对于精元妖气来说，也有一些比较深入的理解了。可是，越是了解，我就越是疑惑。”王崎伸出手，亮出一道精元妖气：“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到超脱血脉藩篱的呢？”


  　　王崎对于修法本身纵使有千百般理解，在这一点上也是不如艾轻兰看得深刻的。


  　　“哦？你为什么会这么看？”


  　　“就已知的情报来说，这一门修法，确实是能够被所有碳基生灵修炼的，对吧。你我这样的人族，龙族那样的强大物种、蚁族那样的兽群种，还有各色妖族，甚至还有植物。它确实是所有碳基生灵都能够修炼的。”王崎皱眉：“但是，碳基生灵肉体上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呀。我之前接触到的方法，大约是通过导引拳术与观想的配合，牵动肉身的力量，开启肉身的神藏，锤炼出精元。这个过程，就肯定会用到肉身的，对吧？”


  　　艾轻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可是，如果这个过程借助的是我肉身宏观上的结构的变化，引导灵力的流转与性质改变，那它没道理适合其他生灵。一个棘皮动物，一个腔肠动物，它们显然也能够修炼这一门修法。可是，它们作为无嵴椎动物，身体的宏观结构明显和我不一样。如果说这个过程涉及的是肌肉，那没有肌肉的生灵又拿什么来修炼？”


  　　“可是这若是涉及到血脉，那就更扯了。天知道碳基生灵的血脉差别能够有多大。可大家的肉身精元差别居然远比我想想的小。仔细想一想，难道说这是将碳基生灵体内碳原子的某种排布方式当做特殊的符阵、用来改变灵气的性质？或者说，这个和神灵体内的线粒体有关？”


  　　艾轻兰看了王崎一眼：“对于这个，我倒是又一些猜测。不过，基本上也不构成理论，更没有实际验证过就是了。我书桌上左手边的青色镇纸下面，那一篇没写完的论文，你倒是可以看一看。”


  　　王崎笑道：“真的可以？”


  　　“随意。”


  　　按照艾轻兰的提示，王崎找到了那篇论文。他看了摘要，沉吟：“是从魂魄入手的吗？”


  　　“魂魄是灵力自组织形成的灵力场。在生灵这种高度有序的个体身上从，这几乎是一种必然现象。但这并不是说非生灵就没有。”艾轻兰道：“作为一种紫珠芝的灵力场，不同生灵的魂魄性质相似度很高，远远高于血脉或者外形。虽然任何生灵的魂魄性质都会不可避免的受到肉身的影响，但是这个大前提是不会变的。它可以视作一种……母胎当中获得的后天性状。”


  　　“母胎之中获得的后天性状”听起来或许有些怪异。这是因为，仙盟对“先天”与“后天”的划分和古法有些不大一样，对于古法修来说，母胎之内便是先天。但是在生灵之道中的严格定义里，受精之后都算后天。


  　　人族胎儿获得独立魂魄，乃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算是标准的“后天”。婴儿产生独立的生命。开始独立运作的时候，自然的灵气变在这负熵的过程之下产生了自组织现象，出现了最初的魂魄。而在母体魂魄的温养与肉身的滋润之下，这个最初的魂魄就会慢慢成长。


  　　“负熵”是所有生命共通的属性，而由这个属性出现的魂魄，自然有很大的一致性。


  　　“妖族精元名为肉身精元，但是魂魄参与的成分还是挺深重的。在魂魄壮大、统御一定灵力之后，精元妖气才能开始锤炼与生产。这也是这个修法第一步要求专门开灵的原因……”艾轻兰说道这里，突然灵光一闪：“哦哦，原来如此，我之前还在猜测到底是肉身的那个部分对精元妖气的炼化产生的决定性的影响……你刚才说的……嗯……碳基生灵生灵大分子上碳原子的排布？啊，挺不错的……”


  　　“这个方向我是做不下去的，您若是有兴趣，就顺着它研究吧。”王崎点点头：“下一个问题，意识在这个过程当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这个问题，就很难说了。”艾轻兰点了点脑袋：“我们的大脑啊，也不过是基于电物性平衡【电化学平衡】运作的，可是它为什么能够产生意识呢？我们肉身的新陈代谢，同样是建立在电物性平衡的基础上，这个肉身又是为什么能运作？而意识与肉身，又是如何干涉天地灵气、产生功法的？对于我们来说，这依旧是一个谜。”


  　　——或者说，这是这个宇宙最大的黑箱……


  　　看着艾轻兰，王崎鬼使神差的在心中补了这样一句话。


  　　意识、肉身、最初的功体，这三者之间到到底存在怎样的联系？“修行体系”的支持层、协议层、物理层又是怎样的？人的法力系统和物理世界的交互，到底遵守着怎样的协议？这些“协议”能够被逻辑转化为人能够理解的东西吗？


  　　这些问题王崎并不知道。


  　　幸运的是他不需要知道，因为这个宇宙支撑得起这个巨大的黑箱。


  　　可怕的是他不需要知道，因为这个宇宙支撑得起这个巨大的黑箱。


  　　不需要知道这些东西，就可以修行，因此这个宇宙，仙道广泛存在，不死兽层出不穷。


  　　王崎迅速看完论文，道：“看起来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咱们人族原本就没有经历过‘开灵’的阶段，然后，你现在又已经是半步元神，生命层次强过初生的妖族无数倍，所以注意不到这些事也是正常。”艾轻兰点点头：“话说你刚才那个想法……”


  　　“送你啦。”王崎很是诚恳：“总之，师姐，多谢你，我现在就要回去调整我的功法了。”


  　　……


  　　王崎闭上眼睛，让自己法力流转，纷纷灌注进自己的本命法宝“宗万法之宝纲·偏方三八面体”内部。这件异化的算器乃是王崎本命法宝，与王崎的法力最是融洽。它本身的水准确实不足，但是，王崎身上还有另外两件高阶算器，戒指“数学”和肩甲“离散”。在贾维斯的调遣之下，两件算器进入高速解析之中。


  　　然后，王崎那已经庞大了许多倍的意识，终于顺着南溟惨淡的信号挤入了万仙幻境当中。


  　　时隔许久的完全连入，让他再次感受到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里，他的意识好像变成的光，在无数载体当中闪烁。他的意识仿佛贯穿了万仙幻境的八重协议。在这里，他既可以从打入物理层，通过广域连接，应用原始数据构成自己的分身投影，又可以登临引用层，在任何算器的交互界面布下骗局……


  　　在这里，他可以兴风作浪……


  　　但是，某种别有深意的“注视”让他收敛起玩心，老老实实的进入一个局域幻境。


  　　那是一片碧绿的海洋。一道长虹贯穿整个天穹，而巨大的血色太阳则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天空。


  　　这并不是神州的景象。


  　　这幅景象，来自于一个叫做“天海”的行星。那就是海神类的故乡。


  　　而这里，自然就是海神类弥的心象时空。


  　　“看起来您学得很快啊，师姐。”王崎叹道：“您居然已经知道如何将自己与万仙幻境连接起来了吗？”


  　　弥双目无神的看着他，口里神神叨叨，仔细一听，居然是“共时的语言系统……排除一切干扰……共时的……语言是形式，不是实质……语言是形式，不是实质……”


  　　王崎拍了拍弥的脸，张开双臂：“师姐啊，您口中这一套理论，创始人不就在这儿吗？来，问我啊！”


  　　弥学习的，就是王崎根据“形式主义”的思想和自己残存的一点点地球记忆，欧诺个数学家的思维推测出的“形式主义语言学”——如果这个语言学未来发展壮大的话，大约会作为基派形式主义算学的一部分而存在吧？


  　　弥点点头：“确实啊……你说的那些关键数据，带来了吗？”


  　　王崎点点头。与此同时，他的肉身将一个非常高阶的灵犀瓶插入了算器配件当中。


  　　海量的信息涌入了这个小小的幻境。


  　　“我帮你，你帮我，所谓的‘家人’啊，不久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弥叹息：“理论上是如此……但是我真不喜欢跟你用我族的方式交流啊……”


  第一百三十章 完成

  　　“理论上是如此……但是我真不喜欢跟你用我族的方式交流啊……”


  　　王崎听了这句话，立刻立正站好：“师姐，请你放心，只要你控制好你自己，弥师兄那种事情就绝对不会再发生！”


  　　弥的眼神当中难得闪过一丝杀气：“挺好，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手，使出‘不受控’的心魔手段，我的肉身也会失控……我好歹也是仙人一级的生灵，隔着半个神州杀死一个个体非常简单。如果你做出什么我允许以外的行为，你懂的。”


  　　看起来，神瘟咒法确实很让她心悸。


  　　王崎举起手：“喂喂，师姐，别这样绝情啊，我……”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弥就到他身边，然后按住他的胸口：“那么，下去吧你。”


  　　王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按”进大海之中。


  　　他融化了。


  　　紧接着，更加广阔的天地向他敞开。


  　　肉身施加在思维上的限制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他不再是“王崎”那个局限在可怜肉身当中的小小人族。“自我”的概念一瞬间就得到了延伸。在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变成了一道乐章。原本他的思维应该在某一个“章节”结束，但是，另外一个“乐器”的共鸣却使得他的精神改变了。思考的终末与起始混合如一，他的思维变成了某种非线性的环。


  　　但是，更多的杂音涌了进来。


  　　这就是海神类的思维。作为一个纯粹由微生物构成的集群生灵，他们不知道如何固化自己的思考，也无法像正常的生灵那样将思考固定在一个特殊的结构当中。


  　　而表现出来，就是精神上的不稳定与杂念的无限增长。


  　　对于王崎来说，在这一瞬间，他就好像要溺毙在这无节制的嘈杂海洋当中了。


  　　这个人类仿佛在穿越纠结在一起的线条组成的迷宫。但是，千锤百炼的意志却将这些思维的段落连缀成了整体。


  　　——现在，可以思考了。


  　　——原来就是这种形式吗……


  　　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思维过程，就是这种状态之下的“对话”。


  　　这种感觉……王崎是知道的。他的心灵深处，仿佛就隐藏着这样的一面。他自己也曾经是一个海神类。


  　　然后，新的“激流”涌入了。那是来自于艾轻兰那个灵犀瓶的文件，是某种人工生灵的全部秘密——用二进制表示的生灵血脉的密码，双螺旋的长链，还有螺旋长链被原子间电磁作用力所左右的形态，那是数以千计的绳结。


  　　这里面蕴含了一个生灵从最初、最内层到最终、最表层的全部。


  　　如此庞大的信息量，并不是一般的生灵能够处理的。别的不说，光是计算从血脉根到生灵源质的折叠过程，就能够拖垮超级计算机。但是在这一瞬间，王崎的思维接纳了它，完整的思考着它。


  　　逐字逐句的阅读，与扫一眼记下文字之后在大脑当中读取并处理，这二者之间的效率有着几十倍的差距。后者，通常被称作“一目十行”。而当一次性能够处理的数据越多，两种方式之间的效率相差也就越大。


  　　而到了这个数量级，量变也就积累出了质变。


  　　然后，某种“尴尬”的情绪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祂”的心底。


  　　——看不懂啊……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好像完全没有相关知识储备……你和我……


  　　紧接着，类似于灵光一闪的情绪出现了。第三个、第四个意识被拉入了这片激昂的涡流当中。


  　　曦。春。


  　　“王崎”并不熟悉这两个意志，但是他就是可以肯定。


  　　然后，世界就变得清楚了。


  　　刚才明明还一片模煳的数据链，仿佛突然被赋予了意义，变得无比清晰。王崎甚至明白了这里的“阴”控制细胞器的产生、那里的“阳”控制细胞膜上离子通道的存在。


  　　无数的信息，似乎将某种“生灵”的全部都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就是蕴含了一切的密码。


  　　但是在这里，这一段“阴”与“阳”交织而成的秘密，还昭示着另一个秘密。


  　　在这里，“阴”与“阳”在物质世界当中的对应，实际上就是一种碱基对。两种碱基对，构成了玄思体的全部密码。而单一的碱基对，结构是固定的，原子的数量只有数十个。如果将血脉根【DNA】比作一条被扭曲的绳子，那碱基对就是这根生命长绳上的扭力与应力。


  　　如果是星河彼岸那个善于结绳的文明，这些扭力与应力的排布甚至可以被它们变成数以万计的繁复绳结。但是现在，艾轻兰已经提供了足量的资料——那是玄思体生命过程当中需要的一切生灵源质的结构。


  　　而现在，“祂”——王崎需要做的，乃是在这些“绳结”与那个“绳索”之间建立一个映射的关系，并将之转化为一个可以使用的法术。


  　　这是一个拓扑学与统计学的问题，也是一个语言学的问题。


  　　无数的绳结在王崎眼前划过，然后在虚空当中展开。一个个明明不相交却闭合的神奇几何体在虚空之中连续变换。“祂”伸出无数思维的触手，对它们进行刻画。


  　　“不会产生思维定式”的另一面，就意味着“不会被过去的经验所束缚”。于是，在这一个瞬间，无数的灵感如同两个相撞的粒子一般，引发了链式反应。


  　　然后……


  　　——法术最终效果，敲定。


  　　——概念指向……确认……


  　　——根据已知的天灵岭法术，指定规则……


  　　——语言是形式，不是实质。


  　　人类社会在表达和传递有关周围环境和自身的认识成果时，有意识和无意识地使用了众多相对自足的形式系统。这些形式系统的共性在于他们不同程度的代替、代表、反映所要表达的主客体对象。这些形式以符号的方式表现出来，语言与文字就此诞生。


  　　人族语，龙族语，妖族语，莫不如是。


  　　而法术也是如此。


  　　任何一个文明的仙道法术，都来自于无数年的积累。最初的法术，必定只是简单的法力外放。但是，在研究法术的时候，他们也会有意或者无意的加入一些自己的引导。这些“引导”当中，有些有效，有些无效。有效的部分留下来。这些“有效”的成分，在漫长的过程当中也化为了“符号”。


  　　只不过，规定这个“符号”的规则，来自于天地自然。


  　　而现在，“祂”就是要生造出一个系统，以已知的萳族语言为基石，根据各个文明法术系统中流传的“规律”，发展出能够将“人身”转变成“玄思体”的法门。


  　　符号排列组合。


  　　那是如同萳族结绳法一般跌宕起伏的三维文字。但是和同样注重表音的萳族语不同，这一串绳结与绳结的解析，是读不出来的。它是专为这个法术而生的。


  　　——不过是锻造一个形式系统……


  　　——不过是锻造一个无矛盾的狭隘的形式系统……


  　　——不同的符号乃至符号与非符号之间，都存在很强的相互转化性。


  　　然后，这一步，完成。


  　　紧接着，便是将这一套法门与某人原本的修持结合起来。


  　　无数万象卦文如同瀑布一般落下。在这一瞬间，另一个思维占据了主导地位。某种王崎从未想过的思路控制了庄严的符篆大雨。无数符文落下，排布，最终形成一套新的转化器。


  　　万象卦文与新的形式系统之间的转化。


  　　完成。


  　　——完成。


  　　于是，一切分开了。王崎的意识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渐渐从“海”中脱离，以“人”的形象出现在弥的心象时空当中。


  　　一个复杂但是可以使用的法术浮现在王崎心底。


  　　这就是他最直接的收获。


  　　但是，远远不是全部。


  　　就在他使用算学处理扭结的时候，更多来自于弥的知识自然的流入他的心底，融入他的思维。那些算学当中，不止有离宗的，更有连宗的——准确的说，有他与算君最近的所有论文。


  　　弥似乎也有关注。


  　　而不受固有思维影响的海神类，可以自由的从不同角度看待这个问题。在这一过程当中，王崎超越了自己的界限，越过离宗与连宗的分歧，从算君的角度看到了算学的另一面。


  　　弥同样收获巨大。在思考“语言”的那一瞬间，不知多少严谨而自洽的概念融入她的心中，将她记忆里那庞大到一般人不可想象的“语言”变成了某种韵律自在的乐章。文字在她眼中，简直就好像是跃动的音符。


  　　“多谢。”王崎诚恳的道谢。


  　　弥挥了挥手，于是，王崎被放逐了出去。


  　　过了几秒钟，弥才正视自己面前弹出的账单。


  　　她自身的计算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考虑到神州海洋本身就充满了生物，绝大多数海神类都没恢复自己在故乡的体型与密度。尤其是弥。她现在本体也就只有一个内陆湖外加一小片海洋的范围。


  　　自然，在数小时之内完全处理掉那个庞大数据的计算力，大多是万仙幻境承担的。


  　　在心象时空当中，小女孩咕噜咕噜的滚了起来：“好贵……老师，为什么不能便宜一点……”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手搓设备

  　　“一切准备都已经完成了。”


  　　“现在，就是我掌握未来的时候了！”


  　　看着在雪地里莫名其妙就热血起来的王崎，赵清潭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差不多已经习惯王崎的种种神经质行为。而崇白羽则有些暴躁了。


  　　“我说，王崎先生啊，您这些日子就将我们扔在那儿不停的制备零元素……您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一个实证部啊？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王崎还没说话，赵清潭就一幅“我懂”的表情拍了拍崇白羽的肩膀：“我们还经常担心他忘了自己名下还有一个学派呢。”


  　　王崎无语的盯着赵清潭看了一会：“赵师兄，我在你们心中就是那么个形象吗？”


  　　赵清潭耸耸肩。


  　　“崇道友。”王崎又按住崇白羽的肩膀：“你要相信我，我也是在很努力的为实证部，为我们的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努力。这些日子，你可以理解为我在为实证部置办超大型的设备。”


  　　“超大型设备……”崇白羽翻了个白眼：“您可别当我不清楚啊，南溟核子研究中心是您自掏腰包的。由于是自费的实证部，所以仙盟的补助您一分钱也拿不到，政策也别想享受到，购买渠道更是……”


  　　王崎指了指天空：“我脚踩大地头顶青空的一条响当当的好汉，没购买渠道就难得倒我？大不了自己做啊。”


  　　“嘁，古法思维……”崇白羽翻了个白眼。“没有条件就用双手创造条件”在仙盟的核心修士看来其实是相当低能的思维方式，尤其是实证方面。如果不是专精的话，你手搓的仪器精度可以高于仙盟专门制造吗？而且设计图呢？你一个人鼓捣出来的东西，能够比仙盟专业人士、无数人才智慧结晶的设计更好吗？

  　　不可能的事啊！


  　　所以，王崎说出“大不了自己做”的时候，崇白羽就将他的话当成笑话来看了。


  　　赵清潭清了清嗓子，提示道：“虽然通常来说，这句话说出去是要被人笑的。但是，崇道友，你还是想清楚啊，这可是王崎哦，算学逻辑的绝对天才，算器理论的嫡系正宗……”


  　　“这……”崇白羽这才想起，对方是谁。


  　　对方是已经做出逍遥级成果的热门。如果将各学科的成果转化为具体的数值进行计算与评估的话，他的老师霍桐青九成九是不如王崎高的【当然，他也明白这个数值有些往霍桐青脸上贴金。】只不过是因为他在物性之道上是初学者，所以才会找他合作。


  　　但是……


  　　“如果是造算器的话，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是……”崇白羽死硬道：“炼制算器最常用的材料不是千叠沙与五雷砂么？这里有什么？他打算用冰块雕琢算器？”


  　　“严格来说，冰块是可以雕琢算器的。”王崎咳了咳：“冰块很适合雕琢成齿轮与圆柱。若是足够多的齿轮与圆柱啮合在一起，形成复杂的机关，让数字打着转在机关当中进出，受控于冰砖或者冰条上以孔洞记录的路秩——就像提花机那样，那这样的算器还是能够完整的记录数据与处理数据的。”


  　　崇白羽目瞪口呆：“你不会玩真的吧……”


  　　赵清潭被戳到笑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弟，你这助理真有意思。”


  　　崇白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羞恼道：“喂，那你说你到底准备干什么？为什么只带我们两个过来？”


  　　“霍道友和杨道友都有课，而跟我到南溟的万法门弟子，大多都是结丹，也都有课。然后，跟我相熟的范德大师乃是半步逍遥，忙得不得闲的。但是，这个伟大的时刻，必须得有人见证一下啊！”


  　　崇白羽闭上眼睛：“所以，你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


  　　“有一批原材料要过来了。由于那种材料不便于保存，所以只能掐着点啊。”王崎叹了口气：“差不多到时间了。”


  　　崇白羽举目四望，也没有看到什么送材料的。他将目光收回，却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王崎用剑划开自己的手腕。那把长剑上绿光缭绕，显然是附带有某种诅咒——实际上崇白羽已经认出来了，这种短剑乃是焚金谷出品，附带奇金之毒，能够持续性的杀伤细胞，让伤口无法复原。而王崎手上这一把，明显是高级版……


  　　“我曹你疯了？”崇白羽就要冲过去救人。这东西对于元神期修士来说尚且有点痛，对结丹期修士来说基本上就是有效杀伤了。但是，赵清潭却轻轻一绕，运用步法挡住崇白羽。


  　　“你干什么？”崇白羽怒道：“你们自杀玩儿我管不着，但是……”


  　　“好好看着啊。”赵清潭指了指王崎：“半步元神呢，哪有那么容易死？”


  　　崇白羽再看，却看出了点端倪。王崎伤口上黑烟缭绕，但是却又有丝丝缕缕白光缠绕。黑与白的倾轧之中，伤口无法愈合，但是也完全没有扩大。由于王崎切开的是动脉，所以血液不停的向外喷涌……不，看这个速度，王崎十有八九还在用自己的法力往外逼迫血液。


  　　很快，血流了一地。由于王崎法力保护的关系，这些血液并没有结冰，而是始终保持着三十七度的温度。


  　　“这是……”崇白羽懵了：“哪一出戏码？”


  　　只见王崎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环。无数碧蓝色的符文在手环表面浮现、流转。紧接着，一道蓝光扫过那些血液。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王崎流在地上的血液在减少，而血液当中多出了一些类似于菌类的椎体。仿佛王崎的血液“退潮”之后，露出了下面的固体。


  　　但是，并不是这样。看体积，崇白羽就猜得到。


  　　这东西，根本就是王崎血液变化而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崇白羽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寄生虫？蛊？”


  　　“这怎么看都是化形吧？”赵清潭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化形，这乃是妖族踏入高阶之后才能掌握的本领，也是高阶妖族一切修法的核心。


  　　王崎，居然以结丹期修为掌握化形奥妙了？还是说……他妖族修法的修为已经超过人族修法了？


  　　但是，王崎显然没有更多的嘴去解释这一切了。他正举着一个大海碗，狂吃海塞。这个大海碗乃是专门炼制的空间法器，内里装了几十万斤的猪肉汤，熬的软烂，添加了多种名贵药材，甚至还特地加入了铁剂。与此同时，王崎的腹部突然传出雷鸣一般的声响。他的肠胃正在他意识的作用下全力发动，以反应釜的效率打碎食物、消化吸收，在命之炎的作用下，他体内的造血细胞以平时千百倍的速度不断再生。大量的血液在王崎体内产生，旋即就被排出，与此同时，他手上的手环闪耀着，在他鲜血的浇灌下，冰原上的“椎体”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这些覆盖着银色角质的椎体之间，有无数细小的丝线相连，仿佛一个超大型的电路板一样。


  　　这就是玄思体。


  　　王崎用自己的血液化形而来的玄思体，等同于他的一部分。


  　　在喝了三大碗汤之后，地面上的玄思体似乎有很大规模了。王崎这才斩掉了自己的手臂。命之炎缠绕之下，一只新手很快就再生出来。


  　　崇白羽则无语的看着地上滚动的一只断手。


  　　“我说……命之炎是这么用的吗？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种用法有些过于疯狂？”


  　　“错觉。”王崎回了一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瓷瓶之内，是如同液态琥珀一般的金黄浆液。


  　　帝流浆，妖族开灵秘药，第一次出现是在一亿多年前，由妖帝首创。两代妖族文明就是靠它联系在一起。


  　　王崎将帝流浆吞咽了下去。


  　　对于先天有灵的人族来说，帝流浆的作用非常有限，充其量也就是修复魂魄。补充法力。在充足份量的帝流浆下，王崎的魂魄壮大无数倍。然后，蓝色的光从他体内溢出，流入那些玄思体之内。


  　　那是魂魄本源之力。


  　　“他在，炼制分身？”崇白羽有些疑惑。


  　　“你看就是了。”赵清潭嘟囔一句，绝口不提自己也不知道的事实。


  　　在受了王崎的那些魂魄之力后，玄思体并未变得更加有精神。但就在这时，王崎突然手诀变换，配合拳术引导全身的肉身精元。随后，他将这些力量尽数倾注进玄思体群落当中。澎湃的力量贯穿了所有个体。玄思体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连接在一起的回路。这一道力量层层转递，最后形成了流转之势。


  　　而王崎也面露喜色。


  　　“找到了！”


  　　在确认了这些玄思体的连接方式之后，王崎双手动作不停，将一道道精元妖气注入这些小小的肉锥当中。在那些精元妖气的冲刷之下，玄思体终于迎来了一些变化。越来越多的精元妖气被它们截留。而精元妖气也在它们当中流转，壮大。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神道算器

  　　玄思体生长方式非常奇特。它们在一般情况下呈锥状。在被剔除了细胞壁和叶绿体的相关遗传因子之后，这种看上去就很不科学的细胞居然呈现出了一种类似于菌丝体的特征。而这些由菌丝体堆积而成的椎体，便是高密度的玄思体细胞。而在这玄思体细胞之间，还有许多细小的、近乎笔直的细线——这是一种类似于气生菌丝的结构。


  　　这些结构，使得它们具有一种天然的联系。


  　　在艾轻兰的构想之中，玄思体是与于一种特殊的逆转录病毒共生共长的。这种逆转录病毒不会致病，始终随着玄思体的分裂而存在。而这些小玩意就是细胞与细胞之间的通讯协议，它能够促进拓扑异构酶的合成。拓扑异构酶通过对血脉根的再编辑，从血脉根长链当中断裂出种种携带有特殊信息的短链。这些短链就等若是计算机当中的种种指令。而特殊的细胞器，就是这些短链的处理算法。


  　　同一个锥体内部的信息传递，由氨基酸衍生物完成。而不同锥体之间的信息传递，则由集群灵力系统完成。


  　　可是，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在那个时代，龙皇还在沉睡，神州人族所熟知的异族文明也只有海神类【或许还有其他，但是很显然，那些异族文明的友好程度还没有高到可以出现在神州】。人族对于“化形”的认识也仅仅停留在“一种可以改变血脉表达的‘黑科技’的程度”。星海彼岸的萳族，更是不为人所知。


  　　那个时候的艾轻兰，自然想不到如今的人族拥有怎样的手段。


  　　由于萳族修法的发现，人族已经深入掌握化形的秘密。而就像她一年前所预料的，这个法门最大的用法远远不是改变一个生灵的肉身这么简单。任何通过血脉长链复杂折叠而成的生灵大分子，在萳族修法与萳族语里面都能找到适合的表达法。而深入研究萳族修法之后，人族就能任意的获得任何一种酶、任何一种生灵源质、任何一种激素。得益于王崎对纽结理论还有语言学的深刻贡献，艾轻兰构想当中的第一步根本就不需要专门研究逆转录瘟毒。


  　　只需要固化的化形法度就好了。


  　　玄思体之间的天然联系，使得王崎推出的精元妖气流转异常顺利。这些玄思体都是他化形得来的，从某个生物学的角度来看，都是他本人的一部分。得益于艾轻兰的某些想法，王崎很顺利的在这些玄思体当中固化了精元妖气的力量。而与此同时，王崎通过计算，将这些玄思体之间的网络结构当做经脉推算，计算出了独有的行功路线。


  　　精元妖气不断壮大，而周围的温度居然开始缓缓提升。有那么一瞬间，崇白羽居然觉得有些温暖——当然，这不过是错觉。阳性的力量提升了这一片区域的热能。但是，这里的温度依旧没超过零度，地面上的冰块也只是从坚冰变成了冰水混合物。玄思体浸泡在清水当中，仿佛某种真正的生灵。


  　　到这一步，某一个细胞类算器就算是正式完成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际之外，一道流光闪现。数秒之后，一道长剑稳稳落入王崎掌心。而半秒之后，恐怖的风暴才席卷而至。在大气的轰鸣声之中，刚刚融化的水飞溅起来，又被蜂拥而至的冷空气冻成冰渣，如同子弹一般飞射。但是，王崎身周却没有一点儿冰水。他一抹手中的长剑剑柄，一个青色的透明琉璃盏被他从剑柄自带的储物空间当中取出来。


  　　琉璃盏上面又有数道锁链。锁链的每一个链环都刻有铭文，而锁链整体的绳结又是极为复杂，形成一个精妙的封灵法阵。这也是最近才有的技术手段。王崎对于扭结的研究已经匪夷所思。他伸出手轻轻一抹，然后，锁链掉落在地上。


  　　而就在绳结解开的时候，崇白羽和赵清潭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刚玄思体内精元妖气涌动而带来的一点热量立刻就消失无踪，玄思体周围的冰水都有重新冻结的趋势。


  　　用古老的术语来说，这就是阴寒之气。


  　　不只绳索本身是一种封印法，琉璃盏本身也具有一定阻隔内外的能力。而单凭一点泄露的阴气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若是在古老的年代，这完全就是匪夷所思的鬼道至宝吧？就算屠杀了一城的人都未必能够收集到足够材料的那种。


  　　但是，王崎得到这数量恐怖的鬼物，却没有杀任何一个人。


  　　因为这些全都是牲口的魂魄——以猪为主，混杂着少量牛羊。


  　　王崎再次掏出一个心魔大咒记忆体，将之激活，插入自己的腰带扣当中，一道白色光圈出现在琉璃盏的出口之上——这是千幻神咒的模样。


  　　牲口的魂魄非常孱弱，脱离了这件鬼道法器琉璃盏的温养，只怕一时三刻就会自灭。所以，王崎干脆就用心魔大咒配合神瘟咒法，在赋予它们一缕神力的同时，也规定它们活动的规则。


  　　每一个牲口魂魄脱离琉璃盏的范围，就会自然撞入千幻神咒形成的光圈。而这个光圈每污染一个魂魄，就会壮大一分。在通过光圈之后，第一头魂魄迅速被染得发白，然后在神瘟咒法的影响下晃晃悠悠的围绕王崎运动，如同在进行某种独特的舞步。


  　　紧接着，第二头、第三头……越来越多的魂魄加入了这个过程。所有的猪魂魄都在按照一个同样的韵律舞动、前进。在外人看来，这些魂魄的运动完全不在一个拍子上，混乱得如同布朗运动。


  　　数以百万计的魂魄乱舞，照亮了一片天空。


  　　若是放到人类社会，那么“活动规则”便是“教义”，而遵照这个规则进行的“群体活动”，便是一种“朝礼”、一种“参拜”了。


  　　龙族将心魔大咒称之为“神孽之力”。这种力量本身就是脱胎于神道的。而现在，王崎在神瘟咒法的作用下，将心魔大咒纳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体系当中，神道的部分早就被补完缺失，所以在被心魔大咒污染之后，这些魂魄本身就形成了一个关联度相当高的集群。


  　　于是，最初的神道产生了。


  　　在海量魂魄的舞动下，一缕神力在空中成型，然后缓缓落下。这道神力或许依旧拥有心魔大咒那般恐怖的传染性，或许还带有一缕神瘟咒法。没有哪一个脑子正常的神道修士会去追求这种扭曲的神力。但是，对于王崎来说，这依旧不是问题。只见他手在腰带扣上轻轻一划，然后在他刻意的操作下，千幻神咒咒力裹挟着神力落下。


  　　而下落的目标，正好是玄思体。


  　　神力与精元妖气的碰触，并没有天雷勾地火的激烈。相反，在心魔咒力的推动之下，神力仿佛无声无息一般融入精元妖气当中。


  　　水乳交融。


  　　原本纯阳而醇和的精元妖气陡然颤动，性质随之改变。白色的光解离成七彩，荡漾在精元妖气之中。虹色的妖气急速壮大，却没有半分失控的样子，仿佛纳入的神力根本不存在。


  　　这赫然是更新妖族修法最核心的那一部分！


  　　而天上，剧烈的变化也在发生，新生的神道正是处于质变的阶段。神力不断的出现。除去那些用于融入精元妖气的小部分神力，更多的神力还在扩张之中。很快，新的神位与权能也会在这个系统当中出现。


  　　但是，王崎却并不打算任由这个系统自然演化。


  　　“贾维斯，载入神京特区系统灵犀！”


  　　随着王崎一声令下，沉寂了许久的贾维斯加入了这项工作当中。


  　　神京特区，因为王崎当年年少轻狂而诞生，又因为王崎自身的失误而面临危机。它仅仅存在了几年的时间，可是，就在这短短的数年光阴当中，它积累了许多宝贵的资料。


  　　比如说，神道系统的构建。


  　　当初，艾轻兰为了自救而强行写出来的神道系统，在经过数年演化、仙盟无数惊才绝艳之人的干涉之后，已经变成了一门完成度非常高的神道法门。王崎见证了它的最初，也研究过它的演化，知晓它在梅歌牧袭击之前所抵达的最后状态。这个系统在一定程度上用的还是他的理论。他太了解这套修法了。


  　　所以，他也能够在神京系统的基础之上，做任意的修改。


  　　而他这一次的修改，就是为了去掉绝大多数神道所拥有的权能，只保留最基本的神道特征，然后，将所有的功能全部集中到一个方向之上。


  　　——计算！

  　　“人道集群的本质，不过是一种元胞自动机模型。”王崎如此解释道：“而在某些特定的规则之下，元胞自动机完全可以和一般算器的算学模型等价。”


  　　“这套规则并不难推演，实际上，如果给我足够多的凡人，我甚至能够通过训练他们握手与摇旗来组成一个一般算器——也就是所谓的人列算器。”


  　　在心魔大咒与神瘟咒法的作用之下，让魂魄自发组成人列计算机，简直容易。


  第一百三十三章 应劫

  　　——集群的每一个个体，都在有限的“规则格网”上，遵循相同的规则继续活动，而每一个个体也只有数量有限的几种状态。


  　　而在特殊的规则之下，元胞自动机就可以等价为图灵机。


  　　就比如说做一个不是很恰当的比喻，计算机和人列计算机是完全等价的。


  　　只不过，由于地球人完全没有超自然能力，每秒钟能够输出的信息用“字节”计数就差不多够了，接受信息的能力或许强很多，但是从中提取出有效信息的能力也不会超出自身输出效率太多。对于地球人来说，人列计算机几乎没有意义。


  　　但是，可以预见，若是地球所在的无灵气宇宙中存在更多的文明，而其中有一些文明的诞生地或许就在那些完全不利于工业发展的星球——比如说缺少许多金属元素，尤其是缺少稀土元素。或许，人列计算机就是这种星球上迸发出科技之光的最后可能。


  　　而在这个存在灵气的宇宙，特殊的物理量——灵气能够更加直接的将个体联系在一起，也能搭建信道，让信息以更快的速度通过一个个个体。


  　　也就是说，这个宇宙，人列计算机是很有前途的。


  　　当然，在这个宇宙，在神州，人们通常管它叫……


  　　——神道。


  　　来自神京特区的系统数据不断流入这个新生的神道之中，与此同时，王崎再次往玄思体当中注入肉身精元，通过鼓催自己体内的精元来推动玄思体组成庞大的精元运转阵法，用这种方式对神道系统施加影响。


  　　无数万象卦文从王崎眼底流过。王崎的意识飞速运转，飞快的改写这些“代码”，然后，每当他完成一个部分的修改，这个部分就会被注入神道系统当中。


  　　而每当内部流转的“法”完善一份，神道系统的神力就会凝实一份。


  　　与此同时，玄思体所占据的地面上，一股气流无端出现。刹那间，崇白羽仿佛看到了一个幻象——一个身形模煳的饥饿野兽正在仰天咆哮。


  　　它要吞噬更多的东西……


  　　它要……演化！

  　　于是，更多的神力落下了。


  　　早已占据数个足球场面积的玄思体齐齐震颤，每一个银色椎体上方都出现了一个混混沌沌、黑白莫明的横杠——每一个万法门弟子都熟悉这个图案。那正是万法门为了方便弟子观想而绘制出来的“阴阳爻”的概念图。


  　　然后，精元妖气如同波浪一般翻涌起来，所有“阴阳爻”都齐齐离开玄思体，被流光溢彩的精元妖气卷起，在半空中汇聚到一起。


  　　然后，阴阳运转，一个太极图缓缓成型。


  　　这就是他为自己的“神道算器”选择的交互界面——也就是“神躯”、“神相”。


  　　在太极图成型的刹那，高空中运动不休的魂魄集群加速运转，然后齐齐震颤，竟如同圣咏一般产生了共鸣。刹那之间，一种闻所未闻的精神层面的声音传遍四方。


  　　——神圣，崇高，严谨，理性的圣歌，其中还掺杂着一些猪吃饱喝足后的哼哼。


  　　很快，无数道灵识从远方扫了过来。


  　　“哦？怎么回事？”


  　　“这里有三个人族小辈……”


  　　“初生的神道？嘿，有点意思，但是……”


  　　“等一等，他们三个身上都没有神道气息！”


  　　“这怎么可能？这不是神道初成……等一等，他们在用什么构建神道？”


  　　“那些是……尚未开灵的畜生的魂魄？”


  　　“可是，畜生为何会礼拜、能科仪？”


  　　“这……这不合天道！”


  　　“这……这就是神道理论的一种应用吗？”


  　　“可是……就算是神道吧？是谁成神了？为什么我没有看到神妖？”


  　　“不不，没有神道修士……这不符天道！”


  　　无数乱糟糟的意念在虚空当中凸显。很显然，不管是人还是妖，所有的生灵都为之一惊。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阵仗，从来没有。就算是更新妖族，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地面上那些好像地衣的玄思体视作神道之主。


  　　但也正是更新妖族，凭借自身对神道的深刻理解，第一个发现了那些银色“苔原”的真相。


  　　“那个……居然是神道之主？就算在我族也算是核心的神道之主？是神妖？”最惊诧的，莫过于涂·树海花。


  　　她是看过王崎计划的一部分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看穿玄思体的真相。


  　　无智的肉块，加上某人的魂魄本源，强行催动出来的半吊子精元妖气……


  　　可是，依靠“无智之物”构建神道，乃是更新妖族自身也做不到的事情。


  　　更新妖族自诩“善假于物的极致”，对于法器、法阵等外物的重视程度并不比从演化之初就以工具谋生的人族低。而论到对神道之法的理解程度，直接传承龙皇太古秘法的更新妖族也远远强过人族。


  　　但是人族偏偏做到了。


  　　“完全是外物……完全是外物……”有那么一瞬间，涂·树海花陷入了失神的状态。就连下面人族学生到处提问她都没有注意到。蓦然，她心中生出了一股羞愤——或者说恼羞成怒的情绪。


  　　“这些……都是邪道呀！”


  　　她身形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冲出去毁掉那个离经叛道的“神道”。但是，涂并没有行动。


  　　强者的意志在虚空当中纵横交错。其中，一个可怕的气息封锁了这里。


  　　龙族长生者——那条始终盘踞在学府中央的老龙轻轻低下头，用下颌遮挡住逆鳞——这是龙族表示“准备应战”的样子。当然，他只不过是做一个姿态。可是，对于这种意境超越凡尘，抵达完全开放的永恒负熵进阶的强者，一个“姿态”，其实就能够形成外显的力量。


  　　也足够对非长生者造成巨大的压力。


  　　在确定打消了涂·树海花以及其他妖族强者“不该有”的念头之后，老龙才微笑着望向远处的白光。


  　　“看起来圣皇数年之前的感应没错……他们确实寻找到了一丝‘真神正法’的真谛……而且是完全自发的。”


  　　不同于更新妖族，人族真的是从无到有走到了这一步。


  　　“真是神奇的种属啊……”老龙畅快大笑：“惟愿尔等永享宇宙的光！”


  　　而在更远处，范德左手默默松开了长剑。他的右手始终握着一支笔，奋笔疾书。


  　　他老人家的灵感也是很宝贵的。诚如王崎所说，他现在真的很忙。


  　　在这一刻，天地异动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


  　　已经步入高阶的赵清潭和崇白羽已经能够隐约感觉到自己头顶上的意志交锋。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却产生了“卧槽好像我下一秒就会被捏死”的错觉，反倒是王崎。


  　　然后，高空当中的极光剧烈的扭曲了。崇白羽和赵清潭都明显的感觉到天地间的电磁场在剧烈变化，空气中的水蒸气被电磁引动，形成雷云。狂暴的灵气震颤不休，仿佛被什么一拳又一拳的攻击着。


  　　崇白羽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喂，王崎，这是……”


  　　“天劫啊。这个神道有着大约相当于……元神期之上……元神后期的力量吧？也就是一个纯堆计算力，没有其他任何法术的元神期修士。”王崎笑道：“直接从无冲击到元神期，有天劫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要是老天爷，我也看不下去啊！”


  　　“喂，需不需要帮忙？”崇白羽严肃的问道。


  　　虽然没有专门修炼归一盟奔雷阁的法术，但是“囚雷咒”这种“完爆天劫”的强力法术，他还是多少会一点的。从练气筑基一直到元神后期所有天劫叠加、放大之后的力量确实强大，但是他还能够接下来——最多受点轻伤。


  　　“放心放心。”王崎挥挥手：“崇道友，你还是站远一点好了。这里的天地灵气极度不稳定，如果再加上一个元神期修士的天地呼吸扰动，估计天劫的威力还要翻倍——还有你也是，赵师兄，退远一点。”


  　　两个元神期修士立刻闭锁自己的功体，纯靠身法退出几百米。此时，雷劫已经开始酝酿。如同磨盘在高空中碾过一般，轰隆隆的声音震动得玄思体周围的冰水泛起涟漪。


  　　而王崎浑然不惧。


  　　尽管他不过是区区结丹期，而他面对的天劫是一般元神期也会觉得棘手的叠加天劫。但是……


  　　——只要是雷电，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刹那间，黑雾涌现。与此同时。王崎从眼角抽出一根刺穿眼球的法针。在这一瞬间，他被自身压制的元神化器官展现出了它真正的威力，天地灵气的流转微微改变。兽机关集群借助着元神法域结成时的风波，快速涌动，在空气中搭建实体。无数细小的黑色晶体均匀的悬浮在王崎周围。这种构成，甚至引发了明显的丁达尔效应。云层裂缝当中漏下的电光在王崎身边形成了无数光柱。


  　　好像将他钉住一般。


  　　然后，巨大的雷霆轰击在这个气溶胶构成的法拉第电笼之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功成，神道算器


  　　只要是雷霆，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哪怕是飞仙天劫，只要雷电瞬间的输出没有超过囚雷之笼的承受能力、能够让修士将电力从容的导出去，那就算是飞仙天劫，也可以轻松度过。


  　　雷霆在兽机关集群当中游走，但是，由于电势被强行归零了，所以这足以殛灭一般生灵的可怕攻击，只能被束缚在这黑色的气溶胶介层当中，如同被重重封印、想要扑击却无力伤敌的蛮兽。


  　　它在被“驯服”！

  　　紧接着，王崎手诀变化，眼中浮现出小小符文。这一刹那，兽机关集群绽放出万丈光芒。


  　　天歌行，电化光。


  　　强光驱散了黑夜，也夺取了崇白羽和赵清潭的视线。


  　　等到他们发觉光明消失的时候，新的神道已经完成了。天地灵气正源源不断的灌入其中，被其他生灵借取，然后又通过这些魂魄的“运动”而将冗余的力量汇聚起来，形成神道之力。他们甚至有种错觉——自己的面前，有一条巨龙在呼吸。


  　　玄思体支撑起的精元妖气也依旧活跃。同精元妖气寸寸相融的神灵神躯如有实质一般悬浮在一人高的虚空当中。在那里，阴阳两团气体在不断推拉、追逐。


  　　这是完全抛去了人格化一面的神灵——它甚至连“生物”的特性都没有。


  　　王崎无声的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对着南溟学府的方向摊摊手，示意“什么都没有”，并露出嘲讽的笑容。


  　　没有几个强者明白这个神经质的少年在干什么。


  　　只有涂·树海花知晓。


  　　——我一丝法力都没有用，就获得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哦！


  　　如果不是和王崎不熟，她甚至能够脑补出王崎说这话时贱兮兮的表情。


  　　想起自己当初使用了蓄气期法力引动化形期的力量并在王崎面前装逼，涂的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


  　　现在，王崎这个神道系统不过是和她当初那个法术境界相当，可论本质，一个神自然是强过一个法术的。而且，这个神已经是完全独立的存在，根本不需要依靠王崎的法力，就能够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不要太嚣张了，小辈……


  　　在人族学生面前，涂还强自保持镇定。但是，暗地里，她却几乎咬碎了银牙。


  　　——严格来说，你缔造这个神道……这个神妖的时候，可是使用了不弱于化形期的法力的，而且最后那个法术之精妙也是前所未见……


  　　——严格来说……你可还没有做到我的把戏……


  　　但是，在心底里，涂已经生出一种挫败感。


  　　用无智之物拼凑出一个神道，然后将这个神道的力量赋予另一个无智之物……这是何等的境界？


  　　当初妖皇确实办到了类似的事情，效果上更是远远超过。可是妖皇又是何等修为？而王崎呢？连高阶都还没踏入。


  　　“贤者吗？”


  　　“大贤呢。”


  　　高傲的妖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败了一阵。


  　　……


  　　崇白羽就完全不明白王崎刚才是在做什么。他不由得问道：“王崎，你刚才是干什么？”


  　　“确认一下这个神道法度运作。”王崎随口胡掐：“想要感受一下吗？”


  　　此刻，强大的神道之力已经形成了强大的空间扭曲。光在神道之力蔓延的边缘曲折下来。若是再过一段时日，这个神道的力量更加凝实一点，这个神国就能够形成闭合空间，彻底独立。


  　　看着这样庞大的力量，崇白羽摇了摇头：“算了吧，万一我没驾驭住……喂，你干什么？”


  　　只见赵清潭已经走到了玄思体面前，将手按在那个如同磨盘一般运转不休的阴阳二气上。这是这个神道的核心神灵，也是它与外界交互的重要界面。赵清潭的手按在上面之后，由《爻定算经》修成的法力运转，瞬间接入了这个算器。


  　　“好神奇……”他赞叹道：“虽然绝对力量不如仙盟的大型算器……但是这个都是我们的东西，对吧？”


  　　王崎点点头：“多好的算器啊，咱们的东西。虽然以后也会承担一些仙盟派下来的实证任务，但是计算力就是咱们长期占据的。”


  　　“哦哦哦！”崇白羽这才知道厉害。对做实证的研究者来说，算器并不是什么必需品，所以一般不会购置。但是，大量实证数据的处理，又是必须要用到算器。他们对算器的印象，大约就相当于“能够常常用就好了”的奢侈品吧。


  　　“有了这么好的条件，处理数据就很快了吧。”他也忍不住轻触那个界面。在这一瞬间，崇白羽感觉自己面前多了一个“百问百答”的神器，只不过他不是万法门弟子，并不像赵清潭那样，懂得如何检验算器技能、估测算器能力而已。


  　　“绝对顶尖配置。”王崎摊手：“怎么样，这最后一个大件。”


  　　崇白羽还有一些嘴硬：“可是……南溟核子研究中心根本就没有实证数据产出啊，您处理什么东西呢？”


  　　“那只不过是给那些新进来的结丹期弟子练练手。”王崎道：“实证部乃是在高灵环境下运行的，规矩还要摸索，很多东西都是重头开始，那些习惯了在稳灵阵法的元灵气环境下工作的焚金谷弟子，必须学会适应这一切。另外，谁说没有数据产出的？”


  　　崇白羽疑惑了：“啊？你说什么啊？”


  　　——我一个焚金谷弟子都没有注意到的有价值数据，你一个万法门弟子还能够注意到？


  　　王崎道：“你应该记录了这些日子那些结丹期弟子使用器具时的操作不当与失误吧？全记下来了对吧？整理成报告……算了，逐条列出来，然后我整理成报告，给弥天昭先生送过去。”


  　　崇白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弥天昭的目标之一，就是寻找出在“高灵环境”之下求道、实证的原则，并根据这个原则反推出低灵环境当中的实证原则，将仙盟求索的范围进一步扩大。


  　　这就绝对是逍遥级的成果了。而且他做成功之后，仙盟对于“灵气本质”的理解又能更上升一步。


  　　而对于这一点，王崎是举双手双脚表示支持的。


  　　缥缈宫的诡异停滞，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来自无灵气宇宙的地球的一些原则或许已经不适应这个灵气宇宙了。仙盟急需拓展“科学”的范围。


  　　而“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帮助弥天昭收集数据，完成这项工作。


  　　“由于南溟核子研究中心是少数——或者说是全仙盟在神州上第二个使用全高灵环境进行基础性研究的实证部，所以，我们暂时能够做的工作就这么多，下一阶段，我会逐步指定研究计划、研究方向。”王崎道。


  　　崇白羽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参与历史”的崇高使命感。他用力点点头，道：“知道了，交给我吧……”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王崎道：“关于这件算器的日常维护工作，就交给你了。”


  　　崇白羽傻了，指了指自己：“我？”


  　　王崎点点头：“看什么看，就你啊。”


  　　“可我并不是万法门弟子……”


  　　“想什么啊，系统维护这种技术活，焚金谷干得来吗？”王崎笑着拍拍崇白羽的肩膀道：“你要维护的是下面的玄思体。每天一万斤猪肉五千斤水，搅拌均匀保持在三十七度五的常温，之后放五十斤的混合酶。”


  　　说着，王崎将一个储物袋与一个令牌放在崇白羽的掌心：“鲜肉和混合酶，你就拿着这个令牌去补给处领取。我都打过招呼了，仙盟给我专门运的。”


  　　——娘的，这不就是干体力活吗……还是种蘑菇的杂活……


  　　——把我刚才的感动还给我啊……


  　　看着一脸不爽的崇白羽，王崎也有些无奈。虽然这个大算器的主体是神道，但是下面的玄思体支持精元妖气也是必须的。


  　　在构建神道的时候，王崎使用了大量的神瘟咒法和心魔咒力。就算重构成了神力，在古老种族当中有着“神孽之力”称谓的心魔咒力安全性也存疑，而神瘟咒法更是如此。王崎自己都没有完美防御的方法。


  　　但是，更新妖族的神力精元之法，完全免除了这一点。


  　　更新妖族心持、更新妖族分神化念的道路都与人族有很大不同。“灵肉合一”与“法体两分”的修行方向更是大相径庭。而这些方法，却很好的免除了神道系统中流转的“集群念头”对个体意识的侵蚀。


  　　有了这一重保护，一般人才能绝对安全的操弄神道算器。


  　　当然，玄思体本身也是算器。但是，它的系统、它的通讯协议都和仙盟现有体系格格不入，而且也很少有人研究玄思体的网络构架。到目前来看，天灵岭进行的玄思体系统编写，最好也就只能储存个位数的指令集。王崎没办法将玄思体本身当做算器。


  　　但是对于操控一团精元妖气的肉来说，这么复杂的指令集就足够了。


  　　“好了，回去吧。”王崎最后看了一眼在极光之下放出辉煌神光的神道算器：“很快，它就会名动天下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震动的前兆


  　　“低功率对撞……设置参数……”严先成在控制阵法上轻触，不断感应其中灵力的阴阳变化，调节参数。紧接着，他开始刺激灵力，将高纯水填入对撞机的对装点，准备使用中子束轰击，制备重水。


  　　就在这时，他感应到了身后的法力波动。


  　　一回头，他就看见另一个青年正站在他身后，手上还摆着留影术的姿势。


  　　“卧槽！你不要命了还是不要这份事儿了？”严先成惊诧道：“艾修贤，你作死也不要连累我！”


  　　“欸欸，不要这样啊。”那个心神明显还处在奔放状态的青年露出惊容：“我这也是在造福大家……大家不都是很想知晓咱们‘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路数吗？嘿……”


  　　“开直播帖子？你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严先成按住自己的额头：“你不知道吗？咱们实证部的金主王崎，乃是万法门算器理论最前沿的几人之一，这个南溟子境，也是他和万法门的半步逍遥范德大师共同维护的。这种情况下，你还敢在那里发直播贴？”


  　　在来这里之后，他也做了一些功课，至少知道王崎到底是谁，研究过什么。


  　　“我又没有发具体的实证内容，而且这里始终是与万仙幻境子域相连的，这不就证明了这种行为是默许的吗？”


  　　“默许你个头。”严先成到：“这明显是为了实时传递实证数据吧？而且……”


  　　这个时候，对面的张峰开始催促：“喂，严师弟，好了没有？快点啊？”


  　　“哦，来了！”严先成应和了一声，激活了几个符文。


  　　由于这些法器的能力实在太强了，为了安全起见，王崎特意设置了重重限制。元神期以下的研究者操纵这玩意，必须通过好几层验证，然后才能启动，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操纵对撞机的。


  　　一时间，众人产生了轻微的失重感，仿佛地面的引力都减弱了不少。地引悬环正在抽取星球的力量。极微小的引力透镜形成，然后飞快的加速不带电性的中子。


  　　被困锁在阵法中的一团水球泛起涟漪，除此之外，再无多少异象产生。但修士们都知道，这团水内部正在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


  　　直至这次反应结束之后，严先成才后退两步，对艾修贤道：“上次因为太过靠近对撞环，结果被爆掉一个算器的是你吧？”


  　　艾修贤敞开双臂，示意自己两袖清风：“喏，今天我没带算器，刚才也就是留影术。若是留影石都会被爆掉，嘿，这就有点草菅人命的味道了，这实证部不呆也罢。”


  　　留影石是一种非常原始的刻录工具，远比玉简原始。也正是因为它原始，所以在抗灵力冲击方面，它比寻常算器更加皮实耐操。仅靠灵气波动就爆掉留影石这样的原始工具，这就说明实证部的环境已经不适合结丹期以下的修士了。


  　　严先成摇了摇头：“别说了，总而言之，若是崇先生训你的话，你不要扯上我就行。”


  　　崇白羽训人，那可是很严厉的——因为他始终坚信，自己只要将这群菜鸟训成合格的实验狗，自己就可以重回霍桐青的合金实证部。


  　　在进行了半天的练习之后，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终于到了下工的时间。严先成在膳堂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龚成依旧悠闲的趴在床上玩算器。见严先成回来，龚成打招呼：“小成子，大忙人啊，终于回来了！来，你给我说道说道，今天又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不还是重复昨天的事情吗？现在在那个王崎眼里，我们还没资格做实证，只能先练手，无聊得要命。”严先成口里是这么说的，可嘴角却忍不住微笑起来。


  　　老实说，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是蛮充实的。而且，“操作过对撞法阵”可是一个了不得的资历。将来就算不在王崎手下做事了，也可以将这件事写进简历里投其他实证部。


  　　最重要的，还是这种“学到了东西”的实感。在实证部做事，就算是简单的练手，也比学妖族功法感觉好太多了。


  　　龚成就没这种感觉了。他对始新妖族练体法还是很感兴趣的，现在全副精力都在这上面。他道：“嘿，你这家伙忒没义气了，问你还不如看直播贴呢……哦，现在变成‘录播’了。”


  　　他说的，就是艾修贤的帖子。那家伙有个“小子爱修仙”的“法衣”，就靠一个【直播：我在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求道经历】，涨了好几万的关注。


  　　反正也闲来无事，他就打开算器，连入相关板块，准备灌灌水放松一下。这个时候，龚成突然问道：“喂，成子，你有没有碰过什么‘阴阳神道算器’吗？这东西，看起来很炫啊！”


  　　“阴阳神道算器？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严先成表示疑惑。


  　　“诶？你怎么会没听过？这不是你们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新玩具吗？”龚成眼神中在闪光：“要是知道能够玩这么新锐的东西，我当时也去了。”


  　　严先成疑惑不解。可他刷新了幻境社区的版块之后，立刻就明白了。


  　　原本“小子爱修仙”的帖子【直播：我在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求道经历】应该是最近最火的帖子，可现在，有一个帖子的热度居然反超过它了。


  　　【劲爆！南溟核子研究中心新器材！阴阳神道算器！】，发帖人的“法衣”唤作“哇嘁闪亮登场”。


  　　这个“哇嘁闪亮登场”俨然是一个“知情人”，他详细揭露了昨日南溟天降白光、神道圣歌出现的原因，并且粗略的说明了这个特殊算器的强大之处与奇异之处。


  　　这就相当于南溟核子研究中心这一个实证部有了独立的高阶大型算器！

  　　“这……这个实证部的硬件还真是一流啊……”严先成喃喃。作为一个焚金谷的精英弟子，他难免有一些代长辈去大型算器那里排队等计算资源的经验。所以，他很了解这种特权有多么了不起。


  　　他接着看了看，发现几乎所有能够发这条消息的社区板块就被这个帖子霸占了。尤其是“妖语角”这个板块，那个唤作“哇嘁闪亮登场”的家伙居然一口气连发四贴，一贴用龙族语写，一贴用始新妖族语写，一贴用更新妖族语写，还有一贴干脆晒出一组幻象，幻象当中乃是几串绳结，据说也是一门异族语。


  　　“还真是嚣张啊，生怕天下谁人不知道一样。”


  　　一时之间，严先成竟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龚成也道：“写这帖子的家伙，一定很欠打。”


  　　两个少年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却不知道，南溟学府之内，正在发生剧烈的震动。


  　　……


  　　液态的金属之中被冲入了强大的灵力。刹那间，灵气抬高了热能，液态金属发出闪耀的光芒。在这一过程当中，原子壳层内的电子被灵力扰动。在电磁之力的作用下，这些原子或是相斥，或是相吸。


  　　然后，热能降低。原子保持着彼此之间的吸力与斥力，维持着精妙的平衡，并逐渐减慢自己的动作，开始固定下来。


  　　于是，结晶开始了生长。


  　　紧接着，金属锭被人从特殊模具当中取出。数道剑气迸发，这块金属锭被切成肉眼难见其厚度的薄片。然后，它被放入特殊的仪器，分析衍射图像。


  　　这个过程，王崎已经重复了整整三天。当崇白羽找到王崎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王崎在缔造了神道算器之后，也不回自己的实证部，干脆就泡在霍桐青这儿。


  　　看到这里，崇白羽有些委屈：“王崎……先生啊！你不管不顾向各方宣布自己完成了神道算器，至少也该专门留下点什么做说明吧？现在可好，你倒是玩得开心，你知道吗？我就给你那些蘑菇喂食的时候，就被高阶修士的灵识从头到尾扫过许多次……而且你不是应该每隔一天才能在这儿呆上半天的吗？”


  　　有人插嘴道：“霍老师说了，现在你负责的那个实证台空出来了，王崎道友又有需求，正好可以用。”


  　　一瞬间，崇白羽觉得自己简直日了狗。


  　　这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替隔壁老王打拼，结果转头一看，隔壁老王已经在自己家里翻云覆雨……


  　　简直没人性啊！


  　　王崎好像完全没有这种自觉。他拍了拍崇白羽的肩膀：“嗯，这个实证台上面的耗材很齐全，挺不错的。”


  　　崇白羽觉得自己心在滴血。


  　　“话说，王道友。”另一人问道：“你那个学生怎么办？霍老师好像已经将他镇压个把时辰了……”


  　　“活该。”王崎翻了个白眼：“居然来这儿找我问问题，态度还很恶劣。”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的学生学习热情很高嘛？我觉得你应该出去看一看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教练，我想学神道

  　　王崎出门的时候，正看见奥流一动不动的僵在雪地里。这倒不是因为他“程门立雪”，一动不动，而是被霍桐青直接镇压了。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这个家伙突然疯了一般冲过来，恨不得直接动法轰击霍桐青实证部的样子，大呼小叫的让王崎出来。结果，王崎根本没动，倒是霍桐青不满对方直接冲击自己的实证部，直接施法小惩大诫。


  　　对于一个偏向实证的修士来说，实证部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对于这种对着“命根子”猛呼的行为，修士们从不介意施展手段煳对方一脸。


  　　王崎走到奥流身边，这家伙全身重要关节、喉咙、肌肉乃至脏器内的金属元素都呈一种诡异的姿态凝结成封印符文。而不知晓解封的手法、一味以法力冲击的话，这种符文要么是会越来越强，要么是会直接爆开。


  　　看着奥流僵在那里的样子，王崎心情大好。他走到奥流身边，道：“可能会有点疼。”


  　　奥流还没有做什么反应，就猛然瞪大眼睛，还能活动的肺部猛地一吸，几乎咆哮了出来。


  　　王崎自然也不懂得焚金谷的解封手段。不过，他懂天熵诀。


  　　在寂灭焚天掌的作用之下，奥流体内一处封印猛然失序，还没有来得及爆炸，就直接被转化为纯粹的热能。奥流感觉好像有人将赤红发白的铁水射进自己肉身，痛得不能自抑。但是，以妖兽肉身强度以及这个世界功法的神异特性，纯粹的热能带来的伤害，远比精密法术要小。他用法强行压住沸腾的部分血液，将之排出体外，然后愤恨的看着王崎。


  　　“看什么看，封印还没有解完呢，忍着点，不要叫出来。”王崎下手没有半分犹豫，又是击掌拍在奥流身上。奥流瞪大眼睛，身体还是颤抖。等到喉咙的封印被打破，他才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呼。


  　　之后，妖族的天才人物竟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他看着王崎，咬牙道：“你一定是故意的。”


  　　“说吧，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奥流昂起头，问道：“你是不是让无智之物成为了神？”


  　　“哦，你也听说了啊。”王崎点点头：“确实啊，我确实是锻造了一个无智的生灵作为神道核心。”


  　　“你是怎么做到的？”奥流神色激动，几乎不能自抑。他抓住王崎的衣领，道：“让我看一看，是不是神器那样的存在？让我看一下！我要看一下，那是不是真正的神灵！”


  　　王崎抖了一抖，震开奥流双手。他后退两步，道：“抱歉，我的算器，暂时不开放参观。你若是想要知道的话，请自己回去询问那天见过我缔造算器的妖族强者，或者等待那个神道系统什么时候彻底稳定下来后的对外开放。”


  　　王崎其实不大想在奥流这儿浪费太多时间。老实说，他现在也是很忙的。他转过头想要离开，可还没走两步，奥流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第一次露出急切的神色，拦住王崎，大声道：“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会……为什么你能够将神道的辉煌赐予没有灵智的死物？”


  　　“《霓虹铸道根本宝藏》，总纲部分。”王崎后退两步：“我所掌握的神道手段，本质上并不比你们更强，基本上都是从你们那儿学来的——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甚至是直接从你、良锺还有椒身上直接学来的。那个时候你不也在场吗？想要知道这种问题的答案，你不该来问我，而是应该梳理自身所学吧？”


  　　“不可能的……”奥流·神岚皎步步紧逼，气势都有些咄咄逼人了：“《霓虹铸道根本宝藏》的总纲，我开灵之后就被要求背诵……每一个更新妖族都是这样。为什么？没道理的？为什么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你反而做得到？”


  　　王崎没料到奥流的反应会这么大。


  　　实际上奥流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这大约是妖族的某种执念吧。


  　　火星荧惑之上沉睡的三大神妖，西灵天君、南之王公、北辰守护，乃是东皇之下最高神祇，是地位远在八大圣者之上妖族王侯。当时，他们分别主宰了神州北地与北海、神州西疆与西海，神州腹地这三大区域。妖皇直接领导极东扶桑，亦称“东皇”。


  　　但更新妖族其实都知道，妖皇本身并不喜好打理领地，真正维持扶桑大地妖族神道日常运转的另有其“神”。


  　　扶桑大地上，那用来将帝流浆播撒大地的沟渠，其实是“神”。当年复一年的帝流浆流淌在石头当中孕育出灵性之后，妖皇就直接出手，以石块为个体，以水流为血流，铸造了一个覆盖整个扶桑大地的、无生命也无灵智的神。


  　　“沟渠”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它没有神智，也没有自我。从本质上来说，这个“沟渠”只是坚持“无为而治”的妖皇陛下造出来偷懒的道具，也不需要有什么身份地位。甚至它的工作都不需要和妖族有任何交流——它只需要懂得调节神力就可以了。


  　　不过，私底下，倒也有妖族亲切的称呼它为“东渠君”或者简称“东君”。


  　　奥流的先祖司掌神州大气。而他这一脉则是专门司风。具体到奥流这一支的时候，他们负责的就是“扶桑之风”了。当时，他们的工作甚至包括了“防止浮尘、落叶进入沟渠”。


  　　而在年幼之时，奥流就曾架风顺着沟渠游荡，帮助自己恩师做事。那个时代，妖族已经进入了长达万年的停滞，但是妖皇却还未表现出“厌倦”的情绪。哪怕是扶桑这“天子脚下”，群妖也依旧享受着“悠闲”的生活。对于奥流来说，这乃是最好的时候。


  　　哪怕是日后他作为“京城大少”的代表名动天下，也没有那个时候来的舒服。


  　　这种情绪甚至是奥流这一族所共有的。他们这一族修行的课题之一，也就包括了“如何塑造无智的神”。


  　　也正是因为有所了解、有所研究，所以他才明白王崎所做的事情有多难。


  　　太难了。


  　　“神岚”一脉在这个课题上探寻了也有千年，却连第一步都没有迈出去。


  　　然后……


  　　王崎这个结丹修士的修行时间还不足神岚一脉探索这个题目的岁月的零头。但是，他却做到了这一步。


  　　所以，他真的，发自内心的，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对于他来说，这不仅是一个关系到自身修为的“题目”，更是自己祖师、祖先一脉未曾参透打破的谜题。


  　　王崎摇摇头：“想要知道？”


  　　“想要知道。”奥流大声回应。


  　　王崎啧啧两声：“奥流啊奥流，以前正经上课的时候，老师我可看不出你是这么好学的人啊……这样吧，你求我，你求我我就会教你啊。”


  　　奥流的脸，明显的抽搐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王崎都以为奥流是气得要打人了。他飞快的后退，身周荡起黑色的烟尘。


  　　“为了这个题目……为了这个题目……”奥流脸色阴晴不定，似乎还在天人交战。大约几分钟之后，他身子颤了颤，看着王崎，珍重道：“若是为了这个问题……我可以服你。”


  　　然后，他缓缓跪在王崎面前：“先生，我想学神道。”


  　　“我勒个去！”王崎真的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拔出封印眼睛的法针，与此同时四下张望，确定奥流没有准备什么手段倒打一耙——他可不想明天万仙幻境就在四处疯传“无德教师逼迫弟子下跪侮辱弟子妖格”这类帖子。


  　　但是奥流，在跪下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的什么东西碎了。可随之而来的却不是什么疼痛，而是……轻松。


  　　不知为何，他感觉悲从心来。在这一刻，他好像比以往都更加深刻的认识到，师道不同了。但是，他依旧想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仅仅是想要知道。


  　　“我想学。”奥流直视王崎双目。


  　　“若是你平日里上课用功的话，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王崎勉强板起脸：“平日里，我所教你的东西，就是一切的根基，你连那都不愿意好好学，我看这我也没法教你。”


  　　“平日里那些东西精巧，但是我未见其用。”奥流梗着脖子回答道：“还请让我见一见能够缔造神道的学识。”


  　　王崎摇摇头：“你这家伙，怎么就不信呢？好吧，你跟我过来一趟。”


  　　说着，王崎架起遁光，飞向南溟万法门驻地。奥流略微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王崎带着这家伙走进万法门驻地，却没有进入核心区域，而是领着他一路向下，来到了一个对外开放的藏书室。


  　　王崎轻轻一挥袖子。近百本书仿佛受到某种物性的牵引，自动飞到王崎面前，按照一定顺序排列整齐悬浮在空中，好像放在一个无形的书架上。


  　　“好了，学吧。”王崎用手指敲了敲一本书的书嵴：“少年，你渴望力量吗？我把一切需要的都放在这里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何谓智能

  　　奥流和那些书本的搏斗大约持续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他终于放弃了，转而看向王崎：“你没有耍我吧？”


  　　“我为什么要耍你？”王崎似乎正在阅读什么灵讯。他抬起头，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我教过你什么不对的东西么……好吧，有些东西我也不能说死。这么说吧，我教过你什么我认为不对的东西吗？”


  　　奥流举起一本唤作《天集》的书：“为什么我完全看不懂……虽然前面的东西你似乎给我们讲过一点，但是……”


  　　“这里头，学问大着咧。”王崎摆摆手：“你知道我最初是如何获得天才之名的吗？”


  　　奥流摇摇头。


  　　“就是研究这个，集合论。因为整个神州，没多少人比我对它的认识更深。”王崎道：“这一门学问，几乎无所不包，已知的算学领域都可以归纳进它的范畴。它可以用来研究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也可以用来研究有穷与无穷的概念……”


  　　奥流倒吸一口凉气：“你上课的时候可没说这些……”


  　　“我说了你就会听吗？听了就会信吗？”王崎反问。


  　　奥流默然不语。


  　　“另外，你也不是在开灵期就开始学神岚一脉的风神奥义吧？做什么都要讲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过早的知晓了这个领域漂浮在空中的一面，你多半就会忘了脚下的根。”王崎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东西：“虽然我赞成将算学的‘美’展现给学生，但不赞成将算学‘玄’的一面展现给初学者。这也是一种负责吧？”


  　　“玄……”奥流有些听不懂。


  　　“就这么跟你说吧，集合论的能力是有限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触及到集合论无法处理的存在。”王崎头也不抬的指了指自己：“顺带一提，这一点也是我证明的。或许我不一定能够活到那个时候……好吧，我不一定能够活跃到那个时候，但我可以预见，那一日一定会到来，若是你们太过专注这个领域，如同飞蛾被火焰吸引……那可不好。”


  　　奥流皱眉：“你这家伙，还真是自相矛盾。明明是要研究一个东西，却又在拼命的否定它……”


  　　“准确的来说，我们这里的——我们人族，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神经病。”王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你有一个好点子，那么你如何说服自己这个点子很对呢？你需要自己尝试去否定它。如果这种‘否定’失败了，那么这个点子就是可行的。”


  　　“这就好像……你想要赢得斗法的话，就必须对着自己轰一道杀伐重术，然后指望这道法术正好打偏。”奥流神色古怪。


  　　王崎认真的点点头：“好了，轮到你了。试着打败你自己啊。”


  　　奥流看着手上的书，有些丧气：“我觉得很难。”


  　　王崎再次点头：“确实，你和你手中那本书的差距……”


  　　他再次挥挥手。这一次，又有无数书籍自动飞出，在奥流面前排列组合，仿佛组成了数个透明的书架。


  　　不过这一次，书架上面的一大半都是题目。


  　　“差距大概就这么大。”王崎打了个响指：“等你什么时候写完这五个书架的题目，你大约就能读你手上的那本书了。其他书大约也需要这么久。”


  　　奥流神色激动：“这么少么？”


  　　“但是我个人建议你最好上课认真听讲，然后在我的指导下写。”王崎扫了奥流一眼：“这里面有大约二十分之一的内容是我本人或者学习我的人写出来的。我个人比较推荐。而现在，我门下还有其他人在做这件事情。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你们的题目大约都会出自我的门下。我多少可以担保一下那些题目的质量。”


  　　奥流将手上那本书放回，然后看着王崎，深深鞠了个躬。


  　　“呵，别以为你现在前倨后恭就可以抵消你过往一切行径啊。”王崎横了一声：“话又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要知道如何赋予无智之物神道力量？”


  　　“因为……故乡。”奥流犹豫了一下，老实回答道：“上次去神州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扶桑。妖族神道已经不在了。当年，那里也有一个无智之物构成的神。在当初自我封印的时候，因为它被认定为是工具，所以就留在了神州大地。可对于我们这一脉来说，那件‘工具’，也是长久以来的一位……‘老伙计’？就好像老刀之于屠夫，破车之于御夫吧。我也是放不下的。而在当年，我们这一脉也做过这个课题了。成千上万年，未有寸进，倒是整合出了更好的无智之物开灵手法。”


  　　王崎哼了一声：“有力不会使，用错地方了吧。”


  　　“我也很好奇。”奥流看着王崎，眼神之中充满了古怪之色：“老实说，我们这一脉已经认为，想要将生灵的力量汇聚成神道，非常简单。智能越高，则神道越容易出现。无智之物，几乎是不可能汇成神道的，除非有陛下那样的修为。可是你……先生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结丹。”


  　　王崎轻笑一声：“哼哼，‘智慧’啊。模煳不清的定义。我且问你好了，智慧是什么？”


  　　奥流一愣：“智慧……这乃是一个非常广泛的词语，它必然包括知识、记忆、感知、对外界的反应……”


  　　王崎点点头：“有点总结的能力。嗯。那我且问你，是不是在这些方面都有一定水准的生灵就可以称之为‘有智慧’？”


  　　奥流点点头：“确实。”


  　　王崎突然话题一转，问道：“你懂得纺织吗？至少这个‘纺织’这个概念是有的吧？”


  　　奥流脸上出现一抹怒色：“我族又不是茹毛饮血的蛮子、怪物！怎么不懂？怎么可能不懂？”


  　　尽管已经破掉自己心中一层业障，但是奥流和王崎恶劣的关系却依旧存在。


  　　“你织过布吗？”王崎追问一句。


  　　奥流一脸懵逼的摇摇头：“椒倒是会一点……树海一脉虽多是草木妖灵，却与蛾蝶一类妖物关系不错，编制纤维，她们多少懂些。”


  　　王崎点点头：“我懂了。你身上有炼材吗？随便什么都行。”


  　　“又收学费？这次还是炼材？”他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我身上就只有几块魂钢了。你自己看着办。”


  　　奥流将随身携带的几块金色魂钢随手抛出。这个时候，黑烟突然浓密了起来，紧接着，虚空之中，兽机关凝结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拳头，对着这些魂钢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方位锻打。在一次次冲击之中，魂钢逐渐断裂、崩碎、变形，然后被重新锻打。再然后，无数或大或小的零件出现在空中。那些兽机关如同触手一般，以肉眼难以窥探的速度，将这一切零件拼好。


  　　然后，一个模样古怪的机器做成了。


  　　嗯，是的，机械。在这个世界非常罕见的东西。没有半份使用了灵力的迹象——除了魂钢作为顶尖炼材自带的力量波动；同样，也没有半个符文，更没有什么动力系统——如果人力也算的话，那就有。


  　　纯靠机械——轴、杠杆、传动带、轮，完成一切的东西。


  　　奥流皱眉：“这是……”


  　　“你肯定没有见过这玩意。”王崎有些唏嘘：“人族的一种纺织工具吧。你们一族大约是使用法术编制纤维的。可我们人族当中绝大多数都没有那个本事，我们得靠机械——就是这种东西。喏。”


  　　奥流依旧不解：“你想要说明什么？”


  　　“如果我说，这东西能够理解你我的指令，而且拥有记忆力，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奥流嗤笑：“别将我当做未开灵的幼崽。虽然这东西是魂钢锻造，但是你并没有将魂钢点化成器灵。你……”


  　　王崎摇摇头：“不，不需要器灵。它就可以。”


  　　奥流表示不信：“它根本就是一个死物。理解你我的指令？记忆？别开玩笑了！”


  　　“实际上我并没有开玩笑。”王崎很认真的说道：“这东西具备一种算学上的结构，通过杠杆的升降、齿轮的啮合来处理指令，用打孔薄片记忆——算器你见过吗？”


  　　奥流点点头。那些仙盟发下来让他们“见见世面”的小玩意，他当然见过。


  　　王崎拍了拍机器：“这东西，唤作提花机。几万年前，由东部一位未曾留名的凡人女子开发。只不过，几万年以来，仙道几乎都没注意过这玩意——就因为它是凡人用的器具。可它确实可以看做……算器的前身。”


  　　王崎的话，如同霹雳一般划过奥流脑海。


  　　“你说什么？”奥流指着那台提花机，惊骇莫名：“这东西，就是你们人族算器的原型？”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见过所谓“算器”的。那东西，几乎是无智之物的巅顶、触及智慧的边缘了。无论是记忆还是处理，都是一流。而且，最重要的是……算器是不折不扣的仙道法器。


  　　“别惊讶太早了。”王崎抬抬手：“想要试一试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列计算机


  　　“想要试一试吗？”


  　　面对王崎这样的提问，奥流自然是不可能做出否定回答的。实际上，他早就想要试一试了。


  　　提花机说到底也是一种纺织机，想要体验，起码得需要许多不同颜色的丝线与打孔的纸片。前者王崎自己解决了——自从学习萳族结绳法之后，他身上就常备着这些绳索。想要线的话，也只用将绳索拆开，让纤维重构就可以了。


  　　而至于打孔的纸带，则由奥流拿出魂金，直接由王崎捶打而成。


  　　在铸造了十几根针之后，王崎将针、线与纹版放入提花机的一处。然后，他抬起手，示意奥流：“你按一下这里。就是这个地方。”


  　　奥流依他所言，轻轻按下王崎指向的区域。杠杆提升，齿轮咬合，最初的动力被这精巧的机械不断传递，并在这一过程当中改变了数块零件的位置。


  　　然后，花筒送出一块纹版【打孔的薄版】。在有孔的地方，针头钻过孔洞。紧接着，齿轮向下运转，将越过纹版的横针提起。而当纹板上对应横针处无孔时，纹板即把横针推向右方，同时推动竖针右移，使其离开提刀。


  　　如此，若干的线被拉出。


  　　然后，在机械的作用之下，有孔对应的经纱提升；无孔对应的经纱下沉。


  　　这个过程被循环往复。组织、纹版孔、运动、组织，循环往复，如同一个完整的循环体。


  　　然后，布帛上涌现花纹。


  　　但是，奥流却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我依旧没有看出来，它到底在哪里具备智慧了。”奥流盯着王崎：“你真不是在骗我？”


  　　“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王崎摇摇头，将作为纹版的打孔薄片抽出，然后换了一批：“你再看看这个罢。”


  　　奥流依言。


  　　由于纹版更换了，所以，穿过纹版的针头也有所不同。刚才被提起的经纱被压下，而部分刚才被压下的经纱被提了起来。


  　　如此，花纹改变了。


  　　最终呈现在两人面前的一小段花纹，已然不同。


  　　奥流盯着王崎，再次摇摇头；看得出，这只妖的耐性快被磨光了——他依旧觉得王崎是在耍自己。


  　　王崎将第一批打孔的拨片换上：“再试……算了，也不用试了。我且问你，现在再换上这一批打孔的薄片，是不是就会出现最开始的纹路？”


  　　奥流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王崎拍了拍放置打孔薄片的花筒：“那这么说来，这些小薄片，不就是这个笨重家伙的‘记忆’吗？”


  　　“怎么可能？”奥流笑了。他觉得这个笑话有点意思。


  　　“怎么不可能？”王崎反问：“所谓的记忆是什么？是保存下来的灵犀啊。而这个玩意的这些孔洞，不就是起到保存灵犀的作用吗？而记忆的作用是什么呢？是为了给生物提供一个‘行为的准则’，告诉自己的主人，什么事应该怎么做，什么事不应该做。而这些打孔薄片，不也是这样吗？它告诉咱们这台纺织机，什么线应该怎么纺织，哪里的针不应该被提起……这不能算记忆吗？”


  　　奥流语塞：“这……”


  　　“我再问你好了，你在推这个部件，或者踩下这个部件的时候……”王崎手脚并用在提花机上比划：“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提花机会根据什么样的规则运转？你有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行为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奥流一脸懵逼：“你不是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这玩意。”


  　　王崎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额头：“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其实是这一台大家伙‘理解了’你的指令，将你的指令转化为行为？”


  　　“不可以！”奥流回答得斩钉截铁。


  　　王崎反问：“为什么？喏，少年，你若是想要学习今法，就得什么都问一个‘为什么’。”


  　　“唔……”奥流思考了片刻：“这台纺织机是你造的，它能够干什么，都是你规定的！”


  　　“实际上你不也差不多嘛？”王崎反问道：“难道你的行为都是毫无准则、完全自由的吗？你要进食，你要睡觉，这难道不是你血脉给予你的行为准则吗？你之前因为更新妖族的荣耀而跟我死磕，难道不是因为你长辈是如此教你的吗？”


  　　“不是……不，这不可能……”奥流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可旋即又转为茫然：“不……不……不不不，这当然不可能。可是我……我之前在做什么？为什么我会……可是……”


  　　他看了看提花机，又按住了自己的心脏：“我其实……和这样的玩意，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我……”


  　　他捂着胸口，神色痛苦，一副“我性命灵光动摇了我不行了”的样子。


  　　王崎一巴掌重重拍在自己额头上：“你这学生……你这学生怎么这样啊！够了！给我起来！”他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在奥流身上，同时大喝：“你会思考这个问题，会思考‘我是不是和它同类’，而它不会！这就是你们最大的区别！”


  　　奥流神色变了几变，最终趋于平和：“是……这样吗？”


  　　王崎叹了口气。他抽出纹版，对着灯光。光线穿过打孔薄片上的小孔，投射到地上，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图案。


  　　“这些孔，同时传递着两种信息‘是’与‘否’的状态、以及这些‘状态’的‘位置’。”王崎道：“刨除血脉本能的话，许多生灵后天能够获得的记忆，根本就没有这一个打孔纸片所能传递的灵犀量大。而一个提花机，可以配备无数打孔纸片，能够纺织出无数种不同的花纹——因此，我们能说，提花机的记忆力比一般生灵更强吗？”


  　　“提花机能够纺织出精美的花纹，如果不开灵化妖的话，绝大多数生灵根本就不可能纺织出布匹，更别说精美的花纹了。因此，我们甚至可以说，提花机在某一方面的能力已经超过绝大多数生灵了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确实可以说，他们具备智能了，对吧？”


  　　听了王崎的话，奥流谨慎的说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崎点点头：“确实，也只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他举起手中打孔的金属薄片：“喏，就这个东西，就是我们人族第一次尝试与死物‘谈话’。知道吗？死物。我们通过这些小孔，记载信息，告诉一种死物应该如何运作。实际上，所谓的算器，也只不过是将这个过程，从凡人的层面搬到修士的层面，并将之加速了无数倍。你在算器之上点击某个图标，和你触及提花机上的某个操纵杆，其实道理是一样的。而完成你目的的，不是‘打孔的薄片’而是‘打孔的灵力流’。”


  　　奥流点点头：“端是……神奇。”


  　　王崎摇摇头：“等着。我给你看个更神奇的。”


  　　他抓住奥流的肩膀。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王崎已经带着他挪移到了南溟学府外围。


  　　“嗯，事先问一句，你若是召唤神兵神将，那么那些神兵神将是不是可以进行一些自主判断？”


  　　奥流点点头：“是的。我族神使植根于我族神道，自有神道力量支持，智力大约相当于初开灵的妖族——按照人族的说法，大约是不满五岁的幼崽吧。”


  　　王崎点点头：“如果不计较战斗力的话，你一次性最多能够召唤多少？”


  　　“若是不计较战斗力……百万都没有问题。”奥流说到这里，微微挺起胸膛。这可是实力的象征。


  　　王崎点点头：“那么，你如此这般……”


  　　听了王崎那一通复杂的指令之后，奥流有些发晕。但是，他强大的记忆力和对神道法度的熟悉程度却能够保证他完全执行这些法门。


  　　只见他不断吐出黑色烟尘，整个人好像漏气一般瘦了下去。然后，那些黑色烟尘飞上天空，围绕一个点运转，组成一个圆环。紧接着，圆环放出无量光彩，化作神道大门。无数流光从门中喷出，落地一滚，就成一尊神使。


  　　这些神使身形几乎是透明了，一看就虚弱不堪。而他们的手中，则拿着神力凝聚的小旗子。


  　　在奥流的指令之下，这些神使立刻整整齐齐的排好，然后，一个占据了数千公顷的“计算机主板”出现在众人面前。


  　　“啊，我教过你吧？或且非，并交补之类的基础概念。”王崎突然问道。


  　　奥流点点头。


  　　“或门、非门、与非门、或非门、异或门、同或门都只比这些概念前进一步——一步而已。或许三态门略微复杂一点，但是也不是太难。”王崎道：“按照我刚才教你做的，来，试一下吧。”


  　　奥流沉默的点点头。于是，第一排那些负责“输入”的神兵举起了手中的旗子。


  　　输入参数。


  　　然后，运算开始。


  　　神使沉默的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子。他们的智能来自于妖族的神道系统，乃是绝对理性的超个体存在，绝对不会出错——况且，按照王崎的算法，再复杂的运算落到每一个神使身上，也就是一个“面对三种情况中的一种，从两种判断中选出一个”的运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机械与生命与智慧

  　　那个占地足有数千公顷的“计算机主板”波光嶙峋，一道道小旗上下翻飞，却又几乎完全不同步，如同大海上跳跃的浪花。


  　　不需要什么太过复杂的动作。实际上，单个的妖族神使，所需要进行的动作只有两个——举左旗，或者举右旗。而他们需要进行的判断也只有三种。自己前面的两个，是一个左旗一个右旗，还是两个左旗，或者两个右旗？

  　　共计三种状况。而根据这个状况的不同，自身身份的不同，单个的神使只需要做出“左”或者“右”的判断。


  　　而这个神使和他身边的另一个神使，就会成为他身后其他神使判断的标准。


  　　每一个神使都只需要面对另外两个神使。


  　　如此，一层一层的进行数据的处理。


  　　启动计算主控。加载差分模块。加载有限元模块。加载谱方法模块。


  　　无论是算器还是计算机，一切运算在简化之后，都可以看做是“零”和“一”、阴和阳的变化。


  　　从远处看，在总线之上负责传递结果的那些神使如同小小的长龙，他们的动作最为简单，也最统一——不过是模仿前面的人罢了。但是，他们好像是一道长河，不断的将一个模块的结果传递到下一个模块。而储存器与虚拟内存的动作最为机械——他们的作用是记录自己的结果，在一段时间内只需要一动不动。


  　　从远处看，总线如同是一道巨大的、激荡着阴阳变化的河流。这河流沿途又分成无数条细小的支流，渗入到各个模块阵列之中。很快，黑白旗的涟漪演化成汹涌的浪潮，激荡在整块主板上。


  　　璀璨的燃烧，催生出了最终的结果。


  　　奥流看着地面上写的公式。这个公式他曾经见过，乃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学的变天式。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东西应该如何运算——尽管在刚才与图书搏斗的过程当中，他死记下了这个式子。


  　　然后，那些在他眼中低能的神使，遵循几条繁复但是看上去却无用的规则，推导出了他都没办法解出的算式。


  　　“这是……”奥流颤颤巍巍的指着自己的神使大军：“这是兽群种？”


  　　低能的个体，在某种手段的统帅之下，发挥出超乎想象的智慧。这是兽群种的标志。


  　　但是瞬间，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不对……那些神使根本就没有遇到需要思考的环节，更加低能的存在也能做。”


  　　想到这里，奥流瞪大了眼睛：“传说中的天妒种？”


  　　“现在西海里还泡着两个天妒种呢，你见过……你大概没见过。”王崎摇摇头：“这根本就不是智慧。还是那句话，你现在会在这里分析对面那东西是不是兽群种天妒种，但是那东西可不会分析你是不是血肉种！”


  　　奥流茫然了：“那这是……”


  　　“一种会计算的死物，一种‘器’。”王崎道：“因为它是用来计算的器，所以我们称之为算器。”


  　　“而所有能用的算器，都可以归入‘图灵式’的概念。”


  　　“所谓的‘图灵式’，乃是我族智者图灵真人提出的一种算学概念。最初的时候，它是一种对人进行纸笔运算的抽象概括。”


  　　说到这里，王崎停顿了一下：“知道什么是抽象概括吗？”


  　　奥流摇摇头。


  　　王崎俯下身躯，抓起一团雪，然后随手搓成一个首尾相接的圆环，并将之溶化后冻住。


  　　“喏，你若是人身的话，那么在高度抽象的情况下，你和这玩意是‘拓扑同构’的。”


  　　奥流指了指那个环：“看不出来。”


  　　“你身上有一个洞，是从一面通到另一面的——也就是嘴和肛门在拓扑学上，你和这玩意就是同构的。”王崎道：“至于其他的‘这里凹一块’或者‘那里多一块’的问题，都属于细节，可以忽略。”


  　　奥流脸色诡异：“可以……忽略？”


  　　“这就是所谓的‘抽象’啊。”王崎道：“除却本质，其他的东西全然不要。”


  　　“我刚才给你展现的，分别是以‘机械’和‘集群’达成‘图灵式’的情况。而从本质上讲的话……一切可以执行那种运算的机械，基本上都可以归入那个概念。”


  　　奥流突然有一种明悟：“也就是说，你缔造的神道，实际上也是……”


  　　“嗯，一样的原理，只不过那一件神道算器执行的算法要复杂很多倍。”王崎点点头，指着奥流的那个神列算器：“但是本质上一样的。它执行的，也是那种左与右、是与否的变化。”


  　　奥流后退，半跪在地上：“我就要学这个。”


  　　“还没学会走就不要想着跑。”王崎摇摇头：“还有，再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好了。我且问你，你现在明白什么是智慧了吗？”


  　　奥流摇头。


  　　“那你觉得，我摆出来的那些机器有智慧吗？”


  　　奥流依旧摇头。


  　　王崎拍手：“很好，看起来你还没有被我忽悠瘸……我是说，绕晕。这一段确实是有一点绕。嗯嗯，话说回来，图灵式的器，不管是木石支撑的提花机，还是更先进的万仙真镜，本质上都是没有智慧的。图灵式约化的是我族进行‘纸笔运算’的过程，而不是‘思考’的过程——虽然图灵真人一开始确实是以魂魄为目标就是了。图灵式的器，具有记忆的能力，具有一定的处理能力，但是它们并没有‘智慧’。”


  　　奥流煳涂了：“你又自相矛盾了吗，它们……”


  　　“它们有了智慧的部分要素，而如何将智慧的另一部分要素赋予它们，我们正在思考。”王崎道：“也正是因为它们没有智慧，所以我们相信它们不会欺骗我们——只有死物才不会受到‘智慧’的欺骗，不会受到主观判断的影响。”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所以我族一直坚持使用这些死物进行对大道的求索——无他，仅仅是因为他们不受主观的影响，没有任何偏见，没有任何知见障。”


  　　奥流沉吟：“这就是我们两族的不同吗……这是你们对‘死物’的概念？”


  　　王崎点点头：“然也。”


  　　他指着奥流的神列计算机：“看好吧妖族的小子，我教给你的东西，是能够帮你将那些你无法理解的东西，拆解成傻子也能理解的东西的过程。好好学习吧，终有一日，你会窥探到我现在的水准的。”


  　　奥流一礼到底。


  　　妖族的少年收起那众多的神使就化作一道遁光转身离开。而王崎却留在原地，意识遁入算器当中，连入万仙幻境。


  　　在某个聊天室里，弥天昭对王崎点了点头：“王崎道友。精彩的讲课。”


  　　“天昭先生。”王崎道：“久违了。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听我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刚才与你说话的那个少年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在现在的南溟？又为何会由你来教？”弥天昭有些好奇。刚才，王崎在他灵讯的回讯当中，邀请他来听一点东西。


  　　刚才，王崎阅读的灵讯就是弥天昭发来的。


  　　当然，贾维斯自动屏蔽了许多景象，和谐了许多有可能泄露秘密情报的信息，所以弥天昭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抱歉，仙盟有命，我还真不能细说。”王崎道：“不过你大约也听明白了吧？我懂神道算器大约是怎么回事。”


  　　弥天昭点点头：“难怪仙盟最近连番动作大力养猪，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王崎的只言片语就足够他推导出真相了。


  　　王崎道：“你刚才来信问我能不能告诉你怎么造算器的时候，我倒是真的很想帮你啊。可惜并不行。我这算器材料特殊，也是上面肮脏博弈之后才得出来的。而且，也是因为我是万法门弟子，所以这东西才能握在我手上——这就像你可以以低于成本价的价格买对撞法阵而我不行一样。”


  　　“倒是我贪心了。”弥天昭倒不是真的很失望。对于他这样的实证部来说，单独占据的大型算器也只是“奢侈品”而不是“必需品”，只不过没人会嫌自己的东西太好，所以他才出来发问的。


  　　“不过话说回来，王崎道友最后一句话还真是深得我心。”弥天昭继而道：“我们之所以让死物为我们求道，就是因为死物不会骗人。我们坚持让死物代我们进行观察，然后将现象变成可观的数据……”


  　　王崎点头：“是啊。”


  　　“我早有这个概念，倒是王道友你将它说了出来。”弥天昭有些兴奋：“这大约也是我的道路之一吧……赋予死物在高灵环境之下代我们观察的能力。你说我需不需要去千机阁进修一下？”


  　　王崎摊摊手：“不知道。我只是在感叹，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得还真是够远的。”


  　　我们赋予死物记忆的能力，我们赋予死物处理信息的能力，我们赋予死物繁殖的能力，我们赋予死物观察的能力……


  　　那么，“死物”与“生物”的界限又在哪里？“智慧”与“非智慧”的界限呢？

  第一百四十章 兄妹、同门与同学

  　　生灵因为什么而成为生灵？

  　　智慧因为什么而成为智慧？

  　　弥天昭心中思考这个问题，手中的笔微微颤动，似乎想写什么。不过，他也只是偶尔写上几个字。


  　　现在，仙盟可以单凭构造，赋予任何器以记忆的能力，赋予任何器以处理许多情况的能力——这并不是像古老的时代那样，靠自然赋予自己的生命、魂魄，与孕育器的生命系统【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器灵】，更不是器在偶然的作用下妖化，而是从无到有的制造出来。理论上，仙盟也可以赋予器以自我复制的能力【当然，无关人员并不会知道仙盟已经在遥远的星系将兽机关这种东西造出来了】。


  　　那么，仙盟尖端的“器”，和生物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这个问题，似乎蕴含着生命与智慧的最终奥妙。只要将这个问题研究透彻，说不定仙盟就可以让任意个体立地成仙。


  　　“按照王崎道友的说法，这似乎是一个对‘结构’的研究……算学吗？”他思考着。


  　　但是，现有的算学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就连逻辑领域最顶尖的算家王崎也说过，图灵真人的理论，也不曾完全约化“智慧”——纸笔计算可不是智慧的全部。


  　　那么，智慧、生命与灵力的关系……高灵状态下，“法器”应该是一个什么立场呢？


  　　这样的问题，贯穿了弥天昭的思考。


  　　直到敲门声将他惊醒为止。


  　　“进来吧，门上没封印，自己推。”


  　　门无声的开了。一个身穿黑色便装的女孩子走了进来，怯生生的叫了一句：“哥哥……”


  　　“天月啊。”弥天昭不着痕迹的抬起头，语气平静：“嗯，回来了？”


  　　“我回来了，哥哥。”女孩绞着手指。她看了一眼弥天昭散落着稿纸的桌面和握着笔杆的手，低声道：“看来我影响你了啊。”


  　　“没什么。”弥天昭笑了笑：“只不过是一些零散的思考，顺手记下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七天之前我和一位万法门的道友谈了一些东西，觉得有用。”


  　　女孩舒了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


  　　“比起这个，你……结丹圆满，未叩开天关……”弥天昭眼球上下转动，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嗯，慢了点。”


  　　“哥哥，未踏天关即叩天关的天才，一百年也未必有一个啊！”女孩跺了跺脚：“你有点过分了。”


  　　“一百年也未必有一个……啊。”弥天昭温和的笑了笑，嘴上却毫不留情：“可仙盟现在就有三个呢。还有一个和你同门。然后……”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哥哥我半步元神的时候，距离现在有一百年吗？”


  　　女孩鼓起脸：“本来听说哥哥你现在自开新领域了，想要跟着你学习的……你还是这样欺负我，我就不理你了！”


  　　说着，女孩气鼓鼓的离开了弥天昭的书房。


  　　弥天昭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淡定的坐着。只是，他微微侧耳的动作出卖了他。当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突然一拍桌子。


  　　“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天月她终于回来了！”


  　　如果他实证部的下属看到他这幅样子，定会大跌眼镜。平时弥天昭也是一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家伙。除了零号元素制取法阵成功的那天，他乐得有些疯之外，其他任何时候他都是一副淡定样子。哪怕外界盛传他极有可能成为下一届祥瑞之典的得主，他也只当清风吹过。


  　　可他现在没法不高兴。因为他的妹妹，弥天月，前些日子突然发信来说要跟他一起学习。


  　　如果一个修士的父母双方都是修士，那他的确会有一些比他自身小几十岁乃至几百岁的兄弟姐妹。弥天昭和弥天月就属于这种情况。弥天昭的父母对于“子女”并没有特别的兴趣。弥天昭的诞生也只是一个意外。可这个漂亮的孩子不知为何，一直就希望自己有个妹妹——理所当然的，因为父母的关系，他的愿望一直无法达成。


  　　直到弥天昭成为元神期修士十多年之后，困守金丹的弥氏夫妇才觉得有些紧迫感，决定走下品元神的道路。而在进阶元神之前，他们决定再去生一个孩子，凑足一双儿女，这样才算圆满。


  　　弥天月也就是这样出生的。


  　　对于这个妹妹的诞生，当时还是元神期修士的弥天昭自然是无限欢喜的。


  　　但是，在妹妹选择门派的时候，弥天昭却被来自父母的一刀给搞懵了。


  　　弥氏夫妇虽然是焚金谷的修士，但是，他们入道与修行的年代，却是缥缈宫最为辉煌的年代，在那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焚金谷已经注定日薄西山，会逐渐被缥缈宫合并。就连弥氏夫妇这种焚金谷弟子都受到了这种思潮的影响。


  　　弥天昭乃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自是有主见的。他意识到“微观粒子”这个课题似乎并不是缥缈宫一家专美。他选择了焚金谷的道路。但是，弥天月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选择了缥缈宫。


  　　嗯，二十八年前，弥天月就离开了家，选择在缥缈宫度过自己求道生涯最初、也许也是最璀璨的岁月。


  　　但是，对于弥天昭来说，这个决定……可恶啊！


  　　而现在，风水轮流转。缥缈宫从“观察者效应”诠释的出现开始，就被拖入了玄思诡辩的泥潭。观察尺度的限制与修士灵识的扰动，也使得更进一步的研究几乎进行不下去。但是，反观焚金谷，弥天昭已经用自己的双手开辟了一条路；而前年，算君更是从理论层面粉碎了缥缈宫曾经“吞并焚金谷”的妄想。


  　　——所以啊……天月当年的选择简直是不可理喻嘛！

  　　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弥天昭偶尔会这样碎碎念一番。


  　　而弥天月真的从缥缈宫来信，告诉他说她想要回来的时候，弥天昭顿时就有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喜悦。而当弥天月真的顶着结丹期大圆满修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弥天昭又觉得由衷的心疼，紧绷的脸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但是……


  　　“天月啊，你总算回来了。”弥天昭扑到书房角落的落地镜前，快速整理起自己的仪容。


  　　“淡定，淡定……这一次，一定要拿出兄长的威严。”漂亮的大宗师对自己说道：“一定要让天月看到我看到过的世界，让她乖乖的留在焚金谷！”


  　　……


  　　当焚金谷那一对兄妹重逢的时候，黎京，这西岚故都，正在下雪。


  　　一座既欠缺活力、也无高贵气质，但是却笼罩着厚重人情味的城市，已经被大雪装点数日了。由于有修士定期清理积雪，所以道路行走并不受阻碍，街上依旧车水马龙。


  　　而在这个城市的中轴偏北的地方，由前朝皇宫改建而成的黎京仙院却又是另一副景象。


  　　年关将近，黎京仙院已经放假了。除了极少数无处可去的新入弟子，整个仙院都没有多少人。曾经专有宫女太监清扫的宫闱楼阁，如今却布满了积雪。


  　　魏沧并不讨厌这种状况。他记得自己当年在黎京仙院求学的时候，雪似乎也是这么大的。他专门温了一壶酒，就着最新的论文，回忆起三十年前的记忆。


  　　直到高狄走进来，极有礼貌的跟他请教问题。


  　　现在，缥缈宫已经有八个人在跟魏沧学习了。由于黎京仙院现在放假而魏沧本人又有教师权限，所以他就利用自己的权限，申请了几个房间，让缥缈宫的那些师兄弟暂时住下，也方便他们平日里来往、讨论。


  　　在解决了高狄的问题之后，魏沧发现对方还是愁眉不展。虽然那些来这儿住的缥缈宫道友平日里都是忧心忡忡兼苦着脸的造型，但是相处久了，魏沧还是摸索出跟这一群苦瓜脸打交道的办法。


  　　比如说，他现在就可以分清，高狄是郁闷，还是很郁闷、抑或是非常郁闷。


  　　所以，他出声问道：“怎么了？”


  　　“又有一个同门因为信心不足而离开了……说是回家过年，可过完年之后也不会再过来了。”高狄有些难过：“弥天月……还是一个小我两届的师妹呢，平时关系也很好。”


  　　“弥天月……”魏沧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他看了一眼自己桌子上还没看完的论文，问道：“这个名字真耳熟啊，和焚金谷的弥天昭先生有什么关系么？”


  　　“弥师妹和弥……天昭前辈，正是亲生的兄妹。”高狄苦笑：“回去……回去也好啊。回去也好。至少她哥哥很厉害……弥天昭前辈乃是焚金谷不可多得的人才呢，总好过在我缥缈宫日复一日的等着飘渺的结果……哈哈哈。”


  　　他说的这个笑话，真的冷得刺骨。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初次

  　　冷得刺骨的冷笑话。


  　　尽管高狄还因为自己那个自黑的冷笑话而发出“呵呵呵呵”的干硬笑声，但是魏沧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高狄笑了两声，停了下来，却是在问魏沧：“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知晓弥天昭这个名字？”


  　　学者的圈子确实很窄，哪怕像仙盟这种全民修行的世界，真正能够让自己名字进教科书的研究者，其实也就那么几位，因此，同一个领域能够做到顶尖的修士，彼此都是识得的。


  　　反过来，若是出了一个特定的领域，研究者的名声往往就有限了。


  　　“天昭先生毕竟是最近有望获得祥瑞之典的绝世天才，关注一下也不过分吧。”魏沧解释了一句：“再者，我学派的导师王崎，也同弥天昭先生有一定的合作，所以，我想……”


  　　“合作？”高狄皱眉：“合作……为什么要和焚金谷的人合作？”


  　　这件事似乎让他有些不满。


  　　魏沧摇摇头：“他自有他的想法。”


  　　这话不轻不重，却依旧让高狄一缩脖子。过了老半天，高狄才抬起头来，脸憋得通红：“这可……不行。”


  　　魏沧皱眉：“什么？”


  　　高狄最近心障缠身，已然混淆了求道的“目的”和“手段”，为了一个元神天关的事情弄得茶饭不思。而来自“元神宗师”的凝视，也能让他紧张不已。但是，他似乎表现出了出离的不解，顶着压力对魏沧说道：“魏沧……先生，这样是不行的。您需得劝一劝……劝一劝王……崎道友。”


  　　魏沧依旧不能理解，作为纯粹的万法门弟子，理论派的研究者和实验派的研究者在他眼中其实没什么区别——算学可以说是一种“研究理论的理论”，他看理论派物理学家，和理论派物理学家看实验派物理学家没什么两样。


  　　“焚金谷的路啊，已经到头了。”高狄这么说道：“不过是原子层面的排列组合……最多也就是电子的相互干渉……电磁力的变化，是没有多少结果的。”


  　　魏沧这些日子为缥缈宫弟子补习，倒也多少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别这么说。就连亚原子层级的粒子究竟有多少种，我们都不一定可以确认，还有很多微观粒子有待发掘。我看这原子层面的事情，其实是大有可为的啊。”


  　　“不，不是的……”高狄激动的反驳道：“只要更进一步……只要我们揭开了质子内部结构的谜题，这些问题就会变得更加显而易见……更加显而易见的！”


  　　“而且，他们最有价值的研究领域，其实还是和我们缥缈宫交叉的研究领域吧。”


  　　……


  　　“听好了，天月，我现在就带你去实证部认认人，若是没人反对，开年之后你就可以过来了。我也可以让你先用仪器练练手——你多半是没见过……”


  　　“哥哥，我来你这边，就是因为你实证部和我原本的领域最像啊……”


  　　弥天昭、弥天月兄妹两个踏着微熏的火药味，一路向弥天昭的实证部走去。


  　　嗯，确实是火药味。


  　　焚金谷的年关毕竟最像年关，山门与主殿自不必说，就连夜空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对于焚金谷的弟子来说，这种配置火药的功夫大约可以算是基本功了。


  　　最重要的一点——焚金谷的制式衣裳，是红色的。


  　　其他门派再怎么布置，在“喜庆”二字上，还是绝对拼不过焚金谷的。在这件事上，焚金谷天然的占着优势。


  　　在焚金谷那每逢年关就四处弥漫的缭绕青烟中，弥氏元素生成机制实证部的轮廓若隐若现。


  　　弥天昭带着自己妹妹来自己实证部的时候，必然是挺起胸膛的。这是他一生心血所在，也是他最值得自豪的领域。但是，他还是要做出一些说明。


  　　“天月，你听好，我的实证部，和一般实证部有很大的不同。”弥天昭郑重道：“由于实证需要的原因，所以我的实证部内灵气浓度是远高于外界的。如果你的功体已经到了极限，就不应该在里面久留——当然，这种奢侈的烦恼，多半是半步元神才会有的，哈哈。”


  　　弥天昭自觉自己的玩笑很有趣，但是弥天月却一脸不快：“哥哥！”


  　　弥天昭被这个反应弄得懵了一下。他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古怪的情绪——对他这种一心向道的修士来说，境界是通向长生的过程，而长生也只是求道的前提条件。他似乎不大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在意“元神”这个话题。


  　　更何况，绝大多数仙盟子弟都是几百年没有进阶元神的。他们的父母也只是下品元神。


  　　但是，自觉说错了话——或者内心隐约觉得“妹妹说得对”的弥天昭却不自觉的放松了语气：“好好好，是我不好，不该跟你提……话说回来，你之前是研究什么领域的？”


  　　弥天月再次鼓起脸：“哥哥你根本就不关心我！粒子！是粒子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研究领域很近的！”


  　　弥天昭不自觉的微笑：“啊啊，是这样……”


  　　弥天月嘟起嘴，双臂抱胸转过身去：“真是的……哥哥你是大天才，是开创新道路的人，没时间浪费在我这种十多年来一无所获的人身上吧？”


  　　“好好好，我的错。”弥天昭哭笑不得的认怂。为了转移妹妹注意力，他只好说道：“我刚才说到哪了……对，里面灵力浓度非常高。高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使用的仪器不经过处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妖化掉——就是这么夸张。”


  　　弥天月歪歪头：“有这么可怕？”


  　　“就有这么可怕。”虽说是说笑的语气，但是弥天昭却真的有些感慨了：“在我的实证部，通常的常识未必适用，通常的仪器一定不合用……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这么夸张啊……”弥天月有些讶异：“哥哥，你还真是了不起呢。”


  　　“高灵环境对于我们、对于整个仙盟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极高的灵气是一个难以剔除的不稳定的变量。而若是依靠修士以人力稳定，则会陷入另一重问题——容易引入另一个修士的主观判断。”


  　　“我还以为哥哥的研究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呢？”弥天月吐吐舌头：“也只是对已知粒子的排列组合呢……”


  　　弥天昭皱眉：“这是什么话？”


  　　“对不起对不起。”弥天月可爱的缩了缩自己的身子：“说实话呀，我以前真是这么觉得的。就如波动天君所说，其实我们解决了所有物性之道的问题，只不过算学的形式太过复杂了，一切物性之道的问题，最后不也就是已知原子的排列吗——顶多上升到亚原子的尺度。”


  　　有那么一瞬间，弥天昭深深的觉得，自己的妹妹需要自己这个兄长来好好的再教育一下了。


  　　如果跟他说这话的不是天月，而是其他什么人，他早就拎着对方去“比划比划”了。


  　　“算学形式太过复杂……那可不是太过复杂啊——那是复杂到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啊。”弥天昭笑道：“就比如说‘泛晶体’的研究，也是很难的。”


  　　“话说哥哥，你几个小时前说的‘万法门的道友’，是不是研究这个的？”


  　　“不一定。”弥天昭摇摇头：“我想就算是他的话，也未必能够轻易的解决这个问题吧——先不说这个了，走，我带你进去见识见识。”


  　　——哪怕是将这个月的耗材指标用完了，也得让天月见识一下物性之道的独有之处！


  　　……


  　　南溟，无人区域，没有一丝年关将近的意思，更没有一丝喜庆的氛围。


  　　在冰天雪地当中，王崎一个人慢慢走着，仿佛在顶着能够吹死人的寒风散步。


  　　然后，他伸出了手。


  　　——出来吧……


  　　黑白二色的光芒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边。然后，阴阳二气组成的风暴吹散了地上的浮雪，露出雪层之下的玄思体。由于精元妖气的存在，玄思体周围出现了永不冻结的一小块区域。但是，南溟的霜雪实在太过可怕，竟在这不冻的区域之上，加了一层薄薄的冰壳。


  　　“来吧。”


  　　王崎再次呼唤。


  　　于是，神显现出了身姿。


  　　王崎看着面前的太极图，点点头：“半个月了，也应该稳定了吧。”


  　　“现在，你得处理你诞生之后的第一个项目了——当然，也是个伟大的项目。”


  　　“来吧，三下五除二的将泛晶体的问题解决掉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没什么了不起与了不起

  　　智慧总是有交流的欲望的，除非改变自己的心智，让自己成为不需要它者就能活下去的不死兽，不然，智慧生灵总是喜欢抱团的。


  　　更新妖族就将这一点做到了极致。


  　　无数有如实质的念头在高空当中碰撞。这是修为强大到一定境界之后，强大魂魄带来的强大灵力场。俄尔，一个巨大的意志降临，贯穿天地。于是，无数念头纷纷投向这一个念头。


  　　妖族当代圣者，漠·皇月坠，用自身的一个念头，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的通讯网络——如同一个没有填充神力的神道一般。


  　　“对于人族最新缔造的那个神道，你们怎么看？”


  　　漠没有废话，甚至没有例行的问一句“都来了吗”。


  　　“了不起的事迹。”一个妖族虽然念头当中隐含激动，却很谨慎的选择了自己的词汇：“除了当年的妖皇陛下，谁都没有做到类似的事情。”


  　　“哦，陛下确实做到了，但是这又说明了什么？”另一只妖族立刻反驳：“陛下天生掌握大日之力，这一点亦是没有其他族裔能够做到。然后呢？陛下的血统难道能够说明什么吗？”


  　　更新妖族是极度反血统论的，没有人因为自己先天的血统而自傲。相反，若是某一个更新妖族先天之身无比孱弱但是却做出一番成就，它反而可以自夸“我无甚根脚亦是能够到这一步”。也正是因为如此，一般的妖族也敢指责“金乌血统也没什么了不得”——这才是对陛下的礼敬。


  　　若是一味赞扬三足金乌先天的强大，岂不是说陛下是个离了血统就一无是处的废物？那才是大不敬。


  　　“莫要混淆概念。”第三个妖族加入对话：“陛下的先天血统与陛下后天修成的本事，不是一个层面的概念。”


  　　“只是类比罢了。”第二个妖族不甘示弱，迎头反击：“你要知道，这个本事并没有什么大用。你说陛下用这门手段做什么了？扶桑圣地那条老沟渠？”


  　　瞬间，怒意充满了整个网络。无数妖族齐齐出声，呵斥道：“慎言！慎言！慎言！”


  　　“钩觉，汝当敬畏。”妖族圣者漠·皇月坠也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情绪。


  　　不为别的，就为那一条“老沟渠”。


  　　东渠君虽然没有自我意识，但是却是不折不扣的神道系统，在更新妖族律法上也是有“妖”的地位的——若是用地球的法律术语比喻，大抵可以用“法人”一类的概念。而东渠君常年运转扶桑一地的神道系统，负责帝流浆的播撒工作。对于很多妖族来说，东渠君都有“半师之德”。


  　　用地球的话来说，可以算是……国民义父？

  　　“他说得并没有错。”然而，依旧有不和谐的声音在通讯网络内部出现：“若是东渠君真的很重要，陛下也不至于在自封的时候将它弃之不顾，让它在百万年的岁月当中渐渐消磨掉吧。”


  　　这个问题，也确实无法回避。


  　　“够了。”漠有些不耐了。他道：“对这件事有所了解，聆听过奥流·神岚皎祷告的，留下。其余人，闭嘴。”


  　　一瞬间，通讯网络安静了许多。


  　　“好了，继续吧。”漠道：“你们怎么看？”


  　　“未必真是陛下的手段。按照奥流的说法，那个人族的小崽子造出的，也不过是一件无智之物，做不了多么复杂的工作。”


  　　“无智之物？可陛下的东渠君也未必展现出了什么过人的思考能力与智慧。”依旧是第三个说话的妖族。他反驳道：“奥流·神岚皎也说了，人族可是正在寻找‘思考能力’与‘智慧’的奥妙，还是不要小看他们为好。”


  　　“啊哈哈哈哈，说到底，他也只是用一堆无智之物组装成了一件无智的工具，算不上什么。这种拼图玩的把戏，刚开灵的小崽子差不多都会。”


  　　“可那确实是神道之力没错。”另外一个妖族谨慎发言：“可若那个人族小鬼制造出的只是一个无智之物，岂不是说，神道根本不需要智慧，只需要无智之物就可以维持运转？”


  　　冷不丁的，整个妖族通讯网络都冷了几秒。


  　　然后，群妖才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真会开玩笑。”


  　　“这个冷笑话……是‘冷笑话’吧？不要学那些人族的怪毛病。”


  　　也难怪他们无法接受。让他们接受这个判断，就等于让人族接受“人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人族最值得自豪的艺术、哲学等等，动物也会”。


  　　这不大现实。


  　　“他缔造的东西，确实不怎么样。但是，我们需要知晓他的手法，需要知道，为什么他能够做到几万年来，我族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有必要吗？”有的妖族不以为然：“只不过我族没有妖专门浪费精力做这种事情罢了。”


  　　“你是这样看的吗？”漠冷然问道。


  　　于是，无人应答。


  　　……


  　　“伙计，这可是你第一个任务啊，很有纪念意义的。”


  　　王崎整个人都悬浮在神国当中。由于修法的特殊，他根本不惧怕自己放出的神瘟咒法。而由于心魔大咒记忆体的关系，也没有千幻神咒咒力侵蚀他。虚拟法域放出之后，他与这个神道系统融为了一体。


  　　“有纪念意义的任务，就得是做特殊的项目。”


  　　意识注入本命法宝“宗万法之宝纲”中，然后透过这件本命法器，注入随身携带的兽机关集群。在兽机关集群之后，才是神道系统。


  　　重重连接，却让他的意识更加敏锐。


  　　“高兴吧伙计，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他的意识延伸，在更广阔的领域翻腾。


  　　“这种机会”确实不多。


  　　王崎现在要处理的，是他自己这些日子做出的第一手实证数据，也包括了焚金谷其他实证部公布的海量数据。这些数据，代表的是仙盟在“泛晶体”领域的研究、积累。若是王崎完成了这个计算，那仙盟的固态物理学将会焕然一新。


  　　而距离“凝聚态物理”出现的日子，也就更进一步了。


  　　前些日子，他与弥使用海神类的方式交流。在那一个瞬间，他似乎真的获得了某些海神类的特性，思维突破了原本的一些界限。


  　　在那种状态之下，新蹦出来的灵感自然也被弥共享去了——话说回来，如果使用这种方式做学术交流，那关于知识产权的纠纷一定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只不过，以弥的性格，自然不会将这些“点子”据为己有。


  　　而就在那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王崎确实抓到了一丝灵感。


  　　一丝来自于算君的灵感。


  　　在那么几分钟里，他消除了对连宗算学固有的观念，真正以连宗的思维去思考算君的那几篇论文。不可计数的思维死角被突破，而他对算学的认识也因此更上一层楼。


  　　然后，无数的光点出现在意识的海洋里。这些图像，全部都是某种合金的衍射图像。


  　　然后，光点被抽象化，变成无数只有一个概念的质点。而这些高度抽象化的质点，在拓扑的原理之下，不断的进行变化。


  　　“不过是‘对称’呢……至多也不过是超对称的范畴。”


  　　——没什么了不起。


  　　当一个数学家谈到对称的时候，他指的往往是群论、群表示论、代数及微分几何框架中的对称性。


  　　通过对称性，修士们便有可能无需真正理解支配一个体系的物理学定律，或即便理解也无需能够求解动力学规律就能得到有关体系的信息。这就好比“天平”——一个基于“对称”而存在的小小工具。通过天平，一般人也能够很简单的理解两边托盘上物体哪个轻哪个重，而无需借助复杂的引力理论进行计算。


  　　在物理学领域，“对称性”也是极为重要的课题。


  　　而群论，代数、微分几何，全部都是王崎这一两年内重点研究的课题。


  　　换句话说，这个问题难不倒他。


  　　“焚金谷在处理晶体衍射图像的时候，使用的是传统的思路。他们在思考‘波’在晶体内的传递。”


  　　“但是，这种思路往往只能在经典的晶体当中实现。若是遇到一些对称性非常诡异的‘泛晶体’，那这种思路就束手无策了。”


  　　“所以，在这个基础上……”


  　　“考虑到多重散射……”


  　　“并根据我长久以来对合金凝结过程的观察……”


  　　“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无序导致电子局域化！”


  　　——无序导致电子局域化！


  　　如果在导体内加入杂质，电子在传导时会被这些杂质散射，多重散射波则发生互相干扰，结果能导致电子的运动停止，金属的导电性消失，呈现出绝缘体的性质。


  　　“这一推论，我会在另一论文中详细说明。”


  　　“而根据这个推论，我们可以提出关于晶体的如下推论……”


  第一百四十三章 能带、半导体与晶体


  　　霍桐青的合金实证部内，崇白羽正在摆弄几个如同废弃材料一般的金属块。它好像是被人用腕力强行从一个更大的金属胚上掰下来的。


  　　他在实证台的隔离区布置了几个小型的电气法阵，并将阴阳两极隔离开，并将导线接在金属块的两端，似乎在测定其导电性。


  　　“哟，这不是崇师弟吗？”一个相熟的同门走进来，正好看到崇白羽扑在实证台前忙忙碌碌。这位师兄也是个好开玩笑的，立即大声打招呼：“崇师弟，好久不见了，最近你去了哪儿啊？现在还是这么勤快啊。”


  　　崇白羽一听这话，就差点哭出来了。他冲着在一旁悠闲翻书的霍桐青道：“霍老师，不带这样的啊……我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回来做一些工作，怎么郝师兄这话听着就这么刺耳呢？”


  　　“郝钟强。”霍桐青不轻不重的点了下名，以示批评。那个弟子笑嘻嘻的换了身衣裳，也开始做自己的实证了。不过，他还是凑到崇白羽身边。


  　　霍桐青又看向崇白羽：“怎么，受委屈了？”


  　　“不……师父，我这也是遵照您的命令出去办事的。”崇白羽真的快要抹眼泪了：“可现在将自己的进度拉下了……我这……”


  　　霍桐青嘿嘿一笑：“还真是受委屈了，还是在我这儿受的。”他拍了拍崇白羽的肩膀：“跟着王崎道友，你没学点什么东西？”


  　　“老实说，学了些。”崇白羽点了点头：“但是，我还是……不大明白。王崎道友确实是最近几百年来第一流的人物，但是他的理论，基本都是什么逻辑啊，什么智慧啊的。我听了一些，很发人深省啊，发人深省。但是除此之外，什么用都没有啊！”


  　　“什么用都没有……”霍桐青窘了一下：“话说回来，我们物性之道也是要做算学的。”


  　　“统计还是对称？虽然听说他在做，但是我也没见他怎么用啊。”


  　　霍桐青摇摇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白羽。王崎道友，那可是第一流的算家，将来必定会成为逍遥大能的人物。这种人物，等闲时候，你上门问问题人家都不一定会理会。而现在，你就在他手下做事。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你应该有问题就问啊！要把握机会。”


  　　崇白羽再次差点哭出来。


  　　他也想要问问题啊！但是王崎管理实证部，完全就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交给他去做，他真的是忙得像条狗。反观王崎，自己每天都做自己的研究，基本上跑得不见人影，他就算想问问题……他也得有机会啊！


  　　而且，而且啊……整个实证部到现在还是全员练手的状态，说是实证部，进行的活动本质上和仙院教学实证部没什么差别。这……他也没由头去问问题啊！

  　　霍桐青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看向崇白羽手中的几种金属块：“铬合金……啧，这好像是王崎之前研究过的那几种泛晶体物质当中的一种啊——不对，这好像就是王崎保留下来的实证样本？”


  　　崇白羽点点头，拿出一道符印：“王崎将他封印实证样本的样本箱的封印借给我了，说我感兴趣的话……啊，前些日子他说他好像知晓了一种奇妙的关于电阻的现象，并推断了它的存在，并说如果我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自己试一试。”


  　　“哦？”一旁的郝钟强也来了兴趣，伸长脖子问道：“什么现象？”


  　　“嗯，大约是关于合金的电阻的。”崇白羽道：“在一定的条件下，金属炼材会因为结晶的不同而导致较高电阻甚至绝缘的现象——不是因为掺杂了其他不导电物质，而是因为结晶的方式。”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发现呢。降龙铁、化幽紫晶银。”郝钟强有些不屑了：“这早八百年前就有人发现了好么，而且还不知道被多少人以不同的方式发现过。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不不……他好像说，自己还发现了一条规律——也就是一组材料因为结晶方式变化而产生的电阻率变化。一组数据。王崎说，他是根据自己发现的规律，预言了这个现象，然后验证过的。他说的那一组数据，我感觉挺陌生的，所以想要回来自己实际测一测，然后再去对照一下。”


  　　霍桐青脸色微变，问道：“你测试得怎么样了？”


  　　“唔，基本符合，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预测的，还是先测量，然后随便附会一个规律上去。”崇白羽摇摇头，叹了口气：“喏，辛形态的泛晶体，电阻率为三千八百五十八欧每公分——很难想象这是纯由金属元素构成的。”


  　　通常，金属的电阻率是这个的几千万分之一。若是铁之流的良导体，甚至能够达到几十亿、上百亿分之一。


  　　“然后，庚形态和丙形态也符合王崎的说法……”


  　　听着崇白羽絮絮叨叨的说明，霍桐青若有所思：“哦，这样……从这个角度来诠释……晶体？他要做的是晶体吧？我几乎以为他是一个半导体领域的大师了。”


  　　“怎么了？”崇白羽这才发现霍桐青的脸色似乎不大对。


  　　“哦，我听你讲，大概猜出来他要做什么了……晶体内部电子输运现象还是什么……不，也有可能是散射……信息太少，还是猜不出来。”霍桐青摇摇头：“总而言之，这说不定会是一个很厉害的成就。”


  　　“很厉害？”郝钟强有些惊讶：“多厉害啊，老师？”


  　　“唔，你应该知道‘能带’这个概念吧。”霍桐青问道。


  　　“原子在晶格中，原子外层电子容易因飘渺隧穿而在整个晶体内运动，这些电子就是所谓的共有化电子。然后这些个电子又因为不容之理【泡利不相容定理】和能—灵最小原理，形成能带……”


  　　崇白羽插口：“简单来说，原子外面还有和其他原子共用的电子轨道，而在晶体当中电子可以被激发到这些和其他原子共用的轨道上去。这就是能带。”


  　　霍桐青点了点头：“嗯，看起来你们两个学得都很不错。能带就是这么个意思。它也是一般金属物质能够导电的秘密。但是在泛晶体当中，能带似乎并不是广泛存在的。降龙铁或者化幽紫晶银这种特殊的炼材，也确实能够隔绝电力，成为修士渡劫法器当中为数不多的金属主炼材……”


  　　“所以说，能带为什么会在部分泛晶体当中消失，也是一个巨大的谜题。如果研究透了这个……”


  　　说到这，霍桐青突然僵住了。他看了一眼崇白羽桌子上写下的数字，闭着眼睛心算一番。


  　　然后，他铁青着脸，用略显滞涩的嗓音说道：“白羽……以后这方面的东西，就莫要说与我听了。你现在也在其他人的实证部做事，瓜田李下的，也需得避嫌。”


  　　崇白羽一瞬间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被赶出这个实证部的核心位置了。他眼泪当场就下来了：“为什么啊，老师，您这是要将我赶出去……我没在那边乱说什么啊！”


  　　“不，你在这边乱说了。”霍桐青的手有些抖，但旋即又安静下来。他平静的说道：“你刚才说的话，已经泄了一个点子给我了——而且是神来之笔。我都怕……我都怕我自己会忍不住，做那种无德之事。”


  　　崇白羽懵了：“老师，这……这不是……不是故意的，而且王崎也不知道……”


  　　霍桐青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仰起头，强行不看崇白羽的实证台。


  　　“白羽。”


  　　“老师……”


  　　“王道友学习物性之道的速度，远比我想象得要快。这段日子，就得麻烦你了。”霍桐青感叹：“或许，我物性之道的下一个新生，就在这里吧。”


  　　……


  　　计算已经持续了两天。


  　　王崎的精神持续紧绷，但是心思却越转越快。


  　　如果在导体内加入杂质，电子在传导时会被这些杂质散射，多重散射波则发生互相干扰，结果能导致电子的运动停止，金属的导电性消失，呈现出绝缘体的性质。


  　　这个现象很好理解，电流在遇到不导电杂质时，就会发生散射。而波的波峰与波谷叠加，就会相互抵消，似乎消失了一样。按照概率学，在多重散射发生的时候，这种现象几乎是必然的。


  　　这在地球被称作“安德森局域化”。它可以算是美苏冷战的副产物之一。当初，美苏两国太空争霸，争相研发高能电池。而美国的实验室在研究过程当中，开发了在硅当中掺杂磷和硼的技术。这种混合物在不均匀的情况之下接通电流，就会在局域发生个奇特的现象——在掺杂浓度较低的区域，电子的自旋扩散效应消失了。


  　　这个实验室的研究员菲利普·W·安德森因此发现了这个现象。


  　　随着苏联的崩溃，冷战早已结束。而在王崎穿越来的年代，就连美国也不复当年巅峰。但是，这一条定律却注定会随着人类文明永远流传。


  　　甚至随着王崎，而跨过宇宙。


  　　只不过，在这个有灵气的宇宙，它需要改变一下表述的形式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的理论

  　　安德森局域化并不是基础研究当中发现的定理。它可以说是冷战的副产物，也可以说是航天科技研究当中的意外结果。


  　　但是，这个研究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单纯的技术开发工作。安德森局域化最初是完美阐释了非晶半导体当中电子行为，被视作是固体物理学领域的又一个里程碑。而到了八十年代，这个概念又在晶体学领域当中得到了新的应用，在准周期结构以及分形结构中波的传播都有表现。在低温下考虑波的相干性，电输运现象会出现一些新结果，在介观物理领域中观测到一系列反映量子相干性的效应。


  　　从半导体，到准晶体，由周期结构到非周期结构，可以容纳许多物理学研究的新领域。


  　　到了这一步，就是凝聚态物理的正式诞生了。


  　　也正是因为菲利普·W·安德森在这之后又在这个领域做了大量工作，所以在1977年，他和范弗莱克（美国）、莫特（英国）因为对磁性和无序体系电子结构的基础性研究而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顺带一提，这个获奖名目也是诺贝尔物理学奖当中少有的“基础性研究”——诺贝尔物理学奖一般是颁发给某个具体的项目，比如说早期的“发现了某种元素的制取法”，或者中期的“发现了某种微观粒子的存在”，就算是发明或者改造某种新的研究仪器并因此获得了某些科学成就【比如对云室的改进，又或者发明相衬显微镜】、发明某个新的实验方法，都比这种基础性研究更容易获奖——从这个角度来说，弥天昭甚至是有希望拿两次祥瑞之典的。


  　　这种“因为在某个领域基础性研究”的贡献，听起来完全就是对获奖人一生成就的集合，是“终身成就奖”的“安慰性质”——但是，在基础性领域的零散贡献加起来，能够让诺贝尔奖都无法无视，这又得是多么巨大的贡献呢？

  　　爱因斯坦获得诺贝尔奖也不是因为相对论。而第一个有此殊荣的，还是马克思·普朗克——1918年，对量子理论的巨大贡献。


  　　唔，至于为什么王崎和弥天昭的研究在这个世界被归入物性之道的领域、而上面列举的全是另一个宇宙的诺贝尔物理学奖——这又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了。诺贝尔化学奖前期都净是一些核素，而后期又都是有机化学，几乎没什么基础性研究。


  　　当然，这只是那个无灵气宇宙凝聚态物理发展的轨迹。实际上，在这个有灵气的宇宙，这个学科的发展会大不相同。


  　　晶体与非晶体之间存在其他的拓扑结构，对于仙盟的研究者来说已经是常识了。而人族八万年之前就开始使用的种种天材地宝的种种玄奇性质，也在向人们说明，经典的晶体结构与非晶体并不能解释一切物性。因此。“既不是晶体也不是非晶体”的物质一出现就被广泛接受了，并没有像地球化学界那样，因为准晶体的发现而引发巨大争议【在地球上，准晶体的发现者尼埃尔·谢赫特曼甚至因为这个离经叛道的发现而被赶出实验室】。


  　　但是，在另一方面，这个研究也存在巨大问题。


  　　比如说，绝大多数泛晶体，都和第零号元素一样，只能在高灵环境之下存在。只不过，泛晶体因为自身结构复杂，所以往往能够锁住一些灵气，使得自身稳定存在。


  　　而灵气——根据王崎自己未验证的猜想，灵气会扩大电弱相互作用的范围——“龙御”这种将电强作用扩张的法术似乎就可以说明，这种现象在高灵环境下是有可能自然存在的。


  　　因此，泛晶体在仙盟修士眼中，就显得诡异又无从下手了——他们没办法将内里的灵力剥离出来再去做对照实证，甚至没办法用一般的化学思维去分析。


  　　但是，这样的“黑暗时代”也应该结束了。


  　　“这里必须感谢一下天昭先生啊。”在运算的海洋之中，王崎低声笑道：“如果光靠我自己的话，走出这一步，还真不知道需要多久。”


  　　“以高灵气环境出发，站在‘灵气’的角度阐释仅在高灵环境中存在的现象”。这也是王崎一直以来都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他在实验科学领域的水平也只能说是稀松平常，像这种“确定原则”的事情，他还做不来。


  　　但是，一旦别人完成了这个工作，那王崎就可以彻底发挥自己在这个领域的天赋。


  　　仿佛星辰分离一般，在计算的海洋当中，那些如同星座一般璀璨的、铺天盖地的点阵图开始分离，并逐渐归入几个象限。


  　　“筛选出合乎规范的实验报告……”


  　　“根据这些报告标注的参数，将实验结果自从归纳……”


  　　“形成实验组与对照组……”


  　　统计数学，算起来可以说是概率论与积分的应用领域。而以王崎现在的造诣，专为一个类别的数据设计一种统计算法，并不费事。


  　　焚金谷已经积累了充分数据。这些数据混混沌沌的胡乱堆砌，没有人能够越过它们组成的迷宫。但是，弥天昭提供的“思路”，与王崎自身的“方法”结合，便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如同缔造了一柄锋刃无双的飞剑，正在斩破名为“现实”的迷雾，冲向真理的彼岸。


  　　很快，无数经过一次归纳的实验数据流过他的思维。


  　　“果然是这样啊！”


  　　然后，原本是衍射图像抽象化而来的点阵图，在他眼中变形。经过群论的变换之后，变成了完全用符号表示的概念。


  　　非周期结构体系是固体物理学的一大进步。而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以合金为基础的无序体系电子理论。这个理论乃是能带理论的进一步深化，在保留了能带理论的框架下，考虑了波的多重散射，给出了能带的平均结构。


  　　最初的时候，这个理论也是用来阐释半导体的导电性的。但很快，它就被应用到了准晶体的研究当中。


  　　而现在，事情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发展。


  　　在神州，半导体的研究也不是什么太新的项目了。但是，泛晶体的存在卡死了这方面的研究。特性玄奇的高灵炼材很难被归纳进现有理论框架当中，纵使有人提出了能带理论更进一步的模型，也没办法解释大多数现象，无法说服人。


  　　另外，“无序”本身也是一个麻烦事。在这个宇宙，“有序”本身就是一种能够吸引灵气的结构。而相对的，“无序”会使得物质耦合灵气的能力降低。而刚才也说过，在高灵环境之下，电弱相互作用的作用距离会被微弱的拉长，这无可避免的灵力改变，也加大了变数。


  　　这些都属于巨大的难点。


  　　而王崎这就是要一举打穿“安德森局域化”和“泛晶体”这两个项目的最后一步——焚金谷的前人已经做足了积累，但是他们却因为泛晶体的存在而很难提出一个强有力的模型。王崎就是要一次性将这两项工作做全了。


  　　至于这个领域其他重要的成果——能带、半导体、低温超导理论、高温超导理论、超流，反铁磁性、铁磁性、液晶，要么是因为理论限制，还没有相关实验，要么是相关实验已经积累很久，就差一个理论突破。这些东西，由别人来完成更加合适。


  　　“根据我长久以来对合金凝结过程的观察，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无序会导致电子局域化。”


  　　“而电子局域化的过程当中，炼材呈现的灵气逸散规律如下……”


  　　“根据以上条件，我们可得出合金炼材的电阻变化公式……”


  　　“在此，我预言数种合金炼材的电阻率变化……”


  　　在“电子局域化”的概念提出之后，剩下的重重迷宫便坍塌了一般，曲折的道路被打通，迷宫的出口近在眼前！

  　　“以电子局域化为前提，我们可以对已知的数百种泛晶体物质的算学模型进一步简化……”


  　　“……以上数种模型，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种结构……”


  　　由于处在自我封印的状态，而且王崎自身并没有修炼许多关于物性之道的功法，所以这一次，他的功体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是，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一般，“宗万法之宝纲”接受了他心中的指令。


  　　然后，南溟所有的兽机关都暴动了。铺天盖地的黑色风暴咆哮着冲向神道算器所在的地方，开始自发的凝结，聚集。


  　　到第三天的时候，王崎便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计算。


  　　接着，便是论文的写作了。


  　　论文一共有三篇——或者说，将一篇完整的论文破成三个部分。其中第一个部分，便是根据他自身的实证而在这有灵气宇宙再现的“电子局域化”，第二个部分，则是在电子局域化的基础上整合出来的几种泛晶体的数学模型，最后一部分，则是泛晶体自身的内容。


  　　《多重散射下的电子局域化现象》


  　　《数种泛晶体物质的算学结构》


  　　《论数种具备有序性与对称性但无周期性的合金相》


  第一百四十五章 挑战与展现


  　　“好了，诸位同……同道们，下课吧。”赵清潭清了清嗓子，本想说“同学们”，但是，看着底下那群妖族充满敌意的眼神，他还是机智的改成了“同道”二字。


  　　——唉，为什么这群妖怪都只服王崎一个人啊……明明是我的修为比较高……


  　　赵清潭在心中如此感叹。


  　　不过，他也清楚，王崎如今和这些妖族的关系，乃是一步步打出来的，无论是最开始的针尖对麦芒，还是中间的单独辅导、逐渐理解，王崎都称得上尽心尽力——虽然方式不是那么讨喜就是了。


  　　而在一次次碰撞当中，王崎一次也不曾缩过，更一次也不曾输过。


  　　这一点，赵清潭明白自己是办不到的。


  　　别的不说，光一个嘴炮，就是多少万法门弟子都没有点出来的技能。


  　　十天之前，王崎宣布闭关解决理论问题之后，算学课就是他代上了。由于王崎提前留下了教学大纲与教案，所以教学倒是没有问题，也没有被拖后进度。但是……


  　　赵清潭的压力很大。


  　　在赵清潭上过算学课之后，霍桐青又匆匆出现，上了一节物性课。最近霍桐青似乎也很忙的样子，以前他都是不带助教的【实际上，除了王崎因为初始修为实在是太低、容易被学生打死之外，其他的教师都没有用助教】。但是最近几天，他都是让助教先过来布置仪器、法阵、材料，进行板书，然后他过来讲大半节课，最后再由助教收尾。也不知道这位大宗师究竟在忙些什么。


  　　下课之后，下午便是自由活动的时间。良锺有些无所事事，竟干脆化作某种兽形，不紧不慢的散步。


  　　结果，才走几步就被奥流抓住了。


  　　“喂，良锺，过来，陪我修炼！”


  　　良锺在挣扎之中化为人形：“奥流，你个蠢货！放开！好不容易不用上补习班了，你让我安生安生，到处去转转！”


  　　“我又从人族的修法当中悟出了一些东西，来，陪我修炼！”


  　　“够了！你找浭那个傻大个去！”良锺刚刚挣脱奥流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按住肩膀。


  　　浭就在他身后：“你说……蠢？”


  　　对于妖族来说，骂人蠢就等若是人族骂人“狗娘养的”或者“杂种”了。


  　　“这不是人族习惯嘛，咱们一般是用人族语对话，是不是？这个时候就应该代入人族的文化。”良锺眉飞色舞，俨然是一副说俏皮话的嘴脸。


  　　——至于是不是真是俏皮话，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奥流却没有管这些，依旧是大声道：“良锺，走，陪我修炼！”


  　　“修你师妹！”


  　　“我说，你还没放弃打倒王先生的目标吗？”浭有些好笑：“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打不倒他的。”


  　　“哼。”奥流·神岚皎一哼，爆发出一阵气势：“我前些日子心障尽去，突破了一个小境界。王崎先生虽然强，可也不过是结丹。我听说了，在他道路确定之前，是不会继续前进的。也就是说，最近几年他都不会有进步了。我在进步，他在原地踏步，我总有机会击败他的！”


  　　浭觉得有些好笑。奥流说的前半截话倒是真的，王崎最近确实不会有修为上的突破。但是，对方明显还修炼了另一种不同于传统元婴法的功法，就算法力没有进步，他给人的感觉也越来越飘渺——或者说，越来越难以把握，越来越危险。


  　　是个可怕的敌人。


  　　“我可是在学习人族的修法。”奥流淡然道：“王崎的本事，我一定会学到手的。”


  　　“挺有自信。”良锺竟无言以对。


  　　“王崎这些日子闭关了，等他出关，我定要给他一个惊喜。”奥流忍不住发出“嘿嘿嘿”的怪笑。


  　　“呃，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奥流看着浭，冷笑：“你一定不懂吧，浭，我族诗剧当中，‘英杰成长’这个主题最经典的戏码……”


  　　浭还真不懂：“确实没听说过。话说回来——诗剧是什么东西？”


  　　“我族的一种剧目吧。”良锺捂住眼睛：“唔，怎么说呢，奥流所说的桥段，应该是这样的。首先，有一个天才，性子叛逆，先天之师要么早死要么被封印要么失踪，他对后天之师又不信任——顺带一提，这个后天之师最好就是和他先天之师有矛盾的存在。他最初的愿望就是摆脱自己的后天之师——当然，由于修为差距，这种摆脱后天之师的行为往往会换来一顿顿毒打……”


  　　大约是因为从没听过文学故事——始新妖族基本上没发展这些东西，浭诞生的文明末期就更没有了——始新妖族的少年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然后……他发现后天之师的一片苦心，放下了心结，最后在出师之战中击败后天之师。”良锺叹了口气。


  　　“呜呼呼呼呼呼，这就是在说我啊！”奥流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远处，浭捂着额头，决定不去和那些家伙打招呼。


  　　“太蠢了……这家伙绝对是性命灵光坏掉了。”


  　　——居然很认真的表示自己要做诗剧当中的桥段……有病啊！


  　　突然之间，天地灵气流转的方向改变。某种“事物”在广大的范围之内干涉了灵气。所有有修为的人都感受到了这一点。这种难以用通常语言表述出来的感受若是以听觉比拟的话，大约相当于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传出的地点，大约是——王崎神道算器停放的地点。


  　　“难道是王崎那家伙出关了？”奥流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继而开始狂喜：“呜哈哈哈哈！走走走！我要让他看看，我在听了他的讲道之后，修炼出的成果！”


  　　“我说你究竟懂没懂啊，人族的东西不是靠一两次讲道就能理解的……”浭有些无奈，但是却被奥流拉着，挣脱不得。


  　　三人化作一道流光，在极光的夜幕下飞行，很快就到了神道算器所在的地方。此时，已经有许多修士、妖族聚集在这里。只不过，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只是远远看着，只有几个与王崎相熟的修士凑了过去。


  　　奥流按耐不住心中熊熊战意，狂吼道：“王崎！来！接我一招！”


  　　少年浑身神力蒸腾，仿佛就有一道神国之门在他体内打开，不知多少个单位的神力正在注入他的肉身。在刚刚赶来的路上，他就开始打申请——自从被王崎打过一次之后，他就已经养成这种良好的习惯了。现在，正是他神力最为鼎盛之时，不知多少神道法度已经被他锁在体内，就等这一刻的爆发。


  　　就这一拳，地覆天翻。


  　　在这一瞬间，好像真的有一整个神国撞向王崎。这一刻，奥流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就在这一瞬间，空气当中，黑色的物质汇聚，然后，无数细小的颗粒不断放大，最后凝结在一起。这个过程在很短的一瞬间就完成了。一面黑色的小圆盾正好出现在奥流面前。


  　　然后，奥流以及他借取来的所有神道力量，就都飞了。


  　　倒飞出去。


  　　王崎挠了挠头，困惑的问道：“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疯？”


  　　……


  　　关于自己一出关就被学生打这件事，王崎自己也是很无奈的。说实话，他只不过是很平常的闭个关又很平常的出个关，又哪里会料到这种飞来横祸？


  　　“赵师兄，崇道友，还有霍先生，你们三个先站远一点。”王崎挥挥手，做出头疼的样子：“我先去解决一点教育上的难题。”


  　　“咦？刚才那个？好像很强啊？”崇白羽依旧在状况之外：“你需要帮忙吗？”


  　　“不，不需要。”王崎摇摇头：“没那个必要。”


  　　崇白羽还想说什么，可是，霍桐青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刚才王崎操控兽机关幻化出盾牌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不同，王崎这一招，并不是单纯靠罡气与兽机关将对方顶回去，而是有更加厉害的手段。


  　　“王崎！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奥流咆哮，青色神风与七彩辉煌交相辉映，交织成一道道新的神通。无数仿佛旋风构成的人形生物出现在他的身边。这些都是他新弄出来的神使。与此同时，大气当中的风仿佛顺着某种特殊路径流转，仿佛在结阵一般。


  　　“这……这是……”


  　　“好犀利的手段！”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纷纷发出赞叹。人族很少见过这阵仗，妖族则表示自己没看过这种奇特的法门。


  　　只有王崎，捂住了脸：“用风构建图灵机……也算你想得出来……但是这不就是格子气元胞自动机么，还是算法忒落后的那一种。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学习啊？啊？老师我很失望啊！”


  　　说话之间，黑色的兽机关雾潮汇聚，如同在咆哮。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结晶的兽机关

  　　王崎的论文，其实是在第四天就完成了的。


  　　而他之所以没有出关，而是继续请了六天的假，闭关不出，就是为了开发出能够实践自己理论的法门。


  　　这也是神州仙道区别于地球科研界的地方了。对于神州的修士来说，在开发了一个确定的理论之后，将之拓展到应用的层面，纳入自己的修炼体系，实在是天经地义。


  　　只不过，王崎这一次开发的，并不是某种功法，而是一种运用之法。


  　　兽机关的运用之法。


  　　根据电子局域化的原理构建的泛晶体理论体系目前有一个问题：能带理论是单针对金属或者半导体的，也只有金属或者半导体才存在能带。因此，王崎第三篇论文的名字才是《论数种具备有序性与对称性但无周期性的合金相》——这个理论体系，针对的是“金属”。


  　　实际上，王崎的泛晶体理论体系，也是构建出金属相泛晶体与半导体泛晶体，然后将之推广到包括有机泛晶体在内的其他泛晶体的。【不像地球在二十一世纪才发现有机准晶体，神州的“有机泛晶体”概念几乎是与晶体、非晶体、泛晶体概念同时建立确定的。】


  　　这也是算学的神奇之处。王崎实际上并不需要构建出全部的理论。他只需要通过能带理论，就可以建立一部分金属泛晶体的算学模型，并以这些算学模型为基础，归纳另一部分泛晶体的实验数据。


  　　当然，这还需要根据他给出的公式与预言，做大量验证。估计三到五年，他的泛晶体理论才会被完全验证并全面接受。


  　　而现在确定无疑、可以使用的，就只有金属泛晶体——王崎将之命名为“正晶体”。


  　　而巧的是，兽机关的原子尺度机关臂，材料也是……金属原子！

  　　奥流身周，神风贲烈。在空气当中，风暴灵活穿折，刚柔变化不断。与此同时，他身周的神力也越来越盛，逐渐达到过去巅顶的十倍左右。


  　　“王崎！”奥流狂吼着，向着王崎发起了冲锋。


  　　带着一只神使军队，向王崎发起了冲锋。


  　　神风如同一个橡皮擦，抹消了冰原上的一切地形。在神风触及的范围内，冰面高度下降三米。但是，由于风速实在是太快了，寒冰还来不及将劲力传导出去就被撕成水分子，所以竟给人一种“力量凝实，没有丝毫泄露”的错觉。


  　　围观群众惊呼不断，纷纷感叹这傻子不愧是更新妖族有名的天才，虽说最近因为打击不断，性命灵光看起来都污了，但是实力不可小觑，而且还有长足的进步。但王崎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说真的，破绽太大啊……


  　　那个格子气元胞自动机确实是个很好的创意，但是……你丫会玩吗？你是掌握了什么高级算法吗？还是说你丫的功法也能靠计算力爆种？

  　　不能？那这算什么？用计算机砸人？就算那个计算机是合金外壳，它砸人也不如小锤子顺手啊……


  　　王崎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让奥流这一招出不下去——老实说，这一招论精妙的话，还不如谪仙舒蓉蓉【前身是气态行星飞天大水母的那个】的那一手“暴风太极拳”，一个寂灭焚天掌下去就能让他功亏一篑。只不过，王崎这一次却选择了最笨的那一种。


  　　“硬碰硬”！

  　　王崎周身放出湛湛银光。他全身法力骤然化作天歌行的电磁性法力，然后往外散发。弥散在他周围的兽机关忽然结晶化，变成肉眼可见的黑色颗粒悬浮在他的周围，将那些力量尽数吸纳。


  　　在地球，能带理论后续的电子局域化原本就是开发高能电池时的产物。而以这个理论为基础的科技树，包括但不限于半导体与超导体。虽然王崎还没有正式开始研究高温超导的内容，也没有关注过这个世界的超导研究。但是，他自己的理论就足够让他理解电力在微观尺度下流转的状况，并将兽机关集群的电阻降到电阻率低于金属银的程度。


  　　而这对于天歌行的修炼者来说，意义重大。


  　　被分流到最基本单位的电劲在原子与原子的间隙当中穿行。这些“能带”，就好像是亚原子尺度的经脉。在以亚光速的速度穿过这漫长而又复杂的“通道”之后，最初的电劲已经不知道壮大了多少倍。强大的磁力作用在兽机关的单体之上。兽机关的原子机械臂折叠，金属原子与金属原子相互作用，结晶在虚空中生成。


  　　刹那之间，王崎头顶三十丈的地方，出现了无数飞剑。每一柄飞剑上都是电劲游走，细密的电火花如同无数幽龙一般，优雅的在剑锋之间盘绕、飞旋。


  　　——没用没用没用……


  　　——你用兽机关临时构筑的法器，我就算是人形状态，也能够徒手打碎！那种没有强度也没有特殊能力的东西！


  　　——没用！

  　　奥流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


  　　——啊！王先生，收下吧……这就是我，奥流·神岚皎，作为一个弟子，为你这个教师献上的礼敬！

  　　下一秒，王崎打了个响指，说：“唰！”


  　　‘唰’！

  　　无数剑刃破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


  　　奥流冷笑一声，无数神使迎头而上。青色神风刚猛的搅动，似乎想要撕碎王崎临时构建的法器。


  　　下一秒，狂暴的剑气直接在神使体内炸开。元磁之力顺着剑尖倾泻而出，在几乎连成一声的音爆当中，神使结阵直接崩溃。奥流在瞠目结舌之余，想也不想就将自己全部的神力顶了上去。


  　　在神力与元磁的碰撞之中，奥流才真正感觉到王崎这一击的奥妙。


  　　那些飞剑，并不是单纯的飞剑。所有飞剑都被一股强大的元磁之力连成一体，结成了一个庞大的剑阵。而每一柄剑，实际上都是这个剑阵的一部分。


  　　——他是……他是哪来这么恐怖的法力……


  　　——不，在这之前……在这之前……


  　　——临时构筑的法剑，为什么可以用来结阵……这种程度的剑阵，要么是需要专门设计、炼制的法剑，要么是布阵之物经过专门炼祭，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使出……


  　　不远之处，霍桐青手微微颤抖。他的表情比奥流好不了多少。由于不是当事人，所以他的全部精神都用来观察王崎施展的法术。而正是因为看到得更多且知道得更多，所以他心中惊骇比起奥流更甚。


  　　王崎的所有的飞剑，都不只是用兽机关堆积而成的普通长剑，而是实实在在的法器——是从在原子尺度刻录了无数法阵、无数符文的强大法器。


  　　如果不是缺乏温养、没有灵性也没有独立的灵力，光论这些法阵的繁复程度，这就已经能够和古法之中所谓的“玄器”媲美了。就算王崎这些法器只不过是空壳，那也是可以媲美古法之中“极品真器”或者“下品玄器”的存在。


  　　而根据历史记载，最后的大乘修士真阐子，不算门派传承至宝，主武器也只有一柄中品玄器的拂尘和一柄下品玄器等级的飞剑。


  　　换句话说，老头当年的主武器……王崎现在一挥手就生生造了一批，数以十万计。


  　　当然，霍桐青惊叹的并不是“力量”，而是“手法”。


  　　——到底是什么理论，能够让他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构筑出如此繁复的结晶……


  　　——到底是什么理论，能够让天歌行法力沿着固定路径以这样的速度流转、壮大……


  　　结合前些日子崇白羽透露的资料，霍桐青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然后，这一击结束了。奥流如同站在长剑构成的“芦苇荡”中，胸口之下完全被长剑覆盖，本人却奇迹般的没有受伤。


  　　当然，面子不算。


  　　由于在最后时刻，长剑靠着某种奇异的手段让电劲逆流回了兽机关集群当中，所以那近乎可怕的光热磁电，没有爆发出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奥流就算没有被长剑刺中，也得被剑阵的电磁剑气彻底磨灭。


  　　他还没缓过劲来，王崎就飞到他面前，单脚足尖点在一柄剑的剑柄，沉沉叹息：“奥流同学，老师我很失望，很失望啊！”


  　　“王崎……先生……”奥流腿还有些抖，但至少记得用敬语。


  　　“我之前补习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啊？我不是说过吗？你要学啊，就要学精华。我不是教你说构建这种计算系统，修出来的东西就一定会很强知道吗？你要……”


  　　在教师训斥学生的同时，方才才出现的长剑也如同挥发一般，逐渐分解，汽化成黑色的烟尘。很快，整个剑阵都归于黑雾之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奥流的“复仇之战”就这样不了了之。王崎甚至都没有感觉这可怜的家伙有变强。


  　　在奥流离开之后，早就急不可耐的霍桐青立刻上前，语气之中带有一丝颤抖：“王崎……道友，你这十日里，到底做出了什么？”


  　　王崎递出了一摞纸：“要看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辉煌的未来


  　　三篇论文，一篇论文大约在二十页左右，正反两面书写的话，也只有三十张纸不到。


  　　而这三十张纸加上油墨，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五十克重——三两不到。


  　　而炼虚期修士，说担路架海有点困难，搬山卸岭却是等闲。


  　　可是，在接过王崎递过来的几张纸的时候，霍桐青的手臂却抖了一下，仿佛手上拿着的不是纸，而是山岳重担。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畏惧这些论文的。


  　　王崎的论文并不以破坏性着称——实际上，他绝大多数论文都是无害的。但是，奈何两三年前的那一场公开讲法实在是太过震撼了，半个万法门都因此受到波及，统领算门百年之久的歌庭派直接垮台，就连算主这位巅顶逍遥也道心破碎。


  　　没法让人印象不深刻。


  　　再者，现有的框架之下，几乎就没有解决泛晶体问题的希望。若是王崎的这篇论文也足够颠覆呢？


  　　但是，这种情绪，很快就被更加强大的渴望压下。


  　　就算看了会死，霍桐青也一定要看。


  　　仅仅是第一篇论文的第一页，他的思维就被吸引住了。


  　　——这……这是……对能带理论的颠覆？

  　　能带理论，可以说是霍桐青求道的基础，是他一身所学的根基。他所属的“固态物性”领域的研究，就是建立在能带理论上的。


  　　或者说，能带理论的提出，正标志着固态物性理论这个体系范式的基本建立。其核心概念是周期结构中波的传播。


  　　但是，遗憾的是，真正呈现周期性结构的，就只有经典晶体而已。


  　　对于大多数天材地宝来说，现有的能带理论并不适用。但是，现有的法术，还有理论体系，全部都是在这上面建立起来的。


  　　但是，现在，这个理论也走到了它的界限。


  　　“‘……根据我长久以来对合金凝结过程的观察，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无序会导致电子局域化。’……无序会导致电子局域化……无序会导致电子局域化……”


  　　霍桐青反复吟咏这句话。任何微观粒子都具备粒波二象性，这就是根据电子的波性做出的推论了。


  　　而且，完美符合任何实验数据。


  　　“考虑了多重散射的概念……无序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波不再传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是一些半导体的泛晶体物质导电性的……不，是所有半导体导电性质的解释！”


  　　这是一个强而有力的解释！目前已知的数据当中，很少有与之相矛盾的——说得绝对一点，据霍桐青所知，没有！


  　　他的手渐渐抖了起来。


  　　作为一个合金炼材的研究者，他知道这一篇论文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意义。


  　　这就意味着，焚金谷在固态物性这一块，终于不是“靠脸吃饭”、“摸着石头过河”了。至少在炼材这个领域，焚金谷的修士终于有了实际的基础理论作为支撑……


  　　他们终于可以脚踏实地了！

  　　然后，他进入了第二部分的阅读。


  　　论文的第二篇，名为《数种泛晶体物质的算学结构》。与其说是一篇物性之道的论文，倒不如说，这是一篇算学论文。这篇论文的重点核心，并不在泛晶体的性质，而是根据泛晶体表现出的有序而无周期的结构，从“群论”出发，重新提供计算对称性的工具。


  　　对于霍桐青来说，这一部分其实有些尴尬。实验派的研究者对于算学水平的要求并不高，重心还基本都在统计学与积分学上。他其实不是很懂这一块内容，但是，那一个个简洁、优美的过程与最后意味深长的简单符号，却让他感受到一种直击灵魂的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然后，是第三部分。


  　　也是重中之重。


  　　在用电子局域化的理论将实验数据归纳之后，对粗略加工过的数据进行精细的处理。


  　　“唔，这是利用了弥道友【弥天昭】在第零元素制备法阵的研发过程当中，积累的高灵环境实证守则吗……”


  　　“通过对高灵环境的理解，重新将实验数据进行分类，重新设置实证组与对照组……”


  　　即使全副心神都在阅读论文，霍桐青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叹，弥天昭的祥瑞之典，看来是拿定了。


  　　单纯的泛晶体结构，应该说是勉强够得上祥瑞之典的标准线，因为前面的数据积累、理论基础都是别人做出来的，而之前也不是没有其他近似理论，王崎只不过是踏出了最后但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而这一步，却是在弥天昭的助力之下走出，而王崎踏过的脚印，也将成为对弥天昭体系强而有力的佐证。


  　　除却元灵气环境与高灵气环境都能够存在的晶体与准晶体之外，单在高灵环境之下存在的泛晶体，被王崎分成了六个大类。


  　　主要为金属元素的正晶体，奇晶体。


  　　主要为非金属化合物为亚晶体，合晶体。


  　　以及目前只存在于推论当中的，主要为有机物的聚晶体，璨晶体。


  　　霍桐青瞪大了眼睛。


  　　过去几百年来，焚金谷在泛晶体领域积累的全部材料，都能在这六个模型当中找到简单明了的处理方式。种种天材地宝之上的奇幻色彩瞬间消失，只留下实实在在的结构。


  　　看到这里，霍桐青一时有些沉默。


  　　——为什么我就不能做出这样的模型？


  　　他在这个领域可是有着比王崎更加广泛的积累！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和这篇论文所要求的算学水平还有些差距——他只是阅读，就觉得略微有些吃力。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霍桐青逐渐冷静下来。然后，他将论文返回第一部分，反复品读，推敲。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


  　　这个电子局域化理论……


  　　这个电子局域化理论并不只是对研究泛晶体有用。


  　　实际上，半导体，超导理论，超流，反铁磁性、铁磁性都与这个“电子局域化”的理论脱不开干系。


  　　但凡是电磁相互作用在这个尺度的表现，都能与这个理论扯上关系。


  　　换句话说，它带来的，将是焚金谷在半导体，超导理论，超流，反铁磁性、铁磁性等领域的全面爆发！

  　　想到这里，霍桐青眼里居然冒出了金星——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想了。


  　　光是阅读，他就仿佛看到了未来那一个接一个的成果、一篇接一篇的论文。霍桐青头晕目眩，不知所措，内心由衷感叹：“这简直就是在焚金谷过去积累之上，推开下一个时代的大门——未来三百年焚金谷的辉煌仿佛就在这里面！”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物性之道与生灵之道的研究都是靠脸吃饭的。焚金谷就是一群人将各种各样的物质在不同条件下以不同的姿势混在一起，以期找出一种有用的物性公式。而集茵谷的研究者，则是一段段敲掉生物的血脉根须【基因】，看看这一个片段到底有什么作用，并希望找出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但是，随着近代模煳算法、概率论的突破以及万法门其他算学的崛起，天灵岭俨然已经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现在，轮到焚金谷了。


  　　现代的焚金谷修士，终于可以享受一下天序表刚刚出现时，众人顺着“表格”研究物性的感觉了。


  　　至于这一个理论的应用法门——王崎刚才展现的就是啊！

  　　借助法器，挥手之间改变物质的微观结构，随手锻造高级法器！

  　　对于和其他五绝门派相比缺乏特色的功法、法术的焚金谷来说，这俨然就是脱胎换骨的转变！


  　　不止如此，以后焚金谷的研究，就不再只限于“复制天材地宝”了。


  　　仙盟完全可以自行设计天材地宝！


  　　“老师……老师……”


  　　这个时候，崇白羽的呼唤将霍桐青从沉醉中惊醒。崇白羽指了指眼角，急切的说道：“老师……”


  　　霍桐青这才察觉到自己眼角的泪花。他运功蒸干眼泪，对王崎歉意一笑：“失态了……”


  　　王崎点点头，表示不用在意。


  　　崇白羽却很在意：“老师，这论文……”


  　　霍桐青又看了王崎一眼，见王崎点头同意，他才递出手中的论文，道：“看看吧……这是一篇了不起的论文。新的时代将要来临了。”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了一点，急忙补充道：“现在看不懂也没关系，你还会在王崎道友手底下学习一段时间。这个时候看不懂，之后就要抓住机会了。”


  　　他这才看向王崎，郑重道：“王道友，这篇论文，你打算什么时候提交？”


  　　“今天……”王崎指了指崇白羽：“看完吧。”


  　　崇白羽立刻就紧张了，双手递出来这篇论文：“如果很重要的话……还是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吧。”


  　　王崎倒是不急，但是，霍桐青却拿回了论文，道：“这样也好，你之后兑换了再看也是一样的。王道友，走吧，我领你去我焚金谷在南溟的驻地。”


  　　王崎点点头：“有劳了。”


  　　崇白羽看着离去的两道遁光，有些茫然。


  　　新的时代……开始了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沸腾的焚金谷【上】


  　　如果想要在焚金谷的大宗师里，寻找出一个适合作为“功成名就”这个形容词范例的人，那么骆维扬应该算是最好的选项之一了。


  　　论相貌。在修士当中骆维扬也算出类拔萃的那一类。猿臂蜂腰的身材高大壮实又不失灵动，脸上的两撇胡须在彰显其成熟的同时，又为他添上了一抹不羁的气质，是标准的美男子。


  　　而这位男子掌控着一家独立的实证部。虽说这个实证部的行政级别不算高，但是规模却非常大。他本人就是最善于管理的那一类研究者。或许论基础性研究，他还不行。但是轮到应用研究，他可是最为顶尖的那一批人。


  　　而他的实证部，也算是黄金地段。距离逍遥修士、“鳄神”卢瑟福的高能粒子实证部也就只有一个山头的距离。而距离当年发现电子的小石溪元素实证部也不远。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这也就是“一步路”。可以说，整个焚金谷里，对基础理论最为了解的修士都离他不远。


  　　对于一个求道者来说，这样的环境，堪称理想。


  　　但是，骆维扬本人却并不开心。


  　　说实话，挺没意思的。


  　　他的研究内容，从来就只有一项。


  　　破解古法炼器手法，推测其中的原理。


  　　“炼器”这个科技树，听起来高大上，可是说白了，也就只有两条线。一条，就是对符篆、符阵的结构，另一条，就是符阵灵力与物质微观结构的结合——也就是材料学。


  　　这种事情，一开始自然是让人觉得挺有意思的，可是时间长了，就很容易让人感到绝望。


  　　他的实证部属于“稳定产出”的那个类型。可若是现有理论基础没有突破的话，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每隔一两个月就发现一种新的泛晶体罢了。


  　　至于如何让材料呈现出某种泛晶体结构，如何为一种泛晶体结构找到合适的符阵，那就不属于他的领域了——甚至这两个领域的研究更加糟糕也更加无聊。


  　　无他，但试错尔。


  　　通过一次次试错，总能找到一个正确的“配对法”——也就是古法的“炼器法”。


  　　甚至，一些中小型门派还能根据他们发布的研究成果，自行设计出新的法器，甚至找到一些近似规律。


  　　可以说，他的这个实证部，距离仙盟工业化系统研究的核心区域，很近。


  　　就算不是心脏，也是冠状血管。


  　　但是，在骆维扬看来……


  　　“有毛用啊……”即使是在上工时间，他也懒得在下属面前掩饰自己的无聊。


  　　基础理论不突破，这些研究都没有卵用。


  　　甚至可以说，他这个实证部里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换成练气期修士都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有些研究会慢一点而已。


  　　就比如说，他这里有一项实证，就是使用大社稷炼制【工业化生产】制造一批一模一样的飞剑，然后将之交给修炼了同样功法、修炼进度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每天在相同的时间以相同的输出温养，然后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就将一柄剑切片研究，观察泛晶体的变化。


  　　这完全就是磨时间。


  　　可想而知，他这个管理者需要做的，也不是什么特别有趣的工作。


  　　有时候他甚至想要随便从哪个小门派里找个善于钻营的长老，然后硬灌他一脑子物性之道、固态物性论的知识，然后让他顶自己的班。


  　　整个实证部的气氛，沉闷，压抑，简直让人无法忍受。那些结丹期的精英修士们也因为日复一日的重复劳作，显得机械，无神。


  　　“真是……咱还是趁早转行吧……”骆维扬嘟囔着，继续阅读自己手里的《缥缈论》。


  　　前几年，他是真的动过去缥缈宫求道的心思。今法不比古法，转换门派或者同时持有两派身份并不困难。缥缈宫虽然看似陷入了天大困境，可那也只有部分偏执狂在钻牛角尖，大体上还是在进步的。而且，缥缈宫也确实是触及到了“道”的边缘——至少骆维扬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他也是放不下自己在焚金谷的工作，放不下自己的初心。而且，他也在怀疑——自己真的喜欢那个充斥着玄之又玄的主观色彩、充斥着种种致命缺陷的领域嘛？


  　　而前几个月，弥天昭最先在高灵领域做出了重大突破，成功的使用自律法阵，不依靠修士法术就制备了只在高灵环境中存在的第零号元素，拓展了整个今法研究的领域。而同样研究只存在于高灵环境的物质的骆维扬，也由此看到了曙光。在与弥天昭展开了一系列的合作之后，他也收了心思。


  　　但是，看缥缈宫的理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他现在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要转投门派呢，还是想要自己做出理论上的突破。


  　　过了一会儿，被缥缈宫理论洗脑的骆维扬觉得有些头疼。他站了起来，打算将什么光谱、什么电子自旋都抛到脑后，好好思考一下今后的道路。


  　　一个通讯请求弹出来了。


  　　“骆哥？”


  　　听到这个称呼，骆维扬摸了摸胡子，笑道：“志杰啊。”


  　　他和杨志杰是师兄弟，隔了三届，却是在同一个实证部锻炼出来的。由于脾性相投，所以他和杨志杰彼此的关系都还不错，独立之后也不曾生疏了。


  　　只不过，杨志杰在半年之前突然被调去南溟参加一个机要项目，二人的来往这才少了。


  　　“骆哥，你现在无论在干什么，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听我的，放下手中的事情，现在立刻去兑换论文……”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的关系，杨志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显得进退失据，实在不像是一个炼虚期的强大修士，骆维扬倒是警觉了：“发生什么要紧事了？志杰，冷静。说，发生什么了？”


  　　“骆哥，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了……我先不说，你自己去看吧。三篇论文，序列号分别是……”


  　　杨志杰在通讯当中飞快的报了三篇论文的序列号。骆维扬随手将之抄下来，交给一个结丹期的跑腿，让他走实证部的帐去兑换。他反问：“到底是什么论文啊？听序列号，两篇固态物性，还有一篇是……算学？”


  　　“总之，你先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的关系，杨志杰态度有些冲。


  　　一阵尖叫突然出现。骆维扬抬起头，有些不满的盯着那个兑换论文的结丹期实证员。那个可怜的结丹修士手还有些抖，道：“骆老师……论文，这个论文……”


  　　“少大惊小怪，什么论文啊到底……”骆维扬手一挥，将刚刚印刷好的论文摄到手里。


  　　然后，他瞳孔骤然收缩，就连身上的法力也散乱了一息。


  　　炼虚后期的气息让整个实证部瞬间鸡飞狗跳、坩埚、试管、模具、金属胚不知道被失手打碎多少，有一个结丹期修士甚至本能的往门外冲去。


  　　但是骆维扬都顾不上了。他的视线停留在刚刚结丹期修士看到的地方。


  　　“……根据前文给出的算法，我们可以将泛晶体分为以下六个大类……”


  　　——根据前文给出的算法？


  　　——泛晶体有六个大类？

  　　骆维扬是没有怀疑这论文的真实性的。杨志杰不是那种无聊的人。如果有一篇论文，内容可笑，他也不至于专门让骆维扬去看然后一起嘲笑——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另外，如果一篇论文被发现论据、推导过程或者结论有明显错误，那是会被永久移除出仙盟数据库的——暂时无法否定的倒是能够留下，等待实证的肯定或者否定。这个过程是由其他研究者自发完成与仙盟官方机构验证两方面进行的，也能够保证论文的质量。


  　　换句话说……


  　　“泛晶体的基础理论，出来了？”


  　　这个消息弄得他有些懵。


  　　骆维扬木然的翻到最前面，从序列号最靠前的论文开始看起。


  　　“电子的局域化……多重散射……无序会导致电子局域化……”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将他弄醒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一些金属材料呈现出半导体性质甚至绝缘体性质的原因！

  　　可以说，固态物性论当中，最大的瓶颈，就在这第一篇就被冲破了！


  　　然后是第二篇。


  　　这一片算学论文也让骆维扬头昏脑涨，不得不说，看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最后那简洁优美又仿佛蕴含无穷奥秘的算法，还是征服了他。


  　　然后，第三篇……


  　　“弥天昭……”只看了第三篇论文的第一个部分，骆维扬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这个实证思想，正是弥天昭初步划定的。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将自己近百年来积累的所有实证报告所有记录所有数据全部赠送给弥天昭的一幕。


  　　“原来是这样啊……”


  　　他往后翻了一页。在数据的部分，他果然看到了大量熟悉的东西——来自这个实证部的东西。


  　　恐怕论文的作者也不知道吧。这里面的数据，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这里。


  　　骆维扬积累的经验，成就了弥天昭。而弥天昭靠着骆维扬经验总结出的“原则”，与骆维扬的数据一道，成就了这篇论文。


  　　不知为何，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劳动终于焕发光彩的狂喜。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沸腾的焚金谷【中】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对于骆维扬来说，就没有什么比“认可”更重要了。像算君那种并不热衷于分享自己理论的人只是少数，更多的研究者，最希望的就只是自己的研究成果得到广泛认可，能够成为更进一步理论的基石。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刻就等若是对他们过去的认可，也是与他们自身的共鸣。


  　　——吾道不孤。


  　　这一条路上，永远都有求道者。


  　　骆维扬并不是一个敏感脆弱的人。但是这一刻，他真的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仿佛就在这时，他长久以来的坚守、长久以来的枯燥重复都获得了独一无二的意义。


  　　过去数十年的积累，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尽管理智上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他过去的努力得到回应的时候，这种激动的情感，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骆哥？”通讯之中传出的声音有些迟疑：“你这是……哭？你也在研究相关理论，然后被抢先了？”


  　　骆维扬这才想起自己通讯没关。虽然眼泪涌出的声音很微弱，但是对于高阶修士的感知来说，还是很明显的。


  　　杨志杰所说的这种事情也不罕见了。一个研究者，花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功夫去做一个课题，然后就因为不到十天的差距，被别人抢先完成，而那个成功，偏偏就是足以获得祥瑞之典的成果。


  　　这种状况，简直就像是对一个研究者过去岁月的否定。


  　　——你所做的，不过是重复研究，不过是徒劳。


  　　“不不……没有，没有。就算是我想做，也得有那个算学水平。”骆维扬哈哈一笑：“虽然我自诩群论精通，但是也只是勉强看懂第二篇论文——和人家差距有点大。我那是高兴的。”


  　　“是啊，能不高兴吗？”杨志杰语气感慨：“焚金谷的新时代就要来临了啊。”


  　　电子局域化理论一出，固态物性论就要全面突破，遍地开花。半导体、磁性、超导体的理论就有了坚实的基础，可以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而泛晶体的出现，则是将焚金谷数百年来积累的无法解释的数据统统归纳。不用这篇论文的撰写者动手，焚金谷很快就会将这个成果提升一大截。


  　　或许，还会有更加深入的研究吧。


  　　“骆哥，我之所以让你快些看，也是想请你对最后一篇论文当中的几个算法进行验证。”杨志杰道：“你也是我焚金谷中研究泛晶体的专家，你就看一看，这个泛晶体理论有没有什么问题，有没有什么无法归纳的特殊泛晶体……”


  　　“没有，都没有。没有问题，暂时也没有无法归纳的特殊泛晶体。”杨志杰眼眶湿润，却一口断言道：“这是一个……一个‘通解’，一个足够强大的模型，能够容纳我所知道的所有泛晶体。”


  　　“这可不是正确的求道态度，骆哥……”


  　　“我知道。我这就会去设计新的实证方案研究、验证。”骆维扬觉得自己枯竭许久的灵感一下子就被点燃了。有许多实验就在他脑海当中飞快构建，但又模模煳煳，瞧不真切。他迫切的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梳理一下。


  　　杨志杰道：“嗯，那边还要联系天灵岭，聚晶体、璨晶体这两种泛晶体，都是生灵大分子的结晶，你对这一块也不熟悉，我得想想，焚金谷和天灵岭的合作项目里，有没有咱们的老同学？”


  　　“还真不一定有……”骆维扬脑子里全是实验操作，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两个部分也是这个理论比较危险的地方，因为电子局域化理论是能带理论的更新，而在过去，能带理论是专门用来研究金属相和半导体的，生灵大分子这部分，还是纯靠推测出来的。”杨志杰絮絮叨叨。


  　　骆维扬含煳的应了几声：“哦，哦。”


  　　他现在可是急着去闭关。


  　　当然，在这之前……


  　　“那个，志杰。”骆维扬有些尴尬的问道：“对于代数拓扑和几何拓扑，你懂吗？”


  　　“不太懂。”杨志杰的声音也颇为尴尬。


  　　“这可有些麻烦了。”骆维扬喃喃：“以后研究这个领域，可不能不懂拓扑。但是，代数拓扑和几何拓扑，听说在万法门的知识体系当中，也属于极难的部分——我现在要去学吗？我都不知道看什么书好。”


  　　以地球高中的知识为例，地球高中的生物与化学，多是二战前后的内容，而物理，则多半停留在二战之前。至于数学，高中数学也就文艺复兴到十八世纪的程度。


  　　越是纯理论的东西，就越是容易超前，越是容易脱离实验研究者需要的范畴。


  　　即使这个宇宙对于基础研究者来说异常不友好。


  　　“这个倒是不难办。”杨志杰道：“你看看作者名字。”


  　　杨志杰这才注意到论文作者。


  　　第一作者，王崎。


  　　只有这一个名字。


  　　“王崎？”骆维扬的脑子一开始还没有转过弯来。过了几秒，他才惊到：“万法门的那个王崎？”


  　　第三次算学危机才过去几年，而那时万法门动荡不安、半数弟子道心不稳、三成人需要休养、整个神州仙道运转不畅的局面，还历历在目，几乎没有人能够忘掉。王崎的声名也随着算主、歌庭派的垮台而逐渐崛起。


  　　“嗯。”


  　　“我还以为是哪个焚金谷弟子，刚才还说呢，说我怎么不知道焚金谷出了这等人才，都学会这么繁复的算学了，原来人家本来就是万法门的啊。”


  　　骆维扬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王崎去年的时候在万法门组织了一个学派，一起研究算学。他们钻研的重点就包括了代数拓扑。而听那个学派的一个元神期修士说，他们似乎打算通过撰写推广型的算学书与适合大众的算经，来检验自身的理论。市面上应该有一些他们做的东西。”


  　　“另外，还有，王崎本人也在南溟。按照他的说法，几何拓扑这一块，还是算君厉害。只可惜算君不怎么写专着、立算经，但是少黎派其他算家有写，你也可以找来读一读。”


  　　“对了，千万不要忘记，王崎和算君分属万法门的离宗连宗，看的时候要抛开他们对算学本质的看法，只观其用……”


  　　杨志杰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这个时候，骆维扬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骆哥？”


  　　“没什么，想起一件事。”骆维扬笑道：“前些日子，好像神京那边不是出了什么事吗？据说是因为这位王崎道友的理论被谪仙偷学去了，导致有可能亡族灭种的祸事，所以上头都在考虑限制王崎道友名下的理论传播……”


  　　作为仙盟技术性研发的核心人员，骆维扬的权限其实是不低的——实际上在这个岗位的核心人员，权限也没法低了。这近百年来，骆维扬仿制、破解、研究过的炼器法门，已经接近史料记载的古法炼器法门的总数。就算古法封闭自我，很多炼器法其实没有被载入史册——你当之前仙盟的研究者就没研究过过去古法的炼器法门吗？前面一千年，今法修士从未停止过对古法炼器法门的破解手段。


  　　对于这些看着就不像是本星球出产的炼器法，骆维扬怎么可能不问来历就做研究？


  　　而正是因为较高的权限，所以他对决策层的消息也更加灵通一些。


  　　“还有这等事？”杨志杰很是讶异。


  　　“嗯，据说，这还涉及到那群‘闲人’的肮脏斗争。”骆维扬从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仙盟是一个研究机构，管理者也只是行政级别高于一线研究者，但地位就未必了。像他这样的核心技术人员，完全有资格蔑视那些单纯靠管理能力提升上来的修士。


  　　“居然还有这事……”


  　　骆维扬不以为意：“据说，还有逍遥级大人物的介入——离宗连宗的学术斗争在算君算主的时代就已经被扩大化了，不纯洁了。万法门的那群狂人现在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一派就是觉得，那只是一个意外，最多限制法术层面的文献流传。这已经达成共识了。但是，有些人不老实，总想将王崎彻底压下去。”


  　　“但是现在……”骆维扬眼中闪过一道锋芒：“谁拦我买王崎的书，我就要先跟他做过一场……不，谁要拦，谁就是我焚金谷的公敌！”


  　　“若是王崎道友知道你这句话，定会心怀感激的。”


  　　“不，这话只是事实，硬要说，也是为了我自己。”骆维扬道：“涅槃之道，逍遥之路，都在这里面了。若是有人聒噪，自是不死不休。”


  　　杨志杰沉默了一会儿：“对了，骆哥，你不打算去缥缈宫了吧？”


  　　“不去了。有了这等论文，还去劳什子缥缈宫？不去了！”


  　　杨志杰道：“我想也是。王崎道友也说过，缥缈宫的那群家伙，搞得好像求道除了研究微观粒子，就没别的一样。”


  　　骆维扬点点头，仿佛看到了广阔的天地。


  　　是啊，这世界的规律，绝对不仅仅隐藏在基本粒子之中啊！

  第一百五十章 沸腾的焚金谷【下】


  　　和其他人相比，弥天昭这次得到消息的速度就慢了很多。实际上，他还在苦恼怎么纠正自己妹妹的一些“错误观念”，这一两天对灵讯的关注度都没以前那么高。


  　　如若不然的话，他反而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但是，他知道这个消息，也只比骆维扬晚了半个小时。


  　　原因，大概是因为那些不约而同上门道贺的人吧。


  　　“恭喜啊，弥天昭。”第一位来客开门见山。


  　　而第二位来客只比第一位来得晚了几秒。他开口也是：“天昭道友，恭喜恭喜。”


  　　弥天昭还未反应过来，第三人就人未至而声先闻：“弥先生，贺喜贺喜。”


  　　弥天昭一时之间有些忙乱。好不容易还了半礼，第四、第五人也来了。


  　　等骆维扬到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实证部里已经聚集了接近二十位大宗师。弥天昭有些哭笑不得：“骆道友，你也是恭喜我的？”


  　　弥天昭和骆维扬本身就有合作。骆维扬为人豪爽大气，而弥天昭虽然温和却不拘小节，两人虽谈不上多好的朋友，但相互也熟络了。


  　　骆维扬一礼到底：“确实。恭喜道友，贺喜道友……”


  　　“等会等会，你们这突然一齐前来……”弥天昭摇摇头：“今天我是洞房花烛夜还是金榜题名时啊？”


  　　人生四大喜，今天总不可能是“久旱逢甘霖”或者“他乡遇故知”——弥天昭原本是这个意思。可不知为何，坐在一边的弥天月突然露出一丝不快。


  　　弥天昭隐约觉得不妙。可骆维扬是个直肠子的汉子，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握住弥天昭的手：“却是久旱逢甘霖，久旱逢甘霖也！天昭道友，恭喜你啊，祥瑞之典，你已经拿定了吧！”


  　　“你们都是为了这事来到？”弥天昭作恍然大悟状。


  　　众人齐齐点头，又复七嘴八舌道“这确实是大喜啊！”


  　　“恭喜道友，贺喜道友！”


  　　“作为今法修士，作为求道之士，祥瑞之典便已然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了，这乃是我焚金谷的大喜啊！”


  　　“恭贺道友，又为我焚金谷下一祥瑞！”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弥天昭摇摇头。他有可能拿祥瑞之典的消息是在半年之前传开了的，怎么一帮子人现在才来恭喜贺喜？莫不是因为过年？焚金谷有这么诡异的习俗吗？


  　　众人只道他谦虚，大声笑道：“若是出了这桩事，你还不能稳拿祥瑞之典，那仙盟上层就是白瞎了眼！”


  　　“这桩事……”弥天昭不知所云：“难道是哪位前辈死了？”


  　　祥瑞之典是不会颁发给身死道消者的——原因很简单，唯有生者，可闻大道。仙盟此举，就是为了鼓励修士活下去，而不要因为过于深入钻研大道，就荒废了自己的功业——虽说这种傻子不多，但是苗头也不能有。


  　　祥瑞之典从来不颁发给死人，就连追发都没有。哪怕你被内定了又在领奖前一天横死，那这个奖项也会自动取消。


  　　和弥天昭一样，最近十几二十年都可能拿祥瑞之典·物性典的焚金谷修士还有十多位。若是他们聚在一起，然后恰好被天劫噼死——或者被路过的仙人顺手灭了，那弥天昭确实是稳得不能再稳。


  　　“你还不知道？”骆维扬有些诧异。


  　　“啊，家妹最近回来，想要到我手下做事，我这两天都在教她物性之道的基础原理，却是没有关注其他……”弥天昭赧然：“怎么了？”


  　　骆维扬环视四周：“你们，有谁随身带了王崎的那三篇论文？”


  　　“三篇？论文？王崎道友？”弥天昭有些发愣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人伸出了手：“我随身带着，就想着随时参详。”


  　　骆维扬接过论文，然后递给弥天昭：“天昭道友，既然你还不知道，那我还是告诉你一声好了。大约在一个时辰之前，王崎道友在南溟特区上传了三篇论文，解决了泛晶体领域的绝大多数问题，并更新了能带理论……”


  　　只最后两句话，弥天昭就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


  　　能带理论，整个固态物性论的基石之一。


  　　泛晶体，固态物性领域最为困难，也是最贴近应用的领域之一。


  　　这两个领域一旦取得突破，物性之道又能得到多么可怕的飞跃？


  　　物性之道是最贴近应用的领域之一。只此一项突破，仙盟在炼器等领域的实力，又会提升到什么地步？

  　　难以想象。


  　　不可想象！


  　　“快快快！先让我看完这论文！”


  　　对于一个学者来说，直接看论文，远比同行的描述更加直观也更加易懂。


  　　一边，弥天月看到一向沉着冷静又温文尔雅的兄长露出这般急躁表情，神色有些讶异。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理论？

  　　和其他焚金谷修士一样，弥天昭在面对王崎第二部分的论文时有些迷惘，但很快就越了过去，到达第三篇。


  　　“嗯，正晶体、奇晶体、亚晶体、合晶体、聚晶体、璀晶体……”


  　　这奇异的分类让他两眼放光。根据自身的经验，他很快就推断出来了：“嗯，符合逻辑，也符合已知的数据——只不过，聚晶体和璀晶体的性质需要进一步验证！”


  　　需要进一步验证！

  　　“我已经在联系生灵物性领域的同门以及和焚金谷有合作的天灵岭道友了。”骆维扬道：“但是，即使如此，这也称得上是一篇伟大的论文——就算它在最后一个部分出错，聚晶体和璀晶体的判断出现偏差。”


  　　另外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而且，如此严密的算学推演，我不认为会有错。”


  　　“嗯，近乎完美的算学理论、算学模型，不愧是万法门内能够开宗立派的人物。”弥天昭点点头：“但是算学的推导终究只是推导，它和一般的推导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必须要用实证来验证。不然的话，也只是空对空了。”


  　　“嗯，确实。”老人点点头，笑呵呵的退了回去。


  　　“不过……”弥天昭话音一转：“无论是前面的电子局域化，还是后面的准晶体分类，无疑都打开了一条新路。这一点，我服。”


  　　“哈哈哈哈，天昭道友，你也说漏了一点啊。”骆维扬大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最重要的是，这个推论，使用了天昭道友你的实证原则。王崎就是用你定下的原则，将我们焚金谷百年来积累的所有实证数据梳理了一遍，然后才整理完成的。若是没有你，王崎定然走不到这一步——而现在，王崎走到这一步了，就成为了你求道原则最好的思路啊！”


  　　在高灵环境下的求道原则、思路，这又是多么巨大的进步？

  　　只要弥天昭真的成了，那么以后，仙盟或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减对稳灵阵法的开支，并将这个钱投入其他的地方。


  　　只要弥天昭真的成了，或许日后对撞法阵也能将灵力纳入自己的可控变量之中。


  　　只说这两个，就足以彰显其意义。毫无疑问，弥天昭被认为是日后的逍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加上王崎的这个成果后，弥天昭距离祥瑞之典，就只差最后半步了——就只差仙盟宣布了！

  　　弥天月还在云里雾里。但听到这里，她才意识到不得了了。


  　　自家兄长，这是要拿祥瑞之典了？


  　　这……


  　　——太厉害了吧……


  　　弥天昭也不免踌躇满志。但是，满面红光的他却依旧道：“诸位道友，我们不能光注视这个理论对我的意义，还要看到它背后更深层的发展。”


  　　一个刚才说话的老者叹息：“天，又要变了。”


  　　这一声，包含着喜悦、期待，也包含着半分失落。


  　　固态物性论将会全面更新，甚至整个学科范式都会改变——因为过去固态物性论的学科范式，是建立在能带理论上的。现在，能带被电子局域化所包容、拓展、取代，这个领域的学科范式也会随之改变。


  　　又一个时代落幕了，新的时代正在起航。


  　　骆维扬推开弥天昭实证部的大门，一手指天，道：“你们知道吗？当看到这篇论文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星空——无垠星空！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我们！”


  　　“实不相瞒，各位道友。”弥天昭诚恳：“前些日子，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转去缥缈宫，因为我自己都不止一次的认为，物性之道差不多到头了。但是，我之所以不去，是因为我还在怀疑——我真的认可缥缈之道的态度吗？”


  　　“直到今天，南溟的一位道友转述王崎道友的话，我才豁然开朗。”


  　　“缥缈宫的那些家伙，总觉得微观粒子就是此世全部的玄奥所在。微观领域出了一点瓶颈，他们就大呼小叫，觉得今法要完。可实际上……”


  　　“微观粒子如何构成宏观的过程，和微观粒子本身同等重要。”


  　　骆维扬顿了一下，轻声说道：“我深以为然。若是缥缈宫是往微观领域进军，一直深入基础粒子，而归一盟玄星观是研究宏观的存在——那我们，就是这二者中间的部分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四方震动

  　　在地球，人们对“物理学”的印象多半是偏向粒子物理、高能物理的。这无疑是媒体的锅。


  　　毕竟，粒子物理多有逼格，高能物理多有逼格！


  　　再者，高能物理的一个重要分支——核物理，乃是和一般大众的知识最为贴近的领域，更是人类能源的重要发展方向。


  　　还有，恐怕高能物理学的那些“大玩具”——对撞机不菲的经费，也是一个巨大的更有“新闻价值”的话题。光是为了“造不造对撞机”的问题，那些对物理学没啥认识的网民就不知道能够撕多久。


  　　可实际上，据某不准确数据，地球上的凝聚态物理学家，大约占了物理学家总数的百分之七十。


  　　在一定程度上，“凝聚态”才是地球科学家研究的主要方向。


  　　当然，这并不是说，凝聚态之外的粒子物理不重要。粒子物理依旧是人类攻克世界奥秘的重要方向。但是在现阶段，对于人类来说，粒子物理很难走下去，而凝聚态物理反而更有助于解决现阶段的现实问题。


  　　——至于弦论，王崎都怀疑，地球上研究弦论的学者是否超过了一千人。而除了威腾这种在数学上也有独到建树的人之外，那些学者全部都改行，地球的科学界大约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有一段时间，在物理系，你说你搞弦论，说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


  　　这也在一个侧面说明了凝聚态的巨大潜能。


  　　可以这么说，量子力学研究的是微观世界，相对论研究的是宏观世界。而凝聚态物理，或许就是攻破“如何从微观过度到宏观”的重要方向。


  　　和粒子物理相比，这个领域确实没有那么神乎其神，不怎么吸引人。但是，它有希望弥和量子力学和相对论之间的巨大鸿沟。


  　　“有希望”这三个字，就值得一个研究者去拼一拼、赌一赌了。


  　　当然，在电子局域化概念刚刚提出的现在，凝聚态还没有正式诞生的条件。但是，现在就足够焚金谷欢腾了。


  　　焚金谷几乎忘掉了“过年”的大事，整个门派，只要研究领域和“固态物性”有一丝交集，就在讨论王崎的三篇论文。


  　　对于“电子局域化”这个理论，他们叹为观止；对于第二部分的对称性讨论，他们心生敬服；对于第三部分的泛晶体理论，他们几乎喜极而泣。


  　　而几乎每一个焚金谷弟子，都在对王崎表示感激的同时，也按下了一丝愤懑。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混账万法门弟子就这么喜欢让人头疼的东西呢？”


  　　“啊，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第一部分一些——群论什么的，不是万法门，真的有人研究吗？”


  　　或许是因为谷内“群情激奋”吧，就在大年初一这一天，焚金谷的外务部门立刻将市面上能够找到的、王崎名下或者算君名下的代数拓扑、几何拓扑算经都找来了。至少在明面上，这个行为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仙盟对王崎的“处理办法”，也只有“限制万象卦文和乾坤卦文的传播”与“系统学习算器理论这需得接受审核”这两项。王崎的其他理论，至少不会遭受到公开的反对。


  　　一夜之间，原本除了万法门本门专研某一领域的人之外，根本无人问津只能用来填仓库的大部头书籍，变成了抢手货。各地的公共书楼与守藏室内，相关的书籍也供不应求。就连原本渐渐沉寂下去的歌庭派，也接着这个机会重新进入世人眼球——原本算主道心崩溃之后，他们越来越艰难，也鲜有人希望能够到他们名下求学了。而现在，借着王崎的东风，整个焚金谷都开始关注代数拓扑这个领域的事情。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拓扑学”乃至于“群论”，以后定会成为焚金谷的必修课。在王崎之后，焚金谷再也不是手巧【会做实证】脸好【能够发现特定现象】就能玩得转的学科了。


  　　可以说，王崎推动了焚金谷的变革。


  　　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焚金谷弟子提起“王崎”这个名字就会咬牙切齿吧。和更加理论化的缥缈之道不同，“凝聚态”这个领域，显得繁琐而恐怖，需要不厌其烦的计算电导，计算电极化，需要计算电子的种种输运性质。若是缺乏耐心，很容易就溺弊在计算的汪洋之中。


  　　但是，对于这个改变，焚金谷将甘之如饴。


  　　另外，某些万法门的弟子也显得很开心。


  　　比如说苏君宇。


  　　因为身在南溟的关系，所以苏君宇很少对外联络——瓜田李下，自当避嫌。这也是为了少惹麻烦。


  　　不过，如果有人主动联系他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不是。


  　　只要他不透露南溟的事情，仙盟暗部就不会找上他。


  　　而就这短短七八天的时间，项琪和他通讯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个时辰。每天，项琪都会专门抽出空，进入某个聊天室来让苏君宇指点他算学。


  　　只不过，每一次大约学了半个时辰，她就会忍不住用额头撞桌子：“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这么恐怖……”


  　　关于群论的知识，她在仙院时期就有所接触。原本她还觉得，每天花上一两个时辰，很快就能够理解王崎处理泛晶体时所使用的算学工具。可万万没想到，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得那个样子。


  　　苏君宇无奈：“所以我也说了嘛，一般人用的算学和万法门用的算学，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苏君宇说得也不假。高中数学，基本上就包括了部分微积分的知识——比如说导数、定积分、极值，甚至还包括数列的极限。但是，这些东西和真正的微积分相比，难度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入门”与“精通”，从来就不在一个世界。


  　　“唔，唔，呜呜呜！”项琪下巴顶在桌子上，眼睛向上看着苏君宇，“太难了。当初统考，明明你第一，我第二的，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咳咳，明明我是榜首，而你只是单个仙院的第二啊。”苏君宇咳了咳，又忍不住露出笑意，显然也回想起了过去的时光：“再者，术业有专攻。我是万法门弟子，不精通这些没天理了。你是焚金谷弟子，钻研的是物性之道，若是比我还懂群论，那我还修什么道，练什么功？”


  　　“王师弟他也不是万法门的吗……物性之道比多少焚金谷弟子都强啊。”


  　　项琪叹息。


  　　“算了，我看看你还有哪些问题……”苏君宇伸手抽走项琪下巴压住的算经与笔记本，看了两眼：“这部分啊。说实话，王崎对这部分的理解更深——这基本都是他最近半年做的理论了。而且论讲道，他也比我强了很多倍。你直接去问他更合适。”


  　　项琪倒是也听说过王崎在讲课上独树一帜，征服了许多弟子。但是，她沉沉一叹：“最近几年，都不大好意思找他啦——总觉得他这种人物，忙得很，自己耽误他一分钟就是对整个仙盟犯罪一样。”


  　　讲到这儿，项琪显得有些消沉了：“啊……有十年吗？我当初捡到他的时候。想想那会儿，我就这么一提……”她还比划了一个动作“就将那小子从他自己家的院子里提起来啦。那个时候他都还没长开，还没我高呢。要是现在的我能回到那个时候，定然会感叹一番‘哟，我手里拎着的，可是个未来的逍遥修士啊！我看看，啧，这逍遥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苏君宇哈哈大笑：“说起来，师弟他也谈过这事。他说他当时没见识，见你踩把小剑飞进去，惊为天人，还以为这种傻到不行的手段是修家常有的……”


  　　今法修士筑基期就可以浮空飞行。不过，对于一些平衡感不大好的修士，这种飞行有些难度，需要一个相当于“平衡仪”的法器辅助他们飞行。


  　　项琪有些脸红：“喂！”


  　　脚踩飞剑，其实和地球人骑自行车带辅助轮一样，属于不行的表现——通常只有童车才带辅助轮的。


  　　笑过一会儿之后，苏君宇道：“别和那种天之骄子比速度，平心静气。只不过，如果是我教你的话，差不多得大半年你才能学精吧。”


  　　“好哇好哇，那接下来麻烦你了。”项琪眼睛眯起。


  　　对于苏君宇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也别让师弟甩太远——当初可是你我手把手教他怎么练功的！”项琪突然生出一股豪情：“你也在谋划元神的道路了吧？”


  　　苏君宇摇摇头：“并没有。我现在正在跟着王崎那小子搞一个大项目，说不定能够改变整个万法门的格局。我想等王崎走出那一步之后再谋划元神。”


  　　“唔，真的假的。”项琪再次倒在桌子上：“现在焚金谷的格局已经被他改变啦！”


  　　苏君宇错愕，旋即摇头：“也是啊。这种家伙，简直就是为了改变世界而生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下震动

  　　在退出万仙幻境后不久，苏君宇就收到了项琪发来的灵讯。


  　　“喂，还记得王崎公开讲不完备的那一天，你跟我的通话吗？”


  　　苏君宇回应：“嗯。”


  　　“你跟我说什么，万法门都像疯了一样。”


  　　苏君宇也回想起那一天，整个万法门都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如同一群邪教徒跑到仙家山门搞狂欢。


  　　“这一次，焚金谷疯了。”


  　　苏君宇笑出声，道：“你们那是乐疯了，当初万法门是吓疯的。”


  　　当初，王崎前后几颗重磅炸弹下去，不完备，不可判定，彻底毁掉了算学算天算地算一切的信心。整个万法门半数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而现在，焚金谷却是另一番景象。


  　　王崎这是在重建焚金谷的尊严。


  　　不过……


  　　——已经有两个门派因为你而疯过了啊，师弟……


  　　苏君宇心中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下一个疯掉的门派，会是哪一个？

  　　……


  　　就在某个怀有阴暗心理的万法门弟子猜测哪个门派会变成王崎的下一个牺牲品时，这份恐惧已经实实在在的落在了天灵岭修士的头上。


  　　或者说，落在了部分天灵岭修士的头上。


  　　某个幻境当中，艾轻兰领着王崎走向另外几个天灵岭修士。她拉着王崎，介绍道：“这位就是卢龙师伯，半步逍遥的大宗师，乃是焚金谷转投天灵岭的。因为和我师父投入这个领域的时间相差不多，在当初都被作为‘转投派’的年轻领袖对待。也是我认识的最好的生灵物性领域的研究者了。”她拍了拍王崎的背，道：“好好把握啊。”


  　　“转投派”这个天灵岭内部使用的词汇，也算是特殊年代的特殊产物吧。当初，波动天君写出《生灵何本》的着作，道出“性命本是负熵”的天机，更新了“血脉遗传”的视角，并且表示一切生灵之道的问题，最终都可以用物性之道和缥缈之道研究与解释。也就是这一部书，无数缥缈宫、焚金谷的修士转投天灵岭，一时蔚然成风。


  　　艾轻兰的师父，螺旋双尊之一的卧神先生詹卧神，就是“转投派”的代表。


  　　“您好您好，久仰久仰。”王崎伸出手，道：“您的……呃，在物性之道的领域的研究，很是有意思，独树一帜……”


  　　卢龙摇摇头，笑道：“你怕是根本没听说过我罢，王崎道友。”


  　　王崎尴尬一笑：“哈哈哈……”


  　　讲真，虽然说搞凝聚态是王崎在复刻“布尔巴基学派”之时就有的计划之一——布尔巴基学派数学的应用，有很多都是在凝聚态领域的——但是对这个领域，他了解得还不够全面。尤其是生灵之道、生灵物性这个领域。除了那几个着书立说、坚持对凡人讲道的公众人物，他也就记全了逍遥的名字。


  　　“嗯，我名下有瘟毒的衍射图像的制作技术，还有数十种瘟毒的精准物性结构。”他笑道：“不算有名。”


  　　王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狂人在听说“病毒”之类的玩意时，总有一种特殊的兴奋感。他再次握住卢龙大师的手：“哪里哪里，是我对这个领域了解不够。”


  　　说起来，对生灵物质物性的研究，也算是物性之道的一个重点了。很不奇怪的，最近几十年，许多获得祥瑞之典物性典的修士，其实都是天灵岭出身的。


  　　严格来说，“血脉根的双螺旋结构”也可以算是物性之道的问题——这个研究的不就是某一种大分子的结构嘛！妥妥的物性之道啊！只不过，它对于生灵之道的意义实在是太大了，所以螺旋双尊最终拿到的，是祥瑞之典的“生灵典”。


  　　“哈哈，我的名气毕竟是比不过王道友你。三年之前，公开讲道，讲得万法门都变了天。纵使不是万法门弟子，也知道道友你的威名。”老者摇摇头：“还有这一次，泛晶体体系一出，整个焚金谷，还有大半个天灵岭，都得学习道友你的东西。这可是天大的伟业。”


  　　“您过誉了。”王崎真心说道：“您的研究，也是祥瑞之典那个等级的啊——还是物性典。”


  　　嗯，前面也说了，天灵岭出身的生灵物性论研究者得物性典的机会，不比焚金谷出身的生灵物性论研究者小——有时反而更大。


  　　“起码得拖一届——下一届的得主，基本就确定是弥天昭弥道友了，没有人能和他争。我还是和其他人抢一抢下一届吧。”卢龙大师朗声笑道：“说不定王道友你也是我的对手之一啊！”


  　　“不敢不敢。”王崎礼节性的谦虚了一句，但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他这次的论文加一块，也差不多能够摸到“物性之典”的边儿了。只不过，他不像弥天昭那样毫无争议。


  　　看看王崎的年纪，再想想弥天昭的年纪，卢龙心中突然有一种感叹。


  　　——自己明明还没有衰老啊，居然有一种“又要换代了”的感觉。


  　　“既然前辈肯来见我，那说明您大约已经同意我的请求了吧？”寒暄过后，王崎开门见山的问道。


  　　“嗯。”卢龙点点头：“确实如此。验证聚晶体、璀晶体这两种生灵物质泛晶体结构，对吧？”


  　　王崎点点头：“我托艾师姐帮我联系天灵岭的诸位前辈大能。原本我觉得，能有一些元神期修士响应就不错了。您来，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先别忙着高兴。”卢龙大师摆手：“我先说完，生灵物性，我确实是行家里手。但是，这个验证的项目，我也只能给你提供元神期的实证员，了不得派一两个炼虚期的‘头儿’。我自己，最多就设计几个实证。”


  　　王崎感激的点点头：“足够了。”


  　　一个半步逍遥的修士，自身的组织能力就是一种财富。他们麾下的修士，动手的效率就比普通的修士要强一些。而设计几个实证——这简直就是说，“一个半步逍遥在给你干白工”！

  　　“可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卢龙大师开玩笑道：“我可不介意证明你出错，为我拿下物性典除掉一个对手。”


  　　王崎也笑了：“只可惜，我的顺位应该比您低很多，您除掉我也得不了实际的好处呀！”


  　　王崎的这套理论，在“凝聚态”这个概念全面开花之后才会显现出它的不凡来。


  　　“话说回来，王崎道友你对‘超导’这个概念有没有研究？”


  　　卢龙大师看起来像是想来一场学术交流。


  　　王崎点点头：“我最初研究物性，就是在一位研究合金的道友的实证部里琢磨金属相的。超导的实证，多少做过一点。”


  　　卢龙大师点点头：“那么，在聚晶体或者璀晶体的框架之下……生灵超导，有没有解释的可能？”


  　　王崎陡然一惊：“生灵超导？”


  　　有机超导？生物超导？

  　　WTF？


  　　不过，等一下……这好像又是一个自己之前忽略掉的领域啊……


  　　在地球，并没有“有机超导”这一说——所谓的“高温超导”，理论也就一个框架。人类已知的物质当中，能够成为超导体的就那么并不多的几种，而其中临界温度最高的也是零下一百多度。这种情况下，什么有机物能够存在？


  　　但是，在这个宇宙……仔细想想……


  　　——超导体有机物，好像真的可以存在啊！

  　　“电子局域化这个想法很好。我觉得，这里面或许会有让超导理论更进一步的成分。”卢龙大师有些失望：“看起来，你没怎么研究吗？失礼了。”


  　　“等会等会，前辈，您给我详细说说呗？”


  　　……


  　　而在焚金谷欢腾一片的时候，宇宙当中的某个天宫实证部，许多缥缈之道的修士则聚在一起，研究王崎论文的第一部分。


  　　“电子局域化……这也是微观粒子性质的体现啊。”


  　　“居然还能这样。”


  　　众人窃窃私语中，破理真人大声总结道：“道友们，我们或许应该重新审视一下物性之道了。说不定，根据物性之道的一些应用，我们还可以反推出高灵状态下微观粒子的某些法则，进而将这些规律反向延伸到我们熟悉的元灵气环境当中。”


  　　交流了一会之后，破离发现路小茜有些心不在焉，不满道：“喂喂，小家伙，做什么呢？”


  　　“师父。”女子低头表示歉意：“刚才我只是在想……嗯，神州的那些师兄师姐，他们怎么样了呢？这个新的理论，会不会对他们有一些安慰呢。”


  　　破理真人嘴唇动了动，抿得很用力。最终，他道：“求仁得仁——或许对那几个蠢货来说，这也是个好的归宿了。”


  　　尽管话说得没头没脑，但是对于这个人来说，已然是难得的轻柔语句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一个新年


  　　伴随着王崎的三篇论文的问世，某个后世注定会载入史册的学术体系正式登场。它并没有正式出世，现在露出的，只不过是它登场的前奏——大抵相当于神话故事当中天才出世时的天地异象，或者戏曲当中角儿出场时“咚锵咚锵咚咚”的敲打。


  　　相对于“凝聚态”这个有可能会占据神州研究主流的庞大体系来说，泛晶体和电子局域化，也不过是一个前奏而已，


  　　只不过，神州修士当中的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它的不凡之处。


  　　比如说缥缈宫。


  　　王崎那句“缥缈宫的那些家伙，总觉得微观粒子就是此世全部的玄奥所在。微观领域出了一点瓶颈，他们就大呼小叫，觉得今法要完”原本只是一句私底下的玩笑话，他并不会真的冲到缥缈宫大能面前去砸场子。但是，骆维扬当初转述王崎这句话的时候，浑然忘了在场的其实不只有焚金谷弟子，也有缥缈宫的——比如说弥天月。


  　　所以，在某些不为王崎所知的地方，这句话流传开来了。


  　　弥天月在转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多少是有一丝不以为然的——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愤懑。她一直以来都觉得，缥缈宫的方向，才是趋近此世真相的唯一方法。但出乎她所预料的是，对于濒临崩溃的缥缈宫弟子来说，王崎的这句话，反而是一种安慰与救赎。


  　　在得知了“天没有塌下来”之后，许多缥缈宫年轻弟子濒临崩溃的精神都缓和了不少。


  　　而缥缈宫的高层，并不是很清楚这些事情。他们倒是对物性之道中微观粒子表现出的一些性质很感兴趣——尤其是电子，这完全挠到了他们的痒痒处上。而弥天昭高灵环境下的实证思维，也给了他们很多的启示。


  　　但是，在短时间内，那套原本是作用在物性之道上的方案，还不可能移植到缥缈之道上来——尤其是缥缈之道的对撞法阵，这个实证法阵在高灵环境下的设计与修改，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完成的。


  　　但是，并非是不可能。


  　　而“从可以直接观测到的物性变化之现象中，推测高灵环境下微观粒子可能存在的性质，并将之逆向延伸至元灵气环境”，也成了缥缈宫的一个新研究方向。


  　　总而言之，王崎物性之道的论文，不止震动了焚金谷，也意外震动了整个缥缈宫。


  　　只不过，王崎分外不看好这种研究罢了。


  　　无论是零号元素，还是泛晶体，都是根本不可能存在于元灵气环境下的物质——换句话说，地球宇宙根本不会存在这些东西。这就好像要用神州所在的灵气宇宙的现象，推测地球宇宙的规律。


  　　几乎不可能做到。


  　　王崎有时候甚至在想，或许元灵气环境与高灵气环境的差异本身，也蕴藏着什么神奇的奥妙。


  　　而他才刚刚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这一年就不小心结束了。


  　　在焚金谷与缥缈宫的震动中，旧的一年结束了。


  　　随着辛岳【神州标准时间经线】的一声爆竹，整个神州迎来了新年。


  　　而在这一年的除夕夜里，每个人都过得不大一样，有些人很好，有些人则不大好。


  　　在旧黎京，十来个结丹期的修士和魏沧围坐在一起吃火锅。热锅咕噜咕噜的冒泡，白色的水雾带着氨基酸与脂肪的芬芳，氤氲在整个屋子里。而屋内的人也被一种喜庆的氛围所同化。


  　　高狄露出了解脱的表情，真心实意的举杯，大声道：“诸位同道，这个年，我终于是过好了……可算是过好了，可算是能睡了。哈哈哈，我算是明白算学为什么伟大了。万法门，当浮一大白！”


  　　“此算，当浮一大白啊！”众缥缈宫弟子也乱哄哄的举杯欢庆。


  　　高狄再次站了起来：“魏先生……不，魏沧，魏老兄！兄弟！这几个月，你帮我良多，而且这一次变革，也是你告诉我的，所以我必须得谢你——我们得敬你一杯！”


  　　魏沧点点头，受了这些缥缈宫弟子的一礼。那些缥缈宫弟子并不如何关注焚金谷的事情，对于物性之道领域的许多论文也没有兴趣。但是，作为基派的一份子，魏沧不能不看王崎的论文。


  　　也正是因为他看了王崎的论文，所以这些观念才能由他传递给这群缥缈宫弟子。


  　　“这个天地，终究是有可怜之人的活路。”另一个缥缈宫弟子也大声笑道：“相形之道探究宏观、宇宙、星辰，缥缈之道探寻微观、粒子，而物性之道就探寻二者中间，微观如何过渡到宏观……”


  　　“我是已经没有信心再去面对缥缈宫了，但是……焚金谷也未尝不可啊！”


  　　“哈，缥缈宫本就因焚金谷而来，我们研究物性之道，也算是反本溯源啊。”


  　　“你这说的，我们今法仙道的认知可是逐渐入微的，而不是反过来！”


  　　“但是，缥缈之道和相形之道的裂痕真的很大。或许真的得从这方面入手了……”


  　　太一天尊曾经说过，一个层面有一个层面的规律。很多定理，踏出自己所属的范围之后就不再适用了。不仅是微观和宏观，“高速”和“低速”的物理规律也很违反直觉。


  　　在天物流转之道中，“宏观”便是指不涉及量子效应以及微观粒子及其内部结构的物理情境，而高速，就是需要考虑相形之道中时空、质量的变化的运动。


  　　但是，缥缈之道和相形之道所属的领域，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这王崎新开的道路，说不定就是一个弥和这两个领域的道路呢？


  　　因为，物性之道研究的领域，正好就在这“微观”与“宏观”中间啊。


  　　在一片欢腾之中，魏沧只是握着杯子。他却看得出来，这群人并不是真正的快乐。


  　　虚浮的微笑，虚浮的谈笑，虚浮的弹冠相庆。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转变究竟是好是坏。


  　　不过……


  　　——总比之前好吧。


  　　他如是对自己说道。


  　　而在神州的另一端，另外一对人儿却在为完全不同的事情烦恼着。


  　　“物性之道的突破，意味着我们对于生灵源质在内的许多生灵物质【有机物】的物性理解进步。而我们对这一道理解的进步，就意味着我们能够更好的制造生灵物质……”


  　　“但是，就现在，寻找一种合用的生灵源质【蛋白质】。一段合用的血脉根须都是一个看脸的过程——纯靠运气啊。”艾轻兰哼哼：“用王师弟说过的一句话来讲，你一个昆仑奴【黑人】就不要搞什么实证啦！”


  　　“但是，这依旧是一个进步不是？比如说，阳神阁最近打算推动的细胞钙离子通道研究……”


  　　“这个和王崎师弟那个研究没关系……”艾轻兰翻了个白眼：“固态物性和细胞，没关系。”


  　　“说不定有啊。”辰风继续说道：“我和王崎聊了一下。你知道么，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打算以固态物性为基础，重新延伸出一门新的学科来。说不定液态或者流体也能够包括在里面……”


  　　“小风。”艾轻兰的语气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辰风默默住嘴。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下去？”


  　　他们两人此时就在数百丈的空中，凌空而立。云层在他们两个身边柔柔的飘过。而他们脚底，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小镇。这是一个凡人小镇，年味十足，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而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无数焰火燃放，仿佛花朵一般在两人脚下盛开。


  　　辰风手里还捏着算器。他急忙摇摇头：“怎么会呢？只是一时想入迷了……”


  　　艾轻兰盯着他：“现在快点，还赶得上年夜饭哦。”


  　　“咱们两个是修士，不差这一顿吧？”


  　　“欸——”艾轻兰拉长了声音：“似乎我提完婚的时候，你就开始推脱了呢？别告诉我你这个时候想缩哦。”


  　　“啧，但是……”辰风面露难色：“你知道的，现在……我们……这个……”


  　　“我们的父母可是凡人，这样的年夜饭不会超过一百次的。”艾轻兰抓住辰风：“总之，这一次一定要将日期敲定下来，知道么？我可不希望我们的孩子在婚前出生！”


  　　辰风如同被雷霆击中，一时之间忘了抵抗：“孩子！？现在有了？”


  　　“没，不过很快就有啦！”


  　　在艾轻兰的大笑声中，两个人穿过了爆炸的焰火。


  　　那笑声以及说话声很大，全镇的人几乎都听得到。


  　　一时之间，辰风很想捂脸。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想回家乡的啊……每次都这样，太羞耻了！


  　　如果可以，真希望两个人能一前一后回去……


  　　……


  　　总之，新的一年，就这样到来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唯有王崎，感觉自己陷入了莫大的危机与尴尬之中。


  　　由于他现在是孤儿也没有故乡可回的关系，所以这一天他没有什么事。


  　　而陈由嘉有。


  　　所以，他将面临他人生当中最严峻的挑战。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族的新年


  　　南溟的冰原此时已经化作魔域——至少是如同魔域一般。此时，无数看上去就不属于这个行星的巨大生灵已经占据了南溟学府外围那一圈平滑的冰面。有些兽状的妖族仰起头，对着极光发出懒洋洋的咆哮。而更多的类龙状或者不可名状之妖，则是低伏在地面上，打着响鼻。


  　　“天然演化之物”与“智慧设计之物”存在明显的差别。更新妖族和始新妖族的妖身，多半都是设计之物，是专为某个目的而发展出来的身躯。和自然演化而成、种种素质相对平庸的生物相比，这些妖身的外貌确实有那么几分可怖、几分怪异，几分扭曲。


  　　这属于妖族“庆贺新年”的方式。


  　　以自己最为适应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这也是强调“克制本能”的妖族文化中，为数不多的可以放纵自我的日子。


  　　除非行星黄赤交角正好为零，不然，一般的生物圈总会呈现出随季节变化的生命周期。而除非文明的主体就在赤道、两极之类没有四季差异的地区，不然，一般的文明总会有“四季”这个概念。


  　　而一般来说，由“春”到“冬”正好是一个一年生植物由生到死的过程，也是一般植物完成一个生长周期的标志。而这个由日照时间刻入植物的生命周期，也由植物刻入了那些以植物为食的动物体内。而这种印象，也最符合一般意义上的“直观经验”。因此，不管是什么文明，多半都是会以“春”为一年的开头，以“冬”为一年的末尾。


  　　同一个星球上，使用太阳历的文明，“新年”这一天的时间，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妖族的新年，也差不多应该是这几天。


  　　只不过，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太久了。这颗星球的太阳历，并不是完美的三百六十五日或者三百六十六日，而是一个小数。就连当初他们用来校对历法的星图，在这么久的岁月之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动。


  　　人族之所以称恒星为“恒星”，就是因为在可观测的天象当中，这些星辰几乎是恒定不动的。


  　　但实际上，“恒星”也不是恒定的。只不过一般的观察者没有恒心去看它们的运动，所以将它们称之为恒星。


  　　几千万甚至上亿年没有计算调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新年应该是什么时候了。


  　　或者说，什么时候都差不多。


  　　既然现在他们在学习人族，那索性便以人族的历法来庆贺吧。


  　　对于修士、或者说大妖来说，“年”不过是生命的一个小刻度。如果什么事情都需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那生活一定繁琐得要死——毕竟，一年的日子是有限的，而长生久视者的生命是无限的。如果有心去记，一年的每个日子他都能给你挑出四五件“值得铭记”或者“值得纪念”的事情、“理由”。如果这些都需要长生者一一去纪念，那他一年下来，也不需要去做什么事情了。


  　　这非是长生久视者，非是逍遥仙人，而是一个永远在过去的记忆中徘徊的、永存的复读机。


  　　当然，长生者也绝非是无情的存在。他们总还是有需要纪念、需要铭记的事情。


  　　只不过，他们的纪念活动，短一些的乃是以“纪”【十二年】为周期，长一点甚至是以百年、千年乃至于“元会【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单位进行。


  　　而这一年，对于妖族来说，恰好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是他们苏醒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太阳正在巡回。”奥流一改失心疯后的逗逼，专注的望着北方——当然，这里非常靠近南极点，背对南溟学府的话，不管往哪边望，基本都是北方。


  　　对于尊崇三足金乌、大日妖皇的更新妖族来说，“太阳”自然是格外重要的崇拜对象。


  　　只不过，奥流望着的方向有些特殊。顺着他视线的方向一路往北，就可以到达扶桑——更新妖族曾经的圣地，奥流的故乡。


  　　已经化作四翅虎首狼身巨怪的奥流，眼神沉浸在伤感当中。


  　　更多的妖族，则望着东北——日后太阳出来的方向。


  　　还有一个多月，到差不多春分的时候，这里才会看到太阳。这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日出。


  　　但是，对于妖族来说，久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所求的，不过也就是一个日出而已。


  　　和其他妖族相比，浭的情绪更加平和一些。他往后退了退，和维持人族身形的椒站在一块——此时，椒作为极少数保持人形的生灵，和大多数同族显得格格不入。但是没办法，习俗是“以自己最为适应的形态”，而她所掌握的妖身变化，都是草木一类。在这种无光低温的环境当中，妖化的植物不至于会冻死，但是“不适应”是免不了的。


  　　浭看起来有些无所适从：“我以前还真是不知道有这种……这种习俗。”


  　　椒抬头看了他一眼——人身相对于始新妖族的类龙身来说，非常纤细渺小——神色古怪：“我族的不少习俗，都是从你族继承下来的。”


  　　“但是，我那会儿，早就没妖这么干了——庆贺新年？庆贺好不容易挺过了旧的一年？庆贺自己新的行星运转周期里有可能被人杀死？真难懂。”


  　　“习俗啊……”椒悠悠叹气：“说起来，人族的习俗又是怎样的呢？有时候还真想去看一看。”


  　　“王先生，好像是遵从他们的习俗，回去了。”浭道：“真是古怪的习俗。”


  　　“王先生正在做什么呢？以血脉为枢纽联系在一起的家庭究竟是什么样子？”椒凝望极光，眼神中有一些憧憬。


  　　……


  　　那么，以血脉亲缘为枢纽的人族家庭是什么样的呢？


  　　现在的王崎恐怕还回答不了自己班上最听话的学生的这个问题。而且，至少十几年内，他也不要想能够回答上来。


  　　而此时此刻，和他一起吃饭的人，也没有一个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很想将当初确定人族伦理纲常的人——包括参与此事的龙族，统统拖出来揍一顿。


  　　现在，他身上的尴尬值简直突破了天际。


  　　尤其是他坐上饭桌，面对自己未来泰山的一刻。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实际上，一开始的时候，王崎并没有打算要呆很久的。反正他现在处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所以办完在万法门的事务之后，他就可以直接回南溟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今天，众多基派之人的学习热情格外的高。以赵清潭为首的基派元神期修士，几乎是拉着他在问问题。


  　　王崎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的。无数灵感就在他一手开创的领域里闪耀、碰撞，最后派生出新的理论。


  　　而且，对于这种学习热情，他也很是理解。


  　　他的那篇论文——《数种泛晶体物质的算学结构》，其实也是在基派理论的基础之上延伸而来的。


  　　实际上，王崎计划中基派日后的理论体系——也就是地球上布尔巴基学派的数学体系，也和“凝聚态”这个领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就比如王崎前不久发表的名为“层论”的算学工具，还有从属于他研究范围的“纤维丛”，都是在凝聚态这个领域——尤其是凝聚态拓扑场论这方面，有着巨大的作用。


  　　众人也肯定是看到了这这一面，所以才会如此热情的。


  　　毕竟，一个算学，在和实际问题相结合之后，才会爆发出巨大的生命力。王崎这相当于是找出了一个“仙盟不得不给基派拨划官方经费”的理由。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毕竟都是为我的理论而振奋嘛！


  　　天真的王崎是这样想的。


  　　直到庆贺除夕的爆竹声响起时，那些家都在万法门附近的修士才恋恋不舍的离去。和焚金谷“爆炸狂”的风俗不同，万法门内燃放爆竹，就说明已经入夜了，该去吃年夜饭了。


  　　在众人全部都走后，王崎其实也是准备离开的。


  　　只不过，陈由嘉就在这个时候，乖巧的站在他面前，用他无法拒绝的态度提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要求：“今天晚上，一起吃饭么……”


  　　“当然。”王崎拍了拍她的脑袋：“自然可以……一家人嘛。”


  　　直到陈由嘉将他领上一条小路之后，王崎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从“色授魂与”的负面状态下解脱出来。


  　　再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不大陌生的青年。


  　　陈由嘉的兄长，陈由君。


  　　王崎一下子就僵住了。


  　　陈由君看到陈由嘉将王崎拉了回来，也被吓了一跳。他先是神色复杂的打量了王崎两眼，也不知是盘算哪里下手比较好，还是计较“等下打碎了怎么拼回去”。


  　　过了许久，他才对王崎点点头，但却没多少笑意：“来了？”


  　　这一刻，王崎真是宁可面对圣帝尊，也不愿面对这位今法的同道。


  　　他机械的点点头：“大……陈师兄，见礼了。”


  　　“嗯。”陈由君什么都没说，领着王崎往里走。


  　　再然后，王崎就坐到了陈景云面前。


  第一百五十五章 “翁婿！”


  　　十年之前，王崎还不认识陈由嘉。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被陈景云出于安全考虑驱逐出万法门的谪仙——似乎是因为当时万法门的地下隐藏着什么秘密的工程。而现在，当年用来进行那个计划的地下空间，就被用来安置海神类弥的本体。


  　　在那个时候，王崎却是想过，自己再一次面对这个表情木然的男人时，会是一种什么状态。


  　　是带着孪生素数猜想、三元数组猜想【ABC猜想】或者就哥德巴赫猜想的谜底狠狠打脸么？还是说以逍遥修为碾压？


  　　可惜的是，孪生素数猜想王崎记得的只有一个模煳的思路，三元数组猜想……正常人其实都不会去记忆望月新一这位地球数学家的那个证明法【他使用了自己发明的算法，整个地球都没有人能看懂他的论文】。至于哥德巴赫猜想或者说明珠之算……王崎知道的思路里，还真没有超过陈景云先生的。


  　　王崎自身对数论也没有任何兴趣，当然也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计划，所以，这个妄想自然也永远只是妄想。


  　　但是，不管怎么说……


  　　十年之前的王崎，肯定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这位半步逍遥的强大修士，心平气和的吃饭。


  　　还是年夜饭。


  　　“陈……掌门……”他实在拿不准，叫“叔叔”“师叔”“师伯”“道友”还是其他什么比较好——如果直接叫“岳父”或者“爹”应该会被直接扔出去吧，但是无论是什么称呼都好像不大合适……


  　　在做了许久的加权计算之后，王崎最终还是选择了“掌门”这个比较正式的称呼。


  　　虽然“家宴”不大应该出现这种正式场合的称呼，但是，这么叫怎么也挑不出错吧。


  　　——应该……应该……


  　　“嗯。”对于这“半个儿子”的问候，陈景云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木讷的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请坐吧。”


  　　王崎战战兢兢的坐下，然后举起筷子，左右看了看。陈由嘉和陈由君手都放在筷子上，但是却没有动的样子。直到程景云伸出筷子，他们两兄妹才动手。


  　　陈景云虽然贵为万法门的当代掌门，半步逍遥的大宗师，但是平素生活都没有什么特殊要求的样子——倒不如说很是朴素。这个宅子倒是大宗师境界修士都配备的，但是其中大部分都用来作藏书室与存放手稿，练功的地方特意加固了一下，防止他行功的时候突然沉迷，然后不慎力量外泄。


  　　在这些属于“必要”的改建之后，这个宅子就显得没有多大了。而陈景云家的家具，也是按照这个规格打造的。现在吃饭，也是四个人对着一张小圆桌子。桌子上有鱼有肉，不过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美食。大约是照顾陈由嘉口味的意思，菜肴倒是比较精致。王崎甚至怀疑，这位掌门一个人是根本不吃饭的。


  　　而和陈家人吃饭，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陈景云自身讷于言，陈由嘉那样……王崎也已经习惯了。陈由嘉她哥哥陈由君待人接物倒是不错，但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年夜饭吃得异常沉闷。王崎觉得，自己当初在神京吃牢饭都不过如此了。


  　　此时，王崎距离陈景云，不到两米。他不用灵识也能看到这位掌门筷子间的一块肉。


  　　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尴尬，王崎努力的左右看看，试图找一找话题：“哎呀，陈掌门，这里怎么没有看到由……前辈……”


  　　光是在“阿姨”和“前辈”这两个称呼之间抉择，王崎就花了将近一秒。


  　　——啊啊啊啊啊，我和陈掌门以前有些龌龊，但是和由前辈没有不是？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说不定突破口在这儿呢？


  　　陈景云吃饭的手停了下来。他看了王崎两眼。王崎立刻低头扒饭。看到王崎这个样子，陈由嘉脸红的同时气不打一处来。由于陈景云修为远超她和王崎，灵识传讯之类的手段对于陈景云来说与大声说话无异。而在饭桌下用脚踢……天，有这么蠢的么？陈景云的灵识不比两个连元神都没有的小家伙强？

  　　但是作为万法门的核心弟子，陈由嘉有的是办法，她愤恨的用筷子敲了敲碗。这是根据王崎的语言学理论从无到有构建起来的新语言。在不与陈景云做双向交流的情况下，陈景云基本无法破解。


  　　而这门语言……恰好是王崎和陈由嘉玩闹的时候随手做出来的。


  　　王崎听出了大意：“蠢货！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愤怒。”


  　　——顺便一提，表情符也是王崎的“发明”之一……


  　　陈由君的眼睛在妹妹和王崎身上扫了一下，先是用筷子点了点陈由嘉面前的盘子，道：“食不语。”然后，又转头对王崎说道：“家母正在天生峰闭关，需得突破到炼虚中期才行。王师弟这次，怕是见不到了。”


  　　对于修士来说，“爱情”“亲情”是可以永恒的——当然，这种情感维系的形式也与凡人有所不同。


  　　现在，“逍遥境界”经过一次调整，已经等同于“长生境界”。而陈景云半步逍遥，换句话说，就是距离长生道果只有最后一步。而他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宗师，长生的机会实在是不好说。


  　　如果陈景云他希望将自己的这段感情长久维持下去，他们现阶段的长期分离就是一种必然的选择——当然，以一时的分离换来长久的相守，也是一种很正常的做法。


  　　既然是为了“永久”而做的准备，那么“每年一次”的日子，缺席也是很正常的了。


  　　王崎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低头扒饭，不言不语。


  　　四个闷葫芦凑到一块，于是就真的“食不语”了。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艰难的年夜饭，王崎局促的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现在宁可和自己的学生们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呆在陈由嘉的家里。


  　　但是起身告辞……起身告辞……王崎再蠢也知道不行啊！

  　　这个时候，反倒是陈景云起身，招呼王崎道：“王崎么，跟我来一趟吧，我……有几句话想跟你交代一下。”


  　　王崎听得心惊胆战，总觉得陈掌门话里有话。但是，在陈由嘉催促的眼神之下，他还是跟了进去。


  　　陈景云的书房有些杂乱，和客厅截然不同。陈掌门挥挥手，书籍自动归位，清出一片空白地带。他轻轻一指，道：“坐。”


  　　王崎坐下。然后，“翁婿”二人面对面坐了十来分钟。陈景云轻轻谈到：“我没想到，居然是你……”


  　　“是我……什么？”王崎被尴尬淹没，不知所措。


  　　“我一生诚于算学，亦是不亏职守，却对家人有所……有所不足。”陈景云叹息：“由嘉和由君两个孩子，我都……不大好说。由君是男孩子，这些年自己走出来了，但是由嘉性子别扭，我总……总是担心她长不大，以后会受人欺侮。”


  　　王崎呲牙：“您在这儿，一般人也不会有胆子欺侮她的吧。”


  　　陈景云摇摇头：“明面上的欺凌自不会有，但是暗地里的气总是免不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王崎一眼：“其实，我很担心，她能不能找到自己心仪的人。然后，那个心仪之人，到底对她好不好——说实话，我自身亏欠她许多，所以有时也会想，若是她日后的丈夫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只是一个能够陪她吃吃喝喝玩玩的人，也挺好……”


  　　王崎心中突然有一股冲动。他很想对着陈景云拍着胸脯说，这件事不用他担心，他一定会……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会是你啊。”陈景云看着王崎，神色不动，不知是欣慰还是失望：“你其实和我很像，乃是诚于道者。我有时也会担心，她和你在一起开不开心……”


  　　王崎张大嘴，忽然又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这些年，自己确实到处奔走。虽然这里面有冯落衣指令的成分，但根本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是一个求道者，希望能够知晓神州种种事件背后的真相。


  　　真论起来，他未必真的“诚于人”。


  　　他深吸一口气，道：“陈掌门，关于这一点，我……”


  　　陈景云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摇摇头：“你是诚于道者，是求道之人。我并不……并不指望你可以做什么。刚才只不过是我作为由嘉父亲的一些……一些心里话吧。说与你听的。”


  　　接着，这位万法门的门主深吸一口气：“另外，十年前，我确实亏欠于你。虽然冯先生跟我说过，说你不计较这件事，但是我心难安。所以，我们之间的这段恩怨，也算是了结了吧。”


  　　说完，他站了起来。


  　　然后，在王崎目瞪口呆的眼神当中，老泰山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跪，还我当年武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年快乐

  　　新一年最初的几个时辰里，王崎一直都是在错愕与恍惚当中度过。


  　　虽然理论上，每一个修士都应该有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勇气。但是，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老实说，并不是每一个修士都能够这么镇定。


  　　尤其是这个“泰山”崩塌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讲真，这没法淡定。


  　　第一次上女朋友家，就被未来岳父跪了，这个时候我应该是什么表情……在线等，挺急的。


  　　直到爆竹声渐渐小下去的时候，陈由嘉才推着王崎往门外走。王崎这才回过神来：“这是干什么……”


  　　陈由嘉有些恼火：“你难不成还想留下来过夜么？”


  　　平日里在南溟，天高皇帝远，陈由嘉也不会避讳什么。但是，这里是万法门。陈景云还没有走出最后一步，生命形式还没有产生最巨大的蜕变，灵识暂时无法长时间延伸到南溟。但是，随时覆盖整个万法门，对于半步逍遥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对于陈由嘉来说，让她和王崎在自己父亲眼皮子底下亲昵，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而留王崎在自己家过夜，她也是万万不敢的。


  　　在将王崎推出门之后，陈由嘉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对自己哥哥道：“哥，我送送他。”


  　　陈由君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妹妹一眼：“早点回来。”


  　　陈由嘉脸再也绷不住，立刻红了个通透。她恨恨的跺了跺脚，可偏生又想不出什么话反击，遂只能恨恨的跟着王崎出门。


  　　在妹妹离开之后，陈由君才嘿然笑道：“送？才几个山头啊，那小子好歹也是半步元神呢……这怕是越送越慢的拍子啊。”


  　　王崎乃是半步元神，又修成了相宇天位功，利用空间天然扭曲的功夫极强。虽然他自己的宅子和陈景云的居所分别处于万法门的不同方位，但对于王崎来说，怕不是一道遁光或者一记相宇穿游就可以抵达的距离。


  　　就这点距离，还需要送么……


  　　呵呵，如果是用走的话，怕是可以直接“送”到大天亮吧！


  　　反正以结丹期修士的肉身强度，走过去也没多累人！


  　　……


  　　在无人的林间小道之上，王崎和陈由嘉手牵手，并肩走着。今日乃是大年初一，没有月亮，本应是星辰闪耀的日子。但是，零星的烟花却将这些天上的光点掩盖了。


  　　而烟花那本应热烈的爆破声，在此刻听来，却有几分清脆，有几分寂寥。


  　　新的一年了。


  　　王崎正在感慨的时候，陈由嘉问道：“我爹，和你说了什么？”


  　　“很……平常的对话。”王崎决定将“你爹刚才给我下跪了”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道：“交代了一些让我好好对你之类的话，然后……谈了一些旧事，解决了一些恩怨。”


  　　陈由嘉点点头：“那家伙好像一直很在意十年之前将你赶出去这件事……”


  　　当年之事，是因为王崎特殊体质，导致了他魂魄异于常人，被认为是“有谪仙嫌疑”——当初冯落衣还没有从赵青峰的前身手中骗出行之有效的检测法，所以王崎也就一直背着这个黑锅。而陈景云由于自身的职责，就不能让王崎探入万法门的范畴。


  　　这原本无可厚非。但是，在当初，陈景云其实是有机会收回这个成命的——当时王崎和薄筱雅提出了“模煳”这个概念的时候，就等若是用自己的天分在为自己正名。只是，之前由于陈景云的错误安排，王崎在和艾长元激战之后，立刻就被安排作为薄筱雅的对手。对于当初只是练气期修士，未曾掌握什么特殊手段的王崎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虽然这是由于陈景云的误操作，但是王崎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也由此而彻底僵了。


  　　如此算来，陈景云确实有亏。


  　　这些，也是王崎今天才知道的。


  　　转念一想，陈景云刚才的行为，是不是在表示“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大家都不要计较了，以后正常来往就行”呢？


  　　或许，这就是这位掌门人释放善意的信号？


  　　这是不是就是表示“大家忘了过去以后就做一家人”呢？


  　　出于科学家的实验精神，王崎设计出了一个验证的过程——他现在将陈由嘉扑倒，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岳父大人”没有出来打断，岂不是说……


  　　只不过，这个实验成本过高，而且忽略了陈景云忙着工作、没有偷窥的意外因素，并不是一个成功的实证，所以，王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看着陈由嘉，低声道：“其实，陈掌门还是会关心你的吧……”


  　　“嘴上说说而已。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好好和我说过几句话。”陈由嘉瘪了瘪嘴：“他一心想要让我能够继承衣钵，最好代他走那条不一定能够走出来的道路……真过分，哪有父母会这样期待儿女的呢？”


  　　“如果我是父母，我多半也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理解自己啊。”王崎道：“再者，陈掌门其实对我不大满意，你知道为什么嘛？”


  　　陈由嘉猜测了一下：“你品行不端。”


  　　王崎哭笑不得：“怎么说话呢？啊？我品行端正好么。”


  　　陈由嘉盯着王崎，不说话。


  　　“好吧好吧，谁让浑噩的世人无法理解我呢？”王崎苦笑：“但陈掌门在乎的不是这个。”


  　　“嗯？”陈由嘉侧着头，表示疑惑。她也很想知道父亲对自己男朋友的看法。


  　　“他说，他原指望你的丈夫是一个能陪你玩遍天下，到处吃吃喝喝、无忧无虑的家伙。”王崎指了指自己：“但是，我好像太聪明了些，也太有智慧了些，求道之心也太坚定了些。”


  　　陈由嘉点点头：“这么说来，你确实……在这方面和他很像啊。”


  　　王崎点点头：“他自觉自己于你有愧，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不希望你找一个这方面像他的，所以……他不大喜欢我。”


  　　陈由嘉恍然大悟：“说起来，我确实很不喜欢他这一点。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好好见过他几次呢——你说，我要不要就这样甩了你？”


  　　父系氏族是建立在“男性比女性的身体素质更强”这个前提上的。但是，由于有“仙道”这个了不起的黑科技，所以雌雄之间的差距基本上可以抹消——除了鮟鱇鱼那种雄性完全退化成雌性身上精子供应器官的极端例子，一般情况下雌雄之间的差距也没有多大，神州也有男女之防，但是前世那种完全压迫女性一方的习俗是不存在的。


  　　陈由嘉就算甩了王崎，道理上也没有任何问题。


  　　王崎立刻赔笑：“别呀别呀，师姐，咱们又不是凑活在一起的。”


  　　陈由嘉突然心虚的四面看看：“我总觉得，你喊‘师姐’之后，弥师姐会突然跳出来。”


  　　陈由嘉入门比较晚，但是王崎年龄比陈由嘉大。对于这种情况，万法门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师姐师弟”还是“师兄师妹”，全看当事人自己的意愿。神京的时候，陈由嘉就默认自己是“师妹”，但是王崎在说软话的时候，也会称呼陈由嘉“师姐”——也算是两人之间一点小小的习惯。


  　　但是，万法门里除了陈由嘉的亲爹，还有王崎嫡亲的师姐——弥和王崎同在冯落衣门下。而且弥的算学除了自学部分，很大程度上都是受王崎影响。若是以妖族的伦理看来，这俩就是亲姐弟。


  　　“放心，师姐是个好群落，肯定会看气氛，不会跳出来的。”王崎微笑着，同时无视了自己眼底用幻术投射出的一行文字——“谢谢夸奖”。


  　　弥可是仙人级数的生灵，灵识覆盖一个星球都不成问题。这里，确实也相当于弥师姐的眼皮底下。


  　　陈由嘉嗔到：“别想推脱过去，你这个家伙啊……”


  　　“我在某种程度上说服了陈掌门了。”王崎摊手：“还记得我在神京跟你做过的算术么……弈天之算的那个。”


  　　陈由嘉点点头。


  　　“我用理智说服你父亲，我和你在一起，其实是一件合则两利的事情。如果有一日你觉得你为这个合约付出的大于你能够获得的，那么你完全可以终止这段关系。”


  　　陈由嘉脸色微红：“这次，算你聪明……”


  　　“那么师妹，咱们之间的‘合同’……今年也要续约啊。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陈由嘉点点头：“合作愉快。”


  　　因为，确实很愉快啊。


  　　关于在一起这件事。


  　　“这下我也算在你父母那边得到承认了，咱们不日就能成为一家人啦……”王崎正要伸出手摸摸陈由嘉的头，却被陈由嘉一把推回去：“别发神经啦……我回去了。”


  　　“师妹，新年快乐啊。”


  　　“嗯，你也是……新年快乐。”


  第一百五十七章 问题

  　　按照人族的习俗，新年是指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之间的这些日子。但是，也不会真有人硬是要休息这么久。


  　　大年初三的时候，王崎和其他基派的弟子就恢复了平日里的节奏。


  　　当然，正月初三就过来的基派修士，基本都属于家就在万法门附近的修士——就像苏君宇那样。而家更远一些的，多半就是回家乡探亲了。


  　　基派弟子，基本上都是刚刚进阶元神十来年的的修士。若是他们父母是凡人的话，那多半已经步入古稀之年，身体每况愈下，就只能靠丹药延长性命。一般也就是在最近几十年里，他们回家探亲的行为才会频繁一些。


  　　尽管到场的人不多，可奇怪的是，每一个人看到王崎时，脸上都会露出古怪的笑意，然后拱拱手，口称“恭喜”。


  　　到了这一步，王崎要是还看不出事情的真相，那他可算是白活了。


  　　“原来是你们这些家伙搞的鬼啊……”


  　　赵清潭憋着笑，指了指王崎身后的陈由嘉：“陈师妹一个个来拜托我们，我们不答应也不成啊。”


  　　另一人补充道：“再者，对于王师弟你来说，人生最重要的算题都被你求出至少是满意解的答案了，这些算题做起来更应该得心应手了不是。”


  　　王崎扭头看了看陈由嘉。陈由嘉依旧是淡然的表情，眼睛微微向下，做低眉顺目状，眼观鼻鼻观心。王崎哭笑不得：“你们啊。”


  　　“总之，师弟你能够解决最艰难的问题，我们也很高兴。”苏君宇拦住王崎，压低声音：“不过你先给我透个底儿啊——你到底解决了问题没有？”


  　　王崎和陈景云的关系……在外界看来其实是异常恶劣的。


  　　首先说王崎。王崎本身对陈景云的恶感最强烈的时候，也就是十多年前，他被陈景云放逐的时候。而在经过神京一事之后，他对谪仙的态度也严厉起来，对陈景云主观上的恶感倒是渐渐消散了。但是——这里偏偏有个但是——但是，他前世是个物理学家。而二十一世界的物理学，受布尔巴基学派影响是非常深的，不管是从者众而占据主流的凝聚态物理，还是逼格高的弦论，可以说都与布尔巴基学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布尔巴基学派的“结构主义”，到王崎穿越之前，也没能将数论纳入自己的领域。而作为一个前世不是数学家的算家，王崎总是容易忽略掉数论。


  　　而王崎之前提出的“问题的分类法”中，“明珠之算”也属于那种“孤立的问题”，被王崎评价为“对算学整体意义不是特别大”。


  　　这种学术上的分歧对于今法修来说简直如同父母之仇。


  　　不过，这种观念其实是存在一定主观性的，而且也不是无可辩驳。所以，在很多人眼中，王崎这种倾向，却是出于对陈景云本身的厌恶感。


  　　在知道王崎和陈由嘉关系的人眼中，王崎想要娶陈由嘉，恐怕很得吃一些苦头。


  　　王崎很是不屑的一笑：“啧，我是什么人？是天才算家啊。这种局面，其实用弈天算就能轻松过关。”


  　　陈由嘉翻了个白眼，默默用灵识传音：“说服我爹，我们两个始于‘合则两利’？也就他是个榆木脑袋。若是一般的亲爹，你早就被乱棍打出去了！”


  　　“但问题就是你父亲不是‘一般的亲爹’。”王崎默默回应。


  　　一番客套之后，众人才开始办正事。


  　　“诸位，留给我们基派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王崎开门见山，道：“原本我在初次去南溟的时候应该说过吧，我原是希望我们的算书，能够写完一卷——至少是写完第一卷的第一分册。可是，现在来看——我们的进度落后了啊。”


  　　布尔巴基学派基本上在以一年一卷的速度去出书，所以，王崎也希望自己能够以这个速度完成自己的算经《原算》。由于之前歌庭派的帮助，有一部分前期工作已经完成，所以王崎将第一卷的创作时间定为半年左右。


  　　可遗憾的是，直到现在，小半年过去了，这第一卷算经也才初见雏形。


  　　而且，也让他非常不满意。


  　　一个叫做戴太冲的修士有些不好意思：“师弟，我们都是第一次编书，有些不专业不熟悉……”


  　　“确实，都有第一次。”王崎点点头，但是态度却没有缓和。在这一点上，他有着非常的坚持：“老实说，如果是我的话，这一册算经根本就不应该拿出来。”


  　　戴太冲唯有苦笑。在整个基派当中，王崎水平最高，而虽然是低阶修士但已经做出一番功业的苏君宇紧随其后，之下就是魏沧、赵清潭还有他戴太冲。现在，魏沧相应王崎号召，去做教师了。而赵清潭和苏君宇则跟着王崎去了南溟，所以，这一卷算经，王崎是主编，而主笔就成了戴太冲。


  　　因此，面对王崎这样的话，戴太冲唯有苦笑。


  　　王崎叹了口气：“在我看来，这本书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结构’的问题——我说的不是我的理论核心，而是这本书，这本书的结构。”


  　　“在我看来，《原算》这一书，若是想要成为万法门万世不移之根基，那至少得做到这一点——它的大纲单独拉出来，就是一篇总结最近算学发展的综述性论文，而且是综述性论文当中最为顶尖的那一类。而单册书的内容，也是严格按照逻辑来排布的。这种逻辑……”


  　　王崎顿了一下，道：“我们的算学乃是离宗，自然和‘分析’这个领域有着扯不断的关系。包括歌庭派在内，之前所有讲‘分析’的算经，都是先从实数开始讲起。而在过去，实数无疑也是分析的基础。而若是要我来编篡相关算经，实数其实应该在很后面才出场——我会先从‘有理数’出发，构造实数。而‘有理数’这个概念，在我看来，又和拓扑群的完备化有着紧密的联系。而拓扑群的完备化，相对于‘大同宇’【一致空间】来说，又属于更加特殊的构造。”


  　　“简单来说，我会这么写——我会严格的按照先介绍一般情况，再说特殊结构的顺序，从‘大同宇’为切入点，讲述拓扑群的完备化，继而讲述有理数，然后才是‘实数’。”


  　　他指了指戴太冲：“而你——戴师兄，你好像太过拘泥于已有论文咯。这不是一部具有历史意义的算经。我只看到了一堆论文的汇总——这样的话，你还不如直接扔一个名单给我。”


  　　“我只是想着，其他人的工作也不能不尊重。”戴太冲摇头苦笑：“大家都是同一条道上的求道者，他们的智慧灵光，可是宝藏……”


  　　“可惜，未经再造的天材地宝，也只是天材地宝。”王崎有些恨铁不成钢，用力拍了几下桌子：“你怎么就……唉，你还专门花篇幅，去讲述每一篇被你提到的论文的思想，还有这个研究的历史沿革……我很心痛啊。你太不知道珍惜篇幅了。”


  　　戴太冲愕然：“可好的算经，几乎都会涉及这个方面……”


  　　苏君宇也忍不住站了出来：“王崎，你忘了吗？我家祖的恩师，白泽神君，就是因为着书立说时很少提他人做了什么、提历史沿革，所以才被人广为诟病……”


  　　他原先是在白泽神君门下做事的。白泽神君所属的老黎派，也算是离宗，和算君的少黎派有明显区别。而在王崎不完备的基础上做出“连续统”之后，他就转到基础算理这一边了——白泽神君也是偏应用的算家。


  　　王崎点点头：“这倒也是一个问题——可你不会专门出一个附录么。依我看，叫‘历史注记’就不错。这历史注记，就写那册书主题的历史沿革，发展史，说一说哪里用了前人的成果——这不就结了！”


  　　“历史注记”，也是布尔巴基学派《数学原理》的一大特色。《数学原理》正文是严格按照“先一般后特殊”的逻辑顺序来的，容不得半点偏移，绝不因历史发展顺序而改变。而历史注记，就是专门用来感谢那些为这个领域做过贡献的前人。在历史注记当中，正文那些内容与经典数学论着、数学史之间的关系的导论阐释，也使读者认识到布尔巴基学派理论体系与传统的数学理论体系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不是凭空想象出来。“历史注记”一般从数学的经典着作出发，精准的阐述一段历史。所以，将这些历史注记单独抽出来，集中成册，就可以作为一部非常好的“数学史”。


  　　这个点子倒是新颖。戴太冲立刻就眼前一亮，连忙将之记了下来。


  　　结丹期修士冯兴冲举手道：“或许算学我可能不如诸位师兄，但是，若是说要润色文字，编修史料，我也可以帮忙的！”


  　　王崎点点头：“这一点，你们注意一下。接着，我还有两点要求。”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词典与习题


  　　“还有两个要求？”


  　　基派众人立刻郑重起来。在现阶段，真正掌握“结构”这一套核心思想的人，目前还只有王崎一个。其他人还在顺着这个思想调整自身做研究。就目前来讲，王崎定立的标准，也就真的是标准了。


  　　当然，这也是“基派”还未成熟的表现之一。如果按照王崎自身的构想，基派作为一个以“群策群力”为核心的学派，每个人都应该有独当一面的本领与独到的见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他为核心。


  　　这样就和歌庭派没有太大差别了。


  　　现在的基派，还远没有日后“筑基学派”的强大。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王崎目前也在尽量将工作分配给其他人，锻炼他们的思维。


  　　戴太冲算是重点培养对象了。


  　　王崎道：“首先，我们应该在这后面附加一个‘词典’。”


  　　苏君宇疑惑道：“‘词典’？师弟你虽然研究过言语，但是在算学后面附加词典……”


  　　“这自然不是一般的词典。”王崎解释道：“这是算学的词典。”


  　　“算学的……词典……”众人有些不解。


  　　“众所周知，咱们万法门内部对专有词的运用，实际上是比较混乱的。现在，基本上是离宗一套，连宗一套，离宗连宗内部又有微妙的差别，几乎每一个学派的用词都自成一套。而每一个学派，都有一批追随者沿袭那个学派的用法。按照这个局面，相互理解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王崎指了指自己书架上的一本书：“就拿……这个领域来说吧。歌庭派称呼它为代数拓扑，而歌庭派的艾若澈前辈，就是将这一领域发扬光大的人。可是这一门算学真正的创始人，算君，却始终称呼它为‘组合拓扑’，不承认‘代数拓扑’这个称呼。”


  　　“这个当然很好懂，但是，这种现象并非孤证，而是广泛存在的。”


  　　实际上，一个学科专有名词的混乱，就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学科建立初期，一般是这样的。但是，随着学科的发展，有一些名词自然就会被证明更加贴近客观现实，或者，使用这套名词的学派逐渐掌握了话语权，让这一套名词流传了下去。


  　　但是，算学就有所不同了。算学的研究对象，并不是一般可见的物质世界，而是某个自有自在却很难干涉的客观存在。因此，万法门内部，东风很难压倒西风，反之亦然。


  　　连宗离宗几万年的敌对，也是证据。


  　　而那些强大算家长生不死，恐怕也是原因之一。


  　　因此，万法门的现在，许多词汇还真是混乱不堪。


  　　这一点，和地球二十世纪前半叶的欧洲数学界不谋而合。当年，欧洲数学界也没有一套统一的名词，混乱不堪。就比如拓扑学当中的一个“紧”的概念，就有几十个有细微差别的词汇来描述。


  　　而布尔巴基学派就终结了这段混乱。布尔巴基学派初代的诸多大师，联手运用威望，指定了数学名词的标准。尤其是拓扑学和泛函的新词，全都以布尔巴基学派的规定为主。到了战后，关于“紧”这个概念的几十个词汇，就只剩下布尔巴基学派规定的那一个。


  　　从此，数学名词得到了空前的统一。


  　　当然，苏修的一些保守的权威人士还在坚持自己的那一套。可是，当他们发现苏联学派在拓扑方面已经远远落后于布尔巴基学派的时候，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用了布尔巴基学派的标准。


  　　而随着名词的统一，更重要的“数学符号”的统一也完成了。数学文献中最常见的几个概念——自然数集合、整数集合、有理数集合、实数集合、复数集合，全都使用了布尔巴基学派的表述形式。【中国课本上的“自然数N”，也是来自于此。】


  　　不采用这种方法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特立独行的数学家，比大熊猫还要罕见。


  　　“……所以，在我们整理的《原算》当中，这一套名词一定要统一，一定要做出一个独属于我们自己的标准！”王崎如此强调道。


  　　赵清潭有些傻眼：“可是……可是……”


  　　——您真的知道这是什么水平做的事情吗？


  　　算主和算君鼎盛时期，都曾做过类似的事情。可现在，歌庭派称呼代数拓扑为代数拓扑，少黎派依旧坚持叫那个“组合拓扑”。


  　　王崎也知道，这有些步子太大扯到蛋。地球上的布尔巴基学派第一代，乃是多位巅顶数学家的联合。他们单独拿出来，也不会逊于大卫·希尔伯特，更何况他们为数众多，其中还不乏嘉当这种如星辰闪耀的天才。


  　　对比之下，现在的基派，也勉强只有他一个人达到了那个标准。


  　　而且，这个世界的前辈是不会死的。算君还活着，更多的前辈还活着。


  　　“我也知道很难，但是啊，总不能没有野心吧？”王崎用手指顶了顶赵清潭的心脏：“如果不尝试点火，最终如何能获得燎原之势？”


  　　布尔巴基学派最大的特点，就是“全面”——除了数论等极少数领域之外，它几乎覆盖了算学的所有领域，将算学的大半江山纳入掌控之中，是已知的范围内，最有可能完成“算学通解”，掌握“算学的算学”的体系。


  　　这个体系，至少是可以征服离宗了。而在离宗得势之后，连宗也会被渐渐吸引。


  　　反正王崎等得起。


  　　戴太冲点点头，掏出笔记本：“有什么已经订好的内容么？”


  　　王崎思考片刻：“嗯，就以我以往的论文为主吧。如果遇到我自己论文内的名词混乱，你就自己选一个合眼缘的。我论文没有涉及到的领域，你就按照其他基派道友的论文来处理。还是那样，如果出现用词混乱，你就从里面随便挑一个。”


  　　戴太冲迟疑道：“可是……我们这里大多数道友，之前都偏向歌庭派那一套吧？”


  　　王崎点点头：“我也是离宗弟子。歌庭派鼎盛之时入道，自然习惯歌庭的体系。”


  　　“但是……”


  　　王崎摆摆手：“没什么好避嫌的。我们是定立标准，而不是硬要生造一套和其他标准完全不同的新标准彰显自己的特殊。沿用歌庭也没什么不好。”


  　　戴太冲苦笑：“那连宗多半会排斥这一套的……”


  　　王崎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戴师兄，你的思维还没转变过来啊。我们在干什么？是定立标准啊！订立标准。以后，只有我们说别人不标准的，没有别人说我们的。”


  　　戴太冲总觉得这个逻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说完这个问题之后，王崎再次举起戴太冲的样书：“另外一个让我不满的地方，就是这本书的习题了，戴师兄。”


  　　“这我也知道……”戴太冲摇头苦笑：“我自己都不甚满意。”


  　　立刻就有结丹期修士站出来争辩：“这些题目，都是戴师兄用心编写的，我们做了，大有裨益啊！”


  　　“那是你们。”王崎翻了个白眼：“若是我们的算书想要真正主导万法门、主导整个算学的走向，那么就不能只面向基派内部。基派之外的其他门派，尤其是刚刚入门却未登堂入奥的初学者，才是最为重要的。”


  　　戴太冲对着那几个结丹期修士道：“多谢二位师弟，但是，王先生说得清楚。这里确实是我的不足了。”


  　　这也是布尔巴基学派的《数学原理》的一个特点了——它特别像课本，每一册分为数个章，每一章分为数节，每一节又分为几个小节，每个小节后面都有对应的习题。


  　　在正版的《数学原理》当中，那些习题和正文的联系非常巧妙而准确，极富有启发性。很多数学家都认为，看这套书，只看正文而不做练习就是一种损失。


  　　戴太冲有些为难：“说实话，我并未正式当过教师，也不知道如何编写题目。”


  　　王崎点点头：“这么跟你说吧，你读的经典论文还有着作，都不少吧？”


  　　戴太冲点点头：“确实不少……”


  　　“那就将那些论文或者着作当中一些用来举例的算题整理出来，筛选一二，然后按照我们《原算》正文的逻辑顺序编排一番。”王崎道：“那些算题，都是无数前辈为了阐发自己理论所编写的算题，其中大部分都是经典之作，与理论本身的联系很深。”


  　　这又是《数学原理》的另一大特色了。甚至后世还有研究，是从《数学原理》的练习题为基础展开的。而到了二十世纪后半叶，所有数学家都以自己编写的习题被选入《数学原理》为荣。


  　　戴太冲还是有些踟蹰：“我可能做不好……这对我来说有些困难。”


  　　“魏沧不是在黎京仙院做讲师么？兴许他可以。然后，我最近也在做讲师，也会出手编篡一部分的。”王崎道：“这也不应该全推给你。等魏沧回来，咱们再合计合计吧。”


  　　到了大年初五，魏沧才出现在王崎面前。


  　　而他带来的消息，却让王崎感到非常意外。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教学相长

  　　“嗯？关于……缥缈宫的一帮子人……”对于魏沧带来的那个消息，王崎一下子就来了兴致：“虽然你之前也有说缥缈宫的人有求于你，但是……一大帮子？这也太多了吧？缥缈宫之人，有那么多么？”


  　　他和缥缈宫弟子首座有过一些书信交流，虽然不密切，但是对这方面的消息还是有所掌握的。


  　　缥缈宫确实是存在种种问题，但是，他们也不至于全无破局的希望。而且，缥缈宫现在受阻的领域，明明就只有“核子内部结构”这一个课题。这确实是微观领域最核心的研究方向，但这并不代表其他方向就不能做了。至少，缥缈宫的粒子模型当中，还有好几种亚原子粒子有待发现。其中任何一种亚原子粒子的发现，都是一个巨大的成果。


  　　在这种情况下，至于一大帮子人都道心失守么？


  　　魏沧苦笑。到他那里咨询过算学问题的缥缈宫弟子不下六十人，最多的时候，他甚至需要同时辅导二十个缥缈宫弟子。缥缈宫每年要招收的弟子最少三千，最多不超过一万。和这几十人比起来，听起来算是很少的了。但是，每一个大派弟子都会走上求道之路，却不代表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能够成为一线的研究者。其中，做应用的会占据绝大多数。真正能够不断扩展理论的，只有少部分人。


  　　而缥缈宫道心危机最为严重的，恰好就是这一批人。


  　　另外，来找魏沧的，也只有和高狄相熟、并且相信万法门算学可以为他们另辟蹊径的一小撮人。来过的只有六十个，没有露面但是同样道心崩溃的缥缈宫弟子，只怕更多。


  　　这些人的入门时间，普遍集中在三十到四十年前。这几乎就是说，缥缈宫这十年来招收入门的、所有够分量的弟子都全军覆没。


  　　十年的断代，相对于这个世界修士悠长的寿命来说，倒真的不长。可对于缥缈之道的打击，怕是沉重的。


  　　“怎么会这样呢……薄耳前辈号称‘量子尊师’，就是因为他门下出过……”王崎咬着手指：“好吧，不准道人和不容道人都不能算他直接教出来的，真正的弟子啊……破理前辈也是出了名的不知道怎么教书育人……”


  　　他抬头得出了结论：“从这里可以看出，教育的重要性。所以，我们基派应该肩负起为万法门培育下一代的责任……”


  　　“等会儿等会儿……”赵清潭哭笑不得的制止了王崎的官腔：“我觉得这里有点问题。确实，缥缈宫的诸多前辈并不懂得如何从零开始教导一个无基础的弟子，但是，缥缈宫群贤当初可是以‘群策群力’而着称的。这样的学派，不至于轻易让弟子道心不稳吧？”


  　　“他们的氛围或许不错……”魏沧也有些疑惑：“但是，来找我的弟子，似乎都太过执着于‘元神’了。”


  　　王崎摇摇头：“元神乃是我等思维、肉身、法力融合如一的大系统，元神的形态，也会在思维上形成一定程度的反馈——简单来说就是有可能加智力也有可能扣智力。智力乃是求道的根基，在意元神，没什么不对。”


  　　“但是……”魏沧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在意’，已经超过合适的范畴，近乎执念障了。他们就算非要等理论突破再成就上品元神，那也有几百年的寿元，完全不需要着急。现在的他们，好像在恐惧自己曾经相信过的理论……”


  　　——恐惧自己曾经相信过的理论……


  　　不知为何，王崎脑子当中突然闪过了什么，但是却没有抓住。这种偶然的“有感而发”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他道：“既然是这样，你肯定有很多的教学经验咯？”


  　　“经验倒不敢当。”魏沧在不谈论高狄等缥缈宫弟子之后，神色很快就恢复往昔淡定。他谨慎的说道：“我只敢说，自己对于万法门之外一般修士的算学水平——至少是缥缈宫的算学水平与需求，有一定的了解。”


  　　王崎点点头，然后拿出了一张写满练习题的纸张，问道：“如果我现在要你为他们编写一个练习册，题目就从这些里面选，你会怎么选？范围就划定在代数拓扑。”


  　　魏沧接过王崎手中的那张纸，快速扫过，面露讶色：“这些题目……”


  　　作为万法门的元神宗师，他在算学上的水平已然登堂入室。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很清楚这些题目的价值。


  　　从结丹到元神，他不知道写了多少题目。如果当年他做的练习题全部都有这个水准，说不定他踏破天关的时间，还可以提前一年。


  　　“我不编写算题，我只是算题的搬运工。”王崎拍了拍胸脯：“都是从其他算家的论文里筛选出来的。”


  　　并不是每一篇论文都会附带一个自己编写的算题，也不是每一个用来阐述定理的算题，都适合初学者去练习。想要从茫茫的论文当中，挑选出合适的题目，对学者本身的要求也非常高。


  　　这就意味着，一个挑选者必须熟悉海量的论文，才能做到胸有成竹！

  　　魏沧细细将那张纸读了一遍，然后道：“这些题目都很经典。但若是需要选出最合适一般人练习的……”


  　　——能够清晰阐释一个算学定理的……


  　　——计算尽量简单的……


  　　魏沧脑中划过高狄等缥缈宫弟子询问算学的情景，手指则在纸上指指点点：“这一道，这一道，还有这一道……另外还有这一道……”


  　　王崎抬起头，询问众人：“你们觉得，怎么样？”


  　　赵清潭率先鼓掌。苏君宇也紧随其后的鼓掌，并点头道：“魏师兄到底是有底子的，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不，是更胜一筹。”


  　　王崎则看着戴太冲：“戴师兄，你意下如何？”


  　　戴太冲若有所思：“看起来，执教确实能提升挑选题目的眼光，还有编写算书的眼光。”


  　　“我说过了，课本，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算经的简化版。”王崎道：“课本的编写，同样是按照‘逻辑的顺序’，而非‘历史的顺序’。只不过，其他学科的进步，是观察手段与算学工具的双重推动，发展的逻辑与历史往往是同向的，但是算学不同。”


  　　举个例子，课本上“指数”与“对数”是一对放在一起讲的概念。在课本上，指数是先提出的，然后对数是通过指数定义出来的。在一般人眼中，这二者的关系就好像是加法和乘法一样——乘法是加法的重复执行，通过加法，人们才能定义乘法。【当然，这只是个比喻，方便理解，实际上，对数和指数的关系更像是加减法，互为逆运算。】


  　　可历史上，对数是先于指数发明的。对于现代的学生来说，这就好像是在告诉你“乘法先于加法被发明出来”——这无疑是荒谬的。可实际上，事实就是这样。对数实在太实用了，随着星相与地文的发展，修士处理的数字越来越大，计算越来越复杂，仙道有很强的简化计算的需求。对数能够化乘除为加减，化乘方开方为乘除，将高级运算降为次级运算。作为计算工具而被发明的对数，不过是回应了时代的呼唤应运而生而已。


  　　在地球上，纳皮尔发现对数比笛卡尔发现指数早了二十多年。而直到这二者被发明了三百年之后，欧拉才发现二者的关系——对数是指数的逆运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可以说是“算学自有自在”的一个佐证了。“对数”与“指数”这两个互为逆运算的概念，或许是广泛存在于天地自然之中。人们只不过是先发现了对数，再发现指数，然后才发现二者的关系，但这三者，其实都是客观存在的。


  　　戴太冲道：“若是有空的话，我也当去领一教职——不，我开年就去考！”


  　　在仙盟，成为教师也是需要考核的。王崎破格成为南溟学府的讲师，实际上多少有些不合规矩。这也是妖族学生排斥王崎的原因之一。


  　　王崎摇摇头：“戴师兄也有心了。但是，师兄你倒不一定非要去仙院当教师。而且，仙院学生和算学家的需要，也有区别。”


  　　戴太冲点点头：“是我太过想当然了……”


  　　“若是戴师兄有心的话，不妨去收两个弟子？我记得元神期修士确实是有资格收弟子的。”王崎建议到：“每年新入弟子都有几万，戴师兄你不妨选几个合眼缘的，也算是我基派的‘新生代’。”


  　　魏沧摇头：“没那么容易，仙院出身的弟子，多半心高气傲，都盯着逍遥或者炼虚巅顶。要入门，至少也得是入积年元神的门。而从各地讲坛选拔上来的弟子……素质就稍微差一点。和我们研究的……”


  　　“我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王崎摊手：“至于执不执行，是你们自己考虑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章 新年新气象


  　　魏沧在回来之后，王崎就重新分配了编篡算经的工作。《原算》一书的“习题”部分，就主要由魏沧来筛选。而“史料”部分则彻底从书中分离出来，另外由人执笔。


  　　至于“词典”这一部分，则主要由戴太冲挑选，但是，戴太冲选择出的词汇，必须经过每一个基派成员的认可，方可生效。


  　　这个词汇表，会在每个月的讨论班上抽出专门的时间进行讨论。


  　　定下这些章程之后，整个基派就都投入了新一轮的忙碌之中。


  　　王崎说的没错，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这里的大半人，其实都有任务在身。年节过完，就要天南海北的散开了。


  　　这也是基派的弊端之一了。除了王崎、苏君宇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是普通修士，还没有证明过自己。而就算是王崎和苏君宇，也都还是低阶修士，没有什么根基。更别说，王崎是下层出身，而他的恩师冯落衣又是仙盟的执政者，无法过多的帮衬“基派”这个学派，不然有失“公平”。因此，他们都没有资本也没有资格抛下一切事物，一心一意的在这里搞研究。


  　　但是，这十天里，整个基派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基派的诸多修士，完全沉浸在了修订《原算》的过程之中。


  　　在王崎的指导之下，基派众人也逐渐在“修书”与“讨论”的过程当中，掌握了布尔巴基学派“一般性”的学术观念。他们虽然在天份上不如王崎或苏君宇这等天纵之才，但也超过一般人太多。而现在，在得了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智慧之后，他们的诸多灵感，就不再是散碎的火花，而是汇成一股的浩荡河流。


  　　而就连王崎本身，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布尔巴基学派的研究领域涵盖了几乎所有已知的数学领域，而就算是被称作“数学教皇”的格罗滕迪克，也只能占据其中的半壁江山。这已经是“一人之力”的极致了。而前世的王崎，不过是个三流的物理研究员，在数学上的本领有有限，哪里可以一个人还原出《数学原理》这样的典籍？就算可以，那也得消耗百年的时光。


  　　而现在，在他的指点之下，在来自于另一个宇宙的智慧的作用之下，无数灵感迸现，然后汇入这个庞大的体系当中。


  　　王崎今生的天分很高，而他记忆中有来自地球的许多“方向”，这也是一个巨大的优势。但是，一个学派合力的力量却更是强大。


  　　区区十天的时间，基派就诞生了五篇高质量的论文，而不少人还有发表新论文的计划。


  　　这些论文，又会成为《原算》新的基石。


  　　正月十六，太阳出山的时候，王崎遗憾的放下了自己的笔。他眼睛当中神光迸射，几乎压抑不住体内的变化。尽管经过了为期十天的高强度思维风暴，但是他的精神却没有一丝疲倦，反而异常昂扬。


  　　但是，现在他现在必须结束在万法门的工作，回到南溟去了。


  　　另外，黎京仙院的假期也结束了，魏沧也必须回去了。


  　　正午的时候，来接王崎的灵舟在万法门的空港出停泊。王崎带着赵清潭、陈由嘉、苏君宇等几个需要续南溟的人登上灵舟，对着戴太冲拱拱手：“戴师兄，前方艰难，但还请你坚持下去。至多半年，半年之后，我希望能够看到《原算》第一卷问世。”


  　　更别说，王崎的崛起，几乎将离宗连宗两方、歌庭少黎这些强大学派得罪了个遍。基派作为一个新生学派，理论传播都不一定能够得到支持。而基派的论文，在成体系之前，也没什么特别显眼的地方——单篇论文拿出来的话，基派的作品都是一些单纯的算学基础问题的研究，很少有人会去专门兑换。


  　　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基派会比较艰难。


  　　毕竟，王崎现在的威望，还远远不如第一代布尔巴基诸多数学家的联合。起步艰难，是正常的。


  　　戴太冲拱拱手：“自当如此。”


  　　然后，灵舟启动。灵光飘扬，将灵舟加速到极致。很快，冬日青空之下，便再无痕迹。


  　　……


  　　旧的一年，是在焚金谷的错愕当中结束的。


  　　而新的一年，自然也是在焚金谷的振奋当中开始。


  　　王崎从腊月月末道正月十五，都一直在闭关研究算学。期间，他除了去了两趟陈景云掌门家之外，就再没有出过门。


  　　对于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经过了整整半个月的发酵之后，焚金谷内部的局势就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一些实证部的资金得到了极大的扩充。当然，相对的，一些实证部的资源就被削减了。


  　　但是，还有更多的实证部的主人，在发了疯一样，找门路、托关系、递申请，希望能够重新提交自己去年年末提出的来年的计划，并依照新计划重新申请经费、申请研究资源。


  　　这些人一窝蜂的出现，几乎挤爆了焚金谷的大殿。


  　　而也有更多的实证部开始招新或者裁员，宣布增添或者调整研究方向。


  　　由于王崎一篇电子局域化的论文的关系，现在焚金谷对固态物性的研究，已经上升到了一个狂热的地步。王崎打开了局面，证明这个领域还有理论可以挖掘，就自然有更多的人认为自己有机会，希望在新领域的开拓当中分一杯羹。


  　　没准，自己就能变成“写进教科书的人物”了呢！

  　　而除了基础理论的研究之外，“应用”方面也得到了飞跃。


  　　以骆维扬为首的固态物性领域的修士，虽说添上了“基础理论”这个研究方向，但是仙盟对于“应用”方面的要求也没有放松。由于理论的进步，过去积累的、关于泛晶体的研究数据被大规模的转化成有实际意义的成果。


  　　如果抓紧研究的话，大约三年……不，只要一年的时间，焚金谷修士的整体实力就可以上一个台阶。


  　　与此同时，天灵岭也收到了些微波及。


  　　生灵物性这个领域，被扩大了。从生灵大分子、尤其是生灵源质当中寻找聚晶体、璀晶体并根据王崎理论合成新的聚晶体、璀晶体，俨然成为了新一年中最为热门的研究方向。


  　　谁先合成了新的聚晶体或者璀晶体，谁的声名就能上一个台阶——当然，待遇自然也会跟着上一个台阶。


  　　许多生灵物性领域的天灵岭元神宗师，都陷入了狂热之中，甚至还有许多结丹期的天才修士提出了独立实证的要求——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完成了这个课题，立刻就可以被称为“绝世天才”了。


  　　而这一场波动，也延伸到了研究“血脉”与“遗传”的集茵谷。


  　　自从与龙族接触之后，集茵谷就获得了正版全版典藏版的化形神通。而在天萳，艾轻兰在王崎的帮助下，一举窥破了化形的奥妙，将萳族修法、蚁族体系与人族的理论相结合，现在已经催生出能够任意合成生灵源质的手段。


  　　而王崎的研究，俨然是要将这个合成手段向前推进一大步，甚至影响到人族对“化形”这个体系的开发。


  　　焚金谷与天灵岭的高层正在惊讶的发现一个事实——王崎的理论，似乎要带动整个仙盟社稷生产体系的前进。


  　　这不奇怪。在地球，凝聚态物理托举起了半个现代工业文明。


  　　而无论在地球还是在神州，都有一个隐性的规律。


  　　能够带来实际效益的研究，是永远都不会缺经费了。


  　　神州仙道比地球更加注重基础理论的研究，可这不代表它不注重应用方面的开发。


  　　也正是因为能够带来效益的研究会自己吸引经费，所以，凝聚态物理才会逐渐占据地球物理学研究的主流，占据百分之七十的物理研究者——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换句话说……


  　　“那个万法门的小子，发了。”一个焚金谷的老朽眯着眼就，如是说道。


  　　他的弟子点点头：“嗯，发了。”


  　　作为固态物性领域变革的推动者之一，王崎现在申请经费几乎不会受到限制——如果有人敢卡王崎经费，焚金谷修士分分钟暴走。只要他的申请不是太过离谱，仙盟就必然会通过。


  　　不只是王崎。就连霍桐青，也因为让王崎挂了名的关系，轻松申请到去年一倍的经费。


  　　所以，“王崎发了”这句话，隐隐流传开来，甚至比王崎本人更快一步，到达南溟。


  　　严先成一遍调试仪器，一遍小声的对张峰说道：“听说咱们的老板发了……也不知道会添置什么仪器。”


  　　“别说话。”张峰手上动作补办，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话说回来，现在咱们也制了好几个月的零号元素了，这些仪器也快用熟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进入正经的研究。”严先成又抱怨了一句。


  　　“很快。”突然，王崎走进门：“只要今年的经费批下来，我就开始下一步的实证。”


  第一百六十一章 激动的严先成


  　　严先成回到自己寝室的时候，脸上带着两分恍惚的神色。龚成行功一周天之后，睁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室友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疑惑的放了两个幻术，严先成没有抵抗的样子，大约是中了幻术。可他依旧没什么反应。龚成反手抄起枕头，砸了严先成一下：“小成子，喂，怎么了？丢魂儿了？”


  　　严先成拿起了自己脑袋上的枕头，看起来是想扔回去。可他手才动到一半，就僵在半空之中，思维完全飘到了另一条世界线上，脸上也露出嘿嘿傻笑。


  　　龚成立刻站起来，背嵴微微弓起，警惕道：“喂？究竟是何方妖孽？为何要对吾友下手，快快报上名来！”


  　　“你发什么神经……”严先成原本是想要怒骂一句，但怒容才做到一半，就被笑容挤了下去。


  　　这下子，更惊悚了。


  　　“何方妖孽！”龚成几乎要拔剑了：“小成子，别怪我不够兄弟义气，你现在状态肯定不对劲，待我去联系在青山崖呆过的阳神阁修士——我一定会救你的！”


  　　严先成立刻跳起来，制止自己室友的耍宝：“你在搞什么鬼？我好好的！”


  　　“你分明就是中了一记大迷魂咒！”龚成严肃道：“来，不要讳疾忌医……”


  　　一边说，他还一边格外作做地“偷偷”向门口挪动步伐，做出一副“我要偷偷摸出去通风报信”的姿态。


  　　“够了啊够了啊。”严先成摇摇头。虽然阳神阁修士不可能检测出他中了什么术或者发了什么疯，但是这个逗逼室友若是真个将他们招过来，那也是一件巨大的麻烦——以龚成那无赖性子，这事他说不定还真能做出来。


  　　“话说，你到底是怎么了？”龚成坐到严先成对面，问道：“今儿个又有什么好事啊？总不能是你真个傍上欧阳师姐了吧。”


  　　“欧阳师姐”正是严先成怀有好感的一位同门修士。


  　　“去，去，你个梦想是吃软饭的家伙，也好来质疑我对欧阳师姐的感情。”严先成挥挥手，就想让龚成离开。


  　　龚成却不以为意，继续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遇上什么好事了呢？”


  　　严先成摇摇头：“不能说。”


  　　“不够意思了啊。”龚成立刻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亏我还把你当兄弟呢。”


  　　严先成到：“不是我不想说，是有纪律的！”


  　　龚成“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他也不是什么菜鸟了，也知晓实证部的一些规矩。


  　　擅自透露自己老板的研究方向，那可是重罪。对于以科研为先的仙盟来说，这是被写入仙盟律的铁则。


  　　但是，龚成不问了，严先成却先憋不住了。他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道：“你发个毒誓，然后我说一些不严格要求保密的东西，干不干！”


  　　龚成从善如流，立刻发了个毒誓。


  　　严先成压低了嗓音，道：“咱们实证部，下一步实证的研究方向，是核子……”


  　　“你当我傻啊。”龚成一脸藐视弱者的眼神：“你们实证部叫啥？南溟核子研究中心，核子！研究！中心！你瞎还是你当我瞎？”


  　　“呸呸，那你知道他要研究什么吗，啊？”严先成显然压抑不住自己体内的兴奋：“用粒子对撞法阵，探索核子内部结构！核子内部结构！天啊，天啊，天啊……”


  　　这可是整个仙道最前沿也是最时新的研究领域了！


  　　在过去，研究这个领域真的是费时费力。光是入门条件，就是超大型的粒子对撞法阵。这种法阵，缥缈宫集合五绝大派之一的影响力也才建成了几个，一般都是涅槃期修士或者逍遥期修士直接使用。如果不是在研究领域证明过自己的绝世天才，就算是元神期修士，也没资格去摸一摸。除此之外，对撞法阵的维护以及启动都需要大量的灵力。这一点，就算是等闲宗师也难以供应。


  　　一般的修士，根本就没有触及到这个领域的可能性。不知道多少元神期修士，都只能苦苦等着缥缈宫的实证部公布资料。


  　　——这还是这两人密级不高，还不知道缥缈宫的天宫对撞法器。若是知道那个“大家伙”，他们才会惊叹对撞法阵“劳民伤财”的程度。


  　　“虽然我是听说王崎‘发了’……但是这种程度的研究法阵，已经不是个人能够拥有的了吧？”龚成有些疑惑了。


  　　按理说，如果是个小型对撞阵法的话，严先成大可不必高兴成这个样子。对于高阶修士——尤其是缥缈宫、焚金谷以及部分天灵岭的高阶修士来说，这种小型法阵几乎是个人标配了，不少修士院子后面就有。


  　　这种对撞法阵，最大的作用还是特么的制备同位素。在早期，或许还能为基础理论做出巨大贡献【比如发现电子、推测早期原子模型】。但现在，这种东西，很难在基础理论方面有大的建树。


  　　“你知道王先生之前一系列研究的作用么？”严先成激烈的反驳，对王崎下意识就用上了敬语。


  　　“唔……泛晶体？”龚成问道。


  　　在这一个月里，泛晶体可谓是最热门的话题，简直出尽了风头。


  　　“不，不只是泛晶体。”严先成兴奋的说道：“还有王先生和弥先生合作的项目啊——高灵环境下求道的思路与原则。”


  　　“只要这个实证能够在高灵气环境下进行，那么，‘稳灵阵法’这个实证部最大、要求最高的开支也可以被更为简单的‘匀灵阵法’代替。而之前那些专为在元灵气环境之下运作而设计的法器、仪器，全部可以用更加廉价的研究法器代替。换句话说，仅仅是这一个改进，整个实证部的仪器成本，就可以缩减为原本的百分之一。”


  　　“另外，弥先生提出、王先生验证的零号元素制备法阵，所产生的零号元素，也就是一种完美的对撞物——纯由中子构成的气体！纯由中子！除了俘获与加速，需要依靠引力法度会使得计算量加大之外，零号元素气体完全就是一种完美的对撞物。它纯由中子构成，原子间的作用力几乎不存在，流动几乎不损失动能。所以，加速零号元素也很简单。这样一来，对撞法阵的规模也可以缩小……不，是必须缩小。”


  　　“而这又进一步控制了匀灵阵法等配套设施的规模……”


  　　严先成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龚成一愣一愣的，最后感叹：“了不起……”


  　　“确实了不起啊！”严先成激动得又在寝室蹦了两下。


  　　在王崎的实证部，他已经连续几个月都在机械重复的操作小出力对撞法阵制备重水再制备零号元素气体了。对于这个工作，他也差不多厌倦了。


  　　而在这个时候，王崎就突然站了出来，宣布这个研究中心将要开展第二阶段的研究。


  　　而这个第二阶段，又是如此的惊人。


  　　他怎么能不激动？

  　　咱也算是能够在大项目里掺一脚的人了。


  　　回忆起王崎描绘的前景，他就不由得热血沸腾。


  　　他还想和龚成说道说道这新的实证方法的妙处，可很快就住了嘴。在王崎那儿，他也是发过心魔大誓的，这些东西不宜多说。


  　　无从发泄的严先成，就只好拿起算器，在网上灌水，并希望能够找到机会“传道”。


  　　这个时候，一篇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公布今年的研究计划，或会涉足核子内部结构】


  　　发帖人依旧是那个神秘的“哇嘁闪亮登场”。


  　　“我勒个去，居然被抢先了！这到底是哪位师兄弟……不，不对。大家都是发过心魔誓言的，就算找阳神阁解除自我暗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这个神秘的‘哇嘁闪亮登场’，到底是什么来头？实证部的某个高层？”


  　　他至今仍旧不知道，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高层”，只有王崎一个人。毕竟在他的构想里，这么厉害的实证部，起码也得是和某一个仙盟机关直接联系，上面有无数元神修士作着与之息息相关的工作、做什么都需要打报告的那种。


  　　严先成飞快的浏览了帖子主帖的内容。这一部分和王崎下午在实证部讲的一些东西大同小异，不过略去了许多细节。


  　　这确实就是一条在高灵环境下探究核子内部结构的实证思路。


  　　而下面的楼层，自然是以道贺居多。


  　　一楼“飘飘乎”：鼓掌！看起来“不周之算”王崎，当是要在物性之道与缥缈之道做出一番成就了。


  　　二楼：“颂天翁”：鼓掌！敬礼！王先生就是不同凡响！

  　　当然，更多的，则是表示惊叹。


  　　五楼就有人回复到：“无量天尊……我这是闭关闭到时间感错乱了吗？我明明预定闭关两天，结果闭关了两年或者两千天？怎么连这种思路都出现了？”


  　　“这……这未免也太过幻象了一些。”


  　　“实证成本大幅缩减，可以降到原本的千分之三左右？这……当我老了，我是不是也能在家里做一个大型对撞法阵玩玩？”


  第一百六十二章 超流、超导与凝聚态


  　　“实证成本大幅缩减，可以降到原本的千分之三左右？这……当我老了，我是不是也能在家里做一个大型对撞法阵玩玩？

  　　这句话，这这个帖子当中获得了最多回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一条最是切身关乎自己的利益。


  　　如果缥缈宫的那种大型对撞法阵陈本能够降低道千分之一，高阶修士当中比较富有的那一批，完全可以负担——至少是几个人联合起来负担。


  　　【当然，这个“千分之三”仅仅是缥缈宫明面上在地面建立的那几个对撞法阵的千分之一。天宫对撞法器的成本，就算是万分之一，也不是一般修士能够负担得起的】


  　　对于人来说，这种涉及自身的话题，往往能够引发共鸣。


  　　而这一句，真个引发了千重共鸣。


  　　“换句话说……咱们这些一般的修士，也能够参与到这项伟大实证当中了？”


  　　“天哪……我一定是在做梦！”


  　　“这也太玄奇了一点吧？”


  　　而在九十多楼的时候，一个回帖者发出了最强的感叹。


  　　“说不定，在长生之前，我就能够看到核子模型……”


  　　这一句话，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想当初，仙盟研究出电子结构。提出那个经典但是短命的电子模型，也才几百年。这还是因为有一个魔皇之乱、神州生灵涂炭、仙道相互攻伐，严重拖延了研究进程。”那个法衣为“飘飘乎”的修士感慨万千：“可转眼之间——真的是转眼之间，仙盟就几度更新原子模型，质子不再是基本粒子，我们知道了一个唤作‘核子’的概念，再然后，还有重子的区分。越来越多的亚原子粒子和奇异原子被发现。现在，核子内部结构都被打开……”


  　　“最近百年，仙盟看似精进不如最初。可实际上，这只是大家已经习惯了接二连三的大突破……大家都已经麻木了！”


  　　“这无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时代！”


  　　“固态物性的新进展，还有‘介于宏观与微观之间的理论’……”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讨论。


  　　而严先成感到与有荣焉。这个大时代，有他的一份。


  　　而龚成就在他身边。现在，这位焚金谷结丹期弟子后悔得想要撞墙：“啊啊啊啊！早知道我也去核子研究中心报名了！天啊！那里居然研究这个……”


  　　严先成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本座若是飞黄腾达，绝不会忘了你鞍前马后之劳。”


  　　“苟富贵勿相忘啊！”龚成作五体投地状。


  　　这个时候，严先成的眉头突然皱起。


  　　幻境当中的评价，本来就不可能完全一致，有人泼冷水也很正常。但现在，严先成却觉得这些人有些无理取闹。


  　　第一百二十一楼“庄严升华成”：王崎不是研究固态物性的么？怎么又道缥缈之道去了？


  　　下面自然有人回复：“固态物性本就与那缥缈之道息息相关，王崎研究核子内部结构，完全正常。”


  　　“庄严升华成”立刻反驳：“话可不能这么说。隔行如隔山，任何规律，多跨出范围一步，便成谬误。”


  　　这个时候，法衣为“颂天翁”的万法门弟子幽幽在下面打了一行字：“可别忘了，王崎先生乃是万法门弟子，可他解决了物性之道的难题。”


  　　“庄严升华成”不甘示弱，怒而反驳：“正是因为王崎是万法门弟子，所以我才质疑这个核子研究中心。在高灵环境下求道，可不是什么靠谱的事情。”


  　　但是，这句话却激怒了原本在围观的焚金谷弟子。立刻就有焚金谷弟子跳出来，指责道：“你这家伙，难不成对弥师叔有意见么？”


  　　弥天昭的研究成果，被人为是最近百年来，焚金谷最为重要的突破。无数焚金谷弟子将之视为偶像或者标杆。


  　　……


  　　与此同时，在霍桐青的合金相物性实证部里，王崎正在借助一个法阵维持一批零号元素气体的存在。这些气体已经被从容器当中释放出来。在灵气充足的法阵之内，它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王崎正在尝试使用御物术驾驭这种奇妙的气体。


  　　霍桐青刚刚放下手中的算器，道：“王崎道友，我真的不大明白你这是在干什么。这样的研究思路，你居然毫不犹豫的拿出来与其他人分享？”


  　　王崎似乎玩零号气体玩得很开心。他道：“没什么不好的。再者，仙盟的修士也都不是蠢货。这个实证思路，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在做。至少据我说知，弥天昭道友就有类似的想法，只不过他优先做的是衰变链，而我优先高对撞。你信不信，有一大批缥缈宫或者焚金谷的修士，其实已经有计划了，甚至哟徐诶已经开始申请经费了。”


  　　“我总觉得，你这是在将自己家的钱乱扔。”


  　　“可有些不一样。”王崎勉强将一束零号元素气体凝聚成龙的样子。透明得几乎看不到的浮龙绕着王崎的身子盘旋，但是更多的零号元素气体却从阵法钟溢出。王崎道：“对于‘高灵环境下的实证’这个方向，还是做的人越多越好。就算是弥道友，也不知道现在已经建立的研究方法是否正确，多一些人研究，这个领域的积累就越深刻。对我来说，下一步的实证研究也就越好做。能够掀起一阵热潮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霍桐青看着地上逸散的零号元素气体。冲出聚灵法阵之后，零号气体就暴露在元灵气环境下，衰变速度倍增，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但是，在还没有衰变成一般物质之前，零号元素气体都是一种超流体。霍桐青看着这些超流体如同有生命的物体一般在地面上灵活的来回冲刷，又似不受引力作用一般顺着墙根一直往上“流动”。他道：“你真的有实证的条件么……做粒子对撞……”


  　　“嗯，讲真，弥天昭送我的那些设备相对来说太简陋了一些，我自己也设计不出来。所以严格来说，我短时间内还做不到很好的实证。现阶段，我也只是想让那些学徒练练手。等经费到了，我再升级换代一下，就差不多可以了。”王崎很有自信。


  　　“看起来你自有计较，那我也就不多嘴了。”


  　　“我毕竟是个算学家，做实证比不得你们这些物性家。”王崎道：“因为一个靠谱的实证者若是看了我的研究计划，说不定会认为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霍桐青看着超流体的气体，道：“这零气，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它多少有些挑战人的……常识……”


  　　超流体，一种物质状态，特点是完全缺乏黏性，内摩擦系数为零，看起来县是个hi液态的超流体，可以轻松通过气态物质也无法通过极微滤网。如果将超流体放置于环状的容器中，由于没有摩擦力，它可以永无止尽地流动。它能以零阻力通过微管，甚至能从碗中向上“滴”出而逃逸。


  　　在零号元素之前，已知的超流体，就只有一种——超低温下的液态氦。


  　　对于这个现象，目前还没有很好的解释。


  　　“倒也不至于。”王崎道：“你听说过‘太一凝聚态’【波色—爱因斯坦凝聚态】么？太一天尊在……五百还是四百年前，在‘光量子’这个概念刚刚建立的时候预言的一种物质形态。”


  　　“原子的温度足够低时，会有相变——新的物质状态产生，所有的原子会突然聚集在一种尽可能低的能量状态……”霍桐青念叨了一句，然后道：“说起来倒很像。可是，元灵气环境下的超流体理论，可不能照搬到零号元素上。这需要理论支撑。王崎道友，你又有新的研究方向了？”


  　　低温超导与高温超导的原理尚且不一样，元灵超流和高灵超流能一样才是有鬼了。


  　　王崎半开玩笑道：“算是吧。解释超流体，虽然不是很难，但是却是很重要。若是有空的话，我倒是真想做一做。”


  　　在地球上，超流体的发现和来自凝聚态的解释，只隔了几个月的时间。在这边，这段历史倒是不同。由于修士有法术手段，所以制造低温并不困难。在这个世界，超流体液氦的发现，还遭遇“凝聚态”这个概念的提出。


  　　“有天分就是好。”霍桐青坦然笑道：“那依道友你所见，我这研究金属的，下一步路该通往何方？”


  　　王崎认真思考了几分钟，道：“霍道友若是有心，不如研究研究超导现象。”


  　　一般人看到超导现象，大约也就能想到磁悬浮之类的了。了不起也就想到磁约束，想到核聚变。可实际上，超导现象的研究，乃是凝聚态物理当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不下于支撑着地球工业文明的半导体研究。


  第一百六十三章 超流、超导与凝聚态【续】


  　　所谓“凝聚态”，指的是由大量粒子组成，并且粒子间有很强的相互作用的系统。自然界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凝聚态物质。低温下的超流态，超导态，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磁介质中的铁磁态，反铁磁态等，也都是凝聚态。


  　　在地球，所谓的“凝聚态物理学”，就是研究由大量微观粒子组成的凝聚态物质的微观结构、粒子间的相互作用、运动规律及其物质性质与应用的科学。


  　　在地球上，凝聚态物理学起源于19世纪固体物理学和低温物理学。它是以固体物理学为主干，进一步拓宽研究对象，深化研究层次形成的学科。其研究的层次，包括宏观、介观到微观；其研究的物质维数，包括三维、低维和分数维；其研究的结构，周期到非周期和准周期，完整到不完整和近完整；其研究的外界环境，从常规条件到极端条件和多种极端条件交叉作用……


  　　只不过，凝聚态这门学科同样很年轻。虽然早在二战之前，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概念了，但是直到1984年，这个学科才算完整的建立。声子场论、低温超导的BCS理论、半导体理论乃至于让金属从良导体变成绝缘体的“莫特转变”……


  　　这一个又一个的发现，都使得科学家开始对“相变”的相关问题重视起来。固态物理逐渐与微观领域的一些研究联系在一起，形成了现在的凝聚态物理。


  　　而二者过程，又可以看做量子场论走出量子物理学领域、逐渐渗透到其他学科方方面面的过程。


  　　而超导和超流，又是这一过程当中相当重要的一步。


  　　所谓的“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是一种特殊的物态。在这个物态当中，数个原子聚合在一起，如同一个粒子一般受到种种相互作用。简单来说，它可以视作“多粒子的叠加态”——也就是“宏观叠加态”的一种。


  　　当然，这个“宏观”也是相对而言的。


  　　超流体是现象性的，本质上是量子统计现象，也是一种凝聚行为。


  　　而超导体，则可以看做晶体内部电子组成的、不与晶格产生相互作用的凝聚态。可以这么想象这个画面——有无数的积木搭建成了一个网格状的框架，而这个框架内部，有水流动。积木搭成的框架，几乎不能对水造成什么阻碍——这就是超导体的秘密。【当然，局限玻色子为基础的低温超导。高温超导的现象和低温超导类似，但是原理迥异】


  　　可以这么说，低温超导，就是一种特殊的超流，是电子的超流。


  　　但遗憾的是，超流现象，至今依旧没有一个很好的理论能够解释。反倒是超导，有许多的理论、模型。


  　　当然在现在这个阶段，无论是超导体还是超流体的研究，都是对凝聚态物理的促进。


  　　王崎这句话，确实可以看做是“指路”了。和超流体不同，超导体是肯定能够成为仙道的热门研究方向的。别的不说，光是超导理论对天歌体系一系列电磁法术的增益，就能够让归一盟的许多修士疯狂。


  　　“超导吗？要多增设一些寒热法阵……”霍桐青低下头，若有所思。


  　　王崎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当然，你反过来也成——研究金属灵材的绝缘性，也是一个不错的方向。”


  　　拓扑绝缘体在二十一世纪都是相当的热门，而通过电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将金属转变为绝缘体的“莫特转变”，更是固态物理学走向凝聚态物理学前的一个重要发现。


  　　霍桐青点点头，也不知道听了多少进去。他换了个话题，问道：“话说，道友你这样盘弄这些零号元素气体，是要开发出什么法术吗？”


  　　“法术？算是吧。”王崎点点头，然后问道：“这里有没有不要的废弃金属炼材？”


  　　霍桐青指了指墙角。刹那间，有几道淡淡的红芒刺了过去。就算霍桐青乃是炼虚期修士，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也差点没捕捉到它们的轨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金属块已经被切成碎片了。


  　　“这……这是……”霍桐青眯起眼睛：“好锋锐的手段……好迅速的手段！”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王崎刚才是以御物术驾驭了身为超流体的零号元素气体，赋予这些超流体动能。


  　　由于是超流体，所以零号元素气体自带无粘性、无熵的奇异特性。而由于零号元素气体纯由中子组成，所以它几乎不会与空气产生相互作用。


  　　无粘性，意味着它不会因为内部的无意义运动而消耗掉热能。与一般物质几乎不会产生相互作用，则说明它不会受到任何外物的阻力，甚至可以直接“渗入”物体。而无熵——在这个宇宙，无熵意味着他能够使得灵力绝不流失，完全发挥。


  　　由于与空气几乎没有相互作用，所以王崎这一击带起的气流，甚至还没能引起霍桐青的注意。由于无粘性，所以王崎也可以将之轻易的加速到一个元神期修士都难以反应的速度。


  　　“厉害，真是厉害……”霍桐青赞不绝口：“我焚金谷弟子，很多都有修炼手段，提升自己专门针对某一种元素的驾驭能力。御铁、御氢、御碳都算比较常见了。可若是人人都学会了驾驭零号元素的法门，人人都有这一手功夫……”


  　　“霍先生，你可先别忙着激动。”王崎摇摇头：“这功夫，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怎么说？”霍桐青这才从激动当中稍稍冷静下来。


  　　“首先啊，天地之中几乎不存在天然的零号元素。在咱们这种环境之下，零号元素早就衰变了。”王崎放开了手中的零号元素气体：“如果想要使用的话，就得随身携带保存完好的零号元素气体。”


  　　此时，整个实证部已经弥漫着发光的气体了。零号元素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让整间实证部温度一致。由于南溟室外温度远低于室内温度，所以超流体飞快的从门缝中逸散出去——就算那道门是气密门。


  　　看着这样一幕，霍桐青沉思道：“嗯，其实零元素并不算贵，价格甚至低于高阶符篆。如果是结丹期弟子的话，每一个人携带十到二十支都是合理的。而一支试管的超流体，就可以让一个结丹期弟子拥有快捷到超越等闲元神的一击……就算因为强度所限不能越阶战斗，也是能作为同阶杀招存在的。”


  　　“也不大现实。”王崎摇摇头：“你知道‘抽刀断水水更流’这句话吗？”


  　　霍桐青一惊：“你是说……”


  　　“由于纯是中子，所以几乎不与常规物质发生原子间作用。虽然它渗入其他物体不是很难。但一般修士能给它施加的动能不会太强，落到单个零号元素原子上，未必能够抵得过原子核内部的核力。就算凝气成刃，它也几乎斩不了任何东西——它基本是渗进去的。”


  　　当然，大力出奇迹。如果一个修士能够将零号元素加速到需要考虑相对论效应的程度，那依旧可以化作气刃，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但是吧……您老人家都有这么大本事了，加速点什么不好？哪怕是加速空气，都比零号元素来得高效啊！

  　　霍桐青指了指墙角的一堆碎片：“那些是……”


  　　“那些啊。”王崎摊手：“我借助零号元素气体打了一道天歌行电劲。由于零号气体是超流体，零熵，所以天歌行电劲完整的传递过去了。再加上它本身没有任何电性，所以这种传导并不困难。真正撕裂这些铁块、隔断原子间电磁相互作用的，不是零号元素气刃，而是我的天歌行电劲啊。”说着，王崎拍了拍胸脯：“不是我吹。在结丹期中，我的天歌行练得那是相当正宗，一般归一盟修士还不如我呢。”


  　　霍桐青火热的心立刻就熄了一半。


  　　真正起效的是天歌行电劲，就意味着透过零号元素气体发挥出的攻击，真正还是靠王崎本身的力量。如果敌人的法力超过王崎，能够中和掉这股力量，那零号元素气刃也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硬要说的话……这最多就是能够让一个修士简单的破开另一个修士的护身宝物，然后将自己的一击无损的传递过去。


  　　但是考虑到一些护身罡气有着“不管是什么物质统统排斥掉”的属性，这种手段能够有多大作用还是未知。


  　　“唔，所以当做灵气指示剂才是它现阶段最大的用途啊。”王崎耸耸肩。他身上许多法门都能越阶伤敌，这种“游戏之作”的小法术，他自然看不上眼。


  　　“法术工业切割倒是可以考虑用一用，另外，作为一种保持一定范围之内温度均匀的冷却剂，也有一定作用……”


  　　——仔细想想，明明低温超导可以说是一种特殊超流，但是超导的理论远比超流本身发达，也不是没有道理呢。毕竟，超导的应用远多于超流。


  　　“真是现实的世界啊，不管是上一个还是这一个。”王崎摇摇头，在心中感叹。


  第一百六十四章 现实的因素


  　　不管哪个世界，“肮脏的大人的因素”永远占据着多数、


  　　对于地球的科学家来说，神州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进房。尽管这里想要发展理论，就必须付出不知道多少倍的代价，但是，那些顶尖的学者依旧可以任性的将大把大把的资源扔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地方，也存在着现实的问题。


  　　这个世界，伟力归于自身。扮演科学家角色的修士，同时还掌握着强大的武力。“做研究”其实也和“修行”是息息相关的。另一方面，由于有不死兽的存在，这个宇宙的每一个文明都有可能被一个路过的仙人顺手收割掉。而拥有武力的修士，也因为“侠以武犯禁”而比凡人更加难以管束。所以，无论对外的安全，还是对内的稳定，其实都是建立在高阶修士那强大的个体战力上。


  　　高阶修士那看似海量的科研经费，用地球的眼光来看待，其实包括了科研经费、军费、新技术的研发成本等等等等。


  　　这么想来，仙盟其实也是一个很现实的世界。


  　　“唯有生者，可闻大道”这句话，也就反应了仙盟的今法修们现实的一面——你也只有证得长生，才有资格去在无限遥远的时光之后，去那聆听最后的大道。


  　　而就在王崎这么感叹的时候，万仙幻境中的某一处，一场“大人之间的肮脏会谈”正在举行。


  　　“我不能认同，这实在是太过荒谬了。”一个修士有些激烈的说道：“他所请求的这些炼器图谱当中，超过八成都是最新的机要内容。我缥缈宫为了这些炼器图谱，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可以说，这些图谱上的每一笔，都是我缥缈宫门人呕出的心头血！而现在，就要为这么个荒谬的计划……”


  　　“这有不是让你缥缈宫出血！”另一人低声喝道：“将东西给了他，仙盟自当会对缥缈宫做出补偿！这只是作为他来年的经费而已！”


  　　“他的实证计划不能说服我！”那个缥缈宫的修士冷笑道：“你知道几亿里开外的天宫对撞法器吗？那可是我仙盟造出的最为昂贵的实证法器！虽说不是仙器，但是它的成本，可是不下于万仙真镜本体的！就这样的法器！就这样的项目！都没有完全揭开核子内部结构，还存在一大堆的问题。就这个……”他拍了拍一个光团——那是一个对撞法阵的资料集，如果它以纸的形式表现出来，体积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就用这种图像——“就因为这个所谓的‘千分之三成本’，就鬼迷心窍的相信了？还准备将大量的资源投进去？”


  　　另一个老者冷然道：“‘大量’？廖道友，注意你说话的方式。这个所谓的‘大量’，真的足够你们缥缈宫的那个‘大玩具’启动三次吗？还是两次？”老者顿了一下，讥讽道：“我算学不大好，不过，我想也不至于一次都启动不了吗？”


  　　“你……”廖性老者双目瞪圆，继而怒道：“就算他那个对撞法阵动百次，也不如天宫对撞法器使用一次！”


  　　“节、俭皆是百善之一。”另一人冷笑：“人家别说对撞百次，就算对撞千次，消耗的资源也不及你们那边对撞一次！”


  　　“但是，我坚持认为，这个申请是不合理的，必须要驳回！”


  　　这群老者争论的，自然就是王崎本年度的预算申请。


  　　在这个世界，仙盟就是最大的科研机构、暴力组织、行政机关。因此，递给仙盟的预算申请，本就可以包括单纯功值、灵气之外的任何资源、资料。


  　　而正在争论的这群老者，身份也不一般。他们便是仙盟行政机关的枢纽之一。财政机关“天宝库”的审核会，能够跻身这个机构，自然需要一定的水平。但是，科研水平倒不是这个审核会的唯一标准。这些老者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便是因为他们是公推的“大公无私者”，拨划经费的时候，不会特别偏袒某一方。就算对方与自己的学术意见相左，也能公平的审核预算拨划经费。


  　　但是，完全的超脱出去，自然是不大可能的。所以，这个机构只以会议的形式工作，每一个大领域至少要有三个学术意见不同的学者，彼此之间相互制衡。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一个修士的预算申请实在是太过离谱，否则今本上都会得到足够的资源。


  　　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申请，让这些做审核的老家伙们恨不得脱离万仙幻境，在外面直接做过一场。


  　　显然，他们正在处理的这个就是这一类申请。


  　　“总之，我是不会批准这个申请的。哪怕你们要与我出去做过一场，我也不会退让！”廖姓老者愤恨的说道：“我就是死也不退让！”


  　　“廖老先生，消消气。”另一个较为年轻的缥缈宫大宗师私聊道：“我倒觉得，这份申请也有一些意义……”


  　　“除了抠门，除了小气，我看不出它哪点好！”


  　　“但这就是最大的好处啊！”青年人道：“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尝试。想象我们耗费的那些资源……若是有人能够为我们排除一条错误的道路，那也是好的。”


  　　也布置两位缥缈宫修士在哪里交流了多久。廖姓老者最终露出动摇的申请。见状，另一人发难道：“就算这一条过了，我依旧有意见！”


  　　“翟志和！你不是万法门离宗的吗？王崎和你在学术上完全没有冲突吧？”


  　　“出于安全考虑。”翟姓老者怒道：“我可不希望哪天出关一看，整片大地都被黑色的潮水吞没！”


  　　诸多修士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一人低声道：“这个……这不再我们的权限之内。我们不能讨论它，只能交给上级定夺……”


  　　“上级？我们的上级是谁你不清楚吗？苍生国手冯落衣！”翟姓老者道：“他是王崎的师父！虽然二人并未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种申请，根本就没有通不过的道理！”


  　　“所以，我们如果想要因为这一条而掐掉这个申请，就只能在我们这里，将它打回去！”


  　　“这样子不妥。”另一人摇头：“不可越权。不该我们做的事情，就不要去做。”


  　　“除了这一条之外，若是这个计划没有太过离谱的地方，那我们就没有理由将之打回去。至于这一条能不能通过，就只能看上面的意思了。如果上面因为这一条而掐掉这个计划，自然是没问题。如果上面觉得这一条可行，那我们就应该认可。”


  　　一个老者站起来，道：“好了，王崎，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第一号预算申请，表决开始。”


  　　……


  　　最终，三个涅槃期的修士将自己手中的申请表提交了上去。


  　　冯落衣有些奇怪：“为什么需要我亲自来审核？”


  　　他原本是不会经手这些事的。


  　　翟姓老者硬着头皮说道：“第七项……”


  　　冯落衣意念一动，立刻就有信息划过她的意识。


  　　“……第七，申请解除第六五七八号限制令。申请将万法门王崎名下兽机关集群规模扩大十倍。”


  　　读到这里，冯落衣的眼皮就是一挑。


  　　为什么王崎手下的兽机关会被严格限制规模？为什么只允许王崎在南溟是有兽机关？


  　　就是因为，这玩意太危险了。限制规模，就意味着它的爆发式增长在初始阶段会被限制在一个比较慢的程度。而南溟，则意味着它很难获得或涨的原材料。这都是为了延缓兽机关有可能存在的“失控”。


  　　这毕竟是一个新的东西，还未经过时间的考验。


  　　但是，它发展得实在是太快了——不只是规模，更是运用方面。


  　　泛晶体理论体系的建立，意味着兽机关集群能够表现出许多不同的固态性质，并组成分子层面的符篆。只要质量不超过、运算量不超过，王崎就可以手搓任何低于仙器的法器。


  　　这也就意味着，王崎那本来就很低廉的实证成本可以进一步缩减。除了部分因为泛晶体理论还不够发达、兽机关无法在线的部件之外，兽机关就能够完成对撞法阵的主体。


  　　而它所需要的，无非就是碳和铁。


  　　只是……


  　　“提升了安全成本，降低了实证成本……”冯落衣低声道。


  　　规避风险，本身就是一种利益。王崎这等于是变相的增加了神州的安全成本，降低自身的实证成本。


  　　不过……


  　　“如果理由充足的话，也不是不行……”


  　　“无论是高灵环境的实证，还是兽机关，又或者其他的东西，未来都是有用的，都是有大用的……”


  　　看到冯落衣的神色，翟姓老者道：“先生，三思啊！”


  　　——兽机关实在是太可怕了！


  　　“方向总是好的。而且……不过是十倍规模罢了。”冯落衣笑道：“还翻不了天。”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四中微子与太初核合成


  　　“我还真没想到，上面居然如此果敢啊，居然真是说十倍就十倍。”


  　　王崎说这话的时候，是站在黑色的湖边的。粘稠的黑色物质在地面上平铺，光滑如镜。明明现在的南溟刮着如同暴风一样的极地东风，但是这个好像液体的粘稠物质却仿佛不受风力的影响，就连个波澜都没有。


  　　而他的上空，正好有一道飞剑飞来。这道飞剑在他头顶悬停了几秒钟，然后空间蜷曲又拉伸，最终放出一个长宽高皆是十米的黑色方块。这个方块在被货运飞剑释放出来之后，就以自由落体的态势撞入地面。黑色物质微微蠕动，如同涟漪一般。很快，漆黑的水面就吞没了那个黑色的方块。


  　　那是纯碳。


  　　接二连三的飞剑非了过来。黑色或者红色的方块被扔了下来。碳与氧化铁被不断的投入兽机关当中。漆黑的不透明的“水面”下方，仿佛连通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无论怎样的东西，投入进去就不见踪影。


  　　只有崇白羽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这些黑色的玩意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如果他靠得稍微近一点，说不定就连他都会被“吃掉”。他几乎是哭着说道：“那你为什么要报十倍……话说，为什么我非要陪你来验收这一批物资的啊！”


  　　“诶？崇道友啊，你不是我手下实证部的管理人员吗？而且主动要来的人，明明是你吧？”王崎转头笑道。


  　　“呜呜呜……啊啊啊啊！我明明就是尽职尽责检查实证部的物资啊！”崇白羽几乎要崩溃了：“你说你，要这么多纯碳和氧化铁是要干什么？正常人看到了能不起好奇心嘛？能不怀疑你在乱用来年经费吗？结果……凭什么我非要和你一起看完这个过程啊？”


  　　在修士的灵识感应当中，自我复制机能全开的兽机关集群，根本就是吞天噬地的巨大猛兽！崇白羽光是呆在这里，就觉得有一头如山的洪荒野兽在对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大嚼特嚼。这种可怕的幻觉几乎逼疯了这个可怜的元神期修士。


  　　“还早着呢。想要让集群的规模接着增长十倍，起码要三个周期——考虑到超过一半的兽机关现在哦不能使用，所以起码需要五个周期，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王崎笑道。


  　　“天，我现在才意识到那个实证部居然布满了这种恐怖的怪物！”崇白羽捂脸：“太可怕了！简直无法想象！”


  　　在不启动自我复制机制的时候，兽机关预案蛮有现在这样的侵略性，更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吞噬灵力固化在集群之中以便随时取用。因此，化作仪器一部分的时候，它们给人的感觉是“无害”的。


  　　没有一个实证员知道，他们平时操作的，其实是失控之后就能轻松灭掉行星甚至熄灭恒星的恐怖兵器。


  　　王崎干脆坐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罐粥，运使法力加热之后递给崇白羽：“崇道友，要不喝点热的冷静一下？它们非常安全！”


  　　崇白羽一想起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在这里看完整个过程并和王崎一起签署“收货确认”，就觉得天旋地转。他咬咬牙，心想反正已经无法反抗，不如表现得干脆光棍一点，好歹带着一点气魄熬过去。他道：“话说，你刚才说想不到仙盟这么大方，是什么意思？”


  　　“这东西确实是没有多少……‘验证’的。只不过它实在是太好用了、成本实在是太低廉了，所以不得不用。”王崎笑了笑：“原本它的规模可是被严格限制的，而且还有一个黄线一个红线。如果集群规模超过那个黄线，上面就会警告一次。如果达到红线——什么也别说了，准备吃天剑吧。”


  　　“天剑……”崇白羽抖了一下：“你不是认真的吧？”


  　　王崎盯着崇白羽：“你觉得呢？”


  　　“开玩笑就好……”崇白羽松了口气：“不过红线黄线的说法，是真的？”


  　　王崎没有强调“天剑”，点点头道：“嗯，它的规模可是被严格控制的。仙盟一下子就将标准放宽了十倍……始料未及。老实说，我是准备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最后，能够增长两三倍，我就很满足了。”


  　　“我懂我懂。”崇白羽觉得自己终于和王崎找到了一点共同语言：“说真的，预算申请就是要这样。三分资源就够的，非得写十份不可——话说你这种天才居然也会烦恼这种事？我还以为你要什么有什么呢。”


  　　王崎眯着眼睛，无力的摇摇手：“得了吧，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感觉，我从来就没有体验过，从来就没有。”


  　　崇白羽无奈的指着不断落下的碳元素块和氧化铁块：“完全就没有说服力啊。”


  　　王崎摇头：“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开始就没有进过万法门，直接就被贬道一个不知道哪个旮旯角的宗外驻地了。那个时候是真穷。之后，也是，仙盟在我身上的限制就没少过。”


  　　心魔大咒，不让用；神瘟咒法，连一点研究经费都没有；天剑；不可轻启；兽机关，最重要的自我复制机制被禁用，以至于王崎想要凑个高阶算器，都得自己建立一个神道，而不是用兽机关做逻辑门……


  　　——你说说，这气不气人！


  　　“唯一一次不限制我行动的，还是在一个危及生命的秘密行动之中。”王崎愤愤不平：“你说说，这气不气人？”


  　　“卡经费的真是罪该万死！”崇白羽用力点头，全然不知自己说的东西和王崎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不过啊，有了这些兽机关，一切都不一样了。”王崎感慨：“尤其是泛晶体的研究。再过一两个月，焚金谷就能够彻底转化过去百年积累的泛晶体研究材料吧。到时候，我们或许能够自行设计出适合成为探测介质的灵材吧……”


  　　“设计作为探测介质的灵材……不讲究的话，纯水都可以吧？”崇白羽摸摸头。


  　　王崎无声的看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崇白羽急忙点头：“老板你要求高，要将我们的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建设成第一流的实证部。但是……氯化镓不够用吗？”


  　　他也知道，探测中性粒子，最好的探测介质就是氯化镓。次一点的话，其他稀土元素氯化物也行。当然，不讲究的用纯净水就好——只不过，仙盟很少有这么不讲究的修士了，就算是个人的实证，也不至于沦落到用纯净水的地步。


  　　“氯化镓啊，始终是一种……元灵气环境下的探测介质。考虑到灵材的话，说不定会存在更合适的呢？”王崎道：“毕竟咱们是要在高灵环境下进行。”


  　　“高灵对撞啊……说真的，我真的觉得不是很靠谱。机制不明、对微观粒子认识不全的情况之下，误判的可能性实在是太高了。而且，对于微观粒子，我们还有可能认识不全……”


  　　“所以啊，我觉得我们或许会在发现核子的内部结构之前，先发现几种新的轻子呢。”


  　　“诶？”崇白羽惊道：“你有新的想法吗？”


  　　“说不定是新的中微子呢——比如说‘第四中微子’。”


  　　中微子是很难直接观测的，但是可以间接观测，而且精度上去了就可以观测到。对于仙盟来说，“精度”不会成为问题。很多高阶修士可以依靠灵识直接发现一些现象。虽然按照仙盟求道的原则，灵识直接观察到的现象不可能作为构建理论的基础，但是，这却可以给修士提供一个方向。


  　　换句话说，在仙盟，“中微子的发现”甚至可以比“中微子的概念”更早出现。


  　　现在，仙盟已经观测到两种中微子，并且推测出第三种中微子的存在。


  　　当然，也有人猜测，存在第四种中微子，不过，都没有什么方向。


  　　而关于这一点，王崎确实有一些新的想法。


  　　前世地球所处的无灵气宇宙，明显与仙盟所处的灵气宇宙不相同。但是，二者却是相似的。很多时候，地球的经验对于王崎来说属于“束缚”。但是，当王崎真正掌握科学精神之后，那些记忆反而能够为他提供一个方向，一个思路——当然，是待验证的。王崎并不奢望地球的理论能够完全套在这个宇宙上。


  　　就比如说中微子。


  　　中微子还有“代”这个概念。一代中微子最轻，三代最重。“代”这个概念非常难解释，不过有一点一刻肯定。基本粒子的代数，与宇宙太初核合成有关——这个代的数目，就涉及了宇宙大爆炸之后那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星云古仙或者有可能存在的更古老更强横的生灵的秘密，都在这里面。


  　　另外，地球已经证明，中微子——轻子的代的数目，和夸克的种类是息息相关的。


  　　地球宇宙，中微子都三代，夸克就有三代。每一代夸克，都有上下两种——这就是今天地球人所知晓的六种夸克。


  　　如果神州宇宙存在更多的中微子，必然的，地球的八重道夸克模型也就失效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四中微子与太初核合成【续】


  　　太初核合成，宇宙物理学的一个概念，指宇宙在早期阶段产生氢原子核之外其他元素原子核的过程。


  　　一般认为，这个过程，开始于宇宙大爆炸的十秒之后，维持的时间大约在十分钟上下。而就在这十分钟里，最初的氦元素乃至于氢、氦的同位素首次出现在这个宇宙之中。


  　　之后宇宙温度和密度的下降使核聚变不能再持续的进行。这时氢核的质量数大约是氦核的三倍，其它的原子核只有微量。


  　　宇宙的元素丰度，也是由这个时期决定的。之后，不管恒星通过核聚变将多少轻元素转化为重元素，都无法改变氢元素元素丰度最高的事实。


  　　当然，这个阶段，已经是宇宙大爆炸比较靠后的时期了——尽管它距离最初的大爆炸可能只有十秒钟，但是它之前还存在起码十个时期。仔细一点说，它大概可以算是宇宙演化的第二阶段倒数第二个时期。


  　　而距离太初核合成最近的上一个阶段，就是“原初中微子的出现”。


  　　这两个阶段，可以说是息息相关的。


  　　当然，若是说中微子的“代”的数目的影响，那可不止这一点。


  　　宇宙大爆炸的第一阶段第三个时期——也就是整个宇宙演化的最初阶段。大约在从大爆炸之后10^—36秒至10^—12秒之间。这百亿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时期里，四大基本力从最初的大统一当中分化出来，各种力跨越转换中的温度彼此分离。


  　　这个阶段被称为“电弱时期”。


  　　电弱时期是色禁闭打破的时期。“色”或者说‘色荷’，就是后世将夸克捏合成核子的力量。


  　　地球宇宙，只有三代夸克。而神州宇宙，可能存在第四代夸克。如果夸克存在第四代，就说明神州宇宙“电弱时期”的演化，比地球所处的宇宙更加复杂。


  　　换句话说，只要敲定了第四代中微子的存在，那么王崎就可以根据这一结论，进一步的推测这个宇宙的夸克模型，甚至推测宇宙最初的种种状态。


  　　就目前的主流理论来看，生命还不至于在大一统时期或者电弱时期就诞生——这个时期距离宇宙大爆炸不到十亿分之一秒。生命哪有那么容易诞生呢？


  　　这两个时期甚至比“暴涨时期”还要早。在电弱时期，宇宙的“空间”或者说“尺度”都还没有展开。那个时期的宇宙，连一点可以称作“广袤”的特征都没有。只有经历了“电弱时期”之后的“暴涨时期”，宇宙的空间曲率才会变成平坦的。之后宇宙才进入均质和各向同性膨胀的阶段。


  　　但是，狭小的空间或者短暂的时间或许都不能成为生命存在的阻碍。


  　　如果这个宇宙熵值也是在不断增高的，那么宇宙大爆炸之初，熵值一定极低，一切都会是有序的。在这个时候，若是有生灵凭借这极低的熵与极高的有序度诞生，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如果在这个阶段诞生了具有意志的生灵，那那个生灵能够强横到什么程度，就算是王崎也无法想象。现有的修行体系，根本就无法容纳这么个玩意。


  　　就算是仙盟官方推定“最强”的幸运生物，也应该是在宇宙大爆炸之后数十万年至一亿年之间产生的。


  　　或许，宇宙创生的终极秘密，还有古老仙人、神圣诞生的秘密，都在这里面。


  　　“这么大的项目啊……”崇白羽现在倒是不怎么怀疑王崎的能力了。他感叹：“这么大的……不，应该说，这种有可能涉及宇宙本质的项目，居然会有我的一份……”


  　　“别看不起自己啊。”


  　　这个时候，崇白羽才算放松了下来。他蹲在黑色物质的边缘，完全将这些危险的玩意当风景看了。他道：“这种项目，原本也应该是那种耗资无算的大项目。这种项目，至少也得是一个学派、多位逍遥领头才能开始，而有如此多的逍遥修士起头，下面自然是从者云集。我这种水平，想要挤进去，真难——再说，领域也不一定合适。”


  　　“那你可别太看得起咱们这个小实证部了。”王崎道：“这东西，除了便宜，还真没什么特别有优势的地方。”


  　　王崎所设计的高灵环境对撞法阵，和缥缈宫现有的对撞法阵【不包括天宫对撞法器】相比，在测量精度与能够承担的实证项目上都不占优。它最大的优势，也就是“廉价”。


  　　而大量“廉价”的实证，在得到关键数据的同时，也会产生大量意义不大的数据。在处理之前，没人知道实证数据有没有意义。所以这样做，无疑会消耗更多的计算资源。


  　　这也是王崎无论如何都要将神道算器先构建起来的原因。如果没有那个神道算器，他就必须等待几天乃至几十天，才能从万仙幻境获得足够的计算资源。


  　　崇白羽又凑了过来：“话说，第四中微子有可能的发生源，你是怎么弄的？用什么样的阵法？单纯对撞？还是说要从自然当中寻找？”


  　　寻找自然中的中微子，主要就是两个途径。


  　　第一，太阳。中微子原先就是为了解释铀原子的一种衰变而提出来的概念。这种衰变不止存在于铀元素的衰变上。核反应便伴随着中微子的产生。而太阳，或者说恒星，就是最大的核反应堆。


  　　第二，大气。来自宇宙的高能射线进入大气层之后，就会产生种种变化，促使中微子在大气层内产生。这种研究，甚至比“沧海一粟”还要夸张，这就是在整个大气层内，搜寻一些质量加起来未必有一粒米重的微观粒子。


  　　只不过，这两项研究，对基础设施的要求就比较低了——至少没有大型对撞机那么变态。


  　　在没有大型对撞机的国度，“太阳中微子消失”与“大气中微子反常”可以说为粒子物理撑起了一片天。


  　　王崎摇摇头，失笑：“第四中微子只在高灵环境当中存在，而太阳到这里足足有一个天文单位的外层环境，灵气极度稀薄而且偏向无序。就算太阳持续不断的产生第四中微子，在一个天文单位的距离下也该衰变了。我们所占据的这一方天地，一万年前还在被古法修采伐之中，行星的灵气也不算多高，很难在大气层内自然产生第四代中微子。就算有，也很难找。”


  　　翻遍整个大气层找一类粒子还算可行。但是找一个粒子……还是算了吧。


  　　崇白羽点点头：“说得也是……那你准备怎么做？”


  　　王崎手伸向自己的胸口，然后刺了进去——这个动作或许有些惊悚，但实际上，并没有血。他只不过是将手伸进了兽机关形成的空间蜷曲里。


  　　他抽出了一柄长剑：“这就是最好的发生源了。”


  　　崇白羽差点给跪了：“天……天剑？”


  　　“天剑一直在发生着高灵环境下的核反应。”王崎将带鞘的天剑插入冰面，露出自信的笑容：“这颗行星上，我还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发生源——重点是，仅仅是捕捉中微子的话，它的成本，接近于无。”


  　　“你一定是第一个这么用天剑的天剑使……”崇白羽无语道：“天剑宫诸多前辈知道了，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这才是正确的用法。”王崎得意道：“若是一个武器能够被用在求道上，那才是武器最大的荣耀。”


  　　放在“宇宙”的尺度上，任何的胜负与荣辱都只是一瞬，只有“智慧”的光芒是永恒的。


  　　——持有这种观念的，绝对不只有王崎一个人。实际上，地球上中微子的发现者，雷因斯和柯万这两人，最初的计划就是引爆几颗核武器去捕捉中微子。


  　　他们想必也和王崎很有共鸣——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只是单纯喜欢炸炸炸爆爆爆。当然，更不排除王崎也只是恶趣味发作。


  　　而王崎和那两位先驱唯一的区别大约在于，那两位先驱因为实在是搞不到原子弹，所以就只能无奈的放弃了自己了不得的大计划，转而使用更加温和的反应堆。而身为天剑使的王崎，想怎么用天剑都行——只要他不丧心病狂的去轰人。


  　　——所以，修仙，真好。


  　　捕捉到第四种中微子存在的迹象之后，王崎就可以进一步调整自己根据地球的标准模型建立的认知，确认此地基本粒子层面和地球所在的无灵气宇宙的差别。


  　　而再结合玄星观的一些观测数据，他甚至可以排除更多中微子存在的可能性，以及推定中微子的质量下限。


  　　换句话说，初期的数据再结合地球上的一些理论，就可以让他做出判断，这个宇宙究竟是存在且只可存在四种中微子，还是在更高灵气的环境下，能够出现第五种中微子。


  　　而这种推定，又可以反馈到轻子—反轻子湮灭模型，反馈到核子内部结构，让王崎推测夸克究竟是存在六种还是八种、十种或者更多。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开学第一课


  　　“同学们，新年好啊。看到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也是这么的充满活力，老师我也是很高兴啊。希望我们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接着友好相处，相互提升，相互促进。”


  　　讲台上，道貌岸然的、领着公职的教师王崎正带着虚伪的笑容，开始了今年的课程。


  　　而回答他的，则是稀稀落落的鼓掌声与叫好声。其中有一半都显得有气无力且懒洋洋的，另一半则显得异常敷衍而没有诚意——就和台上那个老师一样。


  　　课终究是要上的。只不过，据说为了配合妖族的习俗，正月十五之后的一段时间是不能上课的——这似乎也不奇怪，更新妖族本身就是一个神道文明，绝大多数妖的一言一行都受到神道规则的约束。也只有这种高度有序的群体活动，才能成为集群的力量。这是更新妖族的力量之源。这样的文明，在任何具有特殊天文意义的节日都有固定的仪式，更别说是“新年”这种标志着母星绕大日运转一个周期的“纪念日”了。


  　　所以，直到王崎完成了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许多事务之后，南溟学府才正式开学。


  　　“仔细想想，我教你们，也快有半年了。这半年里，你们和我大约都经历了许多事情，获得了不一样的成长。当然，我们之间，也肯定收获了宝贵的师生情谊。这让老师我非常暖心。”王崎的语气虽然富含感情，但是却给人一种“假得不行”的感觉。他捧着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道：“我想，这种关系，就可以叫做‘羁绊’吧……”


  　　月落琉璃直翻白眼，对着身后不认识的妖族同学说道：“我以前是真没看出来……这货居然如此恶心。”


  　　“琉璃同学，老师觉得，已经旷课好几个月的你应该对老师我保持一个最起码的尊重，丢掉你的大龙族主义，注意多种族大团结的局面。”王崎继续满嘴跑火车：“在这一点上，你至少得像更新妖族的诸多同学学习……”


  　　月落琉璃翻了个白眼：“是，是。”


  　　月落琉璃之前旷课几个月，主要还是因为白弦素铮。


  　　在神京之战中，月落琉璃的同桌兼同族白弦素铮——一条小白龙，便是被梅歌牧直接注入了神瘟咒法。梅歌牧的神瘟咒法和仙盟根本不是一个体系的，光是反攻就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研究。至于想要彻底根治……对不起，这根本不可能。仙盟到现在都没办法彻底根除神瘟咒法的残余影响。


  　　白弦素铮想要摆脱神瘟咒法的负面影响，就必须掌握自己心智当中机械的一面，改变自己的心持，然后逐渐兼修一门人族的虚实两相修法，逐渐建立应对的机制。


  　　这个过程，与其说是“治愈”，倒不如说是“代偿”——一个人的某项功能残疾了、缺失了，人们便训练他用另一部分功能补偿残缺部分。仙盟只不过是训练白弦适应有神瘟咒法的异常状态。


  　　而不幸的是，人族的修法是适应面非常狭窄的功法，它只适合人类，半妖与化形成人的妖族也只是勉强能用。而白弦素铮在中咒失控的时候，又偏偏是龙族原本的模样，没法冷静的施展化形神通。


  　　一般意义上，这就需要有人将虚实两相功法转写成龙族功法的形式再让白弦素铮修习。可不幸的是，人族目前对龙族功法并没有细致的了解。而人族功法当中，涉及“神瘟咒法”的部分，仙盟又绝不希望在建立信任之前就贸然教授出去。而人族当中唯一精通龙族功法与神瘟咒法的王崎，又恰好被各方诘难、被禁足，所以根本没有插手这件事。


  　　虽说人族并未故意拖延或者其它怎么着白弦素铮，但是在诸多考量的博弈之下，白弦素铮就只能慢慢康复了——若是让王崎来说，这事忒不厚道，白弦素铮之所以受伤，还是因为在神京帮人族抵御谪仙。但是这事若是继续深究下去，麻烦的反而是他。是他王崎将这一帮子妖族友人带到神京，也是他王崎，与神瘟咒法的流出有嫌疑。


  　　也只有这一次，王崎不得不闭嘴。


  　　而在这白弦素铮“养病”的几个月里，月落琉璃几乎是全程陪同，没上过几次课。


  　　王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另外，更新妖族的奥流同学，进步非常明显。就比如说现在，我在这里说了这么多废话，放在之前，他早就跳出来打老师了。但是现在，他可还是好好坐着……”


  　　这句话，终于引发了一阵笑声。


  　　奥流翻了个白眼：“打不过。”


  　　上一次王崎直接用剑阵暴力碾压了他之后，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和王崎的差距所在。王崎虽然暂时无法提升生命本质，可是他的战斗力却一直都在飞涨——准确的说，他斗法的手段一直在飞速增长。无论是一开始层出不穷的法术，还是后来的兽机关集群，直到刚才的随手搓法器。


  　　他打听过了，据说如果神州大陆的另一个人族组织【指焚金谷】若是进一步揭开天材地宝的奥秘，那么王崎的实力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如果放在之前，奥流·神岚皎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另一群人取得了成果，能够提升王崎这个个体的战斗力。而现在，他倒是多少理解一些了。


  　　这群人族，并不是用神道，而是用另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联系在了一起。在这个纯粹意识层面的系统里，他们能够共享彼此能够共享的一切，一人提升，便是无数人提升。


  　　除非灭掉人族，否则，奥流战斗力的增长很难跟上王崎。


  　　他现在虽然有点疯癫，但是可不傻！

  　　在一阵笑声当中，气氛总算被调动了起来。王崎满意的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妖怪在过年之后就呈现出一股低迷的气氛，整只妖都仿佛笼罩在灰色的气场当中。这就很不好了——过年啊，多么喜庆的事情，他们怎么就过得这么不开心了呢？

  　　“在经过了半年的学习之后，我想，你们也应该掌握了人族的知识当中，最基础的部分了——你们已经彻底理解了算学应有的思维。我想，这些思维，应该能够在你们日后的人生当中，帮到你们很多。”


  　　奥流撇撇嘴：“嘁，还真敢说，拜你所赐，我们班现在可是所有同族当中进度最慢的一个——还不只是算学！”


  　　已经不止一次有教师抱怨王崎的讲课进度实在是太慢、他们无法展开教学了。就说最简单的，若是王崎不教导三次方程，不教微积分，经典的元力之道【经典力学】当中的许多运动都无法表示。物性之道和生灵之道也是，如果不深入学习算学，就连反应式都没法算。


  　　王崎不以为意：“你们只不过是花了半年来学习基础——不只是有算学，还有物性，元力、生灵，你们花了半年的时间，掌握这些领域的基础问题。在‘基础’二字上，你们比所有的同族都要高明。这份基础，将会在未来的一年半里，成为你们学习的助力。”


  　　无论是天物流转之道，还是物性之道，或者生灵之道，在最初的时候，都只涉及概念的记忆，涉及简单的加减乘除。在这个“最初”的阶段——大约相当于初中水平的阶段——培养思维方式才是最为重要的。在这个阶段基础打牢了，才能够理解下一阶段的东西。


  　　“所以呢，说了这么多，我现在还是希望能够了解一下大家的进度，好安排下一阶段的教学任务。”王崎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一摞试卷。


  　　看到试卷，就算是道心坚定的高阶妖族也生出一丝胆怯。


  　　——我靠！还来？


  　　除了极少数能够在做题当中感受到愉悦的天才之外，绝大多数人都熬不过“题海”的战术。重复机械的高强度思考，能够摧毁铁石的心肠。


  　　看到众多妖族学生唉声叹气的样子，王崎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老师我一向是喜欢好学生的，所以，这次考试，是有奖励的。”


  　　“明天下午，我名下的实证部，南溟核子研究中心，会进行第一次对撞实证。这次考试，能够得前五名的，可以去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这一下，讲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妖族普遍不懂粒子物理、量子力学。但是，他们至少知道，一个月前王崎随手将奥流·神岚皎揍出翔来的那一招是怎么来的。他们也能够理解，王崎名下实证部，和那一招之间奇妙的联系。


  　　在他们眼中，王崎名下的实证部，是一个神秘的、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地方。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足以改变世界的事情。


  　　而现在，王崎邀请他们去见证的，好像是一个……格外有历史意义的时刻？

  　　不知为何，大多数妖族心中都生出了一个念头。


  　　“想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一撞


  　　“呜呜呜……唔啊啊啊啊啊……”龚成双目赤红，眼角几乎崩裂开了。他双手紧紧扣住严先成的双臂，叫道：“小成子，这是……”


  　　“你够了！”严先成毫不犹豫的一脚将自己室友踹开：“不可能的事情，一开始就绝无可能。”


  　　“小成子……”龚成又毫无节操的滚了过来。


  　　“你求我也没用啊！”严先成无奈的说道：“本来就是不允许其他人去参观的。”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龚成举着算器，愤恨的说道：“为什么连妖族都可以去观礼，而我这个根正苗红的焚金谷弟子就不行？啊？明明我才是研究物性之道的！明明我才能看出一些东西——至少是有希望看出一些东西！那些妖族的蛮子能够看懂什么？”


  　　他手中的算器，正好处在一个页面上。


  　　【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将于二月二号下午进行今年的第一次对撞实证】。


  　　发帖人依旧是那个神秘的“哇嘁闪亮登场”，而且依旧是同样的内容用好几种不同的语言发了一遍，发到所有版块里。


  　　——顺便一提，这个“哇嘁闪亮登场”，用语及其标准，语法流畅，就连妖族或龙族的老学究都挑不出一点错来，就算有，也就是“修辞不够文雅”。在很多时候，他发的不同语言的帖子，都被用作学习异族语言的“双语教材”。在“妖语角”，这个家伙甚至狠狠圈了一批追随者。


  　　而这一次，这个帖子的内容里还提到了，他们有邀请观礼者。


  　　观礼者名单的其他人还好说，但是当众人知道，还有一批妖族学生也会进去参观的时候，所有人族学生都不淡定了。


  　　王崎名下的实证部，“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在南溟之外的地方声名不显。毕竟，王崎之前作出成绩，还是挂靠在霍桐青的金属相物性实证部里的。这个研究中心，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成绩，自然也不会在学术界有什么声名。


  　　但是在南溟，事情就不一样了。


  　　南溟核子研究中心从招人开始，就吸足了一干人族的眼球。而之后，王崎铸造神道算器，又吸引了大批目光。通过“哇嘁闪亮登场”这个神秘人的“爆料”，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连妖族都要惊叹一二的神道其实只是南溟核子研究中心专属的算器。之后，王崎挟神通出关而来，在结丹期以暴力碾压了化形期的奥流·神岚皎，更是让众人觉得，王崎的研究了不起。


  　　直到，泛晶体掀起的固态物性的火烧遍神州。


  　　现在，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在南溟的人族学生心目中，是什么地方？

  　　是当世第一天才求道的地方！

  　　是物性之道研究最前沿的地方！

  　　是随时都有可能改写课本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很快就要做历史性的第一撞了！这样的时刻，谁不想见证？


  　　明日的观礼，谁不想去？


  　　“小树洞”的版块，已经有好几人开贴在声讨王崎以及他的妖族学生了。


  　　“好想去好想去好想去好想去好想去好想去好想去……”龚成捂着脑袋，大叫几声，宣泄了情绪，这才对严先成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龚成本以为严先成会怼一句话回来。孰料，严先成点点头，大方承认：“确实有点飘……”


  　　——这就是当初报名的好处啊！


  　　看着严先成炫耀的表情，龚成恨不得揍他。但是，严先成却很快说出后半句话：“……不过，也有点虚。”


  　　龚成上下打量了他：“‘盘剑’【神州说“撸”的别称】泻火泻过头了？”


  　　“呸！”严先成笑骂一句，然后道：“明天，别的不说，光是半步逍遥就要来两位以上，说不定连我偶像之一的弥天昭先生都要过来。说不定还有异族的强者乃至于长生者……而且，明天对于王崎先生、对于整个南溟核子研究中心，都是一个不一样的日子，第一次实证又意义非凡……”


  　　说到这儿，他挺不好意思的：“万一我没操纵好，手滑了怎么办？”


  　　“得，这事啊。”龚成语气不屑。


  　　“明天真的非常重要啊！”严先成有些不满了。


  　　龚成反问：“做实证，有‘不失败’这种事吗？”


  　　“唔……”严先成一下子就愣住了：“可是……”


  　　“核子对撞实证的成功率本来就低，失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从来就没有‘第一撞非成功不可’的说法。”龚成道：“只要不是你出现弱智操作失误导致失败，谁能怪你？”


  　　“再者，他王崎若真是因为这种事将所有责任推到你身上，正好说明他的水平也不过如此，他在物性之道上的素质有限。你正好可以脱离那种老板。”


  　　严先成舒了口气：“也是……明天，只要做平时已经做熟了的事情就行！”


  　　这几个月里，他一直在使用小功率对撞法阵生产同位素、制备零号元素。因此，他已经熟悉了对撞法阵的原理与操作流程。


  　　大型对撞法阵，无非就是更加复杂。


  　　明天，只要做到最好就行！

  　　“多谢你了，大成子。”严先成看着龚成，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歉意”。


  　　“怎么了？我脸上沾东西了？还是说，你因为我刚才的一番劝慰，准备对我五体投地纳头便拜？”


  　　“不，不，没什么。”


  　　——对不起了，大成子。虽然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是一辈子的兄弟，但是……


  　　——大街上断手断脚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手脚再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术，可是，裸奔的变态往往就只有万法门的“效法先贤”啊！


  　　他取出算器，熟练的开启灵讯功能，悄悄的用意念写字。


  　　“欧阳师姐，明天下午你有空吗？”


  　　很快，回讯就过来了。


  　　“怎么了？明天下午你不是很忙吗？”


  　　“是这样的，王先生给了我一个带人观礼的名额，您想去吗？”


  　　他刚才说“没法带人观礼”，都是假的！王崎自诩绝非剥削阶级资本家，所以员工福利做的也很好。他前些日子就给出了这个名额！


  　　而严先成早就决定了，他一定要在这个值得铭记的时刻，让欧阳师姐看看自己的英姿！


  　　所以……


  　　——大成子，虽然我知道你很想去，但是……欧阳师姐比较重要啊啊啊啊！

  　　……


  　　“原来如此，这就是……零号元素的衰变条件与衰变链啊……”王崎接过数据，点点头，道：“多谢了。”


  　　弥天昭道：“不要紧，能为你的第一撞锦上添花，我很荣幸。”


  　　这边，依旧在为明天的公开实证做准备。


  　　“这个受法力影响严重吗？”


  　　“不，凡人层次的法力变化，本征波动的尺度很少小于原子的——小于原子几千倍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凡人——或者说未成仙者的法力，在亚原子层面上基本没什么区别。对于原子核来说，水、火、寒、热、阴、阳、光、黯影响都不是很大。”弥天昭说道：“换句话说，任何修士的法力，在原子核看来，都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未成仙者，几乎无法操作涉及原子内部变化的现象了？”


  　　弥天昭思考：“基本不可能。不过，听说宇宙当中有修太阳真火的修行体系。据说若是得了神髓，太阳真火有可能在未成仙时就达到太阳的层次，被称为‘天骄’——这种情况下，或许会有亚原子层面的变化。另外，大象相波功之类特殊功法也有那么一丝可能。”


  　　“换句话说，这简直就是不涉及仙人的情况下、最好的灵气指示剂啊。”王崎挥了挥手里的资料：“第零号元素的衰变，有几个不同的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有一个临界灵气值。只要逼近了这个灵气值，零号元素就会呈现极为敏感的表现……”


  　　弥天昭点点头：“确实，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王崎道：“天昭道友，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觉得，王崎道友你第一次实证，最好还是保守一点。”弥天昭到：“检测中性流的轨迹，最好使用氯化镓。在高灵环境下，氯化镓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就是最大的不妥之处。”王崎道：“缥缈宫不知道试过多少次了，都没有试出什么。我怀疑，即使是稳灵的元灵气环境之下，对撞依旧涉及到更微观层面的灵力波动。我觉得，探测介质必须介入灵力指示剂的成分。”


  　　弥天昭点点头：“有道理……”


  　　“天昭先生，还有，第零号元素是不可溶于水的，有没有法术能够短时间内让零号元素均匀的分布在水中？”


  　　“有些难，因为那是超流体……不过你可以尝试通过制造无重力环境达到目的，另外，这里有个法术……”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观礼【上】


  　　欧阳徵芪深深的吸入一口南溟的冷空气。仿佛带着冰晶的空气进入她体内，让她的血液冷却下来。可是，她却依旧可怜兮兮的对严先成说道：“好紧张……”


  　　“没什么好紧张的……”严先成出声安慰，可话才刚出口，他就闭嘴不提了。


  　　他的声音也有些干涩，完全不像“没什么好紧张的”。


  　　他叹了口气，挠挠头：“这个……”


  　　欧阳徵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柔声安慰道：“好啦好啦，你这样，我都不敢去了……”


  　　“最近我都有一种压力，生怕今天就是自己在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最后一天。”严先成道：“师姐你知道么？一想到自己要在许多高阶修士面前做实证，我就觉得……觉得……很可怕。”


  　　欧阳徵芪叹了口气，觉得对方好像怎么也长不大的小弟弟。她轻轻拍了拍严先成的背：“你再这样，我就不敢跟你下去啦！”


  　　“别别别！”严先成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作”过了一点，急忙惊呼。但是，他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样慌张，岂不是表示他早有预谋、对师姐的到来怀有其他目的？好在结丹期修士脑子转得快。心念电转之下，他已经换了一副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要是您不看着我，我可真是孤立无援了……那样会紧张死我的。”


  　　欧阳徵芪噗嗤一笑，架起遁光，跟着严先成进入冰面上的洞窟。


  　　在穿过了幽蓝的冰层之后，两人到达了冰下万丈的海底。


  　　崇白羽迎了出来。


  　　“崇先生……”严先成立刻行了一礼。实证部内等级森严，规矩不可乱。


  　　崇白羽点点头，扫了一眼欧阳徵芪，问道：“家属？”


  　　欧阳徵芪立刻红了脸。严先成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内心却暗自对着崇白羽竖起一根大拇指。


  　　——为你点三十二个赞啊崇先生！崇前辈！

  　　我平时说的那些好话，还有辛勤的劳动，果然没有白费，崇先生全部看在眼里！


  　　“也不是……先生。”严先成努力装出一副失措的样子——虽然他原本就有些慌张，但这正好显得他情绪饱满，表演真实。


  　　崇白羽依旧是面无表情：“观礼者请走左边。严先成，快去领取今天的封印护符，用避尘咒清洁自己。今天是无尘操作。”


  　　“是。”崇白羽挥挥手，对欧阳徵芪无声的说了一句“待会见”——然后就被崇白羽一脚踹进去了。


  　　欧阳徵芪无声的笑了笑，挥挥手，从右侧进入了传说中的南溟核子研究中心。


  　　……


  　　严先成到达准备间的时候，看到王崎也在。他吓了一跳。王崎虽然是他的“老板”，但是作为算学家的王崎平素很少亲自出现在这个实证部里。他们平时直接接触的，还是崇白羽。王崎就算露脸，也只是将大家聚在一起，讲个话，发几个看起来不那么专业的指令。


  　　说起来，这还是严先成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王崎。


  　　王崎看见严先成，点了点头。严先成受宠若惊，却听得王崎说道：“看起来，人都来齐了……”


  　　——糟糕！

  　　严先成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是最后一个人了。其他的实证部同事早就已经到了，甚至已经准备好无尘操作了。


  　　——见鬼，路上和师姐磨蹭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最晚到！！

  　　一瞬间，严先成心中充满了懊悔的情绪。老板好不容易出现一次，自己就晚到，而且还是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一定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吧……


  　　好在，王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他继续说道：“这里我就简单的交代几句。这是我们第一次做实证，希望大家不要有压力，放开去做。就算失败了，诸位也可以当做是练手。”


  　　意料之外的话让大多数人都愣住了。张锋讷讷道：“可是，王先生，这……毕竟是第一次实证，若是失败的话……”


  　　“没事，只要没让人家当场看出来就行。”王崎笑了笑。


  　　众人面面相觑：“这……”


  　　“这什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对撞法阵得到的数据，是不能直接被理解的，需要放到算器上跑一跑，经过处理才行。”王崎笑道：“而你们觉得，光是判断数据有没有意义，需要花多长时间呢？”


  　　除了崇白羽依旧淡定、张峰恍然大悟之外，其他人都一脸茫然。


  　　“光是对数据进行初步的处理，就需要两三个时辰。一般情况下，观礼是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的，所以，放心大胆的去做吧。”王崎笑道。


  　　就以仙盟现有的法术来说，让单个的粒子在近光速下做精准的对撞近乎不可能。和地球类似，仙盟用来对撞的，也是粒子束——或者说，团簇。


  　　——两个球对撞不一定能撞到一起，但一边扔一万个球，总有几对能撞一起的吧？

  　　只不过，这种“连续”的粒子流也存在缺陷，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对粒子探测器来讲，连续的束流意味着连续的对撞，那么实验者怎么判断探测器上记录下的数据是来自于哪次碰撞？


  　　这就好比一个长曝光的底片上面，有三次连环车祸的影像，但是你无法判断哪一个影像来自于什么时间。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缺陷。


  　　另外，这些对撞当中，也不是每一次都具有意义。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未必能够形成研究者想要的现象、产生研究者想要的结果。


  　　往往几万例实证，才能找到一组符合研究者预期当中数据，能够去证明或者否定什么。


  　　这种试验就像是从夏天的一场暴雨中，找出颜色稍有不同的一个雨点。


  　　而光是这种“筛选”的工作，就需要海量的计算资源。


  　　在地球，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大型强子对撞机，进行一次实验之后，就需要以“月”为单位的进行数据的处理，神州这边乃是修士掌握大权，所以“超级计算机”修得比较夸张。但哪怕以王崎的神道算器的计算能力，一次对撞实证的数据处理，也需要以天来计算。


  　　再加上租用的万仙幻境闲置计算力，勉强可以在第二天处理完第一天的数据。


  　　换句话说……


  　　“就算失败了，那些来观礼的人也不会知道。”王崎的眼神之中，闪动着一丝狡黠。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但是，王崎话锋一转，又说道：“虽然我说了，这次第一撞，没有‘一定要成功’的死命令。但是啊，若是你们犯了什么弱智错误导致实证失败，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道：“张锋师兄，你出来一下，我再交代你一下探测介质的事情。昨天夜里教你的那个法术……”


  　　“已经学会了。”少年笃定道：“因为超流体本身的性质，所以您的要求并不是特别难完成。”


  　　“不难就好，我们再确认一下……”


  　　只见张峰与王崎交头接耳一阵。然后，张锋快步走到严先成面前，道：“今天配置探测介质的活，还是我们来做，只不过，有一道附加的新工序要我完成，所以，其他的事情就得师弟你多做一些了。”


  　　由于心细的关系，所以严先成和张锋进来之后，就被分配到调整探测介质的团工作。


  　　严先成好奇的问道：“话说，王崎先生刚才说的……法术……”


  　　“哦，这次探测介质很特殊，需要有零号元素的介入。只不过，零元素几乎是不溶于水的，所以，在短时间内，让零元素均匀的分部在氯化镓溶剂当中是很困难的。不过，弥天昭先生似乎专门创了一个法术，就是为了做这用途……”


  　　严先成惊到：“可是你不是也刚来……”


  　　张锋奇道：“我昨天根本就没回去啊？”


  　　严先成一惊，立刻检讨自己。


  　　——差距太大了。


  　　——我和张锋师兄在“努力”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张峰师兄他天分比我高，可是在研究上，却比我还要刻苦……


  　　“先成，愣着干什么？走了！”


  　　“哦！”严先成发现张锋已经走出几十米，立刻跟上。


  　　……


  　　同一时刻，欧阳徵芪这边。


  　　在离开了严先成之后，女孩子一下子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局面。周围站着的所有修士，对她来说都显得“高深莫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啊，这么多前辈，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与我研究领域相关的……


  　　——唔唔，这么多前辈，一定要在大家面前留一个好印象，一定要……


  　　——不能慌张……


  第一百七十章 观礼【中】


  　　欧阳徵芪的天赋其实相当不错了。但是在“求道”这条路上，什么样的天赋才能叫“足够”呢？


  　　就连算主那种天才中的天才，放到同层次的修士中，都变成了“勤能补拙”的案例了。


  　　因此，一个焚金谷的内门弟子，求道之路远不能说“一帆风顺”。


  　　在自身天赋不足的时候，就只能靠“资历”“经历”来补充了。


  　　而对于注重实证的焚金谷来说，想要有“资历”，就必须要有实证的经验。而毫无根基的修士想要做实证、参与大项目，就只能靠高阶修士赏识。


  　　对于欧阳徵芪来说，这次也是一个机会。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惶惑之中。


  　　——见鬼，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我明明是来观礼的……是来看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实证的！这样……这样……不就浪费了先成的一片心意了吗？

  　　欧阳徵芪想要放松，但是附近无数如同渊海一般的气息让她这个低阶修士本能的紧张，时时刻刻都感觉如芒在背。


  　　这个时候，一个看上去很是娇小的少女碰了碰她的袖子，低声道：“你也是来观礼的吗？跟我过来吧！”


  　　欧阳徵芪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少女却拉着她，小心翼翼的移动，最后挪到了观礼区域靠前的一个角落。在这里，还有其他几个人族的结丹期修士在。


  　　“这是……”


  　　女孩子低声道：“都是来观礼的……那些高阶修士在实证部的提示之下，有意的让开了这一小片区域。”


  　　——这也算是前辈的一种温柔吧……


  　　欧阳徵芪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陈由嘉看她的神色有些怜悯。南溟学府当中，结丹期确实就是最低的修为了。哪怕是不成气候的妖族，那也有化形期的修为。在这种挤满了高阶修士的情况下，低阶修士确实会本能的感到不自在。


  　　这就好像老鼠碰上了一大群老虎。就算明知道自己不在对方的食谱上，对方不会来猎杀自己，老鼠也依旧会本能觉得恐惧。


  　　相对于老鼠来说，老虎实在是太恐怖了，一脚就能将老鼠踩死。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就是半步逍遥。自己打小就没少见高阶修士，陈由嘉说不定表现的还不如欧阳徵芪。


  　　“这位师妹，你好，我叫欧阳徵芪，焚金谷。”欧阳徵芪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便向陈由嘉问好。


  　　“陈由嘉，万法门。”


  　　陈由嘉的名字远不如王崎响亮，但是她父亲却为她带来了天生的知名度。欧阳徵芪思考了片刻，才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就是万法门传说当中的‘小天才’，失敬，失敬。”


  　　陈由嘉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场内——或者说，盯着正在装模作样的检查法阵的王崎。


  　　欧阳徵芪没有察觉陈由嘉目光所在的方向，低声道：“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够亲眼目睹这样的大场面。”


  　　“你是修士，长生可期。”陈由嘉纠正道。


  　　“长生啊……太过遥远了呢。”欧阳徵芪说道：“说实话，就在刚才，我还有‘好好表现，让某个前辈能够看中我、收我为徒或者作为助手’的想法。但是现在看着王崎先生检查阵法的样子，我突然就觉得心里平静了下来——今天这种景况，看上一次就能算‘不负年华’了吧？”


  　　陈由嘉听了这句话，古怪的瞟了欧阳徵芪一眼，道：“我和他是同门，他的底细我清楚。现在的他，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就是装个样子的。”


  　　欧阳徵芪噗嗤一笑：“王先生这种人也这样啊……先成——哦，我的师弟，就是带我来观礼的那个实证员，今天也是紧张得不得了。这种大场面，还真是……”


  　　陈由嘉先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王崎手下怎么会有人叫“鲜橙”，然后才道：“这才是‘实证’之前应有的态度吧——难道你们焚金谷不全是这样的？”


  　　欧阳徵芪想了想，摇头：“我们啊，我们这种小修士，得到这种大项目的机会并不多——这种有可能改变历史的大项目。我甚至有种错觉——那个法阵一开启，然后王崎先生就会宣布，新的时代来临……”


  　　“这不可能啊。”陈由嘉摇了摇头：“概率太低了。”


  　　……


  　　“虽然我跟那班家伙说了，要他们不要紧张，但是……我还是好想第一撞就出成果啊！”王崎一遍装作自己在很认真检查的样子，敲了敲某个法器，一边说道。


  　　“得了吧，您就不要妄想了。”崇白羽道：“上万组数据当中能够出一组，我们就要考虑烧高香还愿了。”


  　　如果将“实验”比作卡牌游戏的话，那么凝聚态物理基本上就可以说是在抽“金色传说”——虽然渺茫，但不至于抽不到。而粒子物理，就约等于是在根本就没有SSR级卡牌的卡牌游戏里抽SSR卡了。


  　　对撞机的“出货率”，绝对是远低于任何一款手游的。而且，它的“卡池”，也就是“微观世界”，不能单抽，只支持一百连以上的连抽——也就是粒子束连续对撞。更惨无人道的是，就算你万连，这个垃圾游戏也不存在“保底”一说。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人侥幸出货，也得小心将刚抽到的“SSR”不小心当做狗粮喂掉——因为一次抽到的“卡”实在是太多了。不仔细看，你根本看不出哪一张卡有用。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地球上没有非洲人玩这个“游戏”——连一单都氪不起的，根本就不用考虑掺和。


  　　不是欧皇，做什么粒子物理啊！


  　　脸不够白，凝聚态都不一定搞得起来！

  　　一单都氪不起的，还是不要搞研究了，努力发展工业先吧。在这个游戏里，重氪才能改命！


  　　王崎之所以研究基于零号元素—中子的对撞法阵，就是为了在“氪金卡池”之外，开辟一个成本非常低的“友情点卡池”，并指望靠这个卡池抽满各种非洲战神、二星之龙。


  　　至于王崎本身的运气……考虑到他出门就有可能跟谪仙撞上的气运，还是不要赌脸比较好。


  　　“话说，王崎先生啊，你就别敲了。你根本就不懂啊……”崇白羽叹了口气：“还是赶快做好最后的布置吧。”王崎点点头，手一抬，一个罐子在实证部的对撞法阵反应点上方倒转，无色无味的超流体倾撒而下，在地面上形成了微弱的红色。它们四处蔓延，快到观礼区域的时候，又被一个散发着黑色雾气的阵法挡下。随后，这些超流体又沿着墙爬升，然后又落下。大概十多分钟之后，它们才较为均匀的弥漫在整个反应部周围。


  　　王崎出声道：“诸位同道们、道友们，欢迎大家来我这个小破实证部观礼。我王崎再次谢过了。不过，观礼，总得讲究一个客随主便的事情，所以，请诸位道友一会儿不要用灵识触碰关键部位——相对于探测亚原子粒子的仪器、你们的灵识实在是太过粗暴了。”


  　　妖族那边，传来了几声冷哼，似乎不以为然。


  　　他们当中，恐怕很有一些是在想，反正他王崎不过是个低阶修士，未必能够发现自家灵识，偷偷看看也无妨。


  　　王崎继续说道：“当然，诸位就当是我王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诸位当中若是有人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动用了灵识，造成了实证失败或失误，最后蒙受损失的，也是我王崎。所以，王崎就准备了这个——零元素气体。这种东西，是极好的灵气指示剂。而且，对于任何一种仙力以下的法力，它都可以无视其特性，只呈现其数量——简单来说，仙人级别以下的力量，都会引起零号元素气体的反应。诸位若是探出灵识的话，我王崎可能感觉不到，但是这些小小的气体，可是绝对能够感觉到的。”


  　　王崎这段话，显得多少有些失礼。但是，此次来观礼的，有不少是妖族，他们未必尊重人族实证部的规章，更别说遵守了。所以，王崎也不得不用这种手段，让他们不好意思探出灵识。


  　　除此之外，这些第零号元素气体，还有保持反应部外层热量均匀的功效。这也是超流体的特性之一。超流体始终是从温度低的地方流向温度高的地方。短短几分钟，它就能够使一个区域内的温度均匀分布。


  　　这也是为了保证探测介质内物质能够均匀。虽然这种手段聊胜于无，但是终归是有点作用的。


  　　王崎看了看观礼的人群，先是不着痕迹的跟陈由嘉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学生。之后，他又向焚金谷的几位道友挥手致意。


  　　接着，他低声说道：“看起来，该来的都来了。开始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观礼【下】


  　　“看起来，该来的都来了。开始吧。”


  　　听到王崎这么说之后，崇白羽点点头，开始发出指令：“嗯，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第一次实证，第一次准备，开始。”


  　　“各就各位！”


  　　“最后一次检索！”


  　　“第一小组，汇报准备状况！”


  　　“第一小组，校对完毕，可以开始实证！”


  　　“第二小组，汇报准备状况！”


  　　“第二小组，检索完成，没有发现异常。”


  　　……


  　　王崎有些羡慕的看着崇白羽。这种有条不紊的指挥实验的本事，他可没有。让他集结一群人，在纯理论的层面上搞研究，做思辨，他在行。但是这种临场指挥的本事，他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而此刻，崇白羽也是心中暗爽。


  　　——这种大型项目，在仙盟也不多见！

  　　——在这么多高阶修士面前，指挥这种项目，真是……爽到爆炸！

  　　一般情况下，这种大型项目是不可能只有十个人就能玩转的。但是，王崎是硬是通过海量的计算力还有优秀的指令集，将无数工作简化。另外，兽机关集群的高度自律化，也能让仪器轻松完成种种层面上的自检。真正需要人的地方，其实不多。只不过，为了保险，所有项目都需要经过实证员的最终确认。为了避免实证员主观判断带来的误差，每一个实证员都要负责数个项目的检索与确认——也就是编入不同的小组。


  　　这是一个“小组数”比总人数还多的实证部。


  　　随着检索的进行，无数的数据汇聚过来，以万象卦文的形式表现出来，投射到王崎幻化出的光彩之中。


  　　随着一行行文字一个个图标的出现，准备工作渐渐接近尾声。


  　　张锋还在一个小面板上不停的操作什么。他这是在借助这里先进的系统来施展法术，让超流体在一个较长的时间里稳定而均匀的存在于法术作用范围之中。


  　　这却是为了检测对撞产生的灵力。


  　　按照这个世界的相形之道——相对论给出的质能公式，这个世界的质量、能量、灵气纲量三者是守恒的。在大碰撞当中，质量不止会转化为能量，更会诞生灵气。这些灵气，或许就是过去对撞实证当中难以排除的干扰项——稳灵阵法对亚原子尺度的灵力到底有什么作用，还不是很明确。另外，灵气若是介入了原子内部的弱电反应，那么夸克也会受到灵力的影响。


  　　这部分灵力，也必须被检测出来。


  　　而零号元素，就是这样一种完美的指示剂。现在，被充入探测介质的零号元素，就呈现着一种奇妙的状态。根据弥天昭初步给出的衰变链，这种元素目前正处在一种临界状态之中，并发出微弱的金光。若是灵力陡然升高，那么这种光芒就会自动消失。而若是灵力陡然降低，这种光芒则会突然暴涨，而零号元素气体也会急速衰变成零号元素的下一种同位素，直到变成常规物质。


  　　这可以说是一种灵气版的“闪烁晶体”。所谓的闪烁晶体，就是在接收了高能粒子之后发出强光的特殊晶体。在地球，人类的科学家通常通过这种晶体，捕捉那些有可能存在的高能粒子。这就相当于将一种很难观察的物理现象，转化为了另外一种可以轻易观察到的现象。


  　　“三千斗掺杂了零号元素气体的‘液态闪烁体’，还有同样多的中性流探测介质，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


  　　光是想到这一点，张锋就有一种美得快要冒泡的爽快感。


  　　地球上最初捕捉高能粒子，用闪烁体都是以“升”来计算的，六十年代，三百升的闪烁体就能够算大手笔了。仙盟虽然在实证投入方面有些夸张，但是却也没有到“三千斗”的地步。


  　　这一切，还是因为王崎！


  　　泛晶体理论体系的发展，最先反馈的，就是种种实证用消耗品的制造。在焚金谷，这类研究都是以弥天昭为首的一小批人推动。而王崎的诉求，自然就被这些人放到一个比较优先的位置。


  　　灵材闪烁体，也是前些日子才被研究出来。


  　　而这些闪烁体，连同新的探测介质，都比缥缈宫现在用的这套便宜千倍。


  　　想要这个宇宙的物质内秉灵气值恒定为绝不波动的元灵气——也就是如同地球宇宙的普通物质那样，反倒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在这个仙道宇宙，地球宇宙的凡俗物质制造难度，甚至超过了九成九的天材地宝。


  　　而当“高灵环境实证”解除了必须使用“元灵气物质”的限制之后……


  　　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甲号、乙号、丙号探测层，确认无误！”


  　　……


  　　一道道指令下来的时候，包括妖族在内的高阶修士多少是有些被带动了情绪的。但是随着检测的进行，越来越多的妖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这些人族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啊？

  　　——一族之间，竟不能相互理解、沟通吗？居然要用这种低效的手段交流！


  　　——天哪，那个王崎有病吗？他就不能提前做检查吗？


  　　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究其原因，就只有一个。


  　　太久了！

  　　光是反复检查，确认，这一群人族的低阶修士居然也花了半个时辰！

  　　究竟有没有问题啊？


  　　群妖之中，涂·树海花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还真是不靠谱的家伙……”


  　　——这世上岂有请宾客看自己大扫除的主人？


  　　就连人族那边也议论纷纷。


  　　“王崎道友那边，有没有问题啊？”


  　　“有些担心啊……”


  　　“确实让人担心。”


  　　涂·树海花听闻，终于露出一丝快意。


  　　——看看，就连你的同族都怀疑你！别人都被你年少的表现所迷惑，觉得你犯错也没什么，是天才，但是，我涂·树海花不知历练多久岁月。你这种天资卓绝之辈，我见的多了……


  　　她想要拉回自己的师侄女，让她听一听诸位人族高人的评论，不要被王崎的迷魂汤所迷惑了。但是，那几个人的下一句话却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果然，是低阶修士的问题啊……”


  　　“不不不，人手严重不足吧？”


  　　“看您说的，人手严重不足能严重到什么地步？我看啊，这南溟核子研究中心，还是缺高阶修士。”


  　　“嘿，这操纵对撞法阵的法度你也看到了，已经简化到了低阶修士也能驾驭的地步……”


  　　“于无声处听惊雷。这种高度简化的东西，易成难精，需得有高阶修士配合才行——不！是只有高阶修士，才能理解那些指令！”


  　　“嘿，我说艾师弟啊，你已经是元神后期了，说不定过个十来年就是炼虚修士。给一个结丹期修士打下手……”


  　　“呵呵，结丹？王崎先生今日这架势，谁敢当他只是结丹？”


  　　“嗯，说得也是。咱们仙盟从入门到逍遥最快的记录甚至不到百年……”


  　　“老刘，你在神州大陆不是已经有实证部了吗？怎么还要……”


  　　“你看看这对撞法阵！你看看这自律化的仪器，你看看……你看看这方案！看看这项目！”那刘姓修士似乎是说到激动处了，指着王崎那边，道：“我自忖天分一般，这辈子最多只能为今法仙道的‘最后一悟’添砖加瓦。可是，茅房顶上的破瓦、主殿顶上的琉璃瓦，那能一样吗？能吗？不能啊！它不一样啊！”


  　　“也就是说……”


  　　“这实证部最开始名声不显，所以我才没有在意。可若是早知道他们有这么好的条件……嘿，就冲这仪器，我也得来啊！”


  　　“做学徒工？”


  　　那个元神期宗师一脸骄傲：“莫说叫我以元神期修士做学徒工，若是能天天目睹实证，拿第一手资料，就算炼虚期做清洁工也不是不可能！”


  　　涂·树海花目瞪口呆。


  　　——这群人族……这群人族怎生如此不知尊卑没有廉耻？

  　　——为什么他们居然甘愿给生命本质远低于自己的人当牛做马？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刘姓宗师最后的声音大约是大了点，这里的人都是强者，耳聪目明，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更新妖族诸多观礼者先是皱眉，觉得这样不合礼法。但是添堵之余，心中却不免泛起嘀咕，开始重新审视王崎。


  　　而人族的不少修士，眼神都亮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缥缈宫的那几个大型对撞法阵，一般都是本派逍遥领着涅槃期在用，了不得招收一些实证领域的天才。


  　　这里……这里可是正缺人手啊。


  　　陈由嘉眯起眼睛，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她脸上没变，但眼神里却满是“哦哦我家王崎好厉害”的意思。


  　　而欧阳徵芪却不免为严先成悬起一颗心了。


  　　“先成他……居然占据了这么了不起的职位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发出货？【上】


  　　在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刚刚建立的时候，基本上是没有多少人在意的。


  　　怎么说呢，王崎虽然是算学上的天才，但是，天才就和“定理”一样，往往有着严苛的限制。任何定理，只要踏出了它适用的范围，就会变成谬误。


  　　确实，王崎是算学领域的大师。他的崛起与登顶，甚至伴随着算主这等绝顶人物的落幕。


  　　但是，这些都是算学的领域。


  　　物性之道与算学根本就不是一个领域的东西。


  　　就算他真的有天分、能够在物性之道上做出一点成绩，那起码也得等到七八年后了，运气不好，十多年后说不定才能出头。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南溟核子研究中心招收实证员的时候，大多数焚金谷的核心弟子都是没有理会的——他们前途光明，回到神州大陆就不缺项目参加，哪有在一个万法门结丹手下苦熬数年的道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欧阳徵芪最初连参与面试都没有参与。


  　　但是，王崎在物性之道领域的成长轨迹，却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摔碎了一地下巴。


  　　仅仅几个月，他就攻克了物性之道领域百年来的最大难题——泛晶体。并且他还与当今焚金谷逍遥之下最着名的天才人物弥天昭建立了合作关系。


  　　再看他自身的关系要来的资源——神道算器、对撞法阵……


  　　这样的实证部，谁不想呆？

  　　隐约间，欧阳徵芪还是有几分怄气的。她就气自己，就气自己当时怎么不快点出手。


  　　而在听到了那些元神期修士的议论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大的机缘。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生出对严先成的喜悦与担心。


  　　喜，是因为自己的师弟拿到了这么好的职位。而担心，自然就是担心王崎招收新的实证员了。


  　　只要王崎愿意，就算是元神期修士都能够轻易的招收到！


  　　严先成这样“不算太出众”的结丹期修士，又怎么能够保证不被挤出去？

  　　“先成，加油呀！”她暗自为严先成鼓劲：“好好表现！”


  　　……


  　　严先成似乎感觉到了自己一心恋慕的欧阳师姐的视线。但是，他并未惊慌失措，反而生出一股自豪感。方才的不安、担忧也仿佛幻觉一般，全部消散了。


  　　——一定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拿出来！


  　　——不只是拿给老板看，也要让师姐见识见识……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平静的完成手中的操作，道：“加速管二次检索完毕，发生腔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注入零号元素气体。”


  　　崇白羽点点头：“确认。”然后，他后退一步，道：“王崎，你来发指令吧？”


  　　“你不把一套做完？”


  　　崇白羽翻了个白眼：“刚才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我都做完了，你就喊个‘开始’。这事打鸣的公鸡都能做好！”


  　　“你是实证部的执行者，你发号施令就行了。”王崎摆摆手，不以为意：“等我学会了这一套，自己玩也不迟。”


  　　崇白羽有些惊讶。这是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甚至还是这个对撞法阵的第一撞，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按照惯例，这种事都是为王崎这样的最高负责人亲自发号施令，以彰显隆重。


  　　王崎这是要将这个荣誉……让出来？


  　　“一套做完吧。”王崎努努嘴，示意他继续。


  　　崇白羽压制下眼神当中激动的情绪，道：“地引悬环启动，第三档，开始抽取地引之力！”


  　　数以千计的环状法器发出嗡嗡的声响。过了片刻，众人没有感觉什么异状。突然，引力开始渐渐减弱。他们感觉自己好像要漂浮起来了一般。由于气压陡然改变的关系，风开始在这个小小的实证部室内凭空出现。


  　　他们脚下大地的力量正在被借取。


  　　地球上，只有质子、电子这类带有电性的粒子才能被电磁加速装置加速。人类目前还无法靠加速器获得中性流【中性粒子流】。但是，在神州，这个问题就不存在。


  　　神州的修士可以借用“引力”！

  　　从庞大星球处借来的力量，被地引悬环压制在一个不到一分米的区域内。于是，一个引力透镜就这样形成了。而数以万计的引力透镜叠加，就能够将中子加速！

  　　而被抽去引力之后，这一片区域就会暂时陷入无重力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粒子不会受到来自地心的干扰，而探测介质也能保持更高的均匀程度。


  　　可谓是一举多得。


  　　“地引悬环，蓄势二成、三成……五成……七成……一切进展顺利。蓄势将按照预定计划完成！”


  　　现在，数以万计的地引悬环的中央、那道真空管通过的地方，就有无数微小的引力透镜叠加在一起。这些引力透镜会给予粒子一个大得可怕的重力加速度。由于引力的方向被彻底扭曲，所以待会被注入的那些中子，实际上是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往下掉”。


  　　直到对撞完成。


  　　“按照原定计划，开始注入零号元素。”


  　　无色的超流体，被注入了两个发生腔。然后，在引力的扭曲之下，它们开始向着异常的方向滑落。


  　　这和缥缈宫的环状加速法阵有着明显的不同。缥缈宫的加速器，粒子在进入主加速环之前，还要先通过多个加速设施，逐步提高能级。但是在王崎这里，这一步却被完全省略了下来。


  　　这倒不是因为王崎要节约成本，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不是在元灵气环境当中，就意味着——法术是可以使用的。


  　　这些地引悬环，单看只不过是排列成环状。但是实际上，内里的加速管，可是附着着极为高明的空间之法。在三维的尺度看，两道粒子团簇共用一个加速轨道。可实际上，它们二者根本不在一个空间里。在被加速到近光速之前，它们无论绕加速环多少圈，都没办法对撞。


  　　但是，在加速到亚光速的时候，微观粒子就会因为相对论的效应而具有巨大的力量。


  　　这力量，就会自然而然的击穿王崎布下的时空的迷宫，回到神州大地还有这个加速器所在的时空。


  　　这就像仙人之间的战斗。什么“时空手段”，什么“跳出长河”，用来虐菜自然是一等一的手段，但是面对同样手段的敌人，这些时空方面的东西就不顶事了，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力量”。


  　　虽然这两个团簇都是超流体，不会因为内部黏性而无意义的耗损能量；虽然加速器借取了星球的力量，但是，光速相对于常规世界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数分钟之后，两个团簇才被加速到近光速的程度。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王崎面前幻化出的屏幕上，所有的图像全部消失。


  　　……


  　　不知为何，在“那一个瞬间”到来的前一秒，整个实证部突然变得静悄悄的，观礼的人群都自发的闭上了嘴。


  　　王崎则握紧了拳头。


  　　他并不紧张。他没必要紧张。这个高灵环境下的中性流环形对撞机，是地球上从未出现过的。他一手设计，所以里面的每一个部件，他都绝对信得过。而他也不用担心失败。多亏弥天昭，骆维扬等焚金谷同道的帮助，这种实证的成本低得不可思议，恐怕每一个地球科学家知道了都要发疯。失败几千次他都承担得起。更别说，实证的修士从来不担心失败，不管烧掉多少预算，“又否定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都可以成为巨大的进步。


  　　他是在激动。


  　　这是……通往“最终”的道路！


  　　然后……


  　　中子终于达到了近光速。借助星球之力布下的时空迷宫终于约束不住这小小的粒子。


  　　南溟地下的反应室内，不可想象的变化正在发生。两束中子束以近光速相撞，在一个微观的尺度内，比太阳中心热十万倍的极致力量产生。而在无引力的外部环境中，低温超流体完全按照热浪分部的方式奔腾，保持加速管整体的恒温。


  　　地球的引力在被穿插、叠加无数次之后，产生了可怕的威能，原子壳层破裂，中子粉碎，宇宙之初的物质形态再现，更微观的世界暴露在现世。


  　　但是，这仅仅持续了极为微小的尺度。


  　　然后，中子的残骸开始重新构成粒子。


  　　紧接着，飞散。


  　　高能的粒子与种种探测介质撞过，留下痕迹，甚至留下能量。在宏观世界里，微不可查的光转瞬即逝。但是，仪器捕捉到了这些变化。


  　　于是，一个指令浮现。王崎幻化出的屏幕上，所有的图像全部消失。


  　　几乎是同时，妖族之中最接近长生境界的几个突然后退。


  第一百七十三章 永世传颂，彰君之德


  　　妖族接近长生果位的人，都在同一时刻后退了。


  　　由于不是仙人，不是长生者，所以它们并没有跨越那个最关键的关卡，无论是力量还是感知，都被限制在原子尺度之上，亚光速之下。


  　　相对论效应的领域之中、亚原子粒子发生的之情，它们都无从感知。


  　　但是，无法直接感知对撞那一瞬的剧烈变化，也不意味着它们感知不到反应的末态所引发的现象。


  　　地球的科学家同样无法观测到大型强子对撞机当中对撞的质子，但是他们可以通过探测反应末态的粒子种类和参数——动量、能量、速度等等，并将这个末态与他们设置的初态进行对比。这样，科学家们可以反推中间过程产生的粒子、反推相互作用的性质从这里知晓比质子更基本的粒子，知晓四大基本力的性质。微观世界的种种奥秘也就由此暴露。


  　　而这个“对比”，就是重点。


  　　由于王崎布置的零号气体指示剂，所以没有一个妖族好意思真个探出灵识去窥探反应的过程。但是这个反应的末态……也就是对撞产生的高能粒子经过探测介质引发的种种反应，以及探测介质变化引发的灵气瞬时变化，都在他们的感知范围内。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觉得可怕。


  　　在他们的感知当中，有一个可怕到极点的气息一闪而过。


  　　——那里面，甚至蕴含着一丝仙家气意……


  　　——那是仙力才有可能涉及的微观层面的变化！

  　　这种气息，在他们的感知当中是急速衰弱的。而根据这个衰弱速度，他们甚至可以想象，这个力量的源头究竟多多么强大。


  　　等闲仙人所不能及也。


  　　举个例子。金原子的相对质量高达一百九十七，而水分子是由多个原子组成，可是它的相对质量却只有十八。这就说明，金的‘质量’是比水要‘高’的。


  　　王崎的这个玄奇法阵之中，透露出的仙力，若是用“一个金原子”来形容，那么在场的所有修士，几乎都可以算是一汪“大洋”。论“量”，一个金原子或许无法与一海之水相比，但是论“质”，金原子远超——别忘了，水是氢和氧两种元素，前者在宇宙的元素丰富度天然最高，而后者，普通恒星就能制造。但是金元素，非得通过超新星才能诞生。


  　　还是以天体以及元素为比喻。正常的灵气，就好像氢元素一般，而普通的修炼法，就好似“核聚变”，将氢元素不断的转化为更重的元素。但是，这种转化，到第二十六号元素“铁”就会停止转化。在修仙当中，这也就好像最后最大的关卡——成仙一样。


  　　常规的核聚变，造不出铁以后的元素；常规的修炼法，也很难产生仙力，让修炼者完成从短生者到永生者的蜕变。想妖族的许多修士，就是在苦苦追求这最后一破。


  　　而王崎放出的这一丝力量，用元素来比喻，却是“天序”高达七十九的“金”——等闲仙人都不可能拥有。


  　　成仙也不过是将自己体内的“一片汪洋”化作“一海铁水”，而王崎却放出了“天地之间从未有过的金”，这变化之大，怎能让人不震惊？

  　　他们对“天序二十六”尚且求不得，而这个结丹期修士，放出的确实“天序七十九”的气势！


  　　可惜只有一丝——也亏得只有一丝！

  　　“若是得了那一丝力量，能不能琢磨，将我这一干‘锰铁合金’化作‘纯透黄金’？”


  　　那些本能后退的妖族，心念之中都闪过了这样的意思。


  　　机灵点的，也开始看向这个结丹期修士了。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当然，也幸亏它们无从感知，不然的话，它们受到的惊吓或许就不止这么一点了。


  　　因为对撞瞬间的力量，无限接近宇宙诞生之初的力量。就算是大日妖皇，也不大可能有这种本质。


  　　而这个时候，王崎却用力握了一下拳头，然后道：“成功了……”


  　　崇白羽点头，声音当中也蕴含了一丝激动：“成功了！居然成功了！”


  　　王崎松开双手，重复道：“成功了！”


  　　“啊！”张锋也激动不已，发出了抑制着喜悦的呐喊：“成功……”


  　　“喊什么？素质呢？”崇白羽严厉的眼神顶了过来：“探测法器组，开始调整幻境接驳，到处数据，进行演算。各组各就各位，重新检查仪器完好程度！”


  　　张锋后面半句话立刻被憋了回去。他涨红了脸，似乎不吐不快。但是，研究者的素质却依旧使他冷静下来，完成自己的工作。


  　　“第一小组，汇报自己检测状况！”


  　　“第一小组，校对完毕，可以开始实证！”


  　　“第二小组，汇报准备状况！”


  　　“第二小组，检索完成，没有发现异常。”


  　　……


  　　一个个小组重复下去，似乎实证开始之前的诸多举动都再一次显现了。


  　　妖族纷纷陷入蒙蔽状态。


  　　这是在干什么？

  　　很快，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对撞法阵自检接近尾声。随着严先成汇报“加速管二次检索完毕，发生腔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注入零号元素气体，进行二次实证”，第二次检查正式完成。


  　　崇白羽这才是松了口气：“看起来，这是真的、完全的成功了！”


  　　他是实证者，更是这个实证部的执行负责人。所以，他关注的，除了最终的数据之外，必然包括了这个法阵的运转状况。


  　　王崎法阵的最大卖点，就在于成本极低、运行消耗极小。它的建造成本，大约是缥缈宫同等规格大型法阵的千分之一，而一次运转所消耗的资源，更是万分之一！


  　　地球上，大型强子对撞机启动一次就要消耗九位数的资源——光是电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王崎这等若就是将这种对撞的成本，降低到了数万美元的程度。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1993年诺贝尔化学奖颁发给了卡里·B·穆里斯，而他获奖的项目便是PCR技术——聚合酶链式反应方法。这个方法的存在意义，便是能够让一段基因快速自我复制，而这项技术最大的意义，同样是“降低成本”。以这个技术为基础发展出的一系列技术，便可以将测定一个基因的成本，从十万美元降到了两百美元以下。


  　　PCR技术的出现，便带动了整个生物学的飞跃。


  　　换句话说，如果这个法阵真的被证明能够帮助理论突破，那么王崎差不多也能获得相当的待遇——甚至更高。


  　　这么说吧，在地球上，就算只是改进了大型强子对撞机上的一个探测部件，都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奖。


  　　王崎这几乎是相当于自开一路了。


  　　因为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法阵能够带动神州天物流转之道，甚至整个仙道的发展。


  　　而这种成本优势，在一次对撞之后法器没有宏观层面的耗损且能够连续对撞的情况之下，会更加明显。


  　　张锋畏惧的看了崇白羽一眼。见崇白羽微微点头，他这才欢呼一声，叫道：“恭喜王先生！”


  　　“恭喜王先生！”


  　　“恭喜王崎先生！”


  　　“恭喜王崎前辈！”


  　　然后，观礼的人群之中，也逐渐传出掌声。


  　　一件神州仙道最强大的求道法器现在可以顺利运作了——这才是他们庆贺的原因。只要这个法阵可以顺利运行，那么即使这次实验没有发现任何成果也没有关系，因为它本身“能够运作”的意义，就超过了一次实证数据本身！

  　　这一次不成功，还有下一次，还有下下次——反正一次实证的成本非常低！

  　　不只是一次实证成本，这个法阵，整个都是超低成本的！只要有心，神州分分钟就可以建起几十个、一百个，然后不停的进行实证。


  　　总有一次，修士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数据、见识到自己想要见识到的、宇宙初开的模样！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霍桐青鼓着掌，竟似不知道如何说话了，用词也似不当。


  　　但是啊，但是——这样的求道法器，除了“鬼斧神工”，又能够如何形容？

  　　有了它，人族便可以更加接近宇宙的真实了。这样的法器，除了“鬼斧神工”，又该怎么形容？


  　　他身旁不到一丈的地方，一个修士捂住眼睛，遮挡眼角的泪花。与此同时，他低声呢喃：“……以彰君铸器之德……以彰君铸器之德……以彰君铸器之德……”


  　　这句话，本是道器之赏时，颁奖人念诵给获奖者听的祝词。


  　　将尽十年之前，在扶桑，白泽神君就是这样对王崎说的。


  　　但是，在他这样有心于微观领域、缥缈之道的弟子来说，此刻也唯有这句话能够形容他的心情了。


  　　——以彰君铸器之德。


  　　王崎铸造了绝世的“器”，用作人族求索天道。


  　　有什么能够作为回馈的？


  　　至少作为个体的这位宗师，是没有的。


  　　对于个体的修士来说，他们能做的，便只有见证，然后用永恒的寿元去传颂今天的故事了吧。


  　　——以彰君铸器之德。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发出货？【下】


  　　在那一瞬间，人族修士的欢呼声填满了整个实证部的地下部分。他们无意识散发出的欢乐的“气氛”，甚至在物理意义上的冲击了这厚达数千米的冰层。


  　　好在绝大多数人族修士都意识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但是，欢呼却依旧没有停止。


  　　王崎竖起一只手，道：“灵犀导出完成……还原探测介质，准备进行第二次撞击！”


  　　“是！”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诸多修士忙碌起来。


  　　而这一幕，却看得诸多元神期修士都有些眼热。他们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就来这边询问还招不招收学徒工——有元神境界的那种。


  　　小半个时辰之后，第二次对撞也完成了。


  　　“除了对装点比预先偏离了大约半厘米之外，一切良好？”王崎嘀咕。


  　　半米……


  　　比起引力加速过程中，中子需要穿过的几乎、能够在神州与太阴之间来回穿梭几十次的距离，这半厘米几乎微不足道。


  　　但是，对撞法阵的探测部件，却只能布置在反应点周围。如果撞击发生的范围超过了探测部件的范围，那么实证变与失败无异。


  　　半米的误差，当然还在允许范围之内。但是，再大一些就不行了。


  　　看起来，这个法阵在设计上还有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自己的探测法阵，主题都是兽机关都成。只有兽机关无法模仿的部件——比如中子束管，比如探测部件，是仙盟炼制。这种东西构成的法阵与法器，微调很容易，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条件了。


  　　——是要列出参数呢，还是更新计算的等式呢……


  　　虽然有这样的意外，但是，这个第二撞，总体还是成功的。


  　　而在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第三次自检当中，人族修士再一次变得寂静无声。


  　　然后，得出结论。


  　　“没有异状。”崇白羽高深宣布：“成功了。这台加速阵法，在合理的散热符阵下，可以承担重复对撞的实证任务！”


  　　这话一出，人族修士的欢呼声再一次响起。


  　　——没问题了！

  　　——这次是真的没问题了！


  　　如果不是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警示阵法在，众多修士几乎要冲过于拥抱王崎了。


  　　而诸多妖族，则在费力的琢磨着这一事件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这些人族在为什么发疯？

  　　奥流、浭、椒等五个化形期妖族则茫然的看着四周。他们看着平素儒雅而自有威严的霍桐青先生状若疯虎，乱吼乱叫，他们看到平素淡定近乎漠然的缥缈之道讲师捂住眼睛，泪流满面。他们看到更多的人族强者疯狂的鼓掌，呐喊王崎的名字。


  　　“到底发生什么是了？”奥流一脸惊恐。他有些害怕这些人族发疯之下将他顺脚踩死——这些人族里修为最高的那一批确实是有这个本事的！


  　　椒反倒是没什么他也别的反应：“不知道，大约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


  　　自从在王崎门下求学之后，她道心修为不说增长了多少，单是一个“淡定”的本事，倒是磨炼得炉火纯青。


  　　——毕竟，在这么个疯子门下求学，不够淡定，早性命灵光动摇了。


  　　就像之前的奥流那样。


  　　所以说啊，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镇有什么问题，等之后上课了，再去问王先生不久结了？

  　　反正我们的身份不就是“弟子”嘛！


  　　至于其他妖族的反应……基本都被人族自动忽略了。


  　　人族仙道永垂青史之事发生了，谁还管这些“异族友人”怎么想？

  　　这个时候，王崎也被诸多实证部的结丹期修士簇拥着推导台前。人群之中，也不止是谁起了头，大喊一声：“讲几句吧，王崎先生！”


  　　此言一出，便是八方呼应。


  　　“讲几句吧，王崎先生！”


  　　“讲几句吧，王崎先生！”


  　　“讲几句吧，王崎先生！”


  　　“讲几句吧，王崎先生！”


  　　……


  　　声音一波大过一波，一浪大过一浪，并最终汇成一声。


  　　“讲几句吧，王崎先生！”


  　　王崎先是冲着四方摆摆手，平息了骚动。然后，他压低嗓子，一只手搭在领口上，道：“大家也知道，我是个万法门弟子……此刻，我都有点想用我们万法门的传统庆祝方式表达心中的激动了。”


  　　人族诸多修士愣了愣，然后哄堂大笑。而不懂梗的妖族则露出茫然的神色。


  　　——这个家伙，又在讲什么？

  　　——节奏不太对啊？超凡者在获得突破的时候，不应该首讲修炼心得次讲天心体悟吗？为什么这个家伙……讲起了笑话？


  　　而人群当中，只有陈由嘉变了脸色。


  　　万法门传统的庆祝方式，即为效法先贤。


  　　昔年几何魔君与沐浴中悟道，不及更衣，便架遁光冲出去，呐喊“我知道了”。后世万法门弟子在心有所得是，多效法先贤。


  　　一般人或许在这个场合说这句话是开玩笑，但是王崎说这话……陈由嘉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冷静，冷静，又不是没见过……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消弭负面影响……


  　　——不……好像，如果经营得好，这件事未必会成为负面影响？

  　　万法门可从来不缺狂士！


  　　想到这里，陈由嘉反而露出狭促笑容。


  　　——这样的日子里，留下这样的纪念，好像……也蛮有意思嘛！


  　　不过，王崎终究不是这方面的变态。他只是象征性的扯开自己领口，道：“好像现在不大方便，所以，就效法先贤就从简好了！”


  　　无数修士，偷偷记录下了王崎的这个举动。


  　　而在王崎流传到后世的少年形象当中，便以这一副扯开自己领口欢呼的样子最为出名。而这一举动，居然逐渐改变了“效法先贤”的传统。在不远的将来，修士再有重大发现时，“扯下领口”甚至成为了一种惯例、一种礼仪。人们便是使用这种方法来礼敬当年几何魔君与今日王崎。


  　　当然，至于这一“礼仪”在后世又引发了多少极端丰硕或极端贫瘠的女修的怨念……自然就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现在的王崎，依旧享受着这献给自己的欢呼。


  　　片刻之后，他才摆摆手，道：“我的法阵，乃是一把钥匙。而在今天，我们只是尝试着将我打出来的这把钥匙插入一个锁孔，确认钥匙用户锁孔并没有不匹配的地方。但是，这把‘钥匙’，是不是完全切合这把锁，能助我们打开那道大门，还只是未知数。”


  　　“实证完成了，可我们的求索，才刚刚开始。”


  　　他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向前走了一步，道：“真正的结果，还在‘明日’。”


  　　这句话一语双关，即是说，这次实证的结果需在明日才能看到，也是在说，这个对撞法阵还需要时间去验证。


  　　这也是真话。在地球上，通过开发新技术，更新人类的“观察手段”，也是能够获得诺贝尔奖的。但是这种诺贝尔奖，往往需要等这个新技术引发的进步发酵之后才能颁发。


  　　PCR技术在1985年发表，而它的发明者在1993年获得诺贝尔化学奖，之间足足有八年。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速度了。1953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便是因为获奖者在1935年发明了相衬显微镜，这之间隔了将近二十年；而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关键仪、辅助人类发现璀夸克的仪器“多丝正比室”，是1968年发明的，其发明者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更是在1992年。


  　　以灵气宇宙实验难度还有仙盟以往的研究速度，王崎很乐观的估计，自己想要拿到和诺贝尔奖等值的“祥瑞之典”，应该要等上五十年到一百年吧。


  　　放在地球，足以熬死两代诺贝尔奖陪跑者的时间。


  　　有修士回应：“那我们等到‘明日’便好。”


  　　——我们就等在这里，等待第一批实证的结果。


  　　——我们是修士，寿元悠长，不管是多久，都等得！

  　　当然，若是能够证明缥缈宫现有道路错误，或者证明他们但再元灵气环境下进行对撞实证行不通，那么王崎获奖的时间应该能够提前一些。


  　　王崎点点头：“多谢各位。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处理数据了。若是有兴趣等的朋友，请自便。”


  　　说完这句话之后，王崎径自盘膝而坐，悬浮在半空之中。黑色的雾气从他衣裳上剥离，将他包裹起来。在兽机关的辅助之下，他体内的法力延伸而出，顺着空气当中不可目视的兽机关组成的数据线，连入那个神道算器。


  　　检索，开始。


  　　那是，海量的数据。


  　　在地球，大型强子对撞机一次对撞产生的数据，就足够全球的物理学家处理几个月的时间。王崎就算拥有神道算器，只做初步处理，也需要好几个时辰。


  　　但是，才一刻钟，他就震惊的睁开双眼。


  　　“那边那个……什么……严先成？报一下乙辛子探测层的可读数据？”


  　　好像……好像……


  　　好像天道哥在打我脸啊？我刚才不是说了不可能一次出有用数据的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痕迹

  　　王崎自己是不相信自己手中的数据的。尽管他现在手中的数据，并不能用“SSR”之类的来形容。但是，若是用抽卡游戏比喻的话，那至少也是个有点稀有的“实用SR”。


  　　第四代中微子存在的痕迹。


  　　中微子其实无处不在，并不难找。就比如说，人体的生理反应，就伴随着钾—四十同位素【英文写作40K】的衰变。钾—四十对于人来说，是一种常量元素，每个人体内都有很多。


  　　而这种衰变，每天大概都会产生四亿个第一代中微子。


  　　地球上的一个常规核反应堆，每秒钟就能产生六万亿亿个中微子，每秒钟大约就会有三亿亿个中微子伴随阳光，穿过人的身体。甚至根据计算，每立方厘米的空气中，就有多达三百三十个中微子。


  　　由此可见，中微子在自然界当中的数量。


  　　中微子很多，但是难以探测。和零号元素气体一样，它几乎不与外界产生电磁相互作用，无色，甚至能够轻易穿过分子与分子、原子与原子之间的间隙，在任何地方都畅通无阻。对于宏观世界的人来说，这种粒子根本就是“隐形”的，不可感知的。


  　　地球上最具代表性的中微子探测装置，都是体量巨大的家伙。


  　　意大利格兰萨索国家实验室，它的探测器，乃是一面由十五万块纯铅的砖块构成的“粒子捕捉墙”，每一块铅砖的重量为18磅。当中微子进入捕捉装置后，就会产生其他粒子，同时留下条纹痕迹。而该实验室又有无数机器人，就为了时刻检索这块砖墙上的痕迹。


  　　但是，这种玩意，在王崎穿越之前的时代，都只能算“微型”了。真正的大家伙，都是动辄上万吨的。


  　　南极洲冰立方实验室的探测装置就比较典型。这个探测系统，利用的是南极天然的寒冰。由六十八根装有传感器的电缆组成，从冰面向下延伸了超过一英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探测阵。当高速带电粒子在透明介质中穿行时的速度超过介质中光速时，会发出一种淡蓝色的微弱可见光。这种光在地球上就被称作“切伦科夫辐射”。宇宙射线射入水中时，就会产生这种辐射，并伴随中微子的产生。而这个实验室的探测装置，就是为了借助南极无穷无尽的冰，将这些天然的寒冰当做探测介质，探测这种辐射。


  　　那么，这些探测器的工作效率又是怎样的呢？


  　　王崎隐约记得，自己穿越之前，中国也有一个规格极其夸张的大家伙。江门地下中微子实验室的中微子探测装置，就专门布置了两万吨液态闪烁体。


  　　两万吨液态闪烁体，平均每天只能探测到六十个反应堆中微子，四个大气中微子，一个地球中微子，以及九十个太阳中微子。


  　　与之相比，作为“基数”、“分母”的宇宙射线则有十万个，这还是将探测器放到地下七百米，宇宙射线流强降低了二十万倍后的结果。


  　　按照王崎的估计，自己的对撞机，确实会产生第四代中微子，但是这样产生的中微子，却不一定会被王崎捕捉到——至少一次就捕捉到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但是，根据严先成报出的数据……


  　　“你确定？在对撞后的瞬间，乙辛子探测层可读数据中，低频光的能量一下子减弱，但是相对的，高频光的能量在短时间内增强！而乙辛丑探测层闪烁晶体出现特殊辐射？”


  　　王崎声音有些严厉。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小概率事件？

  　　——还是说，第四代中微子本身的性质就特殊？

  　　大约是王崎语气严厉，严先成有些畏惧，他先是回头确认了一下，然后才点头道：“回先生的话，确实是这样，准确来说，低频光几乎是瞬间消失了，几近于零，具体数据……至于高频光，具体数据……”


  　　别说是妖族修士，就算是人族修士，也大多陷入了茫然之中。


  　　可王崎偏偏在这个时候陷入了思考之中，也没有解释什么。


  　　椒壮着胆子，扯了扯看起来犹自激动、又似不敢相信的霍桐青，问道：“霍先生，能够解释一下这个……”


  　　霍桐青也是教椒、奥流这个班的。他平素对听话的学生也不错，故而点点头，道：“那个高频光，是一个以人族为标准的概念，也就是人眼能够看到的光中，频率比较高的那一种。而王崎道友刚才说的高频光，多半是指‘穿遁辐射’。由于任何介质都存在色散的关系，所以，穿遁辐射频谱总有一个上限。通常它的能量相对集中于可见光范围，并侧重于它的蓝紫端……”


  　　穿遁辐射，自然是这个世界对切伦科夫辐射的称呼。切伦科夫辐射产生的原因，就是“高能粒子以超过介质内光速的速度在介质内穿行”，而发现这个现象的仙盟修士认为，高能粒子的这种现象，与仙道之中的“穿遁”之法很是相似。


  　　他讲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面前这群学生连仙院入门的学徒都不如，根本就不能理解他说的那种种概念。看着昏头涨脑的学生，他不禁有些为难。


  　　而在另一边，提前就知道王崎计划的陈由嘉也在低声对身边疑惑不解的人作解释。


  　　“陈师妹，这个……穿遁辐射不是带电粒子引起的吗？可是，中微子分明是不带电的粒子啊……”欧阳徵芪的眼神当中满是不解。


  　　“穿遁辐射，可以显示出对撞产生的带电粒子的路径与参数。”陈由嘉低声道：“将这一部分的影响去掉，那数据当中，剩下的自然就是无电性粒子的状况了。”


  　　“至于低频光，那是零号元素衰变产生的。而低频光消失，则意味着这一块的零号元素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充足的灵力，进入稳定期。但是，理论上……唔，我也不大了解这个理论。似乎是……一般的带电粒子不应该携带这么大的灵力？”


  　　对于这个问题，王崎也觉得苦恼。


  　　粒子以近光速对撞产生的带电粒子流，究竟携带多少灵气——这个数据，在缥缈宫之前的实证之中很少测量，也缺乏相关的模型。王崎现在也只有根据缥缈宫数据做出推测。他也无法肯定，那就是第四代中微子存在的证据。


  　　但是……


  　　——那应该就是中微子没错。


  　　——能够穿越乙辛子、乙辛丑两个探测层之间的阻隔的……应该只有中微子。


  　　——乙辛子之内强灵力造成的扰动，极有可能就是只存在于高灵环境、携带强灵力的第四代中微子。


  　　王崎甚至能够想象，一道细微的粒子团簇，在经过乙辛子探测层时发生的种种微观现象。带电粒子引发穿遁辐射，逐渐失去能量。而第四代中微子则逐渐失去灵力。之后，一层带电粒子几乎无法穿过的阻隔层面前，带电粒子纷纷停下，然后中微子继续……


  　　崇白羽看着王崎的表情，再次受惊：“不是吧……一种新粒子？”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第一次实证，就发现了新粒子……


  　　——这是气运？这是天命？


  　　这位根正苗红的今法修，甚至都想起了那些早就被否定了的概念。


  　　不然的话，没法解释啊？


  　　“要么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正好被我们碰上了；要么，就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第四代中微子极易被探测介质捕捉。”王崎低声说道。


  　　“你确定？”


  　　苍天啊，这可是一种新粒子！是能够开拓今法仙道新领域的、只在高灵环境当中存活的新的粒子啊！

  　　王崎扯出几张草稿纸：“这是我预测的部分数据与现象。你可以看看。看不懂，随便找几个万法门修士问一下……还有，顺便给各方同道说一声，解释一下，也别让人家等的心焦了。”


  　　当王崎的手稿出现在人群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乱。这些手稿，甚至险些引发了“哄抢”。而几分钟之后，这个实证部里的大部分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种新粒子的发现！”


  　　椒等妖族学生略微茫然地望了过去。他们到底是学了半年的今法仙道，所以大约理解了眼前这种景象的概念。


  　　新粒子？

  　　就像王崎先生经常说的，“人族的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还是在自己眼前？

  　　……


  　　静坐许久之后，王崎再一次站起身。


  　　现在的仙盟，并没有将高灵环境下的特殊粒子纳入自己的理论范围。零号元素、第四代中微子都是仙盟所不曾涉足的领域。


  　　而地球的标准模型，就更不可能容纳灵气宇宙的基本粒子了。


  　　所以……


  　　“仅仅发现痕迹是不够的。”他站起身，走向实证部的边缘，面对着冰的墙壁。


  　　然后，一条道路自动出现在他面前。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新论文？

  　　王崎走到冰墙的边缘。然后，他面前的冰体自动分开——不是融化，是“分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分子尺度上搬走了冰的晶体，并在冰层之内开辟出无数细小通道，将之运动出去。于是，一条甬道就此成型。王崎每走一步，这条甬道就会延长半米左右。


  　　很快，王崎就走到了千米开外的地方。


  　　众人大多是高阶，灵识延伸的程度自然不至于只有区区千米。他们也感知着王崎，希望看看这位刚刚获得了巨大成就的天才修士，究竟想要干什么。


  　　只见王崎面前的冰层继续消失。短短一刻钟之后，一个半径百米的半球形房间出现在王崎面前。王崎走进这个冰下的巨室。然后，似乎有些粘稠的黑色流体不知从哪儿涌出，很快覆盖了冰质的穹顶与地面。


  　　兽机关集群。


  　　然后，这件毁天灭地的“原材料”，赫然开始结晶。覆盖在整个冰室内部的兽机关仿佛化作一块，变成了固体。无数分子层面的符阵、纹路出现在这些“固态”的内部，形成一个极度复杂的阵法。紧接着，房间的正中央凹陷下去，出现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似乎能够将什么东西插进去一样。


  　　紧接着，王崎向前走的同时，从胸口抽出了一把长剑，并将之拔出剑鞘。


  　　天剑出鞘的一刹那，几乎所有强者都觉得背后发麻。


  　　仙盟认定，天剑是仙人之下普通修士所能掌控的最强手段，也是为数不多的、未成仙者使用后能伤害到仙人的手段。在场的修士当中，还没有几个能够完好无损的接下天剑满力一击。


  　　虽然王崎只有这一击的力量，但是，谁又有把握说，一定能够避过这位天才的“一击”？

  　　这就让结丹期修士有了和高阶修士掀桌子的力量！

  　　何等逆天？


  　　而更新妖族，更是有了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至道先师、大日妖皇的力量，来自于太阳。而天剑的力量，与大日也是同一种形式——即为核聚变。


  　　换言之，在更新妖族眼中，那把神剑上，分明缠绕着妖皇陛下的气息。


  　　然后，王崎轻轻将天剑插入阵法之中。


  　　由于天剑的力量过强，与天剑直接接触的、多达数个立方分米的兽机关顷刻之间就被烧毁——在宏观上看，是与地面融为一体。更加猛烈的力量却被整个集群承受了下来。天剑的剑力不断被引导出去，地板上、穹顶上，无数繁复花纹被点亮。然后，兽机关集群产生了第二次变化。无数的探测仪器、复杂构造从地面与穹顶上“生长”出来。随着这些构建的成型，王崎逐步后退。而当他退出这个冰下巨室的时候，那些探测设备，正好完全遮挡住天剑的姿态。


  　　王崎意念之下，无数管道与线路出现在他过来的通道里，将之与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已有的系统联系在一起。


  　　“按照我之前的计划，冲入一一五到一二九等多种探测介质。”王崎拍了拍崇白羽的肩膀：“交给你了……”


  　　这就是专门用来发现第四代中微子的探测系统。


  　　王崎刚才发现的数据，只能算是“第四代中微子的痕迹”或者“第四代中微子存在的间接证据”。在神道算器完成今日数据的整理之前，王崎甚至不敢肯定这能不能作为“证据”、到底有多大的决定性。


  　　所以，他重新设计了一个项目，验证自己的猜想。


  　　崇白羽指着王崎刚才退出来的屋子：“可是，天剑……”


  　　“暂时就让它在那儿呆着吧。”王崎摆摆手：“短时间之内，我也不需要这个玩意。”


  　　王崎确实不是很需要。在“泛晶体”的理论出现之后，他对兽机关集群的驾驭一下子飙升了好几个级别。现在的兽机关集群，已经能够承担“斗战法器”的功用。换言之，现在就算没有天剑加护，他也不一定打不过自己的学生了。


  　　天剑使有相关纪律，所以王崎不能将天剑扔下，然后自己跑到远处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王崎甚至希望自己离开南溟的时候，天剑也能继续插在这里。


  　　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实证项目。


  　　从高灵聚变发生装置，捕捉有可能存在的第四代中微子。


  　　这是目前已知的最佳手段之一了。


  　　当然，王崎也有猜测。若是一个生灵个体法力足够高强，那么他体内的元素衰变——比如凡人体内广泛存在的常量元素钾—四十【40K】——时，产生的中微子，会不会不是第一代，而是第四代呢？


  　　若是这种猜想成立，那甚至可以说明，仙人在微观层面上，都和自己所属的种族有明显不同了。


  　　王崎开始有点遗憾自己当初没有留下圣帝尊的性命了。现在想要验证这个猜想，真的有点难。现在已知的长生者，要么是人族的逍遥修士，要么是妖族龙族的强者。他还真不敢将那些体积极其庞大的探测设备塞进他们体内——或者干脆说，将那些长生者做成实验仪器，依靠他们长生不死、恒定负熵的生命本质，让他们成为探测仪器上附带的生物发生源，维持新陈代谢，从而去探测第四代中微子。


  　　这种东西，也就只能想想。


  　　相比之下，还是天剑便宜又人道，而且不难获取。


  　　与此同时，众人感觉到周围的灵气自然流转发生了微妙改变。他们四周都有一种“暗流涌动”的氛围。仿佛有无数择人而噬的蚁群，在他们上下左右作业。


  　　“冰面之中，那些恐怖的机关在做什么？”涂·树海花脸色很不好看。她感觉得到，周围冰层里，有无数的兽机关集群正在开凿洞穴，构建法器，形成连线，最终化作某种网状物。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联想到了“灭杀阵法”。


  　　但是，人族修士却露出了完全不同的表情。


  　　还是刚才那位喜极而泣的缥缈宫宗师。他激动的喊道：“这是……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


  　　这是一个巨大的中微子探测装置！

  　　王崎的这个设备，灵感确实是来自于地球的南极洲冰立方实验室的冰立方中微子探测器。


  　　以无穷无尽的天然冰块为探测介质，捕捉中微子的痕迹！


  　　诚然，南溟的天然冰块，作为探测介质的素质，是远不如王崎之前设计、合成、调配的多种探测介质。但是，它最大的优势在于完全免费，而且极易储存——水几乎是宇宙所有常见化合物中最稳定的一种了。


  　　数千米的冰层阻挡了绝大部分穿越九天罡风层、来到地面的宇宙力量。而现在，这些冰层又会成为寻找第四代中微子的探测介质。


  　　天才一般的构思！

  　　这下，有些元神宗师再也按捺不住，高声喊道：“王先生，南溟核子研究中心，还需要助手吗？”


  　　“王先生，你这个新的项目，也是探索刚才发现的那种新粒子的吗？”


  　　“王先生，能不能解释一下刚才那个用到天剑的法阵的原理？”


  　　“王先生，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王先生……”


  　　“王先生……”


  　　“王先生……”


  　　“王先生……”


  　　“王先生……”


  　　无数人涌向王崎。但是不知为何，王崎表情恬淡，只是拱拱手，然后身形就消失不见。


  　　穿空遁法。


  　　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布满了兽机关，这里几乎就是他的主场。一个古法门派经营千年的护山大阵，对自己掌门的加持，也远没有此刻兽机关集群对王崎的加持来的大。就算是高阶修士，也没能阻止王崎离开。


  　　而且，看样子，这位刚刚获得重大突破的天才也不是很想说话。


  　　于是，在崇白羽的组织之下，众人开始有序的散去。


  　　几次实证，加上处理数据的时间，以及王崎构建新仪器的时间，加起来有好几个时辰。现在距离第二天上课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兴奋过度的人族修士完全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他们雀跃的谈着、讨论着，并带着热情，进入到第二天的工作与学习当中。


  　　然后，这一天下午，万仙幻境，南溟局域幻境，几乎爆了。


  　　不管所学领域和微观有没有关系、不管是懂还是不懂，所有人几乎都在讨论这个话题，当天的帖子，每一个都与这个消息有关。


  　　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王崎、新粒子、微观领域……


  　　这些词汇，一下子就成了某种代表。


  　　而当天下午，陈由嘉才回到家里。她推开门，就看见王崎满头大汗的靠在椅子上。


  　　“我就说嘛，你这种死要面子的家伙，怎么会什么话不说就直接走了呢。”陈由嘉嘟着嘴，心疼的擦了擦王崎额头上的汗。


  　　这一次理论的突破、技术的突破、理念的突破，直接影响到了王崎的修行——他当初是修炼过微观领域的功法的。现在，他对微观领域的思考也反映到这些功法上。


  　　而现在最大的影响就是……元神化，他险些压不住了。


  　　“由嘉，来的正好，帮我把论文写了吧……”王崎捂着眼睛：“大纲已经完成了，数据已经列出来了，结论也有了，帮我补上计算过程，然后填充一下文句……”


  　　他是真的写不动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种新型粒子


  　　东泉堂乃是黎京最为古老的茶室之一。早在西岚时代，就有一家凡人在这里开起了茶室。几百年前的魔皇之乱中，黎京本是第一批被魔皇麾下袭击的城市，但是这家店的老板居然奇迹般的逃过一劫，并活到战后，重新开了这家茶室。几百年下来，这家茶室也积累了不俗的声名。代代相传的手艺也一直更新，甚至成为黎京名胜之一。


  　　尽管这家茶室的手艺人都是凡人，几百年下来姓氏都换了好几次，可身在黎京的修士当中，都有不少人就好这一杯清茶，一口茶点。平日里，若是不提前预约的话，哪怕你是结丹期修士都得老老实实排队。


  　　不过，元神期修士就不一样了。


  　　魏沧老早就在这个茶室包了一个包间，每隔三日就过来一次，与那些缥缈宫的修士共同研习算学。而在教导的过程中，他也在揣摩那些缥缈宫弟子的思维，并将他们的思维与自己的做一个对比，找出一般修士容易产生的“误解”或者“思维误区”，并根据这些“误区”做出针对性的练习。


  　　他也在逐渐熟悉这个过程，熟悉教学的本领，揣摩“算学的思维”成型的过程。


  　　这都是为了编篡《原算》习题部分而做的修行。


  　　而正所谓教学相长，魏沧自己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收获颇丰。


  　　他碗中的茶汤已经续过几次，面前的茶点也吃了一碟半。而今天帮面前的四个缥缈宫弟子解决的算题，足足有六个。


  　　——今天的进度，倒也不慢。


  　　魏沧点点头。


  　　有的时候，他甚至比这些来求学的缥缈宫弟子都要在意教学的进度。《原算》的编篡进度已经拖后了很多，他这边不能再慢了。


  　　在又解决了一个算题之后，魏沧看了看天色，问道：“高狄他今天不来了吗？”


  　　魏沧这儿“求学”的缥缈宫弟子是来了又走，已经换了好几批。但是，高狄却是从头跟到尾的。今天高狄都没有来，倒是叫魏沧有些不习惯。


  　　“唔，高狄师兄本是要来的，莫不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个缥缈宫弟子道。


  　　魏沧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半个时辰之后，他宣布结束了今日的课程，准备找个地方吃个午饭，然后再回黎京仙院去。


  　　刚刚走出大门，他却看到了高狄——而且还是处于精神失常状态的。


  　　一见到魏沧，高狄就冲了过来，扣住魏沧一只胳膊，问道：“魏沧，你和王崎很熟，是也不是？是也不是？”


  　　魏沧点点头：“哦……确实……不能说不熟吧。”


  　　——但是交情也不是很深就是了。


  　　“那你一定可以帮我了。”高狄要的就是这句话：“帮帮我……我想要去他的实证部看一看。帮我一下！”


  　　“这……”魏沧不明所以：“王崎他是又……又干了什么吗？”


  　　“他发现了疑似第四代中微子的痕迹！”高狄一字一顿的说道。


  　　“什么？”


  　　“这不可能？”


  　　“第四代？之前根本就没有什么迹象！”


  　　魏沧身边其他的缥缈宫弟子纷纷惊叹出声，还有两人则堵住耳朵，本能的害怕自己听到了什么过于可怕的事情导致道心崩溃。


  　　他们本身就已经在道心崩溃的边缘了。如果王崎的理论颠覆了缥缈宫之前的法门，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支撑不住。


  　　只不过，现在这些缥缈宫弟子全部都处在混乱之中，根本就没有人意识到自己的这份心思，更没有察觉同门的不妥。也只有魏沧在观察到这一幕之后轻轻叹气。


  　　——这些缥缈宫弟子，还是不行啊……


  　　身为今法修，而且身为曾经进入五大门派、接近过第一线的今法修，居然恐惧“真实”不符合自己的“想象”……


  　　——真是……


  　　他问道：“第四代中微子到底是什么？这是微观领域的东西吗？是你们缥缈宫研究过的基本粒子？它有什么意义？还有，王崎那家伙……我之前听说他做的是物性之道吧？”


  　　高狄大致解释了一下中微子的概念，然后说道：“高狄，我看过王崎之前的研究成果了。之前，他无论是做物性之道，还是做其他算学，都是在为这个发现做准备，绝对是的！绝对！一定！他早就计划好了！”


  　　魏沧在心中叹息。王崎这家伙，可是说过“研究粒子、求索缥缈之道的家伙总把自己看得太重，以为离了自己，今法大道就不会继续深入了一样”。说过这种话的人……说他一心一意想要在微观领域有所建树、并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很没说服力啊！


  　　尤其是他在物性之道上的建树，也绝对不低——不，甚至可以说是极高的了。现在外面都在盛传，在弥天昭之后，获得祥瑞之物性之典的，就应该是王崎。如果用地球的话来理解，大约就是“我想得诺贝尔物理学奖，但是为了制造仪器，我先拿个化学奖吧”的程度。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

  　　似乎察觉到魏沧不相信的念头，高狄有些急切，道：“绝对是这样的，他无论是做高灵实证，还是与弥天昭交好，抑或是做了零号元素，他都是为了这个实证……”


  　　魏沧道：“到底怎么回事？”


  　　高狄道：“王崎今天发表了一篇论文——《一种新型粒子存在的间接证据及其模型》。他提出了一个算学模型，并预言了第四代中微子的存在与其它种种参数。现在，缥缈宫那边已经疯了，大家都在设计实证，想要寻找到这种中微子！”


  　　魏沧有些迟疑：“所以你是想……”


  　　“我想要去王崎那边看看，至少是交流一下。如果能够加入王崎下一步的实证就最好不过了！”


  　　少年的眼神之中带着憧憬。


  　　……


  　　不只是高狄，不只是黎京。


  　　整个神州都开始沸腾了。


  　　由于南溟和神州处在两套幻境的辐射范围之内，所以这两个地方有些微割裂。


  　　王崎的实证部，在南溟已经路人皆知——至少，就连妖族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族的家伙，掌握着一个法器极好、资源极多的宝地【就是弄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可在神州，“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名不见经传。有很多修士第一次浏览论文库新论文的时候，都习惯性无视了这一篇论文。


  　　直到第一个缥缈宫弟子读到了这篇论文，第一点火星才滑入热油组成的大海。


  　　然后，爆破了，沸腾了。


  　　从神州最东端的扶桑岛、神京城，到神州最西端的朗德城、裂巅岛，所有天物流转之道领域的研究者都在谈论“第四代中微子”的存在。


  　　这种粒子存在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其本身，更是在宣示“这个宇宙，存在更多只在有灵气参与的情况下才能成立的、与宇宙本质规律相关的现象”。


  　　而缥缈之道的研究者，则疯狂得更加厉害。王崎的高灵中子对撞法阵的设计图谱被兑换了无数次，所有缥缈宫的高阶修士与不缺功值的结丹期修士几乎是人手一份了。许多修士都在申请地皮，申请经费，申请仪器，申请材料，希望能够在神州大陆、在缥缈宫再现王崎的成果，并彻底验证它。


  　　而一向神秘而不轻易现世的玄星观，也终于被这一股浪潮打中。玄星观内部也在争论不休。根据现有的理论，宇宙诞生后的某一个时期，必定经历了极为短暂的高灵时期。而第四代中微子若是存在，就会对这段时期造成影响，甚至在宇宙背景辐射当中留下某种痕迹。这对玄星观的宇宙模型来说，也是一种推动。所以，他们也必须加入到“验证”的行列。


  　　寻找过去的观察记录，从中找出可能符合王崎预言的记录；改进或重新设计人造天辰法器，捕捉有可能存在的第四代中微子。


  　　更重要的是，玄星观原本会在未来五十年后完成的大日观测用天宫法器，也将在改动部分设计之后，提前问世。


  　　根据王崎的理论，恒星本就会自然产生第四代中微子。只不过在恒星到行星的这段外层环境中，高灵的第四代中微子不断丧失灵力，衰变了。若是直接在大日表面甚至内部观测，结果肯定不一样！

  　　另外，缥缈宫、玄星观与流云宗紧急协商，拟定在昆仑龙脉的“灵眼”福地建立一个大气探测法阵，寻找大气之中有可能存在的第四代中微子。


  　　这里可是除开圣龙渊之外这个星球灵力最强的所在了。按照中微子生成的原理与震荡转化猜想，或许在这个福地，就有可能自然生成第四代中微子。


  　　这也必须弄清楚。


  　　而三天之后，另一则新的消息震惊了仙盟的高层。


  　　天剑宫申请一批材料。


  　　天剑宫的剑炉，理论上也是存在海量第四代中微子的地方。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出笼的神兽


  　　“真意外，我原本还以为费法王已经退出了一线呢。”一个元神期修士叼着烟杆，吧唧两口，道：“真是，完全想象不能啊。这个时候，他突然要我们调集大量的物资。”


  　　另外一个看上去稍微年长些的修士也手持翠玉烟枪，吞云吐雾：“你傻么，核链法王可不至于退出一线，他只是出于某种考量，常年驻守天剑宫核心之地而已。”


  　　淡蓝色的烟雾在阳光之下发出艳丽的光泽，看得人心情格外舒畅。年轻宗师的谈兴很高，道：“不至于吧？那可是逍遥期修士啊，逍遥期呀，何必委屈自己？”


  　　年长的宗师无声的笑了笑。他是暗部中人，但是这个刚刚修到元神期的家伙，只是仙盟的一个管理者。这种负责物资流动的基层人员，是没必要知道宇宙恐怖图景的。他无声的笑道：“缥缈宫三字，就是沉甸甸的东西啊。”


  　　年轻人摇了摇头。在不知晓仙人恐怖的情况下，他对天剑宫的认知，还停留在“强迫所有今法修放下内部争端”上，对“责任”也很懵懂。不过，他换了个话题，道：“唔，话说，王崎这后生，面子还真大啊，已经很久没有做一线工作的费法王都出手了。”


  　　核链法王费米，原本是魔皇之乱前就天下闻名的。在那个年代，太一天尊一枝独秀，缥缈宫群星闪耀，而算君算主日月同辉，更有无数天才崛起于当世。而在这样的时代，费米法王依旧可以站在时代的顶尖，做最浪的弄潮儿。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在魔皇之乱后进入天剑宫，许多年没有基础理论方面的成果发表了。


  　　而就在王崎发表了第四代中微子存在证据与模型的时候，这个家伙，居然出手了！


  　　“肯定要出手的吧？”年长者笑了，喷了口烟：“费米法王只是难以完成基础理论方面的研究，又不是道心破碎难有寸进，怎么不能做了？”


  　　“啊？”


  　　在仙盟。“抽烟”这事并不如何流行。哪怕修士精通药理，配出来的烟草不仅无害，反而吸一口延年益寿，也没多少人喜欢。这个年轻人，便是年长宗师为数不多的“烟友”，两人也常常谈天说地吹牛打屁。所以，年长宗师笑了笑，决定多说一点：“你也知道，想要做实证，尤其是天物流转之道领域的实证，就只有……就必须要先布置稳灵阵法，制造一个纯粹而稳定的元灵气环境，对吧？”


  　　年轻宗师点点头。他虽然距离基础研究还有点距离，但是这点东西还是知晓的。


  　　“那你见过天剑宫的剑炉吗？”


  　　“剑炉？”年轻宗师疑惑的摇摇头：“没见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呵呵，你能够想象剑炉的样子吗？”年长宗师笑了笑，又吸了一口烟，均匀而缓慢的吐出，摇头晃脑作逍遥状，明显是在卖关子。但是年轻宗师很吃这一套，追问道：“怎么？”


  　　“我曾有幸见识过一次——当然，不是天剑问心之试炼。我还没那资格。”年长宗师笑了：“在那个地方，元磁之力束缚了一团太阳真火，在秘境的核心里永恒燃烧。那就是天剑宫的剑炉——以天下奇金融大日之力，化作斩仙利剑的绝地。寻常的材料，很难长时间经受太阳真火这种力量的长时间炼化，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稳定存留，打造一个铸剑的奇地。而由于相形之道的质能灵力公式，铸剑炉永远在将质量化为灵力。对于寻常修士来说，在那里呼吸都困难。灵力实在是太可怕了，很容易就爆体。”


  　　“唔……确实是很艰难啊。”年轻宗师点点头，然后惊道：“难道……”


  　　“在这种环境之下，布置稳灵阵法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成功了，那耗费的资源也得是一个天文数字。”年长宗师又喷了个烟圈，笑道：“所以，核链法王为代表的天剑宫逍遥，是很难做常规的实证的。就算你另辟蹊径，研究其他现象……呵呵，那里高能粒子真的很多，元磁法阵无法尽数束缚——尤其是中性流。如果研究微观粒子的话，你甚至不能肯定自己研究的现象是什么粒子引发的。或者说，我们之前对高灵环境的研究根本不够，许多现象完全不懂，连展开研究都无从下手。”


  　　青年宗师依旧是疑惑不解：“可是现在……”


  　　“你以为重新定义出能够在高灵环境下的实证法，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年长的宗师抖了抖烟枪，抖掉燃尽的烟丝，道：“一点也不容易啊。弥天昭自身也是一个极了不起的人物啊，若是你修得长生，说不定会看到他跻身顶尖逍遥的那一日呢。”


  　　年轻的修士点点头，然后惊呼：“这样的话……岂不是……”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年长的宗师发出畅快的大笑：“事情最艰难的部分，不过是从无到有，从零到一。弥天昭就是那个‘零到一’。在这之后，就算是王崎那种在算学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成就的人，也能将他的实证原则进一步推广开去。一之后的‘增长’，任何人都做得到啊……”


  　　“费米法王本就是一代天才，怎么可能做不到呢？”


  　　青年修士如遭雷殛：“这，这岂不是在说……”


  　　“或许弥天昭自己也不知道吧……他开发出这个‘高灵实证法’之后，最感谢他的，并不是王崎，而是那些在天剑宫剑炉前憋疯了的前辈们！”宗师大笑。


  　　天剑宫前辈，憋了几百年的研究欲望，就在这一朝释放了。


  　　对于现在的神州来说，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冲击呢？


  　　这想必是……非常让人兴奋的吧？

  　　很快，就有天剑宫的天剑使过来，完成了物资的交接。然后，这位天剑使快速飞离。在无人处，他激发了符篆，遁入天剑宫的天剑秘境。


  　　在那如同大日的火球之下，数位修士已经聚在一起了。一个看上去较为年轻的修士冲了上来，迫不及待的从这个天剑宫直隶天剑使中拿过了储物袋，检查了一下。


  　　“终于……”核链法王闭上眼睛，按捺住了激动：“终于可以继续几百年前的事业了……”


  　　虽然他当年研究的课题，已经被缥缈宫的同道完成，但是，这也是当初事业的延续。


  　　——向着大道，继续前进……


  　　很快，他平静了下来，然后将手中的储物袋转交给天剑圣敖海墨。


  　　虽然都是偏向实证类型的求道者，但是天剑圣在实证部的管理与任务的分配方面，强出同侪许多。


  　　和上次王崎来临时相比，敖海墨外貌并没有变化。但是，他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生气。他道：“还不需要慌张，第一期的修建还没有完成！”


  　　他说话之间，在这个洞天的边缘上，无数兽机关正在蠕动、蔓延、凝结。


  　　它们在构筑新的实证部的基建。


  　　就算王崎公布了方法，其他人也不是能够直接复刻这个方法的。虽说天剑宫的诸多逍遥对于物性的认识绝对不弱于王崎，但是，怎么说呢……王崎使用的兽机关算法不是那么友好。


  　　当然，算君一开始准备的环境就非常的封闭而且不友好。总而言之，在这件事上，万法门无论是离宗还是连宗，都是不折不扣的混账东西。


  　　“嗯。”核链法王点点头：“没问题。”


  　　——几百年都等下来了，还差这短短的功夫吗？

  　　……


  　　“真不想相信……那个在没有仙盟的时代，就能依靠自身能力统合调配多位逍遥修士进行一个项目的天剑圣，还有那个时代里最辉煌者之一的核链法王，都参与了这个研究。”天宫对撞法器之内，路小茜帮自己师父读灵讯的时候，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


  　　“这不奇怪，他们早就想做一些基础性的工作了，之前是没条件。现在，那个叫做弥天昭的小家伙搞出了一个还不错的东西，那几个天剑宫的老伙计估计都要将他的长生牌位供起来了。几个月之前，他们就有关注，只不过这次是王崎更早得到结果而已。”


  　　路小茜点点头：“我知道，只不过，这些人能够参与实证……我很惊讶。我很期待那些前辈能够做出一番新的事业。”说到这儿，她斜眼看了看自己的师父：“话说回来，您这是在干什么？”


  　　破理真人脱下了一只袖子，面不改色的将一根根钢针刺入自己胳膊——说是钢针，但是那也非常粗，当做钢钉用都没有问题。修为高强的人不惧怕疼痛，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对疼痛的耐受能力更强，而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知觉。倒不如说，他们的感知能力比凡人更强，同样的事情，他们会觉得更痛。


  　　这已经是给自己上刑的程度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探测与变化


  　　路小茜很不可思议。


  　　虽然自己的师父刚愎自用性格恶劣又口无遮拦而且走哪哪遭灾，但是应该不是那种喜欢自虐的人——尽管其他师叔师伯说他幼年时有女装的黑历史，但是，那和这是两个层面的事情。


  　　虽说见多了陷入困顿的师兄弟染上种种奇怪的爱好，但是看自己师父这么干……而且还不避众人，就这么在书房干……


  　　“哦，这个啊，最新的中微子探测仪器，微型化之后的结果。”破理真人呲牙咧嘴：“并不容易啊……之前一直都是用海量探测介质捕捉的。但是吧，涉及到纳须弥于芥子之能的手段，必然是涉及引力的。而现在，扭曲引力对粒子的作用还有待观察，而如何让粒子自然透过扭曲的空间也是一个巨大的疑问。所以，没法使用常规的探测介质手段。现在就只能考虑用法术手段捕捉中微子了。”


  　　路小茜捂嘴：“涉及中微子的法术？”


  　　“这些针可是正经的半仙器，仙盟也不能量产，只能靠逍遥期修士炼制，一位焚天府的道友，一次也就炼制一根而已。如果不是能够使用的对象太少，还真嫌不够。”


  　　路小茜点点头。


  　　王崎的那篇论文，她也看过，她知道自己师父在干什么。


  　　根据王崎的理论，强大的生灵，体内确实是会存在第四代中微子的。就像人体内的常量元素衰变四十钾也会产生中微子一样。


  　　只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疑惑：“逍遥期？”


  　　“怎么？”


  　　“第四代中微子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它的产生条件无疑会比较苛刻。而根据理论，它的质量也大得吓人……”路小茜坦言：“我还有些怀疑，逍遥期修士的法力，是否足够产生可供探测的第四代中微子？”


  　　虽然古法修形容高阶修士，一半都会用“法力无边”这个词，但谁都知道，任何生灵的法力其实都是“有边”的，区别就在于这个“边”是宽泛还是狭窄。


  　　按照王崎的理论，任何拥有法力的修士，几乎都能产生第四代中微子，但是低阶修士体内绝大多数的衰变，都只能产生常规的中微子，偶尔会出现第四代中微子，若是对低阶修士使用这种探测法，那就真跟在大气当中寻找第四代中微子没什么两样了。修为越高，修士体内衰变出第四代中微子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但是，以现在仙盟的技术，能够探测到的部分……


  　　路小茜真的不抱什么希望。


  　　“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我几乎已经是能够参与这种实证的最强修士了。整个仙盟，比我强的不多。愿意干的，嘿，就更少了。”破理真人将最后一枚钢针按进自己肌肉，然后拍了拍：“虽说我将自己的血液置换成液态闪烁体也能存活，但是那样的话，正常的生理活动就没办法保证了……”


  　　“师父，那你看这样怎么样？”路小茜兴致勃勃的建议道：“将您的肠子缩短，然后多出来的空间就填充实证仪器和探测介质——反正凡人的肠子少了一段也能活下去。”


  　　——当然，反正您都不需要了，全变没了也不是不行。


  　　周围的其他修士露出古怪的神色，觉得这个缥缈宫弟子有些不尊师重道。


  　　但是，破理真人好像很赞同的样子：“如果不是考虑到我挺喜欢呼吸的感觉，我倒是想把肺给变化了去，然后放入探测器。但是，焚金谷的家伙都不肯帮我炼制，焚天府也不接这个订单……”


  　　其他人终于遭不住了，远远喊道：“破理真人，你们师徒说话能不能换个别的话题，这……我们听着瘆得慌。”


  　　“一幅臭皮囊都勘不破。”破理真人不以为意。对于他这等修士来说，肉身变化如意，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倒是不必拘泥。


  　　他又转向路小茜：“怎么，你并不看好这个研究？”


  　　路小茜摇摇头：“不，我只是觉得……高灵环境的物质真的很神奇，拥有强大身体的强大生灵也……也很，神奇。仿佛这么一说，构成他们的粒子都和我们不同了似的。”


  　　“当然，当然得不同了。在那些恐怖仙人的体内，你敢想象的、不敢想象的物质，几乎都找得到。”破理真人谈到：“就算不谈这个还未验证的第四代中微子吧，生灵物质超导体、超流体精血都只能算常规。我甚至见过用中子态物质构筑身躯、电子简并气构筑经络的奇特仙人——也幸好他当时没有功成，也可惜，没有留下多少可供研究的材料……”


  　　对抗仙人，真的必须是挫骨扬灰，一点点超过简单有机体级别的大分子都不能留下。哪怕是一个足够复杂的生灵源质分子【蛋白质分子】，进入生灵圈之后也有可能进入生灵体，如同瘟毒【病毒】一般将之改造，造就与本土生物不一样的个体——早些年，神京甚至都有一个这种谪仙人。


  　　单单磨灭意志而留下血肉，实在是难。现阶段来看，仙盟与仙人的接触，都没能保留多少观察样本。


  　　“虽然这样就好像是在说那些仙人就高人一等一样。”破理真人突然失笑：“仙人和凡人，哪怕是同出一族同一血脉，体内的微观粒子都有所不同。”


  　　“我倒不这么看。”路小茜却直视自己老师：“这也可以这么理解——所谓的仙人，并不高贵，并不神秘。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拥有更强的法力，并由只在高灵环境下存在的微观粒子构成的生物。从生灵的角度上来看，他们并不比我们高级，而从智慧的角度上看，他们甚至还不如我们——他们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与我们不同，而我们知道。”


  　　“可以，倒是也能说几句漂亮话了。”破理真人笑了笑，直视窗外太空：“在过去，我们都不知道仙人是什么，所以崇拜仙人，将仙人视作天地意志的体现，视作气运功德的垂青，视作信仰。但是随着我们的研究，我们会知道仙人有多了不起，仙人了不起到什么程度、仙人只不过是多了不起、仙人为什么了不起、仙人是如何变得了不起的——然后，凡人也能这么了不起。到那个时候，应该就不会有人恐惧仙人了吧。”


  　　到那个时候，或许历史就不需要少数人将黑暗与恐惧堵在多数人看不到的地方了。


  　　“继续念吧。还有什么消息。”


  　　“缥缈宫玄星观合同流云宗在昆仑龙脉灵眼宝地建立观测站……”路小茜叹息：“看起来皇极裂天道的遗迹是保不住了。”


  　　“本来就只剩废墟。当年圣帝尊出于某种考量避而不战，元力上人可是一掌就把皇极八云宫打成齑粉的，若不是为了缅怀元力上人出手的姿态，那地方早就拆了挪作他用了，哪里会等到现在。”破理真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说起来，这可是圣帝尊距离毁灭今法仙道最近的时候啊！”


  　　当初的他，没有神国拖累，乃是一个谪仙最强的时候。如果他真的敢发狠拼命的话……


  　　哈哈哈哈哈，哪里会落到被一个结丹期修士斩杀的下场？

  　　……


  　　随着太阳直射点逐渐向北靠近赤道，神州的天气也在一天天的变暖。随着东南季风的出现，神州东部的大地之上，无数的新芽出现了。


  　　而当这股春风吹到神州中土、吹出这里一年也难得几次的雨水时，时间已经到了暮春。


  　　再然后，太阳的直射点再次往北，迎来新一轮的循环。


  　　在经历了漫长的极夜之后，南溟也开始迎来漫长日出。


  　　在沉寂了一个极夜之后，妖族也开始渴望见到新一年的太阳。


  　　他们已经变化很多了。


  　　而神州的人族，则变化更多。


  　　区区半年的时间，对于人族两万年的历史来说，简直微不足道。可是，相对于一门新诞生的学科来说，半年的时间，几乎足够重写其研究者的观念了。


  　　在这半年里，超过十个新的天辰法器被逍遥修士用空间法术扔上了同步轨道。在那里，它们将承担起寻找第四代中微子的任务。与此同时，也有更多的资源被运送到太阳那边。


  　　越来越多的人，如同王崎论文所说的那样，发现了第四代中微子存在的间接证据。


  　　现在，就只差一个直接证据了。


  　　而在物性之道方面，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王崎理论在半导体、超导体领域研究的作用。而根据王崎的指点，超流体的研究也走上了正轨。


  　　而与此同时，在某个无人知晓的空间里，同样有人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梅歌牧的授意与控制之下，无数生灵都在变强——并且变疯。


  　　而这一天，原心魔幻宗弟子墨雪笙睁开眼睛，高声笑道：“果然，我才是最强的！”


  　　“洪元真君！我一定会挑战你的！”


  第一百八十章 梅歌牧的把戏

  　　墨雪笙乃是天之骄子——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本是孤儿，据说他出生之日，灵凰岛电闪雷鸣。而他入道练气那日，整个灵凰岛上空都是云蒸霞蔚、异象频现——虽然当时他在地下，根本就看不到。


  　　此后，他也就不断的变强，不断的击败同宗之人。只不过，正所谓“财不外露”，他的师父浣纱夫人为了避免他被天地所妒忌，所以从来不让他在外面传扬自己声名。


  　　更重要的是，圣帝尊若是知道了他的天分，一定会妒忌，一定会害怕他后来居上将之赶超，一定会出手将他这个天才抹杀掉！所以在灵凰岛上，他一直在隐忍、隐忍、隐忍……


  　　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终，圣帝尊还是不知道靠什么手段知道了他的存在。由于心魔幻宗上下一心，所以保密工作非常到位，圣帝尊也没有确定他是不是所谓的“绝世天才”。而在圣帝尊也不愿意失去高手风范的情况下。他暂时还不会指命大乘期修士。


  　　可惜的是，皇极裂天道才是灵凰岛上说一不二的神。很快，某种强制征召令就出现了。圣帝尊将大量的人派来这个秘境当中，就是为了让他墨雪笙死在这里！

  　　“为了杀我区区一个人，就让这么多人陪葬！圣帝尊，你好狠的心！不愧是古往今来最大的枭雄！”少年如斯怒吼，但是无济于事。


  　　直到一年之前，他失联已久的师父突然传来消息，用心魔幻宗的秘法托梦于他，说这里乃是一个绝妙的秘境，而秘境的主人就唤作洪天真君。这个主人不同于圣帝尊，但也是绝强高手。洪天真君有一个大计划，而她正在虚以委蛇，与洪天真君周旋，最后获得利益。


  　　但是很快，浣纱夫人就再次与他失联。


  　　不用说，定是“洪天真君”发现了什么。


  　　所以，他就只能隐忍下来，苦苦修炼，积蓄力量。


  　　但是，所谓的“天命之子”当真不是开玩笑。


  　　他刚刚决定自己要努力，就直接从这个秘境特异的灵力之中领悟了一套功法，唤作“天地不老空灭生辉诀”。这一门功法，与神州现有的仙道迥异，又非是今法外道，而是直指太初太始的绝妙心魔大道，与心魔幻宗本来的修法可以无缝衔接……


  　　——什么？你问什么这里的灵气迥异、有什么迥异？不知道，不过能够吸收、方便炼化还不够？


  　　总之，在长达半年的苦练之后，他的心灵，终于达成了大圆满，修为，也提升到了比当初恩师更强的程度。


  　　之后，他又参与了洪天真君组织的“血战”，无数次的击败比自己更强的敌人，得到了更强的力量。


  　　而他的心灵也在不断的蜕变，并开始坚信，自己就是无敌的。


  　　现在，他就要去与那个洪天真君讨·个·说·法！了！


  　　“口桀口桀，洪天真君，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动我的师父啊！”他狞笑：“我啊，最见不得有人动我的女人了！”


  　　说罢，他就走向了洪天大君的居所，传说中的十二宫圣域。


  　　……


  　　“看不出你还有这种爱好。”“圣帝尊”——或者说，至少以为自己是圣帝尊的谪仙人在戒指中无奈的叹息：“培养一群蝼蚁，然后让他来冒犯自己，很有意思吗？”


  　　“有哇！”梅歌牧笑嘻嘻的点头：“太有意思了。”


  　　“你可真不像是强者。”


  　　对于仙人来说，这种培养凡人然后让他们斗来斗去的把戏，和凡人眼中的“斗蛐蛐”无异，都是一些闲汉、无聊的二世祖玩的。之前贫乏却一日暴富者——也就是方成仙之辈，或许会很喜欢这种“接地气”的把戏——这会让他们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感，让他们觉得自己与凡人不是一个阶级了。


  　　但是，斗蛐蛐斗个几百万年，也该玩腻了。真正将之当成一种爱好的，并不多。


  　　毕竟，这种没卵用的爱好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一个不留神，被自己养的“蛐蛐”咬死的道友，倒也不是没有。


  　　“圣帝尊”残存的记忆当中，还真有这种事。


  　　“我只是好奇啊，好奇。”梅歌牧坐在宝座之上，两只脚荡阿荡的：“你说，那种功法，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呢？”


  　　……


  　　少年墨雪笙已经走到了巍峨的建筑群前。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十二宫”，每一宫都有一个守卫的修士，他们倒也不是一宫强过一宫，而是每一宫的功夫都各有特色。


  　　而传说，只要闯过了这十二宫，就可以见到洪天真君。


  　　“只要踏过这十二个破门槛，就可以见到洪天真君了吧！”墨雪笙缓缓前行，拔出了自己的法器墨梅笛，走上了通往十二宫之第一宫白羊宫的阶梯。


  　　“来者止步！”突然之间，一个声音出现在墨雪笙的身后。少年墨雪笙一惊，转过头去，就看到一抹白色的布帛。他再转头，才看到一个身穿黄金重甲的秀丽美人。


  　　——只可惜，是个男人。


  　　少年后退两步。此时，他在阶梯的下端，而那个家伙在阶梯的上端。再加上那个男子骚包的铠甲，气势上，俨然是少年墨雪笙输了一筹。


  　　“不好，这个家伙在无声无息之间欺进我，就是为了在我心底制造失败的种子。而这个阶梯站位……也是心灵暗斗的手段！他是要一套下来，在气势上彻底压过我！”


  　　——是高手！


  　　“你就是第一宫的守宫者穆尘吗？”


  　　男子喝道：“这里乃是真君居所，来者止步！”


  　　少年大喝：“不要在我心里扩大阴影！卑鄙小人！吃我一招！”


  　　……


  　　“不好，这个家伙在无声无息之间欺进我，就是为了在我心底制造失败的种子，而这个阶梯站位，也是心灵暗斗的手段，他是要一套下来，在气势上彻底压过我，是高手。”梅歌牧完全棒读的语气，复读了对方的心理活动，然后道：“喏，你看看，我家的看门狗根本就没有做什么，他就脑补出了一大堆‘心灵暗斗’之类的经验。他们两个之间明明就没有修士通常所说的‘气势’，他也脑补出来了。你就不好奇嘛？这种功法，它为什存在呢？它是如何存在的？”


  　　“精神超脱之法，亦是古圣创造。”戒指当中的谪仙人道：“和元婴法一样，诸天万界皆以此法为正统。只不过，你偷偷传给他的天地不老空灭生辉诀，乃是将精神的力量发挥到极致，用观想法作为元婴法的核心，不断将自己的心灵融入自己的法力……”


  　　“这种毫无卵用的设定就不用抖出来了。”梅歌牧摆摆手：“我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这种法门，只要是有知性的生灵就一定可以修炼，普适性和元婴法一样，而远超寻常需要借助具体形象把握意境的‘观想法’。古圣创造它，是为了什么？它又有什么作用？”


  　　“若是你真想知道，有朝一日成为寰宇最强，自然就会知道了……”


  　　不待他说完，梅歌牧就摆摆手：“除了这些之外，我也怀疑，这种法门，其实能够帮助我们吸收这个秘境的特殊力量，所以，我想知道这种法门，想要知道它是什么原理，有什么作用，用某种极端的方法修炼了，会变成什么样……”


  　　“极端？这种修法修炼有成者，必然是心灵平和致远、自信强大，心灵剔透、每一个念头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又怎么会轻易极端？”圣帝尊嘲讽了一句，然后说道：“不过，用这种法门，说不定还真能克服这里诡异仙力的影响。”


  　　这里诡异仙力的最大问题是内里掺杂了不净的念头，贸然修炼了，会变得疯癫，说不定会变成遗族大能复生的祭品。


  　　但是，若是先将自己练成绝对自信的偏执狂，说不定有希望。


  　　就算自己不走这种道路，他们也可以让别人走。圣帝尊从灵凰岛上送来了那么多凡人，若是每人都用这种法门吸纳力量，只怕还真能炼化一些。


  　　再然后，自己再去收割那些人就可以了。


  　　反正凡人的念头，远比仙人残存的执念好炼化。


  　　只不过……


  　　“这家伙已经是本月第十个了。你这家伙，其实是真的喜欢玩这种把戏的吧？”


  　　“啊哈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终极侮辱

  　　“你怎么会不喜欢玩这个游戏呢……你现在所掌握的法术，就像是为了玩这个游戏而诞生的。”戒指之中的谪仙叹息：“洪天大君强大的积累，就算只剩下残渣，也足够你设置不同的条件。而你居然又学会了如何构筑虚假的记忆，如何欺骗他人，如何造就虚伪的情感……”


  　　“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时间流逝，莫非感官共创之幻象，轨空为实，始终一无所有。”梅歌牧背负双手，高深莫测的说道：“所谓的本心，不过是眼耳口鼻为心脑魂所塑造的囚笼。只要能够将这几个肉块李代桃僵，就可以让心陷入幻境——说穿了，人心，微不足道。”


  　　“塞进虚假的爱，让那个蝼蚁有炽烈的情感，昂扬的斗志……”戒指始终关注着下面的战斗：“不过，那个蝼蚁在修心上还真是有几分天赋的。这种近乎大圆满的心境……很难打破。”


  　　这种积极到了极点的心态，恐怕就算被打击，也不过是暂时的事情吧？

  　　“没关系，我为他准备了终极的侮辱……”梅歌牧笑了笑：“我还真是很好奇的呢，如果一个心灵圆满、脱离外物的绝强高人，遇上了那种侮辱，到底会怎么样呢？他的心境会逆转吗？会崩溃吗？还是完全不受影响呢？”


  　　“更重要的是，若是修炼了这么一个‘法力’和‘精神’绑定的功法，它又会催生出怎样的……怪物呢？”


  　　……


  　　当轰下十二宫最后一个守宫者的时候，少年长舒了一口气。


  　　在自己的师父……浣纱夫人失联之前，她曾经传回了最后一道讯息。


  　　这个十二宫的守宫者，每一个实力都与她不相上下。或许，有几个犹有胜之。而现在，他已经成功的将这些洪天真君的狗一一轰下。


  　　这就说明……


  　　“我已经比师父强了。”


  　　墨雪笙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然后，他推开了十二宫之后，核心仙域的大门。


  　　雨雾缭绕的黑暗之中，一个少年模样的仙人正坐在铁的王座之上，把玩着一枚戒指。


  　　在这一瞬间，墨雪笙如同被一股特殊的气势所慑服，忍不住后退两步。


  　　——好一个仙风道骨的强者……


  　　——不好，我的心灵居然因他而产生了缝隙！


  　　——不，不，在这里绝对不能输！

  　　——我现在连战十二个与我相当的敌人，气势正在最鼎盛的时候！如果在这里气势受挫的话，说不定我会……我会……


  　　——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中啊！


  　　墨雪笙站定了身体，眼神之中露出坚毅的光芒。


  　　绝对不能输了！


  　　洪天真君在王座之上，神游天外，似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新来的挑战者。实际上，梅歌牧确实也在看哑剧一般，观察着这个年轻人丰富的心理活动。


  　　直到对方表演完了一出喜剧，他才开口：“是你？”


  　　“是我。”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


  　　“我已经来了。”


  　　“你毕竟还是来了。”


  　　“我毕竟还是来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仿佛泥塑木雕的两人，对峙着。黑暗却愈发浓厚了。


  　　“你为什么来了？”梅歌牧最终打破沉默。


  　　“救人。”依然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梅歌牧忽然变色——他甚至不忘提醒自己戒指里的谪仙“入戏，入戏啊”——道：“你知道，没人能够从我这儿要人。”


  　　“可我只想要人。”


  　　“可当真？”


  　　“当真。”


  　　梅歌牧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他非常年轻，但是他的眼睛，任何人看了都不会忘记，那是夜一样的宁静，海一般的深邃。


  　　“你要的，是什么人？”


  　　“一个女人？能要你打上我门的女人，一定是个美人吧。”


  　　说着，梅歌牧甚至还不忘用幻术将一个心理活动投射在墨雪笙的心底里——能够让这等少年如此疯狂的女人，也必定是个美人。


  　　“我师父。”


  　　戒指里的谪仙叹了口气，接下了“旁白”的工作——若是这个女人是他的师父，倒也难怪了。只是，不知道怎样的奇女子，才能教出这样的弟子呢？

  　　娘的。这个谪仙信道——这个梅歌牧，绝对是疯的，而且还是最可怕的那一种。


  　　“很好，我给你这个机会。”“洪天真君”点了点头。然后，云雾分开，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远方。


  　　原本如同古井一般的心思起了波澜。但是，这个波澜却并未给他带去什么负面影响。正相反，他的心思，反而因为心爱的女人出现，而多了几分灵动。


  　　阴阳的大道呢。


  　　他正想冲出去，可是，不知从何而来的锁链突然出现，将他牢牢困锁。


  　　“不可能！”这是墨雪笙第一次动摇：“我现在也是合体期的强大高手，而你远不如圣帝尊，理应也是合体期，为什么……”


  　　仙风道骨的岸然表象轰然崩溃。梅歌牧发出张狂的大笑：“讲道理啊，浣纱那个女人告诉你，她进阶合体了，然后这里的守宫者都是合体期修士，你就真的信了吗？”


  　　“什么？”墨雪笙的大脑，一时之间还无法理解这种情报。


  　　——为什么……为什么……我击败的难道不是合体期修士吗？为什么会有这种……


  　　“搅乱这种感知，并且不给他参照物，让他对自身的实力出现误判。真是……天才一般的战术。”戒指中的谪仙评价道。


  　　“不不不，我总觉得肯定已经有倒霉的家伙死在这个手段之下了。”


  　　“诶？我觉得，这种手段必须要长期布局才有意义吧？真的会有强者载在这一手之下？”


  　　“说不准呢？”


  　　墨雪笙打断了自己眼前滑稽的相声，喝问道：“你……你到底想将我怎么样？”


  　　“不不不不……你可不要误会。”


  　　墨雪笙也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难道说，你也想要将我扼杀吗？”


  　　梅歌牧微微一笑，脑子里闪过这个家伙的资料。


  　　他原本并非是浣纱夫人的弟子，而是“炉鼎”——准确的说，是培养心魔的炉鼎。


  　　浣纱夫人先是将他置于一个谎言堆砌起来的环境之中，告诉他他是绝世天才，并不断使用被操纵的比武来让他建立虚伪的信念，让他内心的野兽不断膨胀，最终目空一切。


  　　就连所谓的“爱”，也只是浣纱夫人用来控制炉鼎的手段之一——仅仅是之一。


  　　但是，这个炉鼎还没有派上用场，圣帝尊的昭令就下来了。为了保全自己宗内更有希望的弟子以及价值更高的炉鼎，他就被浣纱夫人当做“真正的天才”抛出来充数。


  　　然后，浣纱夫人被梅歌牧掳来的时候，她的一切记忆都对梅歌牧开放了，梅歌牧自然也就知晓了这个家伙的过去。


  　　而对于这个由“自我满足”堆砌而成的知性个体来说……这么好的玩具，怎么能放过？

  　　尤其是，还能用他来验证什么！

  　　很快，四个高矮完全可以列成纵队的雄性生物从黑暗中显现出身形。之所以用“雄性生物”而不是“男人”，便是因为，它们丑得没有人的痕迹，只有下身的器官异常明显。


  　　墨雪笙不安的扭动了一下。他不大清楚这一幕的渊源，但是一股不安的感觉忽然出现，鸡皮疙瘩立刻布满全身，而冷汗更是狂飙。


  　　——前来的四个人，究竟是什么高手？

  　　其中一个雄性生物口中发出了类似野马嘶鸣的声音，扯下身上的破布。下一瞬他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件类似三角短裤的衣物了。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毛发，如同涂抹了反光润滑油的肉身，简直令人作呕。


  　　而下一刻，这个家伙就在墨雪笙的身上拱了起来。


  　　“你这……洪天真君，你这是要干什么？”墨雪笙惊怒交加：“你还要不要高手风范了？”


  　　“呵呵。”梅歌牧不置可否：“帮我给他用口呀！”


  　　“洪天真君！”墨雪笙双目眦裂：“你今天辱我尊严，我无可奈何，只因为你比我强上太多。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十年之后我们再一决高下，到时候生死各安天命？你敢不敢？你是害怕我的潜力想要坏我道心么？”


  　　但是，梅歌牧不吃这一套。他大声笑着，问道：“你感觉如何了？你感觉如何了？”


  　　而那些恶心的生物还在他身上厮磨。


  　　“哼哼哼，这味道，强而有力，强而有力呀！”


  　　“嚯嚯，嚯嚯！我要吃呀！”


  　　一瞬间，绝望缠绕在他心底。他忽有所感，望向黑暗深处。


  　　浣纱夫人的身影，似乎投来了目光。


  　　在绝望之中，墨雪笙大叫：“师父！救我呀！！！”


  　　“啊哈哈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在梅歌牧张狂的笑声当中，可耻的、血腥的、屈辱的一幕，正在上演。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地狱

  　　几个时辰之后，惨叫依旧回荡在黑暗之中。


  　　这个时候，戒指中的谪仙人都有些同情与怜悯了。按照梅歌牧的计划，这个过程可是会不眠不休的持续好几个月的。不止如此，后续似乎还附带着斩断一臂然后换上一条尸鬼手臂、撕掉下体然后再生【或许再生也会被省略】等种种酷刑。


  　　然后，其中还有非常重要的一条。


  　　这时，他们两个正站在浣纱夫人的旁边，浣纱夫人身上没有衣物，已经双目无神，属于分神修士那强烈到成为实质力量的“气质”也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变成了一个空壳。无数混沌的念头已经渐渐覆盖了她的自我。尽管她依旧留有不少智慧，但是却不复过往。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或者说，这些都不是用来针对那个蝼蚁的了。


  　　真正针对蝼蚁的，是浣纱夫人微微隆起的小腹。


  　　在梅歌牧的指示之下，浣纱夫人已经完成和落尘剑宫四长老司马珏的配种工作，预备在这个诡异的环境之中产下一个新的个体。


  　　而按照时间表，浣纱夫人临盆的那一刻，也就是他们师徒重逢的那一刻。


  　　那就是“终极侮辱”的最后环节之一了。


  　　——唔，考虑到这一点，兴许洪天道友是会帮这个蝼蚁再生一次下身的？毕竟，若是没有那话儿提供元阳之精，炽烈的感情也就不能存在啊！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这个蝼蚁就真的恨不能死了吧？

  　　对于我法如一甚至分神化念的修士来说，所谓的“自尽”，也真就只是动动念头的事情。为了试验功体而用刀剑或者法术自虐的另算，只要一个强者全心全意的“想死”，完全放弃了“生”的念头，他就会无可逆转的陷入死亡。


  　　但是，这个“无可逆转”，也只是在凡人阶段！


  　　远方，惨叫着的墨雪笙正在放弃对自己法力、念头的控制。借助这个特殊的秘境，他修为增长得飞快，现在已经是分神巅峰的怪物。而在特殊功法的推动之下，他元婴较传统的同阶古法修脆弱很多，可分神化念的修持却非常强大。而在绝望之下，他放弃了自己的法力，放弃了自己的念头。他的法力循环正在走向失序与崩毁。附着在法力当中的念头则将这个失序带到了意识的层面。他的“自我”仿佛正在被不断的搅拌。如果说，正常人的“自我意识”乃是一块不断律动的心肌，那么他的自我意识，已经快变成肉糜了。


  　　如果是一般人，现在早就死了吧。毕竟，分神期修士的生命系统，也是与法力系统挂钩的。


  　　但是，仿佛有什么力量控制了他。他的每一缕法力在失序之后都获得了某种引导，总是在崩溃并脱离大系统的边缘被引导回来，在无形中加入另外一个新的循环。


  　　新的循环也在不断的崩溃。但是，引导的力量也在不断呈现。


  　　仿佛是混沌当中的某种秩序——或者说巧合。


  　　而这一切，正是梅歌牧的手笔。


  　　此时，梅歌牧的手指正在虚空中不断划动。他通过某种从今法修那里偷学来的法度，窃取了这个蝼蚁对自身法力的控制权，用自己仙人前世带来的对灵力的理解，并且通过先天命数大道加以干涉，最后形成某种微妙的平衡，让崩溃与秩序勉强处于平衡之中。


  　　墨雪笙还不能死——因为梅歌牧不让他死。


  　　而梅歌牧，甚至还有心思将这个过程化作一个类似于连连看的单机游戏。


  　　“原本，他就是个生活在谎言构筑的世界当中的偏执疯子，我之前的一系列行为，让他变得更疯更带劲，让他在吸纳这里特殊灵力的时候，略微豁免仙灵之气内遗族大能的残存念头。但是，现在也就这样了。”梅歌牧哼着歌：“我尝试着让他变得更疯一些……”


  　　“我感觉，他现在已经开始脱离‘人’的范畴了。”戒指里的谪仙用灵识观看那边。由于自己现在还是人族之身，所以梅歌牧不大喜欢这种画面，但是戒指内的谪仙就百无禁忌了。他观摩着这个过程，道：“你虽然阻止了他的死亡，可是魂魄与法力的质变……”


  　　“啊，不要紧，没关系。我要的就是变化。”梅歌牧笑意盈盈。


  　　戒指当中的谪仙打了个寒颤。由于极度的变化，那个魂魄已经开始脱离“知性个体”的范畴，向着某种“心意”的“集合体”蜕变。


  　　结合蝼蚁之前修炼的心魔道法……或许可以称他的魂魄为……“魔”？

  　　——生产这种怪物……


  　　戒指当中的谪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提醒道：“对了，你最好注意一下这边的这个母体。如果这样下去，我怀疑她根本就活不到临盆的那一刻。”


  　　梅歌牧瞟了一眼浣纱夫人：“没办法啊，当初和圣帝尊……也就是和你交易的时候，我根本就忘了疗伤丹药和培元丹药这两种东西，她也只能祈祷自己能撑过去了吧？”


  　　戒指当中的谪仙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浣纱夫人肚子里的胎儿。


  　　在他的感知当中，这个新生命根本不像是“胎儿”，虽然说，哺乳类的胎生行为确实很类似于“寄生”。但没有任何一种寄生，是一开始就冲着“杀死宿主”去的！

  　　就算是最终要杀死宿主的寄生蜂，也需要潜伏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杀死宿主。但是这个胎儿，似乎是秉承仙灵之气而生。受精的过程一完成，从两个“配子”变成一个“独立生命”，它就如同癌细胞一般，疯狂侵蚀母体。胎盘一开始就被同化了。这个恶胎，并不是从名为“胎盘”的土壤中长出的“芽”，而是“土”本身形成的“魔偶”！

  　　按照梅歌牧的吩咐观察、记录了这一切的谪仙人都觉得叹为观止。


  　　而浣纱夫人之所以还活着，也是因为她是分神期修士，就算智慧蒙尘，本能却还在。因此她才能在子宫抵御住恶胎的侵蚀。而在谪仙人的灵识当中，这个过程并不是孕育生命，而是激烈斗法、交锋的战场！


  　　何其可怕又何其可笑的一幕？哪怕是吞食天地的恶德仙人，转生的谪仙也不至于在胚胎阶段就如此残暴！

  　　落尘剑宫乃是剑修门派，司马珏的一应修行都不涉及血脉，心魔幻宗的一些功夫更是都在精神层面上。无论是胎儿的父本还是母本，都没有人族之外的特殊血脉。那么，胎儿特殊的异象，就只能来自于这片秘境了吧？


  　　“生命诞生那无中生有、阴阳造化、玄之又玄的过程，归拢了这片秘境最可怕的力量。”谪仙人叹息：“这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怪物呢？”


  　　“简直就好像是这片秘境独有灵力系统的终端一样。”梅歌牧道。


  　　“什么意思？”


  　　梅歌牧咬咬嘴唇：“我其实也不大懂……不过就是觉得，这样形容非常贴切。”


  　　忽而，他又谈到：“啊，这个过程，你不觉得和谪仙诞生的过程很像吗？兴许，这才是仙人在被杀死之后，为何多是借助当地生灵的肉身转劫重修，而且多是从胎儿的时期开始！”


  　　对于谪仙来说，“转劫法”的奥秘是他重登长生的关键所在，这个误以为自己是圣帝尊的家伙也不例外。两人立刻就对“转劫法”的见解探讨了起来。两个谪仙说法，说的就是玄之又玄的无上妙音，是天人大道，一时之间，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只听得噗通一声，双手托举着一团红色液体的司马珏跪倒在地上。


  　　“跪着干什么？尸体全部处理完了？”梅歌牧冷哼一声：“还不将炼出来的魔血给这个女人服下！”


  　　司马珏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然后扶起浣纱夫人，将手中的魔血灌入对方口中。这是新死尸体的精华配合几种药材与远古神尸炼成的珍贵药材。


  　　那些尸体，都是梅歌牧“主角游戏”过程当中不可避免的损耗。至于远古神尸，自然就是秘境遗迹当中的东西了。


  　　除了使用之后，精神会不可避免的受到某种侵蚀之外，它几乎是万能的——这也是为什么浣纱夫人明明精神修为比司马珏更高，但是自我却已经开始崩溃的原因。那种不可名状的侵蚀真的很恐怖。


  　　而梅歌牧在知晓了这种副作用之后，似乎还很开心的样子。关于这一点，那个自以为是圣帝尊的家伙就实在是弄不明白了。


  　　在喂药的时候，司马珏望向浣纱夫人的眼神也充满了憧憬与欲望，这不是作为一个“父亲”看“妻儿”的神色，也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神色。这两点，在司马珏身上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司马珏只是知道，这个女人肚子里的东西，是自己成仙的希望。


  　　梅歌牧是这么跟他说的。这个秉仙气而生的胎儿，与他的血脉一脉相承，若是与他融合，说不定会发生“有趣的事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八十三章 幻觉

  　　看着司马珏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浣纱夫人，戒指当中的谪仙嗤笑：“蠢货，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啧，看你说的，谁卖他们了？当初我给予的承诺，现在难道没有兑现吗？”梅歌牧哈哈大笑：“我以长生来酬谢他们——这个秘境当中，可是货真价实的仙灵之气啊！是许多个遗族大能留下的仙灵之气啊！只要在这里打坐，别说猪了，就算是蚊子都能得道成仙！再说修为，他们两个修为怎么样了？啊？司马珏已经合体期了，而浣纱那个女人如果不是为了生下那个怪物，也已经合体了。就算如此，她现在也是分神期大圆满的修士，若是在灵凰岛上正常的修炼，你觉得他们需要多少年？”


  　　一百年？两百年？


  　　恐怕三千年都不止吧？


  　　且不说圣帝尊最多也就几十年就要收割灵凰岛，就说今法外道，给他们三千年，他们又能强到什么地步？

  　　“所以啊，他们正常修炼，绝对没希望的。”梅歌牧摇摇头：“如果我真的能够飞升的话，我肯定得将这么好的收藏品带上去不是？这不就是飞升了吗？当然，失败就不是我的过错了。商人囤积资产、想要来个奇货可居，都难免会有看走眼的事情，更何况长生这种大事？”


  　　“当你的玩具换来长生……”戒指当中的谪仙人嗤笑：“他们自己恐怕都不愿意吧？”


  　　“你信不信，我放出话，说给我当玩具就可以长生，大把的生灵愿意换？”


  　　“那是他们不知道。”谪仙人嗤之以鼻：“就这一对男女这样，已经不能算活着了。”


  　　“我并没有许诺他们自由，更没有许诺他们自我意识完整，但是，他们的肉身不确实是活着吗？”梅歌牧反问。


  　　“呵呵呵呵，我都有点被你说服了。”戒指当中的谪仙神识蔓延，横扫四方：“如果不是看了你手底下的这些怪物。”


  　　在他灵识的范围之内，大量的畸形怪物沉睡着。


  　　即将蜕变成非人凶物的墨雪笙、浣纱夫人正在孕育的孽胎，放在外面，已经是骇人听闻的怪物了。可在这里，他们不是最疯的、不是最畸形的，更不是最扭曲的。


  　　这里的无数怪物，都是看一眼，就能产生长久心理阴影的、难以形容的“东西”！

  　　“也莫要太过沉醉于游戏。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哈哈哈，正事？这就是正事啊？”梅歌牧反问：“若是没有我这些杀戮、混乱的把戏，这里怎会生出先天五运之力？而若是没有那些游戏形成的先天五运之力，那个可怕的封印又怎么会被消磨然后趋向崩溃？”


  　　先天五运，乃是指五种从有序走向无序、从稳定走向混乱的状态。而这五种状态的变现影响到灵力，所形成的，就是先天五运之力。


  　　混乱、杀戮、绝圣弃智、断绝文明、自我放弃……这些都能产生先天五运的力量。


  　　梅歌牧的“游戏”，正正是混乱、反人类的、反人性的极致。


  　　“对了。”梅歌牧再次问道：“我们模拟的今法外道那边，怎么样了？”


  　　“唔，非常……艰难。”戒指当中的谪仙人语气也不大好：“今法外道的功法，都要求对他们所谓的‘理论本质’有深刻理解。这样，才能实现二十年内跨入高阶的说法。可是，这里没人懂那些东西——就算是有投诚者肯留下来教也不行。仙盟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梅歌牧叹了口气：“留下来的那个弃暗投明之人呢？他能在这里修炼出什么吗？”


  　　“他对这里的仙灵之气，利用率意外的低——或许就是因为他是外道吧？”戒指当中的谪仙人道：“这里的仙灵之气并不会主动融入他，但是相对的，他受这里的影响也比较弱。”


  　　“这样啊……那么那个推论呢？其他投诚者觉得怎么样？”


  　　“所谓的半步元神，绝对没办法在这里展开元神法域，更不可能突破到元神——所有投诚之人都是这么判断的。”


  　　“可惜，如果我能够培养出一个半步元神实验一下就好了……”梅歌牧叹息。


  　　“仙盟自己都没有几个半步元神，你又怎么去培养？”戒指当中的谪仙提醒道。


  　　“也是。”


  　　又过了半晌，戒指当中的谪仙人再次叹息：“不行了，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你这个残魂还有生理需求？要拉屎撒尿还是想女人？”


  　　“梅歌牧道友，我只是在怀疑。”谪仙人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飞升。”


  　　“你并不想飞升。”戒指当中的谪仙道，“你口口声声说解开这个封印的话，我们飞升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可是我明白——想必你更清楚吧？这种战场的废墟、文明的墓穴，是不可能存在什么能用的宝物的。这个地方的封印虽然强大，可是它并没有与自己的主人相连，没有任何预警机制。另外，从术式的结构上来看，这个封印也不存在正常开启的可能，只能暴力破解。它是一个‘死结’。换句话说，设下封印的那个强者并不担心里面的东西被人取出来，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取出来。他只是单纯不想看见这些东西，或者不希望别人看见这些东西——也许两者都有。我们在挖的东西，只是废墟。”


  　　梅歌牧吹了个口哨：“两亿年前的真相哦。”


  　　“但是它对我们杀出遗族包围毫无帮助。”谪仙人道：“而且半步元神……你在乎的，只是报仇吧？”


  　　“那是你的仇……”


  　　“那是圣帝尊的仇！不是我的！”


  　　梅歌牧的手停了一下。就这半秒钟不到的耽搁，还在接受终极侮辱的墨雪笙就差点死去。梅歌牧很快继续操控住墨雪笙的力量，道：“你说什么？”


  　　“哼，在见识到你那塞入记忆、编造虚假过去的本事之后，我又岂会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谪仙人哼到：“虽说你的手段极为高明，我现在还觉得自己‘应该是’那个叫圣帝尊的废物，但是，仔细想想就能发现，我绝对不可能是他。”


  　　“有趣……有趣啊！”梅歌牧嘿嘿笑了两声：“你是看准了我现在手上正忙，所以一时之间不好将你处理掉，就想借这个机会说服我？”


  　　“你也不是蠢货，若是我露出马脚，就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富贵险中求，一直是我的为人之道。”戒指当中的谪仙说道：“而且，与其被你带着走向自灭，不如冒险劝你两句。”


  　　“我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自灭……”


  　　“‘当然，失败就不是我的过错了’……你刚才，说·了·这·句·话·吧？”谪仙人道：“这就暴露出你真正的心思了。你或许根本就没有想着飞升——或者你想了，但是不抱希望！”


  　　“还真是敏锐啊，道友。”梅歌牧继续道：“然后呢？”


  　　“既然我不是圣帝尊，那么你执着的‘为圣帝尊报仇’就异常可疑了。你并不希望为圣帝尊报仇，所谓的‘报仇’一说，只不过是希望有谪仙能够帮你解决一些问题，所以用来将我绑上船的借口。”


  　　“嗯嗯，说得很好，继续。”


  　　“换句话说，王崎那个外道修士，对你来说，是某种利益的所在？而且这种利益，远远大于仇恨。”


  　　“嗯嗯，说得没错。”梅歌牧笑眯眯的问道：“还有么？”


  　　“没有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你想要干什么，这个遗迹又有什么意义？”


  　　“有时候我在想啊，我们修炼的元婴法，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呢？为什么遗族当中有一半都抛弃了元婴法的道路、苦苦寻找外道之路呢？为什么有些外道强得不可思议，有些又很弱呢？”梅歌牧叹息：“这些问题，你思考过嘛？”


  　　“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或许呢？”梅歌牧道：“至少，我想要弄清楚，元婴法是什么，仙人是什么，‘我’又是什么个东西？我们修炼的功法，究竟是不是另一个‘囚笼’……这些我都想知道。”


  　　“‘我之为我’？”谪仙人心中生出了一丝荒诞的感觉。如果连“我之为我”都没有弄清楚、对自身的存在都抱有疑惑……那他到底是如何穿过飞仙大劫对魂魄、精神的冲击的？

  　　“有一种说法，叫瓶中之魂。”梅歌牧道：“一个人被邪派修士施行了法术，被取下魂魄，放入一个养魂法器当中，然后用种种幻术维持一个‘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你如何担保你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


  　　“对于一个强者来说……”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圣帝尊’？”梅歌牧阴沉地说道。


  　　谪仙人立刻就闭嘴了。


  　　“墨雪笙也是，你也是，你们都是在幻觉当中维持自己的人生，可是我啊……似乎就是一个幻觉呢。”


  　　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着戒指说了几句话。


  　　“你……这是……”


  　　“对于一个幻觉来说，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变成真实呢……我也只能跳出去了吧。”梅歌牧神色冰冷：“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做好几件事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这个冬天不太平


  　　“好了，道友，请说吧……请说，你想怎么死吧！”赵清潭阴森的笑着用手指弹了弹掌中长剑。


  　　崇白羽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是认真的……


  　　可怜的焚金谷元神期修士微弱的抗争：“这不公平……你们这是在迁怒……你们这是在迁怒！太幼稚了！”


  　　赵清潭狞笑，周围其他的万法门弟子也狞笑。


  　　显然，这群万法门的混账东西都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踏破天关不到五年的年轻宗师，崇白羽的战斗力其实并不是特别强。他真正精通的是实证部的经营艺术。反观赵清潭，相宇天位功完美开局。在度过万法门那结丹期前战斗力孱弱的时期之后，他的能力在同阶之中也算得上“强”。保守估计，一个赵清潭大概能打两个崇白羽。


  　　至于其他万法门的结丹期混蛋……呵呵，虽然他们都很弱，但是结阵之后，暂时阻挡崇白羽一个呼吸还是做得到的。


  　　“那么，作为第一现场的发现者——说不定还是加害人之一——崇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不公平……”他抗争道：“没有道理让我来承担这件事情……我只不过是告诉他一个大消息……”


  　　“然后他就昏倒了。”陈由嘉话语之中甚至有一丝杀气。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崇白羽因为某个消息而找王崎谈论。结果，他刚刚说完那个消息，王崎身上就冒出无数符文。紧接着……他就昏倒了过去。


  　　被吓坏了的崇白羽立刻就背着王崎找到了天灵岭的诸多修士求医。


  　　紧接着，就有了这一幕。


  　　“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错啊……他压制元神化太过了，导致平日里运转都出了问题。现在法力与封印激烈冲突，这才出现昏迷……”


  　　另一边，苏君宇微笑：“啧，要是这样算起来的话，引动那个‘变化’的，不就是道友你吗？”


  　　“这锅我不背！”崇白羽一边摆出防御的架势，一边说道：“你们要知道啊，王崎那个家伙在物性、飘渺之道投入的精力并没有在算学上多。如果说他昏倒是‘论道’‘求道’的错，那也是你们这些万法门的罪过更大！”


  　　“胡扯！我们都有好好的让他休息了！”万法门众人齐齐斥责。


  　　但是……目光好像微妙的有一些游移？

  　　——有戏！

  　　崇白羽心中一喜，大声问道：“你们敢说平时没有和他讨论算学吗？”


  　　陈由嘉低下脑袋：“每晚一小会儿……”


  　　苏君宇眼睛下陷：“有问题总不能不问吧……”


  　　这一句话也引来其他几人附和：“就是就是，不能不问吧。”


  　　赵清潭抬头望天：“《原算》的修订，这是何其大的事情啊……”


  　　于是，苏君宇做出总结：“你看啊，这不都是要紧事吗？”


  　　崇白羽气势立刻就上涨了起来：“我说的，也是要紧事啊！而且啊，在学术史上的地位，绝对是我这件事最高啊！”


  　　“擦……”


  　　“这家伙不好弄啊……”


  　　“但是不把他堵在这里打一顿，起不到警示作用，也没法让人记住啊！”


  　　“要我说，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们这群万法门的人啊！”崇白羽立刻大吼：“那么打自己一顿不就好了？”


  　　苏君宇很不好意思的说道：“下不去手……”


  　　崇白羽心累。


  　　——万法门的人啊，都是这个风格吗？

  　　——还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逗逼一起求道的全是逗逼？

  　　——还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只不过是染上逗逼病了……哎呀！那样岂不是说明。我也很危险？


  　　这样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更在他脸上表现了出来，这下，万法门诸人觉得他表情很不礼貌，打他的想法更加浓烈了。


  　　这时，王崎慢悠悠的从远处走了过来：“好了好了，诸位道友啊，不要为了我王某人大打出手——这叫我于心何忍呀！”


  　　“我勒个去老板你终于出现了！”崇白羽立刻激动了起来。


  　　陈由嘉关切的问道：“怎么？”


  　　王崎按住自己被黑布包裹的眼睛，道：“倒也不是太严重，算是老毛病了吧？”


  　　——吗哒，半步元神元神化成老毛病的，史上就您独一份吧？


  　　崇白羽不由得在心中腹谤。


  　　“总之，没事就好。”赵清潭叹了口气，道：“王崎，以后《原算》修订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便好，这点事情，我们还是可以办到的。”


  　　王崎点点头：“我明白了。实际上很多东西基本上都完成了吧？再润色润色，这个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在万法门众人交代完事情之后，王崎又转向了崇白羽，道：“刚才你所说的事情……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


  　　崇白羽看了一眼王崎脑袋上缠着的封印，眼神之中有些担忧。王崎叹息，道：“没事没事，我刚才就是思考太过入神，所以失去了对自身的控制。来，接着说，天剑宫的大发现……”


  　　“第四代中微子真的被发现了！”崇白羽尽管仍旧担忧，但是却仍然露出了激动的神色：“真的，第四代中微子真的是存在的！而且，其性质也符合你的预言！更重要的是，天剑宫的诸多前辈，似乎还发现了第四代中微子的一些规律，开发出了促进中微子震荡转化的法度，催生了可探测的第四代中微子！”


  　　王崎由衷叹到：“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此时，已经是今年的冬季了。南溟的太阳，正在缓缓接近一年以来的最高点。


  　　而这个冬季，却并不平常。


  　　去年年底，零号元素制取法、高灵实证、电子局域化引爆了神州新一轮的研究热潮，而泛晶体学则直接为焚金谷指出了一个方向，一条光明大道。


  　　在这个基础上，更多的资源投入了这个新兴的学科当中，无数新的实证部宣告成立。


  　　而在这股浪潮当中，王崎再一次扮演了“推手”的身份。


  　　作为“泛晶体理论体系”的建立者，他甚至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需要发表一些论文，证明电子局域化与半导体的关系，并广泛使用“凝聚态”这个概念就行。再根据对第零号元素的研究，提一提超导、提一提超流，就完成了。


  　　而这个“提一提”，就不知道有多少项目因此而获得了资金的注入。


  　　神州正在他的计划之下，有条不紊的发展固态物性与流体物性，超导与超流也即将归入这个行列。


  　　很快，“凝聚态大道”或者“凝聚之道”的概念，就会在仙盟出现吧？

  　　可在非相关领域的修士来说，这些变化，并没有另一项与之同时发生的变化要来得刺激。


  　　第四代中微子的验证。


  　　缥缈宫直接烧掉了大笔预算，在门派周围开始大建。大地上，一座又一座中微子对撞法阵被建了起来。


  　　高灵中子对撞法阵和传统的带电粒子对撞法阵相比，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节约”。而缥缈宫俨然就是将这个优势发挥到了极致，一言不合就大建。


  　　而缥缈宫大搞建设的时候，也给王崎送上了对于个人来说多得可怕的资源——毕竟，这个法阵的设计是王崎完成的，缥缈宫想要使用，必须缴纳使用费。


  　　由于这些高灵中子对撞法阵的数量实在太多、又因为不需要稳灵阵法的关系可以让修士接近，所以，过去一直笼罩在迷雾当中、绝大多数修士都未曾见过的对撞法阵，也正式暴露在一般人的眼里。


  　　在知晓了中子对撞法阵的由来之后，王崎的声望再次上升了一个高度。


  　　然后，就是第四代中微子的验证了。


  　　按照王崎的理论，无数对撞法阵开始充能，加速中子，不停的进行对撞。在刚开始的几个月里，万仙真镜原本充足的冗余计算力都有些吃紧。——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几个实证部能够在第二天计算完头天实证取得的数据。


  　　也就是说，缥缈宫这次完全是建多了，实证资源过剩了。


  　　当然，这也在缥缈宫的预料之内。他们早有准备，立刻就烧钱开始堆计算力。


  　　更多的大型法器被炼制出来了。而原本被万法门雪藏起来作为战略资源的万仙真镜子器，也被提前开启投入运算当中。


  　　但是，即使烧了如此多的资源……


  　　就现在的结果来看，还是天剑宫的诸多老前辈最先“出货”。


  　　谁都无法想象，那些憋了几百年、只能靠着做一点理论研究或者其他事情打发时间的实证型老求道者，究竟爆发出了多大的热情。总之，在天剑宫的诸多前辈的努力下，一篇新的论文问世了。


  　　《论第四代中微子的发现》。


  　　通讯作者，天剑圣敖海墨。


  　　第一作者，核链法王费弥。


  　　然后，第二作者与感谢名单，排满了半页纸。


  　　天剑宫倾巢出动。


  　　当然，这篇论文短时间内是很难在别的地方再现了，因为他们的实证条件太好了，实在是很难在其他地方找到。


  　　毕竟，天剑宫的剑炉，对于仙盟来说，也是妥妥的工程学奇迹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青山不改，自己的路


  　　黎京古都的一家旅店内。


  　　“居然真的存在第四代的中微子……明明连第三代都没有成功的直接观测到，第四代就已经直接验证了……”一个缥缈宫弟子茫然的放下最新的论文，脸上混合着激动兴奋与沮丧迷茫。


  　　“怀疑？”另一个缥缈宫弟子发问道。


  　　第一个缥缈宫弟子失笑：“怎么可能……”


  　　光是那论文前面一大串名字，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缥缈宫崛起不过几百年，却接着上一次理论的大突破，一口气增加的众多逍遥。算是“暴发户”式的崛起。但是，天剑宫当初可以是纠结了许多逍遥的！

  　　【当初那个不知名仙人（也就是洪天大君）出现，确实将今法仙道吓破了胆。也正是如此，才会有无数知道真相的逍遥修士聚在一起，研究天剑之术，并将计划天剑之力授予更多人。】


  　　而那一串名字，甚至可以砸出一个缩水版的缥缈宫了！

  　　没有人敢用这么多名字开玩笑的。


  　　“这个论文肯定是真的，但是……我就是有点不知所措……”第一个说话的缥缈宫弟子双手枕在脑后望天：“我是真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可以成功……”


  　　“高灵实证，不止节约了成本，更是解放了许多手段。而当法术手段可以使用的时候，很多步骤就简单了很多。”高狄说道。


  　　对于神州修士来说，“元灵气环境”不只是必要，也是一种大敌。让他们研究一种专门在元灵气环境当中运转的仪器，难度也就略小于地球人在毫无基础的前提下研究这个宇宙的法术。


  　　高狄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些前辈的努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如此多逍遥修士共同完成的研究项目啊，多少年没见过了？”、


  　　“而且，不只是第四代中微子，那些前辈有根据发现第四代中微子的经验，重新拟定了实证计划。第三代中微子也很快就要被直接观察到了。”


  　　中微子乃是原子核衰变的产物，很多修士相信，核子内部结构的奥秘，或许就可以从中微子中窥探一二。而且，宇宙诞生之初的秘密，也有可能与中微子旧观。


  　　这乃是通向更微观、更古老境界的钥匙！是今法修眼中的“正道”！对于缥缈宫弟子来说，它更是“无上大道”！

  　　几人又交流了一番。随后，高狄轻轻感叹：“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蠢货……”


  　　其他缥缈宫弟子看着高狄，不明所以。


  　　“‘没有路了’‘没有路了’，终究不过是我们这等败犬的哀嚎吧？我们觉得自己看不到微观世界探索的道路，看不到希望，也就是因为我们眼瞎……”他指了指桌面上的论文，惨笑：“看啊，人家这不是做出来了吗？这不是做得很好嘛？”


  　　“嗯……”


  　　来到黎京找魏沧帮忙的，都是缥缈宫内，对自己道路失去了信心的修士，高狄这句话，不可谓不诛心。


  　　但是，这个“字字诛心”，诛的，却是倦怠之心，是消沉之心，是悲鸣之心。


  　　“从今往后，切不可绝望了。”高狄叹息：“而在这以前，我们更须得意识到，吾等非是那种代不两处的天才，仙盟离了我们一样转动——我们非是人智的极限，我们不行，绝非人智不可理解飘渺的奥秘！”


  　　“这不说得挺好吗？”这个时候，魏沧推门进来，道：“诸位师兄弟，诸位道友，久候了。”


  　　——和一个在各方年都能碾压人的天才在一起，就必须有这样的“信念”！

  　　“魏师兄！”


  　　“魏先生！”


  　　魏沧又拱拱手，道：“诸位，我魏某人这次来，是来跟诸位道别的。黎京之行，在下是不得不告一段落了。”


  　　“为什么？”高狄一下子就从卧榻上站了起来，一脸急切：“这……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你总得等到统考之后，教完一届学生吧？”


  　　“我也想啊。”魏沧苦笑着摇摇头：“这几个月来，缥缈宫的同道们都要将我魏某人的门槛给踩烂了，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黎京仙院的教学秩序。再者，我也花了太多的功夫教诸位，在学生上的精力不是很足。我当了这么久的教师，也没教出什么值得一提的学生，这就是失职啊！”


  　　“现在，第四代中微子被发现的消息一出现，原本已经渐渐少了缥缈宫弟子又多了起来。之前来的，绝大多数都是你们这些……卡在结丹未有寸进的。而现在，就连元神期修士都来了不少，而且教师之中也有想和我讨论这个问题的，严重打乱了黎京仙院的教学秩序，影响很不好。所以……所以，我也就不接着误人子弟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高狄第一个觉得不好意思。他和魏沧是同一届统考在同一个仙院结业的同窗。这个关系不亚于师兄弟。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他来找魏沧的。可也正是因为他，所以魏沧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缥缈宫的同道。他觉得，魏沧今日不得不走，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道：“魏……老魏，以后你怎么办？”


  　　“我在门派里面领了一个清闲的职位，专为当年新入门的弟子做讲习。”魏沧拱拱手：“另外，还有一些研究工作我需要做的……如果清闲的话，我应该还会正式收一两个弟子吧？”


  　　在这个世界，师徒关系同样受法律保护。不过，这种受保护的师徒关系，也必须如同收养关系一样进行登记才行。


  　　“你还真是喜欢教师这一行啊……”高狄脸上的愧疚之色更重了。


  　　如果不是缥缈宫弟子太多的话，魏沧又岂会离开这个岗位？


  　　“不必在意。”魏沧一向冷峻，在面对多年好友，却还是平和的。他道：“我原本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呆很久——倒不如说，我原本只是奉命过来教书的，‘育人’二字，离我现在的境界还有点远。若不是你们这些道友在这里，我还真不一定能够坚持到现在。”


  　　“奉命？”有人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使命，需得一个元神期宗师专门来当教师？


  　　“王崎先生在去年下了一个看似荒谬的决定——我们写的所有算书的所有章节后面，都必须附上合适的算题，方便其他人学习。为了研究如何出题，我才来到这里。”魏沧道：“说实话，那时的我一心只想着‘出题’这件事，倒是没有领会王崎先生的本义，没有明白他的一颗仁心。若不是你们，我怕也很难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们这卸酸教学相长吧？”


  　　“那就好，那就好。”高狄一下子心安了不少。


  　　有人问道：“究竟是什么算书啊？若是市面上有一部如此有仁义的算书，我也一定回去捧场的。”


  　　“为新学这准备题目”，这个“影响方式”和“噱头”还真是第一次见！


  　　“《原算》。最多三个月吧。”高狄笑了笑。


  　　《原算》第一册的内容，一向是由王崎亲自审核的。但是，前些日子，我的元神化似乎到了关键时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跑去闭关，这部分工作就只能由其他人接手了——这也是他回门派的原因之一。


  　　不过，得亏王崎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工作，整本书的框架与风格都已经定下来了。细节虽然是见真功夫的地方，但是很多时候，其他人一样可以完成这项工作。


  　　“好了，青山不改……”魏沧拱拱手。


  　　高狄会心一笑，朗声道：“绿水长流。”


  　　“后会有期！”


  　　四十年前，修士告别的时候倒是很流行这套说辞的。


  　　然后，魏沧化作一道遁光，飘然而去。


  　　直到魏沧走后，才有修士呢喃：“啊，我去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申请又被打回来了……真希望魏沧师兄可以帮我说道说道啊……”


  　　高狄拍了拍那个家伙的脑袋，道：“好了，我们也走吧。”


  　　“现在我们也应该去走我们自己的路了。”


  　　……


  　　从去年年末开始，王崎就成为了物性、飘渺两个领域、高灵这个实证方法研究上最香的香饽饽。他一进入物性之道领域，就成为了弥天昭的“感谢名单上的名字”——对于普通修士来说，能够上祥瑞之典项目的感谢名单，就已经是人生巅峰了。可是，这只是他在物性之道的小试牛刀。紧接着，电子局域化、泛晶体更是引爆了这个领域的革新。之后的对撞实证与对撞法阵设计，更是让他成为缥缈之道领域最亮的明星。


  　　每天，都有无数的入职申请流向南溟核子研究中心。


  　　只不过，这些申请几乎全被仙盟当了回去。很无奈的，王崎人现在在南溟。和龙族妖族的合作，还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好暴露在世人面前。


  　　所以，每天就有缥缈宫、焚金谷的弟子在仙盟总坛门口静坐抗议。


  　　仿佛是为了呼应自己在大陆的“粉丝”，王崎现在也在无奈的静坐当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朗兰兹纲领


  　　王崎盘膝坐在自己的房间中央，心外无物，物我两忘，精神浩浩荡荡，却又如同涓涓溪流一般，平静而无声。


  　　然后，逐渐“流”向自己的书桌。


  　　在执行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甚至睁开眼睛，偷偷望了望周围。在确认无人之后，他才继续这个行径。


  　　然后，门就被推开了。


  　　辰风和艾轻兰就站在门口。辰风有些好笑的看着王崎，道：“我原本还以为你这家伙病得多重，所以才特地来探望你，没想到啊……你这不是很正常嘛？”


  　　“不是哦，小风。”艾轻兰一本正经的说道：“他这不是病得很重吗？这个时候还在努力的作死呢。”


  　　王崎争辩道：“我……”


  　　辰风点点头：“也对，就你这个情况，还在努力的想要研究理论，推动自己的元神化……”


  　　总之，三个人当中的大多数都在奋力嘲弄另外一个“少数派”，房间里一时之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王崎被对面两口子嘲讽了许久，最终有些恼了，道：“谁说我是想要研究理论体系了？我就是想搞一搞业余爱好，陶冶情操！”


  　　“陶冶情操……”辰风的脸上写满了怀疑：“你除了研究和变着法的将人折磨致死之外，还有什么爱好吗？”


  　　辰风说得很真诚，因为他觉得王崎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真的很喜欢变着法的折磨敌人。至于说他和变态杀人狂的唯一区别，大概就是他智商够高情商也不算低、能够分得清敌人朋友吧？

  　　王崎恼了，抄起一个小凿子，道：“我还是有雕刻这一爱好的好么！”


  　　“雕刻……”辰风的眼睛四处扫了扫：“我可不觉得给自己雕刻墓碑算是爱好。”


  　　现在，王崎房间里的“六面石碑”已经增加到了七个。那个用七族语言刻着“后，天索地丝扭转成结，哇嘁诞生，一切谜锁都解开了”的石碑是第一个。之后的几个，全部刻着王崎自己生造的语言。


  　　“像我这样随时准备马革裹尸的热血男儿，琢磨自己墓志铭不是很正常的爱好吗？”王崎道。


  　　艾轻兰点点头：“哦，像你这种时刻都准备着作死自己的逗逼青年，确实应该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墓志铭，省得哪天去得突然，还需要劳烦别人开动脑筋。”


  　　“你们……你们这是歧视！”


  　　王崎愤愤不平的走到第七个还未完成的石碑面前，拿起小凿子，准备继续陶冶情操。


  　　可是，他才刚刚动手，脸上就浮现几道符阵。他只得捂住自己的眼睛，哼到：“靠。这也不行……”


  　　辰风皱眉：“不是吧……你居然在……使用自己生造的语言写论文？”


  　　——这是……有病呢？还是有病呢？


  　　——还是说，他一开始就准备在这种条件下继续作死？


  　　王崎刚刚摆手，艾轻兰就皱起眉头，问道：“这个石碑上，到底是什么内容？我刚刚去找门派要了你昨天的病历……我感觉，这个好像比第四代中微子更加接近你修法的核心啊？”


  　　艾轻兰是在辛岳仙院就认识王崎的。她见证了王崎从入门到练气期的过程，也知晓王崎最初修炼了什么功法。按照那时的印象，她知道，其实缥缈宫修法在王崎的修行当中也占了相当的比例。


  　　而中微子的发现，乃是这些年里最重大也是最为核心的内容。它几乎预示着下一个时代的到来。


  　　而王崎在知晓第四代中微子存在之后，就开始了元神化的过程。而在被送到其他前辈修士那里之后，立刻就被诊断并重新设下封印。然后，他在被设下新封印后又和崇白羽谈论了好一会儿第四代中微子的事情，也没有再受到元神化的困扰。


  　　而现在，他做雕刻，居然一抬手就触动了元神化？

  　　王崎在抬手的时候……在雕刻这个石碑的时候，他到底在思考什么？

  　　“数论问题……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回发自真心的研究数论问题了吧……”王崎苦笑：“这还真是……原本以为是数论就没问题了。看起来，自然规律还真是不好骗……”


  　　辰风和艾轻兰默默的相互掐了一下，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


  　　王崎对“数论”这个领域的差别对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几次发言，就表现出了“数论研究起来意义不大”的观点。这早就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很多有心人，干脆就将之与他和陈景云的恩怨联系起来——最近在小道消息当中甚至升华成了家庭伦理剧。


  　　无论是最负盛名的明珠之算【哥德巴赫猜想】还是其他，王崎都表现出了“不屑一顾”的神色，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物居然会去研究数论……


  　　“你是打算修复和陈掌门之间的关系？”辰风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王崎吐纳几秒之后，全身的法力已经平衡了下来。他对辰风的说法表示鄙视。


  　　“不坦率哦。”艾轻兰笑道：“我觉得吧，你其实不必用这种方式啊。就算你这样勉强自己，陈掌门那种一心求道的修士也不会开心的吧……”


  　　“去！”王崎很坚定的竖起中指，道：“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就好。”


  　　现在，辰风和艾轻兰身上都有不轻的研究任务，不能久留。他们来探望王崎之后，就要离开。


  　　在艾轻兰离开之前，王崎叹了口气，道：“艾师姐，记着啊，元神期之前，千万不要太过贪心也太过分心……贪多真的嚼不烂啊。”


  　　“知道了知道了！”艾轻兰漫不经心的回答。


  　　王崎则再次叹了口气：“分心太多，真的不好啊。”


  　　“真的是……真正能够支撑起一切变化的元神法，到底还是没有研究出来。”


  　　——力迫法、朗兰兹纲领、超弦理论，一个都没有赶上，就算是“形式主义”的母形式，也只是一个半吊子。


  　　王崎再次叹息。


  　　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元神期之后思维被元神所限制吧。


  　　无论你使用什么理论延伸出的修法构筑元神，都会不可避免的受到那个理论的影响——那个理论，就等若是印在你的灵魂里了，你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呢？

  　　而王崎所想要的，就是一个“不管出现什么变数，都可以完美容纳的元神法”。


  　　弦论无所不包，里面能够容纳的“模型”或者说“可能性”，比一个宇宙的原子还多。人类在现阶段无法证伪也无法证明。除非宇宙的真实模型“恰好”避过了弦论所包含的所有可能性，不然你很难说弦论是错误的。


  　　所以，尽管在二十一世纪，你说你研究弦论多半就会被同行嘲笑，但是这依旧算是王崎最希望获得的一个元神法了——超弦理论无所不包，什么垃圾都能往里面塞，很难被限制住哇！

  　　而力迫法……超越现有逻辑，自定义体系的理论，好是好，王崎却很难想象其运用。


  　　至于其他的方案——比如说标准模型，比如说米尔斯杨规范场方程，都只能算是次一级的选择了。而且，它们都还没有在近期内就完成的希望。


  　　就算是这个宇宙基本粒子的“十六重态”，目前也只有王崎的脑内版本，没人能够根据其发展出什么。


  　　这些也不是最优选择。


  　　而王崎之前觉得，自己有希望在元神期之前完成的重大项目，大约就是朗兰兹纲领。


  　　布尔巴基学派之集大成者，也是超越了前代布尔巴基学派的升华之物。


  　　王崎最开始提出的、布尔巴基学派原始的“形式主义数学”，一直未能将数论完全纳入这个领域——在这个视角之下，很难处理单独的“数字”，而只有“数域”之类的概念。


  　　但是朗兰兹纲领却偏偏是从数论破题的。当初，朗兰兹设想了一些难度较大的数论问题——例如计算当模为质数时方程根的数量时，可以利用调和分析法。更具体的说，即通过研究自守函数来解决。


  　　这个想法就有非常的意义。首先，它为算学家解开棘手的问题开辟了一个新的图景。其次，这个想法直击不同算学领域之间隐晦的联系。


  　　最终，它统一了整个已知的算学领域。


  　　这就是朗兰兹纲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数论与几何


  　　1940年，法国数学家、后世布尔巴基学派的初代学者之一的安德烈·韦伊在监狱当中，给自己的妹妹——着名哲学家西蒙娜·韦伊写过一封信。他在这封信中，用连哲学家都能看懂的、非常简单的语言详细地解释了他对数学“大趋势”的理解。在信中，韦伊谈到了类比在数学中的作用，并以自己最感兴趣的类比——数论与几何学的类比，来阐明这个问题。


  　　事实证明，数论与几何学的类比在朗兰兹纲领的发展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朗兰兹纲领的关键点是数学家们所熟悉的对称概念——也就是一种能够依靠“群论”处理的概念。朗兰兹纲领关注的焦点也是群的表示。相关研究发现，这些伽罗瓦群的表示可以形成数域的“源代码”，携带有关数字方面的重要信息。


  　　朗兰兹本人是这么比喻这个过程的。交响乐是由各种乐器演奏的声音所对应的谐波经过重叠而构成的，普通的声音与之相似，也是由谐波经过重叠形成的。在数学上，已知函数便可以表示成描述谐波的函数——如正弦和余弦等我们熟悉的三角函数。自守函数则可以被视为我们更加熟悉的这些谐波的高级版本，在利用自守函数完成计算时可以借助多种分析方法。朗兰兹提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观点：我们可以利用自守函数来研究难度大得多的数论问题。


  　　通过这种方法，他发现数字谱写出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和声”。


  　　数学的一个主要作用是对信息进行排序分类，用朗兰兹的话说，即“从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中理出头绪”。朗兰兹的理念之所以有非凡的意义，正是因为它可以对数论中看似杂乱无章的数据加以整理，使之形成某种规律，表现出对称性与统一性。


  　　打破“数论”与“群论”之间的隔阂，将这个“最后一块”也纳入最初由布尔巴基学派规划的版图。


  　　这些高度抽象的概念竟然如此和谐统一、水乳交融，的确令人叹为观止、难以置信。这种和谐统一揭示了抽象概念背后内涵丰富、神秘莫测的内容，仿佛掀开了人类面前的一层幕布，一直不为人所知的神秘存在显露出了真面目。


  　　自此，所有的已知数学就可以归入一个大的体系了。


  　　而在那一封着名的信件当中，布尔巴基学派的开创者之一、安德烈·韦伊则是这么描述这个思维的。


  　　“……我的研究目的是破译用三种语言写就的文本。在这三个领域中，我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知识。我对这三种语言分别有一些理解，但是我也清楚这三个轨道彼此之间在内涵上存在巨大的分歧，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充分掌握这些分歧。经过几年的研究，我只积累了一些知识的碎片，这还不足以编纂出一本完整的翻译字典。”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现代的数学家，一直将朗兰兹纲领比作——罗赛塔石碑。


  　　一块用不同语言刻录了相同文本的石碑。


  　　“罗赛塔石碑”乃是语言学上一个重要的标志。它的出现，使得数种古文字的破译变成可能。它也被赋予了“使几种拥有不同意义的系统得以相互转化”的含义。


  　　王崎最初雕刻石碑，纯粹就是想生造出一个罗赛塔石碑，并且装个逼——盖因修士存在，神州各个区域之间的交流非常频繁，根本就没有多少“闭塞”的区域，根本就没有形成不同语言的条件，“书同文”也在很早就完成了。妖族、龙族亦是如此。如果不是人族还有凡人的话，“方言”这个东西都很难出现。


  　　换句话说，这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类似于“罗赛塔石碑”的东西。王崎最终也只能自己刻一个装逼。


  　　但是，在刻录的过程当中，碑文上的内容，逐渐从玩笑一般的墓志铭，转变为某种思维的游戏。


  　　——若是将某些数学上的概念，用自己生造出的不同方式表现出来，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也就是“对称”的思想。


  　　在古老的文字游戏当中，有一种称作“璇玑图”的诗文广为传颂。在神州享负盛名的璇玑图，总计八百四十一字，纵横各二十九字，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迭一字读均可成诗，诗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若是从几何意义上看，王崎的“游戏之作”复杂度甚至犹有胜之——他的石碑上，不只是“概念”与“概念”之间存在对称与转化，就连单独的符号之间，也以某种奇特的规则表现着“对称”的主题。


  　　“概念”来自数论，“符号”却是基于几何设计出来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大约就南溟核子研究中心刚建立那会儿，王崎特别沉迷于这种基于朗兰兹纲领的游戏——地球的数学家们鲜有机会像今天的他这样挥霍大工业堆出来的计算力，而且他们有限的生命也不允许他们将大把的光阴与精力耗在这种意义不大的游戏上。


  　　王崎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看似无聊又浪费脑力的游戏，到底对他的思维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他一度觉得自己仅仅是在用一种结合了“游戏”和“艺术”的方式，再现一些地球上已知的内容。


  　　可回过神来……


  　　“这多少有些类似于连宗的做法？用具体的形象代替概念？”王崎如此猜测到。


  　　如今，元神化的过程隐约揭示着他的进步。


  　　他自己都预料不到自己现在的水准了。


  　　“嗯……说不定过几年我就能够将谷山—志村—韦伊给弄出来？然后试着冲击冲击费马大定理。”王崎自言自语，然后苦笑。


  　　没那么简单。


  　　朗兰兹本人在打通数论和群论之间的关节上，都花了足足三十年，这还是在整整一代的数学家能够作为他的助力的情况下——罗伯特·朗兰兹的崛起，与亚历山大·格罗滕迪克的退隐是发生在同一个时代的，两个事件之间只隔了几年。两代天才如有默契一般的完成了某种“交棒”。数学的教皇将自己改造过的数学界交给了下一个有志于让学术统一起来的人。朗兰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担任着“武林盟主”的职位，哪怕是苏联学派都在讨论它的工作。


  　　但就是这样，他依旧花了三十年才完成自己的工作。


  　　就算王崎知晓了对方工作的绝大部分细节，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复刻，更不可能只用几年就从无到有完成费马大定理的证明。


  　　更何况，他元神在即，“几年之后”已经没有意义了。


  　　另一方面……


  　　王崎的前世毕竟是一个物理学家。如果按照某种说法，他也可以算是“培根信徒”——坚信“一切均基于眼睛所见自然之确凿事实”者。


  　　按照培根的观点，科学家需要周游世界收集事实，或是反复试验复刻现象，直到所积累的事实能揭示出自然的运动方式。科学家们从这些事实中推导出自然运作所遵循的法则。


  　　而按照一个物理学家的观念……“布尔巴基纲领的一个主要不足是错失了一种惊喜元素”。


  　　数学史的发展，处处充满非逻辑的跳跃。指数与对数发明顺序的先后，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逻辑的顺序与实际出现的顺序完全不一样。而布尔巴基学派则是试图将一切都纳入一个逻辑的过程当中。


  　　这倒不是说布尔巴基学派不好。王崎作为数学家的灵魂，始终陶醉在自己的研究当中。但是内心的倾向，却让他觉得——或许我可以尝试一下用其他的道路踏破天关成就元神？

  　　还有什么呢？基于这个世界的“十六重态”吗？


  　　所谓的“八重态”，是最初人类只发现三种夸克的时候的一种理论。在这个模型当中，“代”的概念还没有出现，上夸克和下夸克被当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夸克——实际上，他们应该算是同一代夸克。而在这个对称模型当中，夸克、轻子、中微子的总的种类是八种。他们被纳入一个模型当中，被称作“八重态！”


  　　而在一年之后，就有人在这个模型上做出新的延伸，提出了第四种夸克存在的可能性。然后，更多这个模型之外的夸克被找到。


  　　而在王崎的时代，夸克、轻子和中微子的数量应该是这样的：三代中微子、三代轻子、三代夸克，每代夸克都有正反两种。即六种夸克。


  　　在不计算夸克的“味”的情况之下，十二重态的模型被建立起来。


  　　而在这个宇宙，就应该是十六重态了。


  　　中微子，四代，四种。


  　　轻子，四代，四种。


  　　夸克，四代，八种。


  　　共计十六种。


  　　“如果不用脑子硬套的话，倒是可以整出一套东西。”


  　　“这样的话，甚至不会触动元神化的过程……也能够发表论文，让其他人来帮我完成后续的工作。”


  　　“但是，现在还不能排除这个世界存在第五代夸克的情况。也就是说……使用这种理论作为元神法的根基，还是有一定危险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论剑会？

  　　现在虽然确认了存在第四代中微子，但是却不能确定有且只有四代中微子。


  　　“确认存在”和“确认存在且只存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直到1982年，欧洲核子研究中心才真正的证明“有且只有三代夸克/中微子/轻子”。


  　　就算是这样，在地球宇宙，第四代中微子与第四代夸克存在的可能性依旧没有排除干净。到现在，依旧有不少科学家认为，第四代中微子或第四代夸克是暗物质——温暗物质或者冷暗物质都有可能。


  　　所以，直接使用十六重态作为自己的元神之根基，实在是有些冒险。


  　　王崎再次叹息：“完美的元神法……”


  　　“完美的元神法终究是不存在的。”这个时候，许久不见的冯落衣的投影出现在王崎面前。


  　　“冯老师。”王崎恭敬行礼。


  　　“毕竟时代永远在向前，总有更好的元神法被新开发出来。如果想要等一个最好的元神法，那你等一辈子也等不到。”冯落衣道：“这一点，倒还不要太过吹毛求疵。”


  　　王崎叹息：“我倒不是吹毛求疵。只是……我至少想要做到能预见范围内的最好，并且能够推演出一个兼收并蓄、包容一切变化、一切可能性的元神法——就算做不到‘一切’，至少也要做到‘尽可能多’……”


  　　——毕竟，被“仙道”限制了思维的可能性，实在是无法接受。


  　　对于王崎来说，“长生”只是一种手段。他之所以想要长生，还是因为他希望能够接触无穷的生命带来的无尽旅程，见证无限的“可能性”。可若是为了长生而限制自己的可能性……多少有些不可接受了。


  　　“古老的仙人，最害怕的就是‘我不是我’。‘我之为我’这个命题，他们一定都有一套成熟的看法——毕竟，就算是凡人短暂的生命，也会出现十年前与十年后的观念完全相反的情况。若是一百年后的‘我’和一百年前的‘我’观念相左到见面就要相互厮杀，那么，你说长生的，究竟是那个个体的精神呢？还是那个个体的肉身呢？”随着冯落衣的话语，周围渐渐泛起黑色的“颗粒”，仿佛有无数“像素”覆盖在现实的景象之上。这是冯落衣在将王崎拉入万仙幻境。


  　　此时，王崎已非吴下阿蒙。就算是冯落衣将他拉入幻境，他也可以抵抗一二，不像之前那样，不知不觉就换了地方。但是，他本人没有抵抗，顺从的坐下。在冯落衣本人最常用的“昏暗的藏书楼”聊天背景里，他为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拨了拨面前的火：“可是，若是一百年前的‘我’，错得离谱呢？我现在都觉得，二十年前的我无知、无信念、无比荒唐，简直蠢得要死。再说，我们距离最后的那一‘悟’还远得很。现在就定下道路，终觉得……很可怕。”


  　　冯落衣微微一笑：“这就是我们和传统修法的不同了吧。古法修——不只是我们这方天地的，还有外域的‘不死兽’。他们都觉得，宇宙当中古老的存在已经揭示了真正的道理，所有的一切都在四十九道当中，那就是绝对真理，不可能错了。既然真理已经在四十九道之中了，那他们也不需要思考什么，不需要质疑什么，不需要创建什么，不需要否定什么。因为已经掌握了‘真理’，所以他们更加在乎‘自我’啊。”


  　　“至少龙皇前辈和我们都觉得，那不是真理。”王崎摇摇头。


  　　“但是，你也不能说，不要固化自己的思维。”冯落衣摇头：“且不说那样和你大师姐有什么不同，单说你自己吧——若是自我会随着时间不断变化，那么万年之后，因为闻得终极大道而振奋的‘王崎’，还是今天的‘你’吗？”


  　　“矫枉过正。”王崎道。


  　　“我们终究是人——是血肉本性在构建智慧灵光的人。智慧，最初就是为了满足肉体的掠食与求偶而制定策略的东西。而我们——说白了，绝大多数今法修求道，都是因为‘求道’能快吾智，娱我心。”


  　　“科学家”与“研究科学的机器”，终究还是存在一个差别的。


  　　王崎点点头：“多谢老师了，您能来安慰我，我很高兴。我也不是为了面子就死撑着不元神的人——现在的问题，就是我到底要如何设计自己的元神法，以及什么时候踏破天关。”


  　　“这个不急。”冯落衣道：“按照三年练气六年筑基九年结丹的最快上限，你都已经是大大超速了。停个几年，红尘炼心，对你也没太大坏处。”冯落衣道：“再者，我们那一代人当初用的元神法，放到今天的话都很难说是顶尖。你已经比我们那一代人强很多了。”


  　　王崎点头：“我了解了。下去之后，我会尽量拿出一个方案，然后走程序的。”


  　　今法修对于踏破天关，也有很深的研究。一般修士在踏天关之前，都会进行许多详细的检查——从生理、法力到心理，并由仙盟进行全方位的评估。紧接着，修士个人设计的元神方案也会经过专家的探讨。那些专攻此道的人，会提出许多修改建议。


  　　冯落衣皱眉：“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个不急。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在神州之上多走走。多与结丹圆满的同辈交流修炼的心得体会——这个过程说不定就可以激发许多灵感。然后，你最好多活动活动，在运用之中磨炼自己驾驭法力的本事——说真的，在这一点，你的水平其实不怎么高。”


  　　王崎能够做到许多同辈修士做不到的精密操作。但是，那很大程度上是假象，是用计算力堆砌出来的。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丝法力都是经过了提前的计算，才能如臂指使。


  　　这种方式与常规方式的差别，就好像是“对着教练口令练习瑜伽”和“用非陈述性记忆记住动作”。前者自然能够做的很标准，但是却远不如后者流畅自然。


  　　如果将前者的时间流速加快，却也能够得到和后者差不多的流畅程度与速度。


  　　“说起这个……两个月后的深冬，神州西陆倒是有一个针对低阶修士的论剑大会，你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


  　　“同辈？低阶修士？论剑会？”王崎眨眨眼：“我？您确定？”


  　　虽说王崎他自己也是一个低阶修士，但是折在他手里的高阶修士不知凡几。就算这些日子在他手底下反复吃瘪的奥流·神岚皎，拿到神州也能够轻松吊打四位数的结丹期修士。


  　　高阶与低阶的差距，就是这么绝望。


  　　所以，他当即就质疑道：“您确定？五大门派所有结丹期弟子加一块，不管是结阵还是车轮战，我都能一个人打穿。”


  　　“在同道的作战当中，你是打算使用心魔大咒还是神瘟咒法？还是说，你打算天剑出鞘？”冯落衣气笑了：“限制一切禁法，限制高阶法器……”


  　　王崎开始计算：“单体的兽机关……虽说够微型，但是充其量也就是高阶重器的水准；单体的御流机关蝴蝶最贵的也就是翅膀鳞片上的道一机关，本质也不是很……”


  　　冯落衣再次无奈道：“兽机关这种东西就算我答应让你带出南溟，仙盟也不会批准的。至于御流机关，当初弥送你的那一批都抵得上元神期修士的身家了。你好意思用那玩意去欺负结丹期修士？”


  　　“好意思。有钱、能赚钱，也是一种本事。”王崎面不改色，斩钉截铁。


  　　“这些都不许使用，只能使用常规法器。”冯落衣哭笑不得。


  　　“那还有什么意思？”王崎面露不屑：“现在今法修的斗法，不就是看大家脑洞可以开得多大吗？而且就凭本身的本事，神州能够与我争持的结丹期修士，也就两个左右吧——上下浮动不超过两个。”


  　　半步元神并非是修行必须要经历的阶段，由半步元神进阶的元神，比正常的踏破天关也不会更强。因此，本就稀少。王崎、艾轻兰、路小茜三个半步元神同时存在，都属于罕逢的盛况了。


  　　如果大家都是裸装，那也只有半步元神可以与半步元神匹敌。


  　　冯落衣摇头：“你不稀罕？”


  　　“没意思。”


  　　“请柬，我放在这儿了。”冯落衣取出一根金色的、刻着若干文字的小棍，道：“我其实很希望你去看看的。毕竟，这也算是咱们今法仙道为数不多的传统庆典了。”


  　　王崎拿起那根筷子粗细、手指长短的小棍，看了看上面的铭文，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尔蔚庄的请柬？”


  　　冯落衣点点头，露出了追忆往昔的神色：“许多年之前，我们那一辈人还没有出头的时候，大家就是在索庄主的邀请下，到尔蔚庄聚会。那时大家口中讨论，手上比划……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还真是无忧无虑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这个宇宙充满了……


  　　尔蔚庄论剑，传说等级的盛事。


  　　在八百年前，焚金谷有一个外门弟子，名唤索尔蔚。此人在研究上的天分算不得多么出众，但却算得上有名的“福将”——用更现在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欧皇”。凭借运气，他在实证部里发现了好几条可以属于个人的反应式，并且凭借这些公式，获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在那个时代，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而这位大富豪，却并不满足于寻常富家翁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建立一个长久的家族只是次要的追求。他本人更想去探求那无上大道。


  　　而他想出的方式，就是招待天南海北的天才人物到自己的家里来畅谈大道。


  　　那个时代，仙盟还没有建立，“门派之别”这种“封建余毒”依旧存在。想要做到这种事，并不容易。而他就偏偏做到了。每隔数年，他的私宅——尔蔚庄内，定会有许多来自不同门派、不同学派的少年天才交流自己对大道的诸多看法，交流自己的研究，并且以武会友。


  　　这也为这位庄主赢得了“仗义疏财”、“义薄云天”的美名。


  　　而在数百年前，这份美名最终让他遇到了一批了不得的人。


  　　当年还未成名的量子尊师薄耳、刚刚入道没多久的不准道人海森宝，不容道人破理等人在内，几乎所有缥缈宫的群仙，以及包括刚刚成名、尚未登顶的太一天尊在内的数位归一盟绝顶强者。


  　　索庄主自己是焚金谷弟子，求的自然是物性之道。而当时，原子内部结构还没有被发现，原子是基本粒子的观念还没有被彻底颠覆，对原子以及原子内部结构的研究，也依旧被归入了“物性之道”。


  　　数次论剑会的碰撞，正使得“缥缈之道”不断完善。


  　　可以说，缥缈宫的基本盘就是在这里打下的。


  　　而数次论剑会后，就连万法门的诸多强者也被吸引了过来。


  　　已有声名、但为算君所压制、尚未一呼百应的算主，以及用自己超人天赋奠定了缥缈之道的算学工具框架的苍生国手冯落衣，都在邀请之列。


  　　可以说，整整一个时代，能够代表“人之智”的所有智者，都被邀请了过来。


  　　而那个时代，“尔蔚庄论剑”也成为了仙道之中最大的盛事。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魔皇之乱的爆发、不准道人为首的部分缥缈宫修士被魔皇蒙蔽，以致与神州仙道对立。当初论剑会的诸多主要人士就再也没有凑齐过。而缥缈宫的许多人便也不愿意再来这伤心之地。而缥缈宫缺席之后，以太一天尊为首的归一盟众强者也就没有再来的必要了。至于纯粹是双方请去助拳的万法门修士，就更不会再去了。


  　　于是，盛极一时的尔蔚庄论剑，就这样成为了“往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


  　　世事的发展，终究远超他人预料。


  　　而在仙盟成立、神州重建之后，尔蔚庄的庄主便再开了论剑会。只不过，这一次的论剑会，就变成针对天才的低阶修士了。


  　　“怀古”“爱国主义教育”与“促进新一代交流”就变成了新时期的尔蔚庄论剑的主题。


  　　王崎吹了个口哨：“有点意思诶。”


  　　“请柬我便放在这里了，你若是想要去的话，就自行去吧。”冯落衣将那根金色棍状“请柬”拿了回来，然后放在桌子上：“作为当年的亲历者，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去的。在那里见识一下各种不同的修法、不同的思路，对你现在的状况也有点好处。”


  　　新时期的尔蔚庄论剑，早就不拘泥于“物性之道”了。当年从物性之道脱离出来的缥缈之道、与物性之道息息相关的生灵之道乃至其他种种领域，都在如今的尔蔚庄的邀请之列。


  　　而尔蔚庄发请柬的方式，大多还是依靠自己当初攒下的人脉。每隔十年，尔蔚庄索氏就会将一大批请柬送到诸多当年参加过了古时尔蔚庄论剑的逍遥修士手中，委托这些逍遥修士对一般弟子发出邀请。那些逍遥修士大多承当年的情分，就算自己不做，也会委托自己的门人代为效劳。


  　　冯落衣倒是一向不理会这些事的。他连弟子门人都没有。而尔蔚庄索氏一般也就不劳烦他了。这份请柬，倒还是他特地去要的。


  　　“下去之后，就给这份请柬灌注自己的法力吧。一份请柬只能绑定一个人。”冯落衣道。


  　　“是，老师。”


  　　“另外，还有一件事。”冯落衣语气转为严肃：“对于第四代中微子的命名权，你有建议吗？”


  　　王崎一愣：“嗯？”


  　　“第四代中微子的模型，是你最先提出的。你也预言了它的存在——只不过，你没有给它取名，只是称呼‘第四代中微子’。天剑宫的那一班老伙计，其实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名字。若是你有意的话，倒是可以直接给它命名。”


  　　神州对于“命名权”这一块都是很开放。在门派的时期，经常就是两拨不同的人对着同一个东西用着不同的名词——这一现象一直到今天还能在万法门看到，比如说离宗连宗的代数拓扑、组合拓扑。而这种分歧，一般是以某一方使用的命名不再有人用为止。


  　　神州的修士多是长生者，所以并不注重“留名”。


  　　而对于第四代中微子，无论是其数学模型的提出者，还是其中一个直接观测者，都有命名权。如果双方都提出一套命名的话，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也就是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就会出现两个命名并用的情况。


  　　王崎思考了片刻，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冯落衣点点头：“这是你的自由。”


  　　王崎咂咂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命名规律。


  　　地球上对于三代基本粒子的命名，都遵循“电—渺—陶”的规律。第一代中微子为电中微子，第一代轻子为电子。第二代中微子为渺中微子，第二代轻子为渺子。第三代中微子叫陶中微子，第三代轻子自然就是叫陶子了。


  　　除了“电”是“电子”意译之外，“渺”和“陶”其实都是源自希腊文的翻译——这里并不是说渺子特别飘渺、陶子和陶瓷相关之类的。这都是音译。


  　　按照希腊文与中文命名风格，如果地球上发现了第四代中微子。第四代轻子，那么它们的名字应该叫做琅中微子和琅子。


  　　但是……


  　　这个世界哪来什么希腊文啊！

  　　由于修士的存在，所以这个世界的交流从没断过，语言缺乏分化的条件，全神州人族用的都是同一种语言。


  　　换句话说……


  　　——根本就不必遵守什么希腊文的命名规则啊！


  　　王崎突然一脸严肃，道：“老师，我生平最佩服者，乃是元力上人。”


  　　冯落衣点点头。以某位前辈的名字命名自己的发现，以示感谢或纪念，虽说不怎么常见，但是也不算罕见。


  　　“中微子的种数终归是有限的，每发现一种，就意味着后人能发现的就少一种——这种级别的发现，倒也衬得上元力上人。”冯落衣点头道：“不错，不忘前人，很好的品性。那么你准备怎么命名？元子？牛子？”


  　　王崎严肃道：“柰子！”


  　　……


  　　总而言之，王崎回到现实，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在听到王崎的命名之后，冯落衣的脸色真的是说不出的古怪。他尝试着劝王崎慎重一点，不要这么儿戏，也说过最好不要用一种果子的名字来命名基本粒子，但是……


  　　王崎很坚定自己的信念。


  　　于是，冯落衣就带着复杂的情绪离开了。


  　　好在王崎虽然拥有命名权，但是却也不完全由他说了算，其他修士的意见也不能无视。这个名字是否成功，决定权也不在他。他现在只希望核链法王或者天剑圣能够提出另外一个靠谱的命名，然后让时间慢慢淘汰。


  　　但是，王崎不在乎啊！

  　　就算这个命名被历史淘汰了，它也会作为一个“曾用名”被历史铭记。


  　　就像“夸克”的旧翻译“层子”。


  　　“所以，现在，我可以很严肃，很正经的这么说了。”


  　　王崎一离开万仙幻境，就站起来，严肃的高呼：“这个宇宙，充满了质子、电子、中子以及柰子！”


  　　“这个宇宙，充满了质子、电子、中子以及柰子！”


  　　“这个宇宙，充满了质子、电子、中子以及柰子！”


  　　过了半晌，王崎沉默了片刻。


  　　“嗯……好像不太对。柰子是只存在在高灵环境当中的，所以它应该比较稀有，不能说‘充满’。”


  　　“不不不，这么一想……稀有资源诶！一点问题都没有嘛！”


  第一百九十章 请假与雪国派

  　　第二日，王崎便捏着手上的小棍儿，去向范德大师请教了——他毕竟是个在职的教师，虽说三天两头和学生打架、收补课费、经常旷工请假、活都扔给助教干，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好老师。


  　　一个好老师嘛，外出公干，自然是要找系主任请假的。


  　　而王崎在万法门的南溟驻地寻到范大师的时候，范大师正在给雪国派的诸多大宗师讲笑话。王崎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好讲到“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没有狗的情况下听到狗叫声”——这个笑话也就是他在第一次和王崎见面的时候讲过的那个。


  　　——您还真是喜欢跟狗过不去啊。


  　　王崎心中想着，同时猜测雪国派的诸多同门到底听了这个笑话多少次——他随便来都能碰上范大师讲这个笑话，雪国派的诸多同门怕是……嗯？听了几百遍还是几千遍？

  　　也得亏他们给面子，笑得出来。


  　　范大师见王崎来了，点点头，对着诸多人道：“上一次，我就跟你们说，同调理论是很重要的，在算学上有非凡的意义，将来对缥缈之道也必定会有一些促进。今天，上同调的大师就过来了，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王崎道友，不嫌弃的话，就自己找个地方坐坐吧。”


  　　王崎这才惊觉自己闯入了对方的讨论会。范大师是北国出身，行事粗犷而不拘小节，他来这里从来是直来直去的，也不打招呼，不想这下就撞上了北国学派内部的讨论会。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不大合适吧？要不我等下再来？”


  　　“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家都是万法门的同门，求的都是算之道，论的都是算学，多一个人分享也是很好的。”范德大师道：“再者，你也算为先之达者，点评一下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对我们也是臂助。”


  　　王崎点点头。他其实也挺好奇这帮子人的研究的。


  　　只不过，学派之别多少还是需要顾虑一下的。一个学派内部可以共享一些权利——比如像基派那样共享署名权，或者彼此之间关系亲密，可以借用别人的点子。但是，不同学派就不是这样的。


  　　直接说一个最直接的问题——你在旁听其他学派讨论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自己正在做的东西。那这样的话，你是为了避嫌放弃自己现在的课题呢，还是冒着恶了关系的风险继续研究呢，又或者是将自己辛辛苦苦好几年的东西直接说出来呢？

  　　论文与收入挂钩。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当然，王崎这方面的顾虑就少一些了。布尔巴基学派的风格实在是太过明显——他们就是将所有的算学全部纳入一个框架之内，这样子，很少有与其他学派工作重合的情况。而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普通的一个问题两个问题，已经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东西了。指点一下其他人，也没什么不行。


  　　所以，他也就大大方方的坐下来旁听。


  　　见王崎自己坐到角落，示意他开始，范德大师便转向雪国派的诸多修士，继续说道：“嗯，刚才我提到了，王崎道友在算理上，已经是当之无愧的达者，乃一代宗师也。而他的理论，也在求道方面有卓越的功用。‘用’之一字，对于算学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一个醉汉可能不知道三分之二和五分之三哪个大，但他肯定清楚三个人分两坛烧刀子比五个人分三坛好……”


  　　众人笑着，房间里一时之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但是，王崎那无限接近元神期的知觉却让他听出一丝“延迟”——大家大概都是想了一下才笑的。


  　　看起来，范大师真的很喜欢讲笑话——这个笑话看起来也是讲过很多遍的。


  　　范大师主持的讨论会，和王崎理想中的基派讨论课【也就是布尔巴基学派方法】，还有他见识过的歌庭派的讨论迥异。范德大师以近乎独裁的方式掌控着他的学术研讨会，各个方面的问题都以他的意见为准。一般而言，学术研讨会与独角戏有很多相似之处。按照正常的流程——包括王崎自己组织的讨论课在内，这种学术讨论应该由一名指定发言人就指定话题做报告核心展开其他活动。但对于雪国派的这个学术研讨会而言，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内容。范德大师经常抛出其他问题，然后点其他人的名字，让他们来到黑板前，在事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向大家讲解这些问题。


  　　范德大师自己就是那个“核心”。整个学术研讨会的流程尽在他一个人的掌控之中，他有绝对的权力随时打断发言人，提出问题、建议或发表评论。


  　　“给出定义”——他经常对着那些雪国派的弟子这么说道。


  　　而那些雪国派的宗师们，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甚至为此练了一手快速构建投影、以备自己在词不达意的时候直接用图像或者计算过程表达自己的想法。


  　　由于王崎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讨论会，所以这种讨论会给他的感觉，就只是一般，甚至称得上“混乱”——整个讨论会都没有一套自己的流程，范大师的心意仿佛就成为唯一的标准。


  　　但是，他作为算学家的一流素养，却让他看到了这背后的“秩序”——某种基于“逻辑”的思想。


  　　“看起来，范大师才是为学术讨论会准备最充分的人啊……每一次讨论，他都保证自己能够想到所有人都有可能涉及的东西，并且根据众人思考的细节进行和调整，时刻把握讨论会的脉络……他就是这个讨论会的灵魂呀！”


  　　很快，小半日过去，诸多雪国派的宗师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而范大师则走到王崎面前，问道：“怎么样啊，王崎道友，你怎么看？”


  　　“你们研究的主题也是上同调和群论啊？”


  　　范德大师听到一个“也”字，眼睛里几乎要冒出光来。他看上去恨不得就和王崎讨论个三天三夜。但是，他突然就一愣，悻悻然道：“唔，这个问题回头再说吧？”


  　　王崎疑惑的望着他。范德大师则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睑。


  　　王崎这才意识到，他身上的封印居然被触动了。


  　　他眼睑之上，已经浮现了为了克制元神化而设下的封印符文。


  　　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之下，他的功法又受他主观意识的影响而开始变化了。


  　　由于已经破开天关又有足够法力，王崎元神化在即。如果他思考学术上的事情，思考的内容与功法高度一致，就会使得思维律动与功法契合，元神化展开。现在，他不得不分出自己的精力控制自己的法力，阻止这个过程。


  　　现在的他，也实在不是一个能够畅谈的对象。


  　　“对不住啊，一时兴起，又忘了你前些日子才昏倒。”范德大师挠了挠头：“你小子，这次来是干什么的？”


  　　王崎道：“请假……”


  　　范德大师立刻就吹胡子瞪眼：“你小子！居然又请假！你干事的时间，应该还不到正常教师的一半吧？”


  　　“没办法啊大师。”王崎点了点自己眼睑：“您又不是没看到。现在的我，或许不大适合这份工作了。”


  　　范德大师叹了口气：“也是。那么，你这次是打算做什么？应该不是回去讨论学术吧？”


  　　王崎摇头，拿起那根已经沾染自己法力气息的金色棍状请柬：“喏，尔蔚庄论剑的邀请函。我的老师似乎是觉得那边有利于我修养。”


  　　“又到了尔蔚庄论剑的时候啊。”范德大师感叹：“我入道时，尔蔚庄论剑乃是仙道第一盛事，何其风光。可惜，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一个普通的低阶修士，身不能至，只能心向往之……唉，现在我是有名望了，尔蔚庄又变成针对低阶修士的了。真是……造化弄人。”


  　　他又看了一眼王崎：“这倒确实是对症下药。尔蔚庄论剑，现在论的就多是新观念、新修法了，也就是促进新一代交流，不像以前那样，都是论大道，论缥缈之道。对你来说，这种大会，确实很合适。如果你是我徒弟，我也会让你去那边的——话说回来啊，你居然还是低阶修士……有时候我都忘了这一点了。”


  　　王崎道：“那我这请假算是通过了？”


  　　“我还好意思拦着你不成？”范德大师如同驱赶什么一般挥手道：“去吧去吧。”


  　　“哦哦。”王崎也挥挥手：“之前的课程安排我都留下了，记得让人接着完成啊。”


  　　出门之后，他就给一些朋友发了条灵讯。


  　　“哥要去尔蔚庄论剑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求道者的品格

  　　即使是在这个时代，“尔蔚庄论剑”也算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了。在很多时候，年轻的修士们都将这论剑会看做是仙道对自身天赋、努力还有过去成绩的认可。当然，今日的王崎已经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可诸多先辈、同道论道的场所，本就具有激励人心的作用。


  　　那可是尔蔚庄啊！

  　　那可是缥缈之道诞生的地方啊！

  　　然后，很快，就人回信了。居然是辰风那家伙。


  　　“果然啊，你也收到了？”


  　　王崎有些诧异：“也？也就是说？”


  　　“基本上每十年，总有近千个家伙收到。虽说我也觉得我不是特别了不起，但是也至少没有掉出前一千吧？”


  　　王崎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虽说他也被邀请去尔蔚庄论剑了，但是尔蔚庄发邀请函，怎么想都不可能以他王崎为标准啊。若是以他为标准，那怎么样也不能说是“论剑”了——要“论”，至少得有两个人嘛！


  　　而道种之赏、道器之赏之类针对低阶修士的奖项，十年内一般也就一次。这种奖项的获得者，基本也就是在一条道路上取得了不亚于甚至是超过绝大多数高阶修士的成就。这种人，本身就是尔蔚庄论剑的第一邀请目标。


  　　换句话说，辰风绝对在人家的邀请名单上。就算尔蔚庄拜托的那些逍遥修士没有将请柬递到他手上，尔蔚庄索氏也会自己送一批过来。


  　　“唔……话说你的研究领域没问题吗？”


  　　辰风似乎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回信：“你以为，现在的尔蔚庄论剑还局限于五百年前的物性之道吗？”


  　　随后，艾轻兰的回信也来了。


  　　她的灵讯就是一张图片。图片中，一只纤纤素手握着一根金色的筷子状请柬。


  　　简单明了，直接粗暴，很有她的风格。


  　　作为神州仅有的三个半步元神，尔蔚庄也不可能不请她。再者，她同样是道种之赏的获得者，就连本命法宝都是那枚豌豆炼化而成的。


  　　然后，是苏君宇的。


  　　“我也有一个。”


  　　嗯，这家伙，亦是在希门二十三问的证明中出过力，对连续统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尽管这个与第二问、第十问相关的问题，绝大多数工作都是王崎完成的，苏君宇在旁人眼里只是一个“添头”。


  　　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座山的“添头”，也是寻常沙砾无法企及的巨石。


  　　这次来南溟的基派结丹期修士中，还有一个也拿到了。


  　　而就连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一个研究员——也就是唤做“张锋”的那个焚金谷真传弟子，也表示自己有。


  　　而他认识的几个元神期修士——比如赵清潭，崇白羽之流，则纷纷表示自己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去过。而霍桐青等炼虚期修士，则多表示自己八十年前、一百年前也去过。


  　　“得，感情这东西根本就不值钱……”王崎撇撇嘴，感觉自己并没有装到逼。


  　　唔，从结果上来说，也确实是这样。这倒不是王崎想差了，而是他身边的人不一般。这里是南溟，能够来到这里的修士，首先就是天分不低，而且在研究领域也得有一定的前途。


  　　原本，南溟学府这个窗口，就是为了向妖族展示人族的修法如何强大、新一代如何有前途、人族的道路如何正确，派一些歪瓜裂枣过来，有损人族形象，更有可能让人族同异族交流之时无端落在下风。换句话来说，南溟这块土地，本就聚集了年青一代的三分精华，低阶修士的平均质量自然要高过神州大陆。


  　　而他身边的这群修士，就说基派吧，光是他们参加讨论班然后写出论文，所取得的成就就比一般修士高一大截了。


  　　换句话说，王崎身边的众多修士，自然是不将这个当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如果换一个小门派，或者万法门的底层弟子，光是能进尔蔚庄论剑，就足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当晚，王崎就将这件事与陈由嘉说了，并笑道：“我还以为这玩意很稀罕，就我有呢。结果大家都有。”


  　　陈由嘉看着王崎，摇摇头：“我，并没有。”


  　　“啊？”王崎大吃一惊：“怎么了？为什么？”


  　　陈由嘉虽然成就略次，但是她在遇到王崎之前就是小有名气的天才修士，而且一直都有研究几何、拓扑方面的问题，对积分、概率还有前几年正式出现的混沌也有一定研究——在算君抛出混沌算法之前，她甚至可以算是神州对“弱混沌”研究最深入的一批人之一。而她这几年帮助辰风和艾轻兰更新实证用的算学工具，制定了多种表格与图谱，在天灵岭内也有一定声望。


  　　这样的成就，早就超过尔蔚庄的一份请柬了。


  　　就算抛开这些事情，她也是陈景云的女儿，万法门掌门的掌上明珠。以陈景云的身份，从索氏那里索要一张请柬并不困难。


  　　她没有理由不能去啊。


  　　陈由嘉咬咬嘴唇，然后说道：“我哥哥前天来信了，说父亲已经证明了……”


  　　王崎悚然：“明珠之算已经证明出来了？”


  　　——哥德巴赫猜想已经证明出来了？


  　　这才是真正惊天地动鬼神的大事啊。明珠之算虽然意义不大，产生的新的算学工具也不是特别轰动，但作为一个横亘了许多年的难题，它还是有一定意义的。


  　　陈景云如果真的证明了，那么他或许就能直接从逍遥中的“末流”提升到“第二流”甚至如同其恩师、万法门前副门主华若庚那样的“第一流”。


  　　陈由嘉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满希望那个家伙得偿所愿的，但是……太难了。他所证明的，不过是‘筛法不能证明明珠之算’——至少殆素法这条路上，现有的筛法的作用是有其极限的。”


  　　所谓的“殆素法”，就是将明珠之算这个挑战人智极限的难题，拆解成“甲加乙”的形式，一步步的接近。每一个阶段的证明，虽然也很困难，但是却也不是毫无希望。


  　　而筛法，就是在殆素的道路之上大放光明的证明法。筛法是一种简单检定素数的算法，它的作用，可以比作“筛去”“不适合明珠之算【哥德巴赫猜想】结论的数对”，而整个证明过程，就变成了“证明至少还有一个数对没有被筛去”或者“存在没有被筛去的自然数对”。


  　　而在筛法之上，陈景云就是整个神州当之无愧的第一。就王崎所知的两个世界，还没有人的筛法比他更高明。


  　　“好像，‘一加二’就是极限了。他没办法证明更进一步的，所以就反过来证明，筛法是无法抵达最终的‘一加一’。”陈由嘉叹息一声。


  　　王崎愣住了。地球的数学界，也未曾真正否定过“筛法”的道路。虽然也确实有人说“筛法恐怕证明不了哥德巴赫猜想”，但是却并没有人真正证明这一点。


  　　陈景云能够证明“现有筛法无法证明明珠之算”，也是极其了不得了。


  　　只不过……


  　　“陈掌门心情一定很复杂吧。”王崎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也很复杂。虽然放在几年之前，陈景云倒大霉了，他必定先拍手欢庆，但是，作为一个求道者……


  　　他心中只有悲哀。


  　　对于陈掌门来说，这个证明，恐怕就是在证明“自己前半生都是虚掷光阴，在没有希望的道路上前进。”


  　　对于他来说，这个打击恐怕不轻……


  　　然后，陈由嘉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觉得世界太疯狂了：“他心有所感，觉得自己可以冲击逍遥了。”


  　　“怎么可能……”王崎直接惊呼出声。


  　　在五百年前新修订的体系当中，“逍遥”可就是等于“长生”的！这一步不只是真的无悔，也是自身由不完全开放系统转为完全开放系统、与天地同等、拥有永恒负熵的关键一步。即使是对于今法修，来说，这也是异常凶险。稍有不慎，就是一个身死道消，此身化为某种现象。


  　　今法修之所以能够拥有这么多的逍遥修士，纯粹是因为今法建立时间太短，只有绝顶天才才能够练上来——并且，这些绝顶天才还有可能是某一个大能从另一个宇宙映射过来的。这样，今法修士才有近乎完全的成功率。


  　　可陈景云他……刚刚否定了自己的成就。现在若是心绪低落，又如何去冲击逍遥。


  　　“他……父亲功法其实早就圆满，只不过对自己的道路依旧抱有疑惑，希望能够继续打磨。”陈由嘉道：“他现在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不必带着错误的道路在永生之路上慢慢彷徨了，一切都已经成熟了——这是他自己说的。华门主还有其他一些老师，劝不住。”


  　　陈由嘉眼神之中终于闪过一丝软弱：“也就是说，有可能这就是他最后的日子了。他证道逍遥的日子，恰好就是尔蔚庄论剑的那几天。于情于理，我都得呆在万法门……我过几天就得走了。”


  　　王崎叹了口气。哥德巴赫猜想属于比较孤立的问题，对“数学”这个大体系推动有限，反过来，数学这个大体系的发展，对它的证明工作的帮助也有限。就算王崎绕过元神限制，完成了朗兰兹纲领，也无法改变什么。不过……


  　　王崎道：“由嘉，至少你要相信一个求道者的品格。”


  　　求道者，从来都不畏惧否定自己。


  第一百九十二章 出发

  　　“赵师兄，往后的事情，就麻烦你了。”临走之前，王崎拍了拍赵清潭的肩膀，道。


  　　赵清潭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知道，我请假很多。”王崎叹息：“总之，这一次我争取早日元神化，然后好好教书，这总成了吧？”


  　　“不，我是想说……你干嘛要坐灵舟去呢？”赵清潭一脸纠结：“反正你每次都是飘在灵舟里的，坐不坐都差不多——说不定你自己飞过去还更有效率一点。”


  　　“这个问题……还真是尖锐啊啊哈哈哈哈。”王崎打了个哈哈，然后就同苏君宇、辰风等人一起坐上了离开南溟的灵舟。他们要先前往朗德，然后再从朗德赶过去。


  　　登上灵舟之后，王崎便不再说话，而是沉默的坐在一边，不知在思考什么。


  　　王崎现在身份不同。他思考的灵感，说不定价值就能抵过一座城池。其他人见状，便不再去打搅，自己去另找事做。


  　　实际上，王崎却有些思念陈由嘉了。


  　　早在一个月之前，陈由嘉就先行一步离开南溟了。


  　　“算算日子，陈景云那家伙应该就是在这一个月内突破了吧？”王崎想道。


  　　虽说因为年少之事，他对陈景云始终没什么好感，但是，他确实希望陈景云能够证道逍遥的。


  　　对于一个学者，尤其是自然科学领域的研究者来说，否定自己的某一个想法，并不是特别困难。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尤其是那些希望能够做出突破的研究者。


  　　但是，推翻自己用尽前半生去做的一个东西，依旧是需要大勇气大毅力的。


  　　从理性上来说，推翻自己花一天想出来的东西，和推翻自己用一生想出来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从感性上，这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毕竟……你能够接受自己前半生只不过是一场空吗？

  　　你能够自己剥夺自己前半生一切的荣光，一切的骄傲，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空吗？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都很困难吧？

  　　陈景云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他将自己的前半生都献给了明珠之算，将自己长生之前的所有岁月都献给了这个问题。他的求学，也似乎是为了这个问题做准备。他的每一步，都是在“筛法”这个题目下取得的进步。


  　　但是……


  　　王崎再次回忆那篇自己研究了足足半个月的论文。


  　　他确实证明了，筛法无论如何都筛不干净——或者说，现代的筛法总是有伪素数。


  　　在王崎穿越之前的时代，确实是没有人使用筛法做哥德巴赫猜想了。圆法或者黎曼猜想，都被认为是通向这个猜想的有可能的路。而筛法，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而在这个世界线，陈景云更是彻底否定了它的可能性。


  　　“确实是了不起的论文。甚至现在的我，都能从中寻找到一些关于朗兰兹纲领的灵感。”


  　　王崎叹息：“毕竟将来有可能成为一家人呢，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成功的。”


  　　……


  　　“你骗我，小子！”梅歌牧手指上的戒指快速震颤，内里的谪仙人显然已经怒极：“我们不是已经达成联盟了吗？”


  　　“是啊。”梅歌牧眉毛一挑，淡淡的说道：“我确实答应过你，解开你身上的幻术，让你不再错误的以为自己是圣帝尊，没毛病啊。”梅歌牧一脸无辜。


  　　“我的意思，是叫你解除这个幻术。”那个谪仙愤怒的说道：“而你呢？居然用更强的那一个覆盖在前一个上面！”


  　　“魔皇希氏，真正将今法外道逼到绝境的人。就我个人认为，这个家伙其实是比圣帝尊要强大的。”梅歌牧道：“我觉得还是很衬你的嘛！魔皇希氏不似圣帝尊，完全无视今法外道的绝大潜力，懂得说服外道之中的强者为他打造正法修士也可以使用的外道法器——这一点就很了不起了啊。而你，你比之前那些被我夺了积累的谪仙废物强很多不是？我觉得很相衬……”


  　　“可我终归不是那个家伙！”戒指中的谪仙咆哮道：“我不是魔皇！”


  　　“为什么呢？您看啊，您现在有他的记忆——就为了将这个记忆编得像模像样，我可是让许多人暂时停止了厮杀，就为了编织一个第一人称角色扮演类的幻境呢？我还定下了那种……就是那种……出了问题就统统送去和墨雪笙作伴的规定。”梅歌牧兴高采烈：“怎么样？逼不逼真？痛不痛快？”


  　　“你这……混账……”


  　　“道友何出此言啊？”


  　　那谪仙道：“你骗我。”


  　　“道友何出此言啊？”梅歌牧故作惊讶：“我虽然将这段记忆做的尽善尽美，但是，您我都心知肚明，这个把戏，是骗不过您的，您依然可以察觉自己‘不是魔皇’，对吧。”


  　　那仙人哼到：“没错。”


  　　“那我又怎么骗了你了？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骗不过你的，所以也就没有怀着骗你的心思啊。”


  　　面对梅歌牧的嬉笑，谪仙冷哼道：“你这家伙，究竟怀揣着什么心思？”


  　　“一片，赤诚。”梅歌牧道：“您只不过是不想错以为自己是圣帝尊，所以，我就让你不再以为自己是圣帝尊。”


  　　“可你却企图用另一个身份覆盖第一个错觉。”他道：“你这混账东西！”


  　　“非也，非也。”梅歌牧道：“你也是仙人，‘我之为我’的题目，想必也是知晓的。何为自我？何为他人？究竟什么才是区别自身与他人的独一无二标志？转劫一次，血脉就要换过，甚至由凡入仙的过程，本身就是对血脉的改变；对某件事物的看法，对某些人或事的感情，都来自于记忆来自于经历。若是转劫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呢？那我还是我吗？若是转劫之后，记忆、情感都被别人完全换过了呢？那我还是我吗？”


  　　戒指震动：“怎么可能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你现在的记忆不就被我换过了吗？那你又是谁？是来自一个‘空想世界’的魔皇吗？”


  　　“‘空想世界’？”


  　　“唤它‘小说’或者‘二次元’都随你。喏，你看，你此刻脑中的记忆，都是我根据历史重现的。换句话说，它不可能和现世的历史一模一样。我们姑且称之为‘虚构的世界’。而你脑子当中的记忆，不就相当于‘虚构世界的魔皇的记忆’吗？”梅歌牧摊手：“现在，你又是谁？”


  　　“‘我’自然是‘我’。”


  　　谪仙斩钉截铁。


  　　梅歌牧追问：“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不是魔皇，不是圣帝尊，不是其他谪仙呢？”


  　　“我心中自有一把尺子。”


  　　“妙耶！”梅歌牧赞曰：“前些日子我才对你说过——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时间流逝，莫非感官共创之幻象，归空为实，始终一无所有。”


  　　“轰隆”一声，仿佛有什么光亮穿透了谪仙的心灵。


  　　独一无二的“我”不仅仅来自性格与经历。


  　　肉身、经验、情感乃至于“法力”皆有可能来自于外在，但是唯有“真我”不同！

  　　这一下通透了念头之后，谪仙竟觉得自己思维运转远胜过去，若是真个恢复法力，成就必定更上一层楼！


  　　“多谢道友了。”他是真心实意的说道。


  　　梅歌牧却幽幽叹息：“仙人真好啊。”


  　　“仙人的好处，道友自己比我清楚。”


  　　“是么？”梅歌牧说道。


  　　——至少有一点，我必定与仙人、谪仙不同。


  　　——我不知道什么是“我之为我”啊。


  　　现在的这个“我”，到底算什么？

  　　谪仙梅歌牧心目中的王崎，反过来占据梅歌牧的思维？还是王崎在梅歌牧的脑子里制造的关于“王崎”的幻觉？又或者，是一个夺舍了梅歌牧的王崎的分身？

  　　我到底是谁？

  　　还有，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魂魄阴阳变化产生的意识，和生物神经电信号产生的意识，可以等价吗？王崎前世那方天地【指地球，只不过梅歌牧也记不得这个名字了】那些将意识寄托在神经电信号上的生灵，真的可以将思维转写到“魂魄”这种超凡生灵【实际上，他连前世是一个无灵气世界都不知道】独有的载体上吗？


  　　这个“我”所看到的，闻到的，触摸到的，感受到的，就是是“我”真实感受呢？还是这个谪仙的感官对外来的“我”造成的错觉？

  　　庄生晓梦迷蝴蝶，究竟是庄生梦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成为了庄生？

  　　这些问题，这个谪仙懂了，可是……他还未懂。


  　　“看起来，王崎那家伙前世肯定不是什么仙人或者谪仙人呀，他根本就不懂得我之为我的题目——也难怪会在转劫之后发疯吧……竟似一个凡人似的。”


  　　“可是，不是仙人，又靠什么转劫呢？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来自哪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兄弟，老头儿


  　　“徒弟，收拾收拾吧，收拾好了就跟我回神州去。”破理真人撕下身上的稳灵符篆之后，就转过头对路小茜说道。


  　　路小茜的心思明显还在方才的实证上。那无数记录下来的图像似乎有着让她神迷目眩的效果，她明显没在听。


  　　破理真人摇摇头，运用法力，道：“醒醒！徒弟！”


  　　路小茜这才身体一震，从那种状态当中脱离出来。


  　　“看起来，你在这儿实习的时间也到头了。”破理真人点点头：“啧，这就是你的极限啊，才一年多一点……马马虎虎吧。”


  　　“哦。”路小茜自动在脑内将这个“马马虎虎”翻译成“不错”，恭敬行礼道：“多谢师父夸奖。”


  　　“看起来，你的元神化也越来越近了。”破理真人摇头：“也好，这次就正好回去，沉淀半年就正式踏破天关吧。”


  　　“只可惜，核子的内部结构依旧是未知的。”路小茜叹息。


  　　“至少，我们已经可以确认了，核子不是基本粒子，还有比核子更深层的存在。”破理真人道：“以这个为前提构筑元神法，你至少不会因为核子内部结构与固有观念冲突而道心不稳。”


  　　“哦。”路小茜点点头，转身离去。过了片刻之后，她又回转过来，道：“不必劳烦师父送我回神州了，我自己借助法阵传送回去便是。”


  　　破理真人摇头，骂道：“你这记性啊，是坏了还是怎么的？我回去也是有我的事情……”


  　　路小茜瞪大眼睛：“神州的高灵中子对撞法阵……”


  　　“尔蔚庄论剑，今年是我主持。”破理真人摇头。


  　　“嗯？师父你？”路小茜再次吃了一惊。


  　　“索庄主虽然修为不高、成就不高，但是当年确实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索家也是仁义传家，与我缥缈宫世代交好。再者，尔蔚庄论剑这桩盛事，本就是我缥缈宫的发迹之所。于情于理，这十年一度的论剑会，我们都得派一个高阶修士过去主持吧？”


  　　“嗯，话是这样说……”路小茜努力回忆：“但是逍遥期主持却不算多见啊。大概不到一成的样子……一般炼虚期或者涅槃期就足够了。”


  　　“多少有些……理由吧。”破理真人道。


  　　“今次很特殊？”


  　　破理真人神色复杂：“你就当做……你这徒弟出阵，我这做师父的总得好好看着，对吧？”


  　　——您都说“你就当做”了……


  　　路小茜摇摇头，不再多问。她清楚自己的师父一旦不想说什么，就真的不会多说。再多问，就只会换一顿臭骂。她问道：“不过，师父，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讲……”


  　　“说。”


  　　“您应该不用上去致辞吧？”


  　　——整整一代人都骂进去，那可是相当糟糕的事情。


  　　破理哭笑不得：“滚回去好好整理，别乱嚼舌根。”


  　　什么“不会说话”，都是诽谤！我这一生，可曾骂错过谁？说我乱说话的，都是嚼舌根的！


  　　路小茜整理得很迅速，大约一刻钟之后，她就与破理来到天宫对撞法器的外侧。然后，两人化作一道遁光，向着神州飞去。


  　　……


  　　在南溟看久了雪地，再次看到黄土地，王崎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神州西陆地势较高——这却是因为圣龙渊钉住了大陆板块、造山运动更为激烈的关系。由于气候的原因，这里虽然已经是冬季，但是却依旧潮湿。路边的枯枝，也挂着丝丝缕缕白霜。


  　　王崎则是一个人驾着飞剑，慢慢地在天地之间晃荡。神州西陆的人口远没有东部和中土多。即使是在这里，他也只是时不时的掠过一个或两个小村庄。


  　　苍茫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红火的小村，白色的炊烟与大红的灯笼门联桃符的颜色交织在一起，构成另一种神采。而在远离人烟的时候，冷风就在那些树梢上面打转，发出轻快的呼哨。


  　　大约是飞得久了，王崎倒也觉得，自己心情好些了。


  　　在朗德，他就和同行的其他人分开，说是要自己一个人飞过去。其他修士都没有半步元神的水平，虽说飞过去也不是不可以，但终归是效率太低也太累人了。所以也就没人跟来。


  　　而王崎之所以这么做，大约是想散散心吧。顺便放空放开自己。


  　　陈景云的“最后一步”，确实给他的震动很大。


  　　在神州，恐怕没有人比他更能接受“否定”。因为，他来自地球，来自二十一世纪。在经过二十世纪后半叶一波接一波的颠覆性理论与绝望前景屠杀之后，地球科学家早就意识到自己距离真理还有很久远的距离。二十世纪初那种“物理学快要完结了”的骄傲与自豪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人类的未来会不会太监掉或者烂尾”的恐惧。而他又见识过两个宇宙不同的物理规律，更是知晓“真理”与“相对真理”的差别。


  　　但是，他有像陈景云那样，完全否定掉自身取得的全部成就吗？

  　　他总有一种惶惑，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面临类似的局面。他知道，自己知道的，距离真正的道，实在是太远了。


  　　所以，他才打算出来散散心。


  　　而在一个人飞了两天，看过两次日出日落之后，他的心思忽然就豁达了。


  　　对于现在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就直接用奥卡姆的剃刀剃掉——这也是他最大的优点吧。


  　　他会思考“这个宇宙是真实还是虚幻”，会思考“我是不是某个大能的造物”，会思考“神州是不是大能的实验场所”，也会思考“缸中之脑”。但是，对于这些得不到解释、也无法有解释的问题，他永远就是思考过了就过了。


  　　绝对不会将自己逼疯。


  　　哪怕面对的是未知命运，那也得“到时候再论”！

  　　对于王崎这种欢脱的家伙来说，再沉重的问题，也就是兜兜风的事情。


  　　如果兜一天不够，那就两天。


  　　第三天早上，王崎望着初升的太阳，心情忽然就豁达起来。他冲着朝阳大吼一声，宣泄掉心中仅存的郁郁，然后加速化作一道闪电前进。


  　　而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尔蔚庄也就遥遥在望了。


  　　尔蔚庄占地两千亩，核心的建筑面积也达到了三百万平，金碧辉煌，直逼王崎见过的神京皇宫。而整个山庄布局灵气缭绕，一看就是经过高人设计——实际上也确实是如此。早期的论剑会，让索家结下了不可估量的人脉，每一次理论突破带动的技术突破，索氏总是能够提前知道，并且处处占据先机，积蓄资材。而与高阶修士的关系，也使得他们能够请到专家来为自己设计宅院。


  　　——实际上，在山河城中，“为尔蔚庄建新屋”对于低阶修士已经是难以想象的荣耀了。而对于高阶修士而言，能够主持尔蔚庄的翻新，也是一桩值得得意的事情。


  　　大约是因为接近尔蔚庄的关系吧，附近飞来飞去的修士也多了起来。王崎见他们法衣，都是各大门派的弟子，看起来也确实是什么领域都有。另一个修士发现了王崎，与他挥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王崎拱拱手，回了一礼。那青年人又扭头去同其他修士打招呼，可他一转头，就发现王崎忽然消失了。


  　　“吓，真是诡异的遁法！”那青年道。


  　　但是，王崎却不这么觉得。


  　　他只是突然觉得周围的景色完全扭曲了。上下、左右、前后的概念突然就不同了，两个物体之间的“距离”似乎成为了某种随机数值。一切感应似乎都失灵了，引力也仿佛感觉不到了。


  　　王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剑光几乎失控。他完全停止了自己的动能，然后才四下张望，高声道：“这是哪位前辈在跟我开玩笑？”


  　　这种情况他并非没有见识过。当初他离开辛岳仙院去雷阳的时候，冯落衣曾经现身一次，向他展示“元神法域”的奥秘。而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自然认得这个手段。


  　　这是高阶修士的元神法域，至少也是涅槃期——如果是炼虚期，有元神境界的他不至于一点痕迹都看不出就着了道儿，更不至于着了道还看不出奥秘。


  　　另外，这个家伙肯定是缥缈宫的人。


  　　——为什么将我留在这里？学术之争？还是其他什么？

  　　王崎并不觉得自己和缥缈宫之间有什么矛盾——总不至于是质子对撞机的极端狂信徒找他这个中子对撞机发明者的麻烦吧？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周围奇幻一般的景象消失不见了。王崎发现，自己居然落到了一个小山丘上，而一个须发皆黑的儒雅中年男子正看着他。


  　　男人缩着膀子，神色复杂：“我还想，传说中的王崎到底是什么样子……果然是你吗？小崎子。”


  　　望着那一张依稀熟悉的脸，王崎却如坠冰窟。


  　　“海老头儿……不，不准道人！是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准道人再现

  　　虽然面前这个家伙须发皆黑，和自己印象里满头银霜的那个老人截然不同，但是面相却是没有变化。


  　　王崎确实认得出来，这个家伙，就是曾经在他故乡藏匿了十几年的仙盟要犯，逍遥修士，不准道人海森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王崎下意识的抹了抹自己手上的戒指。可是，不准道人却微微一笑：“你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么大胆呢。我若是感觉到你往那个算器里注入法力，我就先打断你的手吧——别忘了，我可是你们仙盟的大犯、要犯，这种毒手，我还是下得了的。”


  　　“什么算器……”王崎心里一沉，强笑道：“海前辈，我可是……”


  　　“虽说算器这东西是我叛出仙道之后才有冯月寒和图灵真人做出的，但是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耳闻。”不准道人笑道：“几百年前，逍遥修士突然就集体隐退，几乎动都不动。大约五十年的时间吧，仙道对我来说都是开放的——我几乎可以知道仙道之上流传的一切消息。”


  　　王崎心头一沉。看起来，他对不准道人的定位还是有偏差。对方绝非是真的不懂仙盟现代的技术。


  　　仙盟的出现迅速改变了仙道的格局，结束了各大门派各自为政的情况。但是，这个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在仙盟刚刚建立、万仙幻境还没有接过仙盟诸多事务的时候，修士们传递消息，还是靠口耳相传，学术也是靠门派内部同门审议——总而言之，以前都是靠人。而逍遥们却是立刻就转入幕后，为抗击随时有可能到来的仙人做准备，同时探寻龙族的秘密。而这一段空白期里，仙道对于不准道人来说几乎是不设防的。


  　　似乎是看破了王崎在想什么，不准道人笑道：“虽然月寒兄的手段不俗，没有仙籍珮，没有绑定的法力气息，确实是没办法使用算器。但是，我若是抓住一个修士，同样也可以通过那个人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你知道的，这个过程并不困难。”


  　　王崎的心再次下沉。


  　　就算冯落衣的验证机制做得再怎么神妙，只要操纵算器的是人，不准道人就有机可乘—兴许这件事早就发生了不止一次？当初项琪之所以敢一个人踏入不准道人藏匿的区域，也是因为某个“不准道人往往会胁迫低阶修士做事”的传说？


  　　不过……


  　　——不过……


  　　还是有机会的。


  　　不是没有机会。


  　　当初，因为洪元教主前身的打击，所以逍遥修士全部秘密的突破了“长生”的境界。而“逍遥”这个称谓也被修改成为对应“长生道果”的境界。


  　　换句话说，现在的逍遥修士，和过去的逍遥修士，是两个不同的级别。


  　　而这件事，却是发生在魔皇之乱的后期，天剑雏形已经诞生了的时候【王崎还记得冯落衣讲述的一个细节——那个海生的仙人是因为天剑雏形才对众逍遥起了坏心肠。】


  　　而那个时候，不准道人名声已臭，不容于仙道之中。


  　　换句话说，不准道人十有八九是不会知道这个消息的。他这个“逍遥”，放到今天，其实是涅槃到半步逍遥的程度罢了。


  　　虽然不知道他当初到底是怎么从四个当今逍遥的围攻中跑出去，又是怎么和另一人打到两败俱伤，但是……


  　　只要有可能的话，还是能够打倒的。


  　　——如果能够传出消息，让冯老师警觉的话……或许几发天基天剑就可以解决……


  　　——不不，天基天剑全是无主之物，很难进行精密操作。这个距离，他固然会受伤，我却也绝对跑不了。而且，他是以逃命能力而闻名的逍遥修士……


  　　——我现在保命手段，最强的还是从他那儿偷学来的叵测身法……而且也许久未用，更别说跟他比精熟程度了……


  　　——怎么办……附近也没有足够强大的算器，能够让冯老师降下足够强大的力量……


  　　——怎么办……


  　　——怎么办……


  　　王崎的紧张被不准道人完全看在眼里。他笑道：“怎么。你小时候到我这儿下棋，被我杀得连输二十把都没露出这种表情。”


  　　“附近有一个随时有可能取我性命、但我又偏偏反抗不了的人物，紧张是必然的。”王崎深吸一口气：“附近最近的逍遥修士，就是目前正在尔蔚庄中主持这一轮论剑会的不容前辈。您大约是打不过他的。而我身上有一柄天剑。若是我死了，那剑就会自爆殉主。而天剑自毁的威能，就算是你也别想轻松压下。若是被人知道了，您大约是逃不了的。”


  　　不准道人点点头：“原来如此，现在的天剑使都是这样的吗？”


  　　王崎落在地上，控制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道：“前辈到底找我何事？”


  　　“只不过是觉得你小子眼熟，所以抓过来看看。没成想，还真是你小子。”不准道人靠在一个树墩子上坐下，依旧抱着膀子，低声道：“前些年我就听说，有一个大江中下游出身的少年王崎，乃是代不两出的天才，拜入万法门之后着实做了几件大事。我只能知晓只言片语，当时我就在想，来历、名字、年纪都对得上，不会是你小子吧？然后今天看你穿着万法门的袍子从天边飞过……呵呵呵，还真是你。”


  　　“妈的，声名太盛也不是好事。”王崎咬牙道。


  　　“哈哈哈，怎么，我俩也算四五年的老棋友了。”不准道人呵呵笑道。他未入道之前就爱好下棋，象棋为甚。这个爱好，他几百年都没有丢。而王崎少年之时，倒也常寻这个“村里的闲汉老头”下棋——那时的他实在是觉得身边之人愚不可及，只有这种游戏才能让他动点脑子。


  　　但是，王崎毫不犹豫的反咬回去：“那时你只不过是在逗孩子玩吧？以你逍遥期的计算能力，下什么棋都不可能输给我！”


  　　“哈哈哈哈，若是我那样做了，‘游戏’就失却乐趣了。”不准道人大笑：“但是，你居然能够偶尔赢我一两盘，倒也是不俗了，也难怪在算学之上有如此高的天分……”


  　　“天份？”王崎疑惑道。


  　　“你自小就喜欢在没人处写写画画一些无人认识的符号。我大约看了一下，却都是一个个基于加减乘除的运算符。能够自创这种程度的算学，确实是惊世骇俗。”不准道人道：“你确实是算君那种人，便是为过高的智慧所拖累，觉得身边诸人都是蠢蛋，唯有自己是聪明人，故而离群索居，性子乖僻……”


  　　王崎先是一惊，继而后怕。自己在穿越之后发疯的那一段时间，确实超级不小心。再者，这个家伙也是一个半步逍遥的修士，就算不刻意释放灵识，也能感知周围许多风吹草动。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这家伙眼里也不奇怪。


  　　幸好，这个世界还真是有算君这种近乎生而知之的怪物，所以自己的种种行径也不算太过异常。


  　　“……你祖父死后，你获得那个藏有古修残魂戒指的事儿我也知道。本来我还想着，看你这天分，埋没在山村确实可惜，还在思量着通过什么方式将你引入仙道，谁知道你这小子，气运也是如此不凡，自己就发现了古法残魂。所以我就一直在你身边看着。只要你没有走上歪路，我就接着隐藏。原本你进阶练气的那一天，我就想跟你说明真相。可谁曾想，那个红衣裳的焚金谷小丫头却先来一步。我只好看着你们离开，结果就这样一时不察被包围了。”不准道人还在继续说过去的事情。


  　　王崎却悄悄松了口气。


  　　——看起来，这个家伙是真的没有恶意……


  　　“——对了，七儿，你们村子现在怎么样了？”不准道人突然兴致勃勃的问道：“我这两百年先后在十七个村子呆过。你们村子没啥特色，不过自酿的米酒还算不错。这次若是能够潜过去再喝两杯也行——啊，你们村子出了你这个天才人物，想必已经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没了。”王崎冷冷的说道“确实，另一番光景了。”


  　　“怎么会没了？”不准道人大惊失色。


  　　“我入门之前，就被路过的古法修士顺手灭掉了，前些年兴许还有几个幸存者想要重建来着，但是又撞上了邪教。”王崎道：“兴许还有人活着吧？不过我猜他们是不会再去了。”


  　　说到这儿，王崎自己都伤感了起来。


  　　——好几年都不得空……论剑会完了之后，再回家扫个墓去吧。


  　　错愕、愤怒、伤感的神色接连出现在不准道人身上。他长叹：“古法，倒也真是毒瘤。早知道在西海盘桓的时候，就顺便将他们除去了。”


  　　“这一点倒是不用劳烦您老动手了。”王崎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将他们斩草除根了。死了一堆，生不如死一堆，剩下的我也不好形容了。”


  　　“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疲倦的老人

  　　不准道人的眼神还是挺精彩的。圣帝尊盘亘灵凰岛许多年。在不准道人还未脱离仙道的时候，大家还都觉得“现在去打说不定代价太大，再发展几年”——而且那个时候，门派林立，人心不齐，所以谁也不愿意真的付出代价，灵凰岛才由此苟活。


  　　只不过，魔皇之乱让大家都认识到谪仙的危害，所以，圣帝尊就变成了“吸引人族内部潜伏谪仙”的一个局。随便一个逍遥都能平了那里，但是大家都处于利益考量留着它——毕竟，一个潜伏的谪仙，危害远比流窜作案的零星古法修大。


  　　而在龙族对人族伸出橄榄枝、冯落衣又从洪元教主前身仙人的另一个转劫之身赵青峰那里骗到了甄别谪仙的法门之后，灵凰岛存在就没多大意义了，所以王崎才将对方彻底铲除。


  　　但是，不准道人对灵凰岛的认识，显然很脱节。


  　　可他似乎不大奇怪王崎能够打上灵凰岛。虽然过程难以想象，但是这孩子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他摇头叹息：“果然有这么一天吗？今法仙道和古法仙道现在的实力相差已经这么大了啊……”


  　　——嗯，大到一个结丹期修士使用适当的方法就可以全灭大型组织了……


  　　王崎在心中嘀咕，同时飞快的思索引起人注意的法门。


  　　“还没死心吗？”不准道人摇了摇头：“虽然我不大懂算器的具体原理，但是算器传递灵犀，也是需要媒介的。而现在仙盟所能用来传递信息的媒介，大多还在我的感知范围之内吧。只要我感觉到什么异状，就直接打你。”


  　　王崎咽了口唾沫。


  　　——打……用多大劲啊……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威胁的力度，不准道人又从身上掏出一本书，道：“喏，我对算器也不是一窍不通。你这本书，写得也着实有趣。我看了，对算器还是有一些表面上的理解的——不过你遮掩算器真正本质的手段倒是不错，我看了这书，只能明白其‘用’，却不能见其道。”


  　　那本书，正是王崎主持编写的《万象卦文——从入门到精通》——顺便一提，神京之战后就已经被仙盟列入禁书行列。


  　　王崎惊呼：“你是怎么得到的……啧。”


  　　仙盟对于学术类的东西，都是以极低的价格分享的。但是对技术类的东西，却是收以高昂的“使用费”。但是，这也不是没有例外的。万象卦文这种普及型的技术，都是无偿发放的。


  　　这其实和“观想法”“吐纳术”等人人都必须的法门一样，不能收费也无需收费。对于修士来说，这就属于“生活必需品”。


  　　在王崎声望最高的时候，这本书甚至是使用银两贩卖的。


  　　“看起来，你至少是在神州徘徊了一年半……”王崎盯着不准道人，道。


  　　在“神京事变”或称“第二次神京事件”之后，这本书就被仙盟列为禁术。不准道人这种要犯，还不至于为了一本书就去犯险。


  　　不准道人点点头：“还要更早一些。”


  　　王崎盯着不准道人：“喂，海老头，再问你一个问题——一年半之前神京之事，和你有关吗？”


  　　他这举动确实是有几分不妥。但是他顾不得许多了。王崎死死盯着不准道人的眼睛，希望看出一点什么。


  　　——如果是这个家伙的话……


  　　——他虽然因为算学天赋不佳而未能在万法门大展拳脚，但是和一般人比起来，他的天赋也是出类拔萃了。如果是他的话……


  　　——说不定真的有一线希望做出神瘟咒法！

  　　王崎也说不清他是希望不准道人点头呢，还是希望他摇头。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自己能够彻底从这件事摆脱出来，还是希望这位“老熟人”是无辜的。


  　　如果不准道人与这件事有关，那他王崎固然不用负责，可对于仙盟来说，勾结谪仙，就是重罪了。尤其是不准道人还是再犯——兴许他下次出头，就是一百发天剑吧。


  　　“怎么了？”不准道人一脸茫然：“神京？那边的贵胄……啊，我又忘了，他们都死光了。听说那边是又糟了灾……怎么？这里面另有隐情？”


  　　王崎移开视线：“没什么……不重要了。”


  　　不准道人继续摇摇头：“听闻你成了月寒兄的弟子，我还担心你这家伙和那个闷葫芦合不来。现在看来，这神神秘秘的作态倒是一脉相承的师徒。”


  　　“好了，现在你也看到我了，也看清楚了，我可以走了吗？”王崎举起双手，认怂道：“我可以起心魔誓，绝不主动说你的事情。”


  　　“若是别人问起来，就不在‘主动’之列了，对吧？”不准道人嗤笑：“绕过心魔誓言的法子，说真的，太多了，现在估计更多了。而且，你这种骨子里藏着一股狠劲的家伙，说不定真能顶着心魔誓言将我的行踪捅出去——不妥，不妥。”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了我？”王崎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过会儿吧。”不准道人叹息，目光转向尔蔚庄的方向：“陪我看会儿……啧，偌大神州，无数故人，估计也就才认识几年的你能够跟我说会儿话了吧。”


  　　一阵风吹来。这位逍遥修士似乎很享受风吹的感觉，没有支撑起法力推开风。他的须发被撩起，眼睛却无声的眯了起来。王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这里乃是尔蔚庄边缘的一座山的一个角落。从这里，大半山庄尽收眼底，甚至大门距离这里也就几百米，运足耳力，甚至还可以听见人来人往的声音。


  　　“还真是近……”王崎一瞬间又动起心思。但是瞬间，他就自己掐灭了这种念头。在一个逍遥——哪怕是旧时逍遥，今日半步——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风险实在是不小。


  　　他再一转头，却发现不准道人居然打了个颤。


  　　这点寒风，就连他这个结丹期修士都冻不到，却会让这个逍遥修士感到冷？

  　　“哦，这是受了点伤。”不准道人不以为意：“在北海的时候，我引爆了一处秘境积攒了无数年的寒气，将自己和师兄拖入寒气爆发的区域，结果双双受伤——只不过，我感觉我师兄他其实是不会受伤的……他是故意受了那一击。”


  　　王崎一愣：“什么？你到底……不，那一天四个逍遥修士围攻你，你到底是怎么走脱的？又是怎么……怎么到北海的？”


  　　“怎么走脱……算了，不说了，叵测身法最擅长的不就是逃吗？如果不是这一门身法，我也不可能逃这么多年。至于其他……咳咳。”不准道人又咳了两声：“我总觉得，当初那些来围捕我的人，并没有下死手的意思。只不过他们都比我强很多，所以他们觉得可以活捉。然后呢，我又很不巧的擅长逃跑。无论是叵测身法还是隧穿之遁……”


  　　王崎终于理解了当初那几位前辈四打一也没有留下不准道人的原因。他们如果大家都是同境界的话，那四位逍遥修士全部都弱于不准道人一人。而现在他们虽然又突破了一个大境界，成为了长生者，但是，他们也很难真正活捉不准道人。


  　　活捉一个人比杀死一个人更难，尤其是对不准道人这样极为擅长“脱离”“逃命”与“隐藏”的家伙。


  　　至于最后的不容道人，呵呵，恐怕就像不准道人自己所说，他有意放水。


  　　“然后，我就跑去西海养伤——据说。龙族也是很强大的，我想在那里，仙盟应该不会立刻就动手……”


  　　——您消息又落后了，龙族何止是“很强大”……他们根本就是强得没边了。


  　　这个时候，不准道人突然叹息：“在西海的时候，月寒兄是不是要你扔下一个算器然后走人？”


  　　“你怎么知……难道是你？”王崎先是一惊，继而恍然大悟：“你和老师达成了什么默契？”


  　　“默契谈不上。”不准道人摇摇头：“只不过聊了一些。”


  　　他又看着王崎，然后叹了口气：“我算是明白了。我已经逃不了多久了。仙盟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没有花大力气对我围剿，但是，他们其实有的是办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月寒兄他们怕是已经布下了包裹整个行星的剑阵吧，要杀我，只用像当初他在西海做的那样，剑落如雨，就那样，我肯定就死了。”


  　　“而且，我是一个人啊……我十有八九是跟不上仙盟了。上一次，我手段尽出，甚至用上了两伤禁术，但是师兄却依旧放水放得游刃有余，甚至差点就没叫我察觉……如果他们真的认真的想要捉拿我呢？”


  　　“我逃不了啦。”不准道人望着渐渐亮起灯火的尔蔚庄，道：“我也逃累了，不想逃了。虽然有时候，我也在想，要不要如元力上人那般飞升而去——但是我做不到。若是我现在飞升了，岂不是就留下了一大堆无解的结吗？那些结会留在我心里的——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所以，我最后扔了月寒兄那算器，然后决定最后再到这神州大地看一看。然后，我就会去缥缈宫自首。”


  　　“之后，生死之事，便与我无关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分离

  　　时光是最能消磨人的意志的。如果局限于“人”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英雄豪杰，都敌不过时光的流逝。而阅历的增长，也会使得人的性情发生变化。慷慨激昂的理想主义者，有可能因为遭受无穷的挫折而变得现实，而谨慎自我的现实主义者，也有可能因为在压迫中爆发而产生热血沸腾的一面。这些都有可能。


  　　希望者会坠入绝望，小人也有可能变成英雄。


  　　这就是时光的不同凡响之处。


  　　而长生者与短生者的重要分界线，也在这里。时间在长生者身上留下的痕迹几乎微乎其微。他们便如同石头一样，以顽固而超然的视角观察着这个世界，绝不轻易变化。


  　　也只有长生者，才能几万年如一日的谋划同一件事，甚至如古龙皇那样耗费两亿年去寻找一个希望。


  　　长生久视者的这个属性，究竟是他超凡的生命本质带来的，还是单纯已经经历了太久的时光所以看淡了呢？

  　　这暂时还不得而知。


  　　而对于还没有考虑“长生”的不准道人来说，“五百年”的时光，实在是太长了。


  　　对于不准道人来说，最近的五百年，应该是他此生最为难熬的五百年。原本，他其实应该是仙盟最强大的几个修士之一。但是，仅仅几百年过去——相对于他长达万年的寿命来说，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一段时间——他就变得谁都打不过了。


  　　如果不是对方并不想杀人，而是单纯想活捉的话，他甚至连第一关都逃不过。


  　　王崎看了不准道人许久，然后才到：“作为冯老师的弟子，我倒是可以给你友情提供一些信息——现在逍遥的性命都很宝贵，你多半是不会死的。”


  　　现在一个逍遥的命多金贵啊。就目前已知的条件，也就只有长生者可以借助仙路进行星际穿越。而不准道人乃是一等一的天赋，突破长生境界不会太困难。就算仙盟不信任他，什么都不让他接触，光是让他在仙路那里当苦力到处跑腿，都算是赚大了。


  　　海森宝盯着王崎看了许久，似乎是想要从这位昔日看着长大的孩童脸上看出什么熟悉的神情：“跟我说这些，没问题吗？”


  　　“我猜应该没有。”王崎点点头：“反正你若是投案自首，肯定会接触到一些东西——不，倒不如说，你若是愿意接触仙盟的话，接触到颠覆三观的东西的机会不要太多。”


  　　且不说学术上的，光是“太阳系已经被三代文明挤占得满满当当”就足够颠覆了。


  　　但是，不准道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层面。他摇头苦笑：“是啊，前些日子还觉得，中微子只不过是为了解释核子衰变而提出的一种概念。可最近，我却从其他修士那儿打听到，第四代中微子都被直接观察到了。呵呵，避世几十年，反倒是被真实世界避开了。”


  　　“不过，也得亏是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暗地里威逼几个小辈兑换过这方面的论文与专着，所以才不至于彻底不理解……呵呵呵。”


  　　不准道人又看了王崎一眼，指着尔蔚庄，道：“若是我还在那边——若还是当年，这等理论，又哪里等得到你这小鬼来发掘？”


  　　“可惜。”王崎低声道，也不知是在感叹“可惜不是当年”，还是单纯可惜不准道人的天分。


  　　“确实，可惜。”不准道人也点点头，如此说道。


  　　同样不知道是在感叹岁月流年，还是单纯可惜自己。


  　　“但是，站错了地方，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准道人挥挥手。王崎再次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听到了这个老者的最后一句话：“你不是我这边的，回去罢。”


  　　再次一晃神，王崎已经站在一座大门前了。


  　　寒铁铸就的沉重大门此刻正半敞开，门上的一百零八颗赤阳混铜钉熠熠生辉，在晚霞之中发出显眼的光彩，仿佛厚重之上的锋芒。寒铁与赤阳混铜原本都是低级的炼材，但是这两种炼材单纯的铸就这一扇门，却显示出了非凡的气势。深邃的门洞中穿堂之风迎面而来，沾染上寒铁的些许的阴寒之气，给人以森然威严之感。


  　　王崎后退两步，再抬头看，才看到门上匾额。


  　　上书“尔蔚庄”三字。


  　　“尔蔚庄……”王崎突然觉得脚一软，差点没有跪下来。他脸色苍白的扶着大门，触手之处刺骨的寒意仿佛才能让他稍稍冷静一些。


  　　太可怕了。


  　　刚才真的是太可怕了。


  　　虽然刚才不准道人并没有显露出杀意。但是，王崎却觉得方才比他面对圣帝尊时更加凶险。这是他在冯落衣的注视之外，第一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面能够随手取他性命的强者，而这位强者对他的态度之类的完全未知，完全无法确定对方的行为模式。


  　　对于王崎来说，这比单纯的“强大”还要让人忐忑。


  　　刚才不准道人还在的时候，自己自然是不敢表现出来，甚至还能陪着“海老头儿”一起伤感。可确定安全之后，他才察觉自己那剧烈到几乎爆破的心跳。


  　　“呼……呼……幸好，幸好，幸好。”王崎连声念叨，似乎是在自我安慰。


  　　一声细小的声音在这时飘入了他的耳朵。


  　　“嘁，什么土老帽。”


  　　王崎回头，正好看到一对男女在他身后。而自己丢人的样子正好落在对方眼中。王崎抱歉的笑笑。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情和对方置气。但那个女子却着实被吓到了，她楼住男子的胳膊——兴许二人是情侣吧——低声道：“喂，路拓，人家听到了。”


  　　“居然被尔蔚庄的门户吓到了。就算他会穿空遁法，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不知是哪个小门小派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天才’。”男子故意在“天才”这两个字上咬得极重：“这种人，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被拉来凑数的。呵呵，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


  　　“你说得太过分了……”


  　　王崎依旧站着没有动。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处理一下自己脑子中的信息，并考虑在什么时机和冯落衣汇报这种事情——开玩笑，虽说他和不准道人有旧，但是自己还是仙盟这边的人，而且肯定属于既得利益者。就算两人十年之前经常凑到一起下棋，他也没有理由无条件相信对方，更别说包庇了。


  　　万一不准道人现在不是准备自首，而是在策划什么恐怖袭击，他今天又没有报告的话……今天这事抖出来，他又得是一身骚。


  　　……


  　　司宫谣在走进大门许久之后，看了看身后，道：“那个人好像还在那里……你说话是有些过分了哦。”


  　　“给他点打击，让他认识到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也是一件好事。”宗路拓哼到：“我在山河城隐忍二十年而未曾出门，就是为了今日……”


  　　“那个家伙好像穿着的是万法门的法衣……”


  　　“只不过是像罢了。”


  　　“好好好，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拼命啦——至少不要小看了天下英雄呀。”女孩子也随即将那个人的事情抛在脑后：“我山河城本就不是大门派……”


  　　“那仅仅是因为，在过去，山海之道、坤元之道并不能为仙盟提供多大的臂助。”宗路拓冷哼：“可最近，师父说的那个机会……哼哼哼，我必定会在未来领导山河城走向兴旺。而这尔蔚庄论剑，就是我的第一步！”


  　　“只希望你不要过分自信，去找绝对打不赢的对手去挑战吧……”司宫谣紧紧抱住宗路拓的胳膊，希望他能够稍稍收敛一点。由于这里已经是尔蔚庄外门之内，接近尔蔚庄索氏的迎客之所，所以走着的人也渐渐多了一些。二人穿过一片园林之后，就看到又有一道墙——那就是尔蔚庄的内层了。在内层入口的一座阁楼前，一群仆人打扮的人正在忙碌的接待各处来的修士。


  　　为首的管家打扮的老者，也是结丹期的修士。宗路拓急忙赶了上去，取出自己的请柬，道：“老先生，这是我派的请柬。”


  　　老者立刻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他的灵识扫过请柬，确认之后便笑道：“原来是山河城的宗公子……啊，还有司小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二位，还请在这迎客阁稍坐，现在各路来参加论剑会的青秀都纷纷赶来，我们这里人手少，只能一个个的安排，还望见谅。”


  　　“无妨……”宗路拓却是不以为意。


  　　正在这时，另一个身穿蓝色法衣的男子无声无息的从空气当中显现出来，几乎是硬将手中的请柬塞到老管家手中：“老丈，劳烦帮我安排一处僻静私密的所在，我有些要事……”


  　　宗路拓一皱眉，正觉得这个乡巴佬甚是不懂礼貌。可下一刻，老管家几乎是半跪在地上，道：“可是万法门的王崎先生法架？有失远迎！先生还请稍待，我等立刻就去安排！”


  　　“啊？”宗路拓瞪大眼睛。


  第一百九十七章 索氏

  　　王崎此时正身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个房间是真的小，一张床，一张矮几，就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了。


  　　但是，这一间小小的房间，却不见简陋，反而净在小处显现尔蔚庄的奢华——这里的所有家具都是降龙木打造，这种神奇的灵木对于这颗星球的智慧生物，有着降龙伏虎、收摄心意的作用；而矮几底下还燃着清明瑞脑片，这种香料，对于那些天赋不佳的修士来说，简直就是结丹期突破时的必备。


  　　而这些东西，对于如今的王崎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但是，尔蔚庄却仅仅是出于礼节，就将之摆上。


  　　——浪费。


  　　某实用主义者在心中评价，但还是暗爽。


  　　另外，主人家还送上了一壶茶，一盘果子，一盘糕点。


  　　不用说，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对方似乎都调查过王崎的口味一般，送的东西也很合他胃口。


  　　“这个世界总不可能有杂志专访吧？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种消息的？”王崎毫不客气地往嘴里倒了半盘子的点心压压惊。


  　　然后，他手按在算器上，进入万仙幻境。


  　　很快，冯落衣就出现在他面前。


  　　“我刚才见到不准道人了。”王崎如是说道：“顺便，我现在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防御程度可以比照元神期修士闭关所在，而且距离不准道人在的地方有数里距离。您要扔天剑，便不用有什么顾忌。”


  　　冯落衣一开始确实错愕了一下，然后就变得哭笑不得起来：“胡说八道些什么？”


  　　在这里纵天剑？这是要将整个仙道一半的未来给葬送掉吗？

  　　“就是说有这么个事。”王崎道：“我遇上他了。”


  　　“果然啊，他来到了这里。”冯落衣摇头：“倒也不枉缥缈宫特地叫破理道兄来镇守了。”


  　　王崎点点头：“这就是所谓的共识吗？你们居然已经预料到他会来，然后提前派了最合适的人过来镇守？”


  　　“海道友号‘不准’，我们也确实无法精准的测定他的位置与移动。他有心藏的话，就算有人偶尔捕捉到蛛丝马迹，也无法追过去。这是一种真随机的体现。”冯落衣叹道：“所以，这一年来，我确实是知晓他在神州大陆上游移，却始终无法确定他的具体位置。”


  　　“咦，真是厉害。”王崎道：“您就不怕他真个报复社会？”


  　　“当初他到底是有机会铸成天剑的。魔皇身份败露之后，他也曾留言，说自己其实在拖延魔皇这边天剑铸造的过程——老实说，没人信就是了。”冯落衣道：“当然，虽说如此，但是他到底是不希望生灵涂炭的。而他之所以为魔皇铸剑，就是听信了魔皇的话，认为将高阶修士的威能赠予一般人，能够达到大公平的境界，成就王道乐土。”


  　　“啧，平等啊，多少罪行假汝之名。”王崎嗤笑。想不到魔皇那个谪仙，打的旗号确是今天仙盟在黑暗当中呐喊的——打破永恒阶级！

  　　讽刺吗？可笑吗？还是说，这个宇宙的强行平等，是不可能的？

  　　“总而言之，五百年来，他一直很安定；认识他的八百年里，我也未见他真正显露杀机。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自然不会冒着毁灭城池甚至破坏生态的危险将他歼灭于天剑之下。”


  　　“总而言之，你当没见过那个人就好。”冯落衣最后给这件事定了性。


  　　他忽然又沉默了片刻：“尔蔚庄……他还是放不下这个地方吗？”


  　　尔蔚庄论剑——对于这些亲历者来说，那些日子大约是他们无限寿命当中最为闪耀的部分吧？


  　　剑与笔的交锋，言语与法力的鼓荡，灵感与运算的激突。


  　　还有，人智顶峰的对决。


  　　谁忘得了那样的日子呢？


  　　……


  　　王崎推开门的时候，刚才那位将他带过来的老管家还在门口候着，神色恭谨，甚至有些超过“仆从”的范围了。他见王崎只花了一刻钟就走出来，有些诚惶诚恐：“王先生，可是不适应？”


  　　“唔，太客气了。我刚才不过是有个想法，必须同我老师讲一讲，所以才借用了你们的房间——哦，有些机密。”王崎拍拍老管家的肩膀：“茶点很不错。不过，灵果我更喜欢香橼这一类的。”


  　　完全就是在自己家的语气。


  　　老人到：“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吩咐下人准备的。另外，可是弈天之算、混沌之算或者算器之法又要有突破了？”


  　　“没呢，没呢。”王崎摇摇头。


  　　“另外，王先生，还请移步前往会客堂。庄主想要见你。”


  　　“庄主？哪一位？”王崎问道。


  　　尔蔚庄，如今已经传了三手。初代的尔蔚庄庄主索尔蔚，便是召开这着名的论剑会之人。他也是索氏富甲一方的起源之一。而他的儿子，二代索氏族长、也就是尔蔚庄的第二任庄主，却是万法门的弟子。他却是不同于父亲靠幸运发现了生财的公式，而是极善经营，运用自己父亲积累起的资材，让索氏不断做大。


  　　可以说，除了薄家这种逍遥之泽五世不斩、代代出人才的怪物家族，索家已经是今法仙道中“世家”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在“今法”这个依靠智慧的体系下，“血缘”能够发挥的作用真的很小。这个时代，本就没有留给世家宗族太多机会。


  　　而在一百六十年前，这位二代家主开始觉得，尔蔚庄实在是太过偏僻，不利于家族的经营——原本嘛，尔蔚庄就不是用来经营家族的，只是为了让高阶修士论剑有个地方，所以选的地方很偏。


  　　这位雄才大略之人，当即就将家族的主要力量迁到上京，然后叫自己的三子继承尔蔚庄，专门主持论剑会。


  　　在他看来，论剑会虽然不能为索家带来多少利益，但是却可以让索家拥有最强的人脉，也是马虎不得的。留一个专门的分家主持论剑会之事，也就是一个必然了。


  　　“主家现在还在上京。不过，作为万法门的弟子，主家一向是敬仰先生的。”老人恭敬的说道：“若是他知道先生已经来了，大约就会在三五日后亲自赶过来了。老主人若是知晓您来了，估摸着也会亲自来见吧。作为焚金谷弟子、物性之道的求道者，老主人必定是仰慕您的。只可惜，他已经开始闭关了，估摸着连您的新论文都不大知道。”


  　　要见王崎的，自然就是索家家主的第三个儿子、尔蔚庄庄主索漫辰了。


  　　索氏一族，家祖出自焚金谷，而现任的当主出自万法门。这两位对索家影响最大之人，一人求索悟性之道，另一人运用算学之道。


  　　很不巧，在这两个领域，王崎都是能够自开一脉、自成道路的大人物。


  　　不完备、基派算学、凝聚态……


  　　索家有太多的理由敬重他了。


  　　王崎挠挠头：“倒是……不麻烦吗？”


  　　“若是知道王先生来论剑，尔蔚庄却未有好好招待，主家都会怪罪的。”老管家道：“至少还请与辰庄主见一面，然后吃顿便饭。另外，缥缈宫的破理真人也会到场。”


  　　王崎点点头：“好吧。”


  　　……


  　　当晚，晚宴。


  　　和王崎预想得一样，索家的“便饭”，在一般人眼中也称得上奢华了。在数十步见方的大厅里，众人沿墙分席而坐，无数珍馐则摆放在中央的大桌之上，层层叠叠，琳琅满目。由于大家都是修士，所以想要吃什么大可自行取用。


  　　而在这晚宴上，王崎也是第二次看到了破理真人。十年之前，他刚刚入道，就遭遇了不容道人连同其他三个修士围攻不准道人的一幕。当时那几战几乎将真阐子这个老头吓了个失心疯，直呼“人间不可能有此战力”。


  　　现在看来……不准道人固然是超越了过去古法大成能够达到的极限，可另外几位更加逆天，确实不是人间所有的战力——按照古法定义，他们就是长生客！

  　　至于当时看起来像是生死交锋的画面……啧，不准道人固然是在拼命，可另外四个，根本就是在疯狂放水啊！


  　　尤其是现在坐王崎对面的不容道人，放水真的很丧心病狂。


  　　——噗，这个世界水好深。


  　　除开不容道人之外，参加这次晚宴的，就只有五个来自缥缈宫的宗师级修士，五个来自归一盟的宗师级修士，十来个索家小辈罢了。


  　　另外，不容道人身边还带着一个身穿白衣，戴着白色小帽的年轻女子。


  　　至于这次宴会的召开者，本应是主角的尔蔚庄庄主，反倒完全没有存在感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宁得归一，莫遇飘渺


  　　这一顿晚宴，主人家便真个尽到了东道主的情谊。


  　　这上面的任何一道菜色，拿到外面去，都足够支撑起一家百年老字号的饭店，成为一道传世的名菜——或者说，本就只有各大老字号门店的招牌菜，才有可能入得了这间庄园主人的法眼。而且，这里的食材也涵盖了从最便宜的豆腐到最贵重的灵材——选择它们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吃爽口。


  　　而且，依旧没有不合王崎口味的菜肴。


  　　——真是周到啊，居然连我的口味都调查得这么详细，不愧是大户人家。


  　　王崎这么想着。


  　　除了菜肴之外，就连隐约飘荡在正殿里的丝竹声，也是如此契合这里的场景——这乐曲虽然优美，却并不喧宾夺主使人忘记面前的菜肴，反而其中有一种“天性”“天然”的意味，让人觉得无端喜乐，食欲大增。


  　　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安排了。


  　　但是，这顿饭却吃得意外的压抑。


  　　原因就在于不容道人。


  　　这位逍遥修士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样子。而这份心绪，透过他强大的生命本质辐射四方，整个晚宴就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气氛当中，仿佛山雨欲来。


  　　饭后，尔蔚庄的庄主首先起身告罪，先行离去，让客人们自便，随后，不容道人就径直走到王崎面前，道：“王崎，我找你有点事情，来一趟。”


  　　说完，也不待王崎反应，他就直接操控空间，将自己与王崎挪移到另一件静室。这里似乎是尔蔚庄给他这位尔蔚庄论剑会的主持者使用的房间之一。他坐到一张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你刚才，遇到了我那个混账师弟，对吧？”


  　　“不准道人？”王崎先是有些吃惊，随即就释然了。如冯落衣所说，这次不容道人出现，本来就是专门针对不准道人，防止那个老头儿真个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他能够从冯落衣那里知道这个消息，并不奇怪。


  　　不容道人道：“我师弟里面不成气候的很多，混账东西也不算少，但是两者兼有而且还臭的出名的，也就那一个了。”


  　　王崎点头道：“确实，见过。”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直接出现在尔蔚庄的门口，就是被他直接传送过来的？”


  　　王崎点头道：“确实如此。”


  　　“什么乱七八糟的法术……对时空本质的理解根本不够，相对于他来说真是太粗糙了。”不容道人扶额：“啊，都退步到这个地步了，真不敢相信，我们那一辈年轻的时候都管他叫‘天才’的……本以为他跟了谪仙，总得有点其他方面的收获。真是让人失望透顶——我跟你说，当时我还以为你是自己靠穿空遁法过来的，当时我就感叹，‘一个结丹期的修士能够使用这种程度的力量，倒也不坏’。”


  　　王崎这下真的没法接口了。不准道人的法术粗不粗糙他没感觉出来，但是对方的力量跟他相比却无疑是强大到可怕的。


  　　不容道人接着道：“将你和他之间的对话，全都复述一遍，一句也不要漏——对了，还有，描述一下你们当时是在哪里见面的？”


  　　王崎点点头：“当时是尔蔚庄正门外的一个山头上——那里好像是一处陡崖，有颗歪脖子树，好像还有一个还是两个树墩……”


  　　王崎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景象。突然，他感到周围时空变化，破理真人再次带他空间移动了。回过神来，他们两个已经来到了一处狭窄的断崖面前。而不容道人就坐在一个树墩上。


  　　正是王崎遇到不准道人海森宝的地方。


  　　王崎有些惊异了。不容道人动都没动，姿势都没有变——他是直接保持坐姿移动到这里的，而且显然他对这个地方也极为熟悉，不然不可能这么精准的坐到树墩上。


  　　“就是这里……也就是这里啊。”不容道人继续保持低头的坐姿：“唔，当年——也就是几百年前，前几次尔蔚庄论剑的时候，那时我和那个家伙还未成气候，又是被师父带着来的，所以就只能围观薄耳师伯与太一天尊的较量。而他们斗法比剑的时候，就从来都不让我们看。我和那家伙就好奇啊，所以干脆就跑来这里，偷偷看那两人的较量。”他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尔蔚庄还没有这么坚固，也没有这么大。他们就是在庄子外头比划的，免得自己的法力破坏了尔蔚庄，让主人家不喜。”


  　　破理真人又拍了拍自己身下的树墩：“啧，挺结实——还是我们当年信手砍下来的呢。为了保证树墩子不腐败，我们还刻下了几个符篆，在……喏，在这儿。真是想不到啊，才五百年，我屁股底下的树墩子都没有烂，我们缥缈宫反而先烂了。”


  　　说完这些，他似乎松了口气，抬起头，看了王崎一眼，道：“说吧——就说他见你之后，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王崎点点头，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没有保留。


  　　不容道人点点头，道：“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然后，我就被不准道人扔到山庄门口了。”


  　　“想要自首啊……哼哼，有那么容易吗？”破理真人自言自语。


  　　“但我想还是很容易的。”王崎道：“不准道人在仙盟内的亲友还很多，而且势力很大——至少可以保住他不死。而且，按照冯老师一贯的考量，不准道人多半会被安排去做某些‘只有逍遥才能做的事情’。”


  　　破理真人瞪了王崎一眼，气势逼人。似乎刚才他展现出的一丝伤感是假的：“小鬼，你是在含沙射影，说我放水吗？”


  　　“不敢不敢。”王崎嘴上如此说道，心中却腹谤——海老头都这么说了，你说呢。


  　　“我承认，确实像那家伙说的，我上次没有全力出手。如果是我的话，先将他打残了然后再抓，基本就十拿九稳了。可惜我没有。”破理真人叹息：“小鬼啊，你有兄弟吗？或者特别要好的好友。”


  　　王崎点点头：“自然是有的。”


  　　——我的后宫不多，所以朋友绝对不少啊。


  　　破理真人却怜悯的看了王崎一眼：“唔，你自身的天分是很不错。但是，同辈之中，只怕很少有人能够跟上你吧？甚至很少有人能够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其实是个孤独的家伙。”


  　　——靠……这老家伙干嘛这样对我表示鄙视啊……


  　　王崎有些愤懑。


  　　“你大约是从未体会过的。”破理真人看着灯火通明的尔蔚庄，叹息：“求道者都是孤独的，就好像是黑暗中的一道烛火——或者用气死风灯比喻更为恰当吧？在黑暗之中安静的燃烧，希望能够照到更远的地方去。虽然不至于熄灭，但是却很孤独。”


  　　“但是，在尔蔚庄这个神奇的地方——这就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这里啊，有无数和我一样的灯、和我一样的火在照耀，光明忽然连成一片。”


  　　“有志同道合者，也有意见相悖但终归是在往大道前进者……有朋友，有敌人。那个时候，交锋也成为了乐事。”


  　　他指了指尔蔚庄：“几百年前在那里发生的事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讲到这里，他的语气突然凶狠起来：“可是，那个混账东西，就做出了那样的事——他背叛了这一方天地，襄助谪仙，并且在魔皇那家伙谪仙身份暴露之初也不曾悔改，铁了心想要以自己的故国开始，建立一个所谓的‘王道乐土’，还累了一批道友，小半个缥缈宫！”


  　　“到最后，大好的人心，分崩离析。”


  　　他又看向王崎：“我考考你识文断字的水平好了。现在，人们是怎么形容我们和归一盟的关系来着？”


  　　“宁得归一援手义，莫有飘渺同窗情。”王崎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宁学桃园三结义，莫学瓦岗一炉香”在这个世界的仙侠版。


  　　归一盟本是一个松散联盟，是万法归一麦思伟在大成之后，将光华殿、奔雷阁、元磁宫等多个门派统合为一体——他本就不是严格的单一门派。严格意义上，这些门派甚至没有攻守互助的义务。太一天尊出身光华殿，但是他在当初的尔蔚庄论剑之中，却得到了几乎是整个归一盟的支持。


  　　反观缥缈宫，所有人都是同门，不是师兄弟，就是叔伯子侄。但是，不准道人当初裹挟了一批缥缈宫修士投入魔皇麾下，使得在魔皇之乱中，缥缈宫陷入内乱，两边的缥缈宫弟子火并都不知死伤多少。而缥缈宫的“同窗之谊”，在这之后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


  　　对于缥缈宫来说，这简直不可原谅。


  　　而对于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不准道人海森宝，缥缈宫想必也是恨极。


  　　“那个混账东西，自己愧对了那些日子。”不容道人喃喃。然后，他拍拍王崎的肩膀：“若是你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切要万分珍惜那些过去的时光。”


  第一百九十九章 路小茜


  　　在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之后，破理真人挥挥手，将王崎送回了用晚膳的大堂。他则一个人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在追忆当年，还是在寻找不准道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不过，估计寻找也不会有用吧。冯落衣也说过，不准道人修持特殊，就算真的找到了蛛丝马迹，也没办法用其他途径推演他的趋向。


  　　回到大堂之后，王崎沉沉叹息。


  　　宁得归一援手义，莫有飘渺同窗情——这一句戏谑，背后却是缥缈宫怎样的过去？当初两派缥缈宫弟子相对厮杀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心思？

  　　在通往大道的道路上，他们无疑是道友。可是，在通往人道理想的道路上呢？

  　　而最终吸引那些缥缈宫弟子去赴死的，却是一个谪仙人塑造出的虚伪之言。


  　　是的，虚伪。谪仙人作为永恒阶级中最上层的存在。在没有更大利益的前提之下，又怎么会真心想要推翻这个体系呢？


  　　而这一切，甚至又有可能是某位大能根据地球上一段黑暗的历史，强行捏出来的“故事”。


  　　“世事无常。”王崎只能如此感叹。


  　　唏嘘片刻之后，方才接待王崎的老管家再次凑了过来：“王先生？”


  　　“嗯？”


  　　“请问您对客房有什么要求吗？是要靠近人群一些，还是远离人群一些？是要在水边，还是在林间？或者您更喜欢湖心小筑这类？”


  　　王崎一愣：“哦，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若是周围的空屋能够多一点就再好不过了。我之后还会有朋友过来。”


  　　“空屋……明白了。”老人点点头，吩咐下人：“将天字甲三三号的令牌取来！”


  　　很快，一面令牌到了老者手里，老管家亲自领着王崎，沿着大道飞掠而去。很快，二人就掠过一排排房舍，来到一处大宅院面前。


  　　“天字甲三三号客房，算是咱们尔蔚庄最早的一批客房了。”老者颇为自豪的介绍道：“虽然庄子各处都在频繁的拆了重建，但是这间客房几百年来却也只是翻新而已。不过，这里也是咱们最好的客房了，绝对不会因为是五百年前建成而有一丝落后。屋内的个人算器、与万仙幻境的灵讯接驳都是最好的……啊，抱歉，我这是在鲁班门前弄斧子，草堂之前论诗词啊。您乃是算器之法的大行家，更是将算器之法与修法化为一体，老汉失言了。”


  　　“这有什么……”王崎笑了：“您不要在意这种事情。”


  　　“不不不，王先生虽然看得起老汉我，但是，我却不能轻慢了王先生。”老管家笑道：“能和未来的逍遥修士说几句话，对于我这种几百年也未能突破元神的修士来说，倒是一种福分了。”


  　　“说到逍遥……这间房舍也有说头。兴许它内在的装潢只能衬得起炼虚宗师，但是，这屋子就算给逍遥修士住也不跌分。”


  　　“哦。”王崎来了点兴趣：“有什么说法？”


  　　“往昔，这里是专门给参加尔蔚庄论剑的缥缈宫修士住的。”老管家道：“几百年前，半途身陨而未曾证道的索墨非阁下，连同不容道人、不准道人等多位修士，就是在这里住过。”


  　　王崎错愕。


  　　刚才他还和这件事的当事人之一，不容道人谈及了“宁得归一援手义，莫有飘渺同窗情”的戏言，然后自己后脚就住进了与这句戏言息息相关的屋子……


  　　——卧槽，这是什么玄学的方式吗？

  　　“这间宅院本就可以住好几个人。更重要的是，它周围的宅子基本都是空的。”老管家道：“您若是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换。不过，当年量子尊师和太一天尊下榻的客房，已经叫我们分给别人去住了。对不住了。”


  　　王崎摇摇头：“我倒不是特别在意这种事。”


  　　老管家奉上令牌：“还请先生检查一下。另外，若是先生想要吃喝，也可以用这个令牌传唤侍女。”


  　　王崎用令牌打开院子附带的大阵，然后灵识扫动，检索了一番。正如老管家所说，这个屋子里，算器的成分还真不少。光是可以与万仙幻境相连的镜类法器就有好几面。除此之外，院子倒也雅致，且没有一丝落尘。


  　　王崎点点头：“多谢了。”


  　　老管家笑道：“您满意就好。”


  　　在老管家告退之后，王崎再次沉吟起来。


  　　——不准道人……海老头几百年前就是在这儿度过的啊。


  　　——几百年前，一群志同道合者，在这里度过了怎样的时光啊……


  　　他想起了破理前辈描述的“无数光汇聚在一起”的情景，不禁悠然神往。


  　　他之所以要建立基派，也就是因为，他希望能够汇聚更多的人，展现出那样的算学啊。


  　　又过了片刻，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王崎拿起令牌，再次解开阵法。他终于觉得这个院子有些不方便了。


  　　——我去，有钱人的思维还真是难以揣测。本来整个尔蔚庄就拥有一个超大的护山大阵了，这个独立的小院子居然也放了一个独立的阵法……他们不嫌麻烦吗？


  　　——不过，考虑到论剑会总是不缺斗法的……或许有点必要吧？


  　　打开门，一位英气逼人，白衣白帽的女子正站在门口。


  　　路小茜拱手道：“王道友……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吧？在下缥缈宫真传弟子路小茜。方才因为师父太过郁郁，所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问候，对不住。”


  　　“这一点我也是一样。逍遥期修士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王崎苦笑：“啊，我刚才在想事情，所以开门晚了。”


  　　路小茜的目光落到王崎的令牌上，摇摇头：“索氏积累的财资虽多，但是却也不是这样一个浪法。听我师父说，他们那个时候的论剑会，还没有这些东西的……也不知道是哪一届论剑会加上的这些。”


  　　“诸多前辈来参加论剑会的时候，索家家主还是索尔蔚前辈。他并不擅长经营，所以索家也远没有现在富有。”王崎后退一步：“先别站着说了，进来坐坐？”


  　　路小茜点点头：“我正好也住附近，所以就过来打个招呼了。”


  　　“附近？”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将当年师伯祖下榻的客房给了我。”路小茜笑道。


  　　路小茜的师伯祖，指的自然就是量子尊师薄耳。


  　　量子尊师薄耳当年下榻的客房，距离这间自然是比较近的。


  　　走进屋内，路小茜就四下张望：“师父和海师叔当年住的就是这一间客房吗？找一找，兴许还能发现一些当年痕迹……”


  　　王崎摇头：“不可能了。那位老管家说了，这屋子也翻修过好多次，若是真个有重要的痕迹，必定会被特别标注或者移走收藏吧？不重要的痕迹，肯定也就直接抹平了。”


  　　“也是。”路小茜点头叹息：“缥缈宫的黄金时代……若是当年师父师叔师祖他们知道今日的缥缈宫，已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说到这个……有一个问题我却是老早就想问了。”王崎道：“缥缈宫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吗？感觉好多缥缈宫的弟子都有些……”


  　　“你是说高狄师兄吗？”路小茜叹息，道：“某些地方，缥缈之道陷入了瓶颈。这是实实在在的。但是，诸多师兄师姐的心情……我却并不怎么理解。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是他们自己太过脆弱了。”


  　　王崎眉毛一挑：“很糟？”


  　　——难道对于修士来说，量子力学涉及了什么修炼中更本质的问题？比如“我之为我”？为什么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思考？

  　　“当然，也可能没那么糟吧。”路小茜笑道：“我的另一位师兄，虽然在结丹期盘桓了十年，但是若是没有其他变数的话，这次论剑会之后就会踏天关了。三十年元神，这也是正常的速度了。”


  　　“这样就好。”王崎道：“那就恭喜那位道友了。”


  　　“我也得谢过道友。”路小茜道：“高狄师兄也受过道友的照顾。他正央求门派给予他一个论剑会的名额，希望能够当面向道友道谢。”


  　　“这就太夸张了一点……”王崎有些不明所以。高狄这个名字，他也只是听魏沧多说了几回而已，对这个人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二人聊了几句之后，路小茜便要起身告辞。她这次来，只不过是打个招呼，由于双方都是半步元神修士，而且元神化危机一个比一个严重，所以并不适合坐而论道。而不论道的话，这两个人之间也没有太多话题可说。


  　　走之前，路小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道友，第四代中微子，听说你的命名是……柰中微子？”


  　　“啊，已经流传开了啊。”王崎淡定的点点头，恬不知耻的扯虎皮：“纪念元力上人。我生平最为敬服元力上人，且与他的后代相交莫逆……”


  　　路小茜神色古怪：“若是道友的这个命名真的成立了，那与第四代中微子相对应的第四代轻子岂不是要唤作……”


  　　“柰子。”


  　　“道友，你是认真的吗？”


  　　“我取名发自真心。”


  第二百章 缥缈宫刘括


  　　第二日，山庄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距离论剑会的召开，其实还有一天的时间。王崎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因为“散心”，所以足足来早了两天。实际上，其他从南溟来参加这次尔蔚庄论剑的修士，还在慢悠悠的从神州西陆过来。


  　　所以，他其实是来早了两天。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事实。”王崎只能如此说道了。


  　　现在的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瘫坐在一张也不知是不是不准道人几百年前坐过的椅子上，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依旧活着。


  　　“仔细想一想，我十四岁之后，像这样的时光就很少了啊……”


  　　王崎这么自言自语。


  　　自从他真正被项琪还有李子夜带入今法仙道的世界之后，他就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尽管他跟着真阐子修古法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废人的态度。


  　　在仙院里，他每一日都在努力学习，虽说偶尔也有放松，但是，他娱乐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更好的工作。而在修为渐渐高强、心意逐渐洗练之后，他连放松都省下了。


  　　而现在，当他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思考理论层面的东西之后，这个家伙一下子就无所适从了。


  　　“啊啊啊，这根本就不像是我会做的事情啊……”王崎看着自己的戒指：“而且，真的是将最重要的娱乐路秩给卸载了——贾维斯，老贾，说点什么？”


  　　“意义不明，无法执行。”


  　　王崎叹了口气。虽说贾维斯是以他的智慧为蓝本的黑科技人工智能，但是，当做聊天对象就不大适合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算了……现在总是可以思考一点应用层面的东西吧？比如说种种法术之类的啊。”


  　　这份思考也没有持续很久。王崎这才叹息：“我骨子里居然是这样一个耐不住空虚的人吗？”


  　　什么时候，自己都已经习惯于和别人嘻嘻哈哈了？


  　　王崎的思考也没有持续太久，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王崎再一次拿起令牌。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阵法都被设计成常态开启，没法彻底关闭——不得不说，这个设计非常有病。王崎甚至没法说一句“门没锁自己推门进来”。


  　　只能说，有钱人的思维方式，真他娘的古怪。


  　　站在门口的是路小茜和另外一个年轻男子。路小茜拱手介绍道：“这位是我缥缈宫的大师兄……”


  　　“前首席弟子。”男子笑着纠正了一句：“现在你才是首席啊，‘大师姐’。”


  　　“刘师兄……”路小茜有几分尴尬：“这……”


  　　“王崎先生。”男子道：“久仰了。在下缥缈宫刘括。”


  　　王崎还了一礼：“原来是刘括道友，幸会，幸会。”


  　　“这可不敢当。”刘括再次行礼道：“前些日子，我那不成气候的兄长也在王师兄的门下那儿受了不少照顾，所以我是拜托路师妹专门带我来道谢的。”


  　　“道谢……”王崎有些疑惑的看着路小茜。


  　　“刘括师兄还有一位亲生的兄弟，也拜入了我们缥缈宫，就是刘综师兄。”路小茜解释道。


  　　刘综……


  　　对于这个名字，王崎倒是有一些印象。这也是在魏沧那儿求学的缥缈宫修士之一。


  　　王崎摇摇头，苦笑：“这件事情，我根本就不知情，你们要谢也应该是谢魏沧师兄去啊？感觉这两天光被你们这些缥缈宫的修士谢来谢去……”


  　　——顺便被缥缈宫的高阶挪移来挪移去……吗哒，我和缥缈宫一定八字不合。


  　　刘括接着道：“除了来道谢之外，我也有一些比较个人的问题，想要询问王崎道友。”


  　　“若是不涉及仙盟机密，必定知无不言。”王崎说着，就将二人请进自己的院子。


  　　在随手泡了点清茶润喉之后，刘括向王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王崎道友，你从结丹到元神，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王崎看了路小茜一眼：“路道友也是半步元神，这个问题你询问她也可以啊——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半步元神和元神的差别，无非就是元神期修士已经通过固化的元神法域，将自己的意识、生命、法力牢牢的统括为一体，而半步元神的修士仅仅是构建出元神法域，却未能固化。”


  　　路小茜含笑道：“半年之前，刘括师兄就开始筹备踏破天关的事情了。这些问题也问过我许多遍了。不过，本着求道者的严谨，他也来询问你——啊，等一会儿艾轻兰艾道友若是过来了的话，他也会去拜访艾道友的。”


  　　王崎点点头，道：“对于半步元神来说，这个过程就是将自己展开的元神法域永久固化的过程。和一般的元神期修士相比，也就是没有‘突破’的感觉吧——啊，这个只是我的猜想，你别当真。”


  　　刘括兴奋的点点头：“啊，我知道，师妹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对了，王道友，仙道之中盛传你也会使用飘渺无定云剑，这是不是真的？兑换库中飘渺无定云剑的新变种，也是你做出来的？”


  　　王崎点点头：“确实，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大用了……”


  　　飘渺无定云剑确实是一个了不得的剑招，几乎是逆转因果的剑之极。但是在王崎眼里……


  　　这个外挂显然还不够大。


  　　神瘟咒法直接引发幻象修改意识、兽机关无限增殖提供更高阶的力量——这些哪一个不是更加强大的外挂？


  　　而相比之下，无定云剑的缺点就在于难以控制，不能在观察者众多的情形下展开，单独一剑的威力也甚是有限。若是王崎自己的力量，就算无定云剑剑剑命中圣帝尊的名门，圣帝尊也绝对不带掉血的。


  　　更别说，灵凰岛围观群众对于飘渺无定云剑都是巨大的威胁。


  　　而尴尬的是，“飘渺无定云剑”这门剑术，其实黑科技的成分还是很大的。别说王崎，缥缈宫的诸人也没有彻底在法术的层面上理解不准道人创出的这一剑，更别说王崎了。他也没法像处理其他手段那样，将无定云剑拆解之后融入自己的外挂体系。所以，明明是无比强大的“颠因倒果”之剑，王崎却将之束之高阁。


  　　哪怕是他自己魔改的飘渺无定因剑。


  　　“那么，在你的元神法中，这门剑术及其后面的理论，究竟占有什么地位呢？”刘括神色严肃，问道：“换句话说，您是怎么处理还不确定的理论？”


  　　“基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位吧……”王崎道：“我不会将未确认的理论纳入自己修法的基础的。而且，飘渺无定云剑和它背后‘波函数塌缩的原因’，也并非是飘渺之道的全部——虽然它也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了。但是，没必要将之纳入自己的元神法中。”


  　　“唔……但是他确实很重要啊。”刘括有些急切：“您难道就没有类似的烦恼吗？就我的理解来看，就算是算学，恐怕也是存在不可忽视的矛盾吧？”


  　　王崎露出自信的微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是啊，还是我提出来的呢。”


  　　“那么，提出‘不完备’的您，究竟打算用什么办法构筑元神法呢？”刘括盯着王崎。


  　　“嗯，将那些有可能引发矛盾的部分暂时不管，留下‘空白’——这不就好了？就先用已经可以确定的部分打造一个‘框架’——这样。”


  　　王崎用手比划了两下。


  　　刘括呆若木鸡：“这样……这样也可以？”


  　　“啊，我最近打算出一本算书，里面就阐释了一些我这样的想法。”王崎笑道：“若是二位有兴趣，不妨来捧个场。”


  　　路小茜露出了向往的神色：“高狄师兄他们倒是老早就开始说你的学派准备出算书了。”


  　　王崎笑而不语。


  　　哪怕是布尔巴基学派思维的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布尔巴基学派确实通过带入以前并不存在的逻辑连贯性、推动从具体实例到抽象共性的发展，并改变了下一个五十年的数学风格。他们是这样批评布尔巴基学派的：在布尔巴基学派的格局中，数学是包含在布尔巴基教科书中的抽象结构。教科书之外均不是数学。自从在教科书中消失后，具体实例就不再是数学。


  　　布尔巴基纲领通过排除普通学者在路旁可能采集到的“鲜花”——比如先于指数出现的对数，缩小了数学的规模，完成了初步的统一。


  　　王崎开始细致的讲解自己在元神法构建中遇到的一些实际问题，还双手并用，给出自己元神法当中的一些思路。刘括立刻就露出醍醐灌顶的神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路小茜也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这……这简直就是我见过的元神设计当中，最能体现‘美’的那一种。算学的美感在你展现的部分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仿佛就是……我过去看到的诸多元神法的统合！”


  　　王崎淡淡一笑。对于王崎来说，最理想的元神法无疑是基于弦论的——倒不是说他特别喜欢弦论，而是因为弦论无所不包，几乎不可能完全错误。而其次，就是朗兰兹纲领了。


  　　通往弦论，就先要把布尔巴基学派的诸多理论修至大成。而朗兰兹纲领，正是布尔巴基学派大成的标志。王崎觉得，若是没错的，基于朗兰兹纲领的元神法，无论如何都会早于弦论。


  　　所以，现阶段，这个元神法也是他下苦功最多的一个了，怎么可能不精美呢？


  第二百零一章 交流修法

  　　元神法这个东西，是非常个人的。因为每一个人先天的血脉都有微弱的差别，后天的经历更是必然不同，而这份“经历”形成的“经验”继而累积成的思维，也存在差异。


  　　就连修炼出来的法力，都是带着“个人的特色”。


  　　所以，最终统合了肉身、思维、生命、法力这一切的元神，就变成了一个非常个人化的东西。


  　　就算别人知道了另一个人元神的部分，也不一定能够直接使用。


  　　若是不考虑这个“个人特色”而直接使用的话，那就是下品元神了。


  　　而对于此道有一定研究的修士，也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个人信息，如何将那些不涉及自己个人修行的部分交流出去。


  　　而这种交流，其实也是尔蔚庄论剑的核心部分之一——也就是触类旁通。


  　　在仙盟成立之后开展的论剑会里，“交流物性之道”甚至“交流求道”已经不是主流，交流修法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而对于这些结丹期的佼佼者来说，交流元神法，就是交流修法当中的主要部分。


  　　王崎交流过自己的部分元神法之后。刘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您的元神法，竟是一个要统合之前所有万法门元神法优势的……啧，好厉害。那得强大到什么地步？”


  　　王崎笑道：“统括一切算学领域，正是我毕生的追求。而这个元神法，也正是这一追求的体现。”


  　　“了不起！”刘括击节而赞。


  　　路小茜却隐隐有些担忧：“可是，这么强大的元神法，其构造难度且不说，其成功率……或者说，这个理论……”说到这儿，这位缥缈宫首席弟子似乎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好了。她思考了许久，才提醒道：“你还记得，上一个做这种努力的前辈是什么下场吗——你应该不会忘记，对吧。”


  　　“上一个做这种努力的前辈”，指的是算主希柏澈。


  　　其下场——道心破碎。而导致这件事的，正是让王崎真正登上万法门顶峰的不完备定理。


  　　提起这个话题，王崎也低下头，沉默了一下。他不希望这个结果，分外不希望。在他微末之时，算主就曾经给他提供过帮助。甚至从冯落衣和陈景云的一些话语中，他还隐约猜到，在他被认为是谪仙的那段岁月里，算主也曾经为他暗中提供庇护。


  　　这是天大的恩情。


  　　但是，道主的梦想与道心，却是粉碎在王崎发掘出的理论之上的。


  　　“我始终认为，算学和物质运转的规律一样，是一种自有自在的东西。它的正误，不以人心为转移……”王崎缓缓说了一句。可说到一半，他才惊觉对方并没有指责自己的意思，而是善意的提醒。于是，他转口说道：“所以，我认为，算学和天物流转之道中的许多分支一样，都一定有一个‘确定的部分’。只需要取这个‘确定的部分’就行了。”


  　　“说得确实在理。”刘括点点头：“王崎道友的说法，倒是给了我一些新的思路。我们缥缈宫的核心，便是微观粒子的运动。由于微观粒子实在是太渺小了，与宏观的尺度差异过大，所以我们很难窥探到微观世界的真实面貌。但是在另一方面，我们始终能够窥探其中的‘部分’，所以，我就想……”


  　　说话之间，他也伸手比划，勾勒出种种纹路。


  　　路小茜点点头：“嗯，颇有优势。但是我觉得……”


  　　这两位缥缈宫弟子也开始交流。而在这个交谈的过程当中，他们也分享了自己的部分的元神设计，供王崎参考。


  　　这就是投桃报李了。


  　　王崎欣然接受，并且也加入了讨论。


  　　三个人的交流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然后，刘括站起来，兴奋的说道：“我又有了新的思路，要先回去稍作整理了，今天说不定就要将新思路上传给仙盟的审核处那边——师妹，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一步了。”


  　　看着年轻人快步离开的身影，王崎对路小茜道：“你这个师兄，倒是非常好心的一个人啊。”


  　　路小茜道：“嗯，确实。不过，王道友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他居然带着你来和我讨论半步元神的事情，但是其间又没有问你什么问题——在半步元神相关的问题上，他肯定问过你很多次了，对吧。”


  　　路小茜点点头：“确实。”


  　　王崎一拍手：“你看，他不问你问题，就说明我告诉他的东西，他都不需要确认了。但是，他还是带你过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其实是想让你也旁听一下本人的描述？”


  　　路小茜茫然：“啊，可是，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大概……是想让欠下的‘人情’这种东西自己一个人担了吧。”王崎笑道：“人情债这种东西啊，无法量化，所以最是麻烦了。”


  　　路小茜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一重考量？”


  　　王崎轻笑：“如此细致入微，而且还润物无声的好男人……交浅言深。交浅言深。”


  　　——不管那位兄弟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我看有就是了。总之，我就好人一把。


  　　路小茜的表情一下子从错愕变成苦笑：“哦，这样的。刘师兄确实是有这个意思来着。但是……这么些年了吧，我并没有那种……那种感觉呀。”


  　　王崎眨眨眼，眼神当中闪动着名为“八卦”的光芒——对于处于无聊状态的人来说，八卦就是最好的调味剂。


  　　“以前也是有一些很优秀的师兄弟来追求过我吧，但是，没有那种感觉就是没有那种感觉。”路小茜浅笑：“虽然我自认为不是那种心中除了大道容不下一丝他物的修士，但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感受不到那种‘理所当然的美好’。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也差不多。虽然我遇上过蛮多优秀的人，但是……啊，有时想想也确实很遗憾的——嗯？王道友？你的表情好像很沉闷啊？”


  　　路小茜察觉到王崎表情不大对。他似乎低着头，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而且情绪似乎……不太高昂。


  　　路小茜顿时觉得荒谬。


  　　——不会吧，又是一个……


  　　“不要误会，千万不要误会。”王崎急忙摆手，苦笑：“啊，只是想起一位老朋友来着，和你没关系。我差不多已经订婚了，千万不要误会。”


  　　——真是，聊了个完全不该聊的话题啊。


  　　——还以为灭尽古法修之后，我真的可以彻底释怀呢。


  　　听到路小茜说“有时想想也确实很遗憾”的时候，王崎却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十年之前的那一天。


  　　当时的他，还没有今日这强大修为，没有今日这百般法术，没有天剑没有兽机关没有神瘟咒法——他还仅仅是一个刚刚晋升练气期的“古法修”。


  　　那天晚上，那个男人被迫舍弃了自己最强的长处，去和另一个法力略高于自己的元婴期古法修硬碰硬。


  　　然后，那个男人就在下一个早上，带着“真遗憾”的呢喃，无憾的走了。


  　　就在刚才，王崎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要不要将李子夜的事情告诉路小茜呢？

  　　但是，在一番思考之后，王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李子夜已经死了。对于路小茜来说，他恐怕也只是一个“十多年前的故人”吧。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说不定只是平白打乱别人心境，然后换来几丝怜悯。


  　　而且李子夜自身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王崎机智的换了个话题：“难不成，路道友你其实是对女孩子抱有……”


  　　出乎意料的是，路小茜飞快的理解了这句话。她用混合啼笑皆非与鄙视的眼神看着王崎：“王崎道友，你在开什么玩笑……”


  　　两人又交流了一下关于元神法门的事情——主要还是交流了一下抵抗元神化的心得之后，路小茜也离开了房间。


  　　“贾维斯。”王崎吩咐道：“在我的面前，展开工程构建幻境，覆盖常规视觉。”


  　　王崎的视野立刻变成蓝色，房间之内桌椅的轮廓渐渐淡化，然后，抽象的白色线条出现在王崎面前。王崎伸出手，不断操纵这些线条，使之变化成具体的形状乃至符阵。渐渐的，白色抽象线条堆积而成的图形出现了。


  　　那大概是个人形。


  　　“贾维斯，重新演算，将之转化成万象卦文。”


  　　“好的，先生。”


  　　在刚才的交流当中，并不是只有刘括获得了新的灵感。王崎之前研究过的元神法其实并不是特别多，这样和其他元神在即的修士交流思路的经验就更少了。而刚才的谈话，也确实激发了他的一些灵感。


  　　“确实啊，冯老师说得一点也没错……尔蔚庄论剑，确实对我现在的状况有很大好处。”


  　　王崎对未曾谋面的其他门派修士兴趣更大了。


  　　“就让我见识一下，神州的仙道技术、诸多法门，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吧！”


  第二百零二章 接连到来

  　　“唔……呕……”


  　　“停停！你这女人！停！不要给我吐在这里！”


  　　尔蔚山庄外三里处，一堆人跌跌撞撞的从虚空之中出现。苏君宇刚一站定，就惊恐的甩开项琪，而项琪则跌跌撞撞的走了十来步，才脸色稍霁，叹道：“穿空遁法……好可怕……”


  　　穿空遁法是借助引力和空间的变动进行的。而在施展的时候，进行穿空遁法的人也是在不停的感受引力的变化。


  　　这种感觉，甚至比云霄飞车之类的娱乐项目更加疯狂——而且，若是你不是施术者，这种引力的骤然变化还是无可预测的。


  　　项琪自己根本就不会穿空遁法，对引力和空间的认识也非常有限，只是由苏君宇带着进行穿空遁法，又哪里能够抵御那诡异的感觉，在苏君宇带着她一路从万里之外挪移过来的时候，她就差点一口吐苏君宇脸上了。


  　　“唔……突然觉得，王崎那小子实在是了不起啊……我记得我刚捡着他的时候，他根本就是坐船就晕的货色，穿空遁法这种东西他居然也驾驭得来……”项琪脸色苍白，不断干呕。


  　　“得了吧，人家穿空遁法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引力会如何变化，他都一清二楚——这就跟自己走路一样，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步子而发晕动症吧？”


  　　晕动症多是由颠簸引起的平衡感与视觉等感官之间的矛盾而产生。若单说是颠簸的话，其实人走路产生的身体上下起伏也非常大，但是没有人会因为这个而眩晕。那便是因为，身体的起伏，其实都在人自己的掌握之中。


  　　更通俗的说法，这个就好像是自己打自己，一般都不会很痛。除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本能会让人下意识收力之外，还有心理上的原因——人知道自己的什么部位会在什么时候产生痛感，所以做好了心理准备。


  　　项琪自暴自弃的大声嚷嚷：“啊啊啊，我算术差我不懂穿空遁法，你厉害你聪明——早知道就不要你带我过来了！”


  　　“喂，也不知道是谁在论剑会前一天才拿到入场资格，然后才说自己门派公派的灵舟已经出发了，要我去接啊！”苏君宇毫不示弱：“你这家伙，真是不知道感恩！”


  　　项琪翻出死鱼眼，两边嘴角往下扯：“噫！如果不是我自己遁法差，怕赶不上的，我会找你来吗？”


  　　“你为啥不拜托同门的元神期修士啊！”


  　　“论剑会元神期修士禁止入场，我还好意思让他们白跑一趟吗？”


  　　“我呢？”苏君宇指了指自己。


  　　“反正顺路。”


  　　“老天！顺路？从朗德绕道到焚金谷再绕回尔蔚庄，你管这个叫顺路……”苏君宇扶额。


  　　然后，两人相视无语，突然又笑了起来。


  　　“话说，这里不像是传说当中的尔蔚庄啊？”项琪四下里张望后：“到似一个小镇……不过结丹期修士还真是多。”


  　　他们面前确实是一个小镇子，镇子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哦，伴仙镇。”苏君宇道：“伴随着尔蔚庄论剑而兴盛起来的小镇，算起来，也是索家的产业吧？”


  　　“索家的产业……”项琪四下张望，眨了眨眼睛：“怎么搞得像是个游山玩水之地一样？”


  　　“本来就是。”苏君宇看起来是做足了功课，应答如流：“怎么跟你形容呢？啊。就是说，这只是尔蔚庄论剑会引发的次生现象吧。早年尔蔚庄论剑，出场的都是仙盟最为顶尖的大人物。太一天尊，量子尊师，不准……不容道人，还有苍生国手，都在。为了瞻仰前辈风采，便有许多人也来这里，就算进不去，哪怕是用灵识远远观察也好。索家本是以商贾而立族，对于他们来说，和气生财才是道理，对这些人又不好开干，干脆就建了个休息区，让他们尽量集中到这里。所以，久而久之，就诞生了这么个小镇子，每十年才有一次人气儿。”


  　　项琪作做的鼓鼓掌，语气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啊，好厉害好厉害。”


  　　苏君宇倒是没听出项琪调侃的意思，继续说道：“现代的论剑会，仅限结丹期修士参与，讨论种种法度，还有破天关的道路。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这些毫无意义。但是低阶修士却是趋之若鹜。少不得众多不得入门的前来凑个热闹，即使只是旁观盛会，亦会受益匪浅——更别说，这次他们还有机会认识天下闻名的逍遥修士，不容道人破理。”


  　　“确实哦。”项琪点点头。


  　　半仙镇规模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看伴仙镇十年才有一次繁华，可内里的酒馆饭店茶楼确实一应俱全。项琪突然起了兴致，拉着苏君宇在镇子里面逛了一圈，也不顾苏君宇“姐姐啊你还在磨蹭什么啊下午就是开幕仪式了”的哀嚎。


  　　当然，苏君宇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以他如今的实力，就算将项琪强行带进尔蔚庄都没问题，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项琪逛了一圈。


  　　不过，项琪很快就失了兴致。这种小镇，其实也就是为那些仙道中人提供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其实并无特色，所有招牌都是从神州各地仿照过来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


  　　终于，在苏君宇的催促声中，二人踏上了前往尔蔚庄的路。


  　　不过，在离开的时候，茶楼之内的一场争吵却让苏君宇微微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苏君宇指了指一旁。只见，似乎是一帮万法门弟子和一帮归一盟弟子在争吵。


  　　“若是说，这次论剑会，我万法门不能出尽风头，那也只能是有小人从中作梗，没有其他可能性了！”一群万法门弟子一阵喧哗，一个身材高大的弟子举着茶杯大着嗓门道：“王崎师兄是什么人？若是他有心，分分钟就能横扫整个尔蔚庄！”


  　　“呸。”另一旁的归一盟弟子却受不得这个激：“别逗了。王崎两年之前才被艾轻兰打趴下吧？人尽皆知啊！”


  　　“就是，别逗了。谁不知道，缥缈宫首席的无定云剑才是同阶之中，天下无敌！”


  　　“呵，你们归一盟这次论剑会风头不显，所以就只能指望一直和你们争持不下的缥缈宫为你们挣脸了是吧？”


  　　“都——别——说——了！”突然，另一个缥缈宫弟子蹿上桌子，大声喊道：“其实啊，你们也不必在这儿吵吵。‘算不周’与‘剑无定’，其实必会有一战。今早我去尔蔚庄外晃荡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人在持剑对峙。”


  　　“诶诶诶！说说，说说！”


  　　两派修士立刻就停止了争吵，围在一起，听那个缥缈宫弟子讲述他看到的。那个缥缈宫弟子也不嫌弃，随手抄起一杯不知是谁喝剩下的茶，润了润喉咙，做足说书人的样子，道：“说道那一战啊，那可是惊天地，动鬼神，足以决定谁才是元神期下第一人啊！那可是一场好杀——虽然没开打！”


  　　“切！”


  　　苏君宇一直听到这里，才重新迈步。项琪跟了上去，眼神还有些飘忽：“路小茜……”


  　　路小茜入道之后便是风头无两的大天才，筑基期时甚至杀败了众多结丹期修士——而且是今法结丹。虽然最近十多年她未曾出手，没有交战记录。但谁都觉得，经过了近十年的沉淀，她只会更加可怕。


  　　项琪和苏君宇入道之初，正好是路小茜成名之时。在项琪眼中，路小茜几乎就是同辈之中无敌的神话了。


  　　然后，王崎……王崎则是她筑基期时遇到的，是由她和苏君宇亲手引入仙道的。


  　　现在，也就十来年——二十年都不到的时间，王崎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停下来的？”


  　　苏君宇点点头：“我刚才只是有些奇怪……王崎那小子，与别人打架，打输了且不说，打赢了的话，他铁定是要搞得人尽皆知的。可我之前根本没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好奇啊。”


  　　二人信步穿过了尔蔚庄的外围，来到迎客的楼阁，对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递出了自己的请柬。随后，就有一个万法门修士迎头赶了上来：“苏师兄，快快快，我领你去住处，然后再去会场。论剑会开幕式很快就要开始了，主持的可是逍遥修士，去晚了就是大大的失礼——呀！”


  　　这个家伙就是同属于基派的冯兴冲。他看见了苏君宇身边的项琪，立刻发出短促惊呼。他掩着嘴，指了指项琪又指了指苏君宇：“苏师兄……”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而项琪更是进一步的解释道：“我这只是没办法，所以才拉了个苦力，懂么？”


  　　苏君宇则是摆出一副威胁的语气：“听好，我不希望有什么流言蜚语到处乱飞，你知道吗？万法门内必须保持清净整洁的门风，好让大家一心求道。”


  　　“哈？没有道侣的门风？”


  　　“你这女人……你不觉得你承认了什么吗？”


  　　冯兴冲只是觉得委屈：“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离队去接这位师姐……”


  　　可是已经没有人在乎他的话了。


  第二百零三章 大会开幕


  　　和常见的仙道盛会的流程不同，现在的尔蔚庄论剑会，是没有开幕式的——一般情况下。实际上，尔蔚庄论剑，一般情况下就连主题讲道和闭幕仪式都不会有。


  　　在仙道盛会中，主题讲道与闭幕讲道，都是极为重要的，甚至连开幕的讲道都是非常有必要的环节。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说，或许这个阶段就是老前辈在回顾过去或者展望未来。但是，若是回顾过去和展望未来的，本身就是站在这个领域顶点的人呢？


  　　就比如说，希氏二十三问，就是在这种盛会当中被提出来的。


  　　当然，二十三问这种等级的讲演是不常有的，但是，每一次仙道盛会的讲演，却是都需要人去做精心准备的。


  　　在大会刚刚开始提上日程的时候，这种讲演的邀请就应该发出去了。而这种准备，往往会持续数年的时间。


  　　只不过，当今的尔蔚庄论剑一点都不一样。


  　　现在的论剑会，是没有主题的。或者说，它每一次的主题都一样。


  　　元神之法交流。


  　　而这种法门上的交流，一般也不是论剑会本身的最终目的。尔蔚庄论剑带来的“人脉”，才是举办者与仙盟之中推动者的最终目的。


  　　打破门派的藩篱，让仙盟最优秀的诸多年轻人内部形成一个相对紧密的圈子。


  　　这样的“会议”，也就没必要专门设置什么开幕仪式或者主题讲道了。


  　　但是，这次可确实有些不一样。


  　　因为这一次，破理真人在这里。他不仅是强大的逍遥修士，是缥缈宫的实权人物，更是当年旧时论剑会的亲历者。今日的论剑会对于旧日的论剑会来说，也有一个“怀古”的作用。


  　　有什么能比这位亲历者的讲演，更能卖情怀，更能激励人心，更能体现怀古的精神？


  　　没有了啊！


  　　所以，不容道人也就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开幕讲道的工作。


  　　在众目睽睽之中，一位身材高大，面容硬朗刚健又俊美的中年修士走上云台。众人心知这位必定就是逍遥修士不容道人，所以自觉安静了下来。


  　　尔蔚庄内，一时只剩蝉唱鸟鸣。


  　　“嗯，小家伙们。”这位向来特立独行的逍遥修士对着诸多低阶修士打了个招呼，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踏上神州了。前些日子，师门让我来主持这次的论剑会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担心自己看到今日的年轻人会让人失望透顶。”


  　　“但是现在看来——你们其实也不算太坏啊！”


  　　会场中响起了一些稀稀拉拉的善意笑声。路小茜之类熟悉这位逍遥修士语言风格的人自然清楚，这里的“不算太坏”，就等于“还是不错啊”。其他不懂的人在一番询问与解释的流程之后，自然也就懂了。很快，会场之中的释然笑声就连成一片。


  　　大家见这位逍遥修士似乎不像传说中的不好说话，纷纷松了口气。


  　　“我第一次踏入这个山庄，还是在七百年前。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修士……唔，我也记不清那会儿是筑基还是结丹了。几次论剑会让我的记忆有些错乱。而那个时候，就连我们的师父师伯也只是应邀而来的配角，会议的主流，还是物性之道，还是原子结构……”


  　　从学术上来说，这个讲演的意义乏善可陈。但是，对于会场的这些结丹期修士来说，却没有什么话比这一场有旧时论剑会亲历者讲述的亲身经历更有代入感了。


  　　这个时代，几乎就是这些普通修士最快乐的时代了。古法修刚刚覆灭。历史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而今法仙道依旧和过去一样，处在飞速的发展之中。星球之上极低的危险，与修炼极低的难度，使得修士的幸福指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而现在，来自黑暗星空的危险还在被人死死挡在黑暗之处，没有人知道这个宇宙究竟有什么样的凶兽在肆虐。他们只知道，我们掌控了这一方天地。


  　　连“彻底掌握一方天地”都做到了，还有什么是今法仙道不能克服的呢？


  　　而同辈之中，像王崎这样压倒前辈的天才，也使得很多人相信，他们这一代就是今法变革的一代，是风起云涌的大时代。而他们——王崎的同辈——也必然是黄金的一代。


  　　这个错觉，固然有些不大真实，可对于现在的诸多修士来说，这就是时代给他们最直接的印象了。


  　　尽管尔蔚庄中无人喧哗，但是却有一股火山一般热烈的情绪在酝酿当中。


  　　就差有点火星点燃了。


  　　当然，也有的人，并没有被这种安静的狂热给感染。实际上，从南溟来参加论剑会的修士，对这种狂热都没有什么认同感。他们见识过了龙族和两代古老妖族之后，大约认识了这个宇宙的一角。这样的人，是很难代入到普通修士的狂热之中的。


  　　当然，也更有人，在人群之中起着别样的心思。


  　　苏君宇的肩膀轻轻拱了拱项琪的肩膀。项琪皱眉，问道：“怎么了！”


  　　苏君宇伸出手，如同取景框一般，用双手拇指和食指画了一个方框，对准了不容道人：“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怎么……”项琪失笑：“我怎么可能知道，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彼可取而代之。”苏君宇突然道。


  　　“什么？”项琪吓了一跳。


  　　“彼可取而代之。”苏君宇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是却很坚定。


  　　“你疯了！”项琪一下子跳起来，抱住苏君宇的手，将之压下，道：“你疯了吗？那是逍遥啊！那是逍遥修士啊！那是逍遥修士！他看得到你！你要是被看到你就死定了！就算人家宽宏大量……你就不看看周围有多少缥缈宫弟子吗？啊？”


  　　苏君宇笑道：“啊哈哈哈，是这样吗？只不过，我真心这样觉得的啊！”


  　　“你这家伙！”项琪弄不准这家伙在发什么疯。


  　　“其实……苏君宇师兄也不是真不能……”冯兴冲在两人身后弱弱的说道。


  　　项琪疑惑的回头。


  　　“在咱们这个小圈子里，苏师兄的天分其实是仅次于王师兄的……”


  　　冯兴冲并不是在帮苏君宇泡妞——而且一般万法门也根本想不到这一重，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在基派之中，王崎是绝对的中心。整个形式主义的思想，都是王崎提出的，这个理论体系，是他完善的。王崎在这个学派之中，是不可替代的。


  　　而在这之下，却不是已经元神期的魏沧、赵清潭，而是苏君宇。


  　　尽管魏沧、赵清潭、戴太冲等几个元神期修士的宗师身份能够让他们过一些王崎和苏君宇达不到的“硬标准”——比如教师资格的考核，但是在学术上，苏君宇却是不弱于三位宗师级别同门——甚至是超过一些。


  　　而他往日的积累，也是更胜一筹——他可是在希门二十三问的第一问中，做出过重要贡献的。


  　　二十三问，对于他人来说，就是“逍遥之路”。只要能够独立完成其中的部分，那就是未来的逍遥修士，仙盟的未来之星。


  　　王崎几乎杀穿了其中的第一问、第二问与第十问，这是绝对的妖孽。而苏君宇将第一问大大推进了一步，也是极为了不得的天才。


  　　换句话说，苏君宇是能够晋升逍遥的。并且，他也是有雄厚资本的。


  　　项琪一时失语。


  　　——原来……这个与自己打打闹闹的家伙，在别人眼中其实有这么厉害呀。


  　　“……而在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论剑会中，万法门的月寒兄——也就是苍生国手，对我们伸出了援手……”破理真人正好感知到了苏君宇的“狂言”。他是认识苏君宇的，所以，同样不觉得苏君宇的妄言有什么问题。实际上，如果不是王崎风头太盛的话，苏君宇就应该是这一代万法门的首席了。这个小子未来能够到他的水平，也不是没有希望。


  　　想到这里，他就将注意力投放到另外一个年轻人身上。


  　　王崎正一个人在角落里，安静的喝着茶。


  　　此时的破理真人，正好讲到了某一次尔蔚庄论剑会的情形。当时，太一天尊为首的诸多修士，还认为，波函数之所以会塌缩，是因为微观世界隐藏了什么人类所不知道的变量。这个“隐藏的变量”的扰动，使得波函数塌缩。这便是太一天尊他们以为最为安全的防线了。


  　　但是，冯落衣却单枪匹马的将这个思路给否定了。


  　　他从数学的层面，漂亮的证明了“隐变量”绝对不可能存在。这一下，相当于是斩断太一天尊一臂，在论剑会上给予敌人最沉重的打击。


  　　破理真人是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算学线性的研究思路的。他从来都觉得，这个思路是有问题的。


  　　但是，苍生国手冯落衣当初悍然否决“隐变量”的事情，却也让他知道万法门修士不好对付。


  　　虽然后面那个小的现在看上去人畜无害，可是，他对待敌人残忍的手段，还有他伴随着算主跌落的崛起，都让不容道人对这个年轻的修士高看一眼。


  　　——你这家伙，又能为论剑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呢？


  第二百零四章 论剑

  　　破理真人回忆过去的讲演并没有持续多久。尽管它真的让人心潮澎湃，但是，它也确实是乏善可陈。


  　　而在破理真人结束了他的讲演之后，论剑会便正式开始了。受雇于索家的下人——也就是出身于小门派，几乎无望元神的普通修士——便正式将已经预先演练了无数次的工作有条不紊的执行起来，引导众人走向尔蔚庄中心偏南的论剑湖旁。


  　　论剑湖占地七百亩，几乎达到尔蔚庄的三分之一了。这片湖形状不大规则，却也显得雅致。分布在湖泊四面的六个半岛与三个湖心小岛和一个湖心筑共同构建了论剑湖“十位”的景致。


  　　当然，这些景致，也大多是人工整出来的。这个湖泊实际上的历史，也才六百年。当年尔蔚庄论剑，可不是坐而论道，而是真的论剑。随着一届届论剑会的举行，参加论剑会的修士法力也越来越高强。索尔蔚那个普通修士所能够布置的法阵根本承受不住一个时代众多天之骄子们的来回倾轧，而那些大修士也不好意思拆掉朋友的家，所以，他们需要用拳头与剑解决的纷争，都是在尔蔚庄外围完成的。


  　　也就有了论剑湖。


  　　而随着索家的繁盛，尔蔚庄一次次扩建之中，将当初还在尔蔚庄之外的论剑湖包裹了进去，也就真个形成了一道新的景致。


  　　现如今，新时期的论剑会，受邀者能力远不能和过去相比，尔蔚庄的财力，也请得起更好的修士布置更强的阵法，所以，论剑会的会场，也就被限定在了这片湖上。


  　　成于论剑，而又被作为论剑的场所。是以，此湖被称作“论剑湖”。


  　　宗路拓一边望着湖心的小筑，一边打量着诸多人群。他身边的女孩子低声道：“不要看啦，那边十有八九是抢不到的。”


  　　“金角银边草肚皮……角落里才是最好。”少年如此说道。


  　　“嗯？又不是下围棋！”女孩子捶了他两下。


  　　金角银边草肚皮，这是说围棋中一个子下在盘上价值是不等的，下在角上最高，边上其次，腹中最低。下在角上象金子一样可贵，因为角上不仅得空多，而且易守难攻，先占据的一方可以以逸待劳；边上便次一等，如银子一般；中腹更次了，简直象茅草一样不值钱。


  　　但放在其他领域，就不一样的。


  　　尤其是“讲演”这种需要做给其他人看的东西。想要引人注目，就需得直取中宫才行。


  　　但是，就像女孩说的——抢不到。


  　　最初的尔蔚庄论剑，双方说到激动之处，由于大家都是修士，急切之下也难免动手。而在大家修为都差不多的时候，谁对大道的理解更贴近真实，谁的理论往往就更强，因此，斗战之能往往也可以作为一个理论的佐证。在那个时代，尤其是尔蔚庄论剑这种场合，想要抢得先说话的权力，就不能靠胸大，而是得靠拳头大。


  　　当然，那是那个时候。


  　　而这一优良传统，自然也被沿袭至新时代的尔蔚庄论剑去了。六半岛，三小岛，还有一湖心小筑，其实大小都差不多，都是绝好的讲道之所。上面算器教具讲台之内的一应俱全，每一块地方也能容纳几十人。只要抢到了那里，你就可以将自己的思路、方案以及愿意共享的东西说出去，好与别人交流。


  　　论剑会中，武斗色彩最为浓烈的部分，就是这一个部分。


  　　而若是一个人在一个岛上连续击败三个同阶修士，他就视同“守擂成功”，获得了那个小岛两个时辰的使用权。在这两个时辰期间，他可以尽情的展示自己的修法。


  　　若说以拳脚论天道的利弊还有待商榷，那新时期的论剑会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大家来是来做什么呢？交流修法呀！


  　　衡量一个修法最直观的标准是什么呢？能打呀！


  　　若是有人真的成功在千军万马之中守擂成功，那他的修炼必然有独到之处，所以听一听也无妨。


  　　直至今日，这部分也没有收到任何质疑——它太理所当然了。


  　　而既然有争斗，那自然就有胜负与优劣了。


  　　虽说理论上讲，论剑湖的十处讲道场所并无优劣之分，但是，根据场所外观不同与稀有度高低，还是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的。


  　　比如说，湖心小筑的那一个讲道场所，逼格最高，三小岛次之，六半岛最次。


  　　能够在最后一日占据湖心小筑，或者占据湖心小筑时间最长的修士，就会被认为是当届论剑会的无冕之王。


  　　当然，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索家和仙盟都没有认同这项荣誉。


  　　但是，“论剑公子”的美名，对于很多修士来说，还是有意义的。


  　　当然，将之当放屁的也不是没有。但至少宗路拓不是。他太需要一个舞台来证明自己了。


  　　只可惜，这次的论剑会，怪物实在是太多了。光是半步元神，就有三个。其中一个，十多年前越阶无敌，另一个，至少揍翻了半步元神的战力。还有一个，明面上的战绩虽然不怎么样【毕竟多秘密行动】，但是论理论成就，他就不只是碾压同辈了，而是绝大多数前辈都不如他。


  　　这样的对手，是让人绝望的。


  　　“其实仔细想一想，半步元神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半步元神而已，并不是每一个修士都需要经过半步元神才行。”宗路拓道：“说不定我还可以在半步元神手里走两招，或者在那三个怪物下场之前，占据两个时辰的湖心小筑？”


  　　“唔……”司宫谣还想劝两句，可是宗路拓却完全不听劝的样子，直接冲了出去。他展开身法，在湖面轻点两下，立刻落在湖心小筑上。


  　　这一落地，却有无数人扭过头来看着他。


  　　都是看对手的眼神。


  　　总路透没有料到，这个原本只能容纳八十人左右的湖心小筑，已经挤了一百多人。由于还要空出空间给中央的两人斗法，所以边缘上众人不得不挤在一起。有一些甚至直接给自己挂房梁上或者墙上。整个空间似乎都满满当当。


  　　正在里面斗法的两个修士，一人是归一盟奔雷阁的，另一人则是天灵岭出身。两人正斗得旗鼓相当，拳来脚往，好不漂亮。但是，更多的修士却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奔雷阁出身的那个修士，甚至并没有使出自己拿手的看家本领。没有元磁天刀，没有凝光成兵，甚至连一个雷术都没有放，全凭武技在与天灵岭弟子厮杀。


  　　可按理说，这种近身厮杀，本应该是天灵岭弟子擅长的范围才对。


  　　“这个人，将雷术炼到深处，练出神髓了……”宗路拓却看得出来。这个奔雷阁弟子，确实本领非凡，居然用天歌电劲代替自己的生物电反应，强行将思维的速度从“神经递质传递速度”变成了“亚光速”。


  　　虽然这只能加速他的反应，而不能加速他的思考——毕竟，人的思考速度是在常规的世界形成的。强行的突然加速，人会跟不上。


  　　除此之外，这个家伙，也一定懂得使用天歌行强化物性键的本事，不然，他不可能和精通强化自身的天灵岭修士近战而不落下风。


  　　不过……还在能够应付的范围之内。


  　　那个天灵岭修士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利，所以也没有多做挣扎——他也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占据这个最好的台子，只不过是来碰碰运气。为了避免自己受伤，影响后面的论剑会，他率先后退跳出战圈，然后拱拱手，对着追击而来的对手道：“我输了。”


  　　那个奔雷阁修士也还了一礼：“承让。”


  　　“哪里，是你让我才是。”天灵岭的修士也没有强撑面子，相互吹捧几句之后就飘然离去。


  　　那个奔雷阁修士对着四方拱拱手，道：“现在，便是轮到我洪新武守擂了。诸位道友，请指教！”


  　　“万法门方泉！请道友赐教！”


  　　“万法门钟武山！请道友指教！”


  　　“焚金谷汪昨非！请道友赐教！”


  　　“焚金谷印迟刀！请道友赐教！”


  　　“流云宗渊透浊！请道友赐教！”


  　　……


  　　一瞬间，就有接近五十个人对着洪新武邀战。洪新武随手指了一个人，道：“那边的那位道友，我对万法门的妙法可是向往很久了。看你应当是离宗的，可否赐教？”


  　　“有何不敢？”一个陌生的万法门弟子跳入战圈，一拱手道：“请！”


  　　万法门弟子的斗战风格确实多变了许多。在绝对的力量上，他们确实远不如天灵岭的同阶修士，但是技巧却犹有胜之。这个万法门弟子的剑术守得滴水不漏，就算洪新武的拳头再快上十几倍，也没法突破他的剑网。


  　　而在高速攻防之中，洪新武的法力却在飞快的流逝。那万法门弟子见状，笑道：“啧，道友，你若再不拿出真本事来，只怕就算赢下了我，也没有力气守后面的关啊！”


  　　奔雷阁弟子若是没有外挂的法力源，底力就是稍弱了。


  　　洪新武笑道：“确实是小瞧了道友。”


  　　说话之间，两柄光刃出现在他面前。


  　　元磁天刀，斩！


  第二百零五章 黑幕？搅屎？

  　　宗路拓兀自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会错失良机，让挑战这个对手的机会白白熘走，平白便宜了别人。而在这懊恼之中，这第一场的比斗也接近尾声了。


  　　启用元磁天刀之后，洪新武的斗战本领岂止是增长了一倍。元磁天刀裹挟磁场之势，卷起灵力，浩浩荡荡的杀出，限制了敌人运动的路线。而其中的伤害同样非常可观，硬挨一击必然失去战力。而这个万法门弟子来不及施展穿空遁法，招式之中许多精妙之处也施展不出。而在做这些的时候，洪新武拳脚的威力也丝毫没有降低，反而大大增加了。


  　　他自己散发出的电磁场，同时还可以在他自己的控制之下，有意识的化为拳脚的动能！

  　　那个万法门弟子也没有料到，这个家伙开始使用元磁之法之后，竟是这样生猛，压的他连连后退，落在下风。在被元磁天刀扫中腰腹后，他立刻后撤几步，摆手道：“不打了，我认输。”


  　　洪新武立刻停手，笑道：“承让了。”


  　　虽然说这位万法门弟子也不是没有其他底牌，但是，那种手段过早暴露就不好了。再者，看洪新武这家伙气息平稳的样子，只怕众人连他的三分力都没有逼出来。自己就算使出那个底牌，也未必讨得了好，还不如保留底牌，去争夺其他的讲道之地，并且避免自身被打伤。


  　　就算说有破理真人这位逍遥修士看着，大家不管怎么样都出不了人命，但是受伤就不一定了。


  　　反正这只是交流，又不是不死不休的厮杀，没必要每一场都拼命！


  　　在拱手之后，他就离去了。


  　　见这个对手也下去了，洪新武笑道：“这就是第一个了。下一个挑战者又是哪位道友？”


  　　宗路拓惊了。他发现自己刚刚完全沉浸在懊恼之中，竟然连这一场龙争虎斗也白白错过了。他完全没有关注洪新武在这一战当中显示出的手段方式、风格，甚至没有吸收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听闻洪新武第二次询问是否还有挑战者，他正想要出声邀战，却被另外一幕吸引了过去。


  　　他看见一个依稀有些眼熟的青年正一脸友好的拍了拍另一个青年的肩膀，道：“若是那家伙出元磁天刀配合直拳，左上步右勾拳。”


  　　——什么？黑幕……


  　　王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至少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不少人都侧目望着他。那个人也有些惊异的看着他：“万法门的……王崎师弟……师兄？”


  　　论年纪，论修道的时间，王崎确实是小于绝大多数论剑会的参与者——不，几乎可以肯定，王崎是这里最年轻的参与者。但是，他的学术成就却也是参与者当中最高的，修为更是最强三人之一。对于这种怪物，一般修士自然会用上敬称。


  　　王崎点点头：“唔，是我。”


  　　王崎说话稍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近处的人纷纷扭头看着他，而远处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则望向这边，一时之间，居然忘了邀战之事。


  　　那个年轻的修士一脸诧异，低声道：“洪道友得罪你了？”


  　　王崎摇头：“非也非也。我只是兴趣使然的对诸位同道说了几句话——去吧！”


  　　说着，他就使用柔劲手法，随意将面前一个修士甩出人群。


  　　洪新武正有些诧异，为什么周围的气氛突然冷了。他也注意到那边有人说了几句什么，可并没有听清。就在这时，他突然见一焚金谷的修士跳了出来，有些惊讶：“这位道友有些性子急啊——不过，既然你这么自信的话……”


  　　那个修士欲哭无泪。


  　　——王崎师兄，你这不是坑他，而是坑我啊……我得罪你了吗？

  　　而另一边，宗路拓也目瞪口呆。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我先邀战的！


  　　——还有，王崎这小子根本就不认识那个蠢货，他为什么给他支招？

  　　由于在门口那并不愉快的相遇，所以宗路拓对王崎好感有限——他就觉得，这小子就是传说中扮猪吃老虎的恶趣味强者，性格极其恶劣。现在，王崎身上又被他打上了“搅屎棍”的标签，也就是那种“就算自己得不到好，也不让别人好”的类型。


  　　他是必须要挑战洪新武的。


  　　现在尔蔚庄论剑还是前期，一众少年修士中真正的佼佼者还没有出手，所以一般修士还有机会来争取这份露脸的机会。洪新武固然是远在论剑会修士的水平线之上，可能够将他轰下的人也是大有人在。若是洪新武落败，然后另一个更强的修士霸占了这个湖心小筑，那可怎么办？

  　　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家实力相差无几的时候，修法与手段的相性就很重要了。


  　　洪新武最强的手段，莫过于强大的体魄以及电、磁。可以说，宗路拓正好克制对方。


  　　宗路拓的功法，就是一种以“行星”整体为目标进行模拟的玄奇功法——不只是神州后土，甚至偶尔还会包括其他行星的功法。


  　　这门功法涉及的面非常广。固体地球物理学，地球动力学，地震学，大地测量学，地热学，地磁学，水文地理学，海洋学，气象学，地核构造学，勘探地球物理学，大地构造物理学乃至于比较行星学都需要知道。一般的山河城修士甚至连入门都不可能。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宗路拓也确实有自傲的本钱。


  　　透过这一门功法，宗路拓在天地呼吸当中，可以从脚下行星获得最为强大的力量。在调用地脉灵力上，他远强过其他修士。而凭借着这与地脉的连接，他可以轻松将雷殛之流的伤害导入大地。另一方面，大地本身就是最大的永磁体。他同样对星球磁场有很深的理解，足以挡下绝大多数的元磁法门。


  　　他才是最适合对付洪新武的人！而那边的那个家伙，简直就是……


  　　他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场上的局势已经发出了变化。洪新武一开始似乎还想着单纯用拳脚拿下对方。可几分钟后，他发现这个焚金谷弟子也并非庸手，一身横炼之身强横无比。为了表示尊敬对手，他立刻展开元磁天刀，道：“道友小心！”


  　　此刻那个焚金谷弟子却宁可对手鄙视自己。见元磁天刀凶猛，自己心中的劲儿已然弱了三分，几欲投降。就在这时，洪新武直拳直捣黄龙。这个焚金谷弟子突然福至心灵，左上步接右勾拳。


  　　“什么……”洪新武大吃一惊。在他的视角来看，对方分明就是险之又险的从两道元磁天刀之下钻过，然后一拳走脸，直接砸向自己颧骨。他急急仰头，脚尖上挑，就要去勾对方的小腿。可焚金谷修士紧接着就是近身接上本门拳法，一拳贯下。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破，空气中似乎突然多了一丝硝烟味儿。洪新武用双臂架住了这一击，却被打飞。


  　　但是焚金谷弟子脸上并没有喜色。那一击没有命中的实感。对方在不可能之中向后挪动，根本没有受力。


  　　“有意思！”洪新武眼睛发亮。


  　　而王崎则在旁边低声解释道：“这位洪道友，其实武功并不如何强大。他向来都是靠着强大的反应能力与速度硬生生堵上一切破绽，从而压服对手。换句话说，他的破绽其实异常明显，只要能够抓住，就可以给予攻击——这估计是一个坏习惯吧，在修为尚低、初练武道的时候养成的，而修为高了之后，因为不注重打磨武技，所以原本不是坏习惯的习惯，就变成致命的了。”


  　　“只要能够求出他动作之中那必然的破绽，就可以做到这种事……”


  　　王崎才说几句话，场上的两人又交换了几百招，攻防数轮。其间，洪新武也意识到自己的武技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出了问题。可是，一时之间他还真不好扭转自己多年以来的习惯。而那个焚金谷弟子却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竟俞打俞勇。半晌，洪新武笑道：“看起来还是不行啊……这套习惯在常规的情况之下使用，破绽太大了……”


  　　谈笑之间，一道电光击穿了空气，在大气之中灵活转折。原本这一道雷光出现在焚金谷弟子的左侧。在强光酝酿的时候，他就下意识的竖起胳膊支撑起左侧的护身罡气，阻挡强光致盲的同时抵抗雷击。可孰料，电光穿折，居然灵活的抽击在了对手的背后。


  　　“唔……”心脏被雷霆麻痹，少年的拳脚凭空弱了三成。洪新武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元磁天刀作爪，撕裂了对方的护身罡气。然后，又是几道剑光凭空出现，轰入对方穴窍。


  　　王崎一拍手：“果然如此——他的武技，果然是配合这种特殊雷术使用的。这种任意激发的雷术，完全可以弥补他拳脚之中的破绽。难怪他可以一直以最劲最速的方式攻击！”


  　　宗路拓听得一阵火热。


  　　看起来，对方的底牌就是这种雷术了。


  　　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那个焚金谷弟子还麻痹得跌跌撞撞，宗路拓就跃出人群，道：“洪道友，我来会会你！”


  第二百零六章 支招

  　　见宗路拓出来的突兀，洪新武有些不喜。但是，他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摆出拳头，问道：“这位道友是……”


  　　“山河城，宗路拓。”


  　　“山河城弟子？”洪新武笑道：“倒是不多见。好，我这第三位挑战者，就是这位宗路拓宗兄了，诸位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吧？”


  　　山河城的修法对于洪新武的电磁二变本就具有克制之能，所以他算不得捡软柿子捏。再者，见洪新武凶悍，周围的观众大半都有了退意，并没有冲上去的意思。


  　　于是，切磋成立。


  　　宗路拓双脚稳稳扎在地面上。一瞬间，周围的大地映入他的感知之内。泥土之下的岩层，甚至更下的事物，都映入他的心中。宗路拓摒除了自己的一切杂念，在心中描绘着这一片区域的大地构造、地磁地热乃至一点点微弱的地震波都在他心中渲染成型，变成具体的结构。


  　　而那潜藏在大地之中的细小的微弱灵脉，也被他计算出来，纳入掌握。仿佛有两道经脉从他足下延伸出去，如同根系一般与那些细小灵脉纠缠在一起，然后通过这个细小的灵脉牵扯到山岳灵脉，再从山岳灵脉导向造山运动形成的大地折皱，形成的灵脉走向。


  　　然后，借取更强大的力量。


  　　赤红的灵光从宗路拓的身上蔓延而出，将他包裹在其中。这惊人的灵力甚至让周围的人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那炽烈的感觉，甚至让不少人不得不移开眼睛，生怕双目被刺伤。


  　　不是高阶修士，也不是半步元神，也能唤出如此可怕的威能？


  　　王崎眼前一亮。他在仙院的时候倒是见过山河城的功法的。地悬炎成经，也是一门拟化行星的功法。那一门功法，讲究的是夺一丝地火入体，然后以地火为核心构建功体。


  　　但是，地悬炎成经和宗路拓的功法比起来，不啻于土坷垃之于金坷垃。


  　　这倒不奇怪，仙院传授的万法门功法，包括易髀算经、爻定算经和几何书三部。这三部中的无论那一部，都可以无障碍的转修其他万法门的高深法诀。后者更是王崎的主修功法相宇天位功的根基。但是，没有谁能够从这三部功法上窥见相宇天位功的可怕。


  　　一样的道理。


  　　但是，王崎却依旧感觉到有些不同。


  　　——这个味道……不是所谓的“地火”，而是……


  　　——远劣于天剑，也没有那种“有序”的味道……


  　　“这门功法，确实有点意思啊。”


  　　随后，厚重的罡气渐渐浮现在光芒的边缘，如同实质性的铠甲一般。宗路拓身上光华尽敛。他单手平摊，对着洪新武道：“道友，请。”


  　　“请指教了！”洪新武压低了声音，表情也现出几分凝重。


  　　下一秒，雷光与厚重罡气撞击在一处！

  　　在轰轰烈烈的对撞之中，众人不得不连连后退。地面上，守护法阵第一次被激活。


  　　而王崎发现，这个陌生的山河城弟子确实是有几分成色的——至少他功法十足强大。


  　　外借来的地脉之力，在他身上通过某种手段炼化，最终以炽烈的形式释放出来，产生了极为恐怖的效应。而通过某种模拟地核铁镍流体运动的神通而产生的电磁场如同浪涛一般扑出。原本无坚不摧的元磁天刀居然如同蜡烛一般被扑灭。无数闪电如同白羽一般抽打在宗路拓的身上，但是却没有什么用。庞大的罡气形成了缓冲，洪新武的电劲还没有接触到对方，就被悍然导入大地之中。


  　　洪新武却好像不知疲倦一般，持续不断的施展雷霆，攻击敌人，宗路拓哈哈大笑，合身扑出，与洪新武拳来脚往。洪新武电磁强化的肉身就算硬吃下宗路拓的一两击也没有什么大碍，而他的拳脚同样打不穿对方的罡气。一时之间，局势僵持了下来。


  　　但是，宗路拓却越来越振奋。


  　　这样下去，绝对是对他有利！


  　　刚才那一场，王崎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已经挑破了洪新武武学上的巨大破绽。在元磁天刀与那种神秘的雷术技巧的补足之下，洪新武的武学才是武法一体的贴身短打手段。但是，在他能够防住对方的元磁天刀与雷法的情况之下，洪新武的武术就简直处处都是破绽！

  　　原本如同枪炮一般犀利的直拳，现在也如同传统的枪炮一般，近战无力！


  　　而奔雷阁的弟子，底力本就不行，又如何与加持了地脉之力的他相比？


  　　见洪新武依旧在锲而不舍的施展雷术，宗路拓忍不住笑道：“洪道友，不如放弃吧。若是法力见底了可不好。”


  　　洪新武对此只是一哂。


  　　宗路拓后退半步，然后借力前冲。他周身罡气突然扩散成球形，想要就这样将洪新武顶出去。但是，洪新武张开双臂，小腿钉在地上，发劲与之角力。宗路拓一笑，正要发动地震扰乱对方重心。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一声幽幽叹息。


  　　然后，他眼前一黑，接着，心脏剧痛。


  　　王崎点点头，心中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刚刚那一招……‘回击’吗？”


  　　在一次正常的闪电前，云里的电荷分布是这样的：在底部是较少的正电荷，在中下是较多的负电荷，在上部是较多的正电荷。闪电由底部和中下部的放电开始。电子从上往下移动，这一放电由上向下呈阶梯状进行。每下一级，就把云里的负电荷往下移动一级。这称为阶梯先导。当阶梯先导很接近地面时，就像接通了一根导线，强大的电流以极快的速度由地面沿着阶梯先导流至云层，这一个过程称为回击。


  　　简单来说，这就是电荷分部变化引发的放电现象。


  　　而洪新武真正的手段，就是操控周围环境的电荷分布。在他施展手段之后，王崎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电磁环境被扭曲了。如果以电荷数量为基准绘制等电荷线图，那么不难发现周围的电荷分布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异常复杂的变化。在这个变化之中，他可以借助电荷的不同，不通过手脚，自由的施展雷术。


  　　这就是他那“神出鬼没”的雷法的正体。


  　　而能够干涉电荷分布，就自然可以人为的完成“回击”。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被宗路拓导入地下的电劲，一次性回流了过来，汇入洪新武的身体。


  　　现在，洪新武仿佛雷神降世一般，整个人都被雷光吞没，只剩下一个人形的轮廓。他缓缓举起拳头，对准了宗路拓。


  　　只要电荷差足够大，引发的雷电甚至可以“击穿”绝缘体！


  　　更不用说，“控制”雷霆的方向了。


  　　刚才的“回击”，已经改变了宗路拓罡气内部的电荷分部。现在，他的电击完全可以正面击中对方。


  　　宗路拓知道自己输定了。但是他真的还想试一试。可是，“拼命”的想法并不能带来实际的实力。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心窍也被“回击”麻痹，使不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蓄力。


  　　“我……”


  　　“认输”二字尚未出口，宗路拓却突然听到一连串口诀，他私底下也学过“那一门”修法，知道这是什么。


  　　可以直接转化为万象卦文的口诀。


  　　他来不及细想，急急施展——他甚至不知道这一串指令会产生什么效果。但是他下意识的执行了。


  　　然后，他的护身罡气产生了变化。可怕的雷霆，竟是未能透过这个护身罡气击中他，而是被带偏到了其他地方去。


  　　洪新武错愕。他甚至没有感知到发生了什么。就在定胜负的一瞬间，对方的护身罡气突然改变。原本“回击”开拓出来的“道路”突然消失——不，甚至可以说，对方的罡气一瞬间有一部分变成“绝缘体”了。在那个乌龟壳一般的护身罡气内部，电压差重新变化。紧接着，他的全力一击就走空了。


  　　宗路拓大喝一声，奋起余勇，挥舞拳头扑向洪新武。洪新武勉强抵抗，却在吃了几记重拳之后无奈后退，高呼：“我认输！”


  　　宗路拓这才清醒过来。他晃了晃脑袋，自己也有些惊讶。洪新武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的赞叹道：“不错啊，道友，最后那个变化。那也是大地的变化吗？是积累什么矿脉还是怎么？”


  　　宗路拓愣愣的看着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


  　　他之所以能够快速执行那段口诀，是因为他兼修过一门虚实两相修法。


  　　由于他的功法也是很吃计算力的，所以几年前他就借助这种手段提升自己的计算力了。


  　　而这个世界最了解这门修法的人……


  　　他看向王崎。王崎则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又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对他的行为提出异议，便心知王崎使用了传音入密，别人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你这家伙，为什么要帮我？”


  　　能够在短时间内窥破洪新武绝学，而且短时间内根据修法做出应对的，也就只有他了！


  第二百零七章 纠结的宗路拓

  　　“你……你这家伙，为什么要帮我？”场中的胜者盯着场外的人，用传音入密问道。


  　　宗路拓有些不明所以。他和王崎只在门口见过一次面，而且见面的时候绝对称不上愉快。他没有理由帮自己的。


  　　而且……


  　　——这家伙好像也不是特别在帮谁？不管是谁他都会去帮的样子？

  　　这是为了什么？搅屎棍吗？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兴趣使然而已。”王崎笑眯眯的用传音入密回应道：“你接着打，我看看就行。”


  　　老实说，他之所以突然支招，还是因为太好奇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太好奇洪新武究竟有什么手段了，所以出言挑破他武道当中一个被忽略的空白之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或许其他人都很难逼出洪新武的“三段”。


  　　而随后，他又对宗路拓这套功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个模拟地心的修法，仿照的难道是核裂变吗？”


  　　他这时才意识到，似乎自己一直没有查阅到仙盟有关探知“地下”的工程啊！

  　　地心，也是地球科学家探索的一个重要方向。只不过，限于地球的材料学水平，这种探测的地球物理探测井甚至没能打穿地壳。


  　　可对于仙盟来说，这些问题根本就不存在。无论是有灵力参与形成的物理性质特殊的强大炼材，还是自身就有无穷威能的高阶修士，都有可能深入地下。


  　　而这种深入，同样有着很高的研究意义。


  　　别的不说，前段时间王崎引发的关于中微子的大讨论，就与这个有关。地心是一团致密的物质，在时刻不停的产生核裂变，同样是中微子的一个来源。若是在地心寻找中微子，说不定很快就能够完成第三代中微子的寻找。


  　　又或者，贯穿整个星球的直线粒子加速器，也是一个非常诱人的选项。这种加速器的价值，绝对不比一个环绕赤道一周的对撞机低。


  　　只不过，王崎并不知道这样的东西存在，甚至都没听说类似的计划。


  　　当然，按照仙盟一贯的尿性，你“没听说”，并不能代表“没有”。


  　　就比如说太空。王崎刚刚穿过来的时候，还觉得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水平落后，仙盟也莫名短视不去发展航空航天，只想着飞升，这个世界怕是药丸。可结果呢？这个宇宙，根本就是怪兽满天飞，时不时就刷出一个灭世的玩意，还没有M78星云友人能赶过来救场，人类隔三差五就要面对毁灭的危机。而仙盟，则早就开始星辰大海了。


  　　而且，按照这个星系的尿性，这颗星球的不连续界面【莫霍界面】下面指不定被龙皇塞了什么东西呢，不敢公之于众也不是不能理解。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对宗路拓的功体同样充满了好奇，指望他能够多打几场，让他看看这个奇妙功法的更多威能，所以，他才偷偷支招，让宗路拓多撑一击。


  　　只不过，宗路拓的表现却未免让人有些失望。在接下来的比斗当中，他根本就没有展现出那模仿自地心的强横法度。


  　　“唔，有点可疑呀，这个。难道是说……他自己并不知道这套修法最有价值的地方？还是他知道了却没有发挥出来？”


  　　不得不说，宗路拓也确实是有几分成色的。除了一开始对洪新武有些掉以轻心，太过相信自己的“克制之能”，其他地方都可圈可点。而他与地脉的紧密联系，也确实给他提供了强大的后备法力。接下来的三场防御，他都没有多大波折就赢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讲道了。


  　　在尔蔚庄论剑上，登上湖心小筑，对着天下英才青秀讲自己的元神之法，并引动他人思考，从而反馈自身，并借此一举扬名——这是宗路拓做梦都想的场景。可是现在，他却是如芒在背。


  　　真的要讲吗？

  　　真的可以讲吗？


  　　下面还有一个比我强大很多的……这样会不会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他的呼吸甚至都有些急促。望着人群当中的王崎，他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王崎只是觉得这位有些面善的山河城弟子【嗯，没错，他又忘记了这家伙是谁。】由于他有个在仙院的同窗最后也是去了山河城，而且这个家伙有几分面熟，所以在发现宗路拓看过来的时候，王崎不以为意，还在心里觉得——哟，这位道友面皮好生薄，怕是不能接受这种胜利？


  　　不过，这本就不是正式的比赛，一场胜败也不会关系前途。相反，王崎挑出洪新武武技中的缺点，对洪新武也是一种促进，所以，这么做并没有什么道德上的困境——至少按照这个世界的观念，并没有。


  　　所以，王崎向着这个“大约是有道德洁癖”的家伙，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嗯，为人师表，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使用这种温柔的、温暖人心的表情呀！


  　　宗路拓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救了他。


  　　“路拓……你真的成功了！”


  　　司宫谣是刚刚才挤进来的。最开始宗路拓执意要来湖心小筑的时候，她还是有几分负气，所以去看了其他人的比武，没有过来。可当听说宗路拓成功的时候，她什么气都消了，干脆的跑了过来。


  　　少女抱住宗路拓，开心的说道：“能在湖心小筑第一个讲道，也是很好的呀！”


  　　洪新武笑道：“这位道友倒是欢喜得过了头。”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化解了尴尬。在一片笑声当中，宗路拓渐渐恢复过来，他深呼吸两下，然后走到一块美玉前，取出灵犀瓶，道：“诸位道友，我要与大家交流的元神法是这样的……它的主要思路如下……”


  　　“嗯，嗯，这不挺好的吗？”王崎点点头，奋笔疾书的同时，深感自己来对了。


  　　无论是宗路拓，还是洪新武，都在比斗当中展现出了不凡的“思路”。这倒不是指技术层面，而是类似于“设计理念”的东西。


  　　无论是洪新武的“操控周遭电荷分部，为自己营造绝妙环境”，还是宗路拓展现出的“地心模拟”，都是不俗的理念。而其中体现的“内在系统与外在系统的交互”，更是从凡俗走向超凡、从低阶到高阶最后至永生的变化之路。


  　　换句话说，这两种手段，都有“元神法”的三分真谛，而且都是奔着天关去的。


  　　更别说，宗路拓的功法，还隐约传达出仙盟对“地下”的探索。


  　　只不过，当后面转入功法和理论的联系的部分后，王崎就开始后退了。这部分就不是他感兴趣的了。而且，他对地质学或者地球物理学的认识并不深入，听了益处不大。


  　　宗路拓见王崎有离开的意思，心中舒了口气。可是，却也有一股不服气的心思悄然出现。


  　　——我讲得很差还是怎么……


  　　他现在的感觉，非常不好。


  　　……


  　　离开了湖心小筑之后，王崎又向着其他地方走去。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默契，这一届论剑会中所有有实力的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争夺，只有少数碰运气的、想投机的才会去湖心小筑。因此，实力在水平线以上的洪新武、宗路拓也是最早结束战斗的。


  　　而其他九个讲道的地方，有八个还在激烈争夺当中。剩下的一个小岛上，却是苏君宇在交流自身修法。不过，王崎和苏君宇本属同门，交流机会不少。王崎是苏君宇带入门的，苏君宇又和王崎一起研究了虚实两相修法，所以这两人大可不必特地来这里交流。王崎也就没有去听。


  　　也有一些打算后一些加入争夺的修士，在湖面上缓缓行着，或是收集情报，或是寻找自己感兴趣的比斗。


  　　王崎刚刚从湖心小筑出来，就远远看到刘括正拉着一个白发少年询问什么。几分钟之后，他才离去，前往另一个会场。


  　　王崎上前去，叫住那个少年：“哟，老艾。”


  　　“王兄啊！”艾长元看上去还是有几分没精神。见到王崎来，他还是有几分高兴：“我就说，你不可能不来呀——刚才在哪边呢？”


  　　“湖心小筑。刚才是一个叫宗路拓的人在讲，还有点意思——啊，兴许你应该去听一听的。”


  　　艾长元据说是转天体物理学了。宗路拓的研究，对他多少有几分帮助。


  　　艾长元摩挲下巴：“哦，山河城的宗道友啊，略有耳闻。”


  　　王崎眉毛一挑：“你知道？”


  　　“嗯，对脚下大地很有研究的一个人啊，引用过他的一些数据和结论”艾长元道：“不过，宗道友应该是守不了多久的，再过些时候，他应该就会在其他的三岛六半岛上重新讲了吧？到时候再去听好了——我对缥缈宫的元神法有些感兴趣，你看有哪边是缥缈宫的？”


  第二百零八章 老友们


  　　“缥缈宫……刚才和你讲话的那个不就是缥缈宫的？”王崎有些奇怪，指了指刘括远去的方向：“缥缈宫的刘括师兄，也是个人才啊——听说的。”


  　　“缥缈宫，没感觉啊。”


  　　“他不是穿着法衣吗……”


  　　“缥缈宫的白色法衣很没存在感——哦，还真是。”艾长元这才反应过来：“可他没有谈什么缥缈之道的内容，我下意识忽略了……”


  　　“你们刚才不聊得很高兴？”王崎奇道：“还聊了好久的样子。”


  　　“哦，他刚才询问我元神的进境，听说我是搞引力的，还很开心的说一定要来听我讲，还拿了个小本子记了下来。”艾长元道：“可他就没有怎么谈自己了，有点小气。”


  　　听到“用本子记下来”这个小习惯，王崎对刘括的好感度就加了四十点。他自己就挺喜欢这种用外部设备减轻精神劳动强度的小习惯。他思量了片刻，道：“没看出来，他对引力这一块还是很上心的啊。想不到缥缈宫还有这种——哦，还有这样对这个方向有心思的人。”


  　　在微观尺度研究引力，实在是没有什么希望。引力实在是太弱了，在微观尺度下的作用并不明显。而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相形之道和缥缈之道之间的巨大矛盾，也使得这个领域的研究迟迟无法开展。


  　　就以王崎穿越之前的发展来看，做得最好的圈量子引力论，也不比弦论强多少，在地球依旧是属于那种不被看好的方向。


  　　这条路，很难。


  　　“不过，我还是能够理解这份心思的。”艾长元点头道：“将开天四灵统一起来，可是梦想与信仰啊。”


  　　王崎点点头，又问道：“你现在什么进境了？”


  　　当初在西海，神功未成的艾长元和武诗琴一起被古法的高阶修士抓住。不得已之下，他将自己全身的法力转化成了类似于引力的存在。


  　　寻常的法力，大多是模拟的物质或者电磁波。在有些修士的修炼中，它好像是有实质的流体一般。在有些修士身上，它飘渺而运动，类似于波的性质。


  　　而现在，艾长元的法力系统，可以看做是一个以复杂形式完全闭合的“空间蜷曲”。


  　　毕竟，引力的本质，就是物质引发的空间蜷曲。


  　　若是将“时空”视作是一块幕布，那艾长元，就等若是将自己修成了这块布上的一个“折皱”。他的移动，就视作这个“折皱”的位移。而艾长元的修为越高，也就意味着这个折皱越大。


  　　这是前所未有的突破。可是，同样的，艾长元也面临着比正常人更加困难的修炼。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没有元神法可以供艾长元参考，借鉴。


  　　以他的天分和努力，成就半步元神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他现在之所以还在结丹中期，没有凝聚元神法域，也正是因为如此。


  　　只不过，这对于艾长元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还有接近十年的时间慢慢摸索，去完成一系列的探索与设计。而不用像王崎这样，深受元神化的困扰。


  　　两人本就是仙院的同届，统一入门试炼上又几次对上，称得上“打出来的交情”，之后西海又算是共过患难，交情自然不一般。两人很快就聊开了。


  　　“王兄，你有没有打算去湖心小筑夺个擂，然后讲他个三天三夜？”艾长元挤眉弄眼。


  　　“三天三夜……”王崎失笑：“对不住啊，我这些日子，理论研究得多，歪门邪道的手段研究得更多，就是功法上的认识还不是很成熟。我肚子里的存货，别说三天三夜，就算一天都撑不下去。我打算先听其他道友讲几天再说。”


  　　当然，王崎在修法上的境界也没有这么不堪。只不过，虚实两相修法当中，虚相修法不仅涉及了神瘟咒法这种绝对的禁术，更牵扯到了海神类弥。后者本就是绝密内容，前者更是因为梅歌牧的袭击而成为了王崎被人揪住的小辫子，现在讲来，徒惹一身骚。


  　　至于剩下的，关于纽结理论和萳族修法、龙族化形法的事情……这些同样没有公开出去，也不适合直接讲。


  　　两人还要聊几句，可这个时候，某一个半岛上传来了阵阵惊呼声。只见艾轻兰上去就是一脚，将擂主踹开。


  　　王崎再用灵识展开探测，才发现辰风不知何时已经去听另外一场刚刚开始的讲道，而那边的主讲人，也是王崎的熟人，赫然是薄笑风。而薄筱雅则站在一旁，俨然是个听话的妹妹、恭谨的妹妹——当然，熟悉这对兄妹的人都知道，这是表象。


  　　“难怪艾师姐突然就来了兴致……”王崎自然是了解事情真相的。艾轻兰性情如此，她想的，恐怕就是在第一天讲完自己想要交流的东西，然后其他几天随意与别人交流。只不过，辰风一直都是那种“不损害自己的前提下不希望妨碍到别人”的人，他必定是觉得艾轻兰那种乒乒乓乓几下将同道撂倒的风格非常伤人自尊，所以一直没让艾轻兰上，而艾轻兰在辰风还在的时候，也不是那么随意。


  　　而现在，辰风被某场讲道吸引了的话……


  　　就王崎思考的功夫，已经有两个人被艾轻兰甩出了擂台，而第三个人已经冲上去了。王崎在心中权衡了一下。纯以万法门的修法而论，他其实不差，薄笑风不会比苏君宇更强——不，这两个家伙这么熟，说不定薄笑风的东西，苏君宇都清楚，所以薄家兄妹那边对王崎的价值不大。而艾轻兰和其他天灵岭或者涉及了生灵之道的修士交流元神法……


  　　一番权衡之后，王崎有了决断，道：“老艾，那边艾轻兰艾师姐快要开始讲了，我得去听一听……”


  　　“哦，我和生灵之道的关系实在是不大，所以就不去了。”艾轻兰挥挥手：“回头再聊啊。”


  　　王崎点点头。


  　　“另外，咱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再打一架？”艾长元道：“你不用元神法域的话。”


  　　半步元神修士不开元神法域的话，也不比普通金丹强多少。


  　　“嗯，挺好。”


  　　——决定了，到时候要是打不过，就开元神法域，将丫的给扔出去。


  　　……


  　　艾轻兰的第三个挑战者，看起来还是个颇为有积累的结丹期修士，居然撑了好多招。王崎赶到的时候，居然还没有被扔出去。


  　　也确实。“妖女”艾轻兰算是这一代当中成名最早的修士了，原本就是凶名在外的。半步元神的威能也通过几年前与王崎的一战展现出来。就算敌人再迟钝，也不会无视刚才被艾轻兰扔出去的那些个修士。


  　　现在还敢上来的，必定是真的猛士。


  　　王崎赶到的时候，猛士兄还没有落败。王崎赶紧挤进人群，找了个好位置。他正想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纸笔，就看见自己眼前有一个黑色的小本子。


  　　“哟，刘括道友啊。”


  　　“王崎先生。”刘括对王崎还是很尊敬的。


  　　“你也来听……生灵之道的元神法？”王崎咂咂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刘括笑道：“波动天君的《生灵何本论》一书，已经成为天灵岭划时代的纲领，而这书与缥缈宫的缥缈之道密不可分，更是衍生出了命之炎这等神通。我来听听，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啧，我刚看到你和归一盟的艾长元打招呼，还心说你原来对飘渺引力有兴趣来着……”王崎赞叹：“你研究得还真是有些……”


  　　“杂？”刘括笑笑：“我也不怕你笑话，王崎道友。之前，我也迷惘过，也动摇过。在那段日子里，我真的是什么都尝试过，修炼的范围也有些广，自然……和缥缈之道相关的都涉猎了一些。”


  　　王崎点点头：“唔，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也正是因为涉猎够广吧，所以才能够理解您的诸多成就有多么了不起。”刘括笑道：“想要与你们这些……这些天才争锋，拓展一下自己的思维也不是坏事。而且，艾轻兰道友是这里仅有的三个半步元神修士之一。她的元神法，必然有学习的价值。”


  　　两人说话之间，那位猛士兄也被被艾轻兰一巴掌扇飞。艾轻兰拍了拍手，然后右手按在胸口：“呼呼，现在便再没有人来挑战了吧？按照规矩，接下来就是我来讲了哦！”


  　　“我要与大家交流的元神法呢，可能比较新潮。它脱胎于血脉根折叠成生灵源质的过程，脱胎于‘表达’的过程……”


  　　“我认为，所谓的‘元神’，也是我们所有修行的一个‘表达’……”


  　　“而这门修法，又与万法门的一门‘扭结之算’有着莫大的关系……”


  　　在不暴露萳族、天萳修法的前提下，艾轻兰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第二百零九章 命炎之疑

  　　艾轻兰的讲道，着实是让人惊异的。她最开始说的，是由低阶踏入高阶的“元神之法”，而为到了讲演的后半段，她则从元神之法反本溯源，重新开始探索“功法”这一存在的根基。


  　　“就功法来讲，我认为，任何神通法门、超越凡尘的力量——不分种属、无论原理、任何运用、任何目标。其实分为支持层和物质层这两个方面。”


  　　“所谓支持层，便是‘生物个体’所拥有的一切先天与后天的条件。其中包括了血脉、经脉等实质性的东西，也包括了一直，心性、情绪之流的虚质的存在。”


  　　“而所谓的物质层，也就是我们这些修士操纵灵力所形成的一切有为法，甚至包括了整个外部世界提供的一切条件……”


  　　艾轻兰开始了这部分的讲演时，下面起了些微的骚乱，众人交头接耳，艾轻兰不得不停下讲演，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摇头。只是，依旧有几个慕名而来的天灵岭弟子道：“艾师姐，这个……不大像是咱们天灵岭的功法，倒像是千机阁或者万法门的。”


  　　“本就是脱胎于算器的。”艾轻兰道：“万法门的算器，还有兽机关，都是我们仙盟的前辈为了以后天手段模仿生灵先天本质而做出的尝试哦。而无论是算器，还是兽机关，都已经取得了不可忽视的成果。我想的话，天灵岭弟子，懂一点这个，不是坏事哦。”


  　　王崎在人群当中点点头。当年在神京，在天剑下拼命研究反心魔咒的时候，艾轻兰临时学习的诸多思想并没有白费。它们在后面催生了玄思体的诞生，现在更是化作某一种新的修炼思想的基础。


  　　艾轻兰又清了清嗓子：“我的朋友，万法门的王崎师弟，曾经提出一个说法。他认为，若是以算器喻之，则我们的功法，就是让我们的人身的小系统，与宇宙自然的大系统做交互的。而我们求道所求得的规律，便是这些系统的‘规则’。对系统的了解越深入，我们的交互变越是便利。这个说法模模煳煳，不过，我倒是以此为据……”


  　　她看了看不远处计时用的浑天仪，有些遗憾有有些跃跃欲试：“好了，两个时辰差不多到了。按照规矩，又有三位道友得来挑战我，然后我才能接着讲下去了……”


  　　众人心痒难耐。艾轻兰眼看着讲到了关键处，正正挠中他们心底最软的痒痒肉，又哪里肯打——而且被打也估计就是血虐。众人齐齐叫道：“我等多半也打不过，艾师姐你就继续吧！”“还请艾道友继续……”


  　　艾轻兰却不怀好意的看向了王崎：“王师弟，你应该不会说打不过吧……”


  　　“我暂时不大想打，艾师姐你就继续吧。”王崎难得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他虽然好出风头，人前显圣，但是“爱好”终究是难以敌过“信仰”的。而且，艾轻兰要讲的东西，明显就设计了“意识”与“功法”之间的关系，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咳咳。”艾轻兰晃晃胳膊，有些遗憾：“还想放松一下呢……咱们继续好了。”


  　　“我们刚才说到……哦，对。在我提出的修炼概念当中，人身属于‘支持层’，天地属于‘物质层’，那么，所谓的功法，便是一个‘协议层’。习惯性上，我们将我们自身，还有我们自身的修为，都归入‘我’、‘人’的大概念当中，然后将‘物质层’归于‘天’，可实际上，前者是分为两层的……”


  　　“而在支持层当中，起到核心作用的，自然就是‘心’或者说‘我’。”


  　　“我的未婚夫虽然是阳神阁弟子，但我本人对这方面了解并不多。我所知道的，大约如下——一切的基础，都是‘记忆’，情绪则是记忆的‘附加结构’。在某种现在还不知晓的所用下，记忆与情绪之上，‘自我意识’开始形成。其中，‘记忆’这部分原本来自于某种固化的物质结构，这些物质结构记录这的灵犀，可以被转录入法力波动之中；情绪，则可以通过观想、炼心等手段控制或者培养，同时，情绪也可以影响法力，同样也受法力影响。古法之中，仙门自在而看淡一切，魔道偏激而至情至性，都是功法与情绪相互影响的证据……”


  　　“当然，绝大多数道友都不需要知晓这一切，就可以休仙。用王师弟的话来说，就是，这一切，其实都可以影藏在‘黑箱’之中，不为人所见。我们今日使用的炼心手段，比起古法时期进步不打，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进一步来说……”


  　　艾轻兰的这个讲的，也真个深入浅出。三言两语之间，她就将今法理论、修炼功法与物质世界直观的关系道了出来。


  　　王崎也忍不住的点头。他自从结丹之后，在功法上面下的功夫——特指在实相功法上面下的功夫，就没以前那么多了。虽然虚相功法和诸般理论上，他未曾放松，但实相功法上，他付出的努力和同辈相比就略显不足了。


  　　在艾轻兰看来，凡物的一切思维，其实都是寄托在一个不断变化的物质结构上——对于人来说，就是神经系统乃至于肉身的电化学平衡。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人族有了思维。而分神化念到我法如一的过程，就是意识和功法不断相互影响的过程。到了我法如一之后，意识其实就形成了一个挂靠在法力或者说功体之上的附加结构，而一个人的心性，或是偏激或是沉稳，也会不可避免的影响到法力。


  　　至于功法与物质世界的影响，那又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在艾轻兰讲述完毕之后，王崎徐徐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由衷的鼓掌。虽然他也有类似的思想，但是和艾轻兰这套包括了功法、生灵之道乃至整个今法理论体系的技术性研究思路相比，却是显得相形见绌。


  　　刚才艾轻兰讲的东西，虽然没不涉及具体的法门，但是却比一切元神法都有用。


  　　艾轻兰又看了了一眼不远处的浑天仪：“还有些时间……若是有道友因为我刚才一席话而产生了新的想法，欢迎与我来交流。另外，我这些天基本都会在论剑湖走动哦，大家若是有疑问，欢迎随时来找我。”


  　　王崎酝酿了一下，确实有很多灵感。不过，他与艾轻兰私交不错，随时可以交流，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倒是王崎身边的刘括，第一时间站起来问道：“请问艾道友，关于‘命之炎’这一神通，你又是如何融入自己的元神法当中的？这个神通，在您的元神法当中到底占优什么样的地位？”


  　　艾轻兰皱眉：“这个问题……和我刚才讲的……”


  　　刘括有些失望：“哦，不方便回答吗。其实我也只是心中好奇罢了……毕竟，我缥缈宫也有诸多类似的——‘不能完全用现有理论解释’的神通，我们想要将之融入自己的元神也不好拿捏，不知道应该将之至于一个怎样的地位。”


  　　这个宇宙，非常容易形成“黑箱”。古法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这个宇宙可以通过经验摸索黑箱的轮廓与公用，绕过研究直接达到“成果”。


  　　而今法修，虽说是致力于“撬开黑箱”，研究黑箱之内的运作机理。但是，这却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在撬开黑箱的过程当中，他们也会得到“黑箱之内更小的黑箱”，以及……“其他的黑箱”。


  　　今法修依旧有许多法度，还没有真正验明其一切机理。其中，飘渺无定云剑便是一个代表——有什么未知的机理在支撑着它。王崎西海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


  　　运用黑箱，本身并不是违反科学精神的。这就像一个人生病了之后，就使用那些古老的经验医学治病一般。只要不因为“能用”就不去探究其中的原理，那运用技术黑箱并不是错。


  　　只不过，有些“黑箱”，实在是黑过了头。


  　　就比如说“命之炎”。在对“生命的本质是负熵”这一概念有领悟，并适当调整自己的修法之后，就有可能领悟这个神通，但是，说实话，这个神通的领悟过程……非常随机，并不像其他今法修法那样，境界到了、水平到了、练习足够就可以使用出来。想王崎这样的修士，在于“永恒真色”残余魔力对抗的时候，就意外觉醒了这一神通。而那个时候的他，才刚刚明白“性本灵犀命归熵”的道理。而有些高阶修士，都未必能够施展出来。


  　　这就是今法修自己也对这门神通解析不足的原因了。


  　　而且，命之炎的效果，在目前的理论框架之内看来，也非常……扯淡。


  　　但不管怎么说，命之炎是客观存在的神通，所以将之解释并纳入理论，也是非常重要的方向。


  第二百一十章 第一夜与约战

  　　“恐怕要叫你失望了。”艾轻兰最终却摇摇头，道：“虽然我一直使用命之炎作战，甚至将命之炎当做我斗战本领的核心，但是，它不会是元神之法的核心。我对它的定位……大约就相当于‘重要，但是可以割舍的部分’吧。”


  　　刘括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确实应该这样的。我们缥缈宫，虽然仗着飘渺无定云剑纵横天下，但是却也未曾有人以这门法术踏破天关成就元神。”


  　　刘括坐下之后，又有几人开始提问，艾轻兰也都一一回答，思路明晰。


  　　看起来，这应该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思路了。


  　　王崎暗暗点头，看起来，这位昔日仅以“天才”与“跳脱”而闻名的“妖女”，很快就要踏入元神境界了。这次论剑会，对她来说，只怕是查漏补缺的作用更大。


  　　很快，艾轻兰的第二讲也讲完了。她没有再争一轮的意思，对着四方行了个礼，然后就施施然走出讲道之所。


  　　而艾轻兰走后，又有好几人也立刻退去，走向自己的房间，看得出，艾轻兰的话，给了他们不少的灵感。


  　　而剩下的人，自然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可这一轮的争斗还未结束，就有下人鸣锣，道：“诸位尊客且住，今日的论道已经完了，天色将晚，大家就此打住吧。主家在尔蔚庄正堂前设下餐会，若是诸位尊客有兴致，还请赏脸前往！”


  　　几十个下人，显然也是久经训练，明明分散在论剑湖各处，但是说话齐整，却好像一个人说的。这几句话被它们重复了五次。诸多天之骄子自然也知道规矩，纷纷住手后退，并记下当前的“擂主”身份，然后前往餐会。


  　　此间餐会，虽是宴请数千论剑会的参与者，但规格与王崎第一天来吃的家宴相比，却是只高不低。这各色菜品之丰盛，却称得上是“吃一看十”。珍馐百味，美禄千钟。琼膏酥酪，锦缕肥红，仅是最靠外的桌面，就有数不尽的糖糕、蒸酥、点心、卷子、油食、蜜食，都是开胃的甜点。内里处，猪羊鸡鹅鱼鸭诸般荤素样样俱全，又有千坛启开的好酒，飘香四溢。


  　　而且，也不知索家是如何弄的，这些菜肴，竟然灵力饱满，仿佛灵丹妙药，又或者仙家美食。


  　　诸多修士原本已经不怎么需要饮食。可是，这般菜肴，却让他们每个人都食指大动。再加上结丹后期、圆满，接近元神，正是红尘炼心的时候，更无须顾忌，所以众人也都没有矜持，纷纷放开了吃喝。


  　　宗路拓也为这奇异的酒香所吸引，忍不住自斟了一碗酒。这酒也不知是如何酿成，有什么原料、经过几班炼制，真个入手，竟给人一种“沉重如汞”的错觉，仿佛是古老传说之中以水银为根底的丹液一般。


  　　但是……


  　　“美酒。”宗路拓饮了一口，然后轻轻赞叹。


  　　他扫了一眼周围，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酒液，充其量也就是这个宴会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索家，到底得多有钱……


  　　不知为何，他悄悄叹了口气。


  　　山河城虽然贵为一流门派，但是情况却非常不妙。虽说其名下资源很多，但是山河城弟子也很多，摊薄到每个人身上就显得比较少了。别说是山河城，就算是天灵岭或者万法门，都很少有这般奢侈的行径。


  　　焚金谷虽然依靠掌握炼器工业，隐隐有着五绝大派中第一富的地位，但是焚金谷也没有瞎花钱的道理。


  　　只有索家……


  　　“也不知何时，我山河城才能大方一点……”


  　　“路拓……你真的成了呀……我好开心……”司宫谣正靠在他背上，口齿不清的说道：“你真的成功了……湖心小筑上走一遭呢……也算是长脸啦。接下来，若是能够在……能够占据其他哪个半岛，直到最后一天，那宗长老的愿望也算是达成了呀！”


  　　“也现在就一场……”


  　　宗路拓没有守住第二道擂，撑到开第二讲。虽然第二战的时候，他戒骄戒躁，稳扎稳打，收起一切小心思，凭借自身不俗的修为败下了“复仇战”的洪新武，但是却被另一个归一盟光华殿的修士轰下。


  　　“一场也很了不起啦……这可是尔蔚庄论剑呀！群英荟萃呀！”


  　　“宗长老”也就是宗路拓的父亲，是山河城的执事长老——也就是管理人员之一。不同于“研究者”那样洒脱，这样的“管理者”，本职工作就是将门派做大，为研究者提供更好的土壤。


  　　司宫谣的家境也是类似。而父辈的这般愿望，自然也延伸到了子女的身上。


  　　虽说宗路拓已经因为自身的天分而成为了山河城的核心弟子，其父亲也表达出了“安心研究，门派的事情无需操心”的意思，但是……从小到大的理念，却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是啊，直到最后一天……若是成了的话，山河城的名声还会再响亮一点吧……”宗路拓道：“若是山河城的名声大一点，那么明年来投的人说不定就会多一点，如果人多了……”


  　　说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


  　　“人多了”又怎么样？修士早就探明了神州大陆上的每一寸土地，留给他们研究的东西本就不多。而真正深入进去的东西……却隐藏在仙盟刻意织就的黑暗之中，散发着一种“生人勿扰”的气息。


  　　会有多少天才肯来这样的门派呢？


  　　“好了，不能喝就不要一口气灌三碗下去。”宗路拓扶着司宫谣：“到一边休息休息？”


  　　临走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天才们”那边。


  　　王崎正在和艾轻兰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呼……庸才也有庸才的……不能说庸才，一般人也有一般人的活法吧。”


  　　而另一边，王崎则对艾轻兰道：“师姐啊，我觉得你说得还是有些问题。你所说的‘物质层’，若是按照传统的幻境协议结构，应该分为‘物质层’和‘法术层’或者‘应用层’才对。前者包括了客观世界的物质以及种种基本规则，后者则包括了一切有意识的生命体引发的法术现象……”


  　　艾轻兰一边咬着果子，一边点头道：“嗯，有道理……确实，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有研究——那按你看来，物质层和应用层之间的关系……”


  　　辰风则一边吸熘汤面，一边取出草稿纸，对王崎提问：“王崎，这里有一些几何拓扑的问题，我想要请问你一下……”


  　　王崎先是和艾轻兰讨论几句，然后才解释了辰风的问题。紧接着，他又问道：“几何拓扑？你又在搞什么？”


  　　“动态神经网络和意识的关系。”辰风道：“我的元神之路，就是这里了——从‘我’入手，通过动态神经网络以及我之前对神经元的诸多研究，探究意识形成的原因……”


  　　王崎将口中的吃食咽下，然后点头道：“我，很好的题目呀……不过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这个题目。”


  　　“嗯……是有点吧。”辰风道：“不过我觉得这方面我可以一直做下去。”


  　　王崎也点头：“哦，看来以后我们还需要多多交流了。”


  　　若是能够探明自我意识的物质结构，那么说不定晋升对思维的限制就会消失或者降低。


  　　这是非常必要的。


  　　冯兴冲这时也举着个食盒走了过来，谈到：“王师兄啊，苏师兄说了，明天的讲道你自己负责，然后后天再归他说，接着又是你来，你俩轮班。不然光让他一个人讲，他不干。”


  　　王崎啧啧称奇：“苏师兄会不干？这种明显是大家好的事情……什么情况？”


  　　虚实两相元神法，这是苏君宇要讲的东西，也是王崎在虚实两相修法的新境界，若是能够吸引到人尝试，对于王崎来说，必然是大有裨益。


  　　对于同样修炼了这一门功法的苏君宇来说也是一样。


  　　“有一位焚金谷的道友呀！”冯兴冲压低了声音，道：“他现在……”


  　　“明白明白。”王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对方说“焚金谷”三字的时候，他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啧啧，厉害了我的哥……


  　　“成呀，看在十多年前的指引之德上，我明天就亲自出马。”王崎自信满满的笑道。


  　　只要路小茜和艾轻兰不砸场子……


  　　艾轻兰立刻就来了兴致：“诶诶，你明天下场啊！”


  　　王崎叹了口气。


  　　——好吧，这是不可能的。


  　　“师姐啊，明天呢，对我来说还是比较重要的，我希望能够好好的讲一讲，你能够不来捣乱吗？”王崎叹道：“大后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怎么样？”


  　　虚相元神的奥妙，一两天就能说个大概，最后这一部分，说与不说区别不大了。感兴趣的，自然会来询问，不感兴趣的，就算说了也没有意义。


  　　另一个清亮而凌厉的声音插入对话：“王道友你是要在最后一日下场比斗吗？不如也算我一个？”


  　　人声立刻就安静了下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露面

  　　原本喧哗的人声开始渐渐小了下去。最开始的时候，也就只有王崎身边的人渐渐闭上嘴，之后，这股“寂静”如同某种领域一般不断扩散，最终蔓延开去。


  　　人群自动分开，路小茜走了过来，神色自若，道：“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也是很喜欢剑术的。元神期之前，大家凭借剑法的时候多一些，元神期之后，剑术大多是融入了自身的行功体系，成为了功体的一部分，也算不得纯粹的剑术——不和你比一场就晋升元神，我多少也有些不自在。”


  　　四下皆惊。


  　　元神之下，半步元神就是最强了。前些年，王崎和艾轻兰倒是有一场表演赛性质的比斗，但是大家都看得出，王崎在以己之弱击彼之强，他真正的实力依旧神秘莫测【因为他执行的大屠·杀任务是绝密的】。


  　　而现在，艾轻兰、路小茜接连邀战王崎，岂不是说……


  　　“本代元神期之下第一人的名号就要定下来了？”


  　　众人都望着王崎……然后又扭头望着路小茜。此刻，正是风云际会之时，名动天下数十年的天才，正在向仙盟最耀眼的新星发起挑战。这明显是历史性的一刻。


  　　如果其中一位当事人没有正好叼着一块排骨的话。


  　　王崎三两口吃掉嘴里的肉，吐了骨头，看着路小茜，淡定的点头：“好啊。”


  　　所谓“元神期之下第一人”的名头，他是不在乎的。但是，这对于自身修法的传播却是有益处的。


  　　而且，能够与路小茜这种水平的今法修切磋，对他也很有帮助。


  　　他回答得太过平静了，以至于一时之间众人都反应不及。


  　　过了片刻，欢呼声才渐渐响起。


  　　——这可是……大事啊！


  　　这可是最近几十年来，元神期以下最高水平的对决了呀！


  　　新一轮的欢庆开始了。


  　　……


  　　楼阁之上，破理真人倚着窗户，看着下方通明的灯光，看着场中欢庆的人群，轻轻摇头：“像什么样子……这群蠢货，不过是干架罢了，也值得这般振奋。”


  　　“对于您来说，这是干架，但是对于那些……新起来的新星来说，这便是盛典了。”尔蔚庄第三代庄主索漫辰就坐在他的对面，为这位逍遥修士斟了杯酒：“师伯，请用。”


  　　这二人正相对而坐，面前乃是一张一米见方的小桌。虽是小桌子，但桌上的菜品却是格外用心，新鲜蔬果，喷香茶汤，又有三五道闲食，一壶美酒。


  　　量子尊师薄耳与索漫辰的祖父索尔蔚平辈论交，从这边算，破理真人便是索漫辰的叔父一辈。


  　　“呼，好勇斗狠，不学无术……”破理真人喝了一杯酒：“啧，仙盟缺能打的不假，但是会求道的，却是什么时候都缺的。”


  　　“缺能打的？”索漫辰有些好奇：“这……我听闻说，古法余孽已经被尽数剿灭了，残存者前些日子在神京做了些事……”


  　　破理真人一笑，自觉失言。索漫辰说的，才是官方说法。他道：“没什么，有些醉了吧，总以为还是过去——啧，漫辰庄主啊，你这酒很不错嘛？居然能够对逍遥起作用。”


  　　寻常酒精，就算再如何浓郁，对于修士那强大的新陈代谢能力来说，也等于没有。灵酒之所以能够醉倒修士，还是因为酒精分子耦合的特殊本征灵力对法力系统的作用。


  　　而能够醉倒逍遥修士的酒，却还真个罕见。


  　　“酒不醉人人自醉，师伯想必是想起了过去，自然陶醉了罢。”索漫辰笑道。


  　　“别诳我，我最讨厌别人说假话。”破理真人道：“这酒里蕴含的灵力非同小可，对我都有明显影响。大食门的珍藏？嘿，想必是破费不少。”


  　　“倒也不至于……”


  　　破理真人摆摆手：“不不，这里我得说你几句了。这尔蔚庄，你是经营的很好，格局也是请专人布下场，氤氲灵力。确实，现在这里的空气，吸一口就让人觉得通体舒泰，但是，这哪里是今法仙门应有的气度？你家一向被看做是暴发户，也就是因为这些华而不实的做派啊！多学学薄家罢。”


  　　“薄家又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学来的？一门数逍遥啊！至于这杯中之物……师伯们终日与天争道，那才是真正的本事。漫辰有幸身在富甲之家，不过是能花点资材，去买些娱乐之物罢了。”索漫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道：“师伯，请了。”


  　　“算了。”破理真人又饮了一杯：“平日里没注意……兴许是好多年没有喝酒了吧。”


  　　“师伯若是喜欢，庄子里还藏着几坛……”


  　　“不必了。”破理真人摆摆手：“我不喜欢喝醉，最讨厌唧唧歪歪，对于喝醉之后唧唧歪歪，更是深恶痛绝。”


  　　“唔。”索漫辰立刻致歉：“我实在是不知道……”


  　　“不怪你。”破理真人忽的深吸一口气：“这几日，心神总是不大安定，总想起过去一些有的没的。”


  　　索漫辰小心翼翼的问道：“唔，可是……过去的尔蔚庄论剑？”


  　　破理真人点点头，然后又望着窗外：“一向不喜欢酸诗，不过，这时候，还真觉得有些诗是写得好的。”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尔蔚庄论剑，已经不是我们的尔蔚庄论剑了。


  　　时代，已经翻了一页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破理真人挥挥手，让索漫辰撤了酒菜。索漫辰见破理真人兴致不大好，便躬身退了出去。破理真人就在窗口，看着下面的小辈欢宴，看着他们渐渐散场，看着灯火渐渐熄灭，看着露天餐会的酒水食物渐渐被人撤去。


  　　“都闹腾到后半夜了。”破理真人叹息：“疯了，疯了，玩疯了，没出息的家伙。”


  　　突然，他开始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了。明明是几百年前就来过的地方，可是现在，这里好像莫名的排斥他。


  　　“啧，所以我讨厌唧唧歪歪旧事重提啊。”


  　　他这么说着，突然心有所感，消失在房间里。


  　　再出现，却是在一条小径上。


  　　“怎么，在外面看看还嫌不够，还想摸进来看看？”破理真人皱着眉头，对着竹林道：“我不大想打架，以前欺负你那么多年，再打你也没意思。再者，现在这里又是当年那些老朋友的徒子徒孙，我也怕打坏了一两个不好交代——滚出来吧！”


  　　前方混混沌沌，让人感觉如同雾里看花，捉摸不透。


  　　但是，不容道人灵识覆盖整个尔蔚庄，心思有如明镜，倒映万物。


  　　若是“镜子”上突然有一块污浊，那就必然是有人潜入进来了。


  　　随着他的一声呼唤，竹林耸动，不准道人的身影从中踏出。


  　　“师兄。”


  　　看着一脸阴郁的不准道人，不容道人嗤笑道：“多少年了，还是如此的没出息——怎么，戒备我吗？哼，上次你莫非都感觉不出来吗？现在的你，呵呵呵，打得过我？”


  　　不准道人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伯当年的居所，还有师父当年的居所，就在前面。”不容道人依旧是一副嗤笑的表情：“还没拆，不过基本也看不出原样了。也就只有这条路，几百年来都没变过——可你这个混账东西滚回来做什么呢？滚吧，去别的地方，再颓废个三五年，然后就来自首吧。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我说道说道，给你一间干净的牢房！”


  　　……


  　　离开餐会之后，王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取出自己做的笔记，准备稍作整理之后整合起来。可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浑身燥热，不禁站起来走动。


  　　“真见鬼，索家到底用了什么天材地宝入菜啊，我也就吃了几口……”王崎心知这是一次性摄入灵力过多的缘故。他不得不放下纸笔，盘膝打坐，准备运功炼化这股灵力。


  　　随着一呼一吸，他的心境逐渐平静下来。


  　　突然，地动，山崩。


  　　王崎仿佛看到了狂风。大地突然树立起来。这快竖起来的大地不知道有多厚，却是十足的广大。王崎的面前，立刻就出现一道接天连云的陡峭悬崖，一望无际。


  　　这块竖起来的大地，如同团扇一般，撕裂大气，打大地上掀起狂风。王崎仿佛被抛入风中，身体活动不能自已。


  　　“走火入魔？”王崎不明所以。这种入定之后出现幻境的情况，就只有可能是走火入魔。但是，今法修法经过许多次改良，不存在走火入魔的可能性。他企图通过观想驱散幻境。但是，无论是今法入门的观想法，还是真阐子传下的罗浮玄清宫观想法，都没有丝毫作用。


  　　王崎脱离幻境的时候，一身冷汗。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寂静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整个尔蔚庄都静悄悄的。但是，王崎却觉得背后发毛。


  　　——不应该是这么安静的。


  　　对于修士来说，“睡眠”不是生理上必须进行的事情，而是单纯用以消除疲劳的。而且，他们对睡眠的要求也大大降低。就算有高阶修士保持早睡早起的作息习惯，也只是一种从凡人时代延续下来的习惯。


  　　对于这样的人群，你能够指望他们所有人在同一时刻睡下去吗？


  　　显然不可能！

  　　但是，王崎运足耳力，也没能听见任何人声。


  　　仿佛在一瞬间，整个尔蔚庄就失去了人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王崎立刻跳下床，推开宅门。不知何时，淡淡的薄雾笼罩了尔蔚庄。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之下，蔓延的雾气美轮美奂。


  　　但是王崎却又如何会去在这时候碰触那雾气？


  　　他关上门，后退一步，与此同时手指在虚空中划动，勾勒法篆，照亮周围。另外，他又运使法力，体察自身。


  　　“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中幻术……”王崎按住额头，最先排除了两个可能性。


  　　“首先，这两个就不可能的。完成了我法如一之后，我对幻术的抗性非同寻常。除非是制造物质性的虚拟成像，否则单纯在意识层面的幻术根本无法迷惑我，就算能，也不至于不留下痕迹……”


  　　“肉身也没有衰败的迹象……不，奇怪，总觉得肉身的气力有些不畅。没有休息好？”


  　　“那么，刚才的幻觉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雾气渐渐涌了进来。王崎整个人挂在房梁上，继续思考：“如果说排除了其他不可能的猜测，再排除‘单纯是做噩梦’之后，剩下的可能性……”


  　　“难道说那个是某种内源性的……现象？”


  　　完全想不通。


  　　王崎直接踹开了大门，然后控制自己的高度，脚不沾地的悬浮出去，一直飞到住自己隔壁房间的冯兴冲门前。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他试图将门推开，但是，这门上居然还有防御法度，竟推不开。


  　　“事急从权，事急从权……”王崎手按在大门之上，将自身法力缓缓注入大屋上，在不激起这防御之法本身反应的前提之下，默查这个法度的种种结构与运作方式。随后，无数万象卦文从他手上流出，一点点的取代原本的防御之法。很快，门自动开了。


  　　冯兴冲果然就坐在里面。他盘膝坐在床上，五心朝天，似乎在默运神功，锻炼法力。王崎再次离开，去推苏君宇的房门。不成想，苏君宇却是不在。


  　　“苏师兄大约是出去了。”王崎再次回到冯兴冲的面前，仔细观察。


  　　——就算是入定，这家伙入定的程度未免也太深了一些……确实，太深了，不正常。


  　　——如果他还保留了最起码的警觉，我靠近之后也应该醒过来了才对。


  　　“好歹是跟我去过南溟的，应该没这么天真，也不至于这么相信索家。”王崎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冯兴冲的背后，手轻轻拂过对方几处要穴。见这样都没反应，他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


  　　“这么深的入定，分明就是闭死关的架势。但是有人会在这里闭死关吗？”


  　　——当然不可能。


  　　王崎一只手按在冯兴冲的丹田之上，天熵诀调动起来，注入些微。顿时，冯兴冲的丹田之内法力略微失序，任督小周天立刻断绝。这一下对于修士来说不致命，但是却能够打断他们的任何行功状态。不料，冯兴冲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沛然大力。王崎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开两步。之后，冯兴冲又摇摇晃晃的喷出一口血。


  　　王崎急忙抢上前去，运使命之炎护住对方肉身，然后摇了摇，道：“小冯，小冯，冯师弟！醒来！”


  　　王崎本是希望冯兴冲醒来之后，可以告诉自己他是否也看到了某种奇怪的幻觉。但是，冯兴冲睁开眼睛之后，却迷惘了一段时间。紧接着，他表情凶历，一言不合就扬起手掌，直接拍向王崎眼睛。


  　　“嚯，脾气不小啊……看不出你是这样火爆的人。”


  　　王崎噼手挡下这一招，眼神却并不轻松。冯兴冲是什么样的人，他非常清楚。换言之，现在这个家伙不正常。


  　　如果这里的两个人都出现了问题，那王崎便有理由相信，自己这边一定是遭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手段。


  　　“呜呜呜……呵呵……呵呵呵啊！”冯兴冲目露凶光，扑向王崎。他看上去已经丝毫没有之前那个弱气青年的影子了。仿佛一夜之间，他就被某种无理智的凶兽附体。但是不知为何，这种莫名其妙的狂化却并没有影响他的斗战本领。他扑向王崎的时候，身法灵活，双手看似癫狂乱舞，却暗合万法门的武道要义，变化繁复。王崎接下攻击，却觉得架开对方拳脚的胳膊莫名有些疼痛。


  　　“这家伙的力量也增长了！”王崎暗暗心惊。在不好伤到对方的前提下，他出手缚手缚脚。但是两三下之后，他就轻易将冯兴冲踹了出去。冯兴冲落入雾气当中，却是毫发无伤。王崎思忖到：“看起来是没有错的，这雾气并没有致人死命的力量。但是，也不能辨别这雾气是不是引发冯兴冲疯狂的原因。”


  　　虽然冯兴冲的癫狂症状没有进一步加剧。但是，保险起见，却还是要与这雾气保持距离。


  　　冯兴冲再一次跳了上来，依旧是万法门的绝学。王崎见招拆招，将之压制住。这个时候，越是打，王崎就越是吃惊。他已经不止一次施展了足以击昏对方的重击，但是对方受到攻击之后，却好像完全没事一样，最多只是晃晃脑袋就继续逼近。


  　　无奈之下，王崎只得打算将这家伙先留在这院子里，然后自己一个人出去求援。逍遥修士不容道人就在附近，只要找到他，王崎不管怎么样都能够保证众人的安全。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王崎取出操作护院阵法的令牌之后，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反应。他手触摸在墙壁上，顿时愣住。


  　　这个阵法，运转的法门都已经改变了！它原本只是一个独立的阵法。可现在，这个阵法居然成为了一个更大阵法的一部分，原本这个阵法所拥有的“接口”之类的玩意，全部被征用。命令的对象就这么消失了，令牌自然就失去了作用。


  　　“索家……”王崎脸色大变，骤然想起路小茜之前说过的许多话。


  　　“以前是没有的……最近几年才装上……”王崎再次闪避开冯兴冲的攻击，心中却暗道不好。


  　　出问题的，不只是自己这边。


  　　或者说，索家本身出问题了！

  　　“什么护院阵法……这个阵法，根本就是将我们困住然后等死的！”


  　　明白这个道理之后，王崎不做保留，狠狠一拳将冯兴冲打落尘埃，然后又用护身罡气碾压一道，让冯兴冲彻底失去战斗力。紧接着，他才快速解析护院阵法，侵蚀这个系统。


  　　“贾维斯，帮忙！”


  　　——现在要快了！


  　　在这颗星球上，真正恨王崎、恨今法修不死的，就只有谪仙一路。


  　　而会攻击有逍遥镇守的地方的谪仙……


  　　王崎只知道一个。


  　　……


  　　不容道人依旧看着不准道人。见不准道人不动，不容道人怒骂：“滚回去吧，孬种，不会让你如意的。孬种。只要我还在的话，你就别想如意！”


  　　不准道人神色黯然，后退三步。


  　　但是，这三步之内，不容道人的神色就变了三次。


  　　一步，错愕。


  　　二步，愤怒。


  　　三步，杀意。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破理真人呵斥道：“你到底是谁？”


  　　不准道人抬起头，脸上的错愕与委屈入木三分。但是，破理真人却笑道：“总觉得你这家伙可笑啊……别不懂装懂了。叵测身法之所以能够让人感觉‘测不准’，是因为它的位置与速度是不会同时存在的。而你……”不容道人指了指脚下：“你刚才动了。但是，我看清了你的动作。你既没有藏住自身的位置，也没有隐藏自己的速度！”


  　　“还有，也不要和我说什么跳出藩篱的鬼话。我几年之前还与这个废柴交过手。对于我来说，那个家伙还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换而言之，我之前感受到的，居然是……幻术。”不容道人放肆笑着，恣意嘲弄敌人：“你这个家伙，对幻术还是有一手的。但是啊，对今法的认识实在是太一般了。”


  　　“不准道人”点点头，换了个声线：“可就算如此，你还能将我怎么样呢？你个渣渣！”


  　　这个熟悉的嗓音，这个熟悉的说话方式……


  　　不容道人脸上出现一丝动摇：“你这家伙，到底是……”


  第二百一十三章 魔皇与真相


  　　有那么一种人，天生存在感就无比强烈，他们说话的方式、举手投足乃至于任何“个人特质”，都会具有强大的感染力，让人情不自禁的认同他的话，甚至追随于他。这或许是一种技巧，或许是一种洞察人心之后带来的技术，但破理真人却觉得，这玩意也许只能用“天分”解释。


  　　就像昔年算主那样，他不止能够聚集起歌庭派，更能够将整个万法门卷入自己的伟业当中。也正是因为这样，完全不懂得“人心”向背的算君才没能压下他。


  　　但是，算主的这种“特质”，还有学术成就的加成。而昔年的魔皇，却是另一个层面的存在了。


  　　昔年，魔皇在还在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一心为民的明君时，曾亲自上缥缈宫，请求诸多出身大德皇朝的修士去为大德皇朝而战。最开始的时候，破理真人就断然回绝，并表示“今法仙道对凡尘的方针就是无为而治，尽量减少干涉”。但是，这教科书一般的回绝，却反而遭到了对方的嘲笑。


  　　“修士啊，不就是来自凡尘的吗？如果我们不能统一这个世界，结束红尘之中种种纷纷扰扰，那还有谁，能够让天下的黎民苍生获得大解放？”


  　　那个时候，他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的眼神，还有铿锵的语调、有力的手势、坚毅的神情，都给破理真人造成了道心层面的冲击。


  　　而之后，缥缈宫的修士也从他们的凡人亲属那里听到了更多有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他似乎是千古一帝的化身，是“明君”这个词最好的范例。他不喜奢靡，甚至茹素。除了大德皇朝，似乎没有任何其它的强烈欲望。他拥有君主所需要的一切品质：廉洁、无私、果敢、智慧。而且，他也确确实实做下了一番丰功伟业——将法术完全引入生产。


  　　他甚至连自己的修炼资源都可以投入到国家之上充实国库。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卖力的表演吧，不准道人真的上当了。于是，就有了日后缥缈宫分裂、天剑出世的一系列祸端。


  　　但是，谪仙又怎么会真的心系万民？他之所以不惜折损自己的修为来壮大国家，纯粹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强国——他需要一个能够杀败天下的强国。只有杀得神州人族失去一切，杀得礼崩乐坏，道统不存，他才能收获足够的先天五运之力，才能重新摘取长生果实。


  　　大德兵锋扫过之处，十室九空。天下乱了，人心也散了。诸多世家也觉得今法仙道不堪，生出别样心思。


  　　而讽刺的是，仙盟最后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处理凡间事物的最初方针，却还是沿袭魔皇在大德皇朝所做的。


  　　对于这样一个人，破理真人不可能忘记。


  　　他的脸上，显露出明显的动摇：“不可能的……不可能……就算你是谪仙，魔皇也没可能转生。”


  　　顶着不准道人脸的无名谪仙使用魔皇的语气道：“你怎么知道不可……”


  　　话音未落，破理拔剑。他最开始明明是距离魔皇还有十余步的距离，但是下一个瞬间，他就出现在魔皇身边，一剑刺入他的胸口。而下一个画面，就是他一剑斩下魔皇左腿，接下来一个画面，则是他将长剑斩入魔皇右手……


  　　并不是速度过快而产生残影，而是因为他真的“跳过”了出剑的过程，直接抵达剑的“目标”。在外人看来，这一路剑术，更像是一连串不连贯的定格动作连在一起组成的蹩脚动画。


  　　然后，无数剑光齐齐轰鸣。魔皇的身体粉碎了。


  　　“不是血肉之躯？”破理真人提起仅剩的头颅，打量了两眼，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用一缕分魂操控这个傀儡，对于谪仙残魂来说，也是巨大的损失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哦，比起这个，现在还不去找解药真的好吗？你这渣渣。”头颅微笑。


  　　“解药……毒？”破理真人一惊，继而笑道：“你想多了。所谓的毒，也需得蕴含强大灵力才能奏效。我今日吃下去的东西，呼吸的东西，无论是哪种，都对我构不成威胁。若单纯是一种针对肉身的毒……呵呵。”


  　　忽而，他又脸色一变。


  　　——索家有问题？


  　　——食物有毒？

  　　这一连串的变化却让他暗道一声不好。他的灵识一直监控着整个尔蔚庄。可在刚才的几分钟里，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


  　　而现在，他终于注意到了那稀薄的弥漫着的雾霾。


  　　“这是……索家有问题？真的有问题？”


  　　那些雾霾，分明是一种奇异灵力形成的次生现象。从一开始，这种灵力就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提升。破理真人一开始还觉得这只不过是尔蔚庄风水大阵的正常功能。可就在这种灵力强度突破某个临界点的时候，魔皇恰好出现了！

  　　索家不可能没问题！


  　　但是，这非常奇怪。为什么索家会投向谪仙？


  　　在诸多逍遥修士的观念里，索家是最不可能背叛仙盟的外围势力了。在索尔蔚之子的带领之下，索家正在向着生灵之道等诸多领域发展，是民间炼器与炼药产业的巨头，也是仙盟经营天下的助手与工具，与仙盟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另一方面，尔蔚庄虽然贵为仙道圣地，但是却是精神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也没有人会真的袭击这里。


  　　“你们蠢吗？”破理真人眼中露出寒芒：“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们这些白痴了。控制了索氏这个等级的内应之后，若是慢慢掌握天灵岭的杏林医馆系统，然后再以秘药控制天下人，说不定还真能让你们成功……”


  　　这次魔皇的行动，无疑会暴露出自己这边在仙盟当中的重要内应。破理真人敢说，像索家这样接近仙盟核心的内应，基本是不可能再有了。而魔皇分魂操控这个傀儡，一样是不可能再生的损耗。谪仙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为的就是要带走几个仙盟的天之骄子？


  　　不可能！哪怕是王崎，也只是未来逍遥，目前也没有展现出不可替代的作用。而相对于仙盟数百逍遥来说，损失王崎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相反，谪仙损失的，却是自己再也无法获得的东西。


  　　说话之间，他开始感应诸多今法修士。破理真人能够察觉到，那些修士似乎是在打坐搬运周天，生命体征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那种神秘的灵力却扰乱了他的灵识，让他不能完美的监控整个尔蔚庄。


  　　更糟糕的是，这些天之骄子，似乎正在受到某种奇特力量的拉扯，正被牵扯进了某个奇异的大阵，还似乎要被传送出去。


  　　“下毒给天下人啊，似乎是有这样的计划。但是，‘那个家伙’放弃了。我们的目标，又不是颠覆你们。就算我们真个控制了天下的凡人，又能怎样？”


  　　“真正的目的？从我这里害死……不，是绑走一整代天才，符合你们的目的了？这能够为你们带来什么利益？”破理真人厉声呵道。他已经看出作用在那些天之骄子身上的法度了。现在，他希望能够从魔皇这里获取更多信息。


  　　他们的体内，似乎被注入了某种奇特的灵力。这种力量，不会伤人，却会与某一个法度共鸣——说白了，就是某种“灵媒”。仙盟的修士饮下了这种媒介，就会与某个法门发生反应，被传送出去。


  　　“哈哈哈哈，破理，你果然只是一只井底之蛙。”无名的仙人依旧用魔皇的口吻癫狂大笑：“莫要以度量一般谪仙的眼光看我，破理。还有，我真同情你，破理——在看到‘真相’之后，我真同情你，破理！”


  　　破理真人此时已经出现在高空之中。他冷哼道：“对于你那些鬼话，我确实非常感兴趣。但是，还是等下再说吧！”


  　　天剑再次出鞘，白色的剑光冲天而起，最后在空中坍塌，变化成无数瑰丽剑光。这些剑光四散而下，如同烟花一般向四面八方散开，又如同流星一般坠向尔蔚庄周围。


  　　刹那间，大地震动，如同痛呼。大山开始崩塌，而尔蔚庄内部湖泊与人造河的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并转瞬之间就干枯。


  　　破理真人已经确定，索家的风水大阵，就是那个神秘传送法门的核心。但是，所谓的风水格局，对于修士来说其实是再好破解不过了。


  　　借用大山地脉，那就斩断连绵山岭。借用大江灵脉，那就一剑犁开大地让江河改道。借湖泊之秀就蒸干湖泊，借助丘陵之势就拍平丘陵。


  　　从环境当中借取力量，自身却不储存灵力的法阵，其实是非常愚蠢的。想要破解这种阵法，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阵法守护范围之外的地方一通乱砸，改变地脉的走势。


  　　破理随手一剑，尔蔚庄所在的山川便永久改变！

  　　但是，破理却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


  　　“那个神秘的法度，还是没有停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最后的算计

  　　“根本就没有用？”这一下有些超出不容道人的预计。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其实尔蔚庄的风水格局，真正的作用并不是接引天地灵气，将强大灵力困锁在一个小庄子当中，而是用来锁住庄子之内的某一种特异灵力！

  　　这种特殊灵力，根本就不是这个法阵转化出来的。


  　　“不是法阵转化出来的，也不是自然生成的，我更感觉不到尔蔚庄内部有囤积这种灵力的设备。那么，它就只能来自一个地方了！”不容道人猛然坠地，护身罡气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仿佛陨石坑一般的大洞。接着，他将手中长剑用力往下一掼。无数白光注入其中。接着，大地再次震动，轰鸣。


  　　如果说，刚才不容道人崩山裂地的一击，打的大地呼痛，那么这一击，就是直接将大地打出了垂死的悲鸣。连续不断的震动之后，无数大如山岳的岩石被那爆炸性的力量抛飞出去。整个尔蔚庄地面破裂，无数光芒从裂隙当中涌出。


  　　而不远处，身在外围小镇的修士们惊恐的望着这一幕。他们自己都还是低阶修士，自己的师长也极少展示这种程度的威能。那山岳一般的岩石从他们头顶飞过的时候，当那些石块带起的狂风挂痛了他们的脸并几乎将他们卷起的时候，他们真的感到了恐惧。而那些岩石落地的时候，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也不知多少精怪死在那里。而等尘埃落定，那些修士才惊异的发现，崩散的土石居然在他们身后又形成了一座山！


  　　“噗通”。不少修士直接跪伏在这般恐怖的威能面前。


  　　然后，假扮魔皇的无名谪仙开始觉得大地晃动，头颅发沉。


  　　不容道人将地面整个打碎，然后将尔蔚庄内所有有修士的地方全部托举了起来！


  　　“果然如此！”不容道人也是有我法如一修持的。他的剑光在地下肆虐的时候，就已经探查到地底的情况了。


  　　在地底，那种诡异灵力的浓度远比上面高。不止如此，随着深度的增加，这种灵力的浓度也在增加。而且，这种增长速度，是和深度成正比的。


  　　仿佛这种灵力，就是从地下笔直的往上泄露一般。


  　　“地底……”破理真人瞳孔一缩，喝道：“你们已经占据了地底？真相是什么？那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哈哈哈哈哈……与其满足自己变态的求知欲，还不如看看那些你在乎的年轻人啊，破理。”头颅不屑的笑道：“你以为真的阻止得了这个法门吗？”


  　　“能不能阻止，可不是你说了算！”破理真人再次检查那些普通修士。他们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就算他发动了如此恐怖的法术，那些入定的低阶修士也完全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只不过，由于破理那煌煌剑威的关系，异种的灵力被冲散了大半，那些修士在炼化体内灵力的时候，再也没有外界灵力干扰了。而他们周围的背景灵气环境改变，也使得他们逐渐从那个法术里面脱离出来。


  　　但是……


  　　“哈哈哈哈，发现了吗？有一部分人已经陷得太深了，他们现在已经有一半身处另一个层面的空间当中，暂时是出不来了。就算你真的能够救下一部分，也救不下所有！”


  　　破理真人又惊又怒。他又试着损毁尔蔚庄那些布置。但是，依旧没有用。在他的感知当中，确实有一部分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区域的人的“距离”好像正在急速远离——明明他们的位置没有变化，但是就是好像在远离。


  　　仿佛他们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参照系一般。


  　　“引力……时空的变化……”破理真人终于有些急了。他喝道：“难道你花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绑走区区几人？”


  　　“实际上，一人就够了，多余的都是赚的。”头颅冷笑：“我之所以肯陪你啰嗦，也就是为了拖延你几秒，好让那一个人入瓮——而我之所以会出现，也就是为了确保那一个人落入我们的算计之中。只要这一个就足够了！”


  　　“是谁？”破理真人一边逼问，一边往陷落的那个区域赶。他知道那个区域是哪边——他早就看出魔皇想要去的方向了。


  　　自己当年住过的地方，缥缈宫群贤当年休息的区域。


  　　而在那里，自己的弟子，还有王崎，这两个是必须救出来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至少要保证这两人的安全。


  　　突然，破理真人身边的雾气陡然转浓。随后，一柄四十米长的巨剑从浓雾之中斩出。破理真人看也不看，举剑相迎。那个奇怪的“缺帧”再现。只一闪，破理真人就直接出现在持剑者身边。炽烈剑光之下，破理真人甚至没有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就直接将对方蒸发。


  　　但是，更多的丑陋怪物从浓雾当中显身了。破理真人这才注意到，这些怪物仿佛是一堆肌肉生生扭成的人形，外表异常扭曲，但是精元妖气却非常浓烈。


  　　依旧是剑光一闪，所有怪物全部都被蒸发掉了。浓雾之中似乎藏着千军万马，但是却无法阻止破理真人，甚至无法减缓这个家伙的速度。


  　　……


  　　“哦，这样啊。”白骨垒成的王座上，梅歌牧缓缓抚摸着自己的戒指，倾听那个无名谪仙的转述，轻笑道：“他大概没有想到吧，你的头颅，其实是一个发讯法器。只要他拎着那个傀儡头颅，我事先布下的阵法，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将那些肌肉精怪送过去……”


  　　索漫辰跪伏在地上，恭敬的说道：“主上创造的这一族，确实可怕，个个都能媲美元婴乃至分神的修士，但是，对付破理，它们和空气当中的尘埃没什么区别。”


  　　梅歌牧笑道：“不要紧，不要紧，你知道吗？那些我闲来无事做的玩意呢，其实都是被我用来喂怪物的。”


  　　“怪物？”


  　　“嗯。你猜我前些时候发现了什么？一个铭刻着足足一卷《寂仙毁道宝典》的完整念头。”梅歌牧给自己鼓掌，道：“我就用这个念头，再加上一些古老玩意的尸体，拼了一个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怪物——我是真的差点就死在那个玩意手里了哈啊啊啊。而且，他对这个地方的奇异灵力很是适应，现在也已经成长到一个可怕的地步了吧。在第一次和它接触并死里逃生之后，我就一直在用肌肉精怪去喂养它。现在，他八成是学到了吧，肌肉精怪是食物什么的。”


  　　“然后呢……我在传送阵法的一头，放置了大量的肌肉精怪，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扔垃圾的绝好机会？”


  　　梅歌牧说完之后又咂咂嘴：“不过啊，我觉得那玩意也最多争取几秒钟的时间。也不知道那几秒钟够不够呢……”


  　　索漫辰再次跪倒，道：“主上，你说……其实那不容道人说得也没错，若是你要我再潜伏得深些，说不定还真能用毒控制万民，然后……”


  　　梅歌牧摇摇头：“没意义。再者，你是为什么投靠洪元教主——投靠我的？”


  　　索漫辰一时语塞。


  　　“你的父亲，决定削减索氏在炼药、灵食产业的地位，专注炼材、炼器。你这一支的势力受到了打压。然后呢，你又觉得自己天分不高，现在就连追求权势的道路也断了——是也不是？”


  　　索漫辰点头：“是——可恨仙盟，就因为他们的一纸命令，我才……”


  　　“索家自己都决定慢慢放弃这一块了，你又能怎么样呢？”梅歌牧面露讥讽：“而且啊，我也没必要帮你报复仙盟来着。我呢，也有我自己的目的……”


  　　“可是，若是只是为了抓到一个小小的王崎……”


  　　“小小的王崎？哼，最近几年，这可是唯一一个能够抓到他的机会了！”梅歌牧道：“他这些年一直在逍遥的保护之下，也就只有偶尔才在万法门露面。就算出现在其他地方，我们也无法预料。只有这里——我只能肯定他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尔蔚庄。另外也只有现在，只有一个逍遥在场！你明白吗？嗯？你是要我去万法门抢人吗？”


  　　“可是……这几乎是暴露了我们全部的……”


  　　梅歌牧摇摇头：“你们已经没有用了。”


  　　索漫辰惊道：“什么……”


  　　“这就是我在这方天地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甚至是我在‘这里’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梅歌牧眼神当中出现了一丝疯狂：“这件事，不成功，便是身死道消。”


  　　“这是我最后的计划了。”


  　　说完之后，梅歌牧又笑了笑，对戒指道：“你就告诉破理吧。就这样跟他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打交道了，总有一日，你们会感谢我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背刺

  　　破理真人依旧健步如飞。他只不过是一开始没有弄明白那些筋肉怪物的底细，为了保险起见所以干脆一起灭掉。但是，当他发现这些玩意实际上根本无害之后，便开始用护身罡气一路撞过去。那些个怪物根本就是一碰到他就飞灰湮灭。


  　　这个时候，头颅突然说道：“小心，来了个大的。”


  　　破理真人生生顿住脚步，听了几秒。但是，所谓的“大的”却没有出现。不容道人嗤笑一声，护身罡气一战，就剿灭所有新出现的怪物，然后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一只爪子无声无息的从浓雾单冲弹出，如同鬼魅一般抓想破理真人的头颅。破理真人双目一瞪，就有电光激射而出。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桌面大小的巨大爪子只是被弹飞，却没有收到多严重的伤害。浓雾翻卷之后，破理真人终于看到了袭击这的真面目。


  　　那是一条……不，应该说是半条畸形的龙。它只剩下了一个上半身，甚至可以说就剩下一个脑袋和两只爪子，它抬起头的时候，差不多有三丈高。然后，它身上的筋肉异常畸形，甚至脖子之上还有一块肉瘤，直接顶掉了逆鳞，一只眼睛也消失不见，眼眶之中是滋生的肉芽。


  　　“什么……怪物……”魄力道人本能的感到背后一寒。这个怪物身上混乱而有邪恶的气息，他不曾面对过，但是却略有耳闻。


  　　“这是传说中的……难道说……”


  　　——寂仙毁道宝典……


  　　在另外一个行星上，人族加入了龙族的练兵计划。在那里，仙盟的两位修士剿灭了兽群种的虫族，并获得了一门可怕功法的信息。


  　　这门功法便是《寂仙毁道宝典》。


  　　这个宇宙，任何终于都可以修炼这门功法。而这门功法的修炼者，最后都会变成一种唤作“毁道者”的东西，无法进入仙路，最后只能纯平遁法，在宇宙当中漂流，以亿万年为单位，完成“远征”的使命。毁道者这一群体的“远征”，横框了无数观念，不止持续了多少个年头，至今仙盟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而功法对于星球来说，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它本身的强度，而是在于它的修炼者一旦出现在距离仙门三光秒之内的地方，就有可能从仙门之中召唤出最恐怖的存在——永恒真色！

  　　破理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月亮的方向。在月球引力的作用之下，这个星球的仙门就在地月之间。而看到这个动作。头颅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放声大笑：“果然！果然！所谓的逍遥修士难怪可以这么强！你们居然知道……果然啊，放弃原本的飞升计划是正确的！哈哈哈哈哈，赚到了！”


  　　“混账！”破理真人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头颅拴在自己腰带之上，单手举起长剑。


  　　神州与太阴的距离，不到两光秒。


  　　“月寒，通知仙门那边，做好准备——永恒真色。”


  　　此时，那个怪物已经在追着吃那些精肉妖怪了。那些妖怪不过是元婴分神的层次，在这怪物眼中也就是嘴边的蓉欧，张口就能吃掉。可突然见，无智的怪物本能的察觉到了威胁。混沌的意识里，无数妙凡浮现。它仰天咆哮，黑烟从它口中喷出，然后迅速扩展，如渊如狱，仿佛直通魔界。


  　　寂仙毁道，大灭苦境！

  　　然后，破理真人的身影消失。仿佛瞬移一般，他就已经出现在大灭苦境的核心，短促的剑光刚刚出现，就切入对方身体。


  　　第一周天，第一剑。


  　　然后，仿佛跳过了“撤剑”的动作一般，破理真人身形一闪，第二剑也已经切入怪物的身体。


  　　第一周天，第二剑。


  　　又是一道身影直接叠合在之前的残像上。


  　　第二周天，第一剑。


  　　无数的身影，无数的剑光，在极端的时间内爆发了出来。


  　　第二周天，第二剑。


  　　第二周天，第三剑。


  　　……


  　　剑光剑影重重叠叠。破理真人居然直接斩到第五周天。然后，他撤剑后退。在大灭苦境的黑雾之中，他身上的法器衣裳似乎是受了污秽，黯淡无光，似乎丧失了灵性，而他本人的脸色也微微改变。而与此同时，大灭苦境之内，有光芒爆发。强大的法力冲散的黑雾。在共鸣的剑光之中，怪物直接灰飞烟灭。


  　　“不强……”破理真人照理嗤笑了一声，然后落到那篇有异常的位置。但是，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办法改变这一切了。这里的空间似乎被分割成了两层。屋子明明就在他身边，但是屋子里面的人，却好像掉入了无限深的地方。仿佛空间之中，还存在除了上下四方之外的“第七个方向”——存在不应该存在的方向。就连在在不远处激斗的身影，也仿佛距离他有千万里之遥。


  　　“和神京那次完全不一样，是我找回跳出长河之境界之后布置的。”无名谪仙傀儡的头颅笑道：“我本以为，我可以嗤笑你们这些蠢货看似高高在上，实际上不还是一些土包子，但是——你们确实很让我惊讶啊，渣渣们。”


  　　破理道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去了哪儿？”


  　　“哼哼哼，哈哈哈哈，你们真是骗人骗的好苦啊，你知道仙门，你见识过跳出长河的境界，你知道寂仙毁道宝典……”


  　　这个时候，冯落衣的分身出现在不容道人面前。他道：“怎么了？为什么我突然感应到——这个脑袋？”


  　　这个谪仙现在还顶着不准道人的脸。冯落衣乍看之下，却是被吓到了。


  　　破理真人道：“我要看看魔皇那一缕残魂现在的状况——我申请直接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冯落衣一遍调出某个秘密线路，一边问道。


  　　破理真人将事情大略说了。与此同时，一道幻影出现在破理真人面前。那是一个半透明的养魂法器，内里有一个蓝幽幽的光团，上面有无数法篆隐约流动。破理语气阴森，好不掩饰自己的杀意：“还在啊……哼哼，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头颅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魔皇？”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下死手，因为谪仙的残魂碎片真的很宝贵。但是，我们从它上面总结出一些规律，剥离出第二枚残魂的时候，这个就没那么宝贵了。之后第三枚、第四枚……从那时开始，我们对待这玩意的实证手段就粗暴了许多。现在这玩意也就只能勉强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吧。最近几年，我们获得了甄别真仙的有效手段之后，就有不少人提议将之处理掉报仇——想象一下它的遭遇吧。”破理真人举起手中的头颅，目露凶光：“分魂是吗？自毁也不会影响主魂是吗？在我手里，你别想着自毁——我们会好好将你从内到外洗一遍的。”


  　　“意外收获已经够多了。不准道人就在附近，你对那个家伙的戒备间接增大了我们算计的成功，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然后，我今天又知道了许多你们的秘密……”头颅哈哈大笑：“我们——我们这边，还有你们仙盟那边，这两者之间打的最后一次交道还真是愉快啊，破理。这大约是你们最后一次接触我了吧，终有一日，你们会感激我的！”


  　　……


  　　王崎突然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仿佛天崩的景象发生。大如山岳的岩石呸抛飞在空中，而地面则裂开。随后，大地突然撞向他。猝不及防至西安，王崎一下子就撞在地上。


  　　他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破理前辈发现了异常？他将整个尔蔚庄给举起来了？”


  　　地面上的浓雾从大地的裂隙当中漏了出去，迅速消失。王崎正高兴，可异常的感觉再次包围了他。


  　　引力异常。下方的行星之力突然减弱，而引力好像龙卷风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王崎意识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类似于洞天相形尺的法度，正被卷入另一个万全不同的运动参照系。这个法度正与他体内那异常的灵力共鸣，将他拉入异常的领域。


  　　“还好，这么庞大的法门，必定有一个运转的核心……”根据体内的异种灵力的异动，王崎感应到，就在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运转，将他吸引。


  　　“破坏掉它！”王崎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这个法度完成，就算是破理真人也未必救得了他。他必须自救才行。


  　　但就在他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一道黑影带着凌厉剑意冲向他。王崎已经，正欲举剑迎战，可他背心骤然一痛，一道剑气打入了他的体内，混合入任督小周天的法力冲入丹田，撞击在他的金丹之上。


  　　王崎胸口一闷，已然受创。他借着这一道剑气的力量，身体旋转一周，却发现身后并没有敌人，而只有面前神秘黑影。


  　　能够形成这种效果的剑气，王崎只知道一种。


  　　“飘渺无定云剑……”


  　　然后，枢纽受创，法力暴走。剧痛之中，王崎头昏昏沉沉的嗑向地面。


  第二百一十六章 死后？幻术？

  　　冯落衣脸色阴沉：“怎么了？所谓的传送阵法，真可谓是我们的一生之敌吗？一次栽在这上面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来了第二次？”


  　　此时的索家尔蔚庄，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在破理真人的破坏之下，周围的山峰连同大地永久性的改变了地形。一座高达数百丈的、不稳定的碎石堆取代了山峰。而刚才被托举起来的尔蔚庄，则横七竖八的被随意放在一旁。


  　　破理真人一言不发，默默打破残存的守护阵法，将尚在昏迷当中的那些低阶修士从房间里运出来。现场的气氛异常压抑。刚刚赶过来的五个暗部成员几乎都不敢出声。那个出身阳神阁的宗师则默默的帮助那些修士安抚心神，并检查他们的身体。


  　　也只有冯落衣开口。


  　　“怎么了？不说话？哑巴了？”他愤怒的讥讽道：“你这蠢货到底是在做什么？你可是真身在这里！真身！结果，就只有几分钟的功夫！他们就成功的劫走了仙盟最天才的修士！而你呢？你居然就看着？”


  　　“够了……”破理真人声音压抑。


  　　“呵，你不是一贯喜欢骂人吗？轮到自己被骂就受不了了？”


  　　“唰”的一声，一道剑光闪过，冯落衣的化身被打碎了。转瞬之间，新的化身投影了出来。破理真人收剑还鞘，道：“冯月寒，你少发疯！你的弟子失踪了，我的弟子同样没了！”


  　　“同样……”冯落衣怒斥道：“你清楚那个小子的价值吗？对我们来说，他根本不只是一个未来的逍遥！他……”


  　　“你不是一样没有现身吗？”破理真人吼了回去。


  　　而破理真人手上的头颅则发出呵呵的笑声：“看起来，我们这边渗透得比我想象得还要深入啊……我说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检查一下暗部呢？”


  　　破理真人疑惑道：“什么意思？”


  　　“刚才那几分钟，恰好就有三颗天辰法器巡视过这里。然后那些天辰法器就必须变轨避免相互干扰——你知道，我们的天辰法器实在是太多了。就是因为这次变轨，大约有短短五分钟的时间，这里的监控力度只有正常情况下的两成。”冯落衣盯着那颗头颅。但是，周围的暗部宗师却感觉有一股寒意悄悄爬上了自己的背后。


  　　不容道人转而看向头颅：“哦？还有其他杂种？”


  　　“比你们想象得要多得多。”头颅轻笑：“说起来，这个领域和归一盟或者玄星观有没有关系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破理真人心中一寒。若是真的追究起来，这里面牵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清楚冯落衣的性子。如果这个家伙认定内部有敌人，那么清洗起来，一定是不择手段的。


  　　不管是天剑还是神瘟咒法，他都会用的。


  　　“看起来这次牵涉的人比想象中要多一些。”冯落衣点点头，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说道：“索家已经全部被控制住了。”


  　　“全部？索尔蔚道友呢？”破理真人皱眉。


  　　“一视同仁，全无例外。”冯落衣道：“暗部会一个个排查的。接下来，就是攘夷司中，司掌天辰法器的相关人员，还有玄星观、光华殿中参与过天辰轨道设定的修士，及其门人、亲属。”


  　　“你疯了吗？索尔蔚道友可是从今法仙道中兴时代就一直走过来的人了！他为今法仙道做过多少事？他不可能是内应！”


  　　“谁知道呢？”冯落衣道：“在出事之前，谁也不知道索漫辰也会叛离！”


  　　“索漫辰早年执掌索家的炼药体系。而现在，这一部门都在被索家削减。他有足够的理由！”破理真人据理力争：“至少不要这样……”


  　　“够了，道友。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冯落衣只是瞪着他。


  　　破理真人错愕：“你连我也怀疑？”


  　　“非是怀疑你，而是怀疑你师弟。”冯落衣指了指破理真人手上的头颅：“海道友在你击碎大山之后就不知所踪，而就在这一天，这个谪仙又正巧顶着这张脸出现在这里——而且他都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再犯一次，从情理上讲不是很有可能吗？”


  　　“那只是个巧合……”


  　　“我说，这只是个巧合，你信吗？”头颅再次大笑。


  　　“你闭嘴！”破理真人又惊又怒，想要拍碎这颗脑袋，但是却又不能下手——这颗脑袋，可是唯一的线索了。


  　　“我自然是信的。”冯落衣如同寒霜的表情实在是看不出“信任”的味道。他冷眼看着这颗头颅，道：“只不过，我们不能排除海道友参与的可能性罢了。若是他再出现在这件事有关的现场，我就不会再留情，而是毫不犹豫的击杀他。而考虑到你们两个之间的情谊——我至少不希望你见到那一幕——还有，将这颗脑袋，送到七号天辰去吧。从真正的圣帝尊的残魂上研究出来的法术，多少还是有点犀利的。”


  　　最后一句话，却是看着头颅说的。


  　　破理真人愤懑的看着这个老朋友。这个家伙从来就是这样，他过去就不会考虑人心和人情。最近几年，虽然他不再将“人”当成“理性的个体”看待，但是在盛怒的时候，他却还是会忘记所谓的人心。


  　　而头颅却浑然不惧，笑道：“哦哦，我信了，我知道你们手段犀利，我也不可能撑多久，所以我全招了。怎么，还想要知道多少有关于你们仙盟内部叛逆的情报吗？我全说了！”


  　　破理真人出离的愤怒了。他终于意识到，对方一次性将所有的牌打出来，并不是没有目的。包括这个头颅在内，这整个都是一出算计。


  　　散布不信任的种子，动摇仙盟本身。


  　　就凭刚才那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的话，我同样不会信的。至少在给你种下咒术，让你知无不言以前，我是不会信的。”冯落衣冷眼看着这颗头颅。


  　　“那么，你想要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吗？为什么你们明明搜遍了整个神州，踏平了所有已知的秘境，都找不到我们吗？我提示你，这个问题，你们去问天眷遗族，说不定知道得更快啊。”


  　　“天眷遗族……”冯落衣皱了皱眉头：“看起来，你转劫之前的等级却是不低。说不得能够承受更多的法咒。”


  　　“天眷遗族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你们，他们掩盖了最大的秘密——相信我吧，你们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之上。按照你们的方法，你们永远也无法抵达你们所期望的境界。至于为什么——去问天眷遗族吧！”头颅说道这里，又语气一转，道：“不过，这一番判断就不是我做出的了，可信度我也不能保证。虽然你们肯定会想说‘这么说的古法修多了，可不都还是被我们一一葬送了’。但是……你们真的觉得，自己的道路是绝对无法被学习的吗？你们的前辈，不也是从古法之中走出来的吗？”


  　　冯落衣抬手封住了头颅的嘴，然后点头道：“这家伙说得很有道理。而且，神京的事件也表明，我们这些‘外道手段’对于仙人来说，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学。”他又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唯一的好消息，得亏你及时灭杀了那个拥有寂仙毁道宝典的怪物，仙门那边，未有异常。”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破理真人有些紧张，问道：“月寒兄，你……”


  　　“准备与龙皇陛下交涉一番了。”冯落衣道。


  　　“龙皇不愿意说的东西，龙族绝对不会说的……”破理叹了口气——或许是松了口气。这个老朋友，好歹没有准备大开杀戒。他道：“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


  　　王崎的意识逐渐从混沌当中恢复过来。出奇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肉身的崩溃，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束缚或者什么封印。


  　　“真是见了鬼……”王崎望着头顶的蓝天，感受着身上那前所未有的畅快感，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


  　　自己是被救出来了？不，不至于。按照仙盟一贯的作风，若是自己被救了出来，那第一个看到的应该不是蓝天，而是陌生的天花板，还有等待问讯与交代保密条例的暗部修士……


  　　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惊醒了他：“醒了吗？”


  　　他扭过头，却发现有一个女孩子正侧面对着他，趴在地上飞快的画着某种符篆。她抬头看了王崎一眼，微笑道：“欢迎来到死后世界……”


  　　王崎仰起头：“我可以确定了，这一定是幻术……”


  　　“不知道你在嘀嘀咕咕什么，不过……”女孩子低下头，继续在地上布置某种法阵：“冒昧的问一句，你能够加入我们吗？”


  　　王崎捂住了眼睛：“嗯，而且是基于我的认知而存在的幻术——只不过布置这个幻术的二逼可能搞错了什么……”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玩

  　　早在神京的时候，王崎就因为同辰风相处，而学习了许多关于幻术的基础知识。这些基础知识不足以让他成为幻术大师，但是起码能够保证他在面对幻术大师的时候不至于全无抵抗力。


  　　真正高深的幻术，有两种。其中第一种，是“就算意识到这是假的也依旧会被影响的幻术”，另一种则是“绝对不会被识破的幻术”。这两条思路，就是高深幻术的两种路线。而“根据中术者自身记忆构建幻术”，则是后一条路线当中，非常常见的手段。


  　　——不过……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崎缓缓站了起来，握了握拳头。他记得自己在昏倒之前，确实是被一记飘渺无定云剑命中，正正切中要害。


  　　“以无心算有心的情况之下，飘渺无定云剑真的几乎是无敌的。”王崎叹了口气：“只要‘观察’到剑力的存在，就已经被命中了，而且必定是命中最脆弱之处……不，真奇怪，那我应该当场就死了才对。”


  　　能够抗下飘渺无定云剑的办法确实存在。最有用的，就是无死角的静态防御。另外，若是受术者的“最弱”也远远超过使用者的力量上限，那飘渺无定云剑同样不会产生什么伤害——当然，这往往要求双方有着百倍法力差。


  　　而能在尔蔚庄出没，却又不惹人怀疑的缥缈宫修士，至少也是结丹期。王崎自负自己法力浑厚，可顶多也就同阶的一两倍，再加上回复能力逆天。说法力能够超越同阶百倍，那就不正常了。


  　　“那我为什么会还活着……还陷入这种幻境里？”王崎疑惑地自言自语。


  　　那个女孩道：“嗯，有很多家伙和你一样，来的时候也是一片混乱，只当这是幻境，不过你还是最好认清现实……”


  　　王崎看了女孩一眼：“姑且问一句吧——你刚才要我加入什么？”


  　　“死后盟——虽然有人觉得不吉利，想要改名，但是呢，冥土盟之类的名字又太像是邪道宗门，而这里主要还是正道的道友——诶，你别走啊！”少女还没说完，王崎就展开身法，在房舍顶上游走。


  　　他刚才只是觉得有点熟悉，现在则是完全确定了——这里不可能是现实。


  　　见少女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王崎感叹：“还好为了保证真实性，所以可以让我自由行动……”


  　　他清楚，自己所谓的“远离”，也只是一种“幻觉”。实际上，他现在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应该是即时演算的结果。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就等若是不存在。而当自己“应当看到”某些事物的时候，幻术就会根据自己的印象，临时生成。


  　　王崎站在屋顶，仔细打量了周围。让他吃惊的是，这里的建筑却不是神州流行的古风，而是一种简约式的风格——也就是更接近地球的现代建筑。


  　　“为了贴合我记忆当中的‘剧情’？娘的，居然将这么久远的玩意翻了出来。可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啊……”王崎确实对刚才少女开场的讲话有印象，那应该是他前世看的什么片子的开篇。只不过，他这辈子的儿时记忆都不完全，想要他想起上辈子儿时看过的东西，简直强人所难。


  　　“再者，我记忆当中，这应该是一个……言情的故事吧？为什么选择这个……我记忆当中恐怖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有些玩意反人类到了一定境界。就算是恐怖片，在给人心理压力上也比言情故事强很多啊……”王崎挠挠头：“难道我前世很恐惧言情片？他们挖出了我深埋在心中的恐惧？”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单身狗。


  　　王崎失笑，旋即又严肃起来。


  　　反派将他送入一个幻境，肯定有什么目的才对。一般情况下，“摧残中术者意志”或者“让中术者在幻境中泄露秘密”都是很常见的。


  　　“嗯，也有可能是……我的肉身已经落到敌人手里了。他们正在监控我的每一分法力，并根据我法力的流动反推我的功法。”王崎思量道：“或者更坏的打算。幕后的黑手想要夺舍我，运用我的身份混入仙盟当中，甚至干脆洗白变成今法修。从上一次的‘神瘟咒法’看，也不是不可能。然后……他们没有今法研究的天赋，所以没有磨灭我的意识，而是将我的意识困在这个和平的幻境之中，磨灭我的意志，最后利用我的意志伪装成我。”


  　　嗯，这么想来，对方选这种欢乐日常系【大概是？】的世界，也不是不能理解了。而且，这种背景为“学校”的世界，那个夺舍我的家伙也有很多的机会将外界的真实数据送到我面前。比如说，我翻开一本书，就有可能在页脚或者页眉看到一个算题……


  　　考虑到仙人与凡人之间意志力的差距，很难找到反击的机会。


  　　而最坏的情况……由于王崎自身昏迷，不知道外面的时间，所以幕后黑手此刻很有可能已经潜入了。


  　　想到这里，就算意志坚定如王崎也不由得生出几分郁郁。


  　　然后，远方的爆炸声吸引了王崎的注意力。看远方如同摇曳枯枝的雷电，应当是降雷法阵一类的手段。刚才那个少女，画的好像也就是这种咒术。


  　　“嗯，细节上处理得很用心，然后至今也没看到什么BUG，很负责的游戏厂商。”王崎嘲讽的说了一句。


  　　虽说他隐约记得这部言情片开头应该有一段“殴打天使”的剧情——在这个背景下也不知是“殴打无常”还是“殴打孟婆”——但是，他完全不想参与。


  　　很简单，那个“幻术”的手段分析起来一段一段的，但实际上，就是他在灵凰岛上做的那些事情——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不想合作的话，不管对方想要干什么，不跟剧情走就对了。


  　　“如果我真的对虚拟人物产生感情，说不定还会教他们对抗那什么‘天使’的功法，这说不定就是那幕后黑手的目的所在。”


  　　至少王崎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现在还是想一想能做什么吧。”王崎自嘲一笑：“说不定等下我面前就会弹出个对话框说‘主线任务，杀死孟婆’了。或者下次醒来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什么‘看起来，你是这批新人当中素质最好的一个’之类的。”


  　　仔细想想，现在能够做什么。


  　　——如果我自己被困在一个类似于灵凰岛“轮回系统”的那种幻境里，我应该怎么做？

  　　当然，探索所谓的“剧情”就是大忌。这不是解谜游戏，没有通关奖励。这个世界都是即时演算的结果，就算你再怎么挖剧情，最终知道的，也只是幻术施放者做出的“设定集”。就像王崎当初自己做的“轮回系统”，那些古法修轮回者也只能深挖出充斥着什么“水祖”啊“黄衣”啊之类怪力乱神的荒诞故事。


  　　“首先，要确认一下这个幻境的拟真程度有多高……”王崎这样想着，运起法力，在自己手掌上轻轻一划。


  　　痛，然后有血流出。


  　　过了一会，王崎感觉到了血液的凝固——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血小板凝结的过程。


  　　“还原度真高。”王崎说着，又随手划开了自己的皮肤，露出下面粉色的肌肉。端详一会之后，他又说了一句“还原度真高。”


  　　紧接着，他的手指刺入了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肺部的一张一缩与心脏的搏动，他第三次感叹：“还原度真高——咳。”


  　　王崎还想过是否要斩下自己头颅实验一下。不过，这种真的有可能将自己弄死的举动，王崎却不会做的。虽然他自己在平时不介意释放自己的作死欲望，但是这里是敌阵。


  　　而且，万一自己在幻境当中死亡之后，自己的意志就认定自己死亡然后导致身体全面崩溃呢？要知道，他也是完成了我法如一的人！


  　　而若是这就是敌人的目的——诱使他自杀，那他岂不是太顺从了一点。


  　　“在幻境中为了获得直面死亡的勇气而作死，结果反而醒来并悟道”的故事，也就骗骗那群被他坑到死而不自知的古法猴子。


  　　“果然，神瘟咒法才是破局的唯一希望？”


  　　王崎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


  　　但是神瘟咒法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这个纯粹信息构成的法咒，说白了不是什么“法术”，而是“病毒”。


  　　你不可能靠着快速念代码，就让自己面前的电脑中毒，也不可能用Word打一份代码，就让电脑中毒。


  　　想要释放的话，也得找得到目标。


  　　如果对着幻境乱放神瘟咒法，很有可能就是“用Word打了一份代码”，不仅没有破局，反而只是白送幕后黑手一份神瘟咒法。


  　　考虑到神京时白弦素铮还有其他几位宗师莫名被坑，这甚至有可能就是对方的目的。


  　　“想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一个目标了？”王崎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我就不信了……”


  　　既然这是一个大型幻术，且有监控的目的，那它就很有可能有人主持。我就不信……你的魂魄可以完全不和我接触。


  第二百一十八章 陷阱？重水？

  　　在那之后，远处又发生了好几场战斗。可是，对于这样可看可不看的“过场动画”，王崎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这个幻境当中的一切，都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就用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动不动。


  　　其间，有几个“陌生的年轻修士”来过。但是，对于这样的NPC，王崎根本没有理会。他干脆就给自己释放了一个更深层次的幻术，并用神瘟咒法将之植根于自己的意识当中。他用更强的幻术覆盖了眼前的幻术，保证自己不会看到这种通常的NPC。


  　　——用更强力或者说优先度更高的幻术去覆盖另一个幻术，这也是幻术相斗的手段。


  　　在这个虚拟的幻术世界里，这么做，就等于否定了那几个人的存在。


  　　毕竟，你没有办法证明一位不可接触不可感知的仙人存在。


  　　若是他们是真人的话，大约会感叹这个人的“冷酷无情”吧。


  　　没人知道，王崎在做的事情本质上是何等的凶险。


  　　对自己释放一个幻术，去覆盖另一个幻术，本身就是凶险至极的事情了。若是一个不留神，覆盖了敌人的幻术，却导致自己迷失在了自己的手段里，那说不得便成千古笑柄了。


  　　而在王崎做的诸多死当中，这还只是最轻的。


  　　或者说，“对着自己放神瘟咒”，本身就是天底下最找死的行为。


  　　神瘟咒是什么？那可是连仙人都有可能着了道的凶恶之法！

  　　只不过，王崎还修炼了虚相功法，本身对神瘟咒法的抵抗力就非同小可。再加上他又使用的是自己一个万象卦文一个万象卦文敲出来的神瘟咒法，知根知底，所以不惧。


  　　这就好像你和敌人一起服下猛毒，然后双方就这样赌谁更能抗。


  　　疯子一般的战法。


  　　这个幻境当中也是有日夜的。随着一次次日落月出，王崎对自身的把握不断变化。


  　　与此同时，他也再一次确认了，这里确实是幻境。


  　　因为他心算的速度上不去，有一种“思维迟钝”的感觉。


  　　“哼，虽然扰乱了我的心理时感，但是，我肉身的计算力依旧是有限的，所以，我的心算速度存在上限。”


  　　王崎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儿“肉身存在的证据”，心中安定不少。


  　　只不过，被严重扭曲的时间感，却使得他的耐心消磨得异常快。


  　　“这也是一种幻境的考验吗……”王崎这么想到。


  　　日夜轮转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王崎甚至都已经不想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栩栩如生的世界开始在他眼中崩坏。在原本那一层“校舍”的外皮之下，似乎有一个抽象主义风格的底子。大量的色彩与线条在他眼中交叠。


  　　看一眼就掉精神健康值的那种。


  　　只不过，随着解析的进行，他开始分离思维的线程，重新编制那些影响自己意识的神瘟咒法。从来就没有人如此粗暴的对待自己的自我意识。他仿佛不知畏惧一般，对自己动各种手脚。


  　　很快，这个幻境的运转，也就呈现在他的眼中了。


  　　“哟，居然还存在一个操作界面……而且还是具有管理员权限的那种，还藏得这么浅。”王崎吹了个口哨。他终于觉察到了，那里——幻境之中的某个地方，或许就相当于“自己与这个幻境的施术者接触点在现实中接触之地”的映射——有一个高度复杂的存在。那很有可能是一个“意识”。


  　　换句话说，那里很有可能就是施术者所在的地方。


  　　“机会？”王崎吹了个口哨：“好像不大难？”


  　　他向前走去。绕过那些在他眼中扭曲变形的房屋，沿着某些特殊的线路走着。


  　　这个时候，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古怪：“嗯？好像……这个幻境的原型，地球上的某部言情作品，就是说，有一个‘控制中枢’在某间暗室里？”


  　　“是因为这个幻境是根据我的印象所完成的？可是……可是，这个世界的原型，我自己都记不清了。而且，他也没有必要非得将一个‘控制中枢’设置在这么浅的地方……”


  　　陷阱？不，完全没有必要。自己是被别人困在幻境之中，而不是反过来。如果那个施术者真的想要自己到他身边，那他应该会主动出现才对。


  　　而且，自己都已经落到别人手里了……如果对方真的想要整死自己，来一刀比什么都方便。


  　　所以，王崎便不再犹豫，快步走了过去。


  　　然后，他推开了门，来到一个布满屏幕的房间。


  　　真的是“屏幕”——一种仙盟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的东西。由于幻术的存在，大家一开始就是使用幻术成像的，偶尔也会使用光学法术投影。这种平面的屏幕，王崎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


  　　而在无数屏幕组成的墙壁前，一个老人看着王崎，温和的笑道：“你来了吗？”


  　　王崎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些叛逆，潜伏得还真是深……”


  　　那张脸，他是认识的——他不可能不认识。


  　　那就是真阐子，比他印象当中稍稍年轻一点的真阐子——他在这个宇宙遇到的第一个修士。


  　　……


  　　“失踪名单已经出来了……”一位宗师有些心惊的靠近冯落衣，然后递上一份名单。


  　　冯落衣扫了一眼，脸上的神色更加郁闷了。


  　　“王崎，路小茜，刘括，艾轻兰，辰风，苏君宇，艾长元……几乎所有住在当初缥缈宫那一块的人都消失了。”冯落衣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个谪仙将诸多修士掳走的法度，已经分析出来了。他们都被灌入了一种特殊的灵力。那种特殊灵力，透过尔蔚庄这个被特意修改过的灵气环境，与某处的一种阵法形成了共鸣。然后，那些修士就好像进入了一种类似于“洞天相形尺”或者“踏出长河，主宰自身”的状态。


  　　而缥缈宫群贤的居所，则被埋入了另一个法阵。这个法阵就好像一个“移动基站”一般，成倍放大了那种联系。是以，破理真人抬起整个尔蔚庄，远离那种特殊灵力的举动，确实救下了大多数人，但是却救不了那个“移动基站”范围之内的人。


  　　他们已经陷得太深了。


  　　而破理真人本人则被发现，体内出现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灵力。这份灵力更加隐晦，却是保证他被那个传送之法所排斥，不会卷入传送当中。


  　　而这两种灵力的来源，都清楚了。


  　　就是“酒”。


  　　含有第一种灵力的酒液，也已经被传送阵法送走，一滴不剩。但是，破理真人所饮用的那种酒，自然便留了下来。


  　　可是，分析结果却更让人惊讶了。那酒的溶剂，也确实是水——但是，那赫然是重水。


  　　除了重量之外，重水与水几乎毫无区别。而破理真人当时没有怀疑对方，所以根本就没有用灵识从原子层面分析酒液。


  　　“可是，为什么特地使用重水酿酒……”冯落衣思忖：“重水质量比水更重，而且有轻微的辐射，若是破理稍稍起疑，很快就会发现酒本身不一般。而且，自然界当中重水非常难得，若是仙盟人工合成……”


  　　难道说，又牵涉了内鬼？


  　　主动暴露？


  　　还是故布疑阵，让我杀戮自己人？


  　　或者，单纯利用重水难以参与人生理活动、会减缓人体内生理反应速率的物理特性，削弱破理……不，这亦应该不大可能了。他们和破理的实力差距太大了，破理是他们的几十倍，削弱破理百分之一的力量，毫无意义。


  　　可行性太多了，每一种都让人头疼。


  　　而且，重水这一条，牵涉得实在是太广了，几乎所有焚金谷的高阶修士都有自用的小型对撞法阵，可以承担制备同位素的工作。缥缈宫也是一样。如果循着这一条去抓人，那还真不如直接血洗焚金谷缥缈宫得了。


  　　他将这份报告交给焚金谷的马橘礼，然后强迫自己不再思考这件事。看着匆匆赶来的其他修士，他心情复杂。


  　　“幸好，薄家的那一对兄妹住在当年归一盟修士的居所那边，没有失踪。可是，艾家的那个却不在自己房间里，事发的时候被卷进去了……”


  　　“姓冯的，听闻你倒了大霉，我特地来看看了。”算君按落遁光降落到尔蔚庄，语气中恶意几乎满溢出来。


  　　“你这混账。”冯落衣瞪着他：“居然现在过来了？不是要你死守本门的吗？你……尤其是现在门内还有一个接近突破的半步逍遥，若是他出了什么事……”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算君冷笑：“而且，如果不是他非要在这个点突破——如果不是华瘸子将为数不多的不当值逍遥送过去护卫，这事哪能这么容易？”


  　　“你……因果颠倒，胡讲蛮缠！”冯落衣怒斥：“如果那个谪仙还有内应，在哪个门派再来一次……”


  　　“那你现在就应该去驰援其他门派，而不是担心万法门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信任？骗局？


  　　“那你现在就应该去驰援其他门派，而不是担心万法门吧？”算君毫不掩饰自己的讥笑：“现在的万法门，才是整个神州最安全的地方啊！”


  　　冯落衣语塞。


  　　陈景云要做最后一破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的。只是，无论是阳神阁还是万法门，所有的分析报告都显示他的情况并不乐观。这种突破，没什么把握。


  　　对于这种成败本就在五五开的突破中，若是有一点儿意外——比如说，万法门哪个地方爆炸了之类的，陈景云心思稍动，说不定结果就大不一样。而神京的事件显示，那个最可怕的谪仙，有这个手段。


  　　所以，为了保险，陈景云的恩师华若庚亲自出面，请求其他正闲散的逍遥出面。阳神阁的魂魄之元、元神之网都到了。另外，奔雷阁也到了一人。而万法门自身更是广召散居在各地的宗师，以应对不测。


  　　由于天萳之事后，天择神君和卧神先生两个还在天萳那边，考察天萳生态与演化，希望将那方天地的生灵纳入自己的理论，所以，偌大天灵岭，现在也只剩下一个逍遥修士。反观万法门，除了前来应援的其他人外，光是本身，就有歌庭派的数位逍遥在，更遑论地下还有一个弥。


  　　万法门确实是整个神州最安全的地方了。


  　　冯落衣只是想将算君轰走。


  　　“若是真个有内应让他知道这一切，我们都觉得他会抓紧机会除掉一个马上就要踏出那一步的逍遥，而不是跑过来打杀几个还要百十年才能证道的逍遥。”冯落衣摇头：“看不明白啊……”


  　　“谪仙都是一些疯子，他们想什么，不用明白。”算君道：“我只问问你，最近几年，仙盟在你这个蠢货的白痴调令面前，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究竟被渗透到了什么地步？为什么我们在他们面前就好像什么情报都藏不住一样？”


  　　“谪仙的布局，说不定都有好几百年了。”冯落衣冷然道。


  　　“陈景云将要成就逍遥的消息，可是最近的。”算君嗤笑：“现在世人都觉得他不跌落境界就算赚到，知道他将要突破的，除了我们这些人，就只有他的至亲。而根据报告，好像这个消息就是他女儿告诉了你的弟子……”


  　　“脏水还要往我这边泼？往王崎身上泼？”冯落衣冷眼看着他。


  　　“你觉得呢？你的门下，似乎也没有你想得那样可靠。”算君继续讥讽：“那个家伙有几分天分，我还挺欣赏他的。但是，他身边可未必都是信得过的人。”


  　　“如果不想挨几发天剑的话，就立刻给我滚回万法门去！”冯落衣真的被这个特地来胡讲蛮缠的家伙气到了。


  　　“这个先不提好了，那么天萳呢？为了支撑天萳，你从天灵岭、玄星观、山河城抽调了多少宗师？如果玄星观观星殿或者山河城地动台还有炼虚圆满修士当值，那这一切都还有机会挽回；若是还有闲散的宗师路过，或许你弟子也不会失踪——而且据我所知，天萳的事情，也用不到那么多宗师。你就为了帮助当地人重塑天地，所以生生多派了三倍的人！而且，还净是从神州本土派过去的！”


  　　“你根本就不明白那件事的意义！这不止牵涉到我们！人族，还有龙族！”冯落衣出离的咆哮：“滚回去！算君！”


  　　庞家莱却不怕对方的威胁，道：“好好想想吧，苍生国手，就连你引以为傲的暗部，实际上都是问题重重！”他扭头便走，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好好想想吧，冯落衣，弈天之算？在我看来，不过尔尔。”


  　　——这种时候了，那个老混账还在想着离宗与连宗的征战？


  　　冯落衣分身周围的石板无声的开裂，空气则发出清脆声响。他心中的愤怒已经到达极致了。


  　　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不顾大局、任性妄为的混账玩意，时刻看着自己，期待自己失利……


  　　但是，在心中愤怒平息之后，冯落衣心中却多出了一丝悲哀。


  　　——为什么就连这个等级的事情都会叫人知晓了去？仙盟真的如此不得人心？

  　　难道，真的要杀出血雨腥风吗？


  　　……


  　　“你在仙盟当中的内应，还真是有点本事啊。”王崎毫不在意的坐在“真阐子”的对面，道。


  　　在今法仙道之中，捡到古法修残魂的话，一般是要申报的，私底下给古法修残魂铸造躯体的事情，更是严令禁止的。据传，现在仙盟都有上百个戒指老爷爷项链老奶奶登记在案——王崎当时就觉得，这跟大型犬饲养许可似的。


  　　所以，知晓王崎和真阐子之间关系的人，并不罕见。


  　　而真阐子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历史人物了——他可是今法修崛起之间挂掉的最后一个古法大乘。之后的圣婴教诸多神道修士与圣帝尊，都是亡于今法修之手。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历史人物，作为曾经的绝顶高手，他还是有影像资料留存的。知道真阐子长什么样子，也不奇怪。


  　　倒不如说，王崎面前的“真阐子”本身才是古怪的。


  　　他花白的头发是抹了头油，锃光瓦亮，几乎能当镜子用了。头发就笼在身后，束成一根辫子。而他的身上，也是绝对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服饰——西装，鼻梁上还架着一副装饰用的黑框茶色眼镜【而在神州，眼镜类的物品多半就是瞳术、神瞳的辅助法器，不仅罕见，而且也没有眼镜腿，造型与地球的眼镜完全不同。】


  　　总而言之，除了脸之外，这个家伙完全就不像是这个宇宙的产物。


  　　“你是谁？”王崎上下打量敌人：“怎么称呼？基于我印象的产物？”


  　　“称呼？那种东西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你若是非要给我一个称呼，那就称我为‘神灵’吧。”


  　　“呵呵。”王崎毫无起伏的笑了两声：“神灵？难道你也要告诉我，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真阐子”，或者说神灵，点了点头：“确实，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我说你个白痴，你弄个白骨遍地，或者冤魂漫天，或者干脆弄一条黄澄澄的河流，弄个桥，或者拉个三头犬——哪个不比这儿强？”


  　　神灵耸耸肩：“谁规定了死后的世界一定得是那样呢？说到底，你作为一个生者，并没有见过你死后的样子吧？”


  　　“那样比较有传说的感觉。”王崎道。


  　　“说到底，生者的世界，并没有关于亡者的信息。从没有亡者将这里的样子告诉生者过。”神灵道：“所以，你怎么能够说，死后世界不能够是这个样子呢？你这样太武断了。”


  　　王崎气笑了：“哟呵，居然还学会民科或者民哲口吻，懂得理客中了？在我杀过的古法猴子里，你是最有水平的。”


  　　“你这样一味的相信一边，真的好吗？你真的相信自己掌握了真理吗？”神灵笑道：“少一些主义之争吧。你这样，又与狂信徒何异？”神灵笑道：“而且，你也没有证据否定这真的是死后的世界，不是吗？不要被过去的经验所迷惑。对于生者来说，一个不可接触不可观察不可感知的死后世界，确实是可以不予讨论的，但是你现在死了呀！你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呀！”


  　　“确实啊，如果亡者的意识无法接触生前的世界，那么还真有可能存在一个死后的世界。”王崎道：“可是，这个死后世界，与某一部虚构作品一模一样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和‘这是幻术’的可能性相比，可以忽略不计。因此——我自然要优先考虑可能性更大的那一边。”


  　　“这个世界的样子，是根据你自己的心灵来呈现的。你认为这里应该是什么样子，这里就会是什么样子。”神灵笑道：“你自己觉得这里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你这不就是相当于在告诉我，我现在在一个幻术里，幻术的内容都是根据我自己的内心来呈现吗？”王崎讥笑道。


  　　神灵道：“你心中毫无敬畏。”


  　　“若是‘敬畏’便是要向人类编出来吓唬自己的宏大概念下跪，那我还是做一个狂妄的人好了。”王崎道：“还有，你想要用这种手段动摇我的道心，未免太儿戏了一点，知道吗？”


  　　“我并没有想要做那些事情。”神灵微笑道：“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基于某一套逻辑而建立的判断。可是，你怎么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不是某个伟大存在在你脑海当中种下的执念呢？归纳演绎？黑天鹅与白天鹅之辩，记得吗？还有，凭什么你一定要求一个结论必须具有‘可证伪性’呢，我……”


  　　他突然闭嘴了，因为他发现王崎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继续呀，继续让我享受一下智商上的优越感呗？”


  第二百二十章 手段与记忆


  　　梅歌牧斜靠在白骨的王座上，面前有一个幻术投射成的影像，手里则有一大盆不知是什么果子的零嘴。他百无聊赖的样子，正一把一把的将零嘴往口里扔。


  　　活像是对着电视机自甘堕落的废人。


  　　而他面前的幻术所播放的画面，正是王崎所经历的画面。虽然画面当中的时间以数十倍的速度进行着，但是，王崎已经很久没有动了，他自然会觉得无聊，不耐。


  　　“啧，居然还在反抗。你说你，跟着剧情走一遍多好……”


  　　一个表情呆滞，双目无神的人走了过来，举起手。梅歌牧制造的戒指就在那手上。无名仙人的灵识扫了那个幻象一眼，然后道：“你若是真的想要废掉他的心灵，明明有的是手段啊——上次那个终极侮辱，我看对这种自命不凡的少年正合适。”


  　　“喂，你说，明明知道将肉往尿里泡一泡，煮出来的肉会更嫩——可是有几个凡人真的肯这么做呢？”梅歌牧反问道：“最后恶心了自己反而不好。再者，我希望的是一个感性自我否定，但是理性还在的天才，而不是被毁了个一干二净的——不然，我消耗了洪天大君诸多转劫身几百年的积累，不就亏大了？”


  　　“现在看来，换了这么个东西，也不算值。”无名谪仙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之前的几个’，根本就是走错了道路啊。他们只不过是在外围打转，却做着颠覆仙盟那个怪物的梦。从他们对仙门还有寂仙毁道宝典的反应来看，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按照他颠覆仙盟的原计划，顶了天也就是在仙门那里再让人杀一次然后接着转劫——哦，从破理禁锢我分魂的手段来看，指不定他们都困过不止一次了，大约连转劫的机会都不会有。说起来，他的那些布置，根本一文不值嘛！”


  　　“这才是最悲哀的啊。一个人想要找一个巨人决战，结果他经营了几百年，也就让巨人眼皮上长了个针眼，或者牙疼。痛倒是痛了，可根本不会让对方伤筋动骨。”梅歌牧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看无名谪仙：“你觉得，你的分魂现在招了没有？”


  　　“不清楚，我都已经彻底切断那一缕分魂和我自己之间的联系了。”谪仙说道：“那一门神瘟咒法，从你的运用上来看，确实诡异，我十有八九抗不下来的。就是不知道他们要以什么形式上手段了。”


  　　“真想看看他们费尽心思炮制完你那一缕分魂之后，发现现在的你其实屁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个表情。”梅歌牧像是想起什么有趣之事一样，哈哈大笑：“浪费了大把的时间，结果只得到了……啊哈哈哈哈哈！”


  　　“也不能说只有个屁吧。不然的话，我们费尽心思知道的东西，不也成屁了？”


  　　“不只是屁，还是两亿多年前的闷屁、臭屁哩。”梅歌牧道：“天眷遗族费尽心思将那一声屁掩了两亿年，咱们现在就把它放出来……嘿嘿。”


  　　“天眷遗族，哼，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自己能够左右宇宙的东西。现在能够狠狠扇他们的耳光，很好啊！”无名谪仙语气当中似乎带着某种莫名的憋屈与恨意。


  　　“无论是我一次性全卖出去的反叛者，还是那些‘不该知道的信息’，甚至是你的头颅，都多少能够绊住仙盟的脚步吧。希望他们多少能够自己乱一阵……”梅歌牧叹息。


  　　潜台词——如果他们内部没有任何动荡，而是求天眷遗族出手……这边就算赌输了吧。


  　　“现在，你总能够告诉我我们究竟在哪里，然后你真正的脱离计划又是什么了吧。”无名谪仙也知晓对方的意思。不过，那些“不该知道的情报”，确实促使他下定了决心，要将宝压在梅歌牧这边，陪他做这一次“豪赌”。


  　　“细细说来就是……我去！”梅歌牧扭头看向幻象，道：“居然还可以这样！”


  　　……


  　　“继续呀，继续让我享受一下智商上的优越感呗？”王崎拍拍手，道：“体验幻境就送跳梁小丑服务？啧啧，还真是慷慨。”


  　　自称神灵者道：“你甚至都不敢与我辩论吗？你看，这不是心虚了？你所信的东西，最根底的逻辑，究竟有推理吗？能够得到翔实的数据支持吗？你……”


  　　“就算我用几万字将这个问题从头到尾说透说开了，我想你个蠢货也很难理解，觉得我在神神叨叨，不知所云。所以呢，大家天然就存在优劣差距，就别尝试打什么嘴炮了，丢人现眼。”王崎摊手：“当然，从娱乐的角度来看，我还是很期待你的表演的，继续呗？”


  　　神灵脸色微妙。他低下头，用眼镜的反光遮挡住自己乱动的眼神。


  　　——啧，我还以为这家伙的性子，肯定会将这个角色臭骂一顿来凸显自己智商上的优越呢……


  　　——你就打算用这种儿戏的手段弄到资料？

  　　——不不，我只是希望能够听到完整状态的他对我现阶段一些疑惑的看法而已。你也知道，我可是准备了许多手段，之后说不定他就没现在这么理智淡定了……


  　　——很显然，人家都没准备和你辩论。


  　　——啧……是察觉到了，还是不屑于通过碾压局获得快感？不过不要紧……


  　　——不要紧？感觉你被彻底的鄙视了……按照你的性子，这不能忍吧？


  　　——本来就是我临时起意加的一关，有收获就成，得之我幸。没有也正常。实际上……这里连同之前的幻境，都是我为了消磨他的道心所做的。


  　　——我总觉得……看这一关的表现，悬。


  　　——我知道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在哪里。这些我都一清二楚。我给他准备了他绝对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而且啊，就算这一关他过得去，后面还有的是苦难在等着他！】


  　　思维统一之后，神抬起了头，微笑道：“其实，概率的事情，我并非不能给你解释。”


  　　“别啊，咱还是来说一说大道的事情？”王崎似乎完全不急了。


  　　神灵微笑：“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会呈现出某个虚构之地的样子吗？因为，这里本就是为死者所设，用以弥补夭折之生命的遗憾的——在你心中，自然有一部虚构的作品符合这个‘目的’，所以，这个神奇之地自然会以这种样子出现。”


  　　“所以，这里的考验，其实是我这一生的种种遗憾，而我等下就会见到那些无可挽回的遗憾之事，接着要么大彻大悟，要么道心动摇对吧？哦哦哦，之前那个所谓的‘剧情’，也是为了给我种下这类印象？”王崎嗤笑：“这剧本我熟，不知道多少话本都是这样的……”


  　　神灵的表情稍稍崩坏了一下。这个回答完全不在事先准备的台词本之内。只不过，他依旧微笑着打了个响指。


  　　然后，幻术覆盖幻术。


  　　王崎赫然发现，自己矮了半尺，手脚也略短了点。周围的景致倒是熟悉。


  　　十年之前，辛岳仙院。


  　　“多么美好的时间啊。”王崎道：“怎么，先要给我放松一下？”


  　　“青葱岁月，除了清甜，总得有几分辛辣苦涩。你在这里，结识了你此世最早的一批‘朋友’……”神灵指了指远处。王崎抬头，却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和毛梓淼、吴凡凑在一块做练习。不远处，武诗琴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而在一边的长椅上，苏君宇和项琪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什么。


  　　一瞬间，王崎确实有些恍惚。


  　　“但是，生命当中的这些遗憾啊，都不值得我去否认‘当下的我’。”王崎无所谓的笑道：“若这就是你调查到的‘生命之遗憾’，那么……”


  　　“不。这只是一个例子。现在的你，辉煌耀眼，但是，美丽之下却不全是美丽……”神灵走到王崎身后，两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喏。”


  　　那双手又在不停的变沉，变重。王崎想要将之挥开，可他刚扭头，却发现那手又变成了两块木头。而自己视线之中，则是一朵白色的绢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穿白色麻衣，生麻，缝线处没有缉边，裁剪的缝线就露在外头。这是名为“斩缞”的衣服——最重的丧服。


  　　“我第一次遇到真老头儿那天？你是想说我踏上仙道就是个错误？”王崎嗤笑。


  　　无人回应。


  　　无人回应。


  　　他不笑了。他想要顿住，但是，自己背上的棺木却一直在将他往前推。


  　　这一幕他记得清楚的。按照自己“家乡”的风俗，老人出殡，就必须由子孙抬棺、掘墓。若是子孙人手不足，确实可以请外人，但是，墓的最后一铲子土，却必须得是子孙掘出来的。而填土的时候，也得是子孙亲力亲为。


  　　这是王崎遇到真阐子的时候。


  第二百二十一章 倒流

  　　“嗯？这么个疯狂的家伙，心中最大的遗憾，居然是‘亲族’？”无名的谪仙有些诧异：“他居然会在乎？”


  　　他对于王崎的固有印象，全建立在刚才的场景之上。在他的第一印象当中，王崎分明就是那种钢铁一般的人，冰冷，顽固，但是又韧性十足，不惧攻击，而且道心也足够稳定。通常情况下，这种人应当是看淡了生死后，心如磐石金刚，心中除了大道之外再无他物的疯狂之人。


  　　而在仙人当中，这种人往往惯于追逐寂寞，追逐自己心灵的感动，所以根本就不会在乎他者——或者说，他们至多是表面上在乎他人。


  　　“我也很诧异啊。”梅歌牧扶着脑袋：“我一度怀疑，他其实是一个掩藏得很深的谪仙……我在他的脑袋当中，感受到了浩如烟海的东西。但是，出人意料的，我确实感受到了他思想当中不成熟的一面。”


  　　无名谪仙道：“怎么了？”


  　　“你应当知道吧，从某种意义上，我和他是一样的东西。而在我上一次劫掠人口的时候……我曾经回到了我这个肉身诞生的地方。”


  　　梅歌牧——或者说，凡人梅歌牧，出生在神京不远处的一个小镇里。那个小镇因为谪仙李青峰的行动而受到污染，最后被包括进神京特区。而上一次在袭击神京的时候，现在的这个梅歌牧确实去看过了那个小镇的情况。


  　　“怎么说呢，确实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梅歌牧道：“看着那一家整天在哭诉自己丢了七八年的儿子，在祈求仙长保佑自己儿子回来……虽然情感上知道我和他们没关系，而且血脉本能根本不应当影响到我的思维，但是……”他的左手无意识的用力握紧了自己的右臂：“看到他们，我就想要杀了他们。”


  　　“没意义的行为。若是你真个下手，现在就回不来了。”


  　　“无意义的情感。”梅歌牧点头表示赞同：“洪天大君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情绪。而对我产生这种影响的，也就只有王崎——他心灵经历的岁月，真是少得可怕。”


  　　对于已经取得长生道果，有转劫之能的仙人来说，在意肉身的父母，实在是愚不可及的。不管是产生善意还是恶意，都不可取。


  　　洪天大君不会有这种纰漏。也只能是王崎吧。


  　　“这必然是他的弱点。”梅歌牧道：“万幸啊，他家乡的信息，和护安使李子夜的阵亡档案放在了一起。那份档案密级又相对较低，我的人完全找得到。再加上他自己心灵印象的补充，由不得他不上当。”


  　　——真正高深的幻术，有两种。其中一种，是“绝对不会被识破的幻术”，第二种，则是“就算被识破了也依旧能够发挥作用的幻术”。


  　　就算你真的知道了这是幻术，又怎么样呢？


  　　你会上当的。


  　　……


  　　幻境当中的时间已经是深夜了。王崎握着手中的戒指，表情冰冷。这个时候，他也就比桌子高一点。他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孝服，道：“居然开这样的玩笑啊，我确实有点愤怒了。”


  　　戒指震动了一下，然后，如水的光华晕开。真阐子——眼镜西装版的神灵，而不是王崎印象当中的黑衣老者——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了？不装了吗？这里的剧情，不应该是一个黑衣老头儿对我说教了吗？”王崎看着神灵，道：“不追求逼真了？”


  　　“本来就不需要那么真实，因为你自己清楚这里应该会发生什么——你的内心会补完这里的‘剧情’。”神灵笑着打了个响指，于是，外面的天亮了：“还记得接下来发生的剧情吗？你初闻仙道，却不惊讶，也不激动，反而觉得狂躁。真阐子要你出门四下看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资源……”


  　　王崎推开门，却见到不准道人就在远处，一个人摆开棋盘打着谱。他察觉到王崎的出现，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可骤然间，那笑容变成“诡异”了。


  　　——他发现了你手上的戒指。


  　　这次，神灵的声音直接从王崎心底里出现。


  　　“你想表达什么？”


  　　——你有没有考虑，为什么不准道人明明就在尔蔚庄旁边，那里明明有两大逍遥战力，你却依旧会死？

  　　——在不准道人心中，你真的是一个“有趣的小友”吗？你真的不是他眼中打发逃亡生活的一个小丑吗？怀揣希望，练习他都看不上的功法——而在仙盟眼中，他也是这样的吧？


  　　——恶意传递着恶意。


  　　王崎又向前走了几步。大约是资源不足的关系吧，他居然直接来到了村口的小树林里。


  　　情不自禁的，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溪口的大石头。那里空无一物。神灵似乎也注视到了那里，原本的景致就要扭曲。可这时，王崎闭上眼睛，默运清心之法斩杀杂念。


  　　神灵微笑依旧，却有些僵硬：“那里应该有什么吗？”


  　　“看起来，你们的情报能力也是有限。如果说这里真的是死后的世界，那死神还真是应该感到羞愧啊！”


  　　王崎依旧放出嘲讽。


  　　神灵脸色阴沉。他似乎不准备隐瞒了：“笑吧，就趁现在笑吧。”


  　　王崎果然哈哈几声。但是，他心中的情绪却翻滚起来。


  　　在遇到项琪和李子夜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实证。但是，这里的实证结果，却不能严格符合牛顿三定律，尤其是运转民间流传的呼吸法之后。这也是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丧失信念的原因之一。


  　　那块岩石之下，应该是有竹子制成的简陋仪器的。只不过，那些仪器都在项琪到来之前就被王崎拆掉、扔走了。


  　　“也就是说，是从李子夜师兄的报告或者其他相关事件报告当中获取的情报吗？”


  　　王崎接着走着。可不知不觉中，又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肩膀上。


  　　他回过头，却发现又是那朵绢花。


  　　毫无预兆的，时间倒退回一天之前。


  　　“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么几个场景吗？”王崎冷哼：“好手段啊。但是，这种东西，可不是多经历几次，就能压垮人的。”


  　　这毕竟不是网游化的世界，每一次幻术都能造成xx点伤害之类的。这种幻术若是第一次没能让人崩溃，那经历再多，也只能冲淡受术者对这一幕的情绪——简单点说，就是让他“看开。”


  　　“真的吗？”神灵再次出现在王崎面前：“你这家伙，在初闻仙道的时候为什么不是狂喜，不是震撼，而是愤懑、狂躁呢？难道不是因为——它来晚了几天吗？区区几天。”


  　　然后，人群开始倒退。


  　　仿佛录像带的倒映一般，时间倒流，人群开始后退，棺木被打开，放在灵堂之上。然后，有人将遗体取出，放在地上。接着，放在床上。王崎最后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祖父重新睁开眼睛，一点点吐出最后的粥饭，精神一点点好起来……


  　　日夜不停的轮换。这场倒退，居然持续了三年。


  　　王崎甚至都够不到饭桌了。


  　　而在这个时候，时间定格了。


  　　王崎盯着神灵：“你什么意思？”


  　　“你在此世的记忆，应当是开始于这个屋子的。”神灵看着王崎，问道：“在这里，你留下过遗憾吗？”


  　　王崎没有回答。


  　　“你清楚，你自己与这里的人并不是一路的。你和他们是不同的，完全不同。你心中存着另外一种可怕的智慧，这种智慧使你天然站在不同的角度。同村的人觉得你是个怪胎，家里的老人也觉得你难以亲近……”


  　　神灵问道：“对于这一段岁月，你……遗憾吗？”


  　　紧接着，王崎眼前一黑。他感觉自己被包裹在温暖的水中，被包裹在什么柔软的东西里。


  　　这里是子宫，是他未出生前的景象。


  　　“是否选择出生？是/否！”


  　　熟悉的幻术面板。王崎自己就曾经在灵凰岛做过。


  　　“想要通过这种方法，就让我否定自己的生命，沦丧自我？”王崎冷笑，选择“是”。


  　　转瞬之间，他就已经到了襁褓之中。


  　　神灵出现在他面前，露出恶意的笑：“你妈死了。”


  　　王崎心灵微微一动。他记得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死的。难产，产后大出血。他选择出生，就意味着……


  　　“顺便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神灵微笑道：“谪仙这种生物啊，很坏。他们由于那一点仙灵，天生就会比普通胎儿更加壮硕一点——不是仙灵本身的力量，而是仙灵吞吐元气产生的次生影响。”


  　　他的眼神当中，露出了快意。这个理论当然是编的。仙盟都没有做过全面的调查，梅歌牧只是杀人夺魂，又能调查多少东西？


  　　但是，只要王崎信那个结果就够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快感更甚。


  　　“一个种属的产道啊，本就是有限的。这壮硕一点……”


  第二百二十二章 轮回

  　　这一段属于神灵信口胡掐。但是，它真不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有没有道理。


  　　只要原理上说得通，那就成了。


  　　它也确实说得通。话没有说死，谪仙并不一定会引发难产。但是，过于健壮的“胎儿”，说不定会将难产的概率往上提升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只要这个概率存在，那就够了。


  　　王崎信不信，自然也不重要。这句话，对于王崎来说，其实只是一颗“种子”——一颗种进心底的种子。只要有一丝影响，那就行了。


  　　只要有一点动摇。


  　　然后，心理的时间继续加速。无数王崎熟悉或是已经淡忘的景象再度重演。


  　　“怎么了？一次不够就再来一次？”王崎不为所动。


  　　神灵没有回答。


  　　但是很快，故事就已经出现偏差了。


  　　王崎发现，自己的祖父居然时常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子叹息。


  　　“他不喜欢你吧？”神灵那与真阐子一般无二的声音在王崎耳边低语：“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多好。”


  　　“我并不记得这一幕发生过。”


  　　“你无法否认，它其实有可能发生过。你无法否认。这已经无法证伪了。”神灵低沉的笑道。


  　　然后，场景再一次来到王崎祖父去世的时候。


  　　“你要好好的啊……”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王崎，神色却不是王崎记忆当中的慈祥，而是与王崎一般无二的孤独。


  　　——孤独是会传染的。


  　　神灵如此低语。


  　　——你的孤独，对于他人而言其实是一种刺。


  　　“可我记得，这一幕不是这样演的。”


  　　——它确实发生过，只不过，你未曾注意到。


  　　然后，抬棺，掘土。王崎依旧按照自己的记忆，挖出了一枚不知何时埋在哪儿的戒指。


  　　入夜，这一次出现的真阐子，却是王崎记忆当中的真阐子。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比王崎记忆当中更加冷厉。他仿佛在说——你只不过是个工具。


  　　然后，第二日，出门。伪装成“海老头”的不准道人再一次拉住王崎。可是，这家伙的笑容，却忽的可憎起来。


  　　王崎继续往村外走去。


  　　然后，他再一次坠入“母胎”之中。


  　　“是否选择出生？是/否”。


  　　随意而简约的画面，此刻却透出一股淡看生死的冷漠。


  　　王崎毫不犹豫的点了“是”。


  　　然后，他再一次来到襁褓之中。神灵抱着襁褓，慢悠悠的笑道：“你妈又死了。”


  　　“哦？”王崎挑了挑眉毛。


  　　“生命，真是残忍啊。为了自己来到世上，是不惜造成任何伤亡的。你看……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他将王崎轻轻放下，然后悄然退去。


  　　新一轮剧情展开了。


  　　而在这一轮的故事当中，剧情更加恶劣了。村里的恶童，开始用各种各样孩子气的方式作弄他——只不过，他都以“大人的眼光”看，所以没有觉察到恶意。而在某种专业视角的解读下，王崎甚至觉得，那些孩子无意义的恶，几乎是无底线的，要致人死地。


  　　然后，依旧是祖父老区，死亡，送葬，出殡，得到戒指的一连串故事。


  　　然后，王崎再一次出现在母胎之中。


  　　“是否选择出生？是/否！”


  　　然后，又开始新一轮剧情。


  　　这一次，更多黑暗的细节被添加进了故事当中。这里，老者不再是慈祥的祖父，而是阴沉的怪老头，禁锢着孙子的自由，有意回避他与外借的接触。而村里的农人也加入了“欺压”的行列。“不详之子”、“天煞孤星”的留言被加入背景之中。


  　　“你真的相信自己吗？不，恐怕不是吧？”神灵呵呵笑道：“你人生的信条之一，就是不要相信自己的主观。而这些由你主观而来的记忆，怕是你最不相信的东西。而你也知道，很多时候，人都会无意识的美化或者丑化自己的过去——这是人心固有的特点，你也是人，无法免俗。”


  　　“或许你的记忆，已经是美化后的结果。你过去的生命，或许就存在这样的细节。”


  　　王崎不为所动。


  　　神灵却不以为意。他感受到了更多的灵犀——那恐怕就是对方心灵之中泄露出来的。这个男人的心境已经开始慢慢动摇了。


  　　——没错，那些话，你信不信，不是重点。重点是“也没有可能”。


  　　除非是有心魔，或者说“应激性精神障碍”，否则，对于入门就必须学会控制自己心神的修士来说，因为敌人道破自己心中缺憾而丧失意志，是很罕见的事情。而就算有，这也不是不能依靠修养来弥补的。这里没人会小看王崎，也不会将希望放在“王崎有严重心魔”上。


  　　这一次次轮回，都只是为了反复在心灵的身处种下某些不好的种子，并让这些种子生根，发芽。


  　　剧情无数次重复，王崎也就这样被困在了永无止境的“童年”当中。


  　　当剧情进行到第二十五次的时候，王崎开始在自己出生的时候，听到陌生男人的哭喊。


  　　——那有可能是你的父亲，对吧？你祖父只跟你说你是遗腹子，可是，万一这是假的呢？你祖父是为了保护你呢？


  　　神灵将王崎连带襁褓抱了出去，那是一座灵堂。灵堂之上，则并列着两副棺材。


  　　“你并不记得自己父亲的忌日，对吧？你自己没有关心过，或者遗忘了，而你祖父也没有跟你刻意提起。”


  　　而在这一次轮回当中，“祖父”的形象忽然高大起来。他成了痛失儿子媳妇之后依旧勉强自己微笑的人。


  　　可在下一个轮回当中，剧情再一次发生变化。


  　　“或许，你的祖父并没有欺骗你。其实，你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很早，很早。早到你不可能是他的儿子。”


  　　“而你的身世，还有你母亲……不必我多说了吧？”


  　　故事线从这一次轮回开始，分裂成两个风格。在一边，世界上总存着良善，但是良善者总是不得好死。每一个对王崎还有善意的个体，最终都含恨而终。而在另一个风格里，世界是充满恶意的，是不假掩饰的、直接的、纯粹的恶意。仿佛每一个个体，都只是希望从王崎那里获得凌辱他人的快感。


  　　两种风格的剧情不断的轮换，绝不给王崎“习惯”的余地。


  　　“在愤怒与自责当中失守吧。”神灵是这么快意的想的。


  　　大约在第四十次剧情的时候，王崎的“父亲”也加入了进来。他甚至比“神灵”更先出现在王崎的襁褓之前。他的眼睛，充满了恨意——对“儿子”害死“妻子”的恨。


  　　而在三个剧情之后，这个病怏怏的年轻人，就在王崎眼前悲伤过度，呕血而亡。


  　　——先天不足，早早的去了……


  　　耳边，神灵开始嘲笑了。


  　　王崎无动于衷。


  　　于是，剧情继续。


  　　神灵，或者说这个角色背后的幻术师，仿佛一个任性而心怀恶意的画师，在王崎那原本的记忆力胡乱涂改。在他的有大炮下，王崎的过去染上了疯狂与黑暗的色彩。每轮转一次，剧情就更加沉重，更加黑暗。


  　　一些光明都不得善终，一切黑暗都是永恒。


  　　也只有每一次选择“是”的刹那，这个幻境才展现出一丝温柔。


  　　可是，这一丝温柔，也必然会被抹杀。


  　　神灵看着这一切，每一次的嘲讽他都不会拉下的。无论王崎选择“是”还是“否”，他其实都是有相应的内容的。


  　　实际上，这个幻境里，开始的表现是附带的，那个选择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这里真正有意义的，实际上就是扰乱时间感的幻术、读取部分印象的幻术，以及维持“童年剧情”的幻术。


  　　在漫长的心理时间内进行的轮回剧情，意义仅仅是在于消磨王崎的耐心。而一次又一次修改他人生的技艺，则是要在他心中种下负面的种子，然后经过诱导，让它发芽。


  　　仅此而已。


  　　但是，神灵却觉得这简直就是实际上最为了不起的幻术了。没有人能够逃过这样的幻术的。


  　　实际上，就连那个无名的谪仙也很好奇：“你是怎么相处这个点子的？”


  　　“见到这个‘肉身’的家人的时候。”梅歌牧撩了撩头发：“我领悟了悲伤啊！”


  　　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里，幻境之内的剧情，有过去了好几轮。


  　　而王崎面前的选择，也开始变多了。


  　　比如，他在得到戒指的时候，就会出现“是否拾取戒指？是/否！”


  　　有比如，他在面对不准道人的时候，就会出现“是否拆穿他的底细？是/否！”


  　　神灵也没有放过他，他尖笑着，大声吼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是’呢？”


  　　“你的人生，明明有太多的灰暗。你的诞生让多少人不快？你踏上仙路，又使得这个村子面对了怎样的命运？”


  　　“想想吧！想想吧！”


  　　“你今日的辉煌啊，难倒不是为了弥补自己过去的灰暗吗？”


  　　“你今日的成就，难倒不是为了向天下证明自己父母的价值吗？”


  　　“你之所以孜孜不倦的往上爬，难倒不是为了自己祖父那‘你要好好的’的希望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找到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神灵越来越确定自己的胜利。


  　　在那疯狂而扭曲的世界观中，王崎已经持续经历了至少上百轮的剧情。在这个幻境当中，心理时间被拉伸到极致。而相对的，人的思考速度是有限的。而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表面上的思考迟钝”。


  　　在这个幻境里，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都只能凭人的第一感觉，而非理性去面对。神灵当然相信，王崎若是有足够的时间——哪怕只有几秒钟——就可以镇压自己心灵当中的一切异动。但是，王崎根本就没有用理性处理这一切的时间。


  　　另外，这被扭曲的时感，本身就足够消磨意志了。当一个人在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里，一直都只能这样看着、重复，那只怕也会发疯。


  　　更别说，这重复的内容，还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赢定了。


  　　神灵这样想着。


  　　剧情往前或者往后的时间，都在延长。而在庞大的“剧情世界”里，王崎不管怎么走，都必须面对被扭曲的现实。


  　　“他肯定不知道，这个‘剧情时间的延长’，就是我胜利的标志呀！”神灵吃吃的笑着。


  　　这幻境一次轮回时间的延长，还有地图范围的扩大，都是王崎心神失守的证明。那就说明，这个幻境对他的侵蚀正在逐渐加深。他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一些印象、思绪流入这个幻境之中。


  　　而这些许念头，只是开始。


  　　最终，神灵会挖出王崎最深层的记忆，彻底摧毁他的道心。


  　　“真是，太痛快了。”神灵这么想着，开始在幻境当中加力。


  　　“你的奋斗，终归是虚假。”


  　　“你的快乐，只不过是回应他人的期待。”


  　　“你的内心又在何处？”


  　　随着王崎的彷徨与游走，一座座高大的建筑拔地而起。神灵知道，那些地方，都是王崎自身思想的象征。


  　　但是，他要找的东西，在更深处，在更内部。


  　　“快到了吧……”走在依稀有些熟悉的道路上，神灵如是想到。


  　　——快到了吧……


  　　经历了这么久的心理时间之后，他也开始疲倦。


  　　但是，无数次“推开门”的感觉，却让他确信，自己正在走向胜利。


  　　然后，他终于抵达了一个空无一物的地方。


  　　当然，说空无一物也不对。这里的背景，似乎是遥远的星河——是的，遥远。这里的星空，远比正常的星空暗淡，星辰也更加稀疏。一切都显得很孤独。


  　　而在这星空的中央，一个异常渺小的少年正坐在看不见的椅子上。他的面容依稀有几分王崎的样子，但又不完全像。少年身上穿着笔挺的帅气西装，手里则抱着一个有几分像琵琶的古怪乐器，静静的弹唱。


  　　“你静静忍着。


  　　紧紧把昨天在拳心握着。


  　　而回忆越是甜。


  　　就是越伤人了。


  　　越是在手心留下。


  　　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你的笑只是。


  　　你穿的保护色。


  　　你决定不恨了。


  　　也决定不爱了。


  　　把你的灵魂。


  　　关在永远锁上的躯壳。


  　　这世界笑了。


  　　于是你合群的一起笑了。


  　　当生存是规则。


  　　不是你的选择。


  　　于是你含着眼泪。


  　　飘飘荡荡跌跌撞撞的走着。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你的笑只是。


  　　你穿的保护色。


  　　你决定不恨了。


  　　也决定不爱了。


  　　把你的灵魂。


  　　关在永远锁上的躯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灵放声大笑：“虽然调子古怪，却还真是应景的歌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完全符合这个追逐孤独者的陌路啊！”


  　　在大笑声当中，神灵身上的伪装渐渐崩碎。浣纱夫人就出现在这里。梅歌牧非常谨慎，并不打算在第一时间接触王崎。这个危险的任务，自然是由擅长幻术的她来代劳。虽然身心已经彻底被梅歌牧改造，完全忠于梅歌牧，但是浣纱夫人此刻却对梅歌牧的小心翼翼有些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王崎其实并不可怕。在没有事先谋划，后手劣势的情况下，根本不堪一击。


  　　“哈哈哈哈……多么可爱一人儿啊。看上去风光无限，实则一直在心里唱这样的歌儿。”或许是充满了感情吧，那歌声仿佛是有魔力一般，浣纱夫人居然也生出两分同情。但是她此刻心性已经如同魔人，越是同情，她那暴虐的快感就越是强烈。


  　　“都到了这一面了，再深入似乎也没有意义了。”浣纱夫人伸出手。她的手上，缠绕着某种黑色的魔气，似乎要彻底污染这一片心灵。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犯上作乱，该当何罪？”


  　　浣纱夫人身子一颤。这个声音……光是这个声音，就足以让她感到恐惧。在过去的一千二百年里，这个声音对于她来说，一直代表着“不可违抗的意志”。或许在背地里，她还可以打一打自己的算盘。但是，只要这个声音出现，一切小九九都必须消失！

  　　“帝尊……”她扭过头去，却发现圣帝尊就站在他身后。再往身前看，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那里分明是圣帝尊御前的乐师！而再看周围，那星辰哪里是星辰？那分明是大殿上镶嵌的美玉。


  　　“熟悉的道路……”浣纱夫人牙齿打颤。她恍惚间想起了——自己不应该对根据王崎印象建立的幻境感到熟悉。


  　　刚才的道路格局，其实是……


  　　“禁城凤凰冢……”


  　　可以说是圣帝尊本人威严所致，也可以说是圣帝尊刻意种下的心灵破绽！梅歌牧在神京就是利用圣帝尊留下的这一手段，在刹那间动摇了浣纱夫人的心智。


  　　而在灵凰岛呆过，又同天书楼徐长老做过许多交流的王崎，同样知晓圣帝尊留下的这个破绽！

  　　刚才，幻境格局开始向禁城凤凰冢靠拢，其实就是在给浣纱夫人下暗示。而一千两百年来，由另一个谪仙刻意养成的道心破绽自然也是犀利。再加上浣纱夫人心灵先后受心魔大咒、神瘟咒法、秘境灵气的摧残，早就不如当初。这一下心魔爆发，几乎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浣纱夫人尖叫：“你……你……不可能的，帝尊明明已经死了……”


  　　“欺君犯上，该死。”圣帝尊如是说着，一把捏住浣纱夫人的脖子。浣纱夫人如同小鸡一样被提起。圣帝尊手指加力，浣纱夫人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捏死了。


  　　恍惚之间，捏着他咽喉的手变了。面前圣帝尊那威严无限的脸，忽然变成一张死人脸，被人拿在手上晃荡。她勉强挤出公鸭一般的尖叫声。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击碎她道心的午时。


  　　金丹斩大乘！金丹斩大乘！

  　　而幻术之前，梅歌牧失手捏碎了一枚果子，果汁溅了一手。


  　　那个无名的谪仙也望了过来。他突然意识到，幻境当中的“时间”，突然就和现实同步了。


  　　“他一开始就没有被扰乱时感——他保留了现实的时感。”


  　　“看得出来。”梅歌牧愤愤的将碗摔了。


  　　幻境之中，浣纱夫人被王崎狠狠掼在地上。心灵的强弱加上幻术上的根本差距，浣纱夫人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王崎一脚踹碎了她的大腿。她颤抖了一下，道：“这不可能。”


  　　“还没发现吗？”王崎指着浣纱夫人，道：“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我王崎的幻境了！从那时起，主导幻境的人就不是你，而是我了！”


  　　“什么……”浣纱夫人吐出一口血。这个时候，被扭曲的印象终于被修正。她突然想起了一点。


  　　在第一次轮回的时候，王崎曾经看向大白村的一个岩石。在他看那个地方的时候，景色出现了不自然的扭曲。


  　　可实际上，这是不应该发生的——因为这会降低整个幻境的真实感。如果王崎真的觉得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并且被她察觉到，那么，她应该在下一个轮回当中补充进去，而不是当场修改！

  　　那其实是王崎主导幻境的证明！是王崎觉得“那里应该有什么”，所以他这个幻境的掌控者就直接进行了修改！

  　　而刚才的幻境，也不是“根据王崎的印象”而成型的，而是“根据浣纱夫人认为王崎应该有的印象”而成型的。而在最后，王崎将幻境摆成禁城凤凰冢的格局，就是在说明——他玩腻了。


  　　“在来之前，我就将自己的思维分成了不同的线程，每一个线程又进入了不同的层面——其中一个就留着和你交流。我也很好奇啊，你们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手段。”王崎无比厌恶的举起浣纱夫人，然后用手指插入了太阳穴。这里是幻境，浣纱夫人并没有被爆头，但是，她却觉得自己被塞入了什么东西，整个意识都在被不停的搅拌着。


  　　“结果啊，就是这种‘毁童年’的东西！”


  　　王崎看起来略微有些愤怒：“虽说我的童年屁都不是，但也容不得你这样来涂改啊——而且你这蠢货也赔不起。身上还残留着我留下的后门，居然就敢来用幻术对付我。呵呵。”


  　　“你……你想要干什么……”


  　　“找你主子来赔我童年。”王崎眨了眨眼睛：“哎呀，找到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通关？


  　　在王崎说“找到了”的瞬间，梅歌牧切断了某个个体与自己之间的联系。他手指在虚空当中画了一道符印。然后，某一个肉块蠕动了几下，操纵光线产生立体投影。


  　　这样子最大的好处，就是避免梅歌牧自己的魂魄与王崎的力量有什么接触。


  　　他似乎还嫌不够，手往下一划，在地上划出一道发光的直线。直线化作一道屏障，隔断了两边的灵力。


  　　他接着握住戒指，示意无名谪仙盯好那个肉块。


  　　幻境当中，王崎依旧在搅着浣纱夫人的脑子。他摇摇头，暗叹这家伙真是愚蠢——她体内还残留着神京的神道系统与一道神瘟咒法。虽然梅歌牧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硬是依靠无意义的混乱信息卡得它运转不灵。可是，对于王崎来说，这不过是清理进度与内存而已、删减垃圾代码而已。


  　　“嗯，看起来梅歌牧还真是有点手段，居然修改了一些……可惜啊，他写进去的东西大多是无意义的代码，还真没什么能看的——至少没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也没法帮这个蠢货彻底摆脱控制。”王崎一边嘟囔，一边写入新的万象卦文。


  　　浣纱夫人身上被种下了如此多的暗手，却还敢来和他比拼幻术，也是不作不死。


  　　在王崎眼中，浣纱夫人的这个虚拟形象背后，是一个大大的IP地址，外加后门若干，漏洞无数，BUG些许，以及操作面板。


  　　而他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部分。浣纱夫人的虚拟形象立刻崩塌，变成一个大光球。


  　　王崎面对这个大光球，伸出手指，“喂，谪仙，你在看着我对吧？”


  　　在两个谪仙的第一视角下，这只手几乎是点到他们鼻子上去了。而在荧幕之外，无名谪仙和梅歌牧面面相觑。


  　　“这阵仗，怎么办？”


  　　“这也在我的计划之内。”梅歌牧摇摇头：“目前还没有超出原定计划。这一关不过是一个尝试罢了。”


  　　说着，他又画了几个法篆，打在那一坨蠕动的肉块之上。


  　　王崎面前的光球破碎，然后组成一行燃烧的大字——还带着淡入的动画效果。


  　　“游戏，通关”。


  　　“游戏？”王崎表情凶残：“原来如此，游戏啊……这么恶心的游戏，我还真是第一次玩啊！我得好好谢谢你啊……”


  　　“看起来，你也没有自己说得那样坚强啊。”浣纱夫人化身的光，仿佛变成了原始的聊天界面——抬头是一个名为“谪仙”的ID，没有头像，没有表情符。


  　　“谪仙”说道：“你若是不在乎，又怎么会生气呢？”


  　　“是啊，没法不在乎。”王崎出人意料的点点头：“确实啊，没法不在乎。父母的事情，故乡小村的事情，李师兄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所以说，我其实还是成功的？”“谪仙”打出这样的文字：“或许你道心的破绽，就是这些呢？你之所以想要活得精彩，仅仅是为了报答那些给你精彩的人……”


  　　“没错，我是承认这是遗憾。我想要活得精彩，也确实是希望那些让我诞生的人能够显得更有价值。但是啊，这终归是‘我想要’！”王崎凛然的神色中突出了一个嘲讽：“我想要前进，是因为吾之道，确实有能够让我沉醉的魅力——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欲望的集合体啊！对我来说，我的生命，就是为了满足自己这份欲望！”


  　　“可是，你也分不清‘自我满足’和‘回应他人期待’的界限吧？”


  　　“谪仙”继续打字。


  　　梅歌牧此时已经不是想要撼动王崎的道心了。他是真的好奇，好奇这个和他同源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吗？”王崎张开手臂：“无论是‘自我满足’，还是‘回应他人’，对我来说，都是‘我希望’‘我愿意’的结果。我不需要分得太细，也没想分得太细——不，换个说法，你这样的质疑，对我来说，大抵就是吃饱了闲饭的唧唧歪歪吧！”


  　　“过去我是这么活着的，我真的很开心，然后，将来我依旧会这样生存下去，行走在我的道路之上！”


  　　随着王崎的话语，整个幻境都开始不稳定了。王崎虽然窃取了这个幻境的控制权，但是它终归是梅歌牧制造出来的囚笼。


  　　“斩外劫，道心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无名谪仙倒抽一口凉气——或者说模仿着倒抽一口凉气，道：“他法力与灵慧已经开始结合。分神化念至少做到了极高的层次。而现在，他的思维也堪破了迷惘——这已经是极高的境界了。”


  　　梅歌牧单手打字：“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少年的时候，我脑子不大好，也爱钻牛角尖，确实是有几分纠结这个问题。”王崎手指在自己太阳穴钻了钻：“而你这个幻境出现之后，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会愤怒得道心失守——不过……”他拍着胸脯，道：“我大约是明白了，不是忘却，而是‘能够承受’——这种感觉吧。也得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无名谪仙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自己这边精心准备的手段，反过来历练了敌人的道心。但是，梅歌牧却不见挫败的神色，反而呵呵大笑：“很好，很好……比我想象中强多了嘛！这样才有玩弄的价值啊！”


  　　“不过呢，我终究是个俗人，欣赏不来什么‘病态美’，什么扭曲疯狂。”


  　　而幻境之中，王崎的话锋一转，道：“既然你硬塞了我一嘴的屎，那就别怪我用同样手段对付你了——而且是物质层面的！”


  　　梅歌牧冷笑了两声，继续打字。


  　　“通关奖励。”


  　　“提示一，千万小心，或许你突破这个幻境之后，面对的只是一层与本地的时光同步的另一层幻境。小心你的道友们。”


  　　“提示二，当年李子夜一事的真相，我全部都知晓，来吧，打通下一关吧！”


  　　“虽然这是个游戏，但是……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在幻境崩坏的瞬间，梅歌牧面前的肉块突然爆炸，血肉溅到梅歌牧事先布置下来的壁障上，然后滴落在地上。


  　　“好可怕的手段。”无名谪仙道：“刚才的那一瞬间，一些陌生的法篆突然出现在这个中继兽的身上，然后操控他的法力……”


  　　“嗯，幸好我没有直接接触。不然的话，现在爆掉的就不是这个随手做出来的玩具，而是我本人了吧？毕竟……我种过一次。按照我对那人的了解，我身上指不定就有什么暗手呢。”


  　　梅歌牧冷静的问道：“怎么样，过程记忆下来了吗？记忆得如何了？”


  　　“没有看懂，但是死记下来了。”无名谪仙问道：“你真的准备了第二个幻境？”


  　　“屁，那句话只是给他找恶心的而已。而且，我手下也没有更多的幻术高手了”梅歌牧笑了笑。


  　　“那个女人，虽然愚蠢又胆小，但是还是可以炮制成妖神将的……”


  　　“算了，没意义，扔了吧，不必回收了，就当是给他个教学关卡通关奖励吧。”梅歌牧摆摆手：“我们的战斗力，是不可能比得过仙盟的，但是，达成那个目的，却已经冗余。暂时是不需要更多了。”


  　　“明白了。”


  　　梅歌牧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靠在白骨王座之上：“新一轮的游戏已经开始了。我们，又能从那些‘玩家’那里骗到多少东西呢？”


  　　……


  　　“虽然这是个游戏，但是……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熟悉的台词，让王崎惊出一身冷汗。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谪仙有问题。


  　　这分明是来自于地球的台词。


  　　除此之外，那个仿若电子游戏的做法，也让他感到违和。


  　　地球宇宙的生物，是不可能拥有灵魂的。一个意识，或者说一道纯粹的信息，在没有半点物质载体的基础下，完好的穿越两个宇宙，基本没可能。所以，神州与地球这种对应历史的异象，必定是大能的干涉。换句话说，这一现象，多半是八万年之内开始的，局限在神州大陆的人为现象。其他星球，不一定有此现象。


  　　这个谪仙，却表现出了来自地球的信息。


  　　“魔皇希氏那种‘无形之中被影响’的特殊谪仙，还是……”王崎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然后，幻境崩溃，意识回归自己的身体。


  　　王崎只感觉自己头昏脑涨，无数杂念在自己脑中来回荡漾。


  　　“啧，比想象中强多了……至少不是只剩一个脑子在玩缸中之脑。”


  　　王崎迅速检查自己的身体。背后有一道剑气造成的伤口……已经愈合。金丹……居然稳固，没有动摇的痕迹？而且精满神完，不像是刚在幻境当中走过一遭的。


  　　除了心魔滋生之外，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奇怪的地方

  　　王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山洞里。他似乎是身处在一个比较大的洞穴里，这个洞穴有四个不同方向的出口。这里原本应该暗无天日才对，可是，不知为何，洞穴的石壁上有着奇怪的爪印，这爪印散发着莫名的光，照亮了洞穴。


  　　“情况居然这么好？”王崎有些错愕：“我还以为，醒来发现自己被剥得只剩一个脑子了呢……”


  　　他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种了一记飘渺无定云剑。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做好金丹整个爆掉、法基全毁、十年苦工付诸东流的心理准备了。


  　　但是，奇迹的是……并没有？


  　　而且，不只是自己体内的法力枢纽完好无损，而且自己的肉身也无比健壮……


  　　这根本不像是受伤的人应该有的表现。就算那个家伙出手再轻，那也是飘渺无定云剑，是自己都控制不了轻重的手段！

  　　换句话说……


  　　“他给了我疗伤的丹药？还是说，其实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想到里，他才想起贾维斯——贾维斯有计时系统，误差极小。


  　　出人意料的是，对方没有收走自己的肩甲，也没有收走自己的戒指，就连储物袋都在。袋子虽然被打开了，天剑剑匣就在里面。


  　　而在拿起储物袋的时候，他注意到的另外一个细节——这里的重力似乎很低。


  　　“什么都没有动……没有搜刮战利品……不，书籍全部都不见了。不管是算经还是其他的什么。”王崎放下自己的储物袋，表情有些阴晴不定：“而且还被塞入了一堆干粮与水……”


  　　“真是莫名其妙……”


  　　就算对方是真的看不上自己的东西，最起码也应该是收缴掉自己的天剑才对。


  　　王崎有天剑的状态和没有天剑的状态，战斗力都不再一个档次上，当初在灵凰岛的时候，如果没有天剑，他甚至不能破圣帝尊的防。而有天剑之后，他甚至可以击杀圣帝尊。


  　　“就算是真个自信自己的实力，也应该确保安全，将天剑收走才对。”王崎思量道：“天剑是经过温养的，现在还有满力一击。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大乘期才能正面硬撼。可是……他已经有大乘期了吗？”


  　　若说“限制实力”的手段，那也只有被封闭的穴窍了。可这封闭穴窍的手法并非特别强，王崎估摸着，自己花几分钟就可以解开。而且，这封禁手段并不是限制王崎自身法力的流转，而是限制他吸收外界灵力。


  　　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还是缺乏必要的情报。王崎没有再细想，而是发出询问：“老贾，还在吗？”


  　　“在……”


  　　贾维斯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颤抖。


  　　“我昏迷了多久？”


  　　“十三个时辰……”


  　　“怎么了？”


  　　“背景灵力……干扰……”


  　　王崎意识到了什么。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根密封试管，将之打碎。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王崎皱眉，指间凝聚出一点黑色的锋芒，正是天熵诀法力。他手指点向某一处。空气中的灵力被平和转化为热能——才怪！

  　　王崎感觉自己好像按着个手雷。天熵诀劲力发出的时候，空气中被转化出来的热能几乎可以媲美剧烈燃烧产生的爆炸。王崎整个衣服猎猎作响。


  　　然后，某种散发着微弱紫色光的气体出现在不远处的岩壁上，可旋即消失不见。


  　　“怎么搞的……力量增长太快，以至于控制不住？”王崎脸色一变：“不，从零号元素气体的表现看……外部的灵力实在是太强了？”


  　　零号元素气体是只在高灵环境下稳定存在的。在低灵环境下，它会衰变并且发光。因此，它是极好的灵气指示剂。


  　　而在这里，它居然不会发生衰变，王崎只是想要通过天熵诀消耗一点大气中的灵力。结果……几乎发生了爆炸？


  　　“天地灵气的浓度，居然高过了实证部刻意制造出来的高灵环境……几乎达到了有害的地步？”王崎站了起来：“可是，我却没有任何感觉？灵识没有任何感觉？”


  　　灵力表现为“能量的指数”。一个地方灵力越强，化学反应就越是容易发生，释放的能量就越强——这样，生命也就越是容易生存。因此，灵力强的区域，大多是生机勃勃的。


  　　但是，过犹不及的道理，在这里一样适用。


  　　许多微生物很容易在含糖的水中滋生。但是，糖分过多却会导致相反的结果。地球食品工业经常生产浓缩果汁，其中很大原因是因为，浓缩果汁含糖量太高了——几乎没有生物可以在如此巨大的渗透压下生存。


  　　理论上讲，如果外界灵力实在是太过强大，那么修士也会反受其害。那种“不用运功，天地灵气自动进入身体”的环境，实际上可以在短时间内毁掉绝大多数修士。


  　　但是，这只是理论上。哪怕是最低等的练气期修士，其体内法力的密度，也是远远高于龙脉宝地的灵力。


  　　而现在，王崎却见识到了这样的环境——光是游离的灵力，就能够产生类似于“灌顶”的效果。


  　　想到这里，他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说……自己的穴窍没有被封闭。如果自己还像之前那样与外天地保持沟通，那么自己昏迷的十三个时辰里，这里的灵力就会将自己吹爆。


  　　这一惊之下，王崎反而没有解开穴窍封禁的意思了。他站了起来，开始适应自己现在的状况。同时，开始深入思考。


  　　“灵识察觉不到……这说明什么？这里的天地灵气，本征式非常特殊……一惊超越我现在灵识感知的极限了。”


  　　仙道之中，不乏“无形剑气”或者“无相法力”之类几乎无法被普通修士感知的特殊手段。它们的原理不尽相同。除了扭曲光影、配合幻术，也还有一种比较冷门的手段。


  　　改变法力的本征式，使它落在一般修士感知的“范围”之外。


  　　这就好比人耳只能听到20！20000赫兹的声波，人眼只能看到在400到700纳米波长的电磁波一般，有些特殊的法力，确实很难被修士感知到。


  　　但是……


  　　“这种特殊本征的力量，居然盈塞整个环境……这里到底是哪里？”


  　　王崎接着观察这里的环境。墙壁上依稀有岩浆凝固的纹路，应该是火成岩无疑。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有意义的线索了。王崎自己的地质学也就是入门的水准，是在没有什么有建设意义的想法。接着，他又抓碎了岩壁上的石块，往上轻轻一抛，观察它下落的轨迹。


  　　“重力系数才三点六，确实是接近神州的三分之一，不是我的错觉……”


  　　——重力很低，一般就是秘境的特色了。由于空间蜷曲造成的引力变化……


  　　——然后又有特殊灵力……


  　　这是神州什么特殊的秘境吗？

  　　王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现在这里的情报确实不足……”


  　　“看起来，确实不能乱动了。这种情况下，任何与外天地有关的招数有可能失控，别一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王崎思量道：“现在的情况非常不明朗……必须小心。”


  　　“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找到浣纱那个女人的尸体，看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情报了。”


  　　王崎非常确信，浣纱夫人是死了。在最后的时刻，他对着浣纱夫人以及她所连接的整个神道网络下达了自灭的指令。浣纱夫人绝对是活不下来的。而在离开的时候，他也感应到浣纱夫人的肉身所在。


  　　在离开之前，王崎还不忘在洞穴的石壁之上，刻下一个异常复杂的几何图形。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去理会梅歌牧那句“提示一，千万小心，或许你突破这个幻境之后，面对的只是一层与本地的时光同步的另一层幻境。”


  　　缸中之脑之所以无解，就是因为在这个设定中“脑”只能通过仪器感知外界。而当王崎因为自己计算速度与时感之间的脱节而得知自己肉身存在的时候，那个幻境其实就不攻自破了。


  　　现在则是另一种情况了。在找到足够的证据之前，他无法断定这里是不是缸中之脑。因此，在找到“违和感”之前，他都不会为这种事儿烦恼。


  　　王崎顺着如同隧道一样的岩洞走着很快，岩洞开始出现分叉，并逐渐变得开阔起来。王崎始终朝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行走。过了一会儿，他差距到自己前面有人声，变放慢的脚步。


  　　他看到前面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匍匐在地上。这个孩子大约有练气期的修为，只是，在这种地方，就算出现的是条狗，王崎都会戒备起来。可那个孩子并没有察觉到王崎，他慢慢的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孩子前进的方向居然与王崎感知到的方向完全一致。


  　　王崎有些好奇“莫不是浣纱养的面首？看来这个女人口味越发堕落了。”


  　　在灵凰岛，这个女人就是男宠无数的。


  　　很快，这两人一前一后，就抵达了目的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古怪的母子

  　　“王崎是深陷困境的人，他的悲伤和愤怒，又一次粉碎了谪仙卑劣的阴谋。为了自身的欲望，他会继续战斗下去。今天如此，明天亦是如此。”


  　　看着监控上王崎远去的背影，梅歌牧如是吟咏。


  　　“失败了啊。”无名谪仙叹了口气，道：“话说回来，也不必自称卑劣吧？我觉得我们使用的可是堂皇手段呢。”


  　　“没什么，约定俗成的退场词罢了。”梅歌牧嘻嘻一笑：“希望他在监视器的范围内，就能够发现我安排给他的东西啊……至少我想看到他发现那一幕的表情呢——话说回来，其他修士怎么样了？”


  　　“你不如自己看。”


  　　手一挥，又有数十道光幕出现在他的面前。


  　　每一道光幕里，都有一个到两个今法修的身影。他们当中大多数都刚刚醒来，正在四下探查。而有些则早就醒来，并且已经和一些衣衫褴褛的人族接触。


  　　“嗯嗯，第一关全员过关嘛，真好呀。”梅歌牧拍着手，道：“也不枉我给他们这个机会。”


  　　“直到这一步都完美按照计划发展着。可是……人数是不是太多了点？”


  　　“担心什么？”梅歌牧笑道：“待会就会刷出怪物了。”


  　　“那么下一步的生存概率，就看他们能够从那些居民那里挖到多少情报、能够恢复多少实力了。”无名谪仙道。


  　　梅歌牧点点头：“当然，我们自己这边也不能松懈。来，接着看书，接着看书。”他拿起书本，并问道：“怎么样，经过我的解读之后，你再看这个修法，是不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虽然不像之前那样排斥……”无名谪仙的声音明显很茫然：“可是，也没办法一下子接受，或许下一次转劫的时候，我会将记忆载出，然后请你将我的思维洗一遍吧……如果出得去的话。”


  　　“如果出得去的话。”梅歌牧点点头：“现在，你我可是这个宇宙唯二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伙伴啊！别丧气。”


  　　“呼，呼呼。”无名谪仙道：“不过，现在还是得靠你了……‘伙伴’。”


  　　梅歌牧点点头，继续阅读起王崎的笔记本。那份笔记本是王崎练气期时留下来的，却是比较适合梅歌牧入门——当然，只是相对而言。


  　　……


  　　王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也就是浣纱夫人所在的地方。


  　　按理说，这里应该有一具女人的尸体的。可是，王崎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以被称之为“尸体”的东西。


  　　记忆中的坐标上，只有一团死肉——完全扭曲掉，甚至看不出一点人型的死肉。除开层层叠叠的皮皱之外，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不规整的鸡蛋。


  　　但是，上面残留的法力气意，却提醒着王崎，那团肉，真的就是浣纱夫人——那个曾经称得上是“美女”的人族个体。


  　　“有点恶心啊……”王崎低声说道：“她在谪仙手底下究竟做了什么？这是什么奇葩外星炼体功法的效果？还是肉体改造法术？”


  　　——既然连将生物体往中子星方向转变的功法都存在，那么……变成这种蛋型生物，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吧？

  　　——话说，那个练气期的孩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个孩子的目标，好像也是浣纱夫人。他费力的爬上浣纱夫人蛋所在的那一大块岩石之上，轻轻的拍了拍，然后绕到另一边，却又被吓了一跳。然后，这个小孩又伸手戳了戳，飞快的收回手，似乎怕这个大肉蛋惊醒。


  　　浣纱夫人当然不会惊醒。在王崎的神瘟咒法下，她已经自绝一切生机了。


  　　反复试了几次之后，那个孩子似乎终于确认了这个怪物已经死去。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超乎王崎预料的举动：他掏出一柄石刀，狠狠的刺向浣纱夫人的尸体。可是，浣纱夫人就算死了，肉身神异消散，经过灵力强化的化学键依旧存在，肉身韧性不下钢铁，自然不会就这么毁坏。那孩子弄了很久，也只割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深仇大恨？鞭尸？”王崎猜测到。


  　　可是，那孩子下一秒的举动又粉碎了这些猜测。


  　　他见出了一个小口子，便立刻扑上去，大口吮吸流出的液体。


  　　王崎是真的有点想吐了。虽然他在弥师姐那儿算是玩过更加重口的大脑Play，但是吃尸体，还是吃这么扭曲的尸体，对他来说还是有点无法接受的。


  　　“看起来只是纯粹的……纯粹的……纯粹的找吃的？”王崎花了一会才找到合适的方式总结这个小孩子的行动。观察了一会，见那个小孩子不像是隐藏的尸、鬼等邪道的老魔头，他便打算现身制止那个小孩子。


  　　毕竟，浣纱夫人的尸体对他而言也是有用的。


  　　王崎这么想着的时候，远处风声传来。只见一个女人狂奔而来，口中呼喝：“小宝……小宝！小宝！”


  　　王崎身体一震。


  　　这个语言他听得懂，就证明这些家伙也不是什么一直生活在某个秘境的上古遗民，而是最近才过来的。更重要的是，这个粗犷的口音，他依稀听过。


  　　——灵凰岛！这分明是灵凰岛的方言！虽然修士多是说“雅言”的，但是凡人却不是！


  　　王崎眼珠子一转，已经猜出这些修士的来历。


  　　在他击杀圣帝尊之后，暗部清点人数，却发现灵凰岛凡人少了很多。


  　　“圣帝尊生前做的某件事？他将灵凰岛人口转移到这里了？这里和他有关系？”


  　　思考间，那个女人也跑过来了。她也一样衣衫褴褛，肤质倒还算不错，可露出的身体却着实让人觉得反胃。只见她脑袋后面头皮不知为何鼓鼓胀胀，好似外星人一般，脖子则粗的如同甲亢患者，两只乳房之间也鼓着一个碗大的肉球，小腹整个浮肿，说是怀孕，外形却也不大自然。而她裸露的背部，嵴椎上也有几个大大小小的鼓囊。


  　　——恶性肿瘤？癌症？还是“人类乳房瘤病毒”之类病原体感染的结果？

  　　这个女人已经有练气中期的修为，但是明显不会用。放在王崎身上，足以再现蜘蛛侠那般运动能力的法力，却只能让她跑得虎虎生风。她也明显不会使用灵识，几乎错过，在看到那个孩子。她见那个孩子在吮吸“肉蛋”的汁液，吓的发出一声尖叫，立刻跑过来，跳上石头，紧紧抱住那个孩子，然后飞快的退到一边。


  　　“妈妈，死了！死了！”孩子指着那个肉蛋，不停的说道。那个女人也才注意到浣纱夫人死亡的事实。她呆了呆，然后狠狠打了那孩子的屁股：“你怎么能吃你呃……你怎么能吃这个呢！”


  　　王崎一开始还以为这个母亲是不满孩子吃尸体的事情。但是，母亲骂的内容同样出乎他的意料：“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吃多了东西会死！”


  　　孩子却大哭：“我饿！我渴！”


  　　那女人赶快扶起孩子。她却不是原谅了孩子，而是赶快舔干孩子身上的眼泪，然后反手又给了那个孩子两记耳光：“我打你个不长记性的！我打你个不长记性的！你也不是没看到，你二叔是怎么死的！你表姨是怎么死的！”


  　　说到这儿，她也忍不住哭了。孩子却顾不得疼痛，立刻舔干了母亲的眼泪。母子两个就在互舔眼泪当中渐渐平静下来。


  　　“看不下去了。”王崎身形一闪，出现在那一对母子身边。他摆出最和善的微笑，道：“你们好啊，我是一个路过的……”


  　　孰料，他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就条件反射一般跪下磕头，竟头如捣蒜。大约是过于用力的关系，竟没两下就昏过去了。那孩子见母亲昏迷，也发出一声短促尖叫，昏了过去。


  　　王崎眨眨眼，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结果。他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要救人。只是，他手伸出去之后却又很快缩了回来。


  　　他所熟知的用来救人的法术，无非是命之炎以及命之炎的衍生版本。命之炎是高度有序的负熵灵焰，而灵力的一大特性，就是会自动往有序的系统汇聚。


  　　在这里使用命之炎，绝对是要命的。大约在第一秒钟吧，汹涌的灵力就会彻底冲垮使用者。


  　　那王崎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了。


  　　王崎一时之间脑子木住，居然想不出救人的办法。在这个世界，法术就是最好用的科技。而这个陌生的环境一下子就废掉了他大半的手段。想了许久，他才想起前世学习的心肺复苏术。在用柔劲拍打心脏数次，确定血液流动之后，王崎松了口气。


  　　这对古怪母子的生命体征算是平稳下来了。要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他打算趁着这点时间，检查一下浣纱夫人的尸体。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水

  　　王崎在确保那一对母子没有被自己吓死之后，就开始研究浣纱夫人的肉身。由于这里的天地灵力实在太过诡异，他没有外放灵识，而是用手触摸那个“肉蛋”，将之翻过来看一看。


  　　然后，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小孩子会突然被吓到了。换谁来都一样。


  　　浣纱夫人的脸，就好像嵌在这个肉蛋之上一样。那张称得上秀丽的脸，就在那层层折皱当中，保持着诡异而扭曲的微笑。他拍打了几下这个大肉蛋，然后真的反胃了，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你这个蠢女人啊……脑子不好就老实承认，然后跟着聪明人干啊，为什么非要做这种蠢事儿呢。”王崎叹息，表示十分的不理解。


  　　太惨烈了。他探出的些微灵识反馈的信息，简直骇人听闻。


  　　这个肉蛋，确实是浣纱夫人的肉身。她的身体内，似乎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将她整个肉身都撑大了，全身骨头都碎了——包括嵴椎——整个肉身都被撑成了一个卵形。而修士的强大生命力以及这诡异的灵气环境，使得她没有身死，而是逐渐愈合成这样的怪物。


  　　而且，她的身体之内，又被插入了许多不属于她的组织。正是这些来路不明的组织，才使得她能够活下去。


  　　最终，她就被改造成了这种东西。


  　　“得，早知道是这种结果，还不如在灵凰岛上就给你个痛快。”王崎摇摇头。他本想将这个尸体一把火烧掉，但是想了想，还是选择将之收入储物袋中。虽然他解剖学只是入门水平，但是保不准这里还有其他的天灵岭弟子。这具尸体在他们手上很有可能有特殊的用处。


  　　可是，在收纳的时候，王崎明显感到储物袋传出的感觉不大对。他又仔细找了找，然后在某一个肉堆起的折皱中发现了一个储物袋。


  　　里面的东西，包括了干粮若干，清水若干，诡异的透明小瓶一个，瓶子里是诡异的红色液体。另外，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一张纸。


  　　“唔……这算什么？为什么又是干粮和水？”王崎有些不明所以。这些粮食和水的量不算多，只够一个人吃五天的——当然，对于修士来说，这些能够顶很长时间了。他摇了摇头，不管对方有什么想法，先打开了那张纸。


  　　“这是一个扭曲的家，这是一个扭曲的母亲。她产下了一个来自两亿年前的怪物，然后自己也变成了怪物。”


  　　“这不只是一个寓言。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王崎一阵恶寒：“这是攻略BOSS之后的介绍吗……还有，这个游戏的文本真的是糟透了。”


  　　但是，这里面却依旧有需要注意的信息。


  　　首先，浣纱夫人疑似是被当做苗床使用了。她的体内，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长大，才将她撑成这样。


  　　另外，两亿年前，这是个特殊的时间点。


  　　距离神州约两亿光年的恒星光谱集体变红，这是两亿年前某一场大战的余波。


  　　而龙族也是在两亿年前突然放弃了辉煌的文明，甘愿冰封起来，等待后来者。


  　　“换句话说，这里是两亿年前的……”


  　　这个时候，地面突然猛烈一震。莫名其妙的地震持续了好一会。王崎摇摇头。这个地方也是地震不断，几乎每分钟都有——当然，其中能够被凡人感知到的就很少了。至于这样明显的，王崎还是第一次遇到。


  　　而他再看那本书，却发现是一门莫名其妙的功法。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突然合上了书本，然后将之装进储物袋。


  　　“不能看。”他告诫自己，强行压下好奇心。


  　　在情况未明朗之前，他绝对不能看这敌人故意塞进来的功法。因为，这种事他在灵凰岛就是做惯了的。若是他修炼了这功法，那么，对方距离目标达成无疑就近了一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标就是了。


  　　或许是因为地震的关系，那一对母子又悠悠转醒。他们见到王崎，立刻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大人……”


  　　王崎扔了一个清心咒：“不必恐慌，我也是偶然进入此地的落难之人，对你们并无恶意，你们大可放心。”


  　　那母亲这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发现王崎确实与自己惯常见到的那些魔人不一样。王崎想了想，取出一竹筒清水，道：“你们，需要这个？”


  　　那孩子几乎跳了起来。但是母亲按住了孩子，谨慎的问道：“仙师……可是前不久才被那些魔人抓进来的？”


  　　王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才刚刚一天。”


  　　“这些食水……并不是从这里取的吧？”


  　　王崎再次点头：“确实。”


  　　那女人这才接过竹筒，晃了晃，叹道：“好轻……”在确认重量之后，她迫不及待的打开竹筒，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然后递给那个小孩子。而孩子则痛痛快快的灌了一口。那母亲一把将之夺下，不让他多喝，骂道：“这一点水，可以多延续我们家七天命哩！”那孩子不乐意，但是刚喝了水，却也没有闹腾。


  　　但是，王崎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词——“好轻”。


  　　“怎么了？这里的水不能喝？”


  　　那个女子点了点头，跪在地上说道：“仙师您大约是刚被那些魔人掳来，所以有所不知吧……这里的水，会变质。”


  　　“变质？发臭？哪里的水放久了都会发臭生虫的。”


  　　那女人却惊恐的摇摇头：“不是哩，不是哩！这里的水啊，就算封得好好的，在罐子里，它也会变质。这变质之后，水还是无色无味，尝起来没啥变化，但是……却是会变重。这变重之后的水啊，喝不得哩，喝不得哩……”


  　　水乃是宇宙当中最为稳定的常见化合物之一。一氧化二氢的构造非常稳定，等闲不会被破坏，更别谈“变质”了。这种东西，化学属性很难改变。当然，“变重”似乎也不是化学反应就是了。


  　　“封存得很好，也会变重……”王崎却想到了尔蔚庄中，那略显沉重的酒液。


  　　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喂喂，不会吧……应该不可能吧……”他看了看那母子，又问道：“这里的水，若是喝了会怎样？”


  　　“一开始的时候是越喝越渴，根本不解渴，然后再喝多，就会掉头发哩，肠胃也不舒服，拉肚子，整个人都没有精神……身上也会肿起来……喝多一点就会死哩！”


  　　王崎深吸一口气：“娘的，这太夸张了吧。”


  　　重水……居然是重水！


  　　人体需要轻水，重水是无法参与人体代谢的。而且，重水的物理属性，会使得分子的自由结合能变高。这就会减缓细胞的有丝分裂。而一些需要细胞高速分裂的部分将会在第一时间显现出问题——比如毛囊和粘膜。而重水的渗透压也与轻水有区别。这甚至会导致身体当中的轻水从肠胃当中渗出来，导致腹泻。而血管也会面临各种压力。


  　　虽然说这个女人说的症状，其他毒物也办得到。但是，王崎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重水了。


  　　在这个环境下，水居然会吸收游离的中子，自动变成重水！

  　　理论上讲这当然是可能的，只要灵力够高，原子核内作用力改变，一些不稳定的同位素也会变成稳定的同位素出现。但是……


  　　让轻水自然变成重水，这得多么强大的灵力？

  　　简单来说吧，仙盟现在制造重水，都是用小功率对撞法阵的。


  　　而王崎的南溟核子研究中心那足以让结丹期修士感到不舒服的高强度灵力，也远远达不到这个效果！

  　　“这最低需要多强的灵力来着……”王崎按住眼睛，打算计算一把，看看想要得到这个现象，最低需要多高的灵力。可是很快，他就放弃了。算到一半，他就意识到，那个数值肯定特别夸张。


  　　反正仙盟是造不出如此奢侈的高灵气环境的。


  　　那女人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王崎道：“还有什么……也一并讲来吧。”


  　　“回仙师大人的话，这里……这里的肉也不会腐烂……但是，但是，那些肉，明明都已经割下来了，却还是会动……”


  　　王崎一拍额头：“我大概理解了……”


  　　过高的灵力，导致生物的体细胞就是死不掉吗？


  　　“有些肉，还会化成妖怪，要吃人，真是可怕……”那个女人抖了抖，道：“但是，我们发现，将那些肉泡在那毒水里，就可以让他们安静下来。有些时候，那些变成妖怪的肉也会被毒水泡散、泡烂……”


  　　王崎点点头。重水确实可以延缓那些死不掉的生物细胞变化，甚至可以通过细胞内外渗透压的差，使得那些原本死不掉的细胞逐渐失活。


  　　但是，那肉十有八九也吃不成了。


  　　王崎想了想，又给了那女人一张饼。女人谢过了，接过干粮。这时，王崎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照你这么说，你们这些凡人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你为什么还活着？”


  　　会变成重水的，可不止是外界的轻水。人体内的水，也是一样。


  　　而重水，是不能参与人体生物活动的。


  　　换句话说，就算不吸这里的灵力，人十有八九也是活不下来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各人的开局【上】


  　　在幽深的大海之中，在飘扬的云端之上，在坚实的大地之下，到处都是“它们”的造物。整个星球的每一寸空间，都确实的在“它们”的掌握之中。对于“它们”来说，这个星球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餐盘”，也只有这颗星球，才能出现让它们喜悦的东西。


  　　而它们真正的家，则在神州之外，在星空之中。


  　　可是在某一天里，某些不可名状的物体出现了。最初的灾变发生在月球。地月之间，一道红光不知从何处出现。紧接着，无数阵法遮天蔽日的出现在平流层上。一时之间，玄光重重，咒入青冥。可是，这样的法，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粉碎。红光强得全无道理，几乎是一触一卷，就灭尽了整颗星球的生机。


  　　“它们”也不例外。原本，它们那如同蛇一般的身躯，就算是恒星也无法毁灭。但是，当红光扫过了的时候，他们几乎在一瞬间就化为绚烂的彩光，消失在天地之中。而它们布下的重重法度，也在无声无息中被消除，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不只是强大的“它们”，地面上，弱小的生命也在死亡，成片的死亡。


  　　这支在星空中的族裔发现自己的“厨房”出了乱子，似乎是“失火”，于是纷纷往那边望去。可是，那红光似乎远没有那么简单。它不停的扩散着。“它们”惊恐的躲避。而当红光扫中太阳的时候，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原本金红色的恒星，也一下子变成了血色，整体变得不稳定起来。


  　　而灾难还没有完。很快，“它们”就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突然失去了作用。而就在这个时候，地月之间，又出现了不可名状的怪物。残存的“它们”与怪物展开了最后的厮杀……


  　　……


  　　“唔！”苏君宇猛地坐了起来。在幻境中被不可名状之物沾染，存在都被扭曲的感觉可不大好。


  　　尤其是那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对自己肉身的触感都有几分不信。


  　　“法力被禁锢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项琪那家伙……”苏君宇努力回忆“刚才”——或者说自己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万法门的苏君宇道友……我应该没有认错吧？”这个时候，一个依稀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他定睛一看，便看到路小茜正坐在篝火旁边，而项琪也躺在不远处，似乎还在昏迷。


  　　“路小茜师姐？”苏君宇有些戒备。路小茜道：“这里有些诡异，千万不要探出灵识。”她话音未落，苏君宇就脚下一个踉跄。他扶着太阳穴，道：“这是……”


  　　“若是探出灵识，就会出现种种幻觉、心魔。”路小茜道：“眼中的话，就好像自己面前有重重叠叠的怪物影子一般。另外，也千万不要试着解开自己身上的法力禁锢。如果你贸然解开的话，也有可能会死。”


  　　苏君宇依旧有些戒备。他靠着项琪坐下，然后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们又在什么地方？我记得，我们不是应该在尔蔚庄的吗？为什么……”


  　　路小茜盯着苏君宇：“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记得我当时是和我身后这女人出门散散步来着……”苏君宇努力回忆：“然后……幻觉……心魔……”


  　　“我们被什么人掳来了。”路小茜道。


  　　苏君宇瞪大眼睛：“掳来？”


  　　路小茜点头。


  　　“在一个逍遥修士的眼皮子底下？”


  　　“嗯……确实是很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它已经发生了。”路小茜耸肩：“我们可没法否定已经发生过的事。”


  　　“这到底……”


  　　“不如，你先检查一下自己的储物袋？”


  　　苏君宇依言检查。除了书籍之外，自己储物袋内的物品一个没少。相反，还多出大约一人三天份的干粮与清水，一摞报告，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虽然这是一个游戏，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君宇抬头看向路小茜：“书少了几本，但是却多了若干的粮食和清水，还有一张纸和……”


  　　“纸上是不是有‘虽然这是一个游戏，但可不是闹着玩的’？”路小茜问道。


  　　苏君宇点点头：“嗯，确实如此。”


  　　“我也一样……书没了，多了食物和水，而且还有写着那句话的小纸条，另外还有一份真意传承的玉简……”路小茜道：“若是这位……这位师妹储物袋里也是这般变动，那基本可以肯定……”


  　　听到路小茜没有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开储物袋，苏君宇多了两分好感。他道：“可我并不是真意传承玉简啊。我多出来的东西是一摞……今法的报告。出自……玄星观？”


  　　看了封面之后，苏君宇倒是有几分迟疑了。玄星观的东西，多是带密级的，他不一定适合。


  　　路小茜道：“我乃是天剑使，身上自有权限。若是苏师弟觉得不方便……”


  　　“别了，已经被敌人窃取的机密，也称不上机密了。”苏君宇道：“一起看便是。”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这却并不是什么仙盟绝密观星台出的绝密情报，而是一个地方观星台几百年来的例行报告中的一部分。


  　　“唔……大约五百年前，月华灵气突然猛增，与千年前相比，足足增强二十四倍，并在一百年前开始缓慢递减……”苏君宇有些疑惑：“这是什么原理？”


  　　“五百年前……”路小茜则对这个时间点有两分兴趣。


  　　“魔皇之乱后不久……”苏君宇确实是不知道什么。路小茜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她道：“虽说给的这个东西有些意义不明，但是，这个幕后黑手的行为我大概猜出了几分。他大约是想以我们这些今法修士为棋子，玩一个死亡游戏之类的东西。”


  　　苏君宇有些奇怪：“可这样有什么好处？”


  　　“兴许就是恶趣味，兴许是古法修法当中某些特殊的仪式。”路小茜摇摇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个时候，苏君宇突然听到蹒跚的脚步声。由于意识到自己很难动用斗战手段，所以不禁有些紧张。路小茜占据的这个角落，好像是什么大型建筑墙角的残片，被嵌在岩石当中，高大的立柱只剩下短短一截，而地上则有许多未曾见过的花纹。苏君宇问到：“还有其他道友也沦落到此处？”


  　　“应该有，我不大确定。”路小茜道：“不过，这来人却不是恶人。相反，只是一群同样沦落到此的可怜人。”


  　　说话间，那脚步声已经近了。苏君宇再看，却猛的惊呼一声。来的那有人形，却根本不像是人。他的头皮和头盖骨之间似乎长了许多软组织，整个脑袋都在晃荡。自眉心到人中，仿佛有一条蛇钻入了他的皮肤。而他的舌头则整个肿起来，伸出口腔外面，背上则如同长了棘刺一般。


  　　“这……”苏君宇被惊了起来。而那怪反而被苏君宇的惊呼声吓住，连连磕头，不敢起来。路小茜立刻起身，安抚道：“大叔且安心，我这朋友没有恶意，只不过见大叔恶疾……有些不适，还望见谅。”


  　　那怪物的丑脸上，立刻挤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几乎哭了出来。他以为自己见到了活菩萨。他轻轻从自己腋下取出一个蠕动不已的布包，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然后也不转身，就这样一步步的倒退。


  　　“等一下，大叔。”路小茜站起来，将一个竹筒、一张烧饼放在那个怪人面前。怪人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赶忙走了。


  　　苏君宇迫不及待的问道：“那是……”


  　　“人。”路小茜叹了口气：“光是活着就不容易的凡人。这里的灵力实在是太高了。他无法阻止灵力入体，又无法炼化。为了应对这些过度的灵力，经脉系统开始疯狂的扩张，甚至挤占了正常的系统。”


  　　“可是他那样……”苏君宇指着自己的嘴：“那舌头……”


  　　说到半截，他也察觉到了。


  　　人族肉身有任督二脉。任脉经穴，下起于会阴，上终于承浆【位于下颏唇沟的中点】；督脉经穴，下起于长强而上止于龈交【位于上唇系带与齿龈连接处】，舌抵上腭，可以上承督脉之龈交而下接任脉之承浆，而在古老的炼器秘笈当中，舌抵上腭也被称作“搭金桥”。


  　　今法练气期入门典籍中，也有相关描述。


  　　而舌头巨大化之后……


  　　苏君宇捂住嘴，差点吐了出来：“好残忍……”


  　　“仔细看一看，你就不难发现，他身上的肿块，都是沿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分布的。”路小茜道：“头为六阳魁首，百脉之会，上丹田的所在，所以肿起。我稍微探查过了，他们的颅压高得不可思议。如果是凡人的话，他们早就活不成了。”


  　　苏君宇有些接受不能：“稍等稍等……路师姐，这么重口味的情报，还是不要一次性抛出来。我有些不适应。”


  　　“诶？”路小茜眨眨眼：“重口味？”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各人的开局【中】


  　　又过了一会，项琪也是悠悠转醒。苏君宇又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跟项琪说了一会。项琪很快理解了事情，对路小茜拱拱手：“路师姐，多谢。”


  　　路小茜摇摇头：“不必了。我只是在往这边赶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大约进来的时候就是在一起的，所以被放置在了很近的地方，相隔不过七百米吧。”


  　　项琪和苏君宇摇摇头。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苏君宇道：“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项琪没有见过那些“此境居民”，但从苏君宇的描述里，依旧可以感受到那份怪异。她低声道：“好残忍……那幕后黑手为何要难为那些凡人……”


  　　“兴许他们原本就是住这里的？”苏君宇猜测。


  　　“不可能的。”路小茜摇摇头：“首先，他们说话口音虽然很古怪，但是我还听得懂。这就说明，他们和我们隔绝得并不是很长久。另外，这里根本没法繁衍下一代——至少凡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这里却有小孩子在。而我又没有看到婴儿。所以，可以断定，他们进来的时间，应该在一年以上，但是不会超过三年。”


  　　苏君宇疑惑道：“为什么不能……”


  　　路小茜举起自己身边的一个小试管，递给项琪：“仙盟出品的试管，误差绝对不超过千分之一，标注了十毫升。另外，这里的重力系数大约是地面的三分之一。”


  　　项琪接过试管，惊到：“咦？略重了些……是什么无色无臭的溶液？”


  　　路小茜摇摇头：“不，清水，虽然不是纯净水，但是纯度也非常高了。”


  　　“若是这里的重力只有地面的三分之一，那也不对啊。”项琪道：“重了一成左右。”


  　　“一成？”苏君宇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若这不是什么溶液，那就只能是重水了吧？”项琪道：“这种试管很常用，十毫升水是什么手感，我很清楚。”


  　　路小茜点点头：“可它一天之前还是轻水。”


  　　这次轮到项琪目瞪口呆了：“这是……什么法术吗？为什么会……”


  　　“不，结丹期的法力，还不足以永久性改变物质的微观结构。”路小茜道：“这不是我做的，甚至我都没有推动过这种转化。普通的水放在这环境之下，就会自动变成重水。”


  　　“自动……”苏君宇很想笑。王崎布置南溟核子研究中心的时候，他也有帮忙，从那些仪器吊炸天的参数上，他也清楚将氕转化成氘是多不容易。可是，这一方秘境的自然环境就可以做到？那仙盟还做什么实证？要什么大型对撞法阵？

  　　可是，路小茜的神色，分明就不是开玩笑。


  　　“我记得，关于灵气对原子内相互作用力影响的研究，王崎王师弟也有做。”路小茜道：“灵气能够提升原子内部相互作用力，可以让原本不稳定的同位素稳定下来，也会让原本稳定的核素变得易变。”


  　　“而水这种东西——准确的说，是氢原子在这里，很容易就能吸收各种游离的中子，变成重水。”路小茜晃了晃试管：“而且转变得飞快。我甚至怀疑再过一段时间，超重水都会出现。话说回来，项师妹，那重水的毒理原理，你可还记得吗？”


  　　“重水可以稳定微观生灵源质复合体，抑制其解聚……另外，血脉根的合成自由能变高，核酸以及生灵源质合成速率减慢，从而使其细胞周期发生阻滞……”项琪努力回忆：“我大约也就记得这么多了。”


  　　“换句话说，受精卵基本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成功受精。”路小茜道：“除非有修士能够隔绝内外灵力，在体内形成安全的环境，否则基本上没可能成功孕育生灵。”


  　　苏君宇叫道：“这不可能啊，首先，空气当中自由的中子就不可能有那么多……”


  　　“自由中子确实是不稳定的，但是还记得我刚才是怎么说的吗？苏道友？”路小茜提醒道：“在这里，原本不稳定的粒子也会变得稳定下来——当然，就算是这样，这个自由中子的丰度未免也太高了一些，确实不同寻常。”


  　　“另外……我还没说完——另外，按照你的说法，会吸收自由中子的，可不只是清水吧？”苏君宇道：“人体内的水也是如此！如果那些人真的在这里呆了几年的话，那他们……”


  　　“他们身体之内的水，确实大部分都变成重水了。”路小茜道。


  　　苏君宇皱眉：“可他们还活着。”


  　　“生命，是宏观上的一种负熵有序的现象。”路小茜道：“灵力会主动向生命汇聚。在外界，这种现象微不足道，但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身体内多出来的灵气，吊住了他们的性命。另外，也有人持续不断的将普通的轻水分发给他们，让这个转变的过程不至于这么激烈——你可以这么理解。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另一种特殊的‘妖化’了。这使得他们能够保住性命。”


  　　“过剩的灵力将他们变成了这样，却又是这过剩的灵力，他们才保住性命。”项琪有些不适应。


  　　路小茜道：“但是，他们当中的大部分还是熬不过这个过程，死了。”


  　　而苏君宇则更加关注核心的内容：“分发轻水？谁？”


  　　“魔人。”路小茜道：“那些人自称‘骇爪魔门’，崇拜远古异兽相柳，且行事诡异。我分析，他们应当就是那幕后黑手的手下吧。”


  　　“骇爪魔门……”苏君宇沉吟：“擅长爪功？听着就不怎么厉害。崇拜相柳？哪一支巫脉的后裔？”


  　　“他们自称魔皇正朔。”路小茜叹道：“九首相柳，砍掉一个头，长出两个——这些都是那些普通人告诉我的。”


  　　项琪讥讽道：“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相柳还有这本事。”


  　　“魔皇的传人……还真是了不得。”


  　　“不止如此，我还特地问过了，那些凡人，之前是住在灵凰岛的。”


  　　“灵凰岛？”苏君宇和项琪齐齐惊呼。两人对视一眼，苏君宇道：“那不是古法余孽盘踞的……”


  　　项琪也道：“可我听说他们已经被剿灭了。”


  　　“我这里由一条只流传在天剑宫中的消息。”路小茜叹道：“灵凰岛在被攻破之前，曾经有几次莫名其妙的人口消失。虽然不知真假，不过，若是那些凡人没有骗我们的话……”


  　　他们就是灵凰岛上消失的居民了。


  　　苏君宇警觉：“这是……古法修的算计？他们想要干什么？”


  　　路小茜道：“根据我听来的情报，那么一般有这些目的。首先，他们会时常来观察村民——我怀疑类似于某种今法的实证记录。不过那些凡人见识有限，没法描述，所以我也无法确定。另外，他们还要收割那些滋生的经脉系统……”


  　　“收割？”项琪对这个词有些在意：“是指……”


  　　“他们会定期来这里，将那些人身上多长出来的组织割走，并且还会给予三倍重量的粮食和水。”路小茜道：“那些肉瘤，其实是纯粹的经脉、穴窍。由于这里灵力实在是过强了，所以它们长得飞快，就和生毒肿瘤一样。若是没有那些魔门的人来割，怕是……呼，不好说。”


  　　项琪几乎吐了出来：“这些家伙，是将人当成牲口了吗？”


  　　“另外，它们偶尔也会带来一些新的修法，若是有人自愿修炼，那么往往会被给予自身体重三十倍的粮食和水。但是，那些功法往往非常不稳定，很容易死人。而若是修炼有成，那么骇爪魔门就会将之带走。”路小茜道：“这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苏君宇义愤填膺：“我倒是想会会这些魔门的家伙了！”


  　　“不要冲动。”路小茜道：“在适应这里的外天地之前，动法都是件危险的事情，千万不要冲动。”


  　　苏君宇这才明白路小茜为什么选了这么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做据点。他丧气的捶了一下地面：“真是……”


  　　“剩下的时间，我们必须研究出在这里御使法力的窍门。”路小茜道：“我会分享已知的情报，你们也帮我参详一下吧。大家一定要活着出去。”


  　　项琪突然有几分沮丧：“若是轻兰在这里就好了。”


  　　“以艾道友对功法、自身、元神的深刻认识，想必能够很快得出结果吧。”路小茜道：“不过，我们也不能怠慢了。”


  　　“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那些骇爪魔门的家伙，似乎在凡人体内埋入了什么法器。我想要看看，但是他们却恐惧骇爪魔门，深怕我动了那法器之后，被骇爪魔门看了出来……”


  　　……


  　　“小风，不要忘了检查那被骇爪魔门埋入村民身体的东西。”艾轻兰拉着辰风的手，如同交代后事一般：“这个手法，实在是太过眼熟了。”


  第二百三十章 各自的开局【下】


  　　“小风，不要忘了检查那被骇爪魔门埋入村民身体的东西。”艾轻兰拉着辰风的手，如同交代后事一般：“这个手法，实在是太过眼熟了。”


  　　辰风叹了口气，点头道：“好了，兰姐，你现在就安心的闭个关，好不好，这里就交给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透着一股疲倦，好像是许久没有睡觉的凡人——可对于修士来说，“不睡觉”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就这个时间点，所有被掳来的今法修应该都是刚从昏迷中醒来才对。


  　　“很让人不放心啊。”艾轻兰嘟囔：“那个……经脉运行的原理，你还记得吧，还有‘灵根源质’的原理，还有……还有……”


  　　艾轻兰的状况更糟。她似乎有些头痛，才说几句话就扶住自己的太阳穴。


  　　辰风将她按在某个法阵中央，道：“你就给我好好呆着，不要操心了。”


  　　艾轻兰嘟起嘴，心有不满，可是身体条件实在是不允许。她只好渐渐入定，身上泛起淡淡的灵光。辰风则后退两步，看了看，掏出笔，又在法阵的外围加上一层。


  　　这些法阵的作用，都是隔绝内外灵力。通常情况下，这种法阵是实证部用来保存一些需要在高灵环境下存在的物品的。而现在，这种法阵却被修士们用来维持一个灵力相对较低的环境。


  　　这就好比冰箱和冰柜。在高纬地区，也有人用这些东西来保温。


  　　巨石下方，艾长元的声音传了上来：“我说你啊，不相信我的手艺？”


  　　“不是信不过艾兄，只是……习惯了，习惯了。”辰风笑着将笔扔了：“我建过几个实证部，对于法阵工程学，多少懂一点，所以总想着……想着加个保险了。”他跳下岩石，道：“不说这些了。我托你的东西，做好了没有？”


  　　“手到擒来。”艾长元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大包裹：“暂时用幻术瞒过去了。但是，考虑到现在诡异的状态，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吃尸体了。那个幻象可没有肉给他们吃。我们还要还回去的。”


  　　辰风点了点头。


  　　和其他人不同，他们并没有成功进入村庄。这三人的起始地点最近的村庄，状况非常糟糕，已经剩不下多少人了。在绝望之中，那些原灵凰岛居民对修士的敬畏也消失殆尽。当然，今法修们打小就生活在“仙凡一体”的政治环境下，所以并不觉得“不敬畏”是坏事。原本双方也是相安无事，也有一些接触。可是，当艾轻兰提出检查那些变异者的身体还有解剖死者的时候，那些人却被激怒了。他们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强行将几人赶了出来。


  　　原本以他们的武力倒是不惧，可是辰风偏偏却不愿意与这些凡人起冲突，所以也退了出来。


  　　只是，由于实在是在意这里的事情，所以最后，辰风又委托艾长元将尸体偷出来。


  　　见到那扭曲过度、几乎不似人形的尸体之后，辰风先是上下摸了摸，留下立体模型数据与影像资料，然后又取出一个便携式的实证台。只是那家伙实在是太大了，实证台有些放不下，而且周围的地面也凹凸不平，而这里的岩石偏偏又硬的可怕，结丹期修士全力攻击都弄不下一块碎片，所以只能靠法术微调。


  　　“这里条件也够艰苦的。”艾长元感叹：“还不如留在那村子里呢，好歹地面是平的。”


  　　“不，不打紧。生灵密度高的地方，灵力也相对汇聚。远离人群，对我们自身也有好处。”辰风一边做解剖准备，一边说道。


  　　“有这个说法？”艾长元道：“我还以为灵山龙脉之类灵气汇聚所在都没什么人烟的。”


  　　“那是因为人群主动躲避灵力过强的地方。”辰风纠正道：“灵力强大，妖化现象也就更容易发生。谁也不希望城外山林隔山差五跳出个妖精不是？不过，在灵力水平一致的地带，人群密度就足以影响灵力了——大约在千分之几或者万分之几的样子吧。”


  　　“千分之……我明白了。”艾长元点点头：“在这里，就算万分之几也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辰风点点头，笑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艾长元斜着看了辰风一眼“话说回来啊，你真的不需要去休息休息？你的情况，可不比那边那位好多少啊。”


  　　艾轻兰和辰风都身负命之炎。在往日，命之炎对于他们来说是保命的神器，甚至是外挂。可是现在，在这个环境下，命之炎却是催命的存在。由于命之炎的关系，他们身上负熵的生命气息展露无遗，结果使得更多的灵力汇聚过来。如果不是封印的话，他们几乎在踏入这个秘境的瞬间就会死掉。可就算如此，他们也吸入了太多的外来灵力。


  　　而这个外来灵力中，又带有某种陌生的魔念。艾轻兰几乎抵受不住心魔侵蚀，只能先选择闭关，镇压内心诸多外魔。


  　　辰风摇摇头“这倒是不用。我对命之炎的感悟不如兰姐深，吸入的异种灵力也少得多。另外，我乃是阳神阁弟子，最擅灭心魔，镇压神魂，所以还支撑得住。”


  　　“我觉得你最好也闭关一下。”


  　　辰风叹息：“再说吧，正如你所说，解剖这个尸身的时间有限。”


  　　说话之间，他已经将那扭曲肿胀的尸体搬上解剖台。


  　　“比想象中沉，至少百分之八十的体液都变成重水了吧。”


  　　辰风熟练的举起小刀，在对方胸口划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口子，先是取出一些样本，用肉眼观察。


  　　“尸身没有失活，肌肉皮肤都处于鲜活的状态，但是魂魄已经没了，大脑全无反应，之后微弱的混乱放电——这能够套用仙盟的脑死亡标准吗……”


  　　“死亡原因……无法判断。心脉疯长，刺穿了冠状动脉，而异常的督脉则压迫了大脑。放在外界，这两处都是致命的……”


  　　十多分钟之后，辰风脱下手套，后退几步，双手按住额头，默默观想，灭杀心魔。


  　　“确实很严重啊。”艾长元道。


  　　他早在西疆冒险的时候，就洗练了自己全部的法力，将之改变成更接近引力波的存在，与寻常法力格格不入，所以受到这里的影响反倒是最小的。


  　　辰风摇了摇头：“不了……你身上的现象，还有这诡异的魔念，都说明这里的环境并非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所致。我们很有可能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


  　　天然的灵力是没有太过明显的本征，对所有生命体的影响都是差不多的，断不会因为艾长元的法力古怪，就不去侵蚀它。这只能说明，这里的灵力，已经产生了非常明显的本征式。对于艾长元这种完全不走寻常路的修士来说，侵蚀作用就弱得很了。


  　　而拥有特别明显的本征式的灵力，就只能是经过炼化的法力。


  　　而这些灵力，还含有灵犀，人吸收了就会产生幻觉，而妖开灵了就会变得凶暴残忍——至少根据那些凡人的描述，是这个样子的。这甚至很像是修炼到分神化念境界之后的法力。


  　　艾长元见他坚持，也不再劝说，而是问道：“‘埋入法器’这个手法眼熟，是怎么回事？天灵岭有类似的行径？”


  　　“嗯，仙盟就有专门规格的法针，就是用来留在人体之内，观察灵力变化的。这属于常规的研究手段。当然……我想这里的眼熟，应该是指……另一件事吧？”


  　　“另一件？”


  　　“年少轻狂的时候，我有一个好友，就做过比较过分的事情。”辰风摇摇头：“当然，这里面也有仙盟算计的成分，而且那家伙姑且也算付出了代价吧。总之，算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艾长元点点头：“辰兄你这么好的一个人，能让你义愤填膺的事情，必定是很可怕的事情。”


  　　“且不说这个了。”辰风道：“他在人体内埋入法器的目的，就是观察某一种咒术的演化。我怀疑，幕后黑手说不定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只要从那些人体内找出相似的法器的话……”


  　　“同样的事情，观察这群凡人体内咒术演化？”艾长元笑道：“总不能那些凡人体内也被种了某种诅咒吧？”


  　　辰风摇摇头：“不，不，我觉得的话……你知道修行之法最初是如何出现的吗？”


  　　……


  　　“淦……”王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上的那一根针。


  　　他在假意背那对母子飞跃一处峭壁时，偷偷用柔劲从他们体内震出来的东西。


  　　也就是那所谓的“骇爪魔门”留在凡人体内的法器。


  　　而在仔细检查一番之后，王崎恨不得扇自己一记耳光。


  　　“突然为自己当年做过的事情感到羞耻怎么破……这玩意，不就是当年我在神京用过的东西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功法的诞生


  　　王崎握着那根纤细的探针，眼神闪烁。


  　　在看到这根针之前，他已经脑补过二三十个改造人的经典故事，并脑补出了几十种可以埋入人体之内，产生特殊作用的法器。可是，这根针却依旧在他的预料之外。他根本没想到，那些反派们埋入凡人体内的法器，居然是这个。


  　　“我的逼格最近是不是掉得有点厉害啊，都沦落到和反派同一智商了。”


  　　——而且有一种“中二黑历史突然被爆出来”的感觉……


  　　王崎是真心这么觉得的。这个法器，他不光是眼熟——他根本就是非常熟悉。这针，就是他在神京所使用的那种埋入型探针。


  　　还是同一系列的，最多因为时间过去了好几年，技术更新换代了。


  　　但是本质上，根本没变。


  　　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这根针比较粗。王崎当年所用的探针法器，比发丝更细，凡人肉眼不可见，刺入身体也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这一根就要粗很多了，大约有绣花针的半径。只不过，这却是因为这根针的植入者对它做了处理，在它外面附加了一层外壳。核心还是一样的。


  　　这层外壳的作用，就是隔绝这里堪称恐怖的灵气环境了。斗战用的法器且不说，探针这种纤细的研究用法器，确实承受不了这恐怖的外部环境。


  　　“仔细看看，这不是我的技术吗……”王崎越是探查，脸色就越是古怪。


  　　在这个宇宙，“修炼”就可以算是最重要的“生产”了。“功法”自然属于“核心科技”。王崎主要造势宣传的，也就是功法这一块。而炼器这边，倒也有不少人借用他的算器理论设计新的法器。


  　　这个探针也是用了这个原理。


  　　“仔细想一想，这种‘我的东西被敌人用’的感觉，真是超别扭。”王崎摇摇头，然后双手轻轻一捻，指间蓝光涌现。转眼之间，他的法力就侵蚀了这件法器。


  　　“还真是我的技术……附带简单算器结构，而且支持数据储存。”王崎眉头一皱：“贾维斯趴窝了，还是得自己来——访问本地数据……”


  　　下一刻，海量信息进入王崎的脑海。这根探针的作用，居然是记录这个凡人某一处穴窍灵力变化的状况。


  　　“这探针并不是特制的型号——想想，特殊定做的订单还真是不好拿。我和辰风当年也花了些功夫。谪仙就算想做，也不会太容易。”


  　　“那这就有些奇怪了……”


  　　“连我都没办法直接感知到的特殊灵力、异种灵气，这种普通型号的玩意，究竟能够做什么？”


  　　由不得王崎不疑惑。他脸色阴沉，看向那个母亲。


  　　在被王崎背过峭壁之后，那个孩子就一直在赞叹“仙师大人”善心，可母亲却惴惴不安。由于经脉系统与神经系统重叠，过半的穴窍就在神经密布的地方，所以探针离体的时候，那个女人是感觉得到的。原本她就在因为失去了法器而恐惧骇爪魔门的责怪，又见“仙师大人”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更是恐惧。王崎这一看，却彻底吓坏了她的胆魄。


  　　“大人啊……请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子，放我们一条活路吧！”她再一次跪倒在地，用力磕头：“您要是将这些法器都取去了，骇爪魔门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啊！”


  　　那个孩子也被吓到，“哇”的一声哭了。王崎虽然不像辰风那样特别在意他人，但是在不那么急切的关头，他倒还有点原则。他咳了咳，道：“你且起来吧。看你这……我也只是好奇。‘好奇心’知道不？这是天地赐给人族的宝贵财富……咳咳，别磕头了，我也没打算将你们怎么样，就是想看看他们在你体内埋了什么法器。”


  　　王崎说着，就顺手将那探针拍入那女人体内。刚才，他已经用万象卦文将这根针重新祭炼了一遍，这根针现在是属于他的法器了。只不过，这里的灵气背景干扰实在是可怕，他没办法接受这根针发回的反馈。


  　　当然，这不要紧，因为幕后黑手也一样接受不到这根针的信号了——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


  　　“看样子，那针的外壳上附加的种种法度，也包括了处理通讯问题的手段？虽然强行记下来了，但是那种符篆与排列与我过去所学相去甚远，需要慢慢破解……”


  　　这个时候，王崎才意识到贾维斯在这种环境当中趴窝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了。


  　　“等到了他们口中的村子，就一定要布置一个隔绝灵力的法阵，然后重启贾维斯。”王崎在自己的计划当中，又添了一样。他又对那女人道：“喏，你看，我对你并无恶意，针我也还回去了，你还有你儿子体内被植入的其他法器，能不能也借我看看？”


  　　“可是骇爪魔门若是怪罪下来……”


  　　“放心，一般人看不出来。”王崎如此胡扯道。


  　　大约是灵凰岛上被修士欺压惯了，所以那女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意志。很快，王崎一根根的读取了探针法器上记录的信息，并开始仔细思考。


  　　“它记录的这些灵犀，并不是这方秘境所独有的异种灵力，而是在探针探测范围之内的人体精元、气元、神元……”


  　　“记录这些的意义在于……”


  　　他思考了片刻，然后拍了拍自己脑门。普通凡人在外界的正常精、气、神变动，他根本就不知道，所以看数据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想到这里，他更加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天灵岭的弟子了。


  　　不过，就算看不懂那些数据，他也可以根据那个女人的描述，还有这根探针，猜一猜幕后黑手的目的。


  　　“在这个环境当中可以运转的功法？”


  　　王崎还记得，自己在研究这个世界修法的时候，曾经借助仙道焚书纲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修法发展的历史，后又在西疆听月落琉璃讲过不少历史秘闻。对于功法发展的认识，他确实是独树一帜的。


  　　人族修法的发展之初，是粗浅的食气、炼体加上英雄崇拜、图腾崇拜的原始神道。


  　　而粗浅的食气之法与炼体之法，其发端，便是来自于较高的灵力环境。虽说灵山大川多妖兽，鲜有人居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而这些人，却因为外界的灵力渐渐深入体内，刺激经脉系统再发育而第一次感知到“气”——前面说过，经脉系统与神经系统重合度非常高。灵力刺激了经脉，而经脉反过来将之反馈给神经。凡人便开始用各种方法牵引这股力量。其中“模仿妖兽”又属于比较靠谱的那一种。通过控制呼吸、摆出各种姿势，也是比较成功的尝试。


  　　这也就是冥狱魔帝与古老龙皇在玩“仙人传法”之前，人族修法的发展轨迹。


  　　而这个幕后黑手的行为，却像是使用了某种比较科学的实验方法，加速了这个过程。


  　　通过将这些凡人放置进这个极端的环境，监控他们体内精元、气元、神元的变化就可以得知这里的异种灵力究竟对人有什么影响，而人的经脉系统，又是如何适应这个特殊的灵力环境。


  　　而死亡的人，自然就是“错误的道路”。将之排除就好。


  　　然后，将其中那些比较成功的案例的精气神变化，编成功法，再交给其他“有可能要死的人”。


  　　甚至还可以将之故意改动一点点，看看里面的哪一个部分起什么作用。


  　　这就好比地球科学家探求某一个特定基因的作用。他们检测某一个基因片段功能的手段，就是先去掉或者抑制这个片段的表达，然后将这个被抑制了某一个基因片段的实验体培育成成体。简单来说，有一个基因片段甲，科学家将之抑制了之后，发现所有繁殖出来的下一代都胸肌发育过剩，那么这个基因片段甲，自然就是负责调节胸肌生长、抑制过度发育的。


  　　每一个基因片段背后，都是三位数到五位数不等的畸形生物。


  　　而这实验法，本质上也是一种利用“黑箱”的思路——那个“黑箱”，就是生物体本身。而蒙昧时代积累技术的方法，本质上和这个差不多。都是靠牺牲，靠人命去堆。


  　　梅歌牧将本应在千年间发生的事情，加速到一年之内。


  　　而本应零散发生在这一千年乃至数千年间的牺牲，也被压缩在了这一年之内。


  　　——而且，这家伙根本就没有使用动物实验，降低成本的意思！

  　　在将最后一枚被洗练的探针法器拍回小男孩的体内之后，王崎再一次陷入思索。


  　　“他们是想要……吸收这个幻境里堪称恐怖的灵力？还是收敛这里离散的灵犀，将之还原成真相？又或者……两者都是？”


  　　思考间，他开始催促那个女子加快步伐。现在，在他眼中，这些凡人都不只是凡人了。他们根本就是带着宝贵资料册的移动数据库。他迫切希望自己能够进入村子。


  　　而女人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告诉“仙师大人”村子的事情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新手村


  　　按照那女人的说法，那个孩子前些日子是在他们勘探周围环境的时候看到那个大肉球的。只不过，由于这里环境的影响，所以这些凡人也渐渐获得了感知灵气、法力的力量。他们感受到“肉球”上那浩如烟海的法力，所以不敢将之当成食物。只不过，这个孩子却是饿不过，所以跑了出去，去找那个肉球，打算吃一两口。


  　　王崎听闻之后，也是哭笑不得，只能感叹，这些人与生俱来的胆小与谨慎救了他们。浣纱夫人就算被梅歌牧折腾得不人不鬼，就算四肢全废，也有活活震死这群村民的蛮力。与此同时，他也感叹这个孩子真是精力旺盛，为了一口吃的，居然不惜跑那么远。


  　　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他们才看见村落。


  　　这个时候，王崎就开始感叹那个小孩子的记忆力了。这个秘境地形非常复杂，悬崖峭壁和洞穴倒占了大多数，如同迷宫一般。一般人想要不迷路真的有些困难。


  　　而所谓的“村子”，就是一些破木房子。那些房子，就是在这个秘境原有的残骸之间再用绳子固定出一个平面，然后再铺上一些木板。


  　　在走进村子的时候，这个母亲反而有一些紧张。王崎有些奇怪：“怎么了？村里人很凶恶？”


  　　“不……不是，回仙师大人的话，凶恶的不是人，是物品哩。”女人唯唯诺诺的。


  　　经过她的描述，王崎才了解到这个鬼地方的异常。


  　　在这种可怕的灵气环境下，什么东西妖化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什么都有可能妖化，什么都会妖化。他们吃的肉，细胞不会死亡，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能够吐“酸水”【王崎分析多半是水解酶】并且会蠕动与跳跃的妖怪。虽然听起来像是地球奇幻游戏里的常规杂兵“史莱姆”一类的软体动物，但是这肉妖的跳跃能力其实不输鱼类。之前村里人不懂，都将肉块囤积在一起，并通过德高望重的人统一分发。可是，发生过两次取肉者被一拥而上的肉压死、闷死的事件之后，他们就尽量将肉分开放置了。


  　　可这里会变成妖的也不只有肉。实际上，搭房子的草绳和木板也会妖化，有可能变成妖怪。另外，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乃至带过来的一些家当，都有可能获得一个魂魄。这些无生命的物体妖化，原本也不会立刻就学会害人的手段。可是，这里的天地灵力是如此特殊，所有开灵的妖物一开始就懂得一种吸纳他者力量为己用的法门，就算是刚开灵的衣物，也懂得从人身上吸收精元气元。


  　　王崎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不离开所谓的村子？”


  　　对于这种古怪的现象，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脱光衣服，什么都不带的离开，然后有需要再回藏食物和饮水的地方取用吧。虽然大家光着身子不大符合礼数，但是总比送了命要好。


  　　女子苦笑：“骇爪魔门……骇爪魔门在哩。”


  　　原来，这搭建村子的地方，竟是骇爪魔门指定的，材料也是骇爪魔门分发下来的。对于这种妖化现象，骇爪魔门乐见其成。他们甚至鼓励这些凡人与妖化的物品搏杀。偶尔，那些凡人之中有天赋异禀的，也能觉醒什么“神通”【“天赋异禀”是这个女人的说法。王崎却是猜测，这方秘境诡异灵力之中潜藏的信息，或许因为某些条件，或许因为纯粹的巧合，而在那些凡人身上重组出来】。而对于这种人，骇爪魔门一般都会立刻带走，并给予五十倍于他体重的食物和水。


  　　可对于这些凡人来说，这就惨了。他们每天生活的重要内容，就是与这些开灵的物品战斗。而若是因为战斗觉醒了能力，却又要被带走。可没有能力，又不知会什么时候被妖化的物品给干掉。


  　　王崎再次低头。他觉得自己的逼格又跌了。


  　　——这不就是灵凰岛的“轮回世界”换汤不换药的做法吗？


  　　利用一个外部环境，逼迫一些个体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什么的。


  　　只不过，王崎用的是幻术，是骗，这里的幕后黑手，就是实实在在的上人体改造了。


  　　他又看了那女人一眼。女人低下头，竟不敢再看她。她一开始带王崎过来，确实是存了几分小心思，觉得这位看起来好心的仙师或许能够帮他们抵挡几天的妖患。但是意识到仙师有可能与骇爪魔门起冲突之后，她又有几分丧胆，想要开口让王崎离开，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真阐子还在的话，倒是可以一眼看穿这里面的道道。不过，王崎自己也不甚在意。他问道：“骇爪魔门是定期过来，对吧？”


  　　女人一颤，意识到王崎已经察觉了她的小心思，有些惶恐：“这里也没个日夜的，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不是五天，就是六天的样子。”


  　　王崎点了点头，道：“带路吧。”


  　　这特异的环境，让他的诸多手段彻底失效了。现在就得看他能不能在接下来的四五天里适应这个环境、摸索出行之有效的斗战手段了。如果不行的话，他就得在骇爪魔门来之前先暂避一波。


  　　这个村子，倒是很好的据点。


  　　——而且还有大量的研究数据呢。


  　　两人走进村子，就隐约听到了哭声。大约是因为泪水也很宝贵吧，那些人都只是干嚎。可是，其中的哀恸之意却是做不得假的。那个女人举起自己的孩子，道：“欸——！欸——！大伙儿！我家孩子找着了！找着了！”


  　　“柏家嫂子啊，你可歇歇吧。”另一个身上有着变异现象的妇人走过来，拉住带王崎过来的那个女人：“你小叔子也……也有神通了。唉……”


  　　女人楞了一下。她男人三个月前没的，现在一家子好几口人，多靠着小叔子会打，才有生存的余地。现在她小叔也要被骇爪魔门带走，这让他们一家老弱妇孺失去庇护。这下，就连找到儿子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几分。


  　　那妇人又见着王崎，问道：“这位是……”


  　　“他是被魔门掳来的仙师……”


  　　那女人“仙师”二字一出口，就唬得妇人跪在地上。灵凰岛阶级森严，凡人惧怕修士都习惯了。她叩首道：“小女子不知仙师大人前来，这，这……”


  　　众人喧哗之中，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出来。此人常年在西海捕鱼，与妖兽争命，倒是炼就了好体魄，好胆魄。虽然他头发花白，骨瘦如柴，但是胳膊上却犹有肌肉。他变异的方式也与其他人不同，无数指甲盖大小的肿块出现在他的穴窍上，又有蚯蚓似的增生经脉将这些肿块联系起来。他单膝下跪道：“凡人龚德胜恭迎仙师法架……”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王崎摆摆手：“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听不懂？哦，换个说法，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们有难，我自然会帮忙。不过，你们却要先给我提供一个住处，让我准备一些手段。”


  　　若是刚才那女人“五到六天”的说法没有出错，那么王崎的时间确实不多了。为了保险，他最少应该在四天半，也就是五十四个时辰之内确定自己有没有战斗力。


  　　村长龚德胜点点头，招呼一个年轻人，让他领王崎去堆放材料的地方，道：“我们这已经搭好的屋子，多简陋，而且肮脏，恐污了仙师大人的清修，所以我们只能带仙师去存放材料的地方……”


  　　“正好，带路吧。”


  　　村子存放草绳和木板的地方距离村子还有点距离。当初骇爪魔门就给了许多木板和绳子。这些材料原本就超出了灵凰岛居民的需要。而在建立村子的过程当中，又陆陆续续有村民死去，所以大半的建材都没有用掉。这些村民又哪里敢将这些随时会妖化的建材放在村子里？

  　　而王崎见到的，就是无数被整齐码放却又震颤不休的木板，还有如同被掐了七寸的蛇一般无力蠕动的草绳。


  　　“果然都变妖怪了……”带王崎来的村民都快要吓尿了。


  　　王崎却无动于衷。说真的，奥流·神岚皎那种妖怪里的精英分子都天天被他打着玩，这种连灵智都没有的低级生物在他眼里，和寻常的草绳木板也没啥差别——有差别也是因为普通的草绳木板更好用。


  　　王崎伸手一抓，就抓住了一根绳子。紧接着，那个年轻人听到了一种类似于“放鞭炮”的声音。那根绳子居然在王崎手中寸寸断裂，炸了个“粉身碎骨”。


  　　“不好意思，用力过度了。”王崎又抓住一根绳子，微微一捻。天熵诀劲力勃发。对于这种刚刚聚起魂魄的无生命物体来说，天熵诀简直就是天敌。很快，那个青年就闻到了一股木质纤维烧焦的味道。而无数的木板和绳子再无生机。


  　　王崎的手在空气当中挥了挥：“还是掌握不好力量……”


  　　在外面明明是“加热”的法术，在这里就会变成“爆炸”，就算他摸索出了使用力量的诀窍，也很难用来战斗。


  　　反倒是那个青年，当场就跪了下来：“仙师，真是神技啊……”


  　　请假条。


  　　抱歉，各位，我现在腰疼得坐不了，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左腿也有点使不上力，今天先休息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先天五德

  　　在那个青年跪下叩头不止的时候，王崎却楞了一下。他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


  　　不是因为“力道”或者“手感”这种东西，而是因为某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在他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精神层面的压力突然间减小了一丝。


  　　这个秘境的异种灵力，蕴含着某种信息。这种信息偶尔会以幻觉的方式浮现在人的意识当中，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对于人的意识来都说都是“乱码”，以无明之魔念的形式表现出来，偶尔还会勾动人本身的魔念，给人的压力非常大。


  　　王崎同样是身怀命之炎的修士，吸入的灵力同样很多。只不过，他没有倒下，却是因为他的功法与众不同。别的不说，光是我法如一，就让他拥有了可以媲美大乘期修士的幻术抗性。而虚实两相的数据化修法，则让他拥有了直接干涉自己意志的手段。


  　　虽然意志这东西难以建模，王崎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算学工具处理，目前还不敢去碰。但是，他至少知道自己精神的“常态”是什么样的。


  　　既然知道了“常态”，那么“非常状态”自然也能把握，并加以抵御、导正。


  　　而自从他醒来，他就一直在与某种“异常状态”对抗的状态。


  　　而在刚才他打死那几个妖化生物的时候，那种负面状态，居然消散了一些。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钟，虽然减弱的幅度很低，但是，它确实是存在的。


  　　对于自己一直的变化，王崎的把握可是在“字节”级别的。


  　　“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个效果？难不成这还是那幕后黑手设置的奖励机制？杀怪得奖励？”


  　　王崎如此猜测。那个幕后黑手，很显然是个恶趣味入脑的蠢货。若是他脑子真的抽了，确实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幕后黑手真的以后办法抵御这种外来力量的侵蚀，又怎么还需要哪些无辜凡人做实验？


  　　“难道说，打杀这里的生灵，还有这种功效？”


  　　王崎想了想，也没有得到结果，就往储物袋里装了一些绳子和模板，然后回到村子里。


  　　在得知王崎确实有打杀妖物之能力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沸腾了。那个老村长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跪倒在王崎面前，问道：“还请仙人出手，将我们村子里的肉妖料理了，也好让我们这一村人能多活几日！”


  　　由于肉妖吸收的异种灵力多被用来构建魂魄，所以鲜肉内，重水的比重要低些，轻水的比重要高些。而对于那些村人来说，这“一些”，就是决定生死了。


  　　王崎也不推辞。很快，就有一群女人，手上大多拎着一根拿着长杆，杆子的中央吊着三五块肉。那些肉仿佛刚钓上来的鲜鱼一般，还在不断震动。王崎有些好奇，拿过一块肉，就发现这个玩意确实是要坏了，有魂魄。只不过这个魂魄非常浑浊，不稳定且又凶暴，根本就没有点亮性命灵光的迹象，和奥流那种正统的大妖没得比。这肉确实在残存的神经、经脉、血管的串联之下，构建了新的灵气循环系统。比起它们的原本整体【大约是猪】，倒更像是妖化的真菌一类。


  　　在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王崎也不客气，对准肉妖就是一拳。肉妖颤动，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惨叫，随后就不动了。对于下一个个体，王崎也是如法炮制。很快，空气中就弥漫起了腥膻混合鲜香的味道。那些村人在得到了确定死亡的肉之后，就用王崎打死的木板生火，烤肉。


  　　村长又询问王崎，是否可以将那些“毒水”中的“水毒”驱逐。王崎摇了摇头。重水虽然不如轻水稳定，但是在常规环境下也是能够长期保存的。他就算用天熵诀烧尽了水中的灵力，也没办法将重水还原成轻水。除非他修为更进一步，可以将氢原子内多余的中子精准的打出来，才算是可以瞬间将重水还原成轻水。


  　　只不过，那就不是王崎所能够掌握的手段了。


  　　只不过，在打死那些肉的时候，王崎发现，那种诡异的“好转”又出现了。


  　　“怎么了……”王崎思考：“难道这里有规矩吗？杀那种小妖，就可以让自己负面的精神状态好转？”


  　　王崎心思重重，也没有在第一时间给自己搭建房屋了。而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那个老村长龚德胜就已经带领大家围坐在几处篝火旁边。喷香的烤肉就快要出炉。他清了清嗓子，道：“诸位乡亲，虚的呢，我也就不说了。那些魔人可怕，反正在这儿折腾了一两年，也算是够本了。今天能够遇上这个善心的仙师大人，让我们在这魔域之中，也能吃上一顿好饭！不亏了！大家，吃！”


  　　火光的照耀下，龚德胜那变得狰狞的怪脸，竟似有几分豪迈气概。


  　　众人挣扎求存了几年功夫，对于活着，早就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了。就连那个传说中大概四五天后就要被带走的男人也是如此。大家都暂时看淡了生死。


  　　就是为了一顿饱饭。


  　　也有人邀请王崎去吃肉。只不过，王崎暂时还不打算去吃那些安全性存疑的食物。而且，他也不敢再摄入更多的灵力了。


  　　如果在这种地方引发了元神化，外天地的力量与内天地的力量融合——那么，王崎自身的意识就会在一瞬间内外来的魔念淹没，自身要么成为没有意识、只能自动运转的活体功法展示器，要么就会成为向那些妖物混乱的魔人。


  　　不一会儿，众人就长期了一些海外的渔家调子。不同于内地的水乡渔歌，这种来自灵凰岛的调子非常的简陋，原始，但是又有一种粗犷的刚性美感。老村长龚德胜来来去去似乎也就会这一个调子，可是他却亲自站起来，打着拍子，大声带领大家一起唱。


  　　王崎摇摇头，站起来，打算去搭建自己的小屋。可他回头望了一眼，却总觉得有一些不对。他想了想，却没敢探出灵识，而是轻轻跟着那些凡人哼唱。


  　　奇迹出现了。王崎再次感觉自己精神层面洁净不少。


  　　“为什么……会这样？”


  　　王崎的表情像是日了狗一样。


  　　“应该……应该不会是这样吧？”


  　　王崎说着，运起了某一门自己知道倒是从未修炼过的功法。


  　　然后……


  　　——圣帝尊如果知道了这件事，绝对会气得活过来的。


  　　由于这一次是从头到尾都感知着自己的身体，所以，王崎很快就借助皇极裂天道的功法，确定了那一股消除自己魔念的力量。


  　　“先天圣德之力”。


  　　借助关联先天五德的皇极裂天道功法，王崎很快就锁定了一股无端出现在自己体内的灵力。这道灵力乃是一道先天清气，蕴含“最初”的精神真意，消灭一切邪祟，内天地气象焕然新，一灯之明，洞穿黎明黑暗，烛照心灵魔障。


  　　这·特·么·的·的·的·确·确·是·特·么·的·先·天·圣·德·之·力。


  　　王崎这道先天清气一出现在王崎的体内，就如同积雪入滚友，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而缠绕在王崎身上的邪祟也在减弱。


  　　王崎闭上了眼睛。


  　　先天圣德之力，他不是没有见过。这东西，赵青峰多少追求过，圣帝尊的护身罡气之中就有不少圣德力量。可这并不是说，先天圣德之力就是什么大白菜。相反，就算是一丝一缕的先天圣德之力，就极为难得。


  　　先天五德，就是从无序走向有序的过程。而想要拥有先天圣德之力，就必须自己建立一个社会秩序，利用人群的变化，干涉一方天地灵气的运转，辅以神道之法，将那一方天地灵力运转不休，就像借助“人群”搬运周天一样，才能逐渐得到一丝“先天圣德之力”。


  　　除非是精修神道的皇帝，或者善于望气布阵的能臣，否者，一般闲云野鹤之人，还真休想得到一丝先天清气、圣德力量。


  　　但是……但是……但是……


  　　“你告诉我，在这里，只要组织一群人哼哼歌就可以获得先天圣德之力？”王崎低声骂道：“天道哥，你赢了。”


  　　这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按照理论，先天五德之力，终究是需要建立制度，再辅以特殊的神道法门才能成型的。但是现在，也别说什么建立社会制度了，这个老村长也就是组织大家唱歌。就这点人群、这点复杂度，居然能够产生先天圣德之力……


  　　可没过多久，王崎就突然皱起眉。


  　　这一丝圣德之力，并不是人群炼化出来的。随着他跟随大家哼歌而得到的先天清气，并不是由某个隐秘流转的渠道进入他的身体，而是直接出现在了他的体内。


  　　或者说，好像有人用时空之法将之之间送入他的体内。


  　　“这也是幕后黑手的手段？”


  　　“不可能啊……就算是圣帝尊，也没道理这么挥霍先天清气啊！”


  第二百三十四章 窟窿

  　　从已知的功法原理来说，这个现象特么是无法解释的。


  　　这个小村子的行为，并不具有产生“先天圣德之力”先天清气的条件。虽然那个村长龚大爷确实如同黑暗里的一盏明灯，品行高洁，坚韧不拔，为大家照亮了道路，从设定上看，也有出先天圣德的资本。但是，这个小小村子，两位数的人口，没有神道规范的活动，根本不可能出现先天圣德之力！

  　　可是，那一丝先天清气，就真的出现了！


  　　王崎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


  　　今天大家一起唱个歌，你算“集体活动”，算“凝聚人心”“建立制度”，给先天圣德之气了，那明天大家一起吃饭，你给不给先天清气？后天大家一起劳动，你给不给先天清气？


  　　不管那些人背后有着多么恐怖的先天圣德之气积累，这样下去力量也会很快耗尽。


  　　据王崎所知，就算是圣帝尊，也不曾赐予手下先天五德之力。可见这种力量有多宝贵。


  　　再者，灵凰岛上失踪的凡人并不少，没有被弥趁乱劫走，也没有在灵凰岛被攻破后被仙盟领走的失踪凡人，可是数以万计的。要是按照这么个给法，圣帝尊也支撑不下来。


  　　不过，对于这些人能够撑过恶性突变的原因，王崎倒是多少了解一些了。只怕在这里，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获得微弱的先天五德之力。


  　　“也就是所谓的‘做好人有福德’的法术版本吧……呵呵……”


  　　王崎一边僵硬的笑着，一边哼着歌。他原本打算离开人群搭建木屋的，只不过，现在他多少有一些舍不得走了。他就在这儿，偷偷跟着其他人哼歌，同时使用皇极裂天道功法《裂天封神术》引导那一丝先天圣德之力洗练自身。


  　　而让王崎惊恐的是，这个地方，皇极裂天道功法的效果似乎都变了。明明是在上面已经被淘汰的功法，但是在这个环境下，却好像如虎添翼一般，只是搬运周天，就不断壮大，反过来同化王崎原本品质更高的法力。


  　　而此时，王崎身上还有无数道封印。他很确定，自己根本就没有吸收一丝一毫的外界灵力。就算这方天地是皇极裂天道祖师爷建的，这里的灵力天然契合皇极裂天道修法、契合《裂天封神术》，也不可能在几乎没有异种灵力进入自己身体的情况下完成这种程度的干涉！


  　　一时之间，王崎居然忘了哼歌。


  　　过了一会儿，王崎开始尝试运转自己曾经学过的另一门修法《大罗混沌天经》。


  　　结果，在这个异常的环境之下，大罗混沌天经果然也如裂天封神术一般得到了极大的强化。只是几个周天，就已经有混混沌沌、空空濛濛的大罗混沌气被炼化出来，反过来同化王崎自身的法力。


  　　王崎再抬头，发现众人已经吃完了。有几个小孩正好奇的围着他看，却又被自己家长死死拉住。王崎四下看了看，然后找村长要了一些完全“变质”，不能饮用的重水。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崎一口喝完了一大缸水。只不过，在王崎精妙的控制之下，这些水根本就没有落入肠道的机会。它们在进入胃之前，就已经吸热汽化，然后随着王崎的呼吸排出。


  　　王崎刚才是将新练出来的大罗混沌天经法力用天熵诀烧了去，将之全部化为热能。只不过，他现在不敢使用法术，束手束脚，也就只能用这种方法散热了。


  　　“一流的减速剂被我当成冷却剂使用……略奢侈啊。”王崎感叹了一句。经过刚才的一番洗练，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来自意识层面的压力都被减弱了。


  　　感受到这一变化之后，王崎便开始继续自己的计划——搭屋子。


  　　王崎曾经听辰风提到过，有一个叫做天萳的行星，有一支族裔唤作萳族。萳族擅长绳结，甚至可以用一根绳子几个支点几片叶子打个结，变出一个屋子。王崎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萳族，但是他本人乃是拓扑学的一代宗师，扭结与辫又是他专门研究过的课题，要他用绳子再现这种程度的技巧，还是不难的。只见他默默心算，然后在无数高大立柱当中飞跃，如同蜘蛛一般不断将绳子牵起，打成结。而期间，他也不断将木板绑上。


  　　原本，人们看到“仙师大人”自己动手盖房子，还觉得这位仙师虽然脾气好，心地善良，但是干活的水平确实一般。不料，一刻钟过去，一间气派的木屋就已经隐见轮廓。而小半个时辰之后，一间结实又美观的悬空木屋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王崎取出工具，验了验地面是否水平。接着，他又跳下地面，看看哪里还有纰漏。刚才连番施展身法时，他也在逐渐适应这个灵气环境下的发力技巧。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被王崎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子突然走到王崎身边，道：“仙师大人，您绳结玩得真好。”


  　　王崎拍了拍他的脑袋：“眼光不错，你眼前可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绳结专家。”


  　　小孩子两眼放光：“可以教教我吗？”


  　　王崎本想随口拒绝。可突然间，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半个时辰之后，小孩心满意足的拽着一百来个不同的绳结离开了。而王崎则一脸难以置信的检查自己体内。


  　　“先天道德之力……太极阴阳二气……”


  　　先天道德大道，对应的概念包括“亲代与子代的交替”、“文明的延续”、“模因的传承”、“信息的复制与传递”。所谓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想要获得先天道德之气，就非得治学不可。不管是什么歪理邪说都行，你得让一个“文化”在一个“群体”当中流传开去，并使得这个“文化”对集群的活动产生影响。


  　　——理论上是这样。


  　　王崎再次觉得自己的人生观被颠覆了。他深很为什么这么早送真禅子去转劫投胎，以至于现在没有人负责被粉碎三观以及吐槽。


  　　——特么的教小孩子玩翻花绳也算治学？这个宇宙的天道哥是野比大雄吗？你这让那些辛苦治学的儒修情何以堪？


  　　没错，王崎只不过是对着扭结表教那个小孩子打了几个结，仅此而已。


  　　然后，他就得到了先天道德之力——太极阴阳二气。


  　　虽然说扭结表是数学研究的成果，比什么道德文章都更适合作为“人类智慧结晶”，但是……他教那个小孩子打的结，都是最简单的、节点小于等于四的那种。而王崎本人也没有告诉那个孩子绳结在拓扑学与现代物理学上的意义。而那个小孩子，也还没有来得及传播这个“信息”，更没有在人群当中产生什么影响。


  　　这纯粹就是王崎和那个小孩子两个个体之间的行为，对群体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然后，先天道德之力就这么出现了，很神奇的出现了。


  　　“这不科学，也不仙侠，更特么的不合天道啊！”


  　　也不知王崎是以怎样的表情进入了自己的新木屋。他木然的拿起纸笔，记录下新的情报。


  　　“在这个洞天里，古法修法疑似可以得到极大的增强。”


  　　“另，先天五德之力似乎变得极易获取——来源不明，给予主体不明，机制不明。”


  　　“应当拟定计划，试探先天五德之力的获取方法……”


  　　……


  　　“哎呀呀，不愧是他呢。”透过监控，梅歌牧感慨万千。


  　　“先天五德？他自身就身负先天五德，先天五太的功法，发现不了才是奇怪。”无名谪仙不以为然。


  　　“不，可惜那个幼崽体内的探针已经被他修改了，不然我真能给他惊恐的表情来个定格特写。”梅歌牧嘿嘿笑道：“先天五德之力不是重点。我想，他会不会意识到今法的边界呢？”


  　　“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故事？”


  　　“射手假设。”梅歌牧笑道：“有一名神枪手，在一个靶子上每隔十厘米打一个洞。若是这个‘靶子’是一方天地，内里生活着一种扁平的小虫，那么，小虫中的今法修在对自己的天地进行观察后，发现了一个伟大的定律：‘天地每隔十厘米，必然会有一个洞。’它们把这个神枪手一时兴起的随意行为，看成了自己天地中的铁律。”


  　　“毕竟，这里的‘规矩’不大一样啊。”无名谪仙也笑了。他大概是不懂。


  　　梅歌牧也笑了：“看起来是我赢了嘛。在这一方秘境，先天五德大道力量是远不如先天五运大道的……而且，就算光论先天五德力量，他也不可能比得过我啊！”


  　　在他的宫殿下方，是钢铁与怪物组成的城市。


  　　“我所缔造的怪人文明，才是这里最大的族群，是先天五德力量最大的源泉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试探

  　　这天下午，整个小村的温度都开始持续升高。王崎用多余的重水在村子周围画了一道阵法，用于快速将灵力转化为热量，并配合几道降温的阵法，使村子不至于真个变成熔炉。


  　　而他的屋子，尤为炎热，就连木板都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受不得这热量。


  　　但是，这足以让一般人中暑乃至脱水的高温，却并没有让村里的凡人感到不适。相反，由于灵力在飞快的被消耗，他们肉身的压力反而没有那么可怕。


  　　而王崎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整个地板都被用种种炼材画出的隔绝法阵所包围。而他身上则不断散发出黑色的天熵诀法力，带动周围一种灵力熵增。


  　　对于王崎来说，这件事的难点也只有两个。第一就是一次性放出的天熵诀劲力不要太过凝实，以免产生爆炸，另一个就是要注意温度不要超过木材与草绳的燃点——由于这里灵力很高的关系，所以许多化学反应会更加激烈，物质的燃点也就更低。


  　　感受到周围的异种灵力开始逐渐降低之后，王崎松了口气，然后单手按在自己的一处穴窍上，用自己的法力炼化那些封禁之书。他非但不想解开这些封禁，反而打算使用更强的封禁覆盖掉它。


  　　当然，必须得覆盖掉。王崎自己就是阴人的大行家，推己及人，他可不敢讲自己的生死托付在别人的封禁上。如果不用自己的手段替换掉这些封禁，只怕在生死之战的时候，别人只要一个念头解除封禁，自己就得面对这诡异外来灵力的强大侵蚀。


  　　而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王崎的注意力，倒还是大半在自己体内的。


  　　他体内依旧还存留着两股莫明奇妙的力量。其中一股分阴阳，正是太极二气——这种奇异的力量，即是先天道德大道的力量，也是先天太极大道的力量。而除此之外，他体内还有一股较为稀薄的玄幻之气——先天功德之力的体现。


  　　这一丝先天功德之力，乃是他在用熵增之法覆盖村子之后，缓缓汇入他体内的。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布置那个阵法，也是延缓了那些村民因为极强灵力而悲惨死去的命运，所以，也应该是有功德的。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了。


  　　在神州，普通的救人，其实是没有功德的，放生也没有。毕竟，这里并不存在一个人格化的“天道”通过一己好恶规定是非功过并颁布赏罚。一般修士想要获取功德之力，就必须在救人之前立下声名，救人之后又通过神道秘法将自己与获救者向勾连，之后让获救者对一个群体产生影响——如此，才能够产生“功德”。


  　　当然，对于神道修士来说，想要获得功德，也不一定需要“救人”。但是，无论什么方法，获取功德都需要“对群体产生影响”与“让获助者知晓并感激自己”的前提，并通过神道之法引导、炼化。


  　　但是，王崎可以肯定，自己根本就没有施展神道之法汇干涉集群产生的扰动【也就是古法所谓的‘汇聚香火信力’】。


  　　可先天功德之力，它就真的这么出现了。


  　　这很不合理。


  　　无论是刚才产生的先天道德之力，还是现在的先天功德之力，以及之前的先天圣德之力，都颠覆了外界的神道认知。


  　　“有几个可能。”


  　　“首先，我可能穿越到了假的仙侠世界——神州后土才是这个宇宙最特殊的地方。这里的表现得过于像地球的物理规律，其实是一种表象。”


  　　“其次，灵力高到一定程度之后，量变就会引发质变。当灵气越过一定的阈值之后，其运转规律会和阈值之下完全不同——这种差别，就好像光速以上或者光速以下。”


  　　“第三，正如那个幕后黑手所说，这里其实还是幻觉——是一个游戏世界，而施术者事先布置了一个机制。在这个机制下，玩家‘做任务’就会得到反馈——只不过这里的所有任务都不会给提示，也不会显示，只在达成条件的时候开启。”


  　　“第四，这诡异的灵力显示出了人为的特性。说不定这种机制就是这些灵力所推动的一个法度。”


  　　“第五，幕后黑手的先天五德之力真的多得用不完了，想要挥霍一点。”


  　　王崎在自己的笔记上几下了这些猜测。


  　　第一个且不用说，神州肯定是特殊的。它和地球的诡异对应，绝对有更深层次的理由。从这一点考虑，第一个猜想还真的很有可能。那个暗中干涉神州的大能，或许只是单纯想要一个“盆景”，所以干脆将这附近空间的物理规律修改了，使其看起来像地球。


  　　不过，这里的疑点就在于，仙盟疑似已经使用某种手段星辰大海了，而仙盟高层却完全没有推翻现有体系的打算。


  　　而第二个和第三个猜想的可能性比第一个更大些。第五个就似完全没有可能了。就算那个幕后黑手真的想要这些村民靠先天五德之力续命，那将先天五德之力封在法器里直接送过来还更加高效一些——至少不用担心什么耗损。


  　　王崎将第五个猜想划掉，然后再看着前面四个，挠了挠头。


  　　“似乎都不具备验证的可能性啊……尤其是第一个。难倒我现在对着天空大喊一声‘大能，你在吗？’就能得到回应？”


  　　第一个且不说，第二个猜想的话，想要验证，就必须有地面常规灵力环境的种种实证做对照。第三个、第四个猜想也需要更多证据的支撑。


  　　“不过，既然是有这个机制，那就应当利用起来。”王崎思量道：“皇极裂天道的裂天封神法，圣婴教的三威蒙度赞都用运用先天五德之力的办法，而按照流传下来的古法的说法，先天五德五太一一对应，罗浮玄清宫的大罗混沌天经关联先天五太。它们若是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发挥出非常的力量，倒也应该利用起来。”


  　　想到这里，王崎又看向了自己体内的玄黄之气与太极阴阳二气。这两道气，就是那先天功德之力与先天道德之力了。在外面，想要活得这一丝先天功德之力，就需得拯救千人性命，或者悬壶济世，医治万人，方能的此功德，而那一丝先天道德之力也是，别看它才一丝，可这一丝，就只有在书院治学二十余载、桃李满天下的硕儒才有机会凝聚。


  　　但是，对于修士来说，这两丝力量太少了。无论是裂天封神法还是三威蒙度赞，都没有针对这一点先天五德之力的利用方法。


  　　毕竟，修士寿元长久，能够以千年的时间为单位积累功德道德。


  　　还是远远不够的。


  　　更糟的是，这两丝力量，还在一点一滴的消融当中。尽管王崎已经使用裂天封神法略略约束了这两道先天之气，但是这里的灵力确实针对先天五德。它们依旧在和侵入王崎体内的异种灵力厮杀。


  　　“看起来，还是得像个办法获取更多的力量……唔，不知道先天五运之力又如何……”


  　　王崎心中忽的生出了“杀一两个人看看”的想法。


  　　他身上也有对应先天杀运大道的功法——他在练气期的时候，在神京和邪道修士胡步雪有过一战，并且夺得了对方那以杀入道的外道剑诀。


  　　虽然按照常理来说，杀人也是得不到杀运之力的——按照理论，想要先天杀运之力，必须依靠在杀戮，在杀戮的时候，观摩被杀之人从生到死、生命逐渐崩溃的过程，并根据自己对这个过程的理解，慢慢养出一股杀念，并将之炼入一口气中。所以，胡步雪当年才坚持不懈的滥杀与虐杀。


  　　但是，按照这个尿性，说不定王崎现在下去随便杀一两个人，就可以获得胡步雪几十年都攒不下来的先天杀运之力呢？


  　　想了想，王崎还是摇摇头：“只可惜，我不是那种喜欢杀人的家伙……得得得，等骇爪魔门来了再说吧。”


  　　这时，王崎竟有几分期待骇爪魔门的到来了。那心情，大约和辰风艾轻兰他们期待下一批小白鼠运到实证部差不多。


  　　既然先天五运只能等骇爪魔门来了再试，那王崎就只有先试探先天五德之力的获取方法了。


  　　“首先，尝试一下道德之力。”王崎想了想，取出纸笔，开始疾书。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这首诗词，怎么着也得是传世的名作了吧！


  　　——若是“传播文化”有用，那“创造文化”有没有用呢？


  　　虽然这个世界也有豪放派的诗人，但是唯独没有一条叫做“黄河”的大河——神州三江六渎，没有黄河。由于音韵的关系，所以这首“将进酒”却是没有出现过。


  　　而作为一个理科生，王崎是没有捞到过什么作诗装逼打脸的机会的，所以，这也算是这首诗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


  第二百三十六章 道德与教育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很快，一首《将进酒》默写完毕。王崎开始眼巴巴的望着天上，等待天道哥给他先天道德之气灌顶。


  　　很可惜，没有。


  　　“唔……这里的天道哥不喜欢豪放的风格？”王崎挠挠头：“换个杜草堂的？”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很快，一首《蜀相》也被王崎默写在纸上。同样是在另一个世界进入小学课本的传世名作，而且风格与李白截然不同。由于神州历史并没有一个诸葛村夫，所以就算王崎将它抄出来，也只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仅从文学性来说，这首诗无疑是很高的。


  　　然而，还是没有。


  　　“哟呵？”王崎挠挠头，换了一首《李凭箜篌引》。


  　　神州历史上，并没有一位叫做“李凭”的箜篌名家。而“李凭”这个名字，也决定这首诗的平仄，所以这诗也没有出现在这个宇宙的机会——连相似的句子都没有。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很遗憾的是，依旧没有新的道德之力出来。


  　　王崎最后又默写了一首苏东坡的《赤壁怀古》——一样的，神州并没有哪个地方叫做“赤壁”。


  　　“嗯……也不行？”王崎咬着手指，转而默写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兴趣天道哥喜欢西洋文学呢？

  　　为了防止翻译体损失十四行诗的文学性，王崎特地默写了原文。而为了防止天道哥不喜欢或者看不懂英文，王崎特地又用汉语、人族文字、龙族文字各自写了一遍。很遗憾的是，这些依旧没有什么卵用——倒是龙族文字，本身就具有符篆的特性，所以那首诗写出来就金光闪闪。不过，这不是设计过的、具有法术意义的组合，所以也就是加光影效果了。


  　　王崎胆战心惊的销毁了那个用龙族文字写的十四行诗——这玩意在这里说不定都是危险品——然后才继续做下一步的试探。


  　　上面几步，基本上就可以排除天道哥热爱文学的可能性了。不过，考虑到天道哥有可能是理科生，对“作品”的判断价值有些清新脱俗，所以王崎又默写了一遍朗兰兹纲领——包括原文、中文版本、神州人族文字版本、龙族文字版本。


  　　依旧无效。


  　　最后，为了排斥“天道哥是一个红色·革·命者”的可能性，王崎又默写了《宣言》……的前五句。不同于前面安心诶教材要求背诵的内容，对于这个没有进入课本的东西，他也就会这么多了。当然，也包括了德语、英语、中文、神州人族文字、龙族文字版本。


  　　依旧无效。


  　　除了龙文版本的文章在这种灵气环境下看着像是会爆炸之外，其他的文章，都没有产生什么神异。


  　　王崎点点头：“看来，这个世界的画风还没有变，至少没有一个天道哥专门负责审核人类的文学作品然后给予反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审核文学作品者”，是在无数年之前被制造出来的，它根本没有学过人族甚至是龙族的文字。因此在那个“审核者”眼里，王崎默写出来的东西没有文学意义或文化意义。


  　　不过，这种可能性，就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而且也无法验证，暂时不需要考虑。


  　　接下来……


  　　王崎想了想，推开门，到外面找随便找了一个孩子，道：“小家伙，认识字吗？”


  　　那个孩子见仙师大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哇的一声哭了，啜泣道：“会……会一点……”


  　　“很好，跟我来。”王崎二话不说，拎起那个小孩子就走。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那个小孩子才一脸惊恐的走出来。王崎又随便找了另一个小孩，道：“小家伙，认识字吗？”


  　　然后又是“哇”的一声，在大家的注视当中，仙师大人又带着一个小孩子会房间了。


  　　众人立刻围住那个小孩子，道：“怎么了？怎么了？仙师找你干什么了？”


  　　那个小孩子啜泣道：“仙师他……他硬是要我学认字，学背诗哩……”


  　　有过了半个小时，王崎将第二个小孩子也放了回来，然后又抓了第三个小孩子。众人有围了过去，询问事情经过。


  　　结果，他们发现，王崎教两个小孩子的内容是差不多的。


  　　这个过程前前后后重复了四五次。当王崎找上第六个孩子的时候，那孩子的父亲忍不住道：“龚老爷子……”


  　　“仙师大人大约是在积累什么‘功德’？”对于修行的事情，龚老爷子也不是很懂，只能结合传说猜测。


  　　众人只觉得，这个年轻的仙师虽然心善，会干活，但是……未免也太傻了一点？居然不知道一起教？


  　　王崎放回那个孩子之后，却不再找小孩了，而是找上了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人，问道：“这位兄弟，识字吗？”


  　　那个青年错愕：“我也要？”


  　　王崎认真的点头。


  　　青年道：“多少会一点……啊！”


  　　不等他回答完，王崎就将他抓走了。


  　　二十分钟之后，他也被放了回来。王崎又抓走了另外一个人。


  　　而接下来，他又分别找了两个妇女去。再教完两个妇女之后，王崎又出现在村长龚德胜的棉签：“大爷，您……”


  　　“我识字！我识字！”龚德胜大声说道，生怕被王崎抓走折腾。


  　　他可是听那些小年轻说了，这个仙师大人是会打手心的！这可让他的老脸往哪搁？


  　　王崎点点头，然后抓住龚德胜的胳膊：“那就太好啦，跟我来！”


  　　龚德胜感到一阵失重感。转眼间，他就被王崎带进了自己的木屋。王崎取出自己刚刚用神州文字默写的《将进酒》和《李凭箜篌引》，问道：“这两首诗里面，你又多少字不认识。”


  　　龚德胜先是看了看《李凭箜篌引》，发现大半的字自己都不认识之后，又去看了《将进酒》，道：“这个我大半都认识的……”


  　　“背。”王崎手指点了点《将进酒》，道：“背下来，滚瓜烂熟。十分钟后我检查背诵，二十分钟后我检查默写。”


  　　龚德胜苦着一张脸点点头。


  　　大约半小时之后，王崎又教龚德胜去认《李凭箜篌引》里的生僻字。而在龚德胜咬牙切齿的背书的时候，他又陷入沉思。此时，他体内已经多出了而是多缕先天道德之力，这些太阴阴阳二气被他以裂天封神术分开封存，并一一标记。


  　　他教那些小孩子背书的时候，确实获得了“道德之力”。这说明，“教育”果然才是获取先天道德之力的关键。


  　　被他抓来的六个小孩子，识字水平都差不多。每一个人在学习《将进酒》的时候，反馈给他的道德之力都差不多。而后面三个小孩子，又加学了《李凭箜篌引》。而《李凭箜篌引》带给王崎的功德之力，却远胜《将进酒》。


  　　而对这一现象，王崎倒是又两个猜测。


  　　要么，天道哥喜欢李贺更甚于李白。


  　　要么，就是因为《李凭箜篌引》里面生僻的字词更多，而这个功德之力当中，有一部分是算“新教的字数”的。


  　　从逻辑上考虑，还是第二种比较合理。


  　　另外，无论男女老少，在背诵《将进酒》之后，那个莫名机制反馈给他的先天道德之力都是差不多多的。理应在未来对族群产生更加巨大影响的幼童，和行将就木的老人产生的反馈是差不多的。


  　　也就是说，这个机制，实际上并不涉及过去未来的因果，而只管“当下”。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这个系统背后的力量，已经钦定，这些人死定了，没有未来。


  　　不过就现在来看，在这个范围之内，教什么人都没有区别，关键就在一个教。


  　　在教完了龚德胜《李凭箜篌引》之后，王崎又问道：“村长，这里有没有那种一个大字都不识的？”


  　　“自然是有……我平日里也只闲着无聊，教过几个娃儿写字……”龚德胜莫名其妙。


  　　在龚德胜的指点之下，王崎又找了几个文盲，然后将《李凭箜篌引》当中所有的字词都拆开来教，而不告诉他们这是一首诗。


  　　“也就是说……单纯教文字，还有教一整首诗，获取的先天道德之力有微弱的区别……‘整首诗’作为一个单独的概念，也是一份道德之力……”


  　　“只不过，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李凭这个人，这首诗也没有响应的文化背景。那么……如果是教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的诗，获取的先天道德之力又会如何呢？”


  　　于是，王崎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


  　　而小村子的人们，则开始叫苦不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冥冥规则

  　　在进行过为期一天的试探之后，王崎也逐渐试探出那个神秘机制给予先天道德之力的规律。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神秘机制给予我们先天道德之力的标准，并不是作文的文学价值或者玄学价值。”王崎如此肯定到。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特地选择了六祖慧能的两首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以及“慧能无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


  　　若是论文学价值，这两首佛偈基本是没有的——且不说它这近乎大白话的措辞，这两首偈子，都是禅宗六祖针对别人的偈子写的，没有相对的公案做背景，不知道关于神秀禅师与卧轮禅师的佛偈，光是这两个打油诗一般的东西，还真称不上文学。


  　　但是，这两首佛偈在玄学上的价值，却是无可估量的——嗯，至少就王崎有限的眼光来看，是这样的【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就记得这两首，中学生课外读物】。


  　　而这两首佛偈和李白的《静夜思》相比，获取的先天道德之力却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倒是文学意义十足，号称“孤篇横绝”，但是，它之所以能够提供极多的先天道德之力，纯粹是因为它长。


  　　另外，这个获取的道德之力，似乎是与本世界的文化背景有关。


  　　王崎随意从自己的记忆当中，找了一些本世界二三流诗人写的诗句【王崎学识字的时候在自己家的书房里看的】。这些诗句教给那些凡人之后，获取的道德之力，却比地球上一干诗仙诗圣诗鬼诗佛的传世名作还要高五分。


  　　这并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文道昌盛——相反，大家都修仙去了，有才情又肯花心思写诗的人反倒不多，至少，在王崎看来，两个世界的文化氛围还没有相差到这个世界的三流诗人就可以吊打前世文豪的地步。而他理科生的鉴赏能力也确实是认为，能够让他记到现在的前世诗词更加优秀。


  　　而在教的时候，王崎却发现了一个现象。若是他选取的诗，是在最近两千年内作的，那么教出去之后获取的先天道德之力就比地球诗歌几乎没有差别。而若是一万年前到两千年前的诗歌，特别是三千年前的诗，那教出去之后获取的先天道德之力就明显更多。


  　　“嗯，他们是灵凰岛过来的……”


  　　“对于他们来说，怕是最近两千年的文化，基本都没机会接触的。所以，就‘文化背景’这一条上，最近两千年产生的诗句，对于他们来说，和地球诗句，差得也不是很远。比如说呵斥古修残暴的诗歌……”


  　　“而更早一些的诗歌……他们多少知道一点文化背景——虽然他们的受教育程度非常低！”


  　　也就是说……这个给予先天道德之力的机制，有一个给予标准。而这个标准，就是看你给另一个个体传递了具有多大信息量的内容。


  　　而这个“多大”，评判标准却不在传授者这里，而在接受者那儿。


  　　就比如说“扭结”。王崎曾尝试将节点在六个以上的扭结的打法交给那些孩子。可是，这获得的先天道德之力却意外的很少，和教小孩子翻花绳差不多，远不及说文解字来得多。


  　　可若是在王崎的主观评价来看，他教给那个小孩子的几个绳结，却蕴含了极高的数学奥秘。这种只要空间支持人类几何学存在，那么不管在哪个宇宙都有用的东西，在王崎看来，比任何诗文都有意义。而且，这里面还有许多萳族的附加文化。


  　　可王崎不说的话，这一层附加文化就没有任何加成。


  　　而他教其他的人用绳结结萳族诗句“朋友啊，你将未来托付于谁”的时候，只要他不说出这一层含义，只说是绳结，那么获取的先天道德之力就还在“翻花绳”的层次。


  　　可若是他说这是“南边一蛮族的密语写就的诗句”后，获取的道德之力就蹭蹭蹭上去了。大到了“教授若干生僻文字”与“单独句子”的程度。


  　　“这机制根本就不客观。”王崎思考道：“而且它的评判条件里，也没有考虑到不同种属不同文化——它的数据库里没有萳族，也没有神州大地全貌。‘南边一蛮族的密语写就的诗句’这个‘知识点’根本就是我胡编乱造的，但是它居然也认可了，也给予先天道德之力。”


  　　自言自语这句话之后，王崎又点点头：“而且我都说了这是胡编乱造的知识点，它也没有收回多余的‘先天道德之力’。”


  　　——也就是说，在这个评价系统里，假的知识也算知识、也可以获得先天道德之力的加持吗？


  　　在这一瞬间，王崎又思考了好几种试探这个规则的思路。


  　　比如说，他会杜撰出一段完全不存在的历史，与一段两千年内发生在神州大地上的历史，看看这两种知识之间的区别，以判断这个机制是不是真的完全不会区分真伪。


  　　又比如说，他会分别教村民“地球的知识”和“纯粹杜撰的知识”，看看一些只在地球有用的知识【比如说网络流行文化】在这套评价标准下，和纯粹杜撰的知识是否有区别，以此来判断它是不是伟大存在定下的、可以判断“其他宇宙的有意义信息”与“虚假无意义信息”的差别。


  　　……


  　　等等。


  　　只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非常长的时间。如果没有以年为单位的实证，王崎怕是完成不了这个计划了。而无论是骇爪魔门还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恐怕都不会给他这么长的时间。


  　　因此，在经历了长达三天的突击扫盲之后，这个小村子的村民，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生活。他们一个二个都被那个看起来脑子有毛病的年轻仙师折腾得不轻，现在终于得到解放，纷纷倒在地上，打算睡个长觉。


  　　而王崎则开始检索自己这三天的所得。


  　　他的体内，被封存了三百缕先天道德之力——太极阴阳二气。这些先天道德之力被他以裂天封神法的霸道手段单独封存。而现在，王崎开始搬运它们，将之缓缓汇聚起来。


  　　在他的主观感觉中，这些太极阴阳二气，竟在他的胸腔里汇聚成了一个黑白二色、鸡子大小的球体。


  　　王崎沉吟。这么强大的先天道德之力，若是在神州大地，非得是一方大书院、数十鸿儒治学百年、桃李满天下后，方可积累而出的量。


  　　而现在……


  　　他只不过是教了几十个半文盲程度的凡人，将他们从“接近文盲的半文盲”提升成“能磕磕巴巴读报纸的半文盲”。


  　　居然有这么多的先天道德之力。


  　　而这样的量，还是在耗损之后。王崎获得这些先天道德之力后，这些奇异的力量就在无形中消耗着，持续洗涤王崎体内外来的邪恶力量。这个过程王崎根本无法控制，仿佛这就是先天道德之力的本性一般。


  　　“现在，问题来了。”王崎开始摩挲下巴：“怎么用呢？”


  　　王崎倒是知道不少先天五德之力的运用方法。无论是涤荡邪恶、修炼神通还是炼制法器、凝练异象，都是极好的。


  　　其中，“凝练异象”这一点做到极致，大约就是传说当中的“八角玄黄玲珑塔”——先天功德之力积累到极致之后凝结出来的护身异象。传说，只要将八角玄黄玲珑塔祭起，道道玄黄之气、功德金光垂下，就可以万邪不入。在这种环境之下，类似的“太极图”似乎就是王崎最好的选择。


  　　他若是可以在这种环境之下解放自己原本的实力，那行事无疑就方便了很多，并且，分析数据之类的工作也可以变快很多。


  　　只不过，这种异象，需要的先天五德之力非常变态，据说只有当年的圣婴教成功过，圣帝尊都没有积累出这样的护身之法——不然，他若是有多余的护身之法在最后挡下王崎的天剑直击，那灵凰岛一战的结局又要倒过来了。


  　　而王崎这点道德之力，就想要凝聚出先天道德异象“太极图”，就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了。


  　　“不过……思路倒是可以借鉴的。无论是三威蒙度赞，还是裂天封神法，内里都有对先天道德之力的运用……或许我应该选择先凝练出一门护身的法器再说？”


  　　王崎想了想，取出仙道焚书纲，对着器灵道：“小茵，给我找出三威蒙度赞当中，关于先天道德之力的运用法门。”


  　　没有回应。


  　　王崎又呼唤了一声：“小茵？”


  　　这个时候，银发少女形象的器灵才出现在王崎面前。虽然王崎给她的设定就是无表情面瘫，但是此刻，她毫无生机的脸却莫名让王崎觉得有些心寒。


  　　王崎缓缓后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似乎遗忘了什么事情。


  　　成精，成精！

  　　在这里，任何无生命的物体都会成精的，而且成精之后，性情都非常残暴。


  　　“见鬼！”


  第二百三十八章 妖化法器

  　　在这个宇宙，任何东西都是有可能妖化的。但是，这个也要分一个概率大小的问题。最容易妖化的事物，自然就是生灵，其次就是有机物——包括自然形成的简单有机物，生物残骸。而无机物，则是非常难妖化的。一块石头想要妖化，就必须保持宏观结构在多少万年里不发生改变。


  　　而在众多的事物当中，“法器”则是最难妖化的东西。


  　　这并不是说法器绝对不会妖化。八万年的人族历史上，还是有那么几件妖化法器的，就比如说，最近千年企图反攻人族的“九妖王”之中，就有上古剑器成妖金剑妖王。只是，这种妖物出现条件非常苛刻，金剑妖乃是在魔修屠城之后秉血气怨气而生的，其他的几个妖化法器也是类似。


  　　究其原因，大抵也是类似于“肌肉细胞不能承担思考的功能”。


  　　若是将一般的物品比作“干细胞”，有着强大的可塑性，那么人为炼制的法器，就是已经高度分化的“肌肉细胞”，它已经被刻下了大量具有功能性的禁制，这些禁制会将法器汇聚的灵力转化为攻伐的力量与淬炼法器材质的力量。想要自然汇聚灵气形成用于思考的魂魄，反而是难上加难。


  　　也就是说，在一般情况下，正常修士都不会考虑法器妖化这种扯淡的事情。后天炼入的法器器灵和法器自行产生的妖化灵魂是两个概念，只要不作死用邪法祭炼器灵，这种事情几乎不会发生。而今法修士使用算器单元代替天然魂魄，更不可能出这个问题了。


  　　但是，这是仅限于神州大地“常识”，在这里，这个常识显然又被颠覆了。


  　　王崎炼制的仙道焚书纲器灵黄书茵，内核是贾维斯的一段代码。而这段代码的来源，则是王崎因为意外而不完整数据化的意识。在原本的情况下，黄书茵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自我意识，只能够做出机械的应对。并且，由于只有一小段代码的关系，残缺的思维能力并不足以做出超过二元的判断。只有与贾维斯联机时候，它才能进行快速处理。


  　　但是现在，这里特异的灵气似乎滋养了这个法器，性的魂体正在形成，新生的本能似乎已经将那原始代码淹没。原本应该没有任何表情的黄书茵，此刻居然逐渐显露狰狞与食欲。她的双眼之中突然出现星云一般的轨迹。随后，眼中的两个星云图案一口气扩大，在她眼前形成交叠在一起的特殊符文，天地灵气开始微微晃动，她居然在试图吸取周围的天地灵力。幸亏王崎已经使用稳灵阵法与隔绝阵法将内外割裂，这里的灵气环境虽然高于神州大地，但是却已经不到外面的百分之一。


  　　如果没有这个保险的话，只怕现在事情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一口抽干了隔绝法阵范围之内的灵力后，黄书茵又将实现对准了王崎。王崎背嵴一麻，仿佛看到了一个掠食者——黄书茵的眼神之中居然显露出了“饥饿”的情绪！


  　　“想要吞噬我来变强……无人教导的妖族都会本能的想要掠夺生物的灵性吗？”王崎想起椒·树海花曾经告诉过他的一些事情。可旋即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不，如果以本能来衡量的话，小茵的智能就太高了一些……


  　　“她具备‘修炼’的知识……见鬼，在这个情况之下，她管理仙道焚书纲内容的功能居然还没有失效？”王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真不知道现在应该自豪还是抽自己两耳光——没事吧东西做这么瓷实干什么！

  　　王崎手上的仙道焚书纲碎片主要是神道部分，后来又载入了圣帝尊手中碎片记录的灵犀，这已经是神州人族出现过的大半神通法术了，而这些神通法术当中的很大一部分，又被王崎重新归纳整理并用今法的手法诠释。贾维斯和黄书茵在空闲的时候也会做一些自动处理。这么多年来，这里面的法度隐然自成体系而且堪称博大精深。


  　　王崎现在大半的法术不能使用，对上这样的对手，胜负还真不好说！

  　　王崎还在惊叹的时候，黄书茵勉强两个星云交叠而成的奇异图案就变成了一个魔道法篆，其中至少包括了侵蚀血肉精元的“蚀肉”、侵蚀经脉气元的“蚀脉”、侵蚀魂魄神元的“蚀神”三重已经功用，并且起核心，更是一种王崎看不懂的体系。


  　　王崎头皮发麻：“这是要吃干抹净啊！”


  　　而黄书茵的法度显然还在准备当中。她的双眼不断闪烁，又有多重法术在他身边层层交叠，显然是在蓄力。而黄书茵身上显现出的威势也在逐渐提升。


  　　而王崎却冷汗涔涔，不敢妄动。


  　　“要冷静……冷静……”


  　　“仙道焚书纲当中记载的法度是在是太多了，无论什么情况都有合适的应对。而我现在不能吸取外界的天地灵气，法力是用一点少一点。若是不能一击必杀的话，我很难胜利，说不定最后还要屈辱的死在自己器灵手里。”


  　　“冷静，按照那些肉、草绳和木板的情况来看，这妖化多半不会立刻赋予一个超强的神通。而只要小茵没有什么违背了现有数学规律的逆天神通，或者算法层次甩我十条街的虚相神通，那么她的固有弱点一定还在！”


  　　王崎清楚，新生的妖灵并没有什么战斗智慧，但是他以往为了让黄书茵辅助战斗，却赋予了她根据情况检索特定法术神通的机能。王崎自己不动的话，那黄书茵自己就只会站桩读条施法。但是，若是王崎动了，脑子里有无数典籍的黄书茵必然会做出说不上高明但是却绝对适当的应对。


  　　所以，只有等待……


  　　等待……


  　　周围的村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们盯着仙师大人的房子，惊恐的往后退，生怕自己没有好好背诗而触怒了“仙师大人”。黄书茵滔天魔威持续攀升，竟让有些村品开始坐不住。在几个胆小之人的带头之下，村民们纷纷下跪，高深念诵“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一时之间，场面好像随堂抽查课文背诵。


  　　但是，王崎却没有心思关注这滑稽的一幕了。黄书茵的法术准备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黑光氤氲，天魔手段就要应机而发！


  　　“就是现在！”王崎用天歌行劲力强化手臂肌肉的同时，还用电劲刺激穴窍，两只手都快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随着他的挥手，空气被压缩到极致，然后化为两道椎体，爆破声震耳欲聋。而比声音更快的，则是王崎手中抛出的两道银光。黄书茵依旧维持魔功不变，但是身边悬浮护卫的两道神霄法篆却化作青色闪电，直接打爆了那两道银光。


  　　“赢了，果然是那两道自动护身的雷法！”


  　　与此同时，王崎组下法力，展开阵法，在地上曲折加速，冲向黄书茵。


  　　黄书茵身边迅速出现两道辅助瞄准的法术。可就在这时，她的法术突然一缓，竟隐隐有几分崩溃的迹象！

  　　王崎抛出去的两道银光，就是两个小型灵池！自从获取了兽机关之后，王崎就随身携带这种小型高阶灵池。有的时候，兽机关临时组成研究用法器后，会出现灵力供应不及时的情况。而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灵池就能起到作用。


  　　灵池爆炸的瞬间，灵力如同风暴一般四散。这厚重的灵力风暴几乎抵得上一个杀伐重术，但是却因为没有法术组织而没有什么杀伤力。就在这时，地面上原本暗淡的一个法阵突然光芒大作。在淡蓝色的光华照耀下，刚刚爆发的灵力在一瞬间被抽掉大半。而剩下的，则是尽数被禁锢起来。


  　　稳灵阵法！


  　　这是自动触发的稳灵阵法。王崎害怕自己布下的隔绝阵法有问题，所以在隔绝阵法之内又布置了一层稳灵阵法，只要这个阵法内背景灵气超过一定的强度，阵法就会自动激活，抽走内部灵气的同时将灵气稳定在一个较低的水平。


  　　原本在强大灵气的冲击之下，黄书茵的法术本就有些不稳定。而转瞬之间到来的低灵气，让已经蓄势待发的手段彻底崩溃。黄书茵灵体也因为反噬与稳灵阵法的双重作用而一阵摇曳。黄书茵盯着周围的阵法，已经开始检索“破阵”的神通。


  　　“果然是我编的程序，作为辅助战斗的手段已经够用了！”王崎已经冲到黄书茵的面前：“但是作为主战单位，应变不足啊！”


  　　说话间，他伸出右手抓向黄书茵的本体，其手色泽玄黄，隐有神圣意味。而掌心光芒闪烁，却有以阴阳光暗演绎着某种玄奇变化。


  　　三威蒙度赞法门，赎世开道手。


  　　以及……王崎最擅长的恶毒手段，神瘟咒法！


  　　“既然活过来了，那就代表，你也必定受这门手段的克制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检索，智能，妖魂


  　　刹那间，金光荡漾，先天功德之力最先被激发出来，无形无相的玄黄之气带着神圣的气息攻入了黄书茵的本体之中，浩浩荡荡，洗涤邪祟之气。黄书茵的灵体则发生剧烈震颤，仿佛存在根基被骤然抽取，整个灵体都区域崩溃。


  　　而就在这时，一道灵犀输入这个灵体之中，起到了稳定的作用。这道灵犀极度凝实，在进入黄书茵的灵体之后就飞快的转换格式，用算法眼神新的数据，并不断改变自身。


  　　王崎额头渐渐见汗。在稳灵阵法之内，不光是黄书茵这个器灵，就连他本身的力量都受到极大的压制。现在他的肉体也衰退很多，根本发挥不出结丹期修士应有的威能。而黄书茵的本体仙道焚书纲，则是万年之前圣婴教炼制的高阶法器。虽然因为破碎的关系，许多神异都已经消失，单说残存的法度却也不凡。而王崎使用自己的法器净化这等法器，也显得很是吃力。


  　　特别是在不能用外界灵力补充自身的情况之下。


  　　王崎的手段击溃了她准备的法术，并且让她转移了目标识别，开始重新检索适合的神通。如黄书茵自身的数据库太大，这种检索需要一定时间。所以，王崎才有可趁之机。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王崎手上玄黄之色渐渐退去，露出原本的色泽。赎世开道手本应是五德俱全之后才能运使的神通，王崎单单是将先天功德之力注入其中推动，只能演化部分神异，而且他功德之力一用劲，这些神异就消失不见。


  　　在这短短片刻功夫，王崎已经将自己全部的先天功德之力化作净化的手段，打入了仙道焚书纲之中。内里的邪祟之气，就如同春日下的残雪一般，迅速消散。


  　　王崎放下了仙道焚书纲，然后谨慎的走到隔绝阵法之内、稳灵阵法之外的空隙，手按在稳灵阵法上，将内里的灵力一点点吸收出来。由于稳灵阵法渐渐失去灵力供应，蓝色的光华也渐渐消退。


  　　黄书茵的灵体失去压制，重新出现。这已经不是去过的投影，而是真正的妖魂显化。只不过，黄书茵的妖魂之上有一点点异变。无数万象卦文在她身上流转不定，随缘生灭。


  　　这就是神瘟咒法的作用了。


  　　仙道焚书纲还未妖化的时候，“黄书茵”本质上是附加单元的处理系统。而现在，由于妖化的开始，这个法器内部出现妖魂。受残留法度影响，这个妖魂便以王崎留下的“交互界面”——也就是黄书茵的形象成型。


  　　这种初生的魂魄，乃是整个法器力量的冗余产物。由于天赋的关系，妖魂天然就能控制法器的一切功能，运转法器的灵力。只不过，这种空白魂魄也缺乏意志，所以最受神瘟咒法克制。


  　　而用神瘟咒法改写生灵意志的事情，王崎在灵凰岛做过不止一次了。


  　　在稳灵阵法功率调至合适的层次之后，王崎再次走入阵法之内，在指间祭起一点灵光。这点灵光之中，又有许多算符，竟是一个指令集。王崎手指在黄书茵的灵体上轻轻一点，顿时，三五个窗口就弹了出来。


  　　“啧，我之前写入的代码还在，但是混入了大量的外来东西……”王崎皱眉：“自成体系，高度复杂，无法解析……无法解析？”


  　　“不止如此，就连最初从贾维斯那里复制过来的一点核心代码都被充入了外来的东西！”


  　　“在贾维斯无法启动的情况下，根本就是无法修复的……”


  　　王崎也尝试过恢复出厂设置，只不过，由于许多代码都被冗余的外来信息所冲散，所以这个过程很慢，还宕机了，好几次。王崎不得不将这些外来的玩意手动删除或者编入死循环。


  　　老实说，王崎其实可以在一开始就用寂灭焚天掌打爆这个灵体的。但是，且不说寂灭焚天掌这种敌我不分的手段会不会抹消稳灵阵法、会不会在这个灵气高到不可思议的环境中引发无法控制的大爆炸，单说寂灭焚天掌熵增必然引发的信息丢失，就是王崎不能承受的。


  　　在这个明显是古法修法更占优势的空间里，仙道焚书纲这种玩意，甚至有可能决定最终的胜负。王崎不得不冒一点险。


  　　“呼……要不是我懒得费脑子记古法，还真不用高得这么麻烦……报应啊报应。”王崎一口气终于送下来之后，才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唔……好像十多年前的时候，老头确实是给我我整套的古法修炼之道。只不过我基本没有怎么研究。”


  　　在勉强完成处理之后，王崎后退两步，点击重启。黄书茵的灵体消失，然后又以投影的方式显现。


  　　“主人。”


  　　“小茵，检索关于‘先天道德之力’的运用之法！”


  　　“是。”


  　　见黄书茵功能基本恢复正常，王崎松了口气。现在的黄书茵，依旧恢复了基本的技能，勉强能用。新生妖魂的能力已经被他全数抹消，神瘟咒法也在逐渐占据妖魂。只要不出意外，这个多出来的妖魂，大约也就想当初笔记本电脑的外接显卡……吧？


  　　王崎有些不确定了。


  　　“看起来，这里的灵力确实是存在问题。有什么的念头就混杂在这些灵力当中。”


  　　“可是，如此清晰的念头……至少也是相当于分神化念级数的法力？”


  　　“分神化念级数的法力……充斥着这么大一片空间？而且没有被背景灵力同化或是化作能量逸散，而是反过来同化了背景灵气环境？”


  　　王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战或者什么样的存在，导致了如此多法力存在于此？


  　　不可避免的，他又想起了自己来之前坠入幻境时所看到的。


  　　“被掀开的大陆……神州陆沉……”


  　　王崎低吟。


  　　可旋即，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还有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要赶快做！

  　　王崎飞快的脱下自己的法袍，然后用天熵诀法力流转一遍，再用虚相修法祭炼一遍。虽然天熵诀法力有损法器灵性，但是总归好过法器妖化！


  　　是的，法器妖化。这才是现在王崎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虽然说不能完全排除幕后黑手在仙道焚书纲上做过手脚的可能性，但是，这个秘境的环境确实有可能让法器妖化反噬主人，他必须好好检查。


  　　万法门的基础法袍……没有问题。


  　　最常用的法剑……没有问题。


  　　储物袋……没有问题。倒不如说，储物袋因为主要干涉引力，与寻常法度格格不入，所以受到的扰动非常小。


  　　最关键的天剑剑匣，没有问题。


  　　天剑，更没有问题。


  　　这两项应该算是王崎身上为数不多的完全没有收侵蚀迹象的法器了。天剑自身就是一个恐怖的灵力源，内里的灵力也是高度凝实。天剑剑匣则是为了适应这个灵力而被设计出来的。天剑诞生的天剑炉，同样是强灵气环境，比起这里，倒也不遑多让。所以，天剑完全没有妖化的可能性。


  　　身上的机关兽——除了少数几个，情况似乎不容乐观。王崎感觉它们身上已经产生的丝丝缕缕的邪异。


  　　算器“求道玉”——宕机，彻底启动不能，大约是程序崩溃。


  　　王崎最后深吸一口气，开始检索最重要的四件套。


  　　算器指环“数学”，肩甲“离散”，以及从圣帝尊那里取得的大印、神尺。


  　　这四件原本是中古数家祭炼的半仙器，后来分别被中古数家芝龙真人的残留力量与仙盟重炼，作为贾维斯的核心。


  　　王崎艰难了吞咽了一口口水。这四件法器，无论哪一件的级别都远高于黄书茵的本体仙道焚书纲——甚至高于王崎本人。而且，贾维斯的智能也比黄书茵更高。如果贾维斯在这里妖化，那对王崎或许是致命的。


  　　贾维斯妖化，说不定就是一个劣化的王崎自己。


  　　“启动，贾维斯。”


  　　“您好，先生。”贾维斯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让王崎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


  　　“贾维斯，开始自检，检索全部错误。”


  　　“请稍等，先生……咦？”


  　　这个稍微具有一点感情色彩的“咦”却让王崎胸口一紧——贾维斯之前不会这样说话。


  　　“冗余数据过多，变动过大，自检索困难，无法进行自修正。”贾维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先生，请求手动检索。”


  　　王崎面无表情的说道：“开放你的核心代码。”


  　　他的一只手在后面，已经开始偷偷继续寂灭焚天掌的力量了。如果贾维斯拒绝，王崎就会二话不说将之打爆、抹消。


  　　王崎不是一个死硬的纯正主义者，这没有机械恐惧的情结。在平时，他不会介意多出一个有自我意识的AI朋友。但是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在这种威胁到自身生命的时候，他不会有丝毫由于。


  　　所幸，贾维斯面前弹出三个不同的窗口。王崎身处左手，注入指令，界面开始变化。


  　　王崎点点头，这确实是最底层的代码。


  　　贾维斯开放这一层，就说明它依旧允许王崎随意修改自身，没有反叛的意思。


  第二百四十章 古诗词邪教诞生


  　　在检索贾维斯的核心代码之后，王崎刚刚松下去的那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太多了，太多无法解析的数据了。它们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体系，只不过正好也能够被阴阳变化阐释，所以才被编译器与汇编器翻译成了王崎所熟悉的万象卦文。可是这万象卦文基本上全是毫无意义的乱码——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看上去。


  　　实际上，它们必定是某种意志数据化的产物，而且是王崎看不懂的东西。


  　　“可恶。”


  　　形势渐渐失控，让王崎有些烦躁。他的手指再点在稳灵阵法的节点上，小心的吸取一部分灵力。这个地方的灵力看起来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他绝对不想再吸入了。在这种条件下，以往如同空气般存在的灵气也成了稀有的资源。他身上灵池倒是能够支持一段时间的高强度作战，但是却没法持久。


  　　——要回避骇爪魔门吗……


  　　王崎不由自主的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他摇摇头，继续检索贾维斯。


  　　不过，当检查到物质层——那四件半仙器的时候，王崎却稍微楞了一下。


  　　四件半仙器，都没有形成新生妖魂，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四件法器还在微微发烫吗，仿佛正在经历某种蜕变。


  　　王崎稍微一想，仔细挖掘真阐子当初传给他的不常用的先到知识，倒多少也明白了一些东西。


  　　所谓的“半仙器”，是指未完成版的仙器。而一般意义上的半仙器，其实包括两种。


  　　第一种，物质结构已经达到仙器水平，拥有入微级别的法篆、符阵，几乎每一个微观粒子——至少是每一个谐振子都被纳入考量，并且祭炼得法，整体稳固有序。


  　　第二种，已经被仙人注入了一道仙力，但是物质结构却没有完善，仙力不能生生不息，只是凭借自己本身的特性不至于逸散的。


  　　不过，物质结构大道要求的半仙器，终究会孕育出仙力来。而被注入仙力的物体，也会被仙力逐渐改造，形成复杂的物质结构。这两种半仙器，其实经过久远的时间之后，都有可能化为仙器。


  　　原本，王崎手中的四件半仙器，就属于前者。它们本身就有应对仙力级别力量的设计，自然不会产生“容纳不下”的“冗余”，生出多余的妖魂与“自我意识”。


  　　而那些外来意念，却又只能在魂魄或者法力当中运转，所以贾维斯才能保持自我。


  　　但是，这个答案，却隐含着另外一个惊人的条件。


  　　——这空气当中逸散的灵力，是仙力。


  　　——这里死过的生物，是仙人。


  　　仙人死后，庞大的仙力逸散，一时之间没有被外部环境磨灭，反而化作这样一块绝地。


  　　但是，这里却依旧存在不合理的地方。


  　　据王崎所知，仙人转劫之法似乎非常便利，一丝法力，一滴血，都可以让他们转劫成谪仙。如果不湮灭掉他们的每一丝法力，那么就无法彻底杀死他们。


  　　但是……


  　　——这里有这么多的仙力，按理说，就算不能夺舍，至少也能凝聚出灵体来吧……


  　　王崎一时之间有些混乱。他甚至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好像周围的空气都有了自我意识，想要掐住他的喉咙。他摇摇头，甩掉这些负面的幻想，道：“反过来想一想，这说不定也是好事——这说明除了完全湮灭法力、神瘟咒法删除意识之外，还有其他打倒仙人的办法。”


  　　但是，这终究不是个事。


  　　王崎的数家仙器四件套，作为物质结构上的仙器，自然不会因为谪仙仙力而产生额外的妖魂。但是，谁能保证，这些逸散的仙力，不会祭炼掉这四件半仙器？

  　　王崎再看仙道焚书纲。黄书茵的妖魂闪烁，其中的一些异常灵犀似乎没有被删掉，而是在重新沉淀。只不过，这些异常灵犀似乎不属于“意志”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些纯粹的记忆，所以神瘟咒法也没有特意去删除。


  　　王崎注意到一个细节。此时，黄书茵的妖魂已经纯净，竟给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而一个玄黄色的印记则正在凝结。


  　　“先天功德之力，居然还有残留吗？还自行凝结了什么……”王崎再喷其仙道焚书纲，却感觉心神镇定。


  　　“先天功德之力……先天功德之力……”王崎苦笑：“现在看来，我收集的那些先天五德力量，最优先就是对一些必要的工具做防护了。”


  　　“小茵。”他立刻做出指令：“追加关键词，炼器手段。”


  　　“了解，先天道德之力用于仙炼器的运用之法。”不知是不是妖魂的影响，黄书茵的反应也灵活了许多。


  　　王崎再次默查体内，打算估算一下自己体内先天五德之力的量，然后再做计划。可这一探查，却下了他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他体内的先天道德之力突然之间又增加了一倍，原本已经用完的先天功德之力也有缓慢增加。而最夸张的，却是先天圣德之力。王崎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有积累先天圣德之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体内却突然多出许多太初清气，总量都超过功德之力的玄黄之气，快赶上先天道德之力了。


  　　而且，先天道德之力与先天圣德之力，居然还在增加。


  　　王崎不明所以，他感觉，应该是下面的人干了什么事。由于无法使用灵识，他对外面情况的掌握也弱了不少。他这才抬起头，看向自己刚刚挥手时音爆打碎的墙壁。王崎的视线越过墙壁，却发现下面跪了一大帮子村民，大家正在极有规律的叩首，口中念念有词，整得和邪教一样。


  　　而且，他们跪拜的方向，无一例外，都是王崎的小屋。


  　　王崎一时之间觉得瘆得慌，他跳了下去，想找个人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可他一下去就是一阵鸡飞狗跳，靠近他的人吓得直接后退，而理他远点的人则磕头更加起劲儿了，念得也更大声了。


  　　仔细一听，他们念的却是……


  　　磕一个头就背一句诗。


  　　“床前明月官，疑似地上霜……”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这些地球诗词，被他们以念诵佛经般的虔诚念了出来，场面荒诞又诡异。


  　　王崎眨眨眼。


  　　——卧槽……


  　　——这算什么？一个新的邪教就这么诞生了？

  　　王崎大约明白了。先天圣德之力的来源，多半是“组织社会秩序”，而先天功德之力，则是“拯救智慧个体【有情众生？】”——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他杀生也有功德。


  　　刚才，黄书茵的法度若是爆发出来，则必然会夷平这个村庄。王崎压下黄书茵的暴走，也就等于拯救了这些人族。


  　　可是圣德之力……


  　　王崎最后还是冒险使用灵识，找到了村长龚德胜。他将正在口头的龚德胜拉起来，然后问道：“老爷子，你们这个是在搞什么啊……”


  　　龚德胜讪笑：“啊，啊，刚才仙师大人落脚所在，突然……突然让我们感觉很可怕，有几分那个……那个……哦，金戈铁马的意境，老汉我心中害怕，所以就带村民这个……这个，礼敬，对，礼敬！礼敬仙师大人您！”


  　　王崎有几分无语：“我算是明白了……”


  　　地球上有个哲人说，“所谓的宗教，就是第一个骗子遇上了第一个傻子”。可这里……特么就是一群傻子在自嗨吧？

  　　王崎感到一阵心累。刚才，这些村民万众一心，都在对他“礼敬”，而且行为出奇的一致，整个村子所有精神力量都被调用起来——尽管是用到了没卵用的地方——散漫的行事风格被完全改变。


  　　于是……似乎……这……某个不知名的反馈机制就判定，“王崎建立了某种社会秩序”。


  　　王崎扶额：“真是随意啊……真是随意的机制……”


  　　到底是哪个傻逼大能定下这种机制的？还是说，当初定下这套规矩的大能压根就不看重人族等凡人种族的文明进步，只看个“有序”就给先天圣德之力？

  　　或者说，在大能的概念里，“先天圣德之道”其实是指另外一个“趋向有序”的概念，只不过这个概念与人族的“建立社会秩序”恰好相似？

  　　王崎摇摇头，没有深究。他想要让村长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不呢？

  　　先天五德之力性质奇特，可以抵消这个秘境诡异灵气幻境带来的魔念，而且先天五德之力在炼器、攻防、修炼方面都有不错的运用——更重要的是，这些运用，王崎大多都知晓。


  　　对于他来说，先天五德之力难倒不是越多越好吗？


  　　于是，王崎干脆的丢掉了一个科学工作者的下限，对着老村长说道：“很好，老伯，我很喜欢你们这样。我待会会抄一份诗集给你——你不是识文断字吗？来，你带领大家背诵吧！”


  　　“啊？”老人家一脸懵逼。


  第二百四十一章 仙力与大道


  　　很快，“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念诵声，就响彻了整个村子。


  　　而王崎也在自己的房间里，感觉自己体内先天道德之力、先天圣德之力的缓慢增加。


  　　当他开口说要求老村长组织村民背诗的时候，那个神秘的机制就突然给了他一大股先天圣德之力里。很快，他就从贾维斯载入的资料里抄了一份生僻字不多而且比较简单直白的诗词，还有一份字词典。另外，许多礼仪方面的典籍，他也叫加温藕丝整理出了入门版本。


  　　而那些村民，自然将礼仪书籍当成了“宗教仪式”，一丝不苟的执行。


  　　这两项带来的先天道德之力与先天圣德之力，可以说是源源不断的。而那些村民也因为社会秩序稳固而逐渐得到反馈，体内出现一些先天圣德之力。那些先天圣德之力，又微微驱散了他们体内的邪异仙力。这让他们精神状态好了很多。而有一些村民，又将这个现象归功于“仙师大人保佑”，背诗也更加虔诚了。


  　　“现在，我体内的先天道德之力与先天圣德之力，却是足够了。”王崎看着自己面前的诸多法器，开始思忖：“应该如何使用呢……”


  　　这半日里，他都在尝试使用圣婴教的炼器法祭炼仙道焚书纲。仙道焚书纲本身就是圣婴教锻造的法器，所以并不排斥这种使用先天圣德之力的炼器法。很快，黄书茵的妖魂之内，就逐渐出现了先天圣德之力构成的印记。


  　　在先天圣德之力的有序导向下，妖魂当中的杂乱信息又清澈了一些，王崎几乎可以感应到妖魂当中正在凝结的星云了。与此同时，黄书茵的功能不受影响。


  　　王崎稍微把玩了一下这块碎片，发现其中原有的法篆没有任何改变，先天圣德之力似乎是彻底改写了这仙道焚书纲的材质，使之泛起微微的金色。


  　　“这个材质改变也是意外的……快……是因为这里环境特殊吗？”王崎思忖，却又摇摇头：“不，这道祭炼之法中也提到了，除非加持的法器与先天圣德之力的本质属性没有巨大冲突——比如关联先天五运大道的法篆，不然这道祭炼之法可以作用于任何法器，不与之冲突。”


  　　“仔细想一想，其实这和……这里的异种灵力，也就是仙力，有些相似？仙力没有改写任何法器的法度，就直接侵蚀了我的法器……”


  　　“难道说，仙力作用的目标，不是原子以上的‘结构’，而是亚原子的尺度？”


  　　王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黄书茵所在的仙道焚书纲碎片在被祭炼之后，整个开始变成金色——不是因为灵气而泛金光，而是真的变成金色。这说明，构成这物质的原子对光的作用改变了。而王崎又没有感到任何质量上的变化，不存在外来物质与仙道焚书纲原本的物质产生反应。


  　　也就是说，这是仙道焚书纲物质本身的改变。这种改变已经涉及到原子外层电子的量子跃迁越与光电效应了。


  　　“仙力，仙力……难道说，法力本征的波长低于亚原子尺度，就是仙力的一个特征？”


  　　“若是这样，倒是多少可以理解一点了。也就是说，与普通的法力相比，仙力能够更轻易的在微观层面改变物质……而且这种改变很有可能是常驻的？”


  　　“至于先天五德之力……这么看来，倒是很像一种特殊的、已经完成了分神化念、我法如一的仙力。只不过，这里面灌注的信息，却不是修炼者自身的意志，而是某个冥冥规则赋予的……”


  　　“也正是由于这种规则的存在，所以不同的人提炼出的先天五德之力都一模一样。而将先天五德之力炼入自身之后，也更容易突破那‘最后一步’，成为仙人——因为先天五德之力，本身就是一种仙力了。”


  　　“恐怕先天五太与先天五运也是一样的……不，甚至可能整个四十九条先天大道都是这样子的存在。只要根据某一些流传下来的法门，就可以沟通那一套冥冥中存在的机制，从那里获得四十九道的力量……”


  　　只不过，神州大地上，这种规则不知道为什么不存在或者作用很微弱，所以那些神州人族的修士必须通过种种手段，自己动手炼化力量。神州修士的这个过程，最多也就是有那套规则的支援。


  　　王崎皱起眉，他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一个猜测，以及另外一条信息。


  　　在全宇宙流行过的元婴法，其实真正作用不是与物质世界进行交互，而是关联另外一个未知的力量。


  　　真阐子说过，判断一个古法修法好坏，主要就看它在成仙之后能够关联多少先天大道，关联的程度深浅如何——因为对于仙人来说，功法关联四十九道的多少与深浅，几乎就决定了仙人的强弱。


  　　自从踏上今法仙道之后，王崎对这个说法就不怎么在意了——尤其是见过那什么“中子星法体”之后。在他看来，绝对的物质力量就足以碾压一切。如果能够一拳打爆一个恒星，真阐子形容的仙人威能都不是个事。


  　　可现在看来，那是真阐子见识少的锅。想想，若是有这么一个伟大的法术系统，曾经遍布整个宇宙。这得多么大的物质力量，才能抵过这么大的法术系统？


  　　不过……


  　　这样宏伟的系统，为什么会逐渐消失呢？

  　　王崎将这个疑问记在笔记里，自言自语道：“当然，以上都是猜想，都是基于一个现象提出的猜想。如果仙力的特征和我想象得并不一样，那么这些猜测都有可能是错的。”


  　　所以，需要找更多能够支持我的证据！


  　　王崎取下了自己的肩甲，双手合拢，将之按在两掌的掌心，然后开始运转圣婴教的炼祭之法。


  　　刚才，王崎已经在自己的另一台算器上试验过了，先天道德之力的祭炼，并不会影响算器的正常使用。只不过，这件数家半仙器和普通算器都有所不同。它每一个分子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都是整体功能结构的一部分，甚至每一个化学键都在考量之中。哪怕改变一个原子的位置，都会使其整体发生变化。


  　　而根据王崎在其他法器之上观察来的现象，这种祭炼，都涉及到原子外层电子的变化，又怎么可能不改变化学键？不改变原子的排列？

  　　和黄书茵不同，黄书茵还没有到这个水平。仙道焚书纲的诸多法篆符阵，都是没有到原子的尺度，因此法器本身物性的改变，对仙道焚书纲本身的功能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对于数家半仙器这种级别的玩意，这东西就不一样了。


  　　果然，王崎一开始施展祭炼之法，就感受到一股绝大绝强的反抗之力。与此同时，贾维斯开始报错，显示硬件层受到巨大干扰。王崎立刻停止施为。


  　　“看起来，这个猜想的可能性再度增加。”王崎停下了手。中古乃是仙道鼎盛之时，彼时人族多有一种“自开道路”的精神。他们没有向今天这样彻底抛弃古法，但也不拘于成法。因此，数家的思想，也不能完全用四十九道归纳。若是数家半仙器养出仙力，那必然与典型的四十九道之仙力有所差别。


  　　“我想一想……理一理……”王崎微微喘息，又取出一个灵池，抽取一点灵力。


  　　“接受四十九道的力量，其实就等若是思想上接受了四十九道给予自身的信息……”


  　　“四十九道的信息，或许在最开始就被规定了下来，所以是恒定不变的。如果真有那么一个系统的话，那四十九道被当做真理，其实也无可厚非。”


  　　“若是四十九道真的有很明显的作用，而且永恒不变，那么修士只需要始终思想与四十九道的概念相通就可以了——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炼就万古不易之道心的原因？”


  　　王崎扶额。在进入这个秘境之后，他就越来越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个鬼地方的一点，还有之后带出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宇宙这么大，我还没去看看呢，怎么可以死在这么一个鬼地方……


  　　——等我出去了，就要带上十几二十个逍遥过来打下这里。这么神奇的地方，逍遥门不可能不动心。到时候，我还要在这里盖一个私人的实证部，想要做什么实证，就要做什么实证！

  　　诡异的状况，非但没有让王崎觉得沮丧，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


  　　在确定了自己的半仙器四件套都没法用圣婴教的法子炼祭之后，王崎就不再纠结，他取出了一个剑匣。这个剑匣不同于天剑剑匣，却是王崎在去灵凰岛的时候，冯落衣给他，让他藏匿可疑物品的。这个东西居然是王崎身上少数可疑抵御仙力侵蚀的法器，也不知仙盟是从哪个仙人手里抢来的。王崎就像三件算器以及一些比较珍贵的东西放入其中，然后举起小刀，轻轻划开自己的胸腔。


  　　紧接着，他将戒指塞了进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混乱

  　　某一处天宫法器之中，冯落衣表情紧绷的走向庄口。此刻的他，居然不是常见的幻身出现，而是本体。


  　　就连王崎都未曾见过冯落衣本体何在。


  　　只是，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危险至极的气息，以至于周围的仙盟成员都不得不绕道走。


  　　“被骗了……”他叹息道：“我们都被刷了。”


  　　当初破理真人缴获的头颅，就在这个天宫法器之中。他亲自出手，使用神瘟咒法，将那个头颅一点点炮制成了生体算器，并完整保留了头颅的记忆。


  　　这不比王崎当初对付圣帝尊。王崎可是还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在圣帝尊的神国法度里散步神瘟咒法，从终端开始一点点侵蚀圣帝尊，最后甚至是圣帝尊自己吞下王崎在天书楼布置的陷阱，这才被一举攻下。而且，王崎当初采用的是完全破坏形式的神瘟咒法，根本不管圣帝尊脑子里的灵犀。


  　　但是，冯落衣却不能这样。他必须保留这个谪仙脑子当中的灵犀。


  　　不然，仙盟现在掌握的线索，就全没有了。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儿，定下这种目标之后，冯落衣处理仙人意识的时候，就注定束手束脚。而那个仙人也是不凡，意志甚至比圣帝尊更加强大。冯落衣也是花了四天，才将之彻底瓦解，并抹杀掉那个仙人的自我。


  　　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彻底被耍了。那个仙人与破理真人那个大嘴巴子对喷的时候，好像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现，但实际上，他根本就连“计划”都不知道。


  　　没错，“计划”！那个谪仙，就知道有个“计划”，其他的细节，什么都不知道。他完全就是负责如何执行，台词也是精心设计好的。


  　　他只是一个执行者。真正的计划，在另一个人脑子里。


  　　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当然，说彻底没用也过了。谪仙脑袋里的资料，对于仙盟解开宇宙奥秘还是很有帮助的。但是……对于现在的状况，却没有一点儿帮助。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救出那些被绑走的仙盟精锐子弟！


  　　这个时候，另一个份报告弹了出来。


  　　“索家几乎是清白的，只有索漫辰那一支叛变了，理由是……仙盟的决策让他损失了权力？”冯落衣心头震怒，面前的透明壁障立刻破碎。狂风突然成型。可下一秒，所有空气都倒灌回来，透明屏障也在瞬间复原。冯落衣意识到自己失态。


  　　——损失权利……这么荒诞的理由……


  　　这三天，仙盟在暗地里经历了不小的动荡。而暗部的人们则惊讶的发现，数年之前，几年前剿灭洪元教时跳出来的一部分仙盟叛逆与相关人物，居然全部都是弃子，只为掩盖另一批藏得更深的叛逆。


  　　而暗部以“尔蔚庄”为核心，循着蛛丝马迹一路追查，但凡有疑点的人就全部控制下来。而在审讯中露出破绽的，则二话不说立刻使用心魔大咒污染其魂魄，瓦解其意志。若是真的确定嫌疑，则立刻使用神瘟咒法。这两种王崎自己都不知道如何逆转的法度，第一次在神州官方力量的推动之下，对准了仙盟内部，对准了神州人族。


  　　由于官方封锁了消息，所以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到尔蔚庄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眼中，仙盟突然排出出人员，不断的抓捕一些人进去。而很多人就再也没有出来。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那个仙人的转劫之身……洪元教主几乎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在不少反叛者身上，我们都发现了心魔大咒的迹象，法术洗脑也存在。可还有许多背叛者，却是因为‘理想世界’或者‘真理’而追随他的。”


  　　有一份报告如是说道。


  　　魔皇之乱与天剑宫之战后，神州人族十不存一，很多东西都需要重建。那个时候，也恰好是那个不知名仙人【洪天大君/洪元教主前身】第一次转劫的时候。当时混进来的，也不只有灵凰岛古法修的探子，更有从小就受谪仙洗脑教育，对他忠心耿耿的“叛逆班底”。从那时起，叛逆者就开始出现。


  　　而另一份报告则显示，背叛者中，半妖的比例意外的大。仙盟希望通过教化，将所有神州物种都纳入自己的大业之中。可是，元神法的普适性同元婴法相比低下，也确实是个问题。达到大宗师三阶的半妖寥寥无几，而逍遥修士全部都是纯正人族。这一点，也被洪元教主很好的利用起来。


  　　而仙盟修为最高、地位最高的叛逆，也正是半妖。当初因为“政治正确”而招收进管理层的半妖，居然有好几个都出了问题。


  　　这也是许多机密内容泄露的原因。


  　　在这件事之后，半妖的歧视问题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避免——而在即将到来的妖族、龙族回归的情况下，半妖数量或许还会增长。这将会在将来成为一个重大的社会问题。


  　　仙盟对妖族政策所取得的成果，几乎都被摧毁。


  　　而另一份报告则指出，已经找出的叛逆，其实几乎不可能直接获取天辰法器运转的情报，所以，他们怀疑这是由敌人从间接的情报当中推测出来的。这说明，敌人对今法修法知根知底，十分可怕；当然，也不能排除存在更高层叛逆的可能性……


  　　越来越多的报告出现在冯落衣面前。可是……


  　　“没有一条好消息。”他低声骂道：“去他娘的，没有一条是报喜的……”


  　　不可否认，那个谪仙确实做得很好。他手中积累了几百年的资源，其实也就只能支撑他来三五次恐怖袭击。对于仙盟来说，这个损失其实无关痛痒。但是，他一次性将之全数暴露出来，那仙盟反而会陷入短暂的混乱当中。


  　　这个时候，又一个灵讯请求弹了出来。冯落衣此时用的都是秘密线路，也只有逍遥才能随时接入。冯落衣见识万法门前副门主华若庚的，顿时又是一阵头疼。他开启了灵讯，却看见一个娇小且漂亮的女孩子手持算器。


  　　是陈由嘉。


  　　陈景云是华若庚的弟子，陈由嘉是陈景云的女儿。华若庚对这个徒孙女也算是疼爱有加。陈由嘉求着华若庚借用算器来找冯落衣，并不是什么难事。


  　　冯落衣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小女孩是他此时最不希望见到的人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弟子和这个女孩子的关系。


  　　更别说，这个女孩子还和陈景云有关。


  　　这些日子，冯落衣可是严密封锁了尔蔚庄的消息，尤其是对万法门。此次尔蔚庄事件，消失的主要是归一盟和缥缈宫弟子，可万法门也陷落了好几个。更别说王崎也在里面——万法门数百年来最被看好的天才，未来的逍遥，也是陈景云的女婿【大概】


  　　陈景云个性极易钻牛角尖，而他此时又担负着万法门门主的责任。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心灵上又会多出什么不必要的负担——那原本就不大的证道希望，便越发渺茫了。


  　　讽刺的是，当初为了避免谪仙的活动干扰到陈景云，所以仙盟才布置了许多忍受在万法门。可现在，谪仙就利用这个布置形成的空隙，对陈景云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冯前辈。”陈由嘉的语气很轻很淡，却没有之前那种冷若冰霜的意味，反而给人一种瓷器的感觉——易碎，非常易碎。


  　　冯落衣看着她，没有说话。


  　　“王崎，他现在，怎么样了？”陈由嘉问道：“尔蔚庄那边，听说是出世了……现在那边还在被控制当中吗？他是不是还不能和别人同化？还是说……受伤了？”


  　　冯落衣依旧沉默不语。


  　　陈由嘉似乎是有些急了：“难道说，上得很重吗？”


  　　“我不想骗你，孩子。”冯落衣叹了口气：“他还活着。我们还没有收到他的死讯。除此之外……我知道得不比你多。”


  　　陈由嘉的眼神暗淡了一下。


  　　冯落衣不等她开口，接着说道：“这件事情，我希望最好还是不要让你父亲看出来，你应该知道你父亲的性格……弥？”


  　　弥的投影同时出现在冯落衣身边与陈由嘉身边。小女孩道：“嗯，我已经封锁了那一带的消息，陈掌门不会知道你们说了什么的。另外，为了避免陈师妹被陈掌门看出什么东西，我可以亲自护送陈师妹离开——反正陈掌门也就在这几天了。”


  　　冯落衣点点头。陈由嘉心知自己没有理由反对，只是叹了口气：“祸害活千年呢。王崎还活着，倒霉的就是捉他的人了。”


  　　冯落衣关闭了灵讯，然后苦笑。鬼知道那个谪仙会不会让仙盟子弟们保持自我意识？从神京出现的神瘟咒法来看……


  　　“老师，我很不明白你们这种‘隐瞒’的概念。”弥的投影还在：“难道交流不应该是自由的吗？”


  　　“你们的交流天生是自由的，可我们不是。我们的心灵从来都是脆弱的。”冯落衣苦笑：“想一想龙族为什么至今不对我们公布‘真相’吧——真实的沉重，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的。但是，你们是海，天生可以容纳一切啊。”


  　　——说到龙族……看来那边才是唯一的希望了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交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冯落衣站在天宫法器顶上。身处真空之中，衣袍鼓荡。他看了看下方，道：“只能直接去说个明白了。”


  　　然后，他纵身一跃，月初天宫法器，化作一条流星，直直坠下。这速度甚至更甚于自由落体。


  　　目标，圣龙渊。


  　　仙盟不是没有向龙族请求援助。但是，无论是西海的龙族，还是南溟的龙族，都只是表示爱莫能助。


  　　——你们的遭遇我非常同情，但是，只有这个是绝对不行的。


  　　——我会加入你们的救援行动的，我会在尔蔚庄探查的。但是……我不能跟你们进十万大山秘境。


  　　——啊，这种回护本族幼崽的心情，我们也可以理解，但是，圣皇说过……


  　　——这真的是为你们好……


  　　——你们还有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嗯，没错。仙盟自身也理解所谓“不该知道的东西”。他们自身也是做出了类似的选择，只让部分人扛起一个宇宙数百亿年的沉重，而让更多的人生活在懵懂当中。想必龙族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做的必定是同样的事情吧。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转瞬之间，冯落衣就突入了大气层。他没有想着掩饰自己的行踪，更没有想要减速。大气被剧烈的撕扯。在他距离海面还有很远一段距离的时候，海面就开始凹陷，圆形的冲击波像四面八方扩散。海中的生灵只是感受到水压的变动，就惊恐万分，仿佛觉察到了灭顶之灾。


  　　瑰丽的紫色光雾污染出现，旋转。强大的力量就这样随着这光雾的旋转而被吸收。冯落衣目光微凝。大虚星云罡出现，就代表龙族已经做出了反应。


  　　月落兰曦的声音从海底冲出：“停下，人族，你这是要冲击龙族圣地吗……啊！”


  　　月落兰曦话音未落，冯落衣袖口就金光一闪，大虚星云罡旋转的核心究竟突然被极致的阳极之力充斥。陡然之间，恐怖的包扎冲散了大虚星云罡。冯落衣就这样罗浮海中，转瞬之间又向圣龙渊冲了数千米。


  　　“人族末学后进冯落衣拜见龙皇陛下，还请陛下现身一见！”


  　　月落兰曦又惊又怒。惊的是冯落衣刚才举重若轻的一击——她的大虚星云罡可是用上了全力。尽管范围有些分散，可是冯落衣却依旧是轻轻一击。那一击甚至隐藏在高维之中，月落兰曦都没有看清！这说明会，这个第一次显露出本体的人族强者，却是比她想得还要强大！


  　　而怒则是——你怎可打扰圣皇的安睡！

  　　“停下！”震怒之下，月落兰曦双翅扇动，七道龙鳞带着银紫色的闪光飞出，如同流星一般。


  　　深空道跌胧魔道之——星落！

  　　冯落衣没有出手阻挡，没有闪避，甚至没有显露出护身罡气。七道龙鳞毫无祖海的打在了他身上。他体表银光闪动，却没能完全挡下这一击的威能。胧魔道异法攻入，冯落衣眼前顿时幻象迭出。他嘴一张，却有丝丝缕缕鲜红在海水中荡开。他再次出声，喊道：“人族末学后进冯落衣拜见龙皇陛下，还请陛下现身一见！”


  　　冯落衣不希望人族和龙族真个发生冲突，又希望龙族能够给这件事以重视。所以，他决定直接冲到那神秘莫测的古龙皇面前，且一路上只冲路，不伤龙，不还手。


  　　月落兰曦只得停下攻势。她没有料到冯落衣居然会如此行事。对于龙族来说，人族意义重大。就算这件事时冯落衣冲撞龙族，她也不能将冯落衣直接打死。但是，这样由着冯落衣叫喊更不是事。她又急又怒，冲过来架住冯落衣：“给我闭嘴！”


  　　“人族末学后进冯落衣拜见龙皇陛下，还请陛下现身一见！”


  　　月落兰曦开始考虑将冯落衣直接打昏。冯落衣如此，真是让她难做。


  　　就在时，一个恢弘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不必如此，孩子，带他过来吧。”


  　　“圣皇……”月落兰曦一愣，赶紧松开冯落衣，有些不满，道：“圣皇想见你了，走吧。”


  　　两人进入圣龙渊后，虚空裂开了一道小口。冯落衣和月落兰曦感到微微窒息。这个小口后面，似乎是连着一个中子星或者白矮星，给人的压力异常可怕随后，一个老者的形象显现出来，裂口又徐徐合上。


  　　“好了，人族的朋友啊。”龙皇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很焦急……”


  　　“我族有很多重要人物陷入了某个秘境，我们初步怀疑那个秘境与龙族两亿年前的某些秘密有关，怀疑与十万大山有关。所以……”冯落衣深吸一口气：“我希望龙皇陛下能够告诉我们一些事，允许我们去做一些事。”


  　　“四天前那件事吗？”龙皇问道。


  　　冯落衣有些惊讶龙皇为什么会知道。龙皇摇摇头，道：“我虽然在沉睡当中，可却也一直在注视你们——一直，从八万年前开始。但凡与你们生死存亡相关的事情，我至少都了解。”


  　　冯落衣点点头，道：“还请陛下成全。”


  　　龙皇摇了摇头：“有些话，我是绝对不会说的……你应该也明白，有些东西，已经过去，我不希望人族现在就知晓……”


  　　“‘人族’不会知晓的。”冯落衣着重了“人族”两个字。他看着龙皇，道：“人族这个整体，是绝对不会知晓这件事的。这只是我个人的事情。您告诉我，我制定救援的计划与方案，然后，我必将守口如瓶，甚至接受你们的法度，让你们洗去我的记忆——或者……”


  　　“我可以立下心魔誓言。此事一了，我立刻自尽，绝不透露半点。”


  　　月落兰曦被吓到了。能够获得长生之人，又有谁不是珍惜自己性命的？毕竟短寿之物，就算慷慨激昂，失去的也不过是区区百十年时光。用百十年时光换来片刻辉煌，对他们而言很正常。而对长生者来说，片刻的辉煌再如何，又怎么比得过永恒的壮丽？


  　　龙皇看着冯落衣，叹息：“其实你不必如此……”


  　　“我必须如此……”冯落衣看着龙皇，表情无比认真，语气也如之前一般平静，似乎说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我知道，计算价值的话，我高于这个仙盟的绝大多数人，如果想要一个人获取秘密制定计划然后自尽的话，损失最小的选择并不是我自己。但是，若是将‘人心’纳入考量……也只有我自己，才适合这个职位，才能挽回这样的败局吧？”


  　　“而且，我的弟子也在那些人当中。我是一个算家，却不是最好的算家，我今生今世都无法成为我的师父还有我的门主那样的算家——如果是同样的讲道，希门主是永远是博德满堂彩的那一个，而我智慧被同道轰下来。我清楚，我的天分虽然高，但是对于万法门来说，我并不是一个可以指明方向的人——我是一个可以被其他稍逊者代替的人。只是蟾。”


  　　“但是，我的弟子不一样。他虽然与我思路相近，但是却看得更远。而且，他也是善于汇聚众人意志的人，是领飞的大雁，是凤凰。他将来必然可以看到我渴望看到却看不到的地方……我觉得，用我的余生来交换一个救他的机会，我认为是值得的。”


  　　冯落衣盯着龙皇。而龙皇幻化出的白胡子老者却微微摇了摇头：“你大概领悟错我的意思的。我不希望你们知晓‘大破灭’及其之前的事情，但是，也没有阻止你们的意思。”


  　　月落兰曦惊到：“圣皇，那可是……”


  　　“埋葬历史的墓穴，终究是比不上未来的。”龙皇含笑道：“我不让你们接近那里，是不希望你们沉湎于过去。那些坟，也不是我们龙族的尊严所在——你们做得稍微有点过头了。不要阻止他们，帮助他们吧——况且，让仓库里进了老鼠，本就是我的错。而老鼠咬伤了人了，我们也只能负责吧？”


  　　月落兰曦低下头：“我明白了……”


  　　而冯落衣手指弹动，一条已经编写好的灵讯无声发送。千万里之外，早已急不可耐的山河城修士便冲入了十万大山秘境之中。而领头的，正是一个姓宗的长老。山河城闲置的力量，便全部投入进去了。


  　　对于龙族真仙来说，灵识覆盖一个星球只是等闲。月落兰曦心有所感，震惊的盯着冯落衣。冯落衣则对龙皇行了一礼，道：“希望陛下还能提示更多的东西……”


  　　“你不说，我也必然会告诉你一些禁忌的。”龙皇点点头，道：“首先，你们千万要记住。那里，是我龙族埋葬过去的所在。两亿年前，我将之封锁。在那里，你们千万要坚定自己的心念，不要被任何事情所迷惑。要知道，你就是你——你们人族的道，是自己走出来的，是这个宇宙孕育的。这一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迷惑……”冯落衣有些奇怪。但是，龙皇却不打算仔细解释，而是继续说道：“第二，千万要记住，一定不要打碎封印。”


  第二百四十四章 提取“抗灵素！”


  　　艾轻兰递给艾长元一根试管：“一百倍重力，沉淀。”


  　　“好嘞！”艾长元应了一声，似乎完全适应了“助手”的身份。


  　　当然，不服不行。在生灵之道上，他和艾轻兰有着巨大的差距。在专业的时候，就应该听专业人士的话，这一点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在一百倍的重力之下，试管内的悬浊液快速沉淀。还没等这个试管完成分离，艾轻兰又丢过来一管：“三百倍重力，沉淀。”


  　　“行嘞。”艾长元又吆喝一声，然后将另一份溶液也放在自己掌心，用万象天引借取大地引力，加速沉淀的过程。


  　　只不过，这需要很长时间就是了。但是，艾轻兰也没法携带离心机或者同等功能的法器，用法力的话又担心自己控制力不到，摇不匀称，而且他们手中的溶液也不一定经得起剧烈摇晃，所以只能靠这种办法。


  　　艾轻兰又扔过来一根试管：“三百倍。”


  　　艾长元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手中泛着绿色荧光的试管，道：“这个……我感觉会炸的吧？这个灵力量，炸出来就是一记结丹期的掌心雷了吧？”


  　　“放心，这个算是我找到的比较稳定的一种了。”艾轻兰又埋首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过了一会儿，她又取出一根试管，放入隔绝了灵力的清水，然后从自己的指间逼出一点血液。紧接着，她手腕上的一件法器冒出荧荧蓝光，照耀在那一滴血液上，血液迅速变淡，变透明，最后化为绿色的半透明液体。


  　　这手环，正是仙盟对化形神通破解的结果与运用。第一批试用品大约有两百个，王崎手上的，也与艾轻兰的这个同批次。


  　　然后，这一滴液体滴入水中。


  　　给试管贴上标签之后，艾轻兰又将这个液体放入聚灵阵当中——没错，是聚灵阵。原本已经十分恐怖的灵气环境，在聚灵阵的增幅之下变得更加汹涌。艾轻兰光是将手伸进去的扰动，都被这种灵力化作了混乱的恐怖风暴。冰霜、火焰与闪电无端闪现，仿佛天劫预兆一般。


  　　艾轻兰在固定好试管之后，就飞快的将手抽回，然后涂抹膏药。光是把手放进去，她就感觉自己的血肉都开始无意识的蠕动，仿佛自己的体细胞都被注入了什么“意志”一类的东西。这种感觉着实让她毛骨悚然。她甚至觉得，这就好像是有天魔绕过神经系统直接对她夺舍一样。


  　　然后，接着写写算算。再然后，她又取出一个试管，滴血，用化形神通改变血液成分，然后滴入，往试管上贴上标签，再放入聚灵阵法当中。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艾长元手中的试管已经逐步完成分离了。


  　　艾轻兰则从之前几个批次放入的试管当中提取了一些，然后掂了掂重量。


  　　“这三个批次的三十个样本当中，居然只有两个没有明显变沉……”艾轻兰叹了口气，然后给二十八个试管贴上“待回收”的标签，紧接着，她又将另外两个试管交给艾长元：“分离吧。”


  　　艾长元接过试管，见艾轻兰还要尝试的样子，有些不忍：“艾师姐，你这样子做，身体迟早会出问题的吧？”


  　　艾轻兰抬起脑袋，有些疑惑。


  　　艾长元指了指艾轻兰废弃的数百个试管：“这些……虽说我不大懂你在干什么，但是这些材料，都是来自你的肉身吧？你肉身质量的损失很难弥补啊！”


  　　艾长元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很快就意识到“幕后黑手”往他们储物袋里送食物和水，究竟是干什么了。


  　　暴露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的话，食物和水很快就会不能食用了。所以，这些食物和水，在这里，可以说比黄金甚至灵石都更有用。


  　　毕竟，修士虽然不需要靠饮食补充能量，但是肉身损失质量之后，还是需要食物补充的。


  　　而艾轻兰这样将自己的血液作为实验材料，实际上是很危险的。如果长期只出不进没有补充的话，艾轻兰自身的力量也会有所衰减。


  　　“哦，这个啊，没事没事……说真的，等会儿我是打算把它们喝回去的。在设计这些生灵源质物质的时候，我也顺便设计了与之对应的消化酶。”


  　　之所以现在不喝，是因为那些溶剂都变成重水与超重水了，修士喝下去也会感到不舒服。


  　　艾长元只觉得反胃。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天灵岭弟子的思路。


  　　“快一点吧，你那边比较急。”艾轻兰继续埋首于工作：“不要拖进度了。”


  　　“话说，你看了辰风兄的留言之后，到底知道了什么？”艾长元这回确实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辰风留下了解剖报告和一些猜想之后，就也去闭关了——他同样是命之炎的修持者，身上的邪念问题同样也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而艾轻兰出关之后，看了看他留下的报告与猜想之后，就做出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抓住那些村民挨个放血、割瘤子。在取得了一大堆组织提取液与血液之后，艾轻兰又开始了一系列的分离、提取、对比、观察。


  　　艾长元自身的引力神通，完全就被征用了。这两天，他和艾轻兰一刻都没有停歇过，也就是现在，才算平和了一点。


  　　艾轻兰道：“你知道吧？那个什么‘骇爪魔门’，抓人抽取血液，还有割走那些异常增长的经脉。”


  　　艾长元点了点头：“辰风兄跟我说过了，说那些家伙，大约是在研究能够在这个环境下使用的功法。过高的外界灵力刺激经脉，然后透过经脉……唔，怎么来着？灵力刺激了经脉，而经脉反过来将之反馈给神经。凡人便开始用各种方法牵引这股力量。”


  　　艾轻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经脉系统可以收纳和处理灵力吗？”


  　　艾长元老实摇头：“不知道……”


  　　“有‘大’和‘小’两个方面。‘大’的呢，就是经脉的整体结构就是为了让灵力流转而诞生的。‘小’的嘛……经脉细胞会分泌出多种生灵源质。那些生灵源质，都对灵力有特殊的作用，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某种‘扭结符’一样？”艾轻兰敲着脑袋，思考怎么解释。


  　　“扭结符？”艾长元更疑惑了：“那是什么？”


  　　“唔，因为是王崎那家伙打破的谜题，所以他有一定的命名权，然后那种符篆就被称作扭结符了。”艾轻兰挥舞双手：“你可以感受一下……就像是用绳结将符篆做出来一样，一个绳结就是一个符篆。然后，生灵源质，就可以看做是多肽链扭结形成的‘绳结’，可以说是‘异曲同工之妙’吧？”


  　　“我还以为修行的第一步都是从魂魄入手的。”艾长元谈到：“喏，入门第一步不是观想法吗？”


  　　“利用观想法调整魂魄的律动，吸引灵气进入身体，而灵气进入身体之后，会因为经脉更加适合容纳灵力而朝着经脉汇聚。然后，经脉细胞受到刺激，加速分泌生灵源质。这些生灵源质则会对神经递质产生影响。”艾轻兰道：“这是一个蛮微妙的过程。对于我们人族这种拥有复杂神经系统的生灵来说，魂魄的感知能力是附加的，很难在一开始就真个辅助修行——当然，这也是近几年的新理论了。”


  　　“而由于‘经脉’或者类似的器官、组织或者细胞广泛存在……所以我们可以肯定，观想法在相当广的范围内是可以通用的。”


  　　说完这些之后，她又看着艾长元：“刚才这个知识点，你想到什么了吗？”


  　　艾长元思考片刻，道：“你是说，人体经脉在古怪的灵力刺激之下，会自动分泌出与之相对的生灵源质？”


  　　艾轻兰摇头：“很遗憾，不全对。经脉细胞在不同的灵力刺激之下，确实会生出不同的生灵源质，但是，这种却是看个人的先天血脉——这也是古法之中种种‘灵根’‘体质’的主要来源。这种应激反应也是有限的，不可能什么灵力都能生出对应的生灵源质。”


  　　“如果天地灵气大变的话，那估计也只有一部分人可以适应极端灵气环境并且活下去吧？其中，适应得更好的血脉，就会成为优势血脉在种群当中推广开去。而这种优势血脉，也就更适合成为修士——至于做不到的，就只有淘汰了。”


  　　艾长元想到了什么：“你是说……那些村民实际上是‘适应了的’？”


  　　艾轻兰道：“只能说，他们适应得比一般人强吧？经脉系统存在的原始意义，不是修行，而是稳定自己体内的灵力环境，避免因为灵气波动而魂魄受损、电解质失衡、内分泌失调之类的。他们能够活下来，说明他们的经脉系统产生作用了。或许我们可以从他们体内分离出一点产生作用的生灵源质。”


  　　“如果将这种生灵源质注入我们自己的体内，或者让自己的身体合成出来的话，那么这个环境对我们自身的侵蚀就会小很多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高灵大灭绝


  　　路小茜飞快地在一张灵纸之上写下了一道符，然后注入些微法力。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符篆就亮起不稳定的赤红光芒，似乎要爆裂。


  　　在这种极端高灵的环境之下，哪怕是一个鞭炮都有可能引发连环爆炸，路小茜立刻伸出手向那枚符篆抹去。非常神奇的是，在她这一抹下，符纸突然变得模煳起来，整个轮廓都消失不见，似乎极不写实的在空气当中晕染开来——甚至可以说连画风都变了。而等这种现象消失之后，符篆就立刻变成了一堆不规整的不明物质。


  　　这正是大象相波功的作用。


  　　大象相波功真正的作用，就是使得物质在宏观的层面表现出波的性质。而王崎在练气期最常用的物质波波刃，实际上就是被大象相波功加持后的空气。


  　　路小茜看着自己的手：“真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大象相波功的功能都变得奇怪起来。


  　　原本，对于灵力含量很高的物体，大象相波功是很难改变其性质的——目前还没有理论可以解释这一现象。这也是为什么王崎在修为逐渐增长之后，不再使用大象相波功作为自己的手段——他的敌人，大多是法力远比他高的，使用这种手段很难伤敌。


  　　但是在这里，情况似乎完全不一样了。这里的一切物质，都很容易被大象相波功影响。而且，越是高灵的物质，就越是容易被影响。


  　　路小茜在外面也很难如此轻松写意的抹掉一道即将发动的符篆还不留下一点痕迹。但是在这里，轻轻松松。


  　　“在这里……宏观和微观的界限变小了吗……还是说有其他的理由？”路小茜皱眉。


  　　这个时候，苏君宇的抗议声才传入她的耳朵：“……路师姐，你有在听吗？那个符篆我还没有记录下来，你怎么就……”


  　　“我必须将它掐灭，不然肯定会有人受伤。”路小茜平静的解释了一句。


  　　苏君宇有些丧气：“我还没记录下来，也没有观察到它的作用……”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之下，诸多今法修士所知道的符篆——不论是古法时期就沿袭下来的古老体系，还是王崎之后开始泛滥的生造体系，统统都出现了问题。它们当中，有一部分是失效了，有一部分则是改变了作用。


  　　符篆是借用天地灵气的手段。如果符篆失效，则说明修士们常用的借用天地灵气的手段都不能用了。路小茜几个不能借助外界的力量，只能依靠用一点少一点的自身法力作战。这无疑是危险的。


  　　他们在摸索能在这种情况之下使用的手段。


  　　他们最先开始的项目是唱咒——也就是常用的、用声音勾连天地的法门。但是，才几秒钟，他们就掐断了这个念头。哪怕是再简单不过的唱咒，在这里也能引发恐怖的灵力波动。他们不敢肯定唱咒会引发什么进一步的作用，所以不敢玩下去。


  　　项琪正在做最简单的试验，看看常见的物性变化【化学变化】有没有受到影响。如果就连氧化还原反应都受到影响，那说明这里的灵力绝对是致命的——它足以搅乱神州生灵正常的新陈代谢。恐怕也只有拥有强大经脉系统的生物体才能在这里苟延残喘了。


  　　她目前得到的反馈，全都不尽如人意。


  　　在这里，很多物性反应都和外界不一样了。原本需要催化剂才能发生的反应，现在可以自然发生，很多稳定的化合物变得不稳定，而不稳定的化合物则变得稳定起来……


  　　“很多物性式没有变化，但是发生反应的条件改变了。”项琪如此判断：“我所掌握的一些有用炼材或者灵物的制法，全部失效了。”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或许给路小茜和项琪一些时间，她们就能根据这些物性反应的变化，反推出这里灵力的部分性质。


  　　而苏君宇和路小茜则是在测试符篆。


  　　如果能够确认部分符篆的作用，并在判断它与哪一种符篆在神州大地的作用类似，那么苏君宇也可以通过两种符篆之间的映射，找出这里灵力的部分性质，并且进一步推导出一些能用的符篆。


  　　但就目前来看，这两种尝试都很失败。


  　　“这可不行啊……我们要再做几组。”路小茜也不知是在为其他两人鼓劲还是单纯抒发感想：“如果连这都没法完成的话……我们未必能够击败骇爪魔门的人，或者在骇爪魔门的追杀下逃生。只剩几天时间了。”


  　　项琪已经有些泄气了：“这明显是一个长期项目，而且需要很多人才能进行的……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够吧？再说，我们不一定需要在几天之后就去攻击骇爪魔门。可以等下一个周期吧？”


  　　“不，那个幕后黑手在我们的储物袋里放的食物和水是有限的。显然，他希望我们在这一波接触骇爪魔门。他似乎是一个玩游戏成瘾的家伙，如果我们不按他的规矩来，说不定会横生事端。”说到这里，路小茜又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没有食物和水，我们都很难保持完整的战斗力，更别说和魔门作战了。”


  　　苏君宇见另外两人都有点悲观，只得勉励自己笑笑，道：“也别这么说……我们且不说，路师姐你可是被视作未来逍遥对待的，我想仙盟无论如何都会来解救你吧？”


  　　路小茜苦笑：“我也相信，我师父就算砸了仙盟总坛也会逼一大帮子人来救我。但是……他们也得找得到地方才行。”


  　　“找得到地方……”苏君宇和项琪面面相觑：“定位一个秘境应该没那么难吧。就算很难，以仙盟的力量，真认真找，掘地三尺……”


  　　“将整个神州掘地三尺都没有用的。”路小茜苦笑：“这里根本就不是神州。我敢打赌，最近几十万乃至几百万年，这里都没有与神州相连过。”


  　　项琪奇道：“这么肯定？”


  　　“记得重水的制备方法吧？”路小茜道：“使用对撞法阵制造同位素。我们之所以不从自然水中提取重水，就是因为重水的丰富太低了。而这里的灵力特性，使得它很容易就让轻水保持重水的状态。如果这个秘境真的与神州相连并且曾经开启，那么自然界重水的含量绝对不至于这么低。”


  　　项琪争辩道：“说不定是外界没有那么多自由中子，所以轻水很难变成重水……”


  　　“那么这里这么多自由中子是哪里来的？”路小茜反问“佷显然，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秘境，说不定多少年来都没有与神州后土相联系……”


  　　“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他们就算找到了秘境入口，也不一定敢打开吧。”项琪绝望的抱住脑袋。


  　　苏君宇有些疑惑：“怎么了？”


  　　“很简单。”项琪翻了个白眼：“这里的灵力若是大量涌入神州后土，那说不定就会让神州的生物圈整个重启……”


  　　……


  　　“……所以，你明白了吗？”龙皇的声音越发飘渺了起来：“绝对不要暴力打破那个法阵本体，哪怕它留下了一道无法修复的裂隙，对于整个神州来说，都是灾难性的。当初，我庇护生灵再加上清扫后土环境、重塑灵力循环，可是费了千载苦工。”


  　　冯落衣沉重的点点头。


  　　龙皇当初设下封印的时候，就不打算再开启，因此根本就没有弄成“可重复开门”的手段。而那个谪仙，却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硬是来去自如。


  　　不过，据龙皇所说，其实那也不是特别困难。他设下的封印，只是力量强大，却称不上复杂。若是一个底蕴还算过得去、或者正好有对应法度的仙人，花上几百年功夫就能够做到。


  　　若是真如龙皇所说，泄露出的异种灵力真的有那么多诡异性质，那么神州就必须当心了。


  　　或许，人族可以在仙盟的庇护下度过一劫，但其他生灵就未必了。


  　　生物是容错率很高的机械。可是在某些方面，它又异常敏感。左旋氨基酸右旋糖和右旋氨基酸左旋糖，是完全就是两个世界。轻水和重水也是如此。虽然化学性质上，轻水和重水相差无几，但是神州生灵全部不能依靠重水维持生命。


  　　若是“那里”的灵力涌出，轻水大量转化为重水。那最先受到打击的，大约是大洋的藻类。


  　　而那偏偏是神州生物圈碳循环最重要的一环，是光合作用的主体。


  　　而在重水灾难之中，藻类会第一个全灭。之后，神州所有生灵都会在最短时间内灭绝。


  　　然后，再经过几亿年，或许残存的微生物会演化出一个依靠重水进行代谢的生物圈吧。但是，随着异常的灵力逸散殆尽，或许这个生物圈又会再重启一次。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备战中


  　　王崎捂着肋下，眉头紧锁。经脉密布的区域，往往就是神经密布的区域。将“戒指”这么大的玩意塞进去，还真是很痛。幸好，他是修士，身体素质不一般。就算压制了命之炎的活力，伤口也能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戒指的原因。在四件法器之中，戒指“数学”的体积是最小的。王崎是在没法想象，不借助空间法度的话，自己要怎么将一方大印或者一干池子塞进自己身体。


  　　他甚至闭上眼睛，控制自己经脉与神经的再生长，确保它们紧紧缠绕在戒指上，并且接触戒指的每一个关键节点。他甚至还要编写一个身体用，专门让自己的法力直接操纵位于体内的法器。


  　　“看起来……这种‘直连’或者说‘植入’类型的法器以及配套神通也需要研发了啊……”


  　　在神州，人们很自然的将“法力”视作修士自身的一部分，视作修士肉体的延伸。因此，“用法力操纵法器”本身就是“肉身的延伸”。神州很少有类似于地球的“至高”那样将器械植入身体、用器械改造身体的思考。


  　　但是，在这个时候，王崎却看出这类法器的必要性了。


  　　人体的经脉，最初是为了抵抗多变的外部灵气环境、维持内天地的稳定而进化出的灵气处理系统。这个系统，目前来看非常实用。不排除日后一些极端环境也会需要这样的手段。


  　　在处理了无法用先天五德之力炼祭的半仙器之后，王崎将剩下的关键物品宫冯落衣之前赠给他的那个不知品阶的剑匣之中，再讲剑匣本身收入储物袋之中。然后，他看着自己的那一大堆法器，继续思考。


  　　“先天五德之力是有限的，所以，我应该有限炼祭什么法器，保证自己的战斗力？”


  　　王崎想了想，首先拿起的，却是御流五蝴蝶机关兽。这些机关兽本是弥赠送给他的。王崎在结丹期的时候曾经仗着它们与高出自己无数倍的高阶古法修对敌，在南溟的时候，这些机关兽又在王崎的南溟核子研究中心里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本着“有可能用得上”的想法，他这次也带了几十只过来。


  　　王崎左手两根手指夹住一只御流五蝴蝶机关兽的翅膀，另一只手则覆盖在这只手上，依照古法结印。皇极裂天道的绝世印法在他手上使出。王崎的动作非常轻柔。御流五——或者说整个御流系列的机关兽，最珍贵的地方就是它们的翅膀。这个系列的机关兽，翅膀就如同真正蝴蝶那样存在“鳞片”。而每一片“鳞片”，都是两片分子级别的、非常贴近的细小金属箔。这种在地球上被称之为“卡西米尔动力系统”的、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技术，在这个宇宙被简单实现。御流机关兽扇动翅膀时，这些鳞片就会依照卡西米尔效应·灵气版，无中生有的产生灵气。


  　　对于王崎来说，这或许是目前最有必要的手段了。御流机关是直接从真空当中榨取纯粹、纯正的虚空灵气，受灵气环境的影响较小。理论上，即使是在这种便器都是有害异种灵力的区域里，御流机兽也可以产生纯净的灵气。


  　　对于王崎来说，这才是目前最需要的手段。


  　　在这种环境下，所有主要依靠外界天地灵气产生作用的法度基本都会失效，再不然也是改变性质。在这种环境下，修士首先能够依靠的，还是作用于自身的法度，或者仅仅由自身法力形成、并在极尽距离下释放的法术。而王崎手中还有天剑。他可以依靠身法与剑法配合，运用天剑完成攻防。可若是连他本身的法力都枯竭了，那他便连撬动天剑的力量都没有了。这样的话，他又如何去撬动天剑的力量，如何运用天剑力量杀敌？

  　　保证部分御流五机关的运转，让他能够补充法力，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

  　　无数符篆浮现又消失，很快，银白色的御流五蝴蝶翅膀上就被染上了阴阳二色。黑色在外，白色形成如同眼睛一般的斑纹，看起来就好像真正的蝴蝶一样。王崎松开这只御流机关，用灵识吓呆指令：“启动看看。”


  　　御流五机关开始扇动翅膀。丝丝缕缕灵力无中生有，流入大气之中。王崎惊喜的发现，御流五机关的翅膀在被他用先天道德之力炼制之后，其榨取出的“道一力”——虚空灵气，居然也沾染了一丝“先天道德大道”的气息。空气当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似乎也略微消散了一些。


  　　“果然，最后嫁接一段圣婴教的炼祭之法进去是有道理的！道德，正气。一身正气，万邪不入。圣婴教对这方面还是有些积累的。”


  　　王崎如法炮制，很快有炼化了三只御流五机关。在复数的御流五机关的工作之下，隔绝阵法之内，原本已经消散的灵力正在再度变得浓密。但是，这种“浓郁”却不同于外界那种“有害”的层次。王崎感觉身体的压力小了很多，由于内外灵力密度差在减小，所以隔绝法阵与稳灵法阵的压力也在缓缓减小。


  　　“看起来这个思路确实是可行的。”王崎点点头：“有了这个办法，无论在哪里，我都可以建立一个据点了。这样的话，关键时刻我也可以放弃这个村子，选择用游击的方式给那骇爪魔门一个惊喜。”


  　　王崎从来都不擅长正面作战——在其他人眼里，他正面打同阶完全是碾压。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论下黑手的话，王崎他越阶甚至越好几阶都是碾压。


  　　“不过，好友一点需要确定，那就是这个祭炼之法，在这种邪气横生的环境之下，会不会耗损很快？我需不需要收集更多的先天五德之力？”


  　　如果这种炼祭之法产生的“大道气息”很快就会消耗殆尽的话，那他一时半会还真不能离开。


  　　王崎又祭炼了两只御流五，然后同时将它们放出稳灵阵法与隔绝阵法，看着它们在外界缓缓振翅。


  　　没有火焰，没有冰霜，没有电弧，没有巨响，没有明显震动……


  　　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虚空灵气的出现，不会在这异种灵气环境下产生什么特殊的法器效果……”王崎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了，这就代表它们在这里还比较好用。”


  　　要是自己的那些蝴蝶机关兽生成虚空灵气的时候还伴随什么闪电特效冰霜特效火焰特效，那才要头疼。那样的话，御流机关就很容易伤到附近的同类，也很难形成集群以发挥自身最大的优势。另外，那样敌也多半会将这脆弱的非战斗机关兽当成是靶子。


  　　——毕竟，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


  　　王崎看着两个也兖机关平稳的运行了一刻钟之后，才重新开始炼祭御流机关。很快，又有两只经过炼祭的御流机关被他放到外面去了。


  　　在外面的实验组增加到八只，而隔绝阵法内的则有更多御流机关运转的时候，王崎才堪堪完成这一步。他闭上眼睛，微微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再观察被他放到外面的御流机关。


  　　“最早放出了两只御流机关，已经在这个环境下运转了大概六个时辰了，非常稳定。短期来看，并不会引发什么问题。”


  　　“结论，可以作为一个长期的手段。”


  　　王崎自己又一脚踏出隔绝阵法，透过一个刚刚随手炼化成的天应穴，吸收了一丝外界灵气。转瞬之间，他又感到自己法力浑浊，被储存在体内的先天道德之气与先天圣德之气飞快的燃烧了一缕。但很明显的，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法力回复得略微多了那么一点。


  　　“有点作用。但是，在这种环境之下，我没法精确的区分御流五制造出来的灵力。”


  　　“也就是说，我也无法自由的吸收……”


  　　“也是，将一滴水放进大海里，那是根本找不到的。这里异种灵气密度非常高，冲入一些正常的灵力也无济于事。”


  　　王崎思考了一下。


  　　“难倒要让御流机关在体内运转？”


  　　可御流系列的机关兽和算器戒指毕竟不同。御流机关毕竟是需要扇动翅膀才能运作的。他体内可以还真没有这么大的空间。


  　　“这个等下再想。”


  　　王崎摇摇头，先是回收了自己放在外面的八只御流机关，仔细观察了一下。


  　　“嗯，最先一批和最后一批御流机关放出去的时间隔了足足五个时辰。而这五个时辰里，异种灵气的侵蚀并没有让御流机关上先天道德之法产生明显耗损。也就是说，这个炼制一次，至少可以使用五十天。”


  　　“放在内部的御流机关和放在外面的御流机关，也没有明显差别。看起来，这种法度也非常平稳。”


  　　“第一步，成功。”


  　　王崎看着自己手上的御流机关，脸色有些古怪。最后，他张大嘴，一口吞下了御流机关。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地升龙道


  　　比起吞咽，王崎可是花了好一会的功夫才抑制住恶心反胃的感觉。他刚才随手卸下了自己的下颌骨，让嘴巴张的勾搭，然后一路将食道撑大，最后让御流五机关落入自己的胃部。这种胃壁仿佛适合有什么东西挠挠的感觉非常恶心。


  　　不过，还在耐受范围之内，就好像晕船一样，而且还不是最严重的那一种。


  　　丝丝缕缕的精纯灵力透过自己的胃壁传入自己体内，这几天耗损不少的力量逐渐回填。王崎心满意足的舒了一口气。他试着在原地蹦跳几下，结果发现，只要他动作幅度过大，御流机关兽就会撞到自己的胃壁上，简直就像是时刻在催吐一样。不得已之下，王崎又运转自己嵌入体内的算器戒指“数学”，直接接管了御流机关的运转。随后，他又运转法力，将胃壁撑大。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饱腹感”——他的胃告诉大脑这里已经塞满东西了，而他的肠道则提醒大脑，肚子里其实还空空如也。


  　　“这样看来，我的胃还是能够容纳一两个的……”王崎计算了一下，放弃了“再吞一个”的想法。


  　　老实说，他这么做的话，最大的问题就是胃本身的功能就不能用了。不过对于修士来说，这同样不是什么大事。食物可以用法力直接打碎，连胃部蠕动都可以省下了。


  　　在用一点干粮与水证明了饮食不会受到影响之后，王崎才接着做进一步的准备。他体内的残存的阴阳二气猛然汇聚。在炼祭御流机关耗损的先天道德之力并不多，而他获取的先天道德之力，又是明显多于先天圣德之力的，所以残存力量依旧是以先天道德之力为主。他现在就是想要依照古法，炼祭出一套护身之法。


  　　黑白二色混成之下，时空的流形隐约变动。一个古怪的褶皱若隐若现。王崎仿若未觉，收银持续变化。先天阴阳二气收缩，回旋，然后显现出不一样的姿态。


  　　道德之宝，混沌太极钟，传闻钟声一震，即可传遍十方，震动有情众生之心灵，乃是弘道之宝，克先天末运，再显圣道，也可躲避灾劫，替死挡灾，乃是不折不扣的玄妙之法。


  　　只不过，神州基本上是没见过这种法度的。很少有修士有耐心去收集如此多的先天道德之气。中古诸子或许能够达到要求，但是他们中飞升者众，也没人知道他们修了没有。


  　　王崎现在的先天道德之力，甚至超过当初灵凰岛上圣帝尊也天书楼收集的总量。这个量也没有达到混沌太极钟的最低需求，但是王崎只要炼出一道虚影，护持心神就足够了。


  　　剩下的先天圣德之力，则留下备用。若是什么时候他不得不吸收外界的异种灵气作战，那么这些留下来的太初清气或许能够救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崎身体一震，仿佛有一道无法无相的钟声从他体内传出。他睁开眼睛，眼中黑白二色闪动。王崎此时能够感觉到，仿佛有一个小钟正在他的泥丸宫中滴熘熘的转动，护持心神。


  　　“只是虚影而已，护持心神有余，但是上帝就不足了，而且许多传说中的神妙也无法一一展现。”王崎觉得有一点点遗憾。不过，目前来看，够了。


  　　“现在的我，基本能够当做一名结丹期修士看待——绝对破坏力的话，略高于同阶的古法修，低语大部分同阶的今法修——这算什么？金丹介法修级别的战斗力？”


  　　“由于只有一只御流机关能够唯我持续不断的提供动力，所以耐力或者说持久非常差，放不了几个波就得趴下。只能凭借身法和武学，做一击必杀的刺客……”


  　　虽然王崎隐约觉得，刺客就应该向聂政那样堂堂正正的冲过去，如同白虹贯日一般一剑剁死目标，而不是畏畏缩缩打什么暴击，但是，他现在确实没有“只要没人知道你来了，就算你成功潜入了”的实力了。所以，制定战术还是要小心一点。


  　　王崎一遍让黄书茵搜索能用的手段，一边思考可能的战术。


  　　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一行为。和他想象得有一点不一样，并不是所有的古法修法都能够在这里得到增幅。实际上，超过一半的古法在这里也都失效了。还能够运转的古法，也就只有皇极裂天道、圣婴教与罗浮玄清宫的极少部分核心法门之一。


  　　王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样说来……小茵他一开始打我的那个魔道法度，到底是哪里来的？”


  　　皇极裂天道前身是三皇道，而三皇道的背景则是上古人皇——根据已知情报，上古时期的人族领袖都是龙族扶持的，而且还有联姻的记录。所以，皇极裂天道的修法，绝对是古法之中最上等的。


  　　罗浮玄清宫，不用说了，老头当年跟他吹牛打屁的时候亲口说的，《大罗混沌天经》来自于仙人传法——换句话说，罗浮玄清宫的修法来源，不是龙皇就是被封印在太阳系边缘的魔帝。


  　　圣婴教，根脚稍微弱一点，但是圣婴大天师叶苏当年被认为是希世之才，圣婴教也通过编写仙道焚书纲的行为，收集神州一切修法，完善了自身的体系。比起前面两家，圣婴教的《三威蒙度赞》和《原道济世歌》可以说是人族自创的顶尖古法。


  　　能够和这三门修法并列的魔道法度……


  　　或者说，在先天大道的关联上比得上这三门的魔道法度……


  　　真的存在？


  　　如果真的有这么凶狠的魔道法度，那它必定会名扬史册、让大多数修士都有所知晓才对。可是，王崎却不知道。不仅如此，他曾经翻阅心魔幻宗魔道史料的时候，也不记得有这么一门法度。


  　　也就是说……


  　　“那个用来攻击我的魔道之法，不是仙道焚书纲就有的法门？”


  　　这个想法出来之后，王崎立刻吓了一跳。他捡起黄书茵的本体仙道焚书纲碎片，仔细查看黄书茵的妖魂。


  　　果然，之前不明成分的“杂质”或者说“杂念”也在，而且一直在持续运转！


  　　“不会吧……真的有人能够从这里获得什么奇奇怪怪的魔道之法？”


  　　王崎突然想起一个历史疑点。魔皇希氏既然是号称“魔皇”，那修的自然就是魔道法度了。可是魔皇希氏的魔道法度异常高明，全然不似神州产物。当年大德皇朝的皇室传承的古法，也与魔皇的修为不符。


  　　在刚刚获得权限，阅览相关机密史料的时候，王崎还以为，那个魔皇希氏的魔道之法，有可能是谪仙自带的前世记忆。就像当年他对付梅歌牧的时候那样。梅歌牧当年那使用妖气的方法，也不似神州本土所产。


  　　但是……若是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意外获得魔道之法”的可能性呢！


  　　而且，这个地方看起来还和四十九道、元婴法始源、远古大能乃至自身穿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样的话……魔皇在这里诞生，也不是不可能吧？”


  　　王崎闭上眼睛，默默运转自己体内的混沌太极钟。在确定了这一重护身之法运转无误之后，王崎毫不犹豫的将灵识送入黄书茵妖魂的那一团“杂念”当中。


  　　一个浩大而混沌的意志碾压了他。出人意料的是，王崎能够辨认这里面的灵犀。


  　　虽然很古怪，虽然和他熟悉的有些不同，但是他还是看得出这——龙族语。


  　　而且，这个名字，也让人感到异常的熟悉。


  　　“天地升龙道”。


  　　“天地升龙道……见鬼，龙族古法……”


  　　“天地升龙道”这个名词，王崎还是在去灵凰岛之前听月落琉璃提起的，已经被龙皇所禁止的龙族古法。当然，和人族“两千年前算古法”不同，龙族古法，一般是指“两亿年前”的古法。


  　　而“两亿年前”，也正好跨越了某场未知的宇宙大灾变。


  　　“不是吧……”王崎的眼神一下子就危险了起来。


  　　——这个秘境居然还真的牵涉到了两亿年前……


  　　——而且还有龙族……


  　　——这异种灵气内蕴含的灵犀，居然还与龙族古法有关……


  　　而且，最重要的是……


  　　“梅歌牧……”王崎最终确认了一点。


  　　然后，一巴掌扇自己脸上。


  　　……


  　　宗路拓感觉自己来到了地狱，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周围净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畸形生物。他想要逃走，但是却总是被那些畸形生物按在担架上——他似乎是被俘虏了。


  　　“别想逃啊，小鬼。”怪人们是如此笑着的。


  　　宗路拓却只是觉得惊恐万状：“你们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这个地方，根本就是绝望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最终准备


  　　“天地升龙道，天地升龙，以天地为凭，直指不死境界的远古奇功。在那位龙族圣皇创出深空、真日、神灾等‘龙族今法’，革新龙族仙道之前，龙族的至高绝学。”


  　　王崎还记得，月落琉璃是这么描述这一门功法的。两亿年前——也就是那不知名宇宙灾难出现的那一时期，龙族圣皇出于一个龙族自身也不知道的理由，废弃了那些龙族的古老法门，封锁了龙族的一切传统。


  　　或许两亿年前，龙皇还没有如今这般强大，但是两亿年过去，它已经变成仙盟已确认范围中最强大的仙人【当然，仅限于解密部分】。除了某些报告里云山雾罩地提到的有可能存在的“蚁族天后”这一位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物之外，再没有更强的生物了。两亿年的积累与守护，也使得他的威望非同凡响。龙皇下令禁制的东西，估计现代的龙族是绝对不会碰的。


  　　王崎之所以能够见识到这本应绝迹的龙族古法，还是因为洪元神。当初在十万大山秘境，王崎和梅歌牧第一次正面对决的时候，梅歌牧呼唤来洪元神。而洪元神则使用它强大的法力，从虚空之中拉出了一头被称为“不死龙魂”的怪物。在万法门暗部宗师刘毅和月落琉璃的帮助之下，王崎夺取了洪元神的控制权，但是那一尊神躯之内，却并没有任何信息记录。月落琉璃在用两伤之法消灭了“不死龙魂”之后，对此也是三缄其口。


  　　“如果说现代龙族根本不会修炼这个的话，那就只能是远古龙族的埋骨地了——也就是说，当初‘龙族大型公墓’的戏言还真成真了？”


  　　王崎喃喃。他没想到，过去的破事居然又一次找到他头上。


  　　“虽然知道了这是龙族大型公墓，但是，那群长虫好像根本就没有祭拜祖先的习俗啊，这明显没有方便的进出口，也没有烧纸钱的地方……”


  　　王崎叹了口气。似乎对于龙族来说，证得长生果位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所以他们的文化里好像确实是缺失了关于“死亡”的仪式。上一次神京袭击的追悼会里，似乎也没有见到月落琉璃怎么表示。


  　　——她在十万大山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这里”的存在。


  　　“啊，如果有龙族丧葬礼仪就好了。现在做足一套科仪，然后再在地上磕头自称是‘龙的传人’，不知道这些龙大爷龙大妈的在天之灵能不能给点加护。”


  　　不过，既然知道这里或许存在通往十万大山的出口，那就好办很多了。总之，是存在一点希望了。


  　　王崎喃喃两句，然后再一次将手放在仙道焚书纲碎片上，灵识刺入黄书茵的妖魂，读取天地升龙道的信息。


  　　只可惜的是，这一部分信息真的是残缺不全。除了最初黄书茵用来剥蚀王崎力量的类魔道法度还算完整，就只有几句话能够辨认。不过，这一团法度却自成玄妙，居然还在不断的汲取仙道焚书纲之中的灵犀，不断补完自身，竟好似“虚拟生物”一般。由于算法未知，所以王崎不能将之移植到自己的算器当中，也没法使用。


  　　不过，这一发现，却给了王崎新的想法。


  　　“如果这里真的是某个龙族大型公墓，这些异种灵力是龙族的力量，那龙族的法度运转起来是不是比较简单？”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开始尝试深空道与真日道中的一些部分。结果有些出人意料。这些“龙族今法”当中，也只有一部分可以运转如意。


  　　“龙族今法，多半是与龙族古法有一定关联，但是，根据我所了解的部分来看，龙皇应该是摒弃了元婴的道路，但是一些运用之法应该是一脉相承的。而后来，由魔帝传入人族，又由龙皇加以干涉的人族古法，和龙族古法有相似的内核，也就是四十九道。”


  　　“这也就解释了人族古法和龙族今法之间，为什么都只有一部分能够使用，甚至威力有所增加。”


  　　“至于今法失效的原因，只能解释为‘干扰太强’了。”


  　　木柴在王崎面前发出最后一声噼啪脆响之后，火光一瞬间亮了很多。可是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由于火堆没有新的木柴，所以火渐渐小了下去。


  　　王崎吃了点干粮，又喝了几口水，让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在骇爪魔门来之前的一天，他就不顾村子当中诸多村民的挽留，先离开了村子，在距离村子数十丈的地方驻扎下来。这里，大家都没法使用灵识，而王崎又能通过调节晶状体和视网膜来改变视力，所以在这种距离下多半能够占得先机。


  　　火快要熄灭了，就说明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王崎将天剑握在手里，然后缓缓靠近村子。


  　　……


  　　“喂，君宇，我突然开始后悔听你的了。”项琪看着自己这一身装备，沉重的叹了口气。


  　　“应当还是有些作用的。”路小茜也有些哭笑不得。此刻，他们三人身上都披上了厚厚的一层装备，看起来有一点像那长毛的野人。她解释道：“我们花了几天功夫，找到的能用的……‘符法’，大概也就只有这个了——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用绳子表现的符法……”


  　　“去南溟之前我也想象不到。”苏君宇耸耸肩：“说真的，我以前是一直都不相信什么‘古老神秘的智慧’的……现在多少信一点了。”


  　　在南溟的时候，雪国派曾经和萳族接触过，希望将人族的算学理论和萳族的修法结合起来。此时，王崎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拓扑学大拿，在“扭结”和“辫”这两个领域都堪称独树一帜。雪国派也因此邀请过基派合作。只不过，这里面的准备期工作都很枯燥，而且完全可以称之为“体力活”，所以王崎就交给赵清潭和苏君宇去做了，自己没怎么理会。


  　　而苏君宇在多次失败之后，百无聊赖之下用草绳随手打了个足够复杂的结，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真的找到了一个合用的符篆之法。对于这一套法门，王崎做过非常系统的论述，苏君宇又顺势找到了好几种。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说不定他还真可以通过两边相同效果符篆的不同表现，来判断空气当中异种灵力的特性。


  　　而现在，他也只能将草绳分成一大堆纤维，然后使用这些纤维来编织成简单的法咒，再将无数纤维堆起来做最简单的防具了。


  　　路小茜熄灭了篝火，道：“好了，差不多要来了吧。我们潜伏起来。”


  　　“等一下。”项琪叫住了路小茜：“路师姐，把这个吃了吧。”


  　　她手里有两颗丹药。


  　　路小茜摇摇头：“我现在还不需要，这些丹药很宝贵……”


  　　现在，今法修无法借助天地呼吸吸取天外灵气，更没法直接吸收这充满邪恶意念的异种灵气。


  　　“可现在你并不是完全状态。”项琪坚持道：“这一战必须万无一失！”


  　　焚金谷的丹药也算是别具一格，路小茜犹豫了一下，然后拈起一颗，吃了下去。


  　　……


  　　艾轻兰又一次从自己体内抽出一针管血液，然后对其施展化形神通。当针管内的液体变为半透明时，她又将之刺入艾长元那满是针眼的胳膊。


  　　艾长元一脸反胃的表情。


  　　艾轻兰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你居然还嫌弃？”


  　　“你身为天灵岭弟子，应该有点自觉吧……我真的很难接受。”艾长元瞪着艾轻兰：“你觉得这一个针头反复用了四十来次，而且是三个人用，真的很合理？”


  　　“现在谁还随身带注射器啊，大家平时都是运用法术的。”艾轻兰也是愤愤不平：“而且我们两个是在用自己的肉身给你做药剂啊！”


  　　“你一说这个我更恶心了——话说你真的确定我恶心只是心理作用，不是异性生灵源质过敏吗？”


  　　辰风捂着脸，低头并低声道：“我保证……”


  　　——将一种有可能引发严重过敏的异性生灵源质药剂注入他人体内，对辰风的“医德”确实是一种考验。


  　　“辰风兄，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这话？”


  　　“行了。”艾轻兰抽出了针管，道：“你现在体内的‘抗灵素’血浓度已经足够高了，就算在运用法术的时候不小心吸入了一些有害灵力都不会有大碍。只不过，你可能需要在出去之后做个透析。”


  　　“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是我血脏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逼近的骇爪魔门


  　　“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是我血脏了……”


  　　听到艾长元这句话，辰风只得解释一句：“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难以理解的事情。这种生灵源质本就是来自于那些村民的应激机制。它能够锁住侵入身体的外来灵力，却只是保证那些村民能够活下去，不具有改变灵力性质或者分解灵力的能力。那些灵力，其实一直都存在于你的血管之中，如果有一天，这些生灵源质分解掉的话……”


  　　艾长元打了个寒颤：“饮鸩止渴……的感觉？”


  　　“也没那么危险……具体什么原理我也说不清，总之这里的异种灵力极大的提升了物性键的强度。只要不遇上专门的消化酶，这些生灵源质几乎是永不分解的——如果这时候有个焚金谷弟子就好了。”艾轻兰道：“抗灵素毕竟是能够让凡人很好的活下来的东西。”


  　　“只可惜……不，不能说可惜吧。那个神秘的敌人，将这些凡人抓过来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几代几十代的繁衍，所以，现在的抗灵素效果并不是特别好。”辰风也道：“但是，将异种法力锁在血管里，总比让它进入你的法力，改变你的法力与魂魄要好。”


  　　艾长元勉强接受了这种解释。他看着自己的手，然后跳了跳：“还好……基本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重力，身体也没有因为血液中的轻水变成重水而进一步变重。”


  　　“现在有抗灵素的存在，所以你血液当中的轻水应该不会进一步变成重水的了。”艾轻兰道。


  　　“了解。”艾长元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远方的村子：“有什么东西来了……应该是骇爪魔门！”


  　　他感觉得到，有一个质量比较大的物体正在快速移动。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制圆轮。黑色的石头在黑暗的洞窟当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而石轮的中间，则是镂空雕刻着一个复杂的形象——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占据了整个雕刻的三分之二，而余下部分，则是骷髅头下方延伸出的像蛇又像触手的腕足。很多黑影攀附在上面。


  　　——靠，这标志还真有个性！

  　　艾长元无意识的赞叹一声，然后道：“万吨级别。如果这个标志不是什么法器，而是普通的神像之类的，那应当是一个结丹期以上的修士或者复数结丹圆满操控。若是那是法器——我们至少也得面对一个结丹期大圆满的敌人。”


  　　由于不能使用灵识，所以除了对方主动放出气势之外，许多往日轻松就能知道的情报，现在根本无从感知。


  　　辰风有些担忧：“没问题吧？”


  　　他和艾轻兰都被命之炎拖累，所以现在根本不能动手，如果要战斗，那就只能靠艾长元一个人。可偏偏他们今法修，基本上都丧失了平日里惯用的手段，战斗力骤降。


  　　别的不说，艾长元本身的法力就很难用来淬炼肉身或者结成罡气，他的本体其实相当脆弱。在外面，他可以依靠穿空遁法或者空间翘曲来隐藏自己。可在这里，这么强大的异种灵力作用下，他没法这么做。


  　　“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艾长元取出一枚苹果，咬了一口：“总而言之，我先过去。”


  　　靠着自身法力特殊的隐蔽性，艾长元顺利的接近了村子。而他到达村子的时候，那个巨大的黑色石轮也刚好停稳。无数黑色的怪物从上面下来。


  　　这些怪物长得确实怪，它们脑袋上面扣着一个头骨，就只有鼻子以下的部分露了出来，背后也有一根嵴骨，肋骨如同骨刺一般直接从背嵴上面长出，环住胸口。除此之外，他们全身都好像涂了某种黑墨一般，乌漆墨黑的。他们的胯下则有一块铁质的护甲，上面也有那“骇爪魔门”的标志，如同防御要害。


  　　它们好像是除了下颌骨之外所有骨骼都生长在体外的人族，又好像是吞噬了人族的白骨妖怪。


  　　无数这样的妖怪从石轮上跳了下来，落到地上。为首的是一个生着羊角、穿着鼻环的壮实男子。他落下来之后，一言不发，只是向那个石轮高举右手，扬起头颅，高声道：“至心朝礼！”


  　　所有的白骨妖怪都举起右手，扯着嗓子大喊：“咿！”


  　　……


  　　“咿！”


  　　王崎视野里，所有的怪物都如此跟随那个黑山羊一般的巨大怪人敬礼。村民在骇爪魔门出现的时候，都惊恐万分，两腿战战，身体瑟瑟发抖。但是，他们已经一丝不苟的跟着那些怪物，对着那个巨大的石轮敬礼：“咿！”


  　　王崎一脑袋撞到石头上。如果不是顾忌为首的改造妖人可能有超绝听力，他恨不得撞狠一点。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既然骇爪魔门是扯魔皇的大旗，那个家伙又熟悉地球上的各种梗……使用幻想作品当中纳·粹的化身，是理所当然的不是？”


  　　不过，这里也可以看出，谪仙的恐怖之处了。就算是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之下，他都可以打造出任意形状的怪物。


  　　至于那个如同黑山羊一般的巨大怪人……


  　　王崎再一次端详那个如同人立山羊的怪人。他很大，身材壮实，而且远比一般人高——应该说，他就好像是一个高大的人脖子上接了一头高大山羊的脑袋，而且毛发纯黑。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黑山羊可是中二病的宠儿。不过……”王崎上下打量了一下：“还好没有看到触手或者多余的鸡鸡，应该不是‘万子千孙的黑山羊’这种BOSS级怪物。”


  　　浣纱夫人虽然因为不知名的残忍实验而变成了残废，但好歹还是一个分神期的强大修士，而这样的分神期修士对于那个梅歌牧来说，也只是“新手教学关卡”的BOSS，可以随便抛弃。若是在这里遇到“万子千孙的黑山羊”这种关底BOSS，那才是了了账。


  　　“阶段性的怪物吗……”


  　　那边的礼敬似乎不只是有一个“咿”。在黑山羊的带领之下，那些村民开始了一系列复杂的朝拜。这似乎是一种收集先天圣德之力的过程。他们通过某种法度，将先天圣德之力积蓄在石轮之上，而那个石轮就会携带这些力量前往一个地方。


  　　“行为模式类似于工蜂——也就是说，这些力量是要被带往某个地方的。”


  　　“如果是只有这些人的话，那根本不用多此一举，以修士的能力，在某一个需要先天圣德之力的地方养这些凡人并不困难，不需要搞什么转移，那样还不会有耗损——也就是说，这样的村落，其实为数不少。嗯，这样看来，灵凰岛消失的凡人甚至是修士，应该都在这里了。”


  　　“如果我记得没错，按照仙盟事后从徐雪晴以及其他投降者那里取得的口供，灵凰岛神秘消失的修士中，只有一个皇极裂天道的分神期修士，其他高阶修士多为元婴期，结丹期以下的低阶修士占绝大多数。”


  　　“这些怪物，也有可能是来自于灵凰岛的人族。而考虑到他们的数量，应当不可能是元婴期修士，结丹期都不可能。这个战斗力……勉强应付得来。”


  　　“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定位的法器或者其他具有发讯机功能的东西，而我来的路上，也没有见到‘标志’一类的东西，换言之，他们应该有地图，就算没有成品，至少也是记得附近地图——至少要留一个活口？”


  　　“可是这类似于‘战斗员’的东西有没有智能都不知道，难道要我留下那个黑山羊怪人的活口？”


  　　王崎脸色阴阳不定。那个黑山羊怪人有可能是结丹期或者元婴期，那些战斗员则应当是筑基期或者练气期，说不定还会结阵。现在他失去法术的情况下，没法像过去那样轻易的破阵或者杀敌。他在考虑是不是暂时退避，继续研究十天。


  　　虽然这样无疑会让他在村民那里失去声望，影响他以后获得先天五德之力。但是，现在就冲过去刚，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再者，村民被“收割”，虽然有危险，但是却不会死——他们这么多次都过来了。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石轮后面吊着的一个人。王崎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那确实是一个今法修，而且依稀有些眼熟，看起来应该也是参加尔蔚庄论剑的人之一。


  　　“看起来，还有其他人也被抓来了。”


  　　“这家伙身上说不定就有其他人的消息。另外，‘见死不救’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了，以后组队就不大好组了。当然，他被抓回去，说不定也会被炮制成了怪人……这样就更糟了。”


  　　“更重要的是，看衣服，这货是山河城的。说不定对十万大山有点研究，能够找到出去的路。”


  　　利益的天平一下子就倾斜了。


  　　王崎取出一枚灵犀瓶，紧紧握在手心。


  第二百五十章 出手

  　　在那一大段繁杂的仪式结束之后，巨大的黑山羊怪人陡然呼啸：“愚民们，站好！”


  　　他的双角突然震颤，莫名的高频音突然传遍四方。村子里照明的火突然全部熄灭，而黑山羊怪人的身边，则出现了数十丈高的熊熊烈焰。


  　　在那一瞬间，所有匍匐着的凡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然后，那些黑色的、长着骨头的怪物挥舞着鞭子，驱赶众人。好不容易从莫名的僵直当中恢复的人们不敢反抗，如同牲口一般乖乖排好队。然后，他们开始一个个地被放血、割肉。另外还有一些黑色的怪物，将针刺入他们的身体，似乎是检查。


  　　村长的表情有些屈辱，甚至有些欲哭无泪。但是，他也没有反抗。或许所谓的“村长”身份并不被那些怪物放在眼里吧，怪人们没有特别对待他——既没有特别虐待，也没有优先抽血。他本想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第一个被抽血。但是，黑色的、只会喊“咿”的怪人一顿拳脚，就让他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队伍发生了小小的骚乱。


  　　“放开……放开我……我不想去！”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队伍的前头传来，这个声音还带着两分稚气，竟似刚变声不久。村长龚德胜一听，就扭曲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定是姓柏的那个小子被发现了。按照骇爪魔门定下的规矩，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觉醒了神通，就立刻要被带走。


  　　这骇爪魔门虽然自称是魔，但也是仙师。他们凡人在面对仙师的时候，根本就没法抵抗——什么都瞒不过仙师的。


  　　队伍后面，有几个女人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有几个人面露惊恐，身子晃了晃，似乎准备冲出队列。但是，那些怪人只是扬了扬手中漆黑长棍，就吓得他们立刻不敢动了。他们都是依赖这个男人活下去的女人。在这个地方，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成精，哪怕是你的棉被，下一秒也有可能闷死你然后将你魂魄吸走。在这种环境下，没个有体力的人保护，真的很难活下去。而且，少了男人，在村子里分肉分水都难分到大头。


  　　这就等于要了这些女人和小孩的命。


  　　但是，在这个时候反抗，是不会获得村里任何人的同情的。无他，骇爪魔门带走觉醒神通的人之后，就会给予一定的食物和水。若是反抗，会被全村人鄙视。


  　　于是，很快，骚乱就终结了。黑山羊怪人提着一个男人，笑道：“说不定是一个好材料哩，安睡吧，安睡吧，冥使大人会赐你一个新生的……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


  　　“给我——住手！”


  　　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彻穹顶，其中凛然的正气甚至惊到了所有麻木的凡人，所有村民都为之侧目。可他们的视线，根本就追不上那在半空中一闪而过的绿色霞光。转瞬之间，王崎就跨越了数十丈距离，越过人群，直击那巨大的山羊怪人。


  　　山羊怪人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反抗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眼中所见，就只有白刃一线。


  　　“中！”


  　　王崎手中握着一柄并不常用的匕首。气势如虹的他简直势不可挡。在那群怪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就已经一刀切开了黑山羊怪人的眼睛。爆出的浆液还没有飞溅出来，他已经接上了第二拳。


  　　没有像往日那样在招式里混入搅动天地灵气的“科仪”，没有借用外界力量，没有任何加持，王崎使的全是最优效率也是最快的贴身速杀武技。


  　　拳、刀、拳拳、刀刀、刀、拳、刀刀刀拳刀拳拳刀拳刀刀刀拳……


  　　一瞬间，黑山羊怪人身上就已经布满了划痕。


  　　但是，也仅仅是划痕而已。


  　　居高临下的优势、偷袭的时效很快就消失不见。山羊怪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伸出一只手。捉住王崎的手腕，骨骼咔咔作响。王崎意外的发现，纯以肉身而论，这个家伙居然远远强过他所认识的所有结丹期人族。这一瞬间，他感觉有一柄匕首插进他的手腕，手骨第一时间脱臼。如果不是天歌行电磁力的强化，那他这只手就保不住了。手一松脱，匕首立刻就掉在地上。


  　　黑山羊怪人的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男人，所以只是控制住了王崎，却没有下杀手，而是问道：“你就是牛魔王大人提到的外来修士吗？啊哈哈哈哈，好像也不强啊！你叫什么名字？”


  　　除了一只眼睛被起手刺瞎之外，黑山羊怪人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他身上的毛发乃是“那位大人”种下的，可与修士的法器相媲美。王崎的大多数攻击都只切断了他的黑色毛发，而没有伤及骨肉。最重的伤，大概也就是咽喉上的一道血口而已。


  　　眼睛什么的，并不重要。虽然这里不能使用灵识，但是，山羊的视野远比人宽敞，而且回去之后，他就能够换上一只眼睛。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好奇自己捉到了多大的“鱼！”


  　　“只是一个路过的修士……”王崎默默运起劲力，然后在手腕炸开：“给我记好了！”


  　　天熵诀的极端热力与熵增混乱之力陡然爆开。在这种极端高灵的环境之下，黑山羊怪人手掌内部与王崎手腕之间的异种灵力陡然炸开。黑山羊一时间没能握住，竟让王崎松脱。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王崎身上的绿色罡气似乎开始不稳。王崎从腰带上拔下两枚记忆体。


  　　在这里，能不用上自己的力量，就尽量不要用自己的力量。所以他突袭的时候，是依靠算器指挥外置型法基，在自己体外形成罡气，配合体内自身法力变化而进行的移动。大约是吸入了异种灵力的关系，“疾风”与“鬼王”两枚王崎在练气期惯用的玩意立刻就开始不稳定了。


  　　不过，王崎本来也没有指望它们可以派上大用场。他回身一甩，将两枚突然发生不明变化，气势陡增的记忆体扔向了那巨大的神像。


  　　“不！”黑山羊怪人立刻扔下了手中的人，扑向那两枚记忆体。他心知肚明，这巨大的石像本质上只是用来暂时储存先天圣德之力的道具。为了避免先天圣德之力与之同化，“那位大人”特意使用了脆弱的材料，这件法器除了能飞之外，也没有任何作用，一击就碎。


  　　——就算没有这个“脆弱”属性，也没有几个傻子会放任敌人对着自己家东西扔炸弹的。


  　　王崎一脚挑起那个昏迷的年轻人，将之扔到人群当中，然后将手伸向外露白骨的黑色战斗员。战斗员挥舞兵器——多是短刀与长棍——扑向王崎。但是这些战斗员却意外的脆弱，王崎伸手就打死三个。


  　　——头彩！练气期！

  　　王崎精神一振，打飞身边的战斗员，却又不打死，而是压低身体，扑向那巨大的石轮——准确的说，是石轮上被绑缚着的不知名山河城弟子【当然，王崎其实只是忘了对方名字】。


  　　“救援同伴？”黑山羊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两枚不稳定的记忆体远远扔出，突破音障的巨响震痛众人耳膜。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黑山羊已经落地，然后扑向王崎。他速度很快，后发先至之下，他比不敢使用穿空遁法的王崎更早一步挡在宗路拓面前，然后，挥拳。


  　　正中王崎下腹。


  　　王崎此时已经换上另外两枚记忆体，赤红与灰银的罡气演化出“真金火炼”之相，挡住了对方的一击。黑山羊怪人看到对方双手搭在自己手腕上，丝丝缕缕的气劲如同根系或者棉花一般进入他的身体，似乎是某种以柔克刚的手段。但是，黑山羊怪人冷笑一声，就发力将王崎掼了出去。


  　　王崎的身体在地上打了个滚，发现自己居然落入了村子边缘。一部分战斗员将村民驱赶进安全地带，另一群人则围住了王崎。黑山羊怪人大声下令：“战斗员！结阵！切断敌人退路！”


  　　多位战斗员身上冒出奇异的气势，气机勾连、气脉互通，居然真的结成大阵。


  　　然后，他才看向王崎：“虽然不怎么强，但是还是有些狡猾啊……我会让冥使大人将你变成老鼠怪人的。你的同伴也会加入我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时候大家都是同僚了，你也会比现在更强！”


  　　“不过是结丹圆满，还真敢说啊。”王崎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将同样快要报废的两枚记忆体扔向石轮。这一次，黑山羊怪人只是手一招，就抓到了这危险品，然后将之扔出。


  　　“不过是结丹大圆满的水平，而且考虑武技，加权值相当低——在外面的话，你这种玩意，我踩死过几千个还是几万个来着……”王崎这一次没有换上新的记忆体，而是摆出了起手式：“来，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黑山羊怪人不高的智商立刻就被怒火烧毁。他咆哮：“好啊，就让你看看我黑山羊的厉害！”


  第二百五十一章 开始你的表演


  　　黑山羊怪人确实不凡。在短短的交手之中，王崎已经确认，他的能力不属于神州已知的任何一种体系——至少是他未曾接触过的。但是他举手投足之间，皆有强大力量。王崎尝试了几次，若是正面相搏的话，不能借用天地灵气的他根本没有胜算。


  　　而他身上的毛发也不知如何生成的，竟如同百炼灵材一般，根本切不断也打不烂。王崎的拳掌力量，竟会被这一层黑色毛发减弱一般。而黑山羊的肉身恢复能力也相当彪悍，几个呼吸的功夫，王崎靠突袭留下的伤口就彻底消失不见。


  　　在第三次将王崎打翻在地之后，黑山羊仰天长啸，大声道：“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就你这样的货色，也好来救人？哈哈哈哈哈哈！”


  　　“是强还是弱都没有关系……”王崎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他自己咬裂舌尖逼出来的，用以假装自己受伤很重——说到：“骇爪魔门，只要我还活着，你们的阴谋诡计就永远也无法得逞！”


  　　“仙师大人……”


  　　“仙师大人……”


  　　“仙师他是……”


  　　“仙师居然为我们而战？”


  　　“我们……仙师在保护我们？”


  　　人群窃窃私语。这些灵凰岛出身的凡人已经将“仙凡有别”的观念深深刻在脑子里，觉得修士就是高人一等，从来没有想过修士会为自己而战。


  　　而正是因为如此，此刻他们心灵受到的震动，更大。


  　　感受到体内缓缓增加的先天圣德之力与先天功德之力，王崎心中暗自偷笑。这就是他装弱的目的。从刚才开始，他就没有使用自己本身的力量战斗，别说是这些凡人了，就算是黑山羊怪人都没有看穿他的伎俩。而这种感动，也确实点亮了一个群体的“希望”。


  　　先天圣德之力，圣人转·轮传教法，天地气象焕然新，一灯之明，洞穿黎明黑暗，烛照众生前路。而在这里，这个“条件”被无限放宽了。只要赋予一个群体“信仰”或者“精神”，就可以获得圣德之气。


  　　而这也算是“拯救”的一环，同样有功德降世。


  　　虽然量很少，但是确实存在着。


  　　——看起来，这个先天五德之力的给予机制，确实是“论迹不论心”，而且也可以“骗”到力量！


  　　——而且……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白痴的台词，简直排在我“人生最想说的台词”前十啊！


  　　“这样看来，倒也没什么了不起啊……”王崎继续假装咳血。而黑山羊怪人也注意到了后面人群的骚动，搓搓自己一双大角，嘿嘿一笑：“你们这群愚民，倒也来聒噪？讨打！”


  　　他的羊角似乎是某种发声器，高频颤音传递之下，无数凡人痛苦的蜷起身子。王崎也微微感到眩晕与恶心。但是，他却笑了。


  　　“不能算法术的法术……果然啊，你们同样用不了多少东西！”


  　　黑山羊怪人的这个神通，其实非常简单，不过是借助声波，引发人体种种不适。对于修士来说，这简直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在这种环境下的话，这个神通，王崎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


  　　“哼！”黑山羊怪人低下头，一角顶过来。王崎双手按在黑山羊的角上，用云手荡开劲力。黑山羊双手却突然抱擒过来。王崎间不容发之间快速分开双腿点在黑山羊怪人的胳膊上，身体拔高。但这样却让他的小腹被黑山羊怪人顶中，重重摔入在战斗员的阵中。战斗员七手八脚地将王崎拎起来，然后踹回场上。


  　　黑山羊嘿嘿笑道：“不想吃苦头的话，就告诉我，你还有多少同伴在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若是你能够带我捉拿你的同伴……”


  　　“呸。”王崎啐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了你？我刚才只不过是热热身。现在，你的攻击我已经全部看穿了！”


  　　“大言不惭！”黑山羊一爪抓出，速度居然比刚才快了三倍。但这一次，王崎轻轻往后退了半步，险之又险的避过黑山羊的攻击。黑山羊拳打脚踢，连犄角都化作武器。但这一次，王崎却灵巧的避开了一切攻击，每一次都刚好落在黑山羊怪人攻击范围的半步之外。


  　　——嗯，和我想得一样，没有罡气一类延伸攻击的手段……看起来应该和我差不多，法力外放的话，很容易就被侵蚀掉了。


  　　——但是，战斗员的气意却可以跨过异种灵气，强行联系到一起？

  　　——黑山羊“怪人”的阶级，其实比战斗员还要低？


  　　——嗯……再试试其他战斗员……还有这个阵法！

  　　黑山羊怪人打了许久也没有再击中一下。他不能理解王崎的用意，只是强行冷笑：“呵呵，像兔子一样跳来跳去的，真该将你改造成兔子怪人……”


  　　王崎握起拳头，如同找到了自信一般：“感觉能赢……”


  　　——自然，又是演技。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仙师大人！加油！”


  　　“仙师大人！不要输啊！”


  　　“加油！先生！”


  　　“尔等愚民……”黑山羊怪人恼怒的搓了搓角，村民们立刻躺了一地。他哼道：“教训他们！”


  　　战斗员们立刻冲上去，对村民拳打脚踢。


  　　“给我住手”王崎愤怒的冲了过去。但是，战斗员结成的大阵却将他拦下。王崎拔剑厮杀，却发现自己的剑在战斗员结成的阵法里面沉重无比，难以挥舞，而且剑锋好像缠绕着无数丝线一般，失去了大半的杀伤力。黑山羊怪人抓住王崎，将他向后摔去。


  　　然后，全场最无厘头的一幕发生了。山羊胯下扬起巨物，陡然喷出污秽灵火。这道火焰如同从油污之中生出，肮脏晦暗，有如跗骨之蛆，人沾到一点火星，就会被不断烧蚀，直至死亡。


  　　这也是黑山羊唯一能够在这里使用的手段。


  　　王崎眼睛瞪大，然后陡然加速。这一次，他神奇的打穿了战斗员结成的大阵。黑山羊瞪大眼睛，在那一瞬间，王崎的速度居然连他都捕捉不到。同一秒内，所有的战斗员都双脚离地，飞上半空。然后，黑山羊怪人感觉自己背后中了一掌。他恼火的转向，却发现王崎再一次绕到他背后印下一掌。一时间，王崎残影化成数条巨龙，咬向黑山羊怪人的后背。黑山羊怪人终于吐出一口血，打了个踉跄。


  　　王崎则在后面喘息：“这种恶心的招式都用得出来……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你的实力的确很强，修士。”黑山羊声音终于凝重了几分：“但是，你为了那一群凡人，在几分钟之内放空了自己的法力……嘿嘿，看起来是我赢了！”


  　　论法力的储量，他绝对优于结丹期修士。而在普通修士不能回复力量的这里，他依旧可以缓慢获取异力。而王崎没有法术，他却有骇爪魔门赋予的异能。


  　　他赢定了。


  　　意识到黑山羊怪人在说什么的村民们脸色惨白。他们觉得，定然是自己拖累了这位善良的仙师。有些人情绪失控，甚至失声痛哭。


  　　如此确信的他，再一次正面面对王崎。王崎也站了起来，道：“你觉得我会没有后手吗？”


  　　“哼！”黑山羊怪人再一次喷出污火。


  　　王崎一跃而起，撞破了自己刚刚建起的房屋。木片飞散之间，黑山羊却惊讶的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事物。


  　　“蝴蝶？”


  　　无数银色的蝴蝶飞散开来。王崎在这里留下了一个隔绝阵法，内里许多御流机关日夜不休的制造精纯灵气，储量巨大。王崎周身穴窍齐齐打开，吸纳灵力。由于功法先进，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回满了法力。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混进体内的异种灵力，则被刚刚获取的先天圣德之力与先天功德之力抵消、净化。


  　　“糟糕！”黑山羊怪人想要向上喷火，但是他眼中王崎的身影再一次消失。下一秒，他就被王崎一个鞭腿踢倒在地。


  　　“数据收集，完成。”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此宣告。下一刻，黑山羊怪人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他惊恐万分：“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比意料之外的困难……体内居然已经有虚相功法……不，不对，体内已经存在一道神瘟咒法？”王崎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捡起最开始掉落的匕首。虽然这么说有点无情，可实际上，王崎一开始就有能力秒杀掉这个黑山羊怪人。只不过，仗着自己有天剑傍身，情况再坏也能够瞬间逆转，所以王崎决定通过战斗，多从这群怪人身上获取一些信息，并且验证一下神瘟咒法的可行性。


  　　在一切法度都近乎失效的情况下，这道修法，便成为了最大的保障。


  　　而出乎意料的是，无论是黑山羊怪人还是最低级的战斗员，体内似乎都存在神瘟咒法了。而在这种环境之下，王崎又没办法用灵波远程控制神瘟咒法，所以他只能通过贴身短打，用手接触对方穴位，获取种种反馈。


  　　当然，这也有王崎测试自己常规战力的考量在里面。


  　　结果非常遗憾。如果不借助天剑，也没有预先留下灵气的话，王崎打一个骇爪魔门怪人还行，两个就有些吃力，三个或许能赢但必定会受伤。


  　　除此之外，“收买人心”同样是非常重要的目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化石证据

  　　由于空间之中存在强大的异种灵气，罡气非常难以保持，外延的法力会轻易的被侵蚀，放出的灵识也会如同混入大海的海水一般消失。在这种情况下王崎没有办法如同之前那样在远处操纵他人的生死，所以王崎只能装作非常艰难的打近身战，最后在自己的技巧之下打赢。


  　　而每一次对拳，每一次身体接触，其实都是王崎将自己的法力打入他人体内的过程，也是王崎接受自己打出的神瘟咒法反馈的过程。王崎的一道法力当中，就包含着复数的指令集，每一击都相当于几十次乃至上百次的操作。


  　　如果是一般的元婴期、乃至于分神期修士，现在也差不多该失去对法力的掌控力了。


  　　但是这个山羊怪人乃至于那边的战斗员，都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抵抗力。


  　　按照王崎的经验，这种“抵抗力”，不是来自于仙人一级的强大意志，就是来自于虚相功法——或者说，其他的神瘟咒法。


  　　王崎的那一连串打斗，其实也就是为了完成这个操作。


  　　“只不过，到底还是没能成功撕开那个混账的封装，窥探到更多秘密……”王崎对此有些不满。由于他法力一时之间耗尽，他又不想出天剑破坏自己“赢得艰难”的形象，所以只得加一把力，将对方体内的神瘟咒法整个删除掉。


  　　王崎又看了一眼“黑山羊怪人”，这个家伙在刚才问了一句“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之后就彻底安静了。王崎的神瘟咒法摧毁掉它体内旧有的神瘟咒法之后，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唔？没有自我吗？”王崎听得到对方的心跳与血液流动声。他对自己下的手段也很清楚，那不是死手。对于一般人来说，那或多或少会损失一些记忆，可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完全痴傻。


  　　“梅歌牧是借由神瘟咒法控制这些手下的？塞入虚假的记忆？而我干脆将之整个删除了？”


  　　王崎眨眨眼睛，又想到了几个好点子。不过，他看了看周围倒了一地的战斗员，觉得还是需要有人帮他打理这一群实验品。于是，王崎高高举起一只手，一脚踩在黑山羊怪人的脑袋上。


  　　村民们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宣告胜利的姿势。人群沸腾了，他们立刻欢呼起来。而本来要被带走的那个年轻人也被众人唤醒。他跪在王崎身边，感激涕零。


  　　王崎却没有理会众人，而是缓缓走近那个巨大的石轮。然后，他猛烈的挥出一道剑气。剑气在空间当中翻涌，很快就不成样子。但石轮上却依旧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隙。王崎又一跃而起，跳到骇爪魔门标志的“骷髅头”位置，一拳挥出，将之击碎。


  　　“剑气衰减得比我想象中厉害很多……超过三丈的话，剑气就非常不划算了。”


  　　王崎一边根据自己的手感，估算这个石轮的强度，一边计算剑气。与此同时，他偷偷将一个气泡送了进去。那是圣帝尊的遗产之一，神国残骸。王崎虽然将之改造成另类算器，但是，它基本的一些神道特性还在。


  　　比如说，储存先天五德之力。


  　　紧接着，王崎再一次将自己砸碎石轮的手高高举起，高呼：“自由！”


  　　村民面面相觑，不知道仙师在卖什么药。


  　　王崎接着呼喊：“我一定会看到太阳！”


  　　——我一定会出去的！

  　　村人终于理解了王崎所说的话。他们在这个绝望的地域里生活了几个月，过着不是人的日子，心灵早已快要崩溃。“感动”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异常廉价。在王崎的呼唤之中，许多村民举起手，大声高喊：


  　　“太阳！”


  　　“太阳！”


  　　“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


  　　相同的呼声连成一片。


  　　——我们一定要出去。


  　　——我们一定要看到太阳！


  　　感受到体内先天圣德之力与先天功德之力的汇聚，王崎舒了口气，然后将那个不知名的山河城弟子救了下来。


  　　他刚一落地，村长龚正德就凑了上来，弯着腰，态度谦卑：“仙师大人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


  　　他比一般的村民清醒一些，所以知道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为一个外来仙师加油助威，杀了骇爪魔门的人！

  　　这无异于大大得罪了骇爪魔门。虽然骇爪魔门将人当做牲口养，定期收割血肉，但是村民们吃的食物、喝的水，都是骇爪魔门给予的。别的不说，若是反叛骇爪魔门，这一村子人怕不是都要饿死。


  　　现在，唯一的希望也就是抱住这位仙师大人的大腿了。


  　　王崎知道村长的意思，随手将那个不知名的山河城弟子一扔，伸手在那个黑山羊的身上搜了搜，找出一个皮囊，看了看，里面果然有很多干粮、肉和水。王崎将里面的猪肉取出，道：“趁着这些肉还没有变妖怪，吃了吧！”


  　　众人的欢呼声再上了一个台阶。


  　　村长龚德胜几乎跪下了：“多谢仙师，您的大恩大德……”


  　　“有这份心的话，就多背几句诗吧。”王崎微笑道。


  　　村长福至心灵，立刻道：“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王崎点点头，然后道：“这些家伙已经被我打倒了，但是他们身负魔法，死了不得解脱。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研究一下这些怪物的身体，过一两日，我便亲自超度他们！”


  　　“感谢……太感谢您了！”


  　　不管心中如何想，龚德胜至少做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王崎一只手拎起战斗员，另一只手拎起不知名的山河城弟子，道：“将他们远远的扔出村子外面吧，我先救醒我的朋友再说。”


  　　……


  　　那是……大地的崩溃。只一瞬间，整颗行星的生命就已经荡然无存。死寂降临。


  　　当死意充斥着星球的时候，天空破碎，无数黑色的阴影从中流淌而出，划破虚空，仿佛一场会流动的恶梦。在这个毫无生机的大地之上，只有“死亡”本身在肆虐。


  　　——没错，那个玩意，就是“死亡”，就是先天……#￥％￥#％￥％￥……


  　　因为信息损毁而出现了乱码。


  　　一枚源自杀戮的道种文字凝集而出，甚至渐渐产生形体。


  　　但是，另一种暗红色的“现象”却勇敢的扑向了那个“死亡”的阴影。


  　　它们……不，“那东西”居然要杀死“死亡”！

  　　“啊啊啊啊啊啊啊！”宗路拓惨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然后，他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一个少年面前躺着一个黑色的怪人。少年不断将尾端带有透明玻璃泡的针刺入怪人的穴道。那些针的尾端不知为何，放出不同颜色的光。


  　　少年看到宗路拓醒来了，抬起脸，笑容中还带着两分杀意：“啊，朋友，你醒了啊，正好……”


  　　宗路拓没有听到少年在说什么。眼前这一幕和怪人口中的“改造”重叠在一起。他尖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王崎挠挠头，继续给战斗员插了一针。这些针是他刚刚才做出来的法器，通过针体内储存的些许第零号元素，反应这个战斗员体内法力的流动。他希望通过这种手段，反推出“战斗员”的功法。


  　　没过多久，宗路拓第二次尖叫着醒了过来。王崎在他昏过去之前，喊道：“看看我是谁！”


  　　宗路拓茫然的抬起眼：“王崎？”


  　　“呼……还好没再昏过去。”王崎舒了口气：“驱散你体内的异力、闭锁你的穴窍，可是花费了我不少功夫。”


  　　“闭锁穴窍？为什么？”宗路拓也发现自己不能运转天地灵气，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王崎解释了这里灵气环境异常之后，又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战斗员，道：“捉我们来的幕后黑手似乎是想要开发出一个能够在这种环境当中运转自如的功法，这个战斗员就是他的成果。我正在试图逆向破解。”


  　　宗路拓点点头，觉得这位同道好像和反派一个德性。这个时候，王崎却说出了一句让他吐血的话：“说起来，你也是尔蔚庄论剑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宗路拓……山河城真传弟子……”


  　　“啊，我很久以前有个仙院同窗也去了山河城！”


  　　宗路拓忍受不了这种羞辱，闭上眼睛：“王崎道友，你不觉得你拉关系的时候语气非常没有诚意吗……”


  　　“先不说这个了……你检查一下你的储物袋，看看除了食物和水之外，还多了什么？”


  　　宗路拓不明所以，却依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书不见了，然后多了……一张纸条和一块岩石标本。”


  　　“岩石标本？”王崎皱眉。


  　　纸条自然还是“虽然这是游戏，但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岩石标本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王崎道：“对了，宗道友，我们现在在一个与十万大山有关的秘境里，你知不知道一些什么信息？”


  　　“十万大山？”宗路拓听到这个词，瞪大眼睛。随后，他仔细看了看梅歌牧留下的岩石标本。


  　　然后，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请假条……请不要为这个理由而发笑。


  　　对不起，今天我忘吃药了，现在腰很疼……请原谅我。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从权

  　　宗路拓看着那块岩石，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十万大山，两亿年前……


  　　——生灵死绝……


  　　——裂开的天空，凝聚的道种文字……


  　　冷汗逐渐出来了。宗路拓突然尖叫一声，扔开了手中的岩石标本，然后缩到屋子角落：“拿开！快拿开！”


  　　王崎一把接住这岩石标本：“怎么了？”


  　　“我们死定了……我们都要死了……快拿开……”宗路拓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身体颤抖不止：“不……不行……死定了……”


  　　王崎举起手，想要画个清心咒过去，可咒光刚一出现，就在异种灵气的侵蚀之下崩溃。王崎下意识的换了一种远古佛宗的手法，可同样也崩溃了。无奈之下，他只得蜷曲手指，使用龙族神通凝聚寒气，泼在宗路拓身上：“你，给我清醒一点！”


  　　冻入骨髓的感觉让宗路拓的大脑空白了片刻。见状，他将那块岩石标本抵在宗路拓的脖子上，问道：“这到底是哪里的标本？有什么意义？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你给我说清楚！”


  　　“说……说清楚……”宗路拓迷惘了一下，待他看清王崎手里拿着的东西之后，又尖叫了出来：“拿开！这是假的！拿开！拿开！”


  　　王崎也冒出了三分火气。他救下宗路拓，就是为了打听他口中的线索，找到回去的方法，可现在宗路拓分明是知道了什么，但无论如何都不肯好好说。他一把捂住这家伙的嘴巴，然后将足以冻伤人的寒气灌入他的口中：“你这家伙，给我冷静一点！”


  　　宗路拓终于不再发狂，而是愣愣坐着。随后，他开始嚎啕大哭：“为什么……我当初就不应该来尔蔚庄，如果我不来尔蔚庄，司师妹也不会出事，如果司师妹不出事，我……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在这里探讨这禁忌话题！”


  　　王崎挠挠头：“前面两个我还能理解……你师妹出事和你谈论这个，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宗路拓只是哭。


  　　王崎挠了挠头，问道：“‘禁忌话题’……很可怕？”


  　　“山河城已有七百年未曾踏足那里！”


  　　——七百年前就发现了……但是却一直没敢深入研究……


  　　王崎手指轻叩地面。能够让一群求道之心甚坚的修士七百年来只是看着却不敢真正去研究……看起来这个危害还不是一般的大。如果只是谁研究谁死，那山河城到今天，最多也就是减员严重。能够吓住他们的，大约是……


  　　——谁去研究，就死一大片。


  　　然后，他们现在有可能就在那个“禁忌”里面。


  　　王崎盘膝坐在宗路拓对面，然后取出两支灵犀瓶，道：“朋友，停一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宗路拓显然是不想知道，理都不理，只是继续哭。


  　　王崎道：“好多年前啊，我在神京搞了个大新闻，你那个时候地位要是够高，说不定能有所耳闻。”


  　　宗路拓的哭声渐渐小了点。


  　　王崎接着稍稍解释了一下心魔大咒的原理和作用，然后道：“我手里这两支呢，一个唤作道心纯阳咒，一个唤作千幻神咒，他们都可以排除恐惧等负面情绪。只要我这么一捅……”——他特地用灵犀瓶的接口刺了刺宗路拓的眉心——“唰！你就不会害怕了。”


  　　宗路拓停止了哭声，身子却开始颤抖了。


  　　“我原本打算等技术成熟的时候呢，就用类似的手段修正一下自己的个性——这是真心话。所以，不要怀疑我，我是真的会这么对你的。”王崎看着他，问道：“这两道法咒啊，能够纯净心灵，排除负面情绪，听上去像是一等一的正面法咒嘛，干嘛不用在自己身上呢？”


  　　宗路拓摇摇头。


  　　“现有技术条件下，它们在排除你负面情绪的同时，也限制了你的思维。”王崎道：“中了这个法咒，你的自我就会被渐渐洗去，但记忆不会受损。那个时候，你就成了某个存在的狂信徒，基本上有问必答，但不会有自己的思想。”


  　　说到这里，少年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如果给某个存在下跪可以换足够的资源的话，我是不吝啬于一跪的。但是唯有脑子，我绝不会退让。或许恐惧会让我感到无比难过，但是作为一个求道者，我依旧希望能够知道‘真相’——哪怕它非常可怕，我也不希望为了这一点点‘舒适’就阉割掉自己的心灵。”


  　　“你……”


  　　“宗路拓，可若是你已经因为恐惧而废了、没有用了，那我不介意把你骟了，从种猪变成肉猪，在另一个层面上‘做贡献’，明白？”


  　　“你……”宗路拓的牙齿格格打架：“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


  　　被困在这里，基本已经是必死无疑，但若是在死前遭受到比死还可怕的侮辱，那才真是万万不要。


  　　“啧，终于冷静了？怂得你。”王崎这才放开了宗路拓，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你难道不知道吗，作为一个求道者啊，就要做好这一秒的发现被下一秒推翻的觉悟。再可怕的真相，只要它存在，那就是道之所化。”


  　　“说得轻松……”宗路拓咬牙切齿：“你能推翻什么？”


  　　王崎“嘿”了一声，乐了。宗路拓被这一乐，也是想起来了，这家伙确实有资本说这种话。


  　　上一次万法门集体往青山崖跑的景象，才过去几年？

  　　“是啊！我不如你！我只是个胆小鬼！懦夫！没用的男人！”宗路拓自暴自弃的大声说道：“你要我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在这种必死的情况下！”


  　　“民不畏死……”王崎笑了：“你都接受自己是在必死的情况下了，怎么就不能英雄一下？”


  　　“英雄给你看？”


  　　“你的‘司师妹’。”王崎道：“就算出了意外，你们也有机会见最后一面然后死在一起吧？在最后，留下个英雄的背影？”


  　　宗路拓沉默了一下，尽管身子还是在瑟瑟发抖，但还是说道：“我懂了……”


  　　王崎舒了口气。他打嘴炮从来就是为了气死敌人，这种给人鼓劲的活他还真没做过几次——尤其是这种绝境下。


  　　“果然，男子汉的话，就是要为某人而变强啊！”


  　　宗路拓运转呼吸法与观想法。在这种不能运转天地灵气的情况之下，这两种法门对于结丹期修士来说，不过是一种用于收摄心神的手段。但宗路拓好歹也是今法修当中的精锐，很快就镇定下来。


  　　“下面我要说的，是山河城一脉，还有后来的仙盟死守的绝对秘密，原本是乙级机密的。只不过，根据《从权律令》，我判断现在是紧急时刻，透露这些机密可以增大我们的生存几率，所以我告诉了你，你需得发誓，不得泄露。”


  　　宗路拓神色肃穆。


  　　所谓《从权律令》，相当于一个战时特殊制度。这个条令原先针对的是“知识产权”。原本，仙盟禁止私下传授注册在案的种种法度。可若是多位修士身陷绝境或面对强敌，某人需要学习某个法度来临阵磨枪或克制敌人，则可以进行相互传授。


  　　后来，这件事也延伸到诸多仙盟机密情报上。持有机密情报的修士，不是暗部那些忠心耿耿之人，就是最核心的研究者【王崎是后者的代表】。若是将这些情报分享给在场其他人可以提升情报持有者的生存几率，则情报的持有者可暂时无视密级分享情报——当然，若是真的生还了，则事后必须报备。


  　　王崎咧嘴：“得了，这情况下你还装这逼……心魔大咒的存在同样是乙级机密，我还知道几个甲级的，要不要一并告诉你……”


  　　宗路拓知道自己冷不丁的就知道了几个高级机密之后，竟有些淡定不能。但他还是梳理了自己的想法，问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先从那块标本说起吧，我想知道，你到底怕什么？”


  　　……


  　　艾长元猛烈的吐了口血。辰风赶紧搀扶住他，而艾轻兰则伏在岩石后面喘息着。


  　　“呼……呼……呼……还好……还好我不怕阵法，直接搞死了一堆小兵。”艾长元吐血道：“这个蜘蛛怪物，被干掉了吧？”


  　　“如果……如果他是已知物种，那……神经系统……和经脉大循环……应该已经被毁了。”艾轻兰道：“就是……就是不知道……”


  　　躺在地上的这个蜘蛛怪人，就是他们的成果。艾长元本来就是脆皮，全靠闪现和隐形混的，现在他两者都没有了，战斗力大打折扣，只能用引力猛不丁的弄坏敌人体内要害。这一手对付体魄不强的小兵简直无往不利，但是对付这头领就力有未逮了。


  　　最终，艾长元也只能将他引入石林，然后由艾轻兰闷棍爆头。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来说一说这颗小小行星的故事吧


  　　轻兰也没想象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沦落到要靠在地上捡的石头杀敌，而且还是闷棍——虽说因为不知多少年灵气的浸润，这里的石块早就堪比法宝了，但这并不能改变她“捡石头”的本质。


  　　地上的这个家伙，本质上来讲并没有多强。如果没有这无孔不入的异种灵气干涉，艾轻兰至少有一百种手段将对方杀死。可现在，她就连打闷棍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还气喘吁吁的。


  　　“你们……”蜘蛛怪气若游丝，却坚持说道：“骇爪魔门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艾轻兰用颤抖的手给自己灌下了几颗固本培元的丹药——在外面，她根本用不上这种东西，随身携带的丹药，大多数都是给实证用动物使用的。相对于她远超同阶的法力总量，这些丹药杯水车薪。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内外灵力密度差进一步加大的话非常危险，所以她必须时刻保持满状态。听到那个蜘蛛怪的话后，艾轻兰伸手抽出一小瓶液体，撕去封印之后塞进那个蜘蛛怪人脖子上的伤口里，道：“让他来啊。”


  　　艾长元和辰风缓缓后退。那个液体是艾轻兰在研究抗灵素时无意间弄出来的副产物之一，对这里的异种灵力吸纳能力极强，但是在吸纳的灵力量超过一个阈值之后，就会产生剧烈的爆炸现象。蜘蛛怪人心道不好，但是已经无力将之取出。数秒钟之后，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看着随着爆风而弥漫开去的白色烟雾，辰风叹息：“我觉得还是留下活口比较好……”


  　　艾长元摇头打断：“这件事，艾轻兰师姐选择是对的。在这个环境之下，我们的恢复能力非常弱，甚至还低于凡人。而看这个怪物不自然的样子，应该是被某种法度变成这样的，谁知道它有没有什么快速回复的本事？我们一开始就应该寄希望于他们身上的东西。”


  　　“你们快看！”艾轻兰突然叫了一声。


  　　那个蜘蛛怪人身体内部出现的烟雾突然如同录像带倒放一般往回缩。但是，这些烟雾最终却没有缩进蜘蛛怪人的体内，而是在蜘蛛怪人的尸体上方，凝聚成四个小字。


  　　“关卡，通过。”


  　　随后，这些白色烟雾再次变化，形成了一副立体的地形图。


  　　“这是……通关奖励？”辰风之前好歹还算是玩过游戏路秩，对于这里面的道道有点了解。


  　　“先不管什么奖励不奖励……”艾长元脸色严肃：“如果这个破地图是真的……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


  　　“所有的人都收到地图了。”铁王座前，谪仙淡淡的说道：“除了王崎。”


  　　“除了王崎？”梅歌牧眉头一皱：“不至于吧？连这种怪人都不敢打？”


  　　“不……你的那个法咒，其实是用那些今法修士的手段打造的，王崎明显也会那个手段，所以在地图显像之前，他就直接破坏了你藏进那些怪人体内的咒术。”


  　　梅歌牧挠挠脑袋：“这算什么事啊……游戏还没开始，我钦定的主角就因为路秩漏洞，卡掉了最关键的游戏道具还有官方攻略书？”


  　　——而且，这个BUG，还是那个角色自己刷出来的！

  　　……


  　　“先从那块标本说起吧，我想知道，你到底怕什么？”


  　　面对王崎的这个问题，宗路拓沉默了几秒，然后反问：“你知道两亿年前的物种大灭绝吗？”


  　　王崎点了点头。两亿年前，正好是龙族正式自封文明、退出神州后土的时代。而两亿光年之外恒星光谱集体变红，说明正好在这个年代，肯定发生了些什么。王崎甚至猜测，两亿年前出现过宇宙尺度的仙人大战，神州正好被波及。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物种大灭绝并不奇怪。


  　　但是，宗路拓接下来说的话，却着实有些颠覆了：“这一次物种灭绝，在教科书上提的非常隐晦，只说两亿年前有大灭绝，却不说大灭绝到底灭到什么程度、有什么物种幸存。”


  　　王崎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在仙院的时候倒是听过相关课程，但是那时候他以为这只是地球历史上恐龙灭绝的“仙侠版”。当然，那个时候他都不知道龙族其实是智慧种族就是了——开玩笑，以龙族的能力，他们不出去爆星那些小行星就该谢天谢地了，哪里轮得到它们来撞神州？

  　　只是现在看来，这里面另有隐情？


  　　王崎笑道：“总不至于一种都没有留下来吧？”


  　　宗路拓看着王崎，不说话。


  　　王崎笑道：“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我也知道啊，区区两亿年，根本不够从单细胞开始重塑生灵啊。”


  　　宗路拓哼到：“这里就涉及一个概念了——皇后断代……”


  　　“‘皇后’断代？”王崎奇了：“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皇天’与‘后土’的简称。虽然按照风雅的说法，应该是‘后皇断代’，但是在这个概念里，‘皇天代’是排在‘后土代’的前面的。”宗路拓道：“总之，名字就是这个了。”


  　　“至于它的意思……”


  　　——类似于地球上的“中生代”和“新生代”？

  　　“这是一个生灵之道的概念，并不是后土之道、山河之道的。”宗路拓看着手里的岩石标本，微微出神：“皇天代的生灵，几乎没有活到后土代的。已知范围之内，确实不存在一个物种，真的从皇天代活到了后土代。一个细胞都没有。”


  　　“就好像……神话之中，天上至高的神灵交换了权柄，导致了地上的生灵全部洗牌。”


  　　“停一下，朋友，这个笑话可不好笑啊。”王崎咧嘴：“不要传播这种恐慌的氛围。如果那个什么‘皇天代’的生灵已经全灭了，那为什么我们还在？如果两亿年前的生灵全部死绝了，为什么我们还可以从三亿、四亿、五亿年前的生物身上看到与我们相似的地方？而且两亿年，绝对不够从生灵源质到人族这种高级生灵。”


  　　“很难想象。”宗路拓低声咆哮：“我也很难想象啊！但是，这就是事实。这块化石标本，就是证据！”


  　　“这是一块沉积岩变成的化石，也正好是‘皇后断代’的线。”


  　　“在线的前面，主要是今天被称之为古藻纲、紫藻纲的两种藻类，有少量是蓝藻纲和绿藻纲，但是这些蓝藻、绿藻，和今天的蓝藻、绿藻根本不是在同一个目的。”


  　　“而线的后面，则是蓝藻纲、绿藻纲，以及之前完全不存在的黄藻纲、红藻纲。它们和皇天代的藻类，确实是同属于藻类植物门，但是，其中差异最小的，也是同纲不同目……”


  　　说到这里，宗路拓突然顿住，然后笑道：“是不是很吃惊？也就是说，在某一个时期，就连最为顽强的藻类也灭绝了。然后，过了一段在地质学与生灵演化上来看极短的时间……嗯，非常短，短到这两个时代的生灵可以在同一块化石里被发现。”


  　　“除了一种生灵之外……还没有发现有一个细胞成功从皇天代活到后土代。”


  　　——但是，即使是在同一块化石里，这两个时代的生灵中间也有一条线。没有一种生灵能够横跨两条线。


  　　“这太不现实了。”王崎道：“如果这个地方全灭了，那谁又有那个本事和心情，在这里重塑出一个生物……圈……”


  　　——好像还真有。


  　　“除了一种生灵之外”，这个“一种生灵”，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是哪种。而这个“一种生灵”里面，还真有这么一个个体，实力又强，又有这份心思。


  　　“可是，不是说物种全部灭绝了吗……就算是种子库吧……就算是种子库吧……那也得和当时的生灵一样啊？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断代啊……”


  　　“鬼知道。”宗路拓嗤笑：“怎么了，天才，这就听不下去了？”


  　　王崎咧嘴：“没有。”


  　　“实际上我们也很好奇，天灵岭一直希望能够找到皇后断代形成的原因——比如说两亿年前仙人斗法形成的‘强者地貌’什么的。因为，能够波及整个星球的战斗，形成的强者地貌必然很明显嘛。可是啊，可是，多少年来，我们一无所获。”


  　　“而直到最近，我们才有了新的收获。”


  　　宗路拓看着王崎，缓缓问道：“你知道有一个地方叫做‘灵凰岛’吗？”


  　　王崎怔怔的看着宗路拓。


  　　“算了，我知道，你肯定是不知道的。”宗路拓叹了口气：“据我宗的前辈所说，灵凰岛地下有一个已经枯竭的灵石矿脉，在那里，我们有了最近一百年最大的发现。”


  第二百五十五章 灵凰岛地理大发现

  　　王崎是懵逼的。


  　　老实说，他从没想过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灵凰岛”这个名字，更没想到灵凰岛还与这件事有关。


  　　而最令他没有想到的……


  　　——我勒个去那个什么枯竭矿脉当年可是我留下的临时基地啊我还在那里做了几个“超级矿工系统”啊为什么我不知道那破地方居然还有如此恐怖的隐藏剧情？


  　　宗路拓却觉得自己总算是稍微找回了一点面子，心情都好了不少：“那条灵石矿脉非常特殊。虽然已经枯竭了，但是却依旧有几分残留。而我们从残留的灵石之内检测出了非常复杂的……本征式。这些本征式非常复杂，而且有明显的智慧设计痕迹——虽然这种力量的含量非常微弱，但依旧存在。因此我们判定，这一片矿脉就是通常所说的‘仙墓矿脉’或‘仙尸矿脉’。”


  　　仙墓矿脉或者仙尸矿脉，是指远古之时强大生灵死亡之后、尸体沉入地底形成的灵石矿脉。而仙墓矿脉最为典型的特征，就是其下方必定有强大生灵的尸体。人族现在发现的仙尸矿脉，几乎全部来自于始新妖族与更新妖族。已知仙墓矿脉的形成之地，下面大多都是古老妖族的古战场遗址，或者无限接近长生境界的强大妖神。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些年里被龙族打爆的外来仙人尸体。


  　　王崎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恐怕是有的。”宗路拓笑道：“那些仙尸矿脉的灵石，全部，没有例外，几乎都是——火成岩。”


  　　王崎挠挠头：“什么意思？”


  　　“你还没明白吗？仙尸矿脉，通常只能是沉积岩或者副变质岩！”宗路拓道：“只有强者被打落尘埃、尸体埋入地下之后，仙尸矿脉才会出现——当然，在泥土里坐化也有可能。绝大部分仙尸矿脉，都是沉积岩或者副变质岩。只有极少数情况——比如说某个强者在火山修筑洞府，洞府正好位于一片火成岩中，而他正好在洞府之中坐化，那仙尸矿脉才有可能是正变质岩。”


  　　变质岩有“正变质岩”和“副变质岩”两种情况。由火成岩遭受变质作用形成的变质岩称为正变质岩，由沉积岩遭受变质作用形成的变质岩则称为副变质岩。


  　　灵石并不是某一种灵物，而是一类灵物的总称。由于浓厚的灵力影响了结晶的过程，导致灵力本身被锁在岩石内的结晶当中。而不同于炼材的是，灵石并没有因为灵力的干涉而形成超凡的微观结构，仅仅是锁住灵力。也正是因为如此，灵石内的灵气容易被吸收出来。也正是因为“结晶”的关系，所以灵石一般都被分类为“变质岩”——不过，若是无数生灵残骸凝结而成的沉积岩，倒也有作为灵石的可能。


  　　王崎倒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他道：“若是强者死在了岩浆里呢？”


  　　“若是强者被人打入地壳之下，而自身法力又强大到不会被地火所烧毁、同化、吞噬，那他的修为想必是极高，法力的总量也是极强，且必定是仙人。”宗路拓道：“若是一个真正仙人死在岩浆里了，那他的法力，必定可以将一片岩浆侵染然，后在同一片区域之内某一段时间形成的火成岩，都必然会是这个强者的‘仙墓矿脉’。可实际上，并没有这种现象。只有灵凰岛所在的巨大群岛的部分岛屿下方，存在这种神奇现象。”


  　　“巨大群岛？”王崎抠抠脸：“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灵凰岛周围确实是有几个小岛，但是说巨大群岛……这个……”


  　　宗路拓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去过？”


  　　王崎点点头——不只去过，他还在那里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宗路拓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然后道：“其他的小岛，如今已经没有海面上的部分了。”


  　　——靠……差点忘了，这颗星球的地貌是随时会因为强者的心情而改变的……


  　　宗路拓继续说道：“我们大约发现了二十一条大型矿脉的遗址。其中有十九条都是在人类诞生以前就被采伐一空了，估计是妖族所为。有意思的是，那二十一条矿脉之中，有十三条都是一亿三千万年前出现的，还有七条则是六千五百万年前出现的。”


  　　王崎沉吟：“这个时间点……”


  　　一亿三千万……六千五百万……


  　　——好熟悉的数字……


  　　由于有教过妖族学生，所以他对这两个数字并不陌生。


  　　始新妖族文明结束的时间，还有更新妖族文明开始的时间。


  　　“一亿三千万年前，正好是始新妖族文明灭亡的时间。根据地质材料来看，那个时代发生了一次因为灵气过低而导致的生态灾害席卷了整个天下，虽然影响远没有什么皇后断代的大，但也造成了大范围的灭绝。六千五百万年前，难以想象的冰川期时代，更新妖族出现在大地上的时代。”宗路拓笑道：“你不觉得巧合吗？”


  　　王崎点点头。就算灵凰岛那个地方真的很容易形成矿脉吧……那也应该均匀的分布在时间线上，而不是聚集在某两个特殊的时间点。这实在是很像人工所为。


  　　宗路拓讥笑道：“还有你更加没有想到的。灵凰岛之下的矿脉，全是火成岩——我说过这句话吧？那是因为它们还没来得及形成变质岩。这是一条八万年前左右才新形成的侵入型火成岩矿脉。”


  　　八万年前，人族的历史开始的时候。


  　　第一次灵凰岛群岛矿脉形成，就好像是为了补充这个星球被始新妖族采伐得亏空的灵气。而后面两次，则更像是……送给某个文明的礼物。


  　　王崎忍不住道：“那还真是……惊人的发现。”


  　　“结合以上几个因素，我们也觉得这个灵凰岛下面，必定存在什么特殊的东西，因此就试着向下探索了一下。然后……我们就触碰到了某一个……禁区！”


  　　“‘禁区’？”王崎疑惑道：“什么禁区？”


  　　“就是我说的，七百年来山河城未曾向下探索更深一步的‘禁忌’。”宗路拓苦笑：“七百年前就有人发现了，在地壳之下、深入地幔的万丈之地，有一层封印。山河城一开始还以为那就是一个比较大的地下封印，打算在远一些的地方重开一个钻探井。可依旧是万丈之下……我们又遇到了封印。那似乎是绕不开的。”


  　　“也就是说，整个地心乃至于大半的地幔，都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封印之中。”


  　　“由于那个封印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所以山河城一时之间没敢碰触。万一里面封印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恐怖，触碰封印的人就有可能成为千古罪人。而灵凰岛下面，同样存在这样的封印。只不过，这个部分似乎有些特殊。经过分析判断，我们认为在特定的形态下，灵凰岛下方的封印是允许封印之下的力量流出的。而那些力量，最终就成为了灵凰岛之下的灵石矿脉。”


  　　“而更神奇的是，这个封印层的特殊之处，并不是只有一个。”


  　　王崎心中一动：“难道说……另一处是……”


  　　“十万大山。”宗路拓头靠在墙壁上，嘿嘿低笑，但眼泪却又流了出来：“十万大山秘境的正下方，是另一个特异之处。和灵凰岛下方的一模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十万大山下的特异之处并没有开启过的迹象，那边也没有什么灵石矿脉。”


  　　“而仙盟诸人则判定，十万大山和灵凰岛下面的特殊封印，是一种‘补漏’的行为，是原始封印破裂之后，另一个强者补上去的封印。两种封印手段上差异不说明显，但还是可以被逍遥期前辈察觉的。”


  　　王崎喉结上下动了动：“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呵呵呵，哈哈哈哈……极端高灵环境，而且异种灵力疑似是其他强者散功的产物。”宗路拓笑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们可是物理性的陷入了一个无法脱离的“地狱”啊！


  　　“真没想到啊，真没想到，我们山河城想了七百年都没能越过的禁忌线，居然就这样被我超越了……被我这个其实没什么本事的家伙超越了！”宗路拓哭得更加厉害了。


  　　“而且，我们似乎还顺便解决了生灵之道另外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到底皇后断代是怎么产生的？为什么连藻类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整的死亡，就连一个细胞都没有活过皇后断代？很简单啊！因为突如其来的极端高灵环境，让这颗星球上所有的水都变成了重水，所有的藻类都集体重水中毒而死啊！”


  　　但是，他呜咽道：“这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根本出不去啊……没人会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没人会知道我们在最后做了什么……我们出不去了，我们死定了。”


  　　王崎叹了口气：“别嚎了，你知道么，在画本当中，封印通常是用来破的……”


  　　“如果你知道了那位留下封印的强者，在神州大地留下了怎样的强者地貌，你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两亿年前的大地


  　　“强者地貌”，这是一个相当“强者”的地理概念。在神州这样的类地行星上，总会有生命。而有生命，就必定会出现强大生命。有强大生命，也就意味着自然环境非常脆弱。两个强者一场厮杀，就有可能让山岳变成丘陵，让丘陵变成平原，让平原变成盆地。


  　　有时候，甚至一个强者会因为自己的心情，而随手让地图改写一下。


  　　这样子形成的地形改变，就是所谓的“强者地貌”。


  　　王崎最熟悉的“强者地貌”，大约就是“罗浮丘陵”了。这个地方万年之前还被称作“罗浮山”。只不过，皇极裂天道和罗浮玄清宫的一场厮杀，让这片山岭只剩下一点残骸。


  　　尽管那一战有两个大乘期修士参与，可在广袤的宇宙中，区区两个大乘期，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王崎知道，世界上必定存在更加可怕的强者地貌。


  　　“就算你说整个神州大陆都是他留下的强者地貌，我也不会惊讶的。”


  　　对于王崎的言论，宗路拓嘿嘿讥笑一声，然后道：“我刚才跟你说了吧，圣龙渊……龙族所在的板块，被某种力量死死钉住，完全不会漂移。大洋板块则因为惯性而自东向西运动，冲入神州板块下方，形成较高的神州南域。”


  　　王崎点点头。


  　　“而‘大洋板块’与‘西海板块’的分界点，就是灵凰岛了。由于处于这个分界点，所以灵凰岛附近海域的岩层非常不稳定，频繁——我是说在地质学上非常频繁的出现火山喷发。这个分界线上，火山爆发不断，所以形成了灵凰岛群岛。”


  　　王崎道：“这不会就是那位神秘强者留下的强者地貌吧？一条永久存在的板块裂缝？”


  　　宗路拓摇了摇头：“而对比了灵凰岛东西两侧的地下，我们却有了另外一个惊人的发现。西海板块和大洋板块的岩层构造差别很大。而进一步探究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大洋板块内部岩层，没有什么复杂的结构，甚至没有火成岩所特有的‘纹理’。除了少数入侵型岩浆岩与变质岩之外，整个大洋板块的地下岩层，都好像是一个瞬间凝结而成的整体。这个整体之上，才是一层薄薄的沉积岩外壳——大概积累了两亿年吧？”


  　　王崎第一次感觉半懂不懂——这大约就相当于他跟别人讲数学一样。他吃力的分析，道：“也就是说……大洋板块，大约是两亿年前才出现的？”


  　　“嗯，最近与那一支海洋之主达成某种共识，我们才发现的。”宗路拓道：“而根据化石还有其他痕迹，我们山河城一般认为，整个神州大陆，在两亿年前都是海洋，整个神州大陆都是在这两亿年里从海底抬升起来的。而在人族已经掌握的资料中，东海、北海在两亿年之前同样都是海洋。我们原本以为，两亿年前的大陆，如今已经沉入西海或者远海之中，可是最近的发现却同样推翻了这个猜测……西海在两亿年前就已经被龙族固定了下来，而远海……两亿年前才刚刚成型。”


  　　“你觉得，两亿年之前的大陆去哪了？”


  　　王崎呆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宗路拓一边流泪，一边大笑：“想不到吧？我山河城苦苦追寻了那么久的问题，一下子就在我眼前揭示了这么多个！这么多个！我现在居然就站在两亿年之前失踪的大陆之上！”


  　　少年又看了王崎一眼，见他还呆若木鸡，道：“不明白吗？”他伸出手，想要放一个幻术。可法术还没编织完成，异种灵力干扰就使之彻底崩溃。法力反噬，牵动他受伤的根基。宗路拓又咳了两声。


  　　王崎伸出手，在体内完成法术，然后手指之间放光——这是纯粹的光，是王崎体内成型的法术引发的现象，不会受到那么严重的干涉。王崎用左手手指做了一个“球”当做立体投影。然后，他伸出手刀，在这块球上轻轻一砍，球体表面的一层硬壳破碎，落入球体内部。


  　　然后，球体内部的液体，重新形成一层壳。


  　　这就是在尔蔚庄被袭击的那一晚看到的梦境。


  　　原来，那个梦境并不是单纯的幻象，而是记录在这些异种灵气之中的、来自两亿年前的灵犀，是实际存在过的景象。


  　　恐怕那就是龙皇将整个古大陆全部打入地底的一瞬间吧。


  　　“这不是很明白吗？天才。”宗路拓吐了一口血，笑道：“打碎一块大陆，然后再凝结一块大陆……哈哈哈，整个板块都是他留下的强者地貌啊！”


  　　“这不可能。”王崎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有这么大一块板块沉入地底，岩浆涌出，那神州后土的海洋都会被蒸发殆尽……”


  　　“兴许是神州海洋全部蒸发之后，又从遥远的地方重新采集水、运送水过来，然后按照之前的海水成分进行微调，又或者是干脆用法力护住海洋，谁知道呢？不过我个人是比较支持第一个观点的——这样连解释‘重水去哪了’的功夫都省下了。”宗路拓躺下，翻了个身子，背对王崎：“好了，让我一个人呆着吧……就算要送死，也得让我休息休息不是？”


  　　王崎看了宗路拓一眼，然后转身走出小屋。


  　　老实说，他心境也有几分混乱。


  　　打从心里，他就有几分不大认可宗路拓的说法。这个理论毕竟只是理论，还有许多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就比如说，如果两亿年之前生物灭绝，真的是高灵大灭绝的话，那整个这颗行星的元素丰度都会发生改变。


  　　就拿氢元素来说，氢的同位素中，氕和氘的比例在一般情况之下是七千比一。而极端高灵环境下，这个比例甚至能够倒过来。而氘也是一种稳定的同位素，除非发生核聚变，不然不会被消耗，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如果说两亿年前整个海洋都被化为了重水，那今天这颗星球上恐怕依旧是重水较多。


  　　虽说宗路拓的“海水全部蒸发、龙皇从星空重新采集水”的说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存在其他稳定同位素的元素，可不止是氢。如果那样的高灵大灭绝真的出现过，那这颗星球上肯定会留下痕迹。


  　　除非……


  　　“龙皇已经强到可以将那些异常的稳定同位素全部还原……”


  　　将整个古大陆埋入地幔深处，保证神州的总质量不改变，引力不改变，设置封印永久封印其内部的灵力，这些还只是让人惊叹“啊龙皇陛下真强大”。可连这颗星球上所有的多余稳定同位素都还原……这已经不是强啊弱的问题了。龙皇简直就像是将这颗星球从原子层面重塑了一遍一样。


  　　不过，龙皇的强大，也不是让王崎恐惧的原因。真正让他不舒服的，是另一个因素。


  　　按照这个说法，神州人族很难对这颗星球宣示主权——哪怕龙族认可。他们的根或许都不在这颗星球上，或许他们的先祖不是这颗星球上从无到有诞生的生灵，而是龙族妆点文明坟场时移植过来的盆栽。


  　　这个理论若是广泛传播，甚至有可能会动摇人族社会的根基。


  　　就连王崎在这个时候都忍不住产生了一分动摇。他对自身生命产生了一丝的迷惘。如果人类的根真的不在这个星球，那这个他和这颗星球的渊源……


  　　王崎甩了甩脑袋，自嘲一笑：“一下子跳戏到《赛文X》，让我都产生了一丝动摇吗？”


  　　《赛文X》这部科幻作品设定十分奇特。在这部作品当中，人类才是外星侵略者的后代，而反派则是当年被人类祖先屠杀的地球原生种族。


  　　王崎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想什么呢……我的思想都是从其他宇宙过来的，身体发源自这个宇宙的其他星球，又有什么关系？”


  　　——至少现在的我，确实是“人族”这个族群的一员。


  　　——对于我来说，站在人族这边……这一点立场就是天然的，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王崎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在屋外大声说道：“宗道友，你最好意识到，现在我们处于一个什么境地。”


  　　“绝境？是啊，这必定是绝境。对于任何一个‘生灵’来说，这都是绝对的‘绝境’。”


  　　“但是啊，但是，我们并不仅仅是人这种‘生灵’，我们更是求道之人啊——你要意识到，你已经发现了山河城几百年来都在孜孜追寻的东西！现在的你，见到的所有事物，几乎都是对我人族、对今法视野的巨大开拓。”


  　　“在这种境地之下，你舍得去死吗？你舍得不看吗？”


  　　小屋之内传来宗路拓的吼声：“别人不会知道啊！”


  　　“别人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求道者，总归是有‘为自己而活’的一面吧”王崎笑道：“虽说这是个奢侈到极点的爱好就是了。”


  　　“再说，不努力一把，你怎么断定我们今日之所见不能传达出去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疑惑与进展


  　　王崎嘴炮劳军的能力，确实远远不如他嘲讽敌军的水平。在他一顿嘴炮之后，宗路拓最终也没有走出那间小屋。


  　　王崎也不沮丧，对于他而言，宗路拓不死就行了，实际上，他已经完成了道义上的一切要求。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指望宗路拓能够帮什么忙。


  　　而且，宗路拓刚才提供的那些信息，对于他来说就是帮大忙了。


  　　在离开屋子之后，王崎首先就悄悄离开小村，在周围探查一番。


  　　和印象中一样，这里确实是典型的火成岩。无论是穹顶还是地面上的石块，确实都存在“流淌”的痕迹。来的时候王崎就看出这一点了，但是在知晓所谓的“封印”还有“古大陆”之后，再看这里，确是不一样的感觉了。


  　　等他走远之后再看那个村庄所在的地方，却是真的看出点味道来了。


  　　“好像是一个……被岩浆吞没了大半的建筑。”


  　　真的，村庄所在的建筑遗迹，在落入岩浆之前就是一道残骸。而这道残骸估计原本也是什么了不得的重要建筑，即使只剩下一部分，也能够排开岩浆。然后，也不知是岩浆就这么凝固，还是其他的效应，总之，这个地方就这么出现了。


  　　直接由岩浆冷却形成的地下孔洞。


  　　那些类似于石钟乳和石笋的构造，现在看来，却不是流水的侵蚀与沉积作用的结果了。或许是因为当时这个遗迹力量已经不完全的关系，所以撑起的防护上出现了许多缝隙，岩浆就是从那些缝隙里面进来的。那些熔岩在某种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下，形成了这样的景观。


  　　水与火的造物，在外形上居然是如此相似。


  　　王崎闭上眼睛，还原出熔岩还没有凝固的景象。


  　　“果然……当年龙皇失望的将整个龙族古大陆沉入地幔，还有一些建筑灵性不昧力量未失，所以撑起了一片空间，降低了温度，然后形成了这样的所在。”


  　　“原来如此……”


  　　“而龙皇封印的、足够引发高灵大灭绝的力量，就全部积存在这里。估计有一些物品的力量能够抵受住这种力量的侵蚀，依旧存在。就是不知道这古大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像这样的空洞多吗？彼此之间相连吗？用何种手段通行？路程远吗？还有，王崎身处的这区域，在当年的龙族遗迹当中算大还是算小？有没有危险的怪物？


  　　这些王崎都不得而知。


  　　“现在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王崎纵起身法，往远离村子的方向跑了足足一刻钟，也没有见到这块区域的尽头。可见，这是相当大的一片区域。岩浆翻卷的形态被凝固了下来，形成极端复杂的地形。王崎担心走得太远了就会迷路，所以没有继续深入。他停在这里，摇了摇头，然后取出三枚紫色的硬币：“龙皇陛下，要是您这个时候能够蹦出来救苦救难就好了。”


  　　三枚紫色的硬币静静的躺在王崎的掌心。这玩意乃是王崎在神京的时候就偶然获得的东西，乃是龙皇本人精气所化，原本可以自由变化成持有者所希望得到的东西。对于龙皇来说，这东西就是他观察神州大地的“眼睛”与“触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两族正式接触之后，王崎就渐渐避免使用这东西了。


  　　他好歹也算是人族的“权二代”，还是核心的那一批。而且，他自己也不喜欢被人窥探的感觉。


  　　可现在，他却无比希望龙皇陛下能够透过这小小的硬币出个声，或者这三枚硬币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威能，号令这地方的某些恐怖存在……


  　　然而这些都不大现实。


  　　古龙皇也就是借助这玩意观察一下现在主导神州大陆的智慧种族，偶尔也会传递一点消息，了不得再多给持有者一些好处。说到底，古龙皇自己都不希望这个封印被打开，然后其他人进来，又怎么可能在自己的馈赠之中准备好针对“这里”的变化？


  　　过了一会，王崎叹了口气，将三枚硬币收起。这三枚硬币在这种情况下毫无变化，周围的异种灵力仿佛察觉不到这三枚硬币的存在，根本不来侵蚀它。为了避免龙皇的观察，王崎早就没有将这三枚硬币温养在体内的习惯了。此时他就算想将之收入自己的体内，也碍于空间同样被异种灵力微妙的影响、空间道法极易失败，不敢实际去做。


  　　如果可以将之收入体内，让这三枚携带龙族先天神通的硬币发挥作用——像黑山羊怪人那种恶心的敌人，自己一拳大概可以打死十个。


  　　王崎摇了摇头，收起自己的幻想：“现在大概知道了自己在哪里，然后也知道了周围是个什么状况……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就这么呆着，肯定是不行的。


  　　王崎虽然打杀了一帮子骇爪魔门，抢了一些粮食和水，但是这些粮食和水迟早是会消耗干净的。就算他自己不会因为缺乏粮食和水而丧命，也会因为肉身衰败而逐渐丧失战斗力。这就无异于坐以待毙。


  　　但是，真个让他去想反击的道路，却也是难上加难。


  　　“首先，之前洪元教主，我记得是在南极被冯老师一波天剑直接带走，而我初遇梅歌牧的时候，他也没多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一步……是在龙族的遗迹里捡垃圾捡出来的？还是他发掘了什么秘密？”


  　　——看样子，村落下面就是一个挺重要的建筑。要不要挖开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这个念头也只是刚刚出现，就被王崎自己否决。受到这异种灵气的浸润，这里的岩石早就无比坚固，在不能借用天地灵力的情况之下，他自己都很难弄碎这石头，又如何发掘这个遗迹？

  　　而挖一个遗迹就花上好几个月的功夫？那不可能。前面也说了，粮食和水也是有限的。


  　　想来想去，王崎也只得出了“先寻找对抗异种灵气、恢复战斗力的方法”。


  　　他纵身一跃，就要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他突然闪过一个疑惑。


  　　——大陆……为什么是古大陆呢？


  　　龙族是栖息在水中的种族。月落琉璃曾经跟王崎说过的、龙族天生的双曲面几何直觉就是最好的证据。有别于人族天然的平面几何直觉，在龙族眼中，三角形的内角和就应该小于一百八十度，直角四边形难以想象而直角五边形是非常自然的。这就是他们这个种族曾经生活在海中的证据。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家都默认它们是在水下建立的文明。


  　　无论是始新妖族时代、更新妖族时代还是人族时代，龙族都隐居在神州的大洋之中，守候着故土。


  　　——那么……海栖的种族，当初为什么要在大陆上建立文明？


  　　这个问题在王崎的脑海中打了个水花，然后渐渐沉寂下去。


  　　……


  　　“又一次失败了吗？”王座之上，梅歌牧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抛接着一根透明的试管。


  　　试管之内，是某种淡黄色的透明液体。


  　　“哪怕完全抹去神智，破坏大脑，用你炼制的法器当做思考器官、用你编写的咒术替代魂魄，那些试药的猴子也没有撑过第三层的功法。”无名谪仙操控着一个凡人的嘴，语气颇为遗憾：“我觉得，功法这条路，走不通就是走不通。当年永恒真色都没有粉碎的东西，你要依靠一卷功法炼化，本身就是痴心妄想。”


  　　“作为补充手段罢了。这里的异种仙力，算是我们为数不多能够发掘的力量了。只要我们能够操控这些力量，借助至圣圣庙，才有那一线希望绕过仙盟和龙族，进入仙路。”


  　　“可是其他方法……”


  　　“试试炼血法吧。”梅歌牧将那根试管扔了出去。谪仙慌忙操控戴戒指的人去接，然后抱怨道：“炼血法不是被你最开始排除的手段吗？”


  　　炼血法，也就是原版梅歌牧将妖血注入自己身体，在生命本质没有任何提升的情况下直接获得不输结丹期妖力的手法。不过，在这里使用这个法门，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修炼者的血液妖化，卷走修炼者本身全部的精气然后破体而出。


  　　“用这个代替妖血。”梅歌牧笑道：“我带来的那一批天才，就应该这么用啊。”


  　　无名谪仙点点头，然后随口问了一句：“说起来，你最看重的王崎怎么样了？”


  　　“还是没法监控。神瘟咒法毕竟太过麻烦了。”梅歌牧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我正在思考，如何逼他去研究这个地方的空间特性呢？是将最快的怪人派给他吗？还是说，接着让他帮我们攻克功法的问题？”


  　　“直接从你那斗兽场拉一批不就好了？”无名谪仙建议到：“只要连续不断的战斗，他就会迸发出潜力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破解

  　　王崎回到自己的据点之后，发现村里人已经将战场打扫完毕。所有因为神瘟咒法的影响、失去行动能力的“战斗员”已经被他们运送出村子然后捆绑好。而那些家伙身上的一些储物袋、法器等战利品，也被分门别类的放好。那些已经完成自己工作的村民，已经开始自己找个地方，念诵王崎传下的诗句。


  　　王崎大致清点了一下，发现数量与自己战斗时观察一致，并没有人有藏私的念头。现在大家都不能用灵识，有人藏一两个，王崎也没法发现。不过看起来，这里的凡人也都不蠢。毕竟，他们至多不过是因为身体突然变异，体内储存了一些灵力，并不能运用。让他们使用这些东西，也是难为他们了。


  　　王崎先是检查了一下这些储物袋，发现里面都有一点点干粮——真的是一点点，十个储物袋里的东西加一块也不够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吃一顿。另外还有一些水，以及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些描述性的语句，应该是某篇功法的段落。而且王崎整理之后发现，这些段落……还有不少是重复的。


  　　“这算什么？收集素材、合成功法？”


  　　王崎哭笑不得。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储物袋里面都是这么无厘头。王崎就至少开出七枚回气丹，三枚标注着“防御”的符篆。老实说，颇有一种游戏开箱子的感觉。


  　　“这算什么？打怪掉落？”


  　　这种似乎在勾引今法修攻击那些战斗员的做法，引起了王崎的警觉。他并不认为梅歌牧真的会疯到光是为打造一个“真人RPG”就将珍贵的东西放出来——尤其是那七枚回气丹。在外面，这是今法筑基修士都不屑一顾的货色。但是在这里，一粒回气丹几乎可以视作半条命。


  　　——梅歌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王崎谨慎的收起了那些纸片，然后又伸手招来村长龚德胜，道：“村长，我交代过你的事情，都传达下去了吧？”


  　　“是的……”龚德胜鞠了个躬。虽说仙师大人这一次以英雄的姿态救了整个存在，也救下了那个男人，但是龚德胜却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村子就算继续被骇爪魔门欺压，大家总可以再撑一两年。但是仙师大人带领大家反抗，那就说不好了。而且，他可是听那个女人说过了——仙师大人似乎对骇爪魔门埋入他们体内的东西感兴趣。而仙师大人对他的第一个指令，就是要他将大家聚集起来。让他检查一下身体。


  　　这个行为，让他觉得……这位仙师说不定在背地里做着和骇爪魔门一样的事情。


  　　但就算如此，他也已经别无选择。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起来。王崎听说原本这个村子有一两百人，两年下来，众人死的死、被带走的被带走，也就只剩下这些人了。


  　　众人排好队之后，王崎先让他们站定，他通过双眼确认这些人的形象，与此同时，他用法力沟通被他嵌入体内的算器，记录下这些影像，做好编号。之后，他又通过轻轻拍打，确认这些人体内的探针法器都在哪里。最后，王崎将自己的一丝法力度入这些人体内。


  　　在修炼了虚实两相修法之后，王崎的每一缕法力都包含着高度复杂的信息。在他有意输出之下，这些信息就是最强的病毒。而苏君宇同样也是个人物，他和王崎联手推广的万象卦文，早就在神州流行开来，很多制式法器用的都是苏君宇和王崎定下的体系。由于用的是王崎的技术，所以只需要一缕法力，王崎就可以攻陷探针，读取本体储存的记录。


  　　王崎检查完一个人，只需要几分钟。很快，这个无名小村里的几十人全部都被王崎探查过了。而算器之中，也记录了足够的数据。


  　　“贾维斯，先给我做初步的分析。”王崎如此命令，准备牵着那些“战斗员”离开。村长龚德胜想要拉住王崎，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可王崎直接就离开了。


  　　龚德胜重重叹息：“唉……也不知是福是祸……”


  　　……


  　　村外，王崎开始对那些被改造成“战斗员”的黑色怪物进行检查。首先仍旧是拍打身体，确认体内是否埋藏有异物。果不其然，王崎找到了同款探针法器。


  　　对于这些连灵智都被梅歌牧彻底抹去的肉块，王崎的动作就没那么温柔了。他直接割开一个战斗员的肉体，拔出探针确认型号无误之后，就开始了新的重复作业。


  　　——早在刚才检查的时候，他就已经确认了，这些家伙确实是活生生的“人”，但是魂魄已经被冲刷异变，大脑也被破坏，记忆全部被清洗，除了心脏还在跳动，说是“尸体”也不为过。


  　　对于“相当于被炼成活尸的人族尸体”，王崎不大可能会抱有什么感情——就算有，那也是相当于医学生对“无声老师”的感激之情吧？

  　　攻陷探针系统，读取本地数据，然后让贾维斯记录，进行初步分析。


  　　贾维斯的计算力依旧是非同凡响。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无数的图表就呈现在王崎面前。


  　　凡人体内采集的数据用图表归纳之后，显得非常杂乱，起伏不平。只是偶尔会有一段曲线呈现出有规律的状态。而那些战斗员体内取出的数据，全部都是平滑曲线，其中法力的起伏变化，一呼一吸，正迎合了功法应有的特征。


  　　也就是说，这些战斗员体内，都是成型的“功法”。


  　　“虽然非常原始，但是确实是贴合这里的环境制造出来的。他们体内的力量，也确实有别于这里的异种灵力……是一般意义上的‘法力’没错。”


  　　那些战斗员，在与王崎战斗的时候，确实是“结阵”了——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是在这样的灵气环境之下，将自己的力量伸出体外，与同伴相连。


  　　连王崎都做不到这一点。


  　　——换句话说，那个家伙已经研究出如何吸收这里的特殊灵力、提炼……将这里的异种灵力劣化成一般法力的办法？


  　　王崎又想起了自己醒来之前，梅歌牧偷偷放在自己储物袋中的那一篇功法，还有散落在那些战斗员储物袋当中的功法散页。


  　　虽说按照某种尿性，这些功法都是有后门的，谁练谁傻逼。但是，他未必不能从里面推测出一些东西来。


  　　王崎首先取出自己一开始得到的“初始道具”无名功法。这篇功法他还从来都没有读过。功法本身不算长也不算短，王崎两个小时就读完了一遍。总的来说，这功法，确实是针对人族体质的，且包括了练气到筑基的全部内容，但是结丹期开始就变得暧昧不明。


  　　后面没有元婴期的内容，也没有元神期的内容。仿佛它并不存在高阶阶段。


  　　当然，王崎自己也无法想象这玩意的高阶阶段。这诡异的行气路线一开始就违背了许多常识。七弯八拐的行功方式，使得这功法完成一周天的运转，比其他功法十周天都难。


  　　这样扭曲的功法如果让一般人来练，根本不可能练到筑基期。


  　　不过……


  　　“为什么要针对‘人族体质’呢？”王崎再次沉思。人族的优势，仅仅是在于每一个个体都有智能，是真正的“智慧种族”。但这对仙人来说意义不大。而论肉体对战斗力的加成，人类这个生命形态实在没什么优势。不说和龙族比，妖族也远远超过人族。


  　　而神京出现的那个“圣帝尊”则表明，谪仙完全可以针对非人的体质设计力量，又为何要拘泥“人体”？

  　　“这也是一个疑点……”


  　　记下这一点之后，王崎又整理起那些散页。所有相同的散页都被他归纳在一起，然后只取出一份做对比。


  　　整整一队战斗员身上携带的散页，也只是一整部功法的一部分，甚至都不连贯。王崎没法确认它行功的状态却只能判断出，它和自己的“初始道具”不是一个功法。


  　　“看起来，梅歌牧至少是研究出了三种不同的功法——姑且称之为‘战斗员功法’、‘初始道具功法’、‘收集素材功法’……”


  　　就在王崎深入思考的时候，一道风声呼啸而至。王崎抬头一看，发现宗路拓就站在他身边。


  　　王崎笑笑：“怎么，不哭了？”


  　　“给我个任务吧。”宗路拓依旧是黑着脸，对王崎低声说道：“给我个任务……我想要做点什么。”


  　　王崎问道：“你能做什么？”


  　　“至少我能出去探探路。”宗路拓说道：“绘制标准地图之类的，对我来说属于基本功，我可以出去探明周围的地形……”


  　　王崎摇摇头：“驳回。在我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前，你最好收起这个想法。”


  第二百五十九章 刷机越狱

  　　宗路拓此时就没有在尔蔚庄那里那么横了，他也横不起来。至少他是个知道斤两的家伙，在大门口以为王崎是哪个散户过来的，所以顺脚踩了也就是踩了，而知道了王崎真实身份之后，也就立马熄了比较的心思。现在也是。在这种环境下，他一身的本事也是完全用不出来，就连他自己的命也是王崎救下来的。所以，这种情况之下，他干脆完全服从王崎的指令了。


  　　只是，王崎现在做的事情，他却插不上手。为了避免灵力干扰，王崎让贾维斯通过寄存在他体内的戒指“数学”，直接对他施展幻术。王崎自己是看得到那一道道光幕，一行行数据、一幅幅图像，但旁人就没法看到了。宗路拓此时就连帮王崎分析数据、减轻计算量或者提供灵感都做不到。


  　　看着王崎如同中二病一般，双手对着虚空滑动，宗路拓就忍不住想要离这个家伙远一点。说实话，王崎现在做的事情也不怎么赏心悦目。在这一大堆昏迷倒地的黑色怪物中镇静自若的编制咒术的样子，也像极了传说中的魔道修士。


  　　地上这些家伙还时不时的动弹一下，好像要暴起伤人。这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心脏与神经。


  　　但是他也没法就这么离开。因为王崎对他的要求是“帮忙看着点，不要让这些家伙死了”。


  　　这些家伙之所以还没有妖化，便是因为他们还活着，生命系统还在运转，还能勉强依靠自身的代谢排出过量灵气、依靠经脉内的力量流转隔绝灵力。尽管这种抵抗力微不足道，但在这种衣服裤子说不定都会在下一秒妖化的世界里，还是很可靠的。


  　　王崎可不希望下一秒就有一个学会了天地升龙道的活尸跳起来。


  　　但这可真是为难到这个山河城的弟子了。无论是食物还是水，在这种环境之下都是异常宝贵的，不可能就这么消耗在这些已经死掉的怪物身上。没有药物、连喂水都不行的话，那宗路拓就真不知道应该如何保障这些怪人的生命了。


  　　而王崎的举动，也是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


  　　在静坐了大约十多个时辰之后，王崎终于有了新的动作。只见他拿出一个算器配件——一种用于插灵犀瓶的玩意，大约相当于地球上的读卡器——然后开始打出一道道符篆，进行祭炼。宗路拓瞪大了眼睛。


  　　——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使用法术？


  　　先天功德之力那煌煌金光给人以一种安宁、神圣之感，却不是今法修法的表现。宗路拓心中一惊，却想起王崎流传在市面上的传记。据说他刚刚进入仙盟的时候，是以“意外得到机缘、自修晋升练气的古法修”的身份出现的。


  　　——难道说，那些陌生的手法……就是古法？

  　　抓他们来的人有点像是古法余孽，所以这个时候，王崎懂得古法这件事，着实有些挑战宗路拓的承受能力。


  　　而下一幕，却更加血腥了。


  　　王崎走到那个刚才被他随手杀掉取出探针的战斗员身边，双指一骈当做刀片，以剑气划开对方背嵴，然后用力扯出某种埋在战斗员体内的另一种法器。然后，他双指上法力光辉一闪，显然在炼祭这法器。


  　　宗路拓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王崎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怎么，实际上你没杀过人吗？”


  　　“自是没有……有谁有毛病去天天杀人啊！”宗路拓表情有些难看。


  　　今法修毕竟已经和平了几百年，也【在不计算龙族的情况之下】无敌了几百年。经历过魔皇之乱的上一代修士在仙盟的授意下，开始有意识的回避战斗的一幕，试图将“研究者”和“战斗者”的角色分离。另一方面，仙盟也确实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敌人了，这几百年里，除了暗部之外，也就只有执律使和守疆使会有实际的作战经验。


  　　但另一方面，“修士是个战斗单位”这一观念又根深蒂固的存在于人族的文化之中。就连仙院，至今也未曾剔除“斗战”的课程。而且，在今法仙道这个系统里，还真是研究天分越高的人斗战之能越强，升级越快。王崎在去灵凰岛之前，就已经是神州有数的算学家，是天才中的天才。而“让己方天才科研人员潜入敌后进行暴力活动”这种在地球看来不可理喻的行为，在神州修士看来却也正常无比。


  　　这种矛盾，正是仙盟想要建立一个安定的、全力投入研究的大后方的期望，同人族自身历史遗留问题之间的矛盾。王崎自身也没想着能够在一两代之间解决。别的不说，但凡是有天分的研究员，总会晋升逍遥，最终加入仙盟对抗全宇宙的无脑中二大业当中。这就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了。


  　　但一想到自己等会儿的队友，说不定都是宗路拓这种没见过血的家伙，王崎就有些头疼。纯粹的研究员在平时当然是好事，但是这种时常需要厮杀的绝境，还是心理变态让人觉得靠谱一点——当然，前提是王崎打得过那个心理变态，能够给对方种下神瘟咒法。


  　　王崎扒开一个人的眼睛，有闪光术看了看瞳孔反射。


  　　“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少儿不宜。你要是不适应的话，就离开吧。”


  　　宗路拓看了看被王崎搞得支离破碎的人，表示“这你都做了，还能有更少儿不宜的？”，没有离开的意思。王崎也不继续迁就他，两根手指插进了手中战斗员的脖子，抵住颈椎——准确的说，是抵住颈椎里面的一小块骨头——这块骨头被替换为了法器。然后，他运转自己的法力，开始炼祭这块骨头。


  　　被王崎捏在手里的黑色怪人突然睁开眼睛，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两个眼球仿佛彼此之间没有关联一般，在眼眶之内咕噜咕噜乱转。与此同时，它的泪腺也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眼泪几乎是喷涌而出。过了一会儿，战斗员张开嘴，如同破风箱一般发出“呵呵”的声音。


  　　这一幕惊悚程度直接爆表，宗路拓直接跳起来，道：“你在干嘛？”


  　　“把我们能用的东西都用起来。”王崎平静的说道。


  　　“这东西虽然被改造成了怪物……可你也看到了，它原本是人！”


  　　“魂魄被抹消了，大脑也被重手法破坏了相当重要的一部分，除了控制肉身本能的部分之外，与记忆、意识有关的部分都被物理性破坏了。”王崎道：“你不会听不懂吧？——他已经死了。”


  　　“你……”


  　　就在宗路拓还想争辩的时候，王崎手中的战斗员已经不再只是“呵呵”嘶吼，而是发出“咿”“咿”的怪叫。王崎皱了皱眉，手指的动作变了变，似乎在探寻什么。随后，那个战斗员开始发出“啊”“哦”“呃”“咿”“唔”“吁”等多种叫声。


  　　“意外之喜来着，我还以为真的只会说‘咿’了。”王崎点点头。这个时候，宗路拓有些颤抖的问道：“你……你这是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吗？我和这些骇爪魔门的家伙战斗时，他们还是生龙活虎的，而现在，他们却连动都不能动了。这是因为，那个幕后黑手在破坏了他们的脑子与魂魄之后，采用另一种法器接管了他们的神经，用另一种法咒给他们编写了虚假的意志。我会同样的手段，所以在战斗当中，我抹去了他们的虚假意志，让他们只剩下被法器控制的肉体。现在，我则是在改变那法器内部的指令，让他们能够成为我们的工具。”


  　　宗路拓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嘴，道：“你明明是那么天才的今法修士，为什么要学这种邪恶的古法……”


  　　“不不不，你搞错了，古法除了对生物圈和行星环境不大友好之外，其实还挺符合传统意义上的道德的。”王崎笑容狂放而扭曲：“而这个是货真价实的今法——一个万法门弟子在阳神阁弟子的帮助下研究出来的。顺便，这是今法的最高机密。从权嘛，你懂的。”


  　　就算是古法修，也没多少人能接受神瘟咒法这种毫无底线的玩意。但王崎此时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将之暴露出来。作为王崎目前最强的手段，若是真发生激战，少不得有神瘟咒法出场的时候。若是那个时候被队友察觉不对然后起了分歧，才是要命的，不如索性将之暴露出来。而且，梅歌牧明显是掌握了部分神瘟咒法的，若是大家对此毫不设防，只会像白弦素铮那样，在神京城直接被阴到死。


  　　“为……为什么……”宗路拓明显陷入了混乱之中：“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绝密的东西都会被人偷走？仙盟核心的人都是废物吗？为什么……”


  　　——虽然说这玩意就是从我手中流出去的，但是……少年，你在进来的时候，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吧？


  　　——仙盟内部的叛逆，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还要强啊……


  第二百六十章 探路

  　　正如王崎所说，梅歌牧一开始就将这些改造人的魂魄异化，并且破坏了这些改造人大脑的相当一部分。


  　　但是，这些改造人却依旧有听觉视觉嗅觉，依旧可以处理外界来的各种刺激。王崎一开始的时候测试瞳孔反射，发现这些人还是存在本能的反应的。而且在与王崎战斗的时候，他们也能够接受为首的黑山羊怪人的口头指令。


  　　“能够自行处理一些图像，而且能够处理声讯号指令。”王崎暗暗点头。这已经省略了他很多事了。


  　　王崎终于将手从对方脖子抽了出来，然后又刺入了对方腰椎。这种控制肉身的法器，可不止一个。


  　　很显然，这个法器主要用来调节四肢。王崎在寻找里面指令集的时候，战斗员的胳膊和腿一直在胡乱击打。王崎自己也挨了好几下。虽然只是练气期的攻击，但是由于不能使用护身罡气，所以还是痛得不行。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对方彻底停止了运动。然后，王崎又停下，然后将手指重新插回对方脖子，道：“喂，那边的菜鸟！山河城的，说的就是你。”


  　　宗路拓一个激灵：“什么？”


  　　王崎道：“依次用‘啊’‘哦’‘呃’‘咿’‘唔’‘吁’大喊，有多大声音喊多大声音！”


  　　“干什么？”宗路拓只觉得这样很智障。


  　　“快喊！”


  　　“哦……好……好的……”


  　　“蠢货，不是‘哦’，是从‘啊’开始！”


  　　“‘啊’……”


  　　王崎不满：“没吃饭吗？大声点！”


  　　“啊！”宗路拓在心中呐喊——确实没吃饭啊！

  　　“大声！”


  　　“啊——！”


  　　“不要拖长音，短促一点！”


  　　“啊！”


  　　“下一个。”


  　　“哦！”


  　　“继续。”


  　　“呃！”


  　　王崎的要求似乎还很多种多样。在喊完一遍之后，他又要求宗路拓倒着来一遍。然后，又是“啊，啊”“哦，哦”，“呃，呃”这样的连续。短音之后，他又让这个家伙咏唱长音、中长音……


  　　总之，一个系列的折腾，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


  　　王崎点点头：“很好……基本的听觉信号已经了解了。”


  　　随后，他又保持着一只手插进对方脖子、一只手插进对方腰椎的滑稽又恐怖的状态，操纵这个战斗员，开始绕着场地乱跑。他不断的上蹿下跳，时不时的落在一些地形复杂的地方。


  　　这一切做完之后，几乎又过了两个时辰。


  　　随后，王崎道：“接下来可能会比较久吧……你若是闲得受不了了，就在周围自己逛逛，我要设计出一套方案来探明周围了。”


  　　说完，他取出一摞纸，然后趴在地上不断的计算。


  　　这种“设计”的工作，他还是喜欢草稿纸的感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王崎现在并不希望将一切都交给贾维斯做。有一些过程，必须要落在纸上。


  　　宗路拓见王崎是认真的，只得找了个地方，闭上眼睛调息观想。现在虽然不能吸收外界的天地灵气，但是降低新陈代谢并通过压制自身思考降低身体能耗，多少可以节约一点力量。


  　　宗路拓通过默数自己心跳，判断时间的流逝。约莫一天之后，他睁开眼睛，发现王崎依旧在写写算算。大约快到两天的时候，他发现王崎还是那样。


  　　这一次，他多少有些等不下去了，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啊！骇爪魔门随时会过来……”


  　　王崎左手伸了出来，手掌向着宗路拓，手指头向上，示意他不要说话，右手则慎重的在草稿纸上打了几个勾，然后道：“正好啊，给你看个好把戏。”


  　　说着，他就将一枚空白灵犀瓶插入前天刚刚祭炼好的那个算器配件里。然后，一阵灵光闪烁，不知名的灵犀已经灌入这灵犀瓶中。王崎拔出灵犀瓶，然后走到一个战斗员面前，将灵犀瓶朝着这个战斗员后颈要穴刺去。


  　　随着灵犀的注入，这个被王崎判定为“已死”的生物重新站了起来。宗路拓觉得有些不舒服，问道：“你这是……做了什么？他们可以像之前那样战斗了？”


  　　“这我还做不到。”王崎摇了摇头：“那个幕后黑手编织神瘟咒法的‘思想’、‘理念’或者说‘准则’，都与仙盟主流大相径庭——说白了，和我大相径庭。”


  　　宗路拓觉得这话有些狂过了头。如果是别人说的话，他指不定还要比试一番。可是，仙盟如今的“程序员”之道，也确实是王崎开创的，他确实可以在某一方面宣称自己就是“仙盟主流”。


  　　王崎叹息：“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思路’的不同吧……在相同的时间之内，我无法做到同样的事情？”


  　　宗路拓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你的领域……你说你自己的道路，居然还不如一个敌人？”


  　　“不是‘不如’。从‘简洁性’和‘入门难易度’来说，无疑是我的方法更甚一筹。”王崎挠了挠头：“那个谪仙现在在做的事情……打个比方吧，他就好像在用生米一颗颗的往上堆，最终堆出一座宏伟长城。我现在呢，别说盖长城了，就连盖烽火台都困难。但是，我也没必要像他那样用一粒粒米堆出长城——没那个能力，更没那个必要。我总会比他强，可不是现在……”


  　　王崎唠唠叨叨说了一通。与此同时，他手上也没有闲着，很快就将所有的战斗员都处理完毕。近百个战斗员纷纷站了起来。与此同时，王崎却好像愣住了。


  　　“他们可以战斗？”


  　　“不可以……”王崎语气飘忽，似乎还在想别的事情。


  　　宗路拓皱眉：“那你费这么大功夫有什么用？”


  　　在这里，灵识不能展开，所以任谁都没办法遥控这些战斗员。如果傀儡没有一定的自律能力的话，那和废掉就没有差别了。


  　　王崎这才回过神来，他嘿嘿一笑，却道：“第一梯队，启动！”


  　　随着这一声口令，四个战斗员立刻朝着不同的方向跑了出去。大约跑出三百米之后，他们站定，大声呼喝“哦哦啊啊呃！”


  　　每一个战斗员口中呼喊的声音都不同。


  　　“第二梯队，启动！”


  　　随着王崎的第二个指令，又是四个战斗员跑了出去。与此同时，第一批战斗员也开始继续移动。第二批战斗员依旧在三百米处停下。而第一批战斗员，也恰好距离第二批战斗员三百米。


  　　八个战斗员依旧不停的呼喊。宗路拓注意到，第二批战斗员开口的时间是在第一批战斗员开口之后，而他们呼喝的内容，也有微妙的不同。


  　　“所有队列，依次出发！”王崎下达指令，然后指着宗路拓道：“还有你，不要说话。”


  　　宗路拓点点头。实际上，他已经知道王崎想要做什么了。


  　　探路，绘制地图。


  　　在这个不能使用灵识传讯、其他传讯法器也多半失效的地方，没有什么是比原始的声音更能有效传递信息的了。


  　　只不过，这里地形太过复杂，很容易产生多重回声，就算使用声波反射，也没办法简单探明地形。


  　　而王崎则是采用了另外一种办法。他将那些战斗员改造成了“探测器”。那些战斗员会用一种包含了“啊”“哦”“呃”“咿”“唔”“吁”六种声音的语言描述自己面前的景象——大致在哪里，高低如何，周围有什么，距离自己大约多远。然后，他就会用声音将这一切传递给后面的其他战斗员。


  　　后续的战斗员，除了描述自己眼前的景象之外，还会使用特殊的算法，将上一个战斗员的声音编进自己的声音当中，形成更全面也更广阔的描述。然后，这个描述又会传给下一个战斗员……


  　　这样一顺传下来，最终传到王崎这里，就会变成一个足够复杂、连续几分钟的复杂“歌谣”。


  　　“这……这怎么可能？”


  　　——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宗路拓觉得异常的不可思议。这种在绝境之中依旧能够轻松想出这种匪夷所思之法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理解。


  　　当然，这对于王崎来说，并不算什么。文字是语言学，是符号学，是逻辑学。在破解萳族结绳文字与龙族语言之中，他收获颇多。虽说他没法仅凭文字逆推出一门陌生语言，但是生造一门简单的、不存在歧义的语言，简直轻松写意。


  　　而且，只取六个元音，就是为了避免听岔的情况，避免其他歧义。


  　　另外，这个方法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从第一批战斗员的“声讯”传回开始，他就闭上眼睛，倾听声音，并根据密文在虚拟现实里构建地图模型。考虑到其他队列战斗员声音的干扰、回声的干扰，还有过强灵力对声音传播的扭曲，王崎每一次接收新的情报，都是单独建模，然后将前后得到的模型做对比，尽可能的排除干扰。


  　　等到最后一批战斗员的“歌咏”也只是遥遥回荡的时候，王崎睁开了眼睛。


  　　“看起来，这片空间比我想象得要更大。不过，周围好歹是探了个大概。”


  第二百六十一章 左旋分子与大义所在


  　　纯由“啊”“哦”“呃”“咿”“唔”“吁”六个韵母组成的词句在空间中回荡。虽然因为复杂地形导致多重回音存在，虽然因为空间中布满了的异种灵力而导致声波的传递过程都有些诡异，但是王崎却依旧能分辨出其中有意义的句子，然后将之解析出来。


  　　或许，这就是“语言”本身的神奇之处了。说话者的动作、神情等附加的因素，或许能够为自己的话语赋予更深一层的含义，但无论是语调、音色或者音量如何变化，句子本身“字面上”的意思是不会改变的。


  　　压缩在单调语句当中的复杂灵犀，经过王崎预先设置好的算法解读之后，开始变得具体起来。“相对位置”“高度”“移动次数”“与原点【王崎】之间的绝对距离”四个最重要的数据奠定了一切的基础。而根据预设轨迹的修正，还有每一次的对比，不断的进行修正。很快，王崎就计算出大致的地图。


  　　他最后取出一张纸，在纸上飞快的画着。他绘画的方式也与寻常绘图完全不同。一笔从左至右瞬间划去，就像在图纸上画一幅画般，一次将同一列上的部分“黑点”描出，然后又从左至右重复上一动作——就像地球上常见的打印机一样。


  　　此时，王崎脑海中的“图画”，已经与过去有了极大的差别。常人的视角，看图就是图，看画就是画。但是，王崎却已经能够脱离寻常的“视角”，看到更深层的“几何”、“概念”、“结构”。他完全可以用计算机的方式理解“图画”，然后用人的方式将之“表达”出来。


  　　很快，一张图就被绘制了出来。只不过，这张图上却存在着若干空白之处。


  　　“毕竟，那些玩意的智商有限。”王崎如此解释道：“无论是误将回声当成同伴的传讯，还是其他的误判，都有可能让地图出现错误——别的不说，光是他们‘话’里的前后矛盾就不止一处了。所以，还是有些区域是无法探明的。”


  　　宗路拓愣愣的点点头：“哦……”


  　　“然后，你看看。”王崎将这张纸甩在宗路拓面前：“假设啊，假设。这鬼地方都是火成岩，全部都是岩浆凝结而成的，那这张图上，你能不能看出‘洞穴’存在的痕迹？”


  　　王崎将他对这里成因的猜测解释了一番之后，宗路拓立刻摇头：“这不现实……按照你的推论，这个鬼地方形成的原因，本就是非自然的。也就是说，常规的火山岩洞形态根本就不能套在这里……”


  　　王崎摇摇头：“那只能希望……这些洞窟之间彼此是有联系的了吧。如果那个混账——那个幕后黑手和我们之间隔了一层岩浆，我可游不过去。”


  　　在如此强大的异种灵力之下，寻常地火被强化成龙炎或者阴煞真火之类的玩意都有可能。


  　　“那些被你称作战斗员的怪物，很弱。”宗路拓道：“所以应该有可以利用的移动手段……”说道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他看了一眼王崎，然后问道：“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王崎点点头：“没什么可说的，和他打过一次——一个谪仙而已。没什么可说的。”


  　　宗路拓颓然坐地：“谪仙啊……谪仙啊……真是搞不明白，谪仙为什么非要和我们争持呢？为什么不能和我们坐下来谈谈？仙人有着我们所不能企及的眼界与能力，而我们，想必也有一些仙人需要的东西。为什么大家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王崎咧嘴：“如果不是现在我们算一班的，我说不定会一剑噼了你。我不否认，谪仙里面存在一些向善的，存在一些能够沟通的。但是，绝大多数谪仙，都是想要在这方天地上啃一口就走的玩意。对于咱们来说，他们就是蝗虫啊，你会和蝗虫讲道理吗？”


  　　“我也不敢相信，你以前可也被人视作谪仙过，虽然你那是冤屈，但我起码以为你会感同身受一点……”宗路拓神色低沉：“而且……咱们也不能说这颗行星就是咱们的吧？”


  　　“这么肯定？”王崎挑起眉毛。


  　　“在清醒之前，我做了个梦。在我的梦里，神州上的一切都死了。一种被称作‘死之大道’的本源展现出来，然后与屠戮神州的不可名状之物厮杀。”宗路拓道：“神州生灵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断绝了……我不能肯定我们算什么……而且，就算是星球土生土长的，又真的能对它宣誓主权吗？真的从没有星球之外的东西影响过我们吗？”


  　　王崎叹息：“你小子……哔哔个没完啊。说吧，这次又是什么顾虑？”


  　　“你知道生灵分子的手性吗？”


  　　来自自然生灵的物质，其每一种物质的手性都是固定的，氨基酸一定是左旋，糖一定是右旋。可在人工合成的情况下，左旋葡萄糖非常常见，右旋氨基酸同样数量繁多。可以推测，在无生命的自然环境之下，左旋化合物和右旋化合物应该是同样繁多的。而如果血脉之中存在两种手形结构，双螺旋结构就无法匹配成功，今日众人所熟知的生灵应当完全不存在。


  　　或者，在灵气的神棍作用下，两种手性分子都能各自形成生命，那神州之上，也应该是“左旋氨基酸右旋糖族”有“右旋氨基酸左旋糖族”同时存在。却相互之间无法成立捕食关系的两套生物圈共存模式。


  　　但为什么只有左旋氨基酸和右旋糖构成了生物？

  　　“通常的解释是，某种手性分子过量存在，导致了其中一种手性分子在物质的比例当中更占优势，于是这一类手性分子形成生命的概率更大，生命也就会顺应自然的偏向这种分子。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山河城就是在寻找地质证据，证明几十亿年前有一个携带大量某种手性的物质的小行星光临神州——顺便一说，我父亲入门之后，就为这个猜想挖了一百年的坑。而玄星观则有更加惊人的猜测——他们甚至觉得，这种‘单一手性分子占优势’的局面，其实在神州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他们预备观测天河之心，看看是否是天河本身导致生灵如今的局面……”


  　　“生灵的种子，本身就未必是来自于星球本身。”宗路拓继续说道：“你可以想象……几十亿年前，一批左旋粒子在一颗小行星或者一道宇宙射线的护送下，来到了这颗星球。它的到来，使得‘左旋’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某种自组织形式开始出现，生灵开始诞生——但是它血脉的‘骨架’，却始终是那一批来到这颗星球的‘左旋’分子。这一批左旋分子利用这颗星球的物质构建更加复杂也更加庞大的身躯，占据这颗星球，将自身变成‘生灵圈层’。然后，终有一日，这些左旋分子构成的最终产物——智慧生灵，会离开这颗星球，或许还会永久性的带走一些从这颗星球获得的物质……”


  　　“从这个角度来看，是不是这些左旋分子和谪仙一样过分呢？兴许那些谪仙清洗生灵的行径，才是星球本身的期望，才是顺应天道？——毕竟我都看到了，‘道’都因为‘死’而显化了……”


  　　王崎蹲在宗路拓面前，啪的一拳砸在对方脑门上：“我忘了是哪个哲人说的了，有人之所以去爱草原蛮子，为的是免得去爱他们的邻居——你小子还真有这种人奸的潜质啊？”


  　　宗路拓干脆抱起脑袋：“我只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不明白什么。往日所坚持的“正义”被某种莫名的真相推翻，失去了“大义”的名分，内心受到了无比的动摇。而在这之前，他还身处之前从未遇到过的绝境。当他说服自己接受“人族即使是外来”也没关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会因为这一条解释而失去面对谪仙的“坦然”。


  　　王崎哼了一声：“你今天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是因为你的血——准确的说，是你血中的那些左旋粒子呢，还是因为‘你’这个人呢？”


  　　“你的血决定了你是一个人，但这没什么大不了。人之所以能够自称‘灵长’，便是因为自身那超绝的‘智慧’。这不是那些左旋分子能够决定的。你的心灵，可是来自于更加宏观的结构。”


  　　“而你既然是个人，那就不要说什么‘站在星球的角度’或者‘站在谪仙的角度’。大地生我养我，可若是后土本身不想要人族存活，那毁了它便是。仙人想要与我们争吃同一口饭，谁吃不着谁就要饿死，那杀了他就是。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说完这句话，王崎站起来，面露不屑：“天真的小鬼，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唔，话说回来你几岁来着？”


  　　“三十六……”


  　　“唔，当我没说好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诡异的道德观

  　　王崎朝村子走了过去。他走得并不快，还没走到一半的时候，宗路拓就追了上来：“老弟……”


  　　“靠，发现你自己比我老之后还蹬鼻子上脸了？”王崎斜眼看了宗路拓一眼：“三十六了不起啊三十六？”


  　　王崎这辈子吊打各路妖魔鬼怪、古老存在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跟他扯上关系的事情，多是“发掘亿万年前真相”这类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以至于他自己有时候都忽略了，他入门不到二十年，才刚刚三十来着。


  　　宗路拓缩了缩脖子。他就是想套个近乎。其实光在山河城内部，他还是很会做人的，和某些纯做理论的门派完全不一样。他道：“王崎……我刚才听你说，其实你和这个幕后黑手交过手？”


  　　“告诉你，我……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绝对没有见识过那么多那么强的敌人。”王崎嘿嘿冷笑：“好几年前开始，我就一直在为仙盟干一些脏活了，杀掉的人不计其数。”


  　　宗路拓打了个激灵。他并不觉得王崎这是在撒谎。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这件事情不要深究，搞不好还会将自己的前途搭进去——如果他愿意隐姓埋名，然后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他换了个话题：“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面对的这个谪仙，也是你对付过的？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梅歌牧，觉醒之前乃是神京人士。除了灵凰岛发现的幸存谪仙之外，他就是仙盟确认的最后一个谪仙了。”王崎习惯性的伸出手，想要让贾维斯调出文件供人阅读。但是，想到这里的天地灵气并不支持幻术，还是收回了手，道：“两年前……大约也就是我发表‘不完备’的时候，我和他在十万大山秘境之内做过一场。我原本将他制服了，谁知道在移交仙盟暗部的时候，他突然出手，伤了两个元神宗师，然后摆脱控制，逃入了一个传送阵当中。”


  　　宗路拓瞪大了眼睛：“可是……传送阵？伤了元神宗师？被你制服？”


  　　“唔，我也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但这就是事实。”王崎扬了扬刚才用过的灵犀瓶：“喏，你也看到了，神瘟咒法说是‘咒法’、‘咒术’，但是它根本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法术。灵力只是它的一个载体，它的本质是附着在灵力上的‘灵犀’。某种意义上，它不问法力，只问意识。”


  　　“换句话说，它根本就与传统的法术不是一路的，拿着它，你就有无限越阶的可能性。如果要在白泽前辈的那套所谓的‘路人甲加权算法’当中计算它对实力的权重，那它甚至可以被评价为‘正无穷’——当然，实际操纵上，它还会受到一系列的限制就是了。”


  　　这是一个超越了所有“法门”的怪物。


  　　王崎是这么描述的。


  　　“我本来已经制服他了，结果在移交的时候，暗部的那两个元神宗师，太不小心了——‘太不小心’是我当时的评价，鉴于如今我自己都陷入这种境地，我开始希望将这个评价升级一下，比如‘废物’什么的——然后，他就跑了。在进传送阵的时候，我本来还有给他最后一击的力量。那个时候，我有两种选择，一种就是任由它带着神瘟咒法转劫，另一种则是中止神瘟咒法的运作，放他一条生路……”


  　　“你选了第二种吗？”宗路拓有些惊讶。


  　　“不然咧？我还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王崎叹息：“谁都不清楚‘转劫’这个机制是如何运作的，谁也不希望自己以后的妻子怀孕会生出个怪物吧？”


  　　宗路拓认真的想了想：“可若是从当时来说，你做的没错……”


  　　“想不到你丫骨子里还有圣母的一面。”王崎嫌恶道：“但是那个家伙从此开始了变态的旅程。他从自己体内提取出神瘟咒法，研究其中构成，然后自己编写新的神瘟咒法。”


  　　“如果能够逆转时空，我现在一定会冲回那个时候，将那个时间点的我一脚踢开——而且必须踢脸——最后自己补上最后一击。”王崎叹息。


  　　如果想要与梅歌牧对抗，那这些信息也是迟早要公开的。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或许在将来，梅歌牧只需要几句话，就可以将王崎在今法仙道中建立起来的信任彻底摧毁。


  　　王崎可以肯定，梅歌牧会这么做的。如果易地而处，他简直想不出更好的“乐子”。


  　　宗路拓心思不由得沉重了下来。对方是一个在传说中精通一切古法的谪仙，而现在，这个谪仙又掌握了今法仙道才拥有的最强咒术。就算是话本，也没出现过这么逆天的敌人。一时之间，宗路拓开始惴惴。他又看了看王崎，发现他又陷入了沉思。


  　　“看起来，谁也不轻松啊。这个家伙，也在为脱困殚精竭虑……”


  　　而王崎则皱着眉头，暗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


  　　他在给那些“战斗员”种下咒术的时候，也出现了分心的表现。因为那一瞬间，他注意到了，又有新的力量注入自己的身体。


  　　那是先天功德之力与先天道德之力。


  　　王崎可以肯定。这个先天道德之力并不是来自于那个小村的村民。自从古诗词邪教建立之后，那些村民天天“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梦里不觉秋已深，余情岂是为他人”的，学新东西的机会不多，王崎先天道德之力的入账已经非常稳定，断断不会突然冒出一笔收入。


  　　而先天圣德之力就更扯淡了。在混乱之中建立秩序，这种事又谈何容易？王崎先天圣德之力的收入从来都是非常少的，只是在和村民玩大合唱的时候得到过一些。


  　　也就是说，这些先天五德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于村民。实际上，那一股先天道德之力与先天圣德之力，总量甚至逼近了他在那个小村子获得的先天五德力量的总和！


  　　按照王崎的理解，四十九道应该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没有明文提示的系统流外挂，只要你做了一些任务，刷了一些成就，他就给你“经验”或者“奖励”。也就是说，王崎必然是做了符合先天圣德与先天道德的事情。


  　　而他手上的事情，则是……给那些改造人洗脑。


  　　“如果这样也能算‘道德’、‘圣德’，那那些留下系统的古老存在，他们的价值观还真是非常的……谜？”


  　　就连王崎都不觉得这种行为符合道德——了不得也就是不违法而已。


  　　但若是从先天五德本源上论起，王崎的行为……还真符合所谓的“秩序”。


  　　他为那些本来没有任何神智的存在编写了行为模式，将之驱动起来；他为那些家伙凭空制造了语言，让他们能够传递消息；他让他们完成了一项集体活动。


  　　这些从某种层面上，全是“文明的行为”。


  　　而那些怪人本就是人族改造而来，现在依旧有生物本能，会吃，会跑，看见强光瞳孔还会收缩。


  　　如果让他们不断的这样行动，它们兴许真的会形成一个“文明”？

  　　“可这无疑是不道德的，更不圣德……”王崎如此思忖。


  　　当然，这里面还有另一个可能。他在为怪人编织神瘟咒法的同时，也在教育宗路拓。如果这个四十九道的系统已经超越了时空，能够预知未来，而未来宗路拓会成为影响多个文明的伟大人物，那说不定四十九道会提前反馈给他一些力量。


  　　然后，他就有意识的教导宗路拓一些事情，告诉他许多绝密的消息。


  　　但是，结果没有什么卵用。一丝先天道德之力都没有。


  　　排除了这个论点之后，王崎做出了以下几个猜想。


  　　一，四十九道——至少先天五德之道并不能通过未来预判现在。


  　　二，宗路拓恐怕很难活着离开。他从现在开始，只是一个对文明没有什么影响的个体。


  　　三，洗脑这事，在打造了四十九道的那些古老存在眼中，兴许十分“道德”。


  　　一号猜想和二号猜想不能同时成立。而不管他们哪一个成立，三号猜想都是成立的。


  　　打造四十九道、创立元婴体系甚至是建立仙路的古老存在，价值观世界观与人族的差异说不定大得离谱。


  　　不过……


  　　“既然有这一套规矩，那最聪明的办法就是顺着规矩来——毕竟人不能和版本做对不是？”


  　　如果“洗脑”这件事既“道德”又“圣德”说不定还有功德，那反击的事情，基本上就已经可以确定了。


  　　回到村子之后，那个村长又想凑过来聊天。王崎没心思听对方说话，将之打发之后，又嘱咐宗路拓帮他看个门，他需要闭关。


  　　王崎双手在虚空一点，调出一个人体模型：“不管怎么说吧……就算是要收买人心，人身安全和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先解析了那些战斗员的功法再说！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渴望力量吗？


  　　王崎的面前，有一个极为精致的人体模型。它是一个完全透明的立体人形，内里分别用蓝色与紫色标注了经脉与神经，另外还有一些红色标注的大血管，以及心脏及部分脏器。


  　　王崎在分析他从战斗员那里得来的功法。


  　　代表“行功”的白色亮点，在这个虚拟模型的经脉之中慢慢运转。


  　　“非常奇怪，所有的行功路线，都在刻意避开……避开头部？为了不走头部，就连最常用的任督小周天都放弃了……”


  　　这是非常诡异的现象。头乃百脉之汇、六阳魁首，是上丹田所在，是大脑所在。几乎所有功法都免不了涉及头部。而王崎曾经兼修的天演图录，则更是一开始就有涉及头部。而完全抛弃头部，别的不说，搭金桥打通任督二脉的修行就无法完成。神州主流修法当中的第二步就迈不过去。


  　　“不过，从我还有宗路拓那家伙的反应来看，这里的灵力，确实含有非常复杂的信息。在进入生灵魂魄之后出现自组织现象，有一定概率还原出某些片段……”


  　　“换句话说，这里的灵气等若是掺了‘致幻剂’，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回避头部，避免大脑与魂魄中枢接触还未完成炼化的灵力，是明智的。”


  　　“而关于‘自组织’这一点……我和宗路拓都是某种‘景象’，而小茵妖魂则是一段修法片段。”


  　　“这是因为人族这种先天有灵生物的魂魄与小茵后天妖魂有着本质不同呢？还是说这种自组织完全是随机的？”


  　　——之后寻找村民中的志愿者和其他怪人以及妖化器物对这一点展开实证！


  　　在定下这个计划之后，王崎开始继续分析。


  　　他所知道的功法，其实非常多。人族今法仙道所独创的“元神法”是他自身的修法，他当然熟悉得不行。而仙道焚书纲之中，则储存着数不清的神道法与元婴法。这里面还有来自于龙皇与魔帝、来自于古老存在与宇宙其他种族的智慧。另外，集合龙族与其他数个智慧种族独创的“化形妖神法”，王崎也有涉猎。而更罕见的萳族独有修法，他都有涉猎。


  　　不知不觉中，他对“修法”这一概念的眼界，甚至还要胜过一般谪仙。


  　　这一点，无论是谪仙还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作为两亿年前流传下来的法门，作为宇宙中普适性最高的法门，元婴法依旧是这个宇宙的主流。仙人们一个星球一个星球的啃过去，遇上非元婴法的独有法门概率其实非常低。而就算遇上了非元婴体系的法门，基本上也会被他们当做“威力低下没有吸收意义的旁门”与“离经叛道没有升级空间的外道”而拒绝吸收。而与人族相关的背后的龙族，却是文明世界中的大佬。龙族带来的修法，确实将王崎的眼界与一般仙人拉开了。


  　　在“修法”这个概念里，王崎才是专家。


  　　在解析那战斗员功法的时候，他也在思考，自己是否能够用其他手段，完成同样的事情，甚至将之改良。


  　　比如说……


  　　“更新妖族‘以精元铸容器，纳无边神力’的思路，能不能在这个场合下发挥奇效呢？”


  　　“按照椒那个丫头的说法，更新妖族的精元妖气其实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掺杂入神力之中，在保持独立性的同时裹挟更加强大的力量……”


  　　“但若是想要使用这种方法，最起码的也需要一个强大的肉身，最好还要有相关天赋。如果是在‘化形’这个神通成立的前提下，这些要求倒是可以轻松达成。可是，没有弥师姐的话，我不能独立完成化形……”


  　　“而我结丹期修士的肉身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些普通的灾民就更做不到了。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给他们慢慢打磨肉身，更没有资源。”


  　　“重新编制后天经脉……更不可能了。作为一种神经系统较为分散的生灵，萳族对自己肉身的掌控比同阶人族更加强大，精神力也是如此。这使得他们可以入门。而就算是他们，也需要在药物的辅助下才能走出第一步——这也是‘药巫’这个职业崇高的原因。”


  　　“不过，我可以吸收这个思路……”


  　　“在我本身的灵力循环之外重新构建法力循环的话……”


  　　……


  　　就在王崎不停的思考的时候，宗路拓推开门，走进来道：“王崎……”


  　　“嗯？我现在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没空听你闲扯。如果你又有什么文青病，请对那个村长抒发。跟他聊天，说不定能够让你身上的异种灵力侵蚀症状减缓。”


  　　王崎面无表情的继续处理自己面前的功法模型。


  　　“不是……”宗路拓道：“外面那些家伙觉得很不安，他们拜托我进来问一下……”


  　　王崎抬头：“有问题？他们觉得背诗集不过瘾？”


  　　“不……”宗路拓指了指周围停不下来的长啸。那是战斗员的叫声。他道：“他们觉得这样很可怕……”


  　　“哦，你告诉他们，那是本座超度了那些战斗员之后，他们的魂魄通往彼岸前的狂欢。”作为一个有丰富的建立邪教经验的老神棍，王崎想都不想就编出了理由。


  　　宗路拓总觉得骗人不大好：“这和仙盟的宗旨……”


  　　“开启民智？对不住啊，开启民智的前提是人民生活幸福安康，现在这个环境，大家差不多都要死了，我想还是先事急从权吧。”王崎哼了哼：“唯有生者方可闻道。就算你有着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觉悟，也不至于反对‘闻道之后做点什么再死’比较好吧？”


  　　宗路拓点点头。然后，他对着王崎低下头，道：“谢……谢了。”


  　　他知道王崎这是在做什么。当战斗员离得太远之后，声波的传递就成了问题，王崎也无法精准的解读那些战斗员的“语言”了。他索性就让战斗员彻底分散开，十秒长啸一次，通过这种啸声建立预警机制。


  　　这是为了防止骇爪魔门的到来，也是为了防止未知危险。


  　　而王崎之所以不怕麻烦，使用这种手段探路，也是为了避免遇上未知的危险。


  　　若是没有这些被俘虏的战斗员，承受这种危险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王崎挥挥手，让宗路拓自行离开。


  　　但他心里却远没有表面上那样风轻云淡。


  　　“看起来，这种预警机制还是会给这些村民带来心里压力，让他们产生不安情绪。长此以往的话，这种‘秩序’与众人一心的局面就会维持不住……”


  　　“这样子，最重要的先天五德之力就没法获取了。”


  　　“看样子，必须早点找到给予他们自救之力的方法……”


  　　在解析战斗员功法的同时，王崎也开始建立第二个模型，模拟自己的初始道具功法运转情况。


  　　由于平时赖以运转的四件半仙器突然去了三件，贾维斯运算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这就让王崎感觉有一点吃力了。但是，他却源源不断的往自己体内的戒指里输送灵力。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


  　　“宗仙师啊，那位大仙师怎么还不出来啊？”村长龚德胜在宗路拓面前不安的搓着手，他看得出来，这位仙师在地位上其实是不如最开始那位仙师的。一切都需要那位大仙师拿主意才行。


  　　宗路拓也是不胜其烦。他对这个面容丑陋的老头就没有王崎那样的低姿态了。他道：“你有完没完啊？现在他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这骇爪魔门……”村长很是着急。


  　　骇爪魔门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按照规矩，骇爪魔门每六天来一次。现在距离王崎杀光一批骇爪魔门，已经过去了三天。就算骇爪魔门巡回领地一次需要六天时间，那这会儿，他们也应该知道了“出事了”的消息，随时会有大队人马杀过来。


  　　虽然这两位仙师都是厉害人物……可是……可是……那可是骇爪魔门啊！

  　　这两个年轻仙师，一看就不是对手！


  　　必须得说服那个大仙师，让他带着全村人跑路。


  　　这时，王崎打开门，招呼道：“村长啊？进来坐啊？”


  　　王崎发话了，宗路拓也不继续阻拦。龚德胜进入王崎的屋子，先是好奇而敬畏看着不断运作的御流机关蝴蝶与地面上灵光流转的法阵，然后恭敬的说道：“大仙师，您呼唤我过来，所为何事？”


  　　王崎呵呵笑道：“老人家啊，你……渴望力量吗？”


  　　此话一出，龚德胜的脸色就变了。他立刻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声说道：“大仙师……仙师大人，饶命啊！老汉若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这就磕头赔礼了——饶命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夺颅饕餮的妙用


  　　对于无能之人来说，朴实的生存智慧是有必要的——尤其是对于灵凰岛的居民。灵凰岛上修士和凡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阶级。即使是练气期修士，也可以对凡人生杀予夺。而绝大多数凡人只能依靠修士而存活——实际上，如果不是圣帝尊有令、各门各派都会定期出海猎杀妖兽采集海藻给凡人的话，灵凰岛那被彻底破坏的生态根本养不起这一岛子的人。


  　　所以，村长龚德胜早就习惯了如何服从修士，如何顺从，如何拒绝，如何判断仙师大人的意图是好是坏——至少他明白，“仙师”大人的馈赠，必须是谨慎对待的东西。


  　　这是灵凰岛凡人自保的哲学。


  　　而在听到“力量”二字时，他就觉得死到临头了。灵凰岛仙师不是没有赠予凡人仙丹过，就连骇爪魔门也分发过功法和法器。前者还好说，新入门的丹师用凡人试试水准，运气好的话还有一步登天的机会。而凡是接触了骇爪魔门的东西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死状凄惨，就连遗体都被骇爪魔门收走了。


  　　非常可怕。


  　　因此，在王崎问出“老人家啊，你……渴望力量吗？”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要”！

  　　首先，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在言语上得罪了这位仙师，让他想要用这种方法使自己死的缓慢又痛苦。若是对方没有这个意思，那就尽可能的推辞，试探对方是否坚定。


  　　王崎和宗路拓都懵了，他们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反应。宗路拓咳了两声，问道：“那么，王道友，代价呢？”


  　　“这……”王崎差点把“这一切”三个字脱口而出：“这……你说什么？”


  　　“这位老人家，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你没说啊。”宗路拓表情有些无奈，语气也有些机械棒读。他太清楚这个时候需要做什么了。


  　　这个时候，声明王崎所说的“力量”必须付出代价，那么这个老头子说不定还会信。


  　　王崎理解了这一重意思，道：“不必惊慌——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我，对付骇爪魔门的人力有未逮，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同伴——我要将你变强，然后让你为我战斗。”


  　　老人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战斗……仙师可是需要傀儡作战？”


  　　灵凰岛上挣扎求存的人，至少都是希望自己能够修行的。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曾经在圣帝尊派发的入门修法上耗费了许多时光，对于修炼的事情也不是完全一窍不通。


  　　速成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是，一个修士想要让一个凡人速成成和他战斗力差不多的人？门都没有！如果他有这个资源，那早就用到自己身上，让自己更进一步了，何必用来培养廉价的打手？


  　　除非是某些魔道秘法，可以抹去人的神智，将人炼成没有自我、无法进步的傀儡。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王崎拍着胸脯，大言不惭的说道——抹去神智这种事情他非常拿手，但是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啊！他需要成为人心所向，需要稳定的获得先天五德之力，同样也需要强大的战斗力。


  　　龚德胜站起来，有些恐惧。虽然面对这种绝望的环境，他堪称勇敢，但是灵凰岛的文化环境却让他对修士极为惧怕又生不出反抗的念头。他看着王崎，道：“仙师……若是非老汉不可的话……那就让老汉我来吧。”


  　　——我已经六十三了，反正也没有几年好活了……


  　　王崎叹了口气：“讲道理，我觉得这不会多么糟糕。”


  　　随后，他的手一指，一个金色的气泡从他手掌出现，然后不断放大。


  　　“虽然这么说感觉有些古怪，不过这确实是圣帝尊遗留下来的东西，具有部分仙人法度的特征，对这里异种灵力的侵蚀，比我身上绝大多数东西都要强。”


  　　圣帝尊留下的微型神国，在吸收了那个骇爪魔门的石轮里储存的全部先天五德之力后，似乎更进一步了。其上流转的神光，竟不似虚幻，而有了一种“现实化”或者“物质化”的特殊质感。


  　　而老头子则跪在地上，大喊：“至心朝礼，无量神德玄穹至高通明圣帝大天尊！”


  　　对于灵凰岛的人来说，圣帝尊就是无上的神！

  　　张开这个神国之后，王崎感觉自己从骇爪魔门那里得来的先天五德之力正在飞快的消耗之中。可见，这玩意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不过，在神国屏蔽了部分异种灵力之后，王崎终于可以施展有限的法术了。他挥挥手，无数万象卦文生灭无定。与此同时，王崎郑重的将数个灵犀瓶插入自己刚刚才用先天五德之力淬炼过一遍的算器配件，并将这配件释放在空中。


  　　宗路拓不明所以：“这是……”


  　　“没时间解释了。”王崎有些着急，伸手取出一枚丹药，道：“老人家，你先把这玩意吃下去。这个东西张开之后的消耗非常巨大。”


  　　龚德胜见王崎脸色严肃，不敢怠慢——或许是圣帝尊的遗物多少让他觉得安心【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滑稽的事实】，立刻服下丹药。随后，他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


  　　“冰心丹。”王崎一边运转法力将龚德胜拖到半空中，一边用双手编织路秩：“我这里很忙——能够帮忙将这个老头衣服剥光吗？”


  　　“唔……”宗路拓一脸嫌恶：“你为什么不自己做？这太恶心了……”


  　　“你最好快一点，时间不多了。”


  　　宗路拓只好一脸不情愿的脱下龚德胜的衣服。老者的肉体暴露在年轻修士面前。这个可怜的家伙，体表布满了如同蚯蚓或水蛇的增生经脉。他就好像是一个做坏了的人体经脉教学模型。王崎挥挥手，无数万象卦文汇聚成光幕，挡在他面前。


  　　“喂，起码也照顾一下我的眼睛啊！还有，你自己不看的话，干嘛剥这个老头的衣服？”


  　　王崎却一言不发。他的全副心神已经投入到了虚幻的世界当中。


  　　【访问修法记录，构建法相中】


  　　【法相构建失败，当前灵气环境存在强干扰】


  　　【补正……一成……五成……八成……补正完成】


  　　【构建法相】


  　　【夺颅饕餮宝相，准备就绪】


  　　随着王崎挥手，神国之内的万象卦文开始涌动。与此同时，这里面类似于“幽冥火咒”与“如意雷咒”的力量也涌向悬浮在半空中的老头，在他体表形成一幅血色的铠甲。


  　　这幅血色的铠甲是全身式的重甲，半圆的头盔包住了整个脑袋，还有两只巨大而畸形的犄角。金色的镶边，则在血色的甲面上形成了狂放之极的图案。这身铠甲的腰带扣，更是骷髅头的形状。


  　　夺颅饕餮宝相，吞世战犬真法。


  　　昔日王崎在灵凰岛的游戏之作。而那时的他其实还没有意识到，这杂糅了元婴法、元神法、神道法的东西，其实是他彻底背离传统修法的开始。


  　　王崎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用“古法”破局的可能性。既然这个洞天打了“远古力量”DLC，古法修法占优势，那他就得顺应这个版本——就像他刚才说的，人不能和版本做对。


  　　而夺颅饕餮宝相，就是他思考之下的结果。这个修法，最初是为了让合体修士关无极摆脱圣帝尊的限制而做的，自然得兼容古法。而关无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确实如王崎所预期的，爆发出了一些今法修法的力量。而在他假装低配版主神之后，这修法又被他旗下那一堆“轮回者”打了无数补丁，完成度非常高。之后更有修者在神京试图转职今法修。


  　　从这一点来看，这修法就非常有利了。


  　　而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点，就是夺颅饕餮宝相是“法相”，是既与修士本身相连，但是又不等于修士本体的力量。正好适合这种一步登天的凡人。


  　　在与更新妖族的深入交流之后，王崎已经对法相有了更加直观也更加深入的认识。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这个凡人龚德胜修炼的功法，比起当初合体修士关无极修炼的原本夺颅饕餮宝相，更加精妙也更加强大。


  　　宗路拓有些淡定不能。夺颅饕餮宝相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正道功法。其上缠绕的血红色煞气，更是痛、怨、恨、嗔、怒、贪、痴、不甘等种种负面情绪的汇聚，有一种践踏天下也要杀杀杀杀杀的魔道真意。


  　　“灵凰岛上搞来的好东西。”王崎嘿嘿一笑：“希望不要吓死那些凡人……”


  　　当初关无极与众多合体修士混战，最后被圣帝尊亲手秒杀的一幕，可是不少凡人都看到了的。若是说圣帝尊是他们心中无所不能的神，那这个形象，恐怕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了吧？


  　　“你要让他修炼法相？”


  　　“是也不是。”王崎道：“准确的来说，我是想要一个已经初步成型的法相，来带动他的修炼。”


  　　对于王崎来说，“修炼难”从来就不是问题。


  　　他一向是崇尚“用工具代替人修炼”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特殊

  　　王崎一向是崇尚“解放生产力”的。


  　　简单来说，他一向是崇尚将“能够交给工具的事情交给工具，让自己有更多精力思考”的那种人。


  　　人造法基，人造金丹，远程载入金丹，以及尚在开发中的一键元神，都是这个思路的产物。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他并不追求如何花式晋级吊打各路天劫，而是追求“单纯依靠外物完成完美晋级”。


  　　而换个角度讲……对于王崎来说，“入门困难”其实是一个很好解决的坎。


  　　自己没法修炼某一部修法的第一步，那就研究如何让外力介入这个过程。


  　　王崎现在的修为是结丹期，而这个神国的层次更是远远超过。有它们在，再困难的入门修法也可以轻松度过。


  　　“首先，心魔大咒和虚相修法植入……”


  　　【失败，受体体内存在大量未知力量，心魔大咒无法污染】


  　　【虚相修法植入成功……运行错误，运行错误，运行错误……】


  　　【推测，受体体内存在强大干扰】


  　　“那个异化的经脉，其实是为了吸收入体的过量灵力而维持生命的吗？”王崎沉吟片刻，然后挥挥手，夺颅饕餮宝相手臂部分的铠甲虚化。紧接着他用一把小刀，从龚德胜身上刮取了部分血肉。


  　　冰心丹是一种用来镇定心神的丹药——但那是针对王崎这种结丹期修士而言的。他偶尔会在用脑过度的时候服用这种丹药冷静一下。这也是他对抗元神化的手段。而对于凡人来说，一粒冰心丹就足以让人陷入假死状态。龚德胜没有醒来。


  　　而王崎则开始观察自己刮下来的蠕动血肉。他随手将之抛进一个密封试管，然后对贾维斯道：“记录过程，与样本一号的记录进行对比。”


  　　宗路拓总觉得王崎在说什么可怕的事情：“样本一号是什么？”


  　　王崎举起一枚试管。试管之内，是一块粉红色的肉团，大概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粉红色的肉团如同活物一般，在这个试管之内蹦跶。


  　　宗路拓惊到：“这是什么？”


  　　“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虽然这么说很古怪也很别扭，搞得我好像那肉的妈妈一样，但事实就是如此。”王崎看起来是想说个笑话，可宗路拓只是露出了恶心的神色。


  　　这让王崎觉得有点挫败——他觉得自己是很有搞笑天赋的。


  　　这块肉就是他将戒指“数学”塞入体内的时候剜下来的一小块。


  　　由于经脉与法力的存在，人体内部的灵气环境相对稳定一些。而一旦脱离身体，暴露在外部这可怕的灵气环境当中，血肉就会快速妖化。


  　　“通过对比这两组血肉，还有一般猪肉妖化的速度，我可以大概推断出他肉身内部蕴含的力量，这样的话，我就能够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宗路拓愣了，他指了指王崎身后的试管：“那块肉，已经开始跳了……好快！”


  　　——什么？

  　　王崎错愕的回头，发现宗路拓所言非虚——那肉块真的开始跳了！

  　　这是妖化程度相当高的阶段才会出现的现象！

  　　“这不合天道……”王崎低声道：“贾维斯，我的血肉花了多久完成妖化？”


  　　“两个时辰，先生。”


  　　“骇爪魔门送来的猪肉呢？”


  　　“无法得知猪肉在脱离活猪之后在这种环境下暴露了多久，不过按照已经观察到的现象，应该是两天。”


  　　“可是这个，盏茶功夫就完成了……”王崎指了指那块血肉：“按照我的肉和猪肉的对比，这应该是细胞体内蕴含灵力越多、生命力越强，妖化的速度也就越快吧？”


  　　宗路拓点头：“按照你刚才说的论据，经过逻辑推理，是这样……啊？”


  　　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龚德胜这个凡人细胞的生命活力，要高过王崎这个兼修了天灵岭功法的结丹期修士？

  　　这绝不可能呀！


  　　这个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随时可能会死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气血天生强大的样子。


  　　“难道说，是在这里呆了两年之后，血肉内积累的异种灵力已经到达一个阈值，所以快速妖化了？”宗路拓猜测。


  　　王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没那么简单……等一下……”


  　　他一把抓住宗路拓：“你之前是不是提到过，那个古老封印，其实有两个开口，一个在十万大山，一个在灵凰岛？”


  　　宗路拓点点头：“确实——难道说你怀疑……”


  　　“他是灵凰岛人。”王崎手指头总想叩击什么东西：“他是个灵凰岛人……灵凰岛地下有仙尸矿脉——那个仙尸矿脉是来自于这儿的。”


  　　“不可能。”宗路拓摇头：“虽然灵凰岛地下那片矿脉是明显的仙尸矿脉，但其中异种灵力的比例已经非常低了。我们有理由认为，那个封印的开口也带着净化能力，可以将出去的异种灵力还原成普通的灵气。”


  　　“可若是他已经在灵凰岛生存了很多年呢？或者他祖祖辈辈都在灵凰岛生活——还有一种可能，他祖先是个修士，而灵凰岛修士，必然是用过那个仙尸矿脉的灵石的。”王崎背负双手，来回走动：“我觉得……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是这样！”


  　　圣帝尊为什么非要选择灵凰岛呢？一千五百多年前，仙盟尚未成立，“逍遥”还仅仅等于今日之涅槃的时候，他未必比仙盟弱小了。以他谪仙大乘之尊，未必不能继续占据西疆或者南蛮。但是他却非常干脆的抛弃了神州大陆，来到灵凰岛。这里面，有没有“仙尸矿脉”特殊性的因素？


  　　又或者……圣帝尊只是单纯的退让大势，但梅歌牧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特地使用灵凰岛的凡人做活体实验？

  　　好像……还真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说不定就解释了这些灵凰岛凡人出人意料的高存活率——当初的高灵大灭绝似乎都没有这么坚挺的生物吧？


  　　除了梅歌牧在初期帮扶了一把之外，他们自己也是特殊的存在。


  　　“仔细想一想，梅歌牧掳掠人口的行为当中……有记录显示的大规模时间，应该是灵凰岛凡人失踪和神京袭击这两件事上。这里肯定是有神京的凡人的，看起来，我们需要找到神京的凡人之后，对比两处凡人的不同……也不对，神京的凡人也非常特殊来着。”


  　　神京的凡人体内，存在心魔玄网的终端。他们相当于每个人都有心魔咒力护体，有浅薄的虚相功法傍身。


  　　——难道说，梅歌牧那个家伙，就是对着这一点“特殊性”来的？

  　　王崎暂时按下这个想法，然后道：“肉身活性观测完成，载入二号虚相修法。”


  　　【虚相修法植入成功……运行错误，自动纠错中……运行错误，自动纠错中……成功】


  　　很好！


  　　在夺颅饕餮宝相之内，王崎可以最大限度的操控龚德胜体内的力量。而植入虚相修法，则是为了帮助这个毫无修为的老人控制体内的力量。


  　　在贾维斯反馈的面板之上，王崎看到了数值的变化。“有什么”在这个老人体内肌肉里运转开去。


  　　“果然没错……他每一个细胞都吸收了微量的异种灵力，只不过他自己根本就无法运转……”


  　　“不过，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神瘟咒法的演化，推动那莫名力量的阴阳变化，反过来带动龚德胜肉身精元的流转。


  　　一点一点的壮大。


  　　这个过程很长，王崎索性对宗路拓做了一些说明。


  　　“不是元神之路，也不是……也不是纯粹的妖族精元妖气之路。”宗路拓有些难以置信：“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推测，元婴法和精元妖气在这里有大作用，所以在构建修法的时候，很大程度上都是以这两者为基础的。”王崎道：“我不能肯定这个修法有没有后续部分，更不可能断言这是不是长生之道——不过，现在的话，谁在乎呢？”


  　　很快，龚德胜就拥有了不弱的肉身精元。原本不属于龚德胜的气势被这个老人炼化之后，他身上的气血精神都壮大三分。隔着夺颅饕餮宝相，两个修士都觉得这个家伙里面发生了了不起的变化，生命力澎湃，几乎透体而出。


  　　“然后就是第二步了。”王崎嘟囔。


  　　第二步，引导初生的精元妖气，在体内周助后天经脉。


  　　这是借鉴了萳族修法。


  　　尽管龚德胜身上的先天经脉因为外部环境刺激而暴走，在体内到处伸长，留给王崎发挥的空间并不多。不过，此时的王崎已经是拓扑领域的大家，又有贾维斯辅助，他很快就设计好了一个复杂的“结”。


  　　贯穿龚德胜体内，不与先天经脉发生关联，并且能够推动灵力自然流转，实现与“战斗员修法”类似的效果。


  　　老实说，这并不难。


  　　在贾维斯的推动下，在神瘟咒法的作用之下，新的经脉正在龚德胜体内构建。


  　　然后，第三步，炼化或者排出这些已经威胁到老人生命的力量。


  第二百六十六章 初成

  　　在借用夺颅饕餮宝相精密操控老者体内的新生精元之后，王崎便不断的推动这些精元运转，使之形成一个小小的星云气旋，不断的吸收老者体内的异种灵力，然后如同“石磨”一般，慢慢将这些东西磨碎，化为自己的力量。


  　　而这个手段，却是深空道之中，一个妖神期大妖修炼之法的低配简化版本。作为龙皇苦心创造的新生代修法，这一门功法对于这里的灵力居然隐约有几分克制作用，炼化速度甚至超过王崎的预估。


  　　尽管如此，可这个过程依旧艰难。


  　　如果说，用这个法门吸收正常的天地灵气，是石磨磨谷子，那这会儿王崎扔进磨盘的，则是钻石。


  　　直到王崎植入虚相修法——或者说，无害版的神瘟咒法。


  　　在王崎最新载入的数据包之中，包含了一门功法所必要的许多种变化，足以使这个老者新生的法力在其他力量的刺激之下自行做出正确应对。


  　　在虚相修法的帮助之下，精元气旋越发稳固，炼化的效率也逐步增加。


  　　下面，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萳族修法中最困难的部分便是编制后天经脉了。对于萳族来说，只有经年累月的积累，外加上一点点的超绝天赋，才能够在漫长的岁月当中获得对功法的改进。


  　　可对于王崎来说，这一步的难度，非常低。萳族先天的直感加上后天的经验积累，已经远远及不上人族在拓扑学领域所抵达的境界。编写新的、和已知功法等价的绳结，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随手而为。


  　　如同穿针引线一般，数道法力在老者体内纵横穿刺，扭曲所过之处的细胞，然后永久固化成型，形成新的法力通道。在王崎的努力之下，老者体内出现了之前不曾出现过的新经脉。原本与肌肉一体的精元纷纷进入其中，开始了新一轮的转化。


  　　经过两次炼化两道净化之后，这些异种灵力已经失去了无法捉摸的特性，变成了一种沉稳而醇厚的法力。而随着这些法力被龚德胜自身的系统吸收、吞并，原本微弱的生命火焰也渐渐开始重燃。


  　　【阶段二完成】


  　　【后天经脉实际推进过程有异常，与原定计划存在百分之七左右的偏差。】


  　　“接近主要经脉的部分，存在偏差吗？”


  　　【无偏差】


  　　“按照原定计划，开始炼制阿是穴。”


  　　阿是穴，又名天应穴，不在人体的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之内，亦不在百脉之中，乃是随机出现的穴位，如同应天候出现一般。而今法仙道在数百年间也不断探寻貌似无规律的天应穴的出现规律与内在原理，研究出了一系列炼开天应穴的办法。


  　　而在灵凰岛，王崎则更进一步，利用这种方法，大范围改造他人功体，植入自己的后门。


  　　这则是另一种运用。


  　　在这个老者的畸变经脉之上炼出天应穴，让这些畸变经脉与人造经脉出现联系。


  　　由于老者肉身为了保住自身性命而做出的应激反应，现在他全身的先天经脉都发生了严重的畸变。这样的经脉，看也不用看就知道，基本已经不适合任何人族修法了。而且，就算王崎以自身的法力强行来一手推宫过穴，恐怕这个老者也会因为直接吸收了蕴含种种邪恶意念的异种灵力而魂飞魄散。


  　　经脉自身固化异种灵力，这是第一重炼化。


  　　从畸变经脉深入肌肉，然后被妖修之法炼化，化作肉身精元，这是第二重炼化。


  　　紧接着，用肉身精元构筑新的后天经脉，再用这个后天经脉，完成周天循环。这是第三重炼化。


  　　最开始的时候，王崎为了推动这个过程，还需要消耗许多先天五德之气，纯化龚德胜体内的异种灵力。但是当循环真正建立起来之后，这个过程就能够自然而然的进行了。


  　　当这种特殊法力有了一定的基础之后，王崎就开始炼化天应穴。


  　　事前准备，是脖子的三个穴位。


  　　这三个天应穴，并不是为了“推动”什么，而是为了“封闭”什么。它们是容纳灵力的“仓储”，更是作为缓冲的“泄洪湖”。这三个天应穴，加上合适的封印，就能够使经脉之中的任何变化，都不会影响到头部。


  　　正式的开局，是后背的三个穴位。


  　　这三个穴位一炼开，龚德胜封闭的畸变经脉就会出现变化。原本与经脉脆弱的联系在一起的异种灵力就会与经脉脱耦，更快的进入龚德胜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一瞬间，王崎的面前浮现了许多“报错”的窗口。这是王崎设置的精元气旋受到冲击的迹象。过强的异种灵力几乎要覆盖掉王崎预设的功法。


  　　王崎眼疾手快，立刻单手按在夺颅饕餮宝相之上，用自己的力量去对抗这次冲击。与此同时，神国突然变得黯淡下来。先天圣德之力被快速消耗，抵消、纯化那些进入龚德胜身体的力量。血色的铠甲之中，传来昏迷老者痛苦的闷哼。


  　　如果是一般的凡人，突然接受过强的法力，便很容易爆体而亡。但是龚德胜显然没有这个迹象。在这个病态的环境之下，他早就逐渐适应了灵力——现在，他只不过是在适应一种更加无害的、与他生命息息相关甚至受他控制的一种特殊灵力——也就是独属于他的法力！

  　　暴涨的气旋推动精元的壮大。刚刚诞生的后天经脉齐齐颤抖，并在高速成长之中变得更加粗壮。


  　　然后，延伸。


  　　然后，双足足底，双手手腕，双肩附近……


  　　更多的天应穴被修开。龚德胜体内出现了更加强大的力量。许多元婴法体系之内通用程度最高的基础符篆凝结出来，开始稳固。


  　　这就有几分“法基雏形”的味道了。


  　　【警告，法力已经超过当前受体所能承受的最大值。若是法力继续增长，功法的周天运转将炼化掉受体的魂魄。】


  　　“我知道了——最后一步，开始‘排污’！”


  　　胸口中丹田附近、双手劳宫穴附近……


  　　这几个天应穴的出现，同样不是为了炼化，而是为了将被禁锢在经脉内的异种灵力“顶”出来。


  　　利用自身法力产生的灵力差，强行排出一部分异种灵力。


  　　当老者体内的灵力被释放出来的一瞬间，张开的神国突然变得摇摇欲坠。由于先天圣德之气而稳固的神光忽明忽暗。夺颅饕餮宝相则更是不堪，一股混乱而嗜血的武道拳意肆意绽放，面甲上的恐虐标记也闪烁着血色的光芒。


  　　这个法相吸收了太多异种灵力，居然有成为独立灵体、脱离王崎掌控的迹象！


  　　然而，王崎却早有准备。他一跃而起，趁着夺颅饕餮宝相还没来得及作什么，就一掌印在对方胸口。血色的铠甲嗡鸣。王崎这一击至少消耗掉了自己一半的法力，用来压制夺颅饕餮宝相。


  　　随后，他开始围着夺颅饕餮宝相攻击。每击打一掌，夺颅饕餮宝相的光辉就暗淡一份，铠甲的形态也变得模煳起来，新生的灵性更是受到击打的损伤。但与此同时，神国之内也冒出无量光，无数万象卦文生成，注入夺颅饕餮宝相之中，将之重新稳固。这样“破坏”与“重建”的过程持续了许久。


  　　最终，血色的铠甲稳定了下来。


  　　王崎后退两步，呼吸略微有些紊乱。在这种环境下，这一套打下来也成了一种消耗。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夺颅饕餮宝相在不断的演化之中，但又绝对受他控制。


  　　然后，他切断了夺颅饕餮宝相与神国的联系。神国剧烈震颤，然后收缩成一个金色的气泡，回到王崎体内。


  　　王崎这么做，就等若是将神国的一部分割舍了，交给龚德胜，化为龚德胜的力量。本来王崎手中的神国就是圣帝尊那个诸神国度的残骸，原本就不是特别强大。现在这么做，更是伤损本源。


  　　但对于王崎来说，摸索出一条在这个环境下能够运用力量的手段，远比他手中的神国重要。


  　　按照王崎预先的设定，这个血色铠甲慢慢收缩，然后射入龚德胜额头，只在这个老者的眉心留下一个血色的恐虐印记。夺颅饕餮宝相将在他的脑海之中为他镇压心神，抵御外魔。


  　　对于王崎来说，这就是他仓促间能够完成的最强设计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龚德胜悠悠转醒。他爬起来，然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先是抓了抓脸，然后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消肿了……


  　　自己体表那如同水蛇一般肿胀的畸形经脉，已经渐渐消肿。在之前，他的拳头都没法捏紧，可是现在……


  　　“手指……手指能够活动了……我的手指能够活动了！”


  　　他看着闭目养神的王崎，立刻想也不想就跪了下去：“仙师……仙师的大恩大德……老汉……老汉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只是啊……老汉，老汉我之前还对仙师慈悲心有所疑惑，实在是罪该万死！”


  　　“先别说死不死啊。”王崎摆摆手：“给我将衣服穿上。”


  第二百六十七章 新生

  　　过去的灵凰岛民，如今的将死之人，其实没有太多的欲望。对龚德胜来说，“活下去”和“死得像个人”，大约就是最大的追求了。


  　　因此，对于让他变得有点像人的王崎，他是真心感谢的。


  　　穿好了衣服之后，龚德胜恭谨的站在王崎面前。王崎上下打量了这个老者一番。由于禁锢的异种灵力被炼化与排除的关系，所以这个老头身上畸变的经脉已经开始消肿，至少不像王崎刚来的时候那样狰狞与恶心。另外，老者松弛的皮肉也变成了结实紧致的肌肉。即使不能使用灵识，王崎也能感觉到对方体内那透体而出的生命力。


  　　王崎暗地里点点头。这个家伙在被王崎传功之前，就已经基本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而王崎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加上了一定的修为而已。


  　　但是，王崎这锦上添花所添的“花”，却正好让龚德胜越过了“凡人”与“修士”之间的阶级。凭借龚德胜原本就适应了这里的体质，他现在完全能在这种环境下活下去了。


  　　线粒体通过呼吸作用产生的生物能，被法力拔高之后，已经完全可以供养这具身体。


  　　而这还不算完。


  　　王崎给他植入的力量之中，真正核心的部分，却是天演图录。


  　　这个家伙体内的力量，其实还在演化当中。


  　　对于王崎来说，龚德胜能够使用的法度自然是很重要的，龚德胜天然的抵抗机制也很重要，而将这两者通合为一体的方法，却是重中之重。


  　　“你要明白，我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老伯你人品不错。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带着大家一起唱歌的，绝对是个人才。”王崎的声音之中透着一股疲倦，这倒不是装的。龚德胜的改造，持续了好几个时辰，没有外天地补充的情况下，王崎也是累得够呛。


  　　他继续说道：“另外，从面相还有数据上来看，你都是这里适应的最好的人，所以我选择了你……”


  　　“多谢仙师大德！”龚德胜再次叩首。


  　　“不过，下一步，我也没有什么把握了，所以我必须先征求你的意见。”王崎看着龚德胜，说道：“若是你就这样接受封印，那你就可以一个人在这里继续活下去。我估计你的寿命，再活个两三百年也不成问题。只不过，受了封印之后，你就不能动法了。”


  　　龚德胜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另一个选择呢？”


  　　“你在我的监督之下，运转你体内的法度——这样子，天地中的邪恶力量依旧会对你形成持续不断的侵蚀。不过，我在研究侵蚀的过程当中，也会逐渐寻找到对抗之法，甚至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龚德胜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样就可以打骇爪魔门了吗？”


  　　王崎笑了笑：“这么说吧，现在的你，打当初那些骇爪魔门的黑色战斗员，就跟玩一样。而若是想要打黑山羊，就完全不可能了。”


  　　龚德胜现在只是具备了法基雏形，如同用人族修法来判断，他不过是筑基初期。但是，形成成体系的后天经脉，对于萳族来说，其实是相当于结丹期的表现。而他胸口的星云气旋，在妖族修法体系里，等若是“半步金丹”。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一种已知方法能够判定他的修为境界，王崎也只能收，在这种环境下，他相当于筑基圆满。


  　　打练气期的战斗员，自然是和玩一样。打怪人，就不可能了。


  　　老者跪在地上，沉思片刻，然后咬牙道：“妈的，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老汉我早就想要揍骇爪魔门的龟儿子一顿了！”


  　　宗路拓皱眉。他倒是有些意外，刚才那个被王崎吓得战战兢兢的老头，似乎不可能有这种勇气。但本着修士的常识，他还是出言提醒：“心浮气躁……你最好冷静一下。”


  　　相对于宗路拓的不满，王崎却只是笑笑。这种心态，他在灵凰岛其实见过很多。


  　　自己不是修士的时候，便无法在修士面前抬起头。而当自己成为修士之后，便开始与凡人保持距离了。


  　　这就是“永恒阶级”的第一阶，是凡人与修士的差距。


  　　所以，这个老头也难免开始膨胀，开始对过去敢怒不敢言的骇爪魔门产生强烈的仇恨。


  　　不过，这种心思，他却不在意。


  　　对于一般修士来说，这样的负面情绪，当然只是在扰乱自己心神，污染自己心境，降低魂魄与法力的契合度，影响自身法力的控制。可龚德胜一开始就不受这个影响。


  　　因为，龚德胜并不是依靠自己在控制自己的法力。和灵凰岛那些“轮回者”一样，真正控制法力的，是王崎的系统。


  　　倒不如说，这种负面情绪，反而能够成为夺颅饕餮宝相成长的食量。


  　　他笑了笑，取出几根针，道：“若是你愿意的话，那就道我身边来吧，我要将这些针埋入体内，好判断你身体的变化。”


  　　龚德胜这次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鬼仔王崎面前。王崎将几根探针拍入龚德胜体内后，有将之前他监控修卡战斗员法力流转的针取出。这些针并不是整根埋入，而是插进去一半，留下存放第零号元素气体的尾端在外面。


  　　做完这一切之后，王崎道：“你到这个阵法外面去……”


  　　龚德胜走出了阵法。在他离开隔离阵法、重新接触道异种灵力的瞬间，所有“指示针”尾端的第零号元素都黯淡了下来。


  　　这是灵力提升、第零号元素衰变减缓的表现。


  　　“依旧有海量灵力涌入他身体。”王崎手按在自己下吧上，心中也开始有几分紧张了。


  　　现在的他不能使用灵识，不能实时监控龚德胜体内的情况，对龚德胜的掌控度非常低。唯一用来判断实验是否失败的，就只有龚德胜身上的“指示针”。


  　　“看上去没有乱闪，没有走火入魔……”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王崎才有新的指令传出：“运转法力，将之汇聚于指间，然后释放出来……不要问我怎么做！我已经将一切都写入你体内了！”


  　　王崎最开始走上“心魔大咒”与“神瘟咒法”这条不归路，为的是一个“人人有功练，人人有仙修”的幼稚念头。时至今日，王崎依旧没忘记自己在神京城和陈由嘉说过的话。他也设计出一套虚相修法，能够通过读取植入者的思维，代为指挥法力。


  　　只要龚德胜想，他就能够做到！

  　　很快，龚德胜的之间就出现了一团灰色的迷雾！


  　　王崎呼吸一滞。而宗路拓的反应更加夸张，他一只手捏住王崎肩膀，惊到：“王崎！你看！”


  　　无论是王崎开始宗路拓，都没法在这种环境之下外放法力，就连剑气也要被削到弱成渣。而现在，龚德胜这个老头子，凭借速成的法力，就做到了他们几乎做不到的事情！


  　　“战斗员能够做到气息外放，彼此勾连结阵……”


  　　大约观察了一刻钟，龚德胜有些头晕。他大声喊道：“仙师！老汉我觉得脑袋有些晕……很累！”


  　　王崎大声道：“可以了！”


  　　龚德胜终于喘了口气。这个时候，王崎突然发现插在他身上的“指示针”闪烁顺序有些偏离预定。他急忙喊道：“龚德胜！给我进来！快点！”


  　　见王崎神色眼里，龚德胜不敢怠慢，直接“滚”进王崎的隔绝阵法之中。在相对正常的天地灵气之中，王崎按住龚德胜后背，果然感觉对方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只不过他不是直接指挥法力，所以不是那么敏感。


  　　——如果大量消耗法力，导致不得不吸收更多异种灵力补充自身，那也有很大可能失控……


  　　王崎消耗自己的法力，将龚德胜的力量镇压。与此同时，由于天演图录的作用，龚德胜的法力开始产生微妙变化，对于异种灵力抗性开始增加。


  　　王崎为他整理了一下系统之后，又对他体内打出一道法力，重新读取内置探针的数据。在采集数据之后，他又分析了小半个时辰。接着，他对龚德胜说道：“这是最后一个项目。你离开阵法，然后念诵我告诉你的咒语，发动神力。”


  　　紧接着，他对龚德胜交代了几句。


  　　而这个过程当中，宗路拓一直如临大敌。


  　　夺颅饕餮宝相最后濒临失控的一幕，还历历在目。他永远也忘不了法相妖化反噬主人的那一个瞬间。


  　　——如果那东西也妖化，反噬主人的话……


  　　王崎也是有些紧张。他虽然将夺颅饕餮宝相植入了对方体内，但他并不确认这个法相在与对方独有法力同化之后，究竟能不能获得那个法力的一丝特性，融入这个异常的灵气环境当中。


  　　在两个修士紧张的注视之下，龚德胜走到外面，换换扬起头，用最大的嗓门，呼喊着王崎教给他的、能够获得力量的咒语。


  　　“血祭血神，颅献颅座！”


  　　最后，他以中指指天——这是为了纪念小白鼠一号关无极而设置了特殊动作——喊出了最后一句话：“伪帝，天诛！”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失败？


  　　小小的村庄当中，仅存的几十人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由于前些日子，仙师大人成功截获了一批物资，那是好几个村庄的口粮。大仙师又吩咐大家优先吃最容易妖化的肉，所以这几日，大家嘴上都罕见的多了一层油光。


  　　比起灵凰岛那时不时就饿死几个人的日子，现在反而好了不少。


  　　另外，就是念每天要念的诗，虽然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让人头疼，可念习惯了之后，也就不过如此了。


  　　除了大仙师前些日子超度的怪人有些吵有些渗人之外，一切都好。


  　　而这一天下午，在众人都坐着念诗的时候，一个变化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老者从大仙师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众人确实有些发愣。


  　　“那家伙是谁？”


  　　“身上肿的地方好少……”


  　　“虽然不及仙师……可还是很厉害啊？”


  　　“等一下……那不是村长吗？”


  　　“村长？”


  　　“不是吧？龚老头？”


  　　“真的是老龚？”


  　　惊呼声接连响起。自从进入这个绝境，变得不人不鬼之后，他们几乎忘记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更别说“人”的模样。


  　　而现在，龚德胜那健康的肉身，却让他们震惊不已。


  　　——这怎么可能呢？

  　　而就在这时，龚德胜扬起了头颅，中指比天，大声吟唱咒语：“血祭血神，颅献颅座，伪帝天诛！”


  　　——这是什么？新的诗？大仙师又有新的吩咐了？


  　　众人心中刚刚闪过这样的念头，龚德胜那边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瞬间的功夫，血色的光芒笼罩了龚德胜。然后，一尊铠甲从他眉心祖窍之中跃出，然后不断变大，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痛、怨、恨、嗔、怒、不甘……淤积了数年的负面情绪在王崎有意识的引导下爆发，缓缓注入这一尊外附的法相之上。


  　　如果说，王崎对他肉身的改造、植入的修法都是为了让他“生存下去”，那么这个夺颅饕餮宝相，就是唯一具有战斗力的强化了。


  　　此时的夺颅饕餮宝相，已经不是最初版本，内置一十二门灵凰岛取得的古法武道，且附着多门高深神道、旁门的手段，另外可以搬运精元妖气构建链锯长剑，并具备一定的飞行能力。另外，武道真意乃至恐虐神光都已经包含在了这里面。


  　　在释放夺颅饕餮宝相之前，龚德胜不过是一个具备筑基巅峰法力，却完全不会法术与武技，仅仅拥有一定神通的“超级凡人”。而夺颅饕餮宝相出现之后，无论是武技还是法术都得到了极强的补正。


  　　并且，“吞吐天地灵气”这种修士必然会使用的斗战手段，也是法相来完成的。


  　　别的不说，这个夺颅饕餮宝相出现之后，龚德胜就感觉自己身上有了使不完的力量。不止如此，更有什么“更复杂的东西”正不断从他体内涌现出来。


  　　——好强……


  　　——好强！

  　　——原来这就是仙师老爷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战斗的感觉！

  　　突如其来的杀念出现在他脑海。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本能的领悟了许多斗战的手段与经验。


  　　这个时候，王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出拳。”


  　　“刷”的一声，龚德胜一拳指天。在这一瞬间，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好像听到了一声炮仗声响。


  　　“一拳打出气爆……还算不错了。”王崎点点头。这一拳，乃是他封入夺颅饕餮宝相之中的“武极霸拳”，却是来自于武极天宗的一门不传之秘。如果打不出这种视听效果，王崎反而要怀疑自己的设计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有些出乎王崎的意料了。龚德胜打出一拳之后，似乎还不满足，又打出了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或阴或阳、或刚或柔、或满或缺的种种拳术打出，在空中形成连绵不绝的闷响。寻常武修，浸淫武道数十年，也未必能够一次性练成如此多的武学，但在神瘟咒法、虚相功法的速成之能下，龚德胜却直接跨越了苦修，掌握了这可怕的力量。


  　　“呼……呼……”


  　　——好痛快！


  　　龚德胜开始展露更多的拳脚功夫。他原地转身，丢了几个架势，打了几套拳路。滚滚精气四射而出，武道意志席卷八方。与之相比，几乎将整个小村打成一片危房的拳风反倒是不算什么了。村民们哭爹喊娘，纷纷大喊道：“不好啦！村长中了邪了！”


  　　而在小屋之内，预先被王崎固化过的屋子确是没有问题，可两个修士却都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那个老头并不是这种喜欢宣泄武力的人。”宗路拓如此说道。


  　　王崎则直截了当的下令：“龚德胜！给我回来！”


  　　一秒、两秒……


  　　明明很短，但又无比漫长的等待。两个修士几乎按耐不住自己出手的想法时，龚德胜终于停止了打拳，转过身，愣愣的看着王崎。


  　　然后，一步，两步，慢慢向王崎走来。


  　　王崎握紧拳头。


  　　进入稳灵阵法之后，龚德胜这才收起了自己的夺颅饕餮宝相。高大健壮的老者再次出现在王崎的面前。他看着王崎，心中却翻滚着别样的心思。


  　　——好像……很强？

  　　——好想……与之一战！

  　　——不行……怎可无礼？


  　　三种念头交织之中，他弯下腰，大声道：“多谢仙师！”


  　　王崎盯着他，道：“你且过来，我来检查一下你的功体……”


  　　首先是内置探针的读数。这是一组庞大而复杂的数据，王崎暂时扔给贾维斯去处理。他重点关注的，是龚德胜体内法力循环的变化。


  　　先天经脉……老样子。


  　　后天经脉……粗壮了一点，但没有大变化。


  　　真正诡谲的，却是精元妖气的变化。那取法自龙族深空道的手段，却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在王崎的感知之中，星云气旋周围居然出现了许多精元凝聚的符篆。这些符篆不是人族体系，更不是现代龙族体系。它们随着星云气旋不断运转，却又不会被星云气旋本身打破。


  　　——新的……神通？

  　　另外，“什么东西”仿佛意识到了阿是穴的作用。就在刚才，龚德胜的右手上臂，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阿是穴。所幸的是，这个新的阿是穴不会加快吸收异种灵力的速度。


  　　王崎又轻轻点了点这个家伙的眉心。


  　　然后，彻底皱起眉来。


  　　夺颅饕餮宝相的变化，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几乎到了“ver1.0”和“ver2.0”的区别。


  　　几乎不是同一个神通了。


  　　尽管它的外形还是王崎设定的外形，可内里也出现了许多新的、王崎从未见识过的法度。


  　　“与异种灵力直接接触的夺颅饕餮宝相，居然在短短片刻功夫里就被侵蚀成这幅德性了……”


  　　王崎强行激发了夺颅饕餮宝相，然后开始重新设定内里的虚相功法。


  　　这一次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要将他植入龚德胜体内的所有虚相修法都拷下来，然后逐行对比，一个代码一个代码的检查。


  　　在拷贝完成之后，他又在龚德胜体内设下了许多手段。对付龚德胜，却是不能使用王崎最惯用的“死亡威胁”，毕竟王崎还是在乎先天五德之力的。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其他手段可以使用了。


  　　布下复杂法度，立下重重限制，阻止这个功体朝着恶性的方向演化。


  　　留下后门，确保对方真的失控时，王崎能够一击之内将之制服。


  　　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在忙活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王崎终于告一段落。他让龚德胜站起来，道：“感觉怎么样？”


  　　“痛快！”龚德胜神色激昂，道：“仙师，我从不知道挥拳是如此痛快的一件事情！”


  　　如果这是正常环境，王崎多半会感叹龚德胜是被埋没了的天生武修。但在这里……


  　　王崎首先要怀疑，这个老者是否是被影响了神智。


  　　对于王崎来说，这可是最恶劣的结果，他为了不被修法影响自己的心智，是宁可推迟元神的。若是让他接触会影响他心性的东西——那还不如杀了他。


  　　这一次尝试，虽不至于说失败，但也只取得了最恶劣的结果。


  　　“听好，龚德胜老先生。”王崎郑重的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我的吩咐，你就不要使用我教你的那个咒语了，明白了吗？”


  　　龚德胜有些讶异，但还是说道：“仙师……那样多痛快……”


  　　王崎皱眉：“你是想要痛快还是想要活着出去？”


  　　龚德胜自然是不敢悖逆，点头称是。


  　　王崎挥挥手，道：“你出去之后，跟其他人解释一下吧，就说我已经摸索出来，如何让大家使用我的力量，如何让大家活着出去。”


  　　龚德胜点点头，退出了王崎的屋子。在出门之后，他看着四下无人，就飞快的一甩手。


  　　“啪！”


  　　空气当中一声炸裂。


  　　他不知道修士的眼力能有多强，自然更不知道，这一幕正好被王崎看到了。


  　　“没有解放夺颅饕餮的时候，他应该不会武道的……”


  　　“而且刚才那一手……不是我教的拳法？”


  第二百六十九章 骇爪再现

  　　龚德胜离开王崎屋子不久，就被呼啦啦的一大片人围了起来。


  　　只不过，他们之中，围得最近的，也自动和龚德胜保持了五步的距离。而且，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位被公推出来村长。


  　　龚德胜仔细辨识这这沉默当中传递的情绪。震惊、疑惑、嫉妒、羡慕……还有，敬畏。


  　　就像他之前看灵凰岛上的那些仙师一样。


  　　这让龚德胜心中痛快不已。他很享受这种目光。


  　　最终，另一个畸变的老者开口，含煳不清的问道：“龚德……龚村长，你这是……”


  　　“啊哈哈哈哈，老伙计。”龚德胜亲热的拍了拍这个老者的肩膀。这个舌头肿胀的老者是他多年的好友。年轻的时候，他两就一起出海打渔过。今法仙道有压制海妖，让他们不敢靠近海岸线，神州渔民还算安全。但灵凰岛不一样——圣帝尊的面子可没那么大，他也不是特别在意灵凰岛凡人的生死。因此，在灵凰岛出海，那是要命的。


  　　换句话说，这是当年水里血里并肩杀过来的过命交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个老头才敢在龚德胜面前开口。


  　　龚德胜亲热的说道：“没什么大不了，你也看到了，老伙计，仙师垂怜我等命苦，赐予了我这一身的本事，让我护卫大家！”


  　　众人纷纷叹息，齐声说道：“仙师保佑……”“仙师慈悲……”


  　　他挥挥手，道：“在仙师的手段下，我这一身的病也算是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对于仙师来说，这种手段消耗也是颇大的，所以短期之内是不能有第二次赐法了。”


  　　众人再次叹息：“仙师大慈悲啊……”“多谢仙师垂怜……”


  　　这一段虽然是王崎的意思，但却是龚德胜自己加上去的。龚德胜长于察言观色。虽然他缺乏应对王崎这种神经病的经验，也没有对于修法的认识，但是他也看得出，仙师话里话外，就透着一股“这种事情不会太多”的意思。


  　　所以，他自然要为仙师分忧了！


  　　而且……他内心之中也悄悄松了口气。说真的，若是大仙师一口气变出一大堆仙师老爷，那他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大家相处了。


  　　“仙师到底赐了你啥神通啊？你能够给咱们开开眼吗？”


  　　一个年轻人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共鸣。


  　　“就是就是，龚老爷子，给大家开开眼啊！”


  　　“我们还没敢要求仙师给咱们演示仙法过呢……”


  　　几句话，就让龚德胜有些飘飘然。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冲动，就要念诵那“颅献颅座”的法咒。那种宣泄力量的感觉，对他来说比吃大肉还要吸引人【可怜的灵凰岛居民，根本就没有“大烟”或者“烟草”的概念】——无可抗拒！

  　　但最后的清明，还是让老人压下了欲望，道：“不行，不行哩。仙师赐予的神通，不可轻易动用的，你们怎么能这样没个轻重？”


  　　众人这才纷纷点头，称道：“龚老爷子所谓极是！”“不愧是能够被仙师看重的人！”“你也别看看老爷子是谁！那可是有神通的人物了！”


  　　和外来的仙师相比，还是这处了好几年的自家人让然安心。


  　　龚德胜这才招招手，让大家凑过来，像是说什么秘密似的，低声说道：“再说一个沃在那儿听来的消息好了——大仙师手上，可是有圣帝尊留下的宝贝！这下……真有救了！”


  　　“什么？圣帝尊？圣帝大天尊？”


  　　“天哪……大仙师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虽然一直称王崎为“大仙师”，但是他们始终都觉得，这个看上去就年纪轻轻的仙师未必有多厉害——说不定灵凰岛上那些每日巡视天空的元婴期仙师就比他厉害。这声“大仙师”，也只是场面话居多。


  　　可大仙师身上，有圣帝尊的宝贝！


  　　一年五百多年来，圣帝尊一直都是灵凰岛人族心目中的神灵。修士敬畏他，效忠他，凡人膜拜他。虽然圣帝尊不太在意凡人，但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控制从凡人中晋升的修士，他依旧通过暗中影响凡人里的文化，让凡人敬畏自己。


  　　虽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结丹期修士给砍了，死得无比憋屈，但是……这里的人不知道呀！


  　　若是王崎再听得仔细一些，他定会觉得滑稽。明明他就是斩了圣帝尊脑袋的人，结果到了这里，他居然还要借助圣帝尊的威名推动自己的计划。


  　　听到这个劲爆内部之后，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散去。他们各自找了个地面，继续念诗。只是这一次，他们念诵得更加用力，也更加虔诚。


  　　说不定我念诗念得好……仙师就看上我了呢？

  　　冥冥之中汇往王崎身上的先天五德之力再次增加。


  　　王崎闭上眼睛，微微感知了一下先天五德之力的增长趋势，并将其中收获的暴怒分先天五德之力注入自己体内的神国。


  　　这个玩意刚刚伤了根本，也需要修补。


  　　宗路拓则感叹：“自古人不寡欢而患不均……我还以为这会出什么大乱子呢。”


  　　——比如说，一群人来逼宫什么的。


  　　实际上，两个人一直都在观察龚德胜旋转王崎政策的一幕。


  　　“那些是凡人，不是傻子。”王崎奇怪的看了宗路拓一眼：“他们加起来也没有我一根手指强，而且我们也没有什么是需要他们做的……你觉得，他们会傻到认为自己可以要挟我吗？”


  　　“可能……不会。”


  　　宗路拓也不得不承认，王崎说得有道理。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那是建立在“人”与“人”之间本质上没有差别的基础上。而永恒阶级却是客观存在的。不管王崎自己怎么想，“凡人”与“修士”之间就是存在差别，而且这种差别是暂时不会改变的。来自于修士的干涉，凡人不会发表意见。


  　　“那个老头的心性，非常差。”宗路拓道：“获得法力之后就咋咋呼呼的，自我膨胀，让人看不惯。”


  　　“人家原本就是个凡人——你突破境界的时候还要膨胀下呢。”王崎却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而且，这里的灵力异常，龚德胜此时此刻展现出的心境，绝对不是他原本的心性。外来的力量终究还是影响了他。


  　　就是不知道影响多深。


  　　“我是说，咱们两个现在都使不出真功夫，而且也没有什么能够反制的手段……”宗路拓叹息：“玩意被人反扑一把……”


  　　“不至于。”王崎摇了摇头。


  　　龚德胜的修法是他设计。对于他来说，停止龚德胜的功体，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只要他高呼“为了帝皇”，夺颅饕餮宝相就会失去作用。他根本就不怕反扑。


  　　而且比起反扑的潜在危险，还是研究出适应这里的修法更加重要。


  　　在走火入魔又被他强行导正之后，龚德胜的功体已经在天演图录的神髓之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演化。只要这个过程反复几次的话……说不定就能演化出真正能在这个环境之下使用的手段了吧？


  　　而若是能够使用手段……


  　　他连圣帝尊都斩得了，又会怕了谁？

  　　另外，还有梅歌牧的目的。


  　　看起来，使用一定的手段炼化异种灵气，就有机会将里面已经变得杂乱不堪的灵犀以某种形式呈现出来。不过，王崎也说不准，龚德胜体内的变化，究竟是单纯灵气被炼化，还是龙族修法影响的结果。


  　　但可以预见，梅歌牧恐怕也顶上了这灵力之中蕴含的东西——说不定就包括了那所谓的“天地升龙道”。


  　　如果月落琉璃没有吹牛的话——关联十七条先天大道的功法，放眼整个宇宙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这不是讽刺，是真的很稀有。谪仙不感兴趣才是有古怪。


  　　“我也受不了这用不了法术的日子了……”宗路拓心思却单纯许多，没有王崎这么多顾虑，只是叹息。


  　　就在这时，一声无比惨烈的尖叫在穹顶之下回荡。王崎一惊，道：“来了！”


  　　他之所以放那些战斗员出去晃荡，并每隔十秒就大声呼号一次，就是为了预警。


  　　——看到骇爪魔门的生物，他们会尖叫。


  　　——若是一个战斗员来不及示警就被斩杀，那么，当有其他战斗员十秒之后发现同伴失联的时候，也会尖叫。


  　　王崎就可以提前好几分钟察觉到骇爪魔门的来袭。


  　　然后，第二声尖叫。


  　　“又一处……非常快！”


  　　王崎脸色一变。


  　　终于来了。


  　　“骇爪魔门！”宗路拓脸色发白。王崎刚刚经过高强度施法，现在根本不是最佳状态。如果这一次来的骇爪魔门比上一次强很多的话……


  　　这个时候，王崎推了他一把：“你，出去，给我争取至少五分钟的时间。”


  　　“你……”宗路拓尖叫：“这不可能！你还不如杀了我！”


  　　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多少法力，也使不出什么本事！

  　　而和骇爪魔门作战，死了反倒是最好的结果，若是被捉了去改造成怪人，那便是生不如死啊！

  　　“那就是你的事了。”王崎咽下一枚冰心丹，做最后的调息。


  　　又是请假条。


  　　对不住，今天腰又不太好了……


  　　原本打算我哪一天真的不能写了，我打算给自己的职业生涯【腰椎】投份商业保险，然后保险公司告知：鉴于您最近的医疗记录，我们拒绝受理。


  　　真是冷冰冰的资本主义啊【苦笑】


  第二百七十章 相柳九剑

  　　“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到时间……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到时间……”


  　　宗路拓拖着被临时拉来的龚德胜，脸色铁青。这几日他一直在王崎营造的隔绝阵法之中修养，现在正是精满神完气足的状态，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象。


  　　在这种环境之下，今法修法常规的战斗方式几乎处处受制。今法修们在学会了与整个大天地的呼吸沟通，借用大天地采撷天外灵气之后，就暂时摆脱了“法力不足”的窘境。在修为相同的情况下，古法修嗑药也比不上今法修。而那些炼就了命之炎的天灵岭修士，更是消耗法力的速度还比不上法力回复的速度。


  　　但这也使得今法修法比起古法修法有一个称不上不足的不足。


  　　——威力太大，消耗太大。


  　　今法修不需要一分一分的苦攒法力，自然更不需要节省。所有今法仙道的杀伐之术，都是以“高效率杀伤”为核心理念，而甚少考虑到“节能”。


  　　而灵识不能探出体外，就等若是废了今法修们观察外界、借用外天地力量的手段。原本能够靠天地灵气完成的部分，现在必须用自己的法力去填。这就使得“不节能”的弊病更加严重。


  　　就宗路拓自身法力来说，如若是他威能全开的话，或许能够在一百招之内击败上次那个黑山羊怪人。但是他全身的法力……大约只够他出五十招。


  　　而五十招，在面对肯定比之前那一个黑山羊加上近百位战斗员更强的阵容面前，又能够撑多久？


  　　一分钟？两分钟？


  　　“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为什么偏偏就是那个唯一能够发挥出些许战斗力的王崎消耗了大量精力的时候？

  　　他心中充满了焦躁。从来生活在安逸环境中的他，之前面对的最大危机，也不过是保护区野外考察时惊到的结丹期妖兽群，而那时之所以显得险象环生，也还只是因为仙盟的珍稀妖兽保护条律的关系。


  　　现在，这可是真正的死局啊！

  　　相比之下，龚德胜就淡定许多。他眼神之中满是跃跃欲试：“怎么样啊，仙师，骇爪魔门的龟儿子就快来了吧？”


  　　“你就不怕吗？”宗路拓对这个有了一点实力就开始忘乎所以的凡人老头烦透了。而且这个实力，就算是现在的他也可以轻松碾压……他都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对这个老头抱有期待了！

  　　“怕？当然怕。最近吃上好肉了，能吃饱了，这种日子我还想多过几年呢……”龚德胜脸上露出暴戾的笑容，双目之中放出赤红血光：“说真的，都落到这幅不人不鬼的田地了，怕也没用了。”


  　　“你知道‘会死’是什么意思吗？”宗路拓带着哭腔的语气当中依旧有一丝不屑。


  　　“不瞒您说啊，宗仙师，老汉我这辈子险死还生的次数太多了……差点死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更想活下去了。”龚德胜望着宗路拓指出来的方向：“怕就是那个了吧……嘿嘿！”


  　　那真是百鬼夜行的一幕。更多的战斗员出现了。那些战斗员和王崎之前刷机的一批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他们的四肢仿佛被人为加长了，就好像一群人形蜘蛛一般在石林当中穿行。而为首的，却是九个打扮的一模一样的黑衣修士。不同于黑山羊那种完全不是人的样子，这些黑衣修士还是完整的人形，就是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他们背后各自背负着一把长剑，看起来居然是剑修。


  　　“古法余孽？”宗路拓有些心惊。


  　　而龚德胜却露出兴奋的笑，对天竖起中指，在原地高呼“血祭血神，颅献颅座，伪帝天诛！”


  　　一阵血光之中，血色的夺颅饕餮宝相重新凝聚。原本还是凡人的老人放出狂猛的战吼，声音曲折而苍凉。


  　　几近龙吟。


  　　宗路拓却没有见过正牌的龙族，他听不出龚德胜吼声当中的异化。但是，他却揽住龚德胜，道：“先停一下！”


  　　夺颅饕餮宝相之内，龚德胜有些不满，但他还是不敢违背仙师的意思。


  　　宗路拓却是明白。自己这一仗根本不能打赢，所以什么时候开打反而是无所谓的了，最重要的还是拖延时间。


  　　能用嘴炮交流拖延时间，那就最好不过了。


  　　——啊啊啊……话本故事里都是这么演的……话本故事里都是这么演的……


  　　那群骇爪魔门的怪速度很快。他们虽然没有使用飞腾之法，但老老实实踏地而行，速度也是不凡。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拦路的两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修士。只不过，那些黑衣修士似乎很瞧不起两人的样子，九个持剑者就只有一人拔出身后长剑，看样子是不准备停下，只由一个人出手，顺手斩了对方。


  　　——来了……


  　　宗路拓缓缓抬起脚尖，然后点在身前的地上，从左向右轻轻划过。“坷垃坷垃”的岩石碎裂之声清晰可闻。这道裂痕甚至还往右延伸了十米。


  　　宗路拓轻声道：“过此线者，杀无赦。”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然而，这个举动却实实在在惊到了来袭的骇爪魔门。为首的九剑客立刻停下，并且厉声高呼。也不知下了什么指令，所有的战斗员齐齐止步，然后缓缓散开，围成一个半月形。


  　　却没有越过那条线。


  　　“好手段。”一个剑客出声赞叹。尽管是褒扬，可他的嗓音却如同两柄剑相互摩擦一般，冷硬不说，语气中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杀意。


  　　“这里的石头，我都斩不碎。”另一个剑客接下了第一个剑客的话。


  　　“可你居然能够用脚打出这么齐整的一条缝。”


  　　“好手段。”


  　　“这份手段……”


  　　“就算是骇爪魔门之中也不多见。”


  　　“抓你回去之后献给魔皇，定有重赏。”


  　　一人一句，衔接完美，如同一人。仿佛这九个剑客早就约定好说话的顺序，一个人说完上一句话之后，就由固定的下一个人说话。


  　　宗路拓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打碎了“这里”的岩石！


  　　这个秘境之中的所有岩石，都在两亿年的异种灵气淬炼之下拥有了极高极强的硬度。结丹期修士甚至全力出手也很难打碎这里的岩石。这也是王崎始终没有提出“挖出这里”的原因。


  　　而他刚才不过是下意识的使用了山河城常用的崩山碎岩法。这种崩山碎岩法只对岩石有用，乃是利用自身法力引导、增幅大地之中的震波，完成碎岩崩山的壮举。而这一门修法的神奇之处在于，你针对的范围越广，施展起来就越简单。而若是在地壳不稳定的区域使用，那更是如虎添翼。


  　　而地壳不稳的区域，除了火山，就是造山运动最激烈的地方。这一门法术通常针对的，也是巨大山体。因此，这门不常用的法术也才有了“崩山碎岩”这种名字。


  　　他刚才只不过是因为这样节省法力，所以才下意识的使用了这一招。他自己都没想到，这样居然能够起到奇效！

  　　——地壳不稳……是了，这里经常地震，频率和强度都远胜地面……如果这里……


  　　——不不不，现在这个先不说……刚才若是用错了法术，那现在岂不是死定了？


  　　——不过……不能轻易斩裂岩石，还在我应付范围之内。


  　　尽管额头上已经有些冷汗，但他还是坚持不破逼格，强行笑道：“呵呵，知道厉害就速速退去，此路不通！”


  　　“哦？”


  　　“要我说……”


  　　“它就是通的。”


  　　“你要是不肯让开……”


  　　“将你斩了就好了。”


  　　“我等相柳九剑，不惧任何人！”


  　　“敌将，报上名来！”


  　　依旧是一人一句，就连嗓音乃至语气都一模一样。


  　　“我的名字？呵呵呵，说出来怕你们吓死！”宗路拓恨不得计算一下自己话的字数：“听好，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神州大陆山河城真传弟子宗路拓！”


  　　“猎物识别名确认。”


  　　“记录完毕。”


  　　“捕捉开始。”


  　　三个方位的剑客分别说了一句话。然后，九人齐齐出剑。


  　　宗路拓心胆惧丧，却大声说道：“九人一起上？呵呵，邪门歪道，果然卑鄙。”


  　　“我们相柳九剑……”


  　　“从来都是九人齐出。”


  　　“敌人是两个人的时候是九人齐出……”


  　　“敌人是两百个人的时候也是九人齐出。”


  　　“敌将，受死吧！”


  　　九道寒光齐齐出现，如同九条银蛇从地上骤然跃起，扑向最后的猎物。宗路拓飞起一脚，将身边的龚德胜踢进战斗员的群体当中，咆哮道：“那就让我一个人来称量称量你们这九把剑吧！”


  　　赤色的光芒跃动，层层罡气交叠。宗路拓感到自己体内的法力在飞快的流逝。


  　　但是，九道剑光也因此无功而返。


  　　威力全开的厚德罡气，在今法仙道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防御之法。


  　　但也相当消耗法力。


  　　宗路拓清楚，倒计时开始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崩山碎岩

  　　在挡下对方如同潮水一般的第一击之后，宗路拓就立刻反击。他压缩罡气层，撤掉了左边的小半部分，将自己暴露在对方攻击范围的同时，也将对方纳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内。


  　　力从地起，由腰转，肩拧，拳起……


  　　震！

  　　一声巨响之中，左边的两名剑客都被他一击轰飞。这一击宗路拓是用上了全力的，而从反震传来的手感看，这两个剑客，都不是什么特别强大的货色。如果单独拎出来的话，他们甚至比黑山羊怪人还略逊一筹。


  　　但是……


  　　黑山羊怪人就只有一个，而这些剑客，却有九人。


  　　“唰！”最左一人手中的长剑，也挑破了宗路拓臂膀上的大动脉，鲜血喷涌。


  　　宗路拓却没有如同常规出招那样站稳身形——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站稳，而是顺着这一拳的势头往前倒。少年靠着背后残存的罡气挡下了另外六人的攻击，然后就地一滚，逃出了对方的圈子。


  　　几乎是脱离对方攻击范围的同时，他就收了自己的罡气。


  　　这玩意的消耗实在太恐怖了，没有地脉灵力的补充，宗路拓连几秒钟都撑不住，更别说什么“争取时间”。


  　　而他现在有点信心的，就是自己经过多次淬炼的肉体，还有……


  　　“拳头！”


  　　一声咆哮之中，宗路拓靠着地蹚的身法，避过了余下七人的一百五十四剑，靠近一个刚刚被砸飞、还没有重整架势的剑客那里，然后一拳掼下。


  　　“砰”的一声闷响，这个家伙的护身法度比想象当中结实几分，这一拳并没有起到期待中的效果。反倒是对方反扑的长剑刺到他脸上。如若不是宗路拓情急之下紧急回避，这一剑就要刺入眼眶。


  　　长剑洞穿脸颊，如同某种钝器一般打在牙齿上。宗路拓觉得自己头颅里炸开了一样，几乎失去意识。但是，他掼在敌人胸口的拳头却已经变拳为抓，拎着这个敌人从地上弹起。他将这个剑客当做盾牌，企图挡下其他剑客的追击。


  　　但他失算了。等他回过神的瞬间，六条剑光一并点到了他的身上。


  　　肌肉炸裂的痛苦刺激了他的神智。在这一瞬间，他不顾一切撑开罡气，挡下接踵而至的攻击。与此同时，他手足并用，将其中几人击飞。


  　　——绝对不能陷入对方的围攻……


  　　如果只是站着挨打的话，自己雄浑的防御性罡气会在几秒钟之内就耗空自己的法力……


  　　宗路拓故技重施，再一次在地上翻滚。但这一次，三道长剑几乎将他钉在地上。宗路拓挣扎站起，然后，就看见双头巨蛇般的剑光如同一柄叉子似的刺向自己。他不得不再次撑起罡气。可对方的攻击却出乎意料的凌厉，厚德罡气剧烈震颤，一击之下就崩溃。剑势余威将宗路拓整个人荡起。他惨叫一声，被击飞出去，撞到隆起的岩石上，吐了一口血。


  　　而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惨叫声也依次响起。龚德胜对付那些平均不过练气期的战斗员，却是如虎入羊群，似割草无双。血色法力纵横之下，战斗员纷纷哀嚎着倒下。


  　　“才几秒钟……”宗路拓几乎又哭了出来：“真狼狈……”


  　　——甚至还不如那个凡人老头……


  　　才几秒钟，他的法力就消耗了一半以上。不止如此，就连肉身也负伤不轻。


  　　而对方连全力都没有使出。他也看出来了，这九人配合无间，分明就是一套合击剑阵的布阵者。他连对方剑阵都没有逼出来，实在是失败至极。


  　　“哼，还以为有多厉害。”


  　　“原来也只是个草包。”


  　　“看起来，那个法度，也只能对岩石施展。”


  　　“打打不能动的死物罢了。”


  　　“到凡间做个苦力，兴许还称得上‘仙师’一流的人物吧？”


  　　“亵渎仙威，实在该死。”


  　　宗路拓这才抬起头，望着自己的对手。然而，对面的景象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骇人了。对面的九大剑客之中，有六人身上已经露出外放的罡气。那灰紫色的罡气将他们的手臂与长剑全数包裹起来，就好像毒蛇蛇首一般。而若有若无的灰色气流在几人身上缭绕，似乎将这几个人连成了一体。


  　　刚才就是两个剑客联手一击，将他打飞的。


  　　——剑阵……罡气……


  　　看着自己这边完全使不出来的手段在对方手中运用自如，宗路拓自身的胆气便又弱了三分。那些人似乎也感觉到他身上气势低落，又分出三人去制止龚德胜。而另外六人中，又有两人对住了宗路拓，身子微微压低，腿部蓄力，剑尖略向下垂，摆出突击的架势。


  　　“要死了……”


  　　那些剑客似乎很享受这种折磨猎物的快感，迟迟没有动手。而那一边，龚德胜已然与这些剑客短兵相接。


  　　“吼！”不知为何，龚德胜一声怒吼，居然用一顿刚猛至极的拳头暂时抵住了那些家伙的剑势。但双反力量差距极大，龚德胜也无法对对方造成实质性伤害。那几个剑客也只是在慢慢等龚德胜耗完了一口气之后再立刻将之灭杀。


  　　——到头来，居然还真不如这个心性不好的凡人……


  　　然后，刀刃破空之声。


  　　看着越来越近的“蛇吻”，少年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惧。在最后的时刻，他猛然抬起脚，用自己最熟悉的法度之一做出最后的应对。


  　　“唔啊啊啊啊啊！”


  　　宗路拓的右脚重重踏在地面上。刹那间，他脚上的布鞋化作布屑飞散。而他面前三丈内的地面突然如水波一样荡漾起来。而就在这一瞬间，两个骇爪剑客正好踏入“地震”的范畴。他们好像踩到了什么地雷一般，足下大地突然隆起。崩飞的碎石如同飞蝗弩箭一般扫射他们。他们本能的闭上眼睛，身法一乱，居然从宗路拓身上越过。两柄剑失了锋锐，只在宗路拓双肩之上挑起两道血箭，却没有命中要害。


  　　“什么？”


  　　两人失利的同时，另外两个骇爪剑客立刻飞身而出，扑向宗路拓。宗路拓右脚向前一蹬，地上一块一人高的碎石飞起，恰恰挡在两人与宗路拓中间。这里的碎石沉重又坚硬，根本不能像在地面那样强行击碎。两个剑客无奈之下略略绕行，而宗路拓已然身如鬼魅的冲上穹顶。


  　　两道剑光也从地面上拔地而起。


  　　“看起来，在这种环境之下，飞行的遁术远不如轻身的步法，所以这些家伙都是疏于飞遁的……”


  　　宗路拓心中突然生出一线明悟。与此同时，他赤裸的右足贴在穹顶之上，仔细感受那从未停止的震动。


  　　其实地面上的地震也是从未停歇。不过对于凡人来说，绝大多数地震都在体感范围之外，只有极少数的地震强烈到能够被人所感应到。古法的时代，有些知觉灵敏的修士则干脆就体悟那无时不在的震动。


  　　而在这里，这块两亿年前的古老地带，地震无处不在。对于王崎这种内耳异常敏感的人来说，光是站在这里就是一种折磨。而大型地震更是几乎天天来袭。


  　　所以，这里的岩石，虽然每一块都很坚硬，但是这块大地却已经在变形的边缘，整个地面都充斥着强大的应力。这对抗企图让整块大陆形变的力的力，如同水一般在岩石中流淌。


  　　只需要稍加引导，这些应力就能够成为巨大的力量。


  　　而“崩山碎岩法”，恰好就是这一类法术。据说，这一手若是修行到顶点，便能将撕裂岩层的力量集中在一块岩石上释放出来。


  　　当另外两个骇爪剑客冲到穹顶之上，准备借力变向时，宗路拓左脚踏出。这一脚似乎很轻，宗路拓的身体似乎都没有震动。但是，他脚上的布鞋再次破碎。


  　　穹顶之上，裂纹蔓延。


  　　然后，崩塌！

  　　由于这里同位素的构成与地面不同，岩石也远比看上去来的沉重。虽然由于重力低下，岩石坠落的速度并没有地面上那么快，但真被压实了，结丹期修士也要难受一阵。两个骇爪剑客立刻后退，借着岩石在空中跳跃腾挪。


  　　而宗路拓则用双手抓裂岩石，强行让自己留在穹顶。在这里，远程的剑气几乎无用，对方想要攻击他的话就必须近身。而对于不擅长腾挪的他们来说，穹顶无疑是一个不利的作战环境。


  　　另外，崩山碎岩法无法对已经从穹顶上松脱出去的岩石起效。他不能陷入一个全是碎石的场地。所以，穹顶就是他最有利的战场。


  　　“我要活下去……”


  　　就在落石尽数落定的刹那，又有三道剑光从底部拔地而起。


  　　这场厮杀，还没完。


  　　宗路拓如同壁虎游墙，一路借助崩山碎岩法抓裂岩石。由于他只是引导岩石当中已经存在的力量，所以轻松无比。


  　　“我一定会活下去的！哪怕是王崎那个家伙整我也好……哪怕是凡人都比不上也好……”


  　　“在找到师妹之前，我绝对不会死！”


  　　咆哮之间，穹顶崩落。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兔起鹞落

  　　地球人以“震级”来衡量地震的强度。震级每差0.1级，地震能量的大小约差1.4倍，差0.2级，差1.4^2倍；差0.3级，差（1.4）^3倍……以此类推，震级相差1.0级时，能量相差（1.4）^10倍，即大约30倍。


  　　而5.5级的地震，等若是在地壳深层爆破一枚广岛原子弹。


  　　而历史上留名的大地震，基本上都有两千到三万枚广岛原子弹的威力。而二十世纪，这种地震却在地球上发生了几十次。二十一世纪最大的地震，智利大地震，更是高达9.5级，相当于地壳深处有八万多颗广岛原子弹的威能被释放了出来。


  　　这就是岩浆搬运数千米厚的板块，所积压形成的伟大力量。


  　　而在这里，这种力量甚至更强，也更容易被引导出来。


  　　宗路拓闭上眼睛，赤裸的脚掌代替灵识，感受着穹顶岩层的震动。精修“地震”这个科目的山河城高阶修士据说有这样的能力，他们赤足站在地面上，就可以依靠感觉而非灵识，判断岩层的状况，最终引导那股力量稳定而缓慢的释放出来。


  　　宗路拓自己是达不到这种境界的。但是，他此刻并不需要稳定，也并不需要舒缓。在穹顶的高速运动战当中，他只需要将大地的威能一口气引导出来就行了。崩散的岩石如同飞矢甚至炮弹一样飞出，阻击敌人。而抓碎的岩石也可以被当做暗器使用。就算那些骇爪剑客可以近他的身，宗路拓也往往能及时将穹顶的岩石弹出，阻挡在两人中间，消弭攻势。


  　　这套战法在地面上根本没有施展的价值，且不说在地面上适合崩山碎岩法的区域少之又少，就算有，地面岩石也是脆弱不堪，根本无法阻挡结丹期强者的剑罡——就算是稍稍阻拦也做不到。但是，这里被异种灵力淬炼了两亿年的岩石却非同凡响。


  　　宗路拓越打越是激动，仿佛刚才哭泣的那个少年已经死去。


  　　而九头蛇剑客又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他们简单放倒了龚德胜之后，就立刻九人齐上，想要压制住宗路拓。虽然宗路拓一次又一次的凭借落石将他们击退，但总有一个剑客能够突破封锁踏上穹顶。踏上穹顶的剑客也不急着击杀宗路拓，而是与他缠斗，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而当宗路拓好不容易将这一个剑客打落的时候，又有更多的剑客来到穹顶上，对着宗路拓发起攻击。


  　　凸起的岩石如同地刺一般构成阵法，虽然因为天地灵气的原因不能生效，但仗着这些与敌人周旋一二却不成问题。宗路拓再次龟缩起来，想要与对方周旋一二。


  　　而这是他犯的又一个错误。


  　　突然间，他感觉背后的岩石突然撞到自己背上。他胸口一闷，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等他意识到自己失去借力的点时，再如何伸手也够不到穹顶岩层了。


  　　“不行……”他想要用飞遁之法上去。但刚提起一口气，整个丹田就一阵绞痛。


  　　不知不觉中，他的法力已经耗空了。


  　　穹顶之上的六个剑客并没有急着跟下来。他们倒挂在穹顶之上结阵，六道剑罡汇成一团，然后化作六首怪蛇。下方的三名剑客也已经蓄势待发，就等待宗路拓落入罗网。


  　　结束了。


  　　“唔啊啊啊啊！”宗路拓在半空当中调整自己的身体，努力让自己以一个相对正常的姿势落在地面。他一落地，三道剑光就不分先后袭来。他左足踏地，一块脸盆大小的岩石崩碎飞起，挡在他与一个剑客的中间。与此同时，力从地起，由腰转，再灌入右腿，踢向另一个剑客。至于最后一把剑，他打算用肩膀去硬接。


  　　血光乍现。飞起的岩石被剑罡击中，砸在宗路拓的后脑勺上，而另一柄长剑精准的洞穿了宗路拓的左肩。只有一把长剑被宗路拓架开，剑罡只是擦过脖子。


  　　三个骇爪剑客冷笑，就要拧动手腕，将这个年轻人分尸。


  　　而就在这时。蓝光骤现。


  　　“主角，登场！”


  　　王崎狞笑。


  　　那个刺穿宗路拓的骇爪剑客和那个剑被架开的骇爪剑客感觉自己手腕被拍了一下。也不知怎的，这一下竟似有绝大力量，直接将二人掀翻。王崎左手抓起宗路拓，一个旋身，将宗路拓向后方扔出去的同时在最后一个骇爪剑客的额头上推了一把。这个骇爪剑客头向后扬，身体失去平衡。王崎便借着旋身的余势，飞腿横扫，正中对方咽喉，打断对方喉骨的同时将大腿压在对方肩膀上，然后反手将一个灵犀瓶捅在对方太阳穴上。


  　　控矢诀的另一种妙用。


  　　大凡武术技巧，除了直接打击对方要害之外，就是破坏对手重心平衡的手段最为有效。而有什么破坏平衡的手段，比得上能够直接改变动量方向的控矢诀？


  　　被王崎压制住的骇爪剑客本能的想要挣扎起来。与此同时，王崎右手边的骇爪剑客刚刚站稳身形，想也不想就是一剑。


  　　这一切，却依旧在王崎的计算之内。


  　　右手拔剑，上扬逆斩。


  　　左腿发力，运控矢诀。


  　　原本膝盖刚刚离开地面的骇爪剑客倒霉蛋双膝再一次重重磕在地面上，王崎甚至都能感到对方因为疼痛而出现的一阵颤抖。与此同时，另一个骇爪剑客的右腿右手齐齐断裂，如同蛇首的剑罡居然被王崎一击噼散。


  　　直到那飞出去的一柄长剑带着断手砸到地面，另一个骇爪剑客才刚刚起身。


  　　王崎计算得很好。他预先计算了扔出两人的力道，并且设定了两人重整态势的时间。他右边这位，总是会比他左边这位晚起三分之一秒。


  　　而三分之一秒，真的可以决定很多事了。


  　　“至少不用面对三个人的围攻。”王崎笑嘻嘻的举剑刺向左手边的骇爪剑客。尽管他左腿左手都压制着一个骇爪剑客，但没人觉得他处在不利地位。那个骇爪剑客想要举剑反击。然而，毒蛇剑罡刚刚成型。就被王崎长剑接连点中。王崎每一击都好像落在那气罡的薄弱之处。毒蛇如同被打中七寸，立刻蜷缩起来，而就在这一个瞬间，王崎突然放开了那个骇爪剑客，一掌打在这身边的最后一个骇爪剑客的中丹田上。蓝色电光一闪而逝。那个骇爪剑客几乎吐出一口血，但王崎左脚在空中画了一个长弧，然后重重踩在那个骇爪剑客脚背上。这一跺，几乎就将对方右脚化成了骨头渣子跟肉泥。然后，王崎第二掌印在了同样的地方。


  　　寂灭焚天掌，熵残长生灭鬼神。


  　　寂灭焚天掌点燃灵气制造爆炸的同时，也引动了对方体内法力的自灭。这个骇爪剑客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


  　　他的半截脚掌则永远留在了王崎鞋子下面。


  　　“我这样好像有点残忍啊……”王崎拍了拍手：“不过，最基本的样本已经捕捉完毕。现在，嘿嘿嘿，剩下的就不用小心了——不得不说，干得不错啊，菜鸟。”


  　　宗路拓正好被王崎扔在了自建的小小阵法当中。他拔出刺穿肩胛骨的长剑并给自己止血之后就干脆利落的晕倒了。


  　　王崎之所以能够一击建功，完全是因为他已经对骇爪剑客的能力有所了解。


  　　宗路拓将战场选在穹顶，这逼得骇爪魔门不得不在空中反复跳跃，暴露出自己的身法问题。王崎就是靠着这些，反向破解的同时，找到了能用控矢诀简单让对方摔倒的手段。


  　　再加上大家都不能用灵识，所以王崎可以轻易偷袭。他一直保持满状态，就是在等这一刻。在一方完克另一方身法，又是以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王崎自然完胜。


  　　当然，这种快速毙敌，必须建立在足够了解上。王崎虽然有着丰富的古法资料，但是若是没有宗路拓在前面顶着，王崎也很难分析出对面的底细。而没有宗路拓消耗对方一成左右的法力，王崎或许还会吃力一点。


  　　“你是谁？”


  　　“报上名来。”


  　　“你比那个人还要强很多。”


  　　“但你就是不该违抗骇爪魔门……”


  　　“杀了你！”


  　　依旧是一人一句。


  　　兔起鹞落的战斗只有不到两秒。而这个时候，其他六个骇爪剑客才刚刚落地。


  　　王崎微笑：“不逃吗？你们最大的底牌，估计也就是九人合一的相柳剑阵吧？现在少了三个，威能大减。如果就刚才上面的水平，我也不是不能应付。”


  　　“九首相柳。”


  　　“砍掉一个头。”


  　　“长出两个。”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王崎便巧挑的将剑举到与胸口平齐，向上挑了挑：“那就一直砍下去呗。”


  　　“口气不小。”


  　　“就让……让……让……让……”


  　　“让我们……我们……我们们……”


  　　“来……称量称量称量称量……”


  　　“你的……”


  　　仿佛一个得了语言障碍的角色的台词被均分到几个人头上，所有的骇爪剑客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口吃的现象。


  　　“哎呀哎呀，梅歌牧这礼可真是厚重。”王崎拍拍手，毫无诚意。


  　　地上，第一个被植入神瘟咒法的骇爪剑客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地图

  　　宗路拓醒来的时候，看到王崎正在静坐。而他面前，龚德胜悬浮在半空之中，被一股青色灵光包裹。王崎看见宗路拓醒来，点点头：“干得不错啊，弱鸡。”


  　　“弱……弱……”宗路拓咬牙切齿：“你这人真不会说话。”


  　　“夸你呢。”


  　　“像是在骂我……”


  　　“这才是‘兄弟’之间处事的方式啊。”王崎笑了两声。


  　　这个看上去没什么用的家伙，这一次却是做的不错。宗路拓这一次生生顶了十二分钟，远远超出王崎的预期。而这短短的十二分钟里，王崎就通过窥探，破解了对方的身法和剑术。


  　　在以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王崎完全可以凭借大量的预先计算，达到“一碰就倒”的效果。


  　　王崎之所以能够无伤拿下对面的九剑客，也多亏了宗路拓奋勇。


  　　——至于“休息”？哦，王崎其实一开始就不需要休息的。虽然给龚德胜植入修法确实很累，但是王崎在实际测试龚德胜种种力量的时候，就在逐渐恢复当中，骇爪魔门过来的时候，他就只有精神上的疲惫了。


  　　这一点现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之所以让宗路拓顶上去，完全是为了规避风险。在王崎看来，若是这里实力最强的自己因为对方某些特殊的能力阴沟翻船，那这里的所有人都完了，所以最好先让宗路拓探探雷。


  　　而事实证明，这是非常成功的战术。


  　　宗路拓与骇爪剑客交战的时候，他就一直藏在边上。由于所有人都不能使用灵识，所以没有人发现近在咫尺的他。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在最后，王崎才能及时将宗路拓拉出来。


  　　宗路拓看着昏迷的龚德胜，问道：“这老家伙……还活着吧？”


  　　“嗯，没死。他们将他也当成外来修士了，就来了一下狠的，估计是想要活捉回去做成改造人展示。”王崎指了指龚德胜：“不过，夺颅饕餮宝相又产生新的变化了。我找到昏迷的他时，他正处在法力沸腾的状态。我担心有什么不好的变化，所以将他体内大半的法力一掌打灭……”


  　　——靠……原来这老东西生命气息微弱是你打的……


  　　宗路拓嘴角扭曲了一下，他有些庆幸，因为王崎刚开始做这个法相之法的时候，他其实是想要自告奋勇成为实证品的。


  　　“他体内的某种法度越来越完善，似乎是这些灵力当中还蕴含着信息，而这些信息正在以另一种形式组织起来……”王崎双手比划了一下：“两亿年沉淀下来的东西正在不可逆转的往他体内倾注，然后以‘功法’或者‘神通’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个过程非常了不起——但最终是无害还是有害，我也不好下结论。”


  　　宗路拓楞了一下：“虽然你说这灵力里面存在某种信息，然后炼化的话有一定几率获得……但是我们就没有像他一样，直接获得新神通吧？”


  　　王崎叹息：“那是因为我设计的功法，采用了某种……和这里有关的技术。”


  　　也就是龙族修法，深空道。


  　　龚德胜的修法虽然囊括了妖族和萳族的修法设计思路，但是其在功能上，实际上还是和梅歌牧那边的“战斗员修法”等价的。如果说它真的和王崎、宗路拓修法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那大约就是——它吸收了龙族修法的元素。


  　　而龚德胜体内发生的所有变化，也都是从王崎埋下的那个星云气旋开始的。


  　　今天所存在的诸多龙族修法当中，“真日”和“深空”就是绝对的主流。“胧魔”“海皇”“天驱”等修法就没这么受欢迎。这却是因为，只有“真日”、“深空”、“神灾”这三门修法是龙皇本人所创，而龙皇本人修炼的也是这三门。


  　　据月落琉璃所讲，“深空”是龙皇自两亿年前就开始创造的，中途龙皇心灰意冷，又转向“真日”的创造，而这两门修法，都是在妖帝诞生，始新妖族立族的年代才正式完成。至于神灾道，则是始新妖族破灭之后才出现的。


  　　换句话说，“真日”与“深空”，乃是龙皇从“两亿年前”阴影走出来的过程中创建的修法。其中不可避免的包含了龙皇转化自身修为的过程。


  　　——仙人的意识并非绝对不变。仙人同样可以用漫长的时光调整自己，完成“改变”。而仙人意识的改变，也自然会牵涉到“修法”“力量”的变化。


  　　虽然这个“转化的过程”在后来的传授之中，被龙皇剔除出去了，但是这个“由旧法到新法”的“转化算法”，或许还有残留在这两门修法之中。


  　　而这一方天地之内的异种灵气，除了包含四十九道之外，更充斥着龙族旧有修法的信息。或许正是龙皇残留在“深空道”之中的“解译法”解读出了什么神通吧。


  　　“总而言之，这短期内不是什么坏的现象。我也在不断加强封印，避免他被这股力量吞噬。”王崎道。


  　　宗路拓松了口气。他确实瞧不上这个凡人老头，但不知为什么，他也有些佩服这个老头。


  　　“唔，话说回来，你那个打碎岩石的功法是什么？”王崎问道：“怎么没见你用过？”


  　　“崩山碎岩法，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驾驭地震波’的手段。说实话，这个手段很难用，用不好，威力也不大，所以通常不被视为斗战手段。”宗路拓苦笑。


  　　如果不是赶鸭子上架的装逼，他还真想不起这一手。


  　　王崎点点头：“说实话，这个法术比你整个人都有用。”


  　　宗路拓已经懒得生气了。和一个有些不正常的家伙交流，生气是没用的。他道：“顺便一提，以后考虑战斗力的时候，不要将它算成攻击法术，而且对于与地面没有相连的岩石，它也根本打不碎。或许能够从地面上崩出石块，但是很难打断石笋……”


  　　“唔……那也非常有用。”


  　　宗路拓咂舌：“你是打算用这个法术挖出去吗？”


  　　“有这个想法。但是考虑到挖到地幔的可能性，还有封印的存在……最好还是别这样了。”王崎摇摇头。


  　　宗路拓叹息一声。他这时想起了什么，道：“我觉得，我可能找到你所谓的‘其他区域’了。”


  　　王崎皱眉：“你说什么？”


  　　“穹顶。你说，按照现有的穹顶弧度，这一块区域的范围不会太大。而那位不知名仙人当年若是真的将一整块大陆打入地幔，那区域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宗路拓道：“我大概想明白这里是怎么样的了。”


  　　王崎点点头：“说说？”


  　　“那块大陆当场碎成好多块，然后那些碎块彼此之间碰撞、叠合……”宗路拓手四下摸了摸，想要找石块示意一下。但最终，他只好用两个手叠在一起，道：“就像这样……这里其实并不是一个平面，而是层层叠叠的许多‘楼层’！”


  　　王崎点点头：“这样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感受地震波……”宗路拓闭上眼睛，仔细回忆那一瞬间的感受：“地震源……地震源不止存在于下方，实际上，穹顶上方也有震源，而且各方的震源还不止一个——我感觉得到，这里的岩层积蓄着相当恐怖的应力，这是地幔推动诸多……诸多区域相互摩擦的结果！”


  　　如果将王崎他们现在所在的穹顶之下看做是一块积木，那这一块旧大陆碎片，就已经在地幔当中碎成了许多块这样的积木。在流体的地幔之中，它们彼此之间相互挤压，相互摩擦。


  　　想象一下一块用乐高积木拼成的大方块。你用力搓揉，用力扭动，它就不是简单的松脱下来，而是会四散崩飞。而若是有许多手从四面八方将之紧紧压住呢？

  　　这就是“这里”的格局了。


  　　“许多不稳定的‘楼层’挤在一起……还真是，搞得跟十八层地狱一样。”王崎撇撇嘴。


  　　宗路拓振奋道：“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探寻到这个穹顶的边界，还有其他版块交接的地方，然后寻找出路了！”


  　　王崎点点头：“先别忙着说探路——你先给我看看这个。”


  　　宗路拓接过王崎递过来的布帛，发现这竟是地图。在这张地图上，有很多不规则的区域错落分布，这些区域之间又有许多黑色的线相连。只不过，这张图看着不像是地图——因为它太复杂了也太违反直觉了。任何人都能本能的看出，它根本不是在画一个平面。


  　　“如果如你所说的话……那这张地图就有解释了。只不过……还是有点古怪啊。”王崎道：“我没看出它的几何映射规则，估计这方面是随便画的……”


  　　“——因为那个幕后黑手只需要能够找到地方就好！”宗路拓道：“它标注出来了，从哪一个区域的哪里可以到哪一个区域……如果是基本的行动的话，够用了！”


  　　“但是他还是像个迷宫一样。”王崎道：“我怀疑，这张地图隐藏了什么。”


  第二百七十四章 准备出发

  　　通过混乱的映射，将一个立体的图形放到一个平面上，最终避免这张地图的持有者知道某些信息。


  　　好像这张地图的绘制者，一开始就打算将这张地图送到王崎手上。


  　　王崎甚至可以肯定，这就是梅歌牧“游戏”的一部分。


  　　“隐藏……或许真有吧。”宗路拓语气不确定：“你打算怎么做？”


  　　“你来试着将之还原。”


  　　宗路拓立刻摇头：“这不可能。我只能确定他们标注出来的某一块区域是我们这里，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这种情况下，我没法还原。”


  　　“那就确定一下这里周围的几个区域，在确定了周围的区域之后，我们再过去，重新确认。”王崎又递给宗路拓另一张纸：“这是这个区域的大致地图。你昏迷的时候，我带着那些战斗员一点点探出来的。”


  　　宗路拓点点头：“唔……多谢——话说回来，你那张地图是……”


  　　“从骇爪魔门身上搜来的。”王崎咬着手指：“非常奇怪啊……好像知道我们缺地图，所以特地送过来了。”


  　　王崎并不知道，其实梅歌牧早就把地图送过来了。在打死黑山羊怪人的时候，其实他就应该刷出一张CG和一个任务道具—地图。但是他自己将数据全破坏了，所以梅歌牧才又送了一份帛制的过来。


  　　宗路拓问道：“那些家伙怎么样了？”


  　　“给他们吃了断头饭，正在等待解剖。”王崎随口胡扯了一句，然后道：“这个老头醒过来的时候叫我一声，我先去看看那些剑客怎么样了。”


  　　“怎么样……”宗路拓原本想要问一问，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他总觉得问下去不利于自己维持恒定的精神健康值。


  　　王崎则走出了自己布置的恒定法阵与隔绝法阵，推门出去。


  　　门口绑着三个骇爪剑客。王崎这一次并没有彻底抹杀对方意识。实际上，上一次与黑山羊怪人的战斗，虽然不可逆的抹掉了那一批次怪人魂魄之中绝大部分的信息，但是却让王崎锁定了几个后门。而在这些骇爪剑客身上，似乎存在同样的后门。王崎这一次就尽量避免了破坏对方魂魄之中的灵犀。


  　　这一次也就是走后门黑掉他们的“控制程序”之类的。


  　　为了防止对方暴起伤人，王崎除了收走对方兵器之外，还顺手斩断了对方的右手。


  　　“生命体征平稳，即使暴露在这种异常环境当中，也能够正常的生存。看起来，梅歌牧现在对这异种灵力的炼化，已经有了眉目了……”


  　　“不过，那巨大的蛇形罡气……还有剑罡、剑阵……到底是怎么来的？”


  　　几个人结阵之后，将自身法力排出体外，借助阵法对彼此法力的干涉，将众人的法力统御成一体，形成一个法相。这在外面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手段。可是在这里，这个什么法术都没法原样释放的地方，这一份手段就很惊世骇俗了。


  　　像龚德胜，光是放出法相，就要受到异种灵力无穷无尽的侵蚀。夺颅饕餮宝相每出现一次，就会更偏离王崎最初设定的方向。可这骇爪剑客，居然能够不受这异种灵力影响。


  　　更古怪的是……


  　　王崎居然在他们的储物袋里发现了名为《相柳九剑秘阵》的传承玉简。


  　　传承玉简？开玩笑啊，这些改造人分明都被彻底抹消了自我意识。现在之所以对答如流，不过是梅歌牧的法器刺激着他们原本的思考器官，让他们做出“近似于生前”的反应。


  　　这种不死生物，需要什么功法？什么传承玉简？


  　　“杀怪得奖励，这还真是原始而朴素的设定……”王崎这么说着，又捅了捅那骇爪剑客。


  　　“九首相柳，砍掉一个头，长出……长出……”


  　　“长出两个，所以给我翻个面，让我看看埋入你们体内的法器……”王崎仔细检查了这个骇爪剑客后背埋入的探针法器。


  　　对这些已经死去的傀儡，王崎自然是不多客气的。他在对方体内埋入了不知道多少探测法器。


  　　他之所以还要自己研究，还是因为信不过梅歌牧给的功法。他自己就深谙此道，明白如何用一套功法将别人坑死。同样，他也深信，梅歌牧给予的功法必定存在其致命的问题。真个修炼，那必然是傻子。


  　　在通过自己的研究确认这些骇爪剑客的基本特征之后，他才会将观察到的现象与功法做逐步比对，逐步排查梅歌牧的陷阱，并吸收有用的部分。


  　　在检查了三个被绑起来的完好骇爪剑客之后，他接着向前走去，来到另一个隔绝阵法之内。这个隔绝阵法之内，也有几个御流机关在震动翅膀制造灵气。而躺在阵法中央的，却是两个如同焦炭一般的骇爪剑客，还有一个被削去四肢的人棍。


  　　王崎拍了拍一个血肉模煳的焦炭的脸。这个焦炭右脚少了半截，正是那个被他两掌噼得半死的骇爪修士。寂灭焚天掌几乎烧尽了他体内法力之后，他就只剩一口气了。为了救他，王崎甚至还逼出一丝命之炎，并匀了一点丹药过去。


  　　而那一丝命之炎的作用，着实可怕。他现在确实活过来了，身体还发生了某种异变，生命力异常旺盛。


  　　那焦炭嘶吼：“九首相柳，砍掉一个头，长出两个来……”


  　　“你们骇爪魔门就只有这一句话吗？”王崎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别想折辱我们！骇爪之人，心若铁石……”


  　　“哦，还能正常交流，并没有受到第二道神瘟咒法的攻击……看起来，你们真的是通过彼此的法力联系在一起的。”


  　　在通过“禁止行动”的神瘟咒法制服了诸多骇爪剑客之后，王崎又种了第二道神瘟咒法。


  　　记录到这儿，他又踢了这个“焦炭”一脚。焦炭挣扎一二，却因为伤势过重而没能起来。王崎又踢了另外一团“焦炭”一脚。这个却毫无反应。


  　　这个却是王崎在制服了所有骇爪剑客之后，才亲自用天熵诀缓缓烧去法力的，目的是留作对照组。


  　　“哦，看起来这位是依旧受到第一道神瘟咒法侵蚀，却避过了第二道……”


  　　“看起来他们确实是依靠法力联系在一起的……只要烧掉了法力，他们就会断网。”


  　　王崎是在烧掉“焦炭二号”的法力之后，才释放第二道神瘟咒法的。


  　　然后，他又探查了第三个骇爪剑客，也就是那个人棍。


  　　“看起来，隔绝阵法没有意义……”


  　　然后，王崎又走向另一处。那三个骇爪剑客，则被通过某种手段强制闭锁了全身的法力。


  　　“没有受到第三道神瘟咒法的侵蚀，看起来他们确实是被强制断网了……”


  　　“另外，他们体内功法仍在，异种灵力并没有加深侵蚀。”


  　　——看起来，这三个已经断网的，应该可以试着分别注入不同的神瘟咒法改造，然后探寻他们体内虚相修法的“公开接口”，最后撕掉封装……


  　　王崎点点头，将这三个拖入了之前那个装着焦炭以及人棍的稳灵阵法，取出了五组一百支不同的灵犀瓶。


  　　“现在，实证开始。贾维斯，给我记录。”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里，王崎就一直在这边工作。


  　　直到一声尖叫传来。


  　　“王崎！快过来！不得了了！老家伙他……”


  　　“贾维斯，中断记录！”王崎低喝一声，然后跳上石柱，一个闪身就回到自己的屋子。


  　　龚德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却让王崎也有些惊讶——老人的左眼瞳孔放大，内里出现了一道符文，符文仿佛在熊熊燃烧，散发出惊人的威慑力。


  　　那是……


  　　“龙……龙之威仪？”


  　　血脉之中隐藏的本能恐惧立刻出现。王崎都差点尖叫出来。对于这个星球的生物来说，恐惧龙族就是最大的本能。


  　　但王崎好歹也是碰触过真龙的存在。就像养蛇人对蛇的天然恐惧会淡化一样，在西海和南溟呆了许久，见识了不同的龙族之后，龙之威仪激发的本能恐惧对王崎来说也弱化不少。


  　　——而且，这好像还不是真正的龙之威仪。


  　　“一个，类似的弱化版？”王崎迅速恢复了镇定，道：“龚德胜？”


  　　“啊，仙师！”老者喜不自胜：“我自己脑子里又多了好多东西，多谢仙师赏赐！”


  　　见龚德胜依旧恭敬如故，宗路拓松了口气。而王崎则围着他啧啧称奇：“看起来你适应得不错啊……”


  　　“哈哈哈，都是仙师的功劳，老汉不敢居功！”


  　　王崎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要先听哪个？”


  　　龚老汉的笑声僵住了。他仔细的看了看宗路拓，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王崎：“老汉我……先听坏消息吧，好消息就留着冲一冲喜……什么的……”


  　　“坏消息是，我们恐怕要离开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们也得跟着我们一起走。”王崎道：“而且，那会是一段相当漫长的路途，你们要做好准备。”


  　　龚德胜又问道：“那好消息……”


  　　“我们有希望出去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误解

  　　“我们有希望出去了。”


  　　对于龚德胜来说，这句轻飘飘的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听王崎说出“出去”的消息之后，老人几乎跪了下来。燃烧着龙族威仪的眼睛充满泪水。他捂着脸，呜呜的哭了两声。


  　　“能出去……能出去就好……”


  　　“你向下面的人传达一下。少则三天，多则五天，我们就要走了。除了食物和水……还有一些实在放不下的私人物品，其他东西一律不带。”王崎道：“每个人背一块我做过驱邪的木板，准备好上路……我们，出去。”


  　　“出去……出去……”龚德胜喘了两口粗气：“哈哈，出去好啊，出去好……就算老汉我这种没几天活头的老家伙，也想死在地上，出去好……仙师，那我就——”他指了指外面。


  　　王崎点点头：“你让大家准备一下吧。招呼完其他人之后，你再过来一趟，我有其他任务交给你。”


  　　龚德胜跑出去之后，宗路拓皱了皱眉：“虽然……虽说你这样是好事，但是，带着他们，我们未必走得出去。”


  　　“必须带上他们，不然的话我就不能离开了。”王崎继续静坐：“你也休息一下吧，等我吩咐龚德胜那老头的事情做完之后，我们两个就得出去，探一探路了。”


  　　“探路？”


  　　“既然那张地图记载着路线，就说明这块区域的出口肯定是存在的，不然的话，这里就存在一个即使天地灵气异变成这样也能正常运转的空间法阵，我们得把它提前找出来——不然的话，这么多凡人，走得又慢，若是真带上他们，他们估计全得在半路上饿死。”


  　　宗路拓争辩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王崎，你好好想一想，只有我们自己逃出去了，联系上仙盟了，然后才能救他们！只有找到仙盟，才能救他们！”


  　　“别傻了，朋友。”王崎点了点地图：“还记得你提到过的封印吗？那个封印，只有两个出口。而那两个出口，全部都掌握在‘敌人’手里！”


  　　十万大山的出口，确实是掌握在梅歌牧手里，梅歌牧上一次从王崎手底下逃生的时候，这一点就确定了。而另一方面，梅歌牧或许同时掌握了灵凰岛下的出入口。


  　　不然的话，很难解释这些灵凰岛难民的来历。如果有巨量的灵凰岛难民出现在十万大山附近，仙盟不可能不知道。


  　　换句话说……


  　　“两条出路的出口，全部都在敌人的视线范围之内。想要不打一场就悄悄的离开？门都没有。”


  　　宗路拓发抖：“可是……那可是……不知道什么境界的谪仙啊！”


  　　王崎点点头：“就谪仙那个升级的速度，我们面对分神合体的强者都不奇怪。如果是在外面，或许我还能和合体谪仙周旋一二，但是在这里，打赢的希望太小了。”


  　　“那你还……”


  　　“我需要从这些凡人身上收集能够用来战斗的力量。”王崎闭着眼睛，平静的说道。


  　　先天五德之力是在这里吃得开的力量。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王崎都必须将那些先天五德之力的源头保护在自己身边。


  　　“可……可是……”宗路拓手舞足蹈的比划：“或许我们还可以留在这里，等仙盟来救我们出去……”


  　　“你觉得，仙盟真的找到这里，需要多久呢？”王崎道：“你真的抱有希望吗？”


  　　“为什么不？”


  　　“我们现在在地幔深处，朋友，而且这深层地幔还不知埋葬了多少仙人的尸体，异种灵力极其庞大，常规的搜索手段都不会起效。”王崎指了指上方，又指了指下方，到：“就算旧大陆巨大，也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找到吧……而且，我怀疑光是打开封印，他们就需要很久的时间。如果他破坏了从封印传送到这里的机制，那仙盟还要先研究穿过重重封锁的手法。说实话，到了那时，估计……”


  　　——不知道为什么，王崎就是有这种感觉。


  　　最开始的时候，这种想法还不清晰，但是，随着知晓的情报增多，“游戏”的性质越发凸显，他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梅歌牧已经彻底破坏掉了这里和外界沟通的手段。他邪恶计划最后的部分，将全部都在这里完成。不管成败，这个计划都和神州大地没有关系了。这个“粪作游戏”是否“通关”，就只是“开发者”和“玩家”之间的事情。


  　　“还有一点，仙盟有充足的情报，当初设下这个封印的强者，其实还活着，还在这个神州大地上。如果仙盟以暴力打破封印，估计人族的未来就完蛋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宗路拓就完全没想到，自己生活的天地，居然只是仰人鼻息而苟存的地方。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更现实的威胁之下：“居然要和那种怪物斗战……”


  　　大约是休息好了，王崎从储物袋内取出几块作为施法耗材的灵玉。他骈指成剑，用剑气做雕刀，将这些灵玉打磨成了某种法器。而他的刀光之上黑白混成，居然是运用上了先天道德之力。


  　　“说实话，这种手艺活，上一次做的时候我才十岁不到……但愿手没有生疏。”


  　　这个时候，外面正隐约传来欢呼声。大概是龚德胜正在向其他人传达“能出去了”这一消息吧。


  　　王崎的手指却丝毫不乱。


  　　才十来分钟的功夫，他就雕刻好了五枚文玩核桃一样的玉质摆件。他将其中一个贴在自己的额头。过了一会儿，玉器发出柔和白光。他将这个玉器扔给宗路拓，道：“接好。”


  　　宗路拓疑惑道：“这个是……”


  　　“我对算学的一些感悟吧——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弄成真意传承的模式很模煳，很不今法，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王崎指着自己：“如果我现在写完那篇论文的话——不，写不完，写到一半的时候，我就会因为压制不了自己的元神化而被这方天地吞噬，意识都淹没在两亿年前残留的灵犀当中。”


  　　宗路拓觉得有些烫手：“这这这……这东西你给我做什么？”


  　　“很简单，既然找到了路也弄清楚了状况，那么我们总应该为出去做准备了。”王崎道：“若是我们和那个谪仙真的必有一战，那你这种炮灰是多半插不上手的——我甚至可以说，你这种水平，做个投石问路的石子都不够。这只能我亲自去打。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在后方的你生还率比我还要高。若是真的有个意外，请你将之带到万法门，交给……陈由嘉、苏君宇、赵清潭或者直接交给我的老师苍生国手冯落衣。”


  　　“你……”宗路拓站了起来：“你今天又是要带上那些流民一起离开，又是交代后事——难道你已经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了吗？”


  　　王崎：“哈？”


  　　想了半天，他才噗嗤一下笑出来：“菜鸟，你想多了。如果能够依靠炮灰增加胜算，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你扔出去骗对方的技能。可惜，你这种炮灰上去越多，他反而越强。”


  　　王崎不会忘记自己和梅歌牧在十万大山的那一场厮杀的。当时梅歌牧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招了一群炮灰妖虫，结果被他和月落琉璃联手控制了妖虫虫后，反杀一波。


  　　现在，梅歌牧已经握住了他当日使用的手段。那些不如他的修士不止帮不上他的忙，说不定还会被反制。


  　　“给你那玩意只不过是以防万一，以防万一而已。如果我死在这里，那放不下的东西也就这么点了。”王崎道：“其实我更想自己活着回去发表就是了，不过，这不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必然事件啊。所以，以防万一。”


  　　“你这家伙……”但是这番十足真诚的话，宗路拓根本不信。这个没精力厮杀的少爷热泪盈眶：“虽然杀敌时很没人性……但是……”


  　　“唔……”


  　　就在王崎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这个明显会错意了的家伙说话时，龚德胜走了进来，道：“仙师，我都已经吩咐妥了，您看……”


  　　“哦，过来过来过来。”王崎笑眯眯的招呼龚德胜过来：“来，你看我这几块玉怎么样？”


  　　“回大仙师的话，老汉我不懂玉……”


  　　“来，将这块玉贴在自己的眉心，然后将自己的精神延伸——哦，你就想象自己额头上长了个角，然后那角再刺入玉石里面……”


  　　宗路拓看着王崎一步步诱导龚德胜留下真意传承，不由得有些发愣。


  　　实际上，这才是王崎本来的目的。留下一些“数学思考”，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


  　　铁王座前，无名谪仙控制着一个人的肉身，对梅歌牧说道：“看起来您说得没错，至圣神庙里面确实有东西。”


  　　对不住各位，今天大家不要等了。


  　　下午出门看了场刺客信条的电影，大约是坐太久了，腰吃不住了，先休息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魔帝当年

  　　“看起来您说得没错，至圣神庙里面确实有东西。”


  　　这个消息让拿着一个自制手柄的梅歌牧歪了歪脑袋。他将手里至少是高阶法器的手柄一扔，笑道：“我说得没错吧……啧啧啧啧，关于自我的记忆几乎忘光了。天眷遗族什么的也记不太清楚了，但是至圣神庙什么的。”


  　　被控制的人机械的扫了一眼外面：“没关系吗？我看你的玩具快要死了——再不搓个罡气出来的话，真的要死了。”


  　　在那里，两个怪物正在格斗，其中有一个怪物不似人形，肌肉虬结，背生四臂，头带犄角。而另一个则是普通的人形，只是脸部没有口鼻——原本应该是口鼻的地方，只有光秃秃的皮肤，仿佛那两个器官本就不存在一样。他的眼皮好像也被割掉了，根本不会眨眼。但他的瞳孔之中闪烁着金色的符文，显然是强大的神通。


  　　但是，那个无口的怪人行动机械，只懂得本能的护住头脸格挡，却不知道如何攻防，如何反击。


  　　它的行为，显然是受控于那个小小的手柄。


  　　而梅歌牧显然没有将这一个玩物放在心上：“没事没事，反正是我研究远程控制手段时弄出来的一点儿副产物。继续说那边的事情吧——刚才我们说到什么地方了？”


  　　“至圣神庙。”


  　　“哦——对的，至圣神庙。”梅歌牧点点头：“咱们发现‘禁忌秘密’的地方，是那个天眷遗族的‘种族圣殿’或者‘议事堂’‘皇宫’，那它附近必定是存在至圣神庙的。而且至圣神庙的位置，也必然高于种族自身的圣地……”


  　　被戒指控制的凡人勉强挤出一个“傻眼”的表情——谪仙问道：“你这是……解释给谁听呢？就算你很想将这些东西告诉那些仙盟的天才，也得……”


  　　“对不住啊，对不住，‘游戏’设计多了，都习惯这种说明性的文字了。”梅歌牧笑了笑：“那一大堆瓦砾碎石，你拼好多少了？”


  　　场地上的死斗还在继续。但是那个有着犄角的六手怪物已经发现了对方不会抵抗的事实。它兴奋的左三拳右三拳地来回殴打。横飞的血肉刺激了他原始的欲望。他又扭动脖子，让牙齿和嘴加入“施虐”的行列。


  　　“原本碎得也不厉害。”那个无名谪仙道：“毕竟是至圣神庙，哪怕是天眷遗族也只能俯首称臣的亘古伟物，哪怕是大道崩殂，也具备一定的力量，当初那场大战，也不过是比我们高了几个层次而已。”


  　　“哈哈哈哈……”梅歌牧大笑：“这你就错了，伙伴。”


  　　那个六手怪物已经抱擒住了无口怪人。无口怪人拼命挣扎，拳打脚踢。但是梅歌牧已经扔了操作杆，指令集里记录的千般法术全都使不出来，根本无力反抗。六手怪物似乎觉得怀里的小东西挣扎太烦，上臂加力。只听得咯咯几声，无口怪人的脑袋就飞了。


  　　“哦，等会得回收残骸，看看神瘟咒法在妖化过程中起到的作用。”梅歌牧望了那边一眼，一脚跺碎了操作杆，道：“真正摧毁至圣神庙的，可不是那什么大战余波。来，咱们过去看看。”


  　　说着，梅歌牧就从那个被控制的生物手中摘下了戒指。那个被抹杀了思维的可怜虫连保持平衡都做不到，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梅歌牧戴上戒指，飞了出去。


  　　很快，他们就来到一个半埋在岩石中的遗迹里面。这个遗迹非常古怪，画风似乎与周围都不相同。它外部轮廓是由数个非金非玉的圆环勾勒出来的。这些圆环没有支柱，完全是悬浮的。圆环的内部是一片绚烂天蓝与瑰丽酒红两种颜色构成的地面。这个地面上，两种颜色似乎没有固定，仍在不定变幻。


  　　而圆环的中心，地板的上面，有一个奇怪的菱形阵列。这个阵列的底座，是刻录在地面上的四十九个金色符号，没人知道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这些复杂的几何图形也与龙族文字柔和的线条格格不入。而在这些铭文的正上方，则悬浮着许多碎石，那些碎石似乎是一个完整物体的一部分。有些铭文上方的物体碎得比较完整，但那些充满几何美感的造物同样难以描述。


  　　而这个庞大列阵的尖锐一角，至今被掩埋。


  　　“哦，哦，哦——虽然洪天大君‘应该’在某个死寂之地看到过类似的造物，但实际修复，还是如此让人激动。”梅歌牧难掩激动。他跪在地上，用手指摩挲地面上铭刻的金色符号：“哦，哦！真奇妙！如果我们的推理没有错误，两亿年前，光是勾勒这些符号，就能够获得伟力——啊！何其伟大！四十九圣！”


  　　他几乎是用爬的，爬进了了的矩阵的最核心。那个最核心的造像几乎没有受到损伤。那是一个圆环，圆环的内侧似乎“生长”着某种晶蔟，那些晶蔟细密而尖锐的往圆心指去。


  　　“噢噢噢噢！太易圣王！传说中的太易圣王！”


  　　“即使权柄都完全崩溃，仍有让人心折的力量！”


  　　“这个力量，到底是如何诞生的？这个力量，又是如何消亡了？是什么让它们诞生，又让它们消亡？它们诞生的机制是什么？消亡的机制是什么？”


  　　“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


  　　梅歌牧振臂狂呼：“好想知道！”


  　　“道友，你原是如此有稽古兴趣的人啊？”戒指冷淡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对四十九圣没什么敬畏呢？”


  　　“我并不敬畏四十九圣的人格，我只敬畏四十九圣代表的真相。”梅歌牧道。


  　　戒指的语气当中听不出特别的情绪：“按照你的计划，几万个可堪一用的修士正源源不断的将法力汇聚过来，勉强支撑起了神庙。但越是修复，神庙的力量好像就越发强大。而且按照你的想法，我们没有扫除创圣位上的废墟。”


  　　“当然！当然当然当然！”梅歌牧道：“你没注意到吗？创圣位上的废墟，其实隐约构成了一个精妙的阵法？而那个阵法，却是用来掩盖几道裂痕？”


  　　“嗯……你也看出来了？”戒指震动：“不过，你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废话，我们又不是第一批踏足这里的生灵。”梅歌牧呵呵笑道：“你难道没有注意吗？这个废墟，并没有被岩浆侵蚀的痕迹。很显然，这里陷落地心的时候，它根本就是完好无损——至少还是具备强大灵力的。两亿年前的那场大战，并没有将它怎么样。它是被真正踏足这里的第一批人打碎的。”


  　　“打碎……什么？谁？”


  　　“这一方天地，人族的传法仙人啊。”梅歌牧嘿嘿笑道：“你仔细想一想说不定还能有相关记忆——经常有这么一批脑子有坑的仙人，随便在一方天地传下正法，对吧？对吧？没有动机，难以沟通，仿佛那就是他们的兴趣。”


  　　戒指之中的无名仙人沉默了一会儿：“……确实存在。”


  　　“而让我震惊的是，那个传法仙人，居然是遗族眷属——或者说，曾经是遗族从属。在很多年前，那个传法仙人就来到这里，然后打碎了至圣神庙，取出了天眷遗族压在神殿下面的东西。之后，那个遗族眷属族的王也来到了这里。它勉强布置了一个封印，以免残余的气息直接点燃这里，爆掉整个天地。随后。他就又追了出去。”


  　　“那个传法仙人进来的时候，是顺着线索一路找过来的，所以它打通了‘这里’到地表的唯一痕迹。而它出去的时候，则是顺着另一条路走的。这一下，就在‘这里’通往外界的壁障上形成了两个巨大的切口。而后，眷属之王同样补救了封印。可是眷属之王并不善于阴谋与欺骗，他不知道，自己在壁障上修补的封印，一开始就被传法仙人扭曲了——它留下了一个小门。或许传法仙人也觉得这个地方隐藏着四十九道的秘密，并且残留着四十九道的一些东西，所以谋划着再进来吧。”


  　　“只不过，他对天眷遗族的底细知道得可能不多，因此仓促间只在十万大山秘境的一颗树上，用凡俗的方法刻上了文字，指出那扇‘门’的所在。为了防止被他人碰触，他使用了其他种族的文字。那位传法仙人虽然被镇压，但是镇压他的眷属之王显然没有料到，向来看不起凡物的传法仙人会用凡人的方式藏匿后手，因此这关键的情报就一直保存了下来。”


  　　梅歌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很不巧，洪天大君正好认识这种文字。那文字也是他收的‘税款’之一。他在一段化石上找到了文字，并且解读了出来，所以，就有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了。”


  　　戒指震动：“很精彩的故事，很曲折……但是道友，有一件事情似乎不对。”


  　　“什么？”


  　　“所有的传法仙人，都是天眷遗族的手笔。一般意义上，传法仙人才是天眷遗族那边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遗族两极

  　　“所有的传法仙人，都是天眷遗族的手笔。一般意义上，传法仙人才是天眷遗族那边的。”


  　　这句话让场面小小的寂静了一下。


  　　梅歌牧疑惑的抬起手掌：“你说……什么？”


  　　“传法仙人啊，一般都是天眷遗族那边的。”戒指重复了一次：“一般来说，只有天眷遗族才会有闲心去传法，而且——你觉得为什么两亿年前死了那么多一拨人，元婴正法还能在宇宙范围内流行开去？”


  　　梅歌牧沉吟：“嗯……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天人至今已无踪，四十九圣皆成空。这样想来，能够让元婴法重新出现的，也就只有……只有天眷遗族了吧？”


  　　“这还真是奇怪啊。”梅歌牧看着戒指，道：“若真是这样，那真正拥有这个星球的天眷遗族，为什么会放任自己的眷属发展出今法外道这种背离了元婴正法的修法呢？据我所知，人族的传法仙人，传下的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元婴正法啊。”


  　　“不知道。”戒指中的无名仙人道：“可我之前就是一个传法仙人。这一点我很确定。”


  　　“嗯？”梅歌牧皱眉：“你和天眷遗族有接触？”


  　　“或许和你们这些……哦，抱歉，天眷遗族是瞧不上新一代的仙界飞升者的。他们称你们为……那个词没法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表述出来。要说的话，应该兼具了‘花肥’和‘爬虫’两条含义。原意是一种常被那个遗族当做花肥的虫子。”


  　　梅歌牧凿了凿自己的脑袋：“你居然还记得……”


  　　“是啊，我居然还记得。”无名仙人感慨一声：“因为被杀了太多次，我明明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但是……天眷遗族对当年的我来说，确实如同使命一样。这份记忆，居然被当年的我看得比名字还要重要。”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刚刚。我之前一直觉得‘天眷遗族’非常耳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应该和这个词背后的事物有关系，但听你说，天眷遗族又神秘异常。直到你刚才说‘传法仙人’这个词。”


  　　梅歌牧一拍脑门：“难怪……若是我的记忆没有作假，就算在仙天，能够知道天眷遗族的家伙至少都不是杂兵，都能够保留自我意识为天庭做事，而你却知道天眷遗族，并且知道遗族可怕……应该不是弱者。”


  　　“可若我的记忆没有作假……仙天是出不了什么强者的。在天眷遗族眼里，所谓的天庭也就是修在废墟的蚂蚁窝。”


  　　两人再次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你只转劫了几百年的话……仙天有变故？还是说你根本没有理解天眷遗族的强大？”


  　　“你觉得看到了‘那一场’战斗之后，我还会不理解遗族的底蕴吗？”梅歌牧放在脑门上的手覆盖在了眼皮上：“可就算到了这里，我……‘洪天大君’依旧觉得，仙天面对单支天眷遗族都能轻易战而胜之。作为一个经历了许多世界的强者，他的眼光……”


  　　再一次沉默。


  　　“看起来，只有出去之后才能了解真相了。”


  　　“嗯。”梅歌牧点点头：“你还准备回去继续去传法吗？”


  　　“我自身并不希望传法。”无名仙人道：“天眷遗族会对接受传法的族裔进行调控。能够修炼到极高境界的，多会生出‘传法’的念头，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可和如今的我又有什么关系？死了那么多次，这种念头早没了。”


  　　“这法你也不传了啊？那正好啊。”梅歌牧喜笑颜开：“话说，你还能想起什么吗？还有，关于这里的传法仙人和天眷遗族……”


  　　“唔……唔……”戒指中的无名仙人努力思索：“唔……说起来，‘我’之所以觉得自己不是‘圣帝尊’，是因为我记忆当中存在天眷遗族的信息，不会像圣帝尊那样，白痴到跑到遗族边上建家。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对天眷遗族了解颇多……可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和天眷遗族关系密切……曾经关系密切……”


  　　过了半晌，他道：“让戒指靠近最上面的圆环看看……”


  　　梅歌牧飞了上去：“唔，好多……符篆？”


  　　那是许多符篆。并不是连成一个整体的巨大回环，而是无数独立的符篆。甚至这些符篆，明显都不是来自一个体系。有些符篆线条柔和，有些符篆纯由直线构成，有些符篆将一切压缩在了一个圆的变体当中，有些符篆干脆用矩阵表示。


  　　数千个不同的符篆，数千个不同的风格。


  　　“‘至心朝礼，元始霓虹，至心朝礼，天人大圣’……”戒指中的无名谪仙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这里所有的文字都是一样的内容——所有的。”


  　　“这就是天眷遗族——或许那个时候还叫‘天人眷属’——这就是天人眷属的文字……”


  　　“这是天人眷属献给天人的礼赞！每一座至圣神庙的建立，都是所有眷属共同庆祝的大事……”


  　　梅歌牧表情严肃：“你确定？”


  　　“这件事绝对不会错的！”无名仙人的语气变得严肃许多：“在因为自己传法之能而见到天眷遗族之后，我第一个学到……学到……嘶，见鬼，记忆还是不完全。他们让我学习如何尊敬当初的‘道’……为什么？”


  　　“呵，虽然早就知道天眷遗族数量可怕，但是，这也太可怕了吧？”梅歌牧哈哈大笑：“啧啧，这么多天眷遗族？”


  　　——哈哈哈哈，这个宇宙，真有意思。


  　　“能够挺过两亿年前大灾劫的，可没这么多……”无名谪仙冷笑：“而且剩下的天眷遗族，也不是一条心……啧，啊，啊！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对于天眷遗族来说，其他天眷遗族也未必是朋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眷遗族还……居然还大致分成两拨……”


  　　“两拨？”梅歌牧思考：“居然还有泾渭分明的立场？”


  　　“耕者，灭者……”无名仙人哼哼两声：“天眷遗族一开始就分成了两拨——至于原因，你大约也能够知道吧？”


  　　“创圣和寂圣？”


  　　“不……创圣和寂圣崩毁了天道，天人全灭……余下的天眷遗族分成了两拨。一拨认为，天眷遗族应该继承天人意志，再造四十九道。另一拨则认为，寂圣的胜利说明了寂圣的意志才是天人的道路，所以天眷遗族应该继承寂圣的意志，彻底铲除四十九道在宇宙的痕迹，砸烂旧天地，直到——美好的宇宙来到这里。”


  　　“嗯……不自量力。”梅歌牧评价道：“说实话，天眷遗族虽然强吧，但是……”


  　　“哼哼……天眷遗族的手段，你这样的仙天中人多半不了解的。”无名仙人道：“耕者和灭者都做好了永远奋斗下去的准备。他们也清楚自己的力量渺小，所以他们一开始就瞄准了这个宇宙将要诞生的力量——也就是新时期的生命。”


  　　“耕者的手段，就是传法，通过传下正法本身以及对种属文化的操作，不断生产‘传法之人’，哪怕一方天地一万年内只能诞生一个孱弱仙人，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种胜利。而修行正法的仙人越多，个体越强，他们的计划就越接近成功。”


  　　“灭者……灭者的手段也类似。他们利用寂圣党羽最后的布置，将许多种族的智慧汇聚起来，编写了一部邪典——只要修炼了那部邪典，普通的生灵也会加入他们砸烂旧世界的伟大征途。”


  　　“而宇宙中那么多野生流浪仙人，还有你前身所在的天庭，都只是双方争斗的副产物——或者说，你们也只是耕者计划当中的‘花肥虫’。你们吃宇宙，然后耕者就用你们去培植它们的新天道。就是这么简单。”


  　　“啧，居然是放养的鸡啊？”梅歌牧揉了揉鼻子：“可我总觉得，那么多天地，大家虽然都是元婴法，可是却总是不同啊，如果只是单纯想要重塑四十九道的话，应该没有那么多分歧才是。”


  　　“因为……耕者同样不是齐心协力的。所有人都想要在重塑四十九道之后，成为新的天人大圣。他们对四十九道的顺序或者内容也有自己的看法——除了在面对灭者之外，耕者几乎不会联手。”


  　　“那么这里的传法仙人砸毁至圣神庙又如何解释？”梅歌牧问道：“你们传法仙人不是很尊敬至圣的吗？”


  　　“对于想要成为新的天人大圣的怪物来说，教人如何礼敬天人大圣，就等若教人如何礼敬未来的自己。”无名仙人淡淡的说道：“耕者都是十足的实用主义者，他们会为了‘目标’不择手段。这一点上，耕者和灭者都没有区别。”


  　　“这个宇宙，哪里都是一样庸俗又可耻。”


  　　梅歌牧点头附和，但心中却生出了新的疑惑。


  　　——可龙族……好像不是耕种的遗族，也不是毁灭的遗族啊？

  　　——难倒还存在第三方吗？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天人

  　　“或许存在的第三方”这个命题，让梅歌牧着实吃了一惊。他仔细思考了片刻，然后笑道：“要是这些东西你能够早一点告诉我，那该多好啊。”


  　　“早一点？”


  　　“这种能够真正意义上动摇人族心念的大新闻。”梅歌牧笑容保持不变：“真的，真想让洪元教主留下的‘暗手’在仙盟高层散播这些消息啊——真想让他们知道啊，真想看看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知道自己来历之后的丑态啊！哈哈哈——只可惜，都过了十来天了，就算我们还能出去，他们估计也已经被仙盟捉光了吧？哈哈哈。”


  　　“若只是想看到人族的表情，那不是还有机会吗？你手上还有几十个呢。”无名仙人说道。


  　　梅歌牧点点头：“还好计划当中不一定非要他们的性命。留一两个回去看看？”


  　　“但最起码，我们得先出去。”


  　　梅歌牧收起笑容：“确实，得先出去——所以啊，伙伴，我们是不是得先为了‘出去’交换一下自己所知道的知识？”


  　　“这一次交流不畅，完全是因为前期你需要我透露给仙盟不完全的消息。”无名仙人道：“无论是‘传法者’还是我自身，都是愿意进行‘交流’的。”


  　　梅歌牧点点头：“很好，伙伴，首先，我们来整理一下关于天人大圣的认知好了。”


  　　“宇宙最古老的生物，天人大圣。关于他们的事情，我知道得其实也不多。”无名谪仙说道：“他们铸造仙道，他们用宇宙创生与演化的世界，从宇宙的中心构建了与宇宙一体变化的伟大建筑……”


  　　“这里停一下。”梅歌牧摆摆手：“停一下，朋友。”


  　　“怎么？”


  　　“按照今法仙道的宇宙图景，‘宇宙中心’这个概念似乎不应该存在。”梅歌牧取出一本书，翻找了一下：“这是我截留下来的一本书，上面还有一些经典的问题。那些今法修认为，宇宙不应该是三相的，因此任何一个空间上的点都不可能成为宇宙的中心。”


  　　“那是他们错了。”无名谪仙斩钉截铁：“他们肯定错了，天人大圣就是这么定义的。”


  　　“不，不不，我们不应该这样。朋友，别忘了我们一起说过的话，既然那些家伙的路走不通，我们就试一试今法的道路。”梅歌牧摆摆手：“就算你心中再如何不情愿，我们也应该先做一个假设——假设，今法仙道的话是正确的。”


  　　“但是，‘宇宙中心’这个概念却是天人大圣留下的。”无名谪仙强调：“天人大圣，明白吗？”


  　　“但是天人大圣说‘某个地方’是‘宇宙中心’，没有留下任何逻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也不能肯定这是不是天人大圣开的一个玩笑。而那些今法外道却留下了翔实的论证过程。在排除双方身份的情况下，你觉得哪一边更值得相信？”


  　　无名仙人有些恼火：“你这是在说——天人大圣对宇宙的认知或许还不如地面上那些……那些刚刚摘得长生道果的家伙？”


  　　“或许是传达的时候有误呢？天人大圣可不需要常规生灵的语言。从天人大圣到天眷遗族，从天眷遗族到你的前身，从你的前身到现在，这中间语言换了多少次？”梅歌牧举起手指，认真的说道：“而且，天人圣道之外的自然之道，可不一定会理会天人大圣。在真理面前，所有人的身份都是一样的。”


  　　“那么……”


  　　“唔，算了，这个还是留给咱们拐来的那些个天才思考吧。”梅歌牧摇摇头：“继续？”


  　　“天人大圣乐于同任何有知性的生灵分享自己的权柄。而根据天眷遗族的记载，他们甚至为了知性生灵能够进入自己的世界而设计了通天大道——那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宇宙之中唯一的道路。”


  　　梅歌牧点点头，取出另一个笔记本，道：“这和我所知道的也没有矛盾。在古老的时代，虽然也有种族在天眷遗族干涉之前就自行摸索出摘取长生道果的手段——也就是‘外道’。说起来，在古时，外道倒也不受歧视。因为只要是仙人，最终必然会进入四十九道的系统，最终将真灵寄托于大道之上，完成不死不灭。”


  　　——也就是……将意识上传到一个号称“永不损坏”的网络里面……


  　　无名仙人道：“确实如此。除了极少数极端离经叛道，不肯接受四十九道的外道之外，绝大多数外道都能汇聚进天人大圣的乐土。只是，在寂创二圣崩坏天道之后，外道修士对于耕者来说就成为了不能堆肥的废物。外道修士和正法修士一样，都会‘吃’宇宙。对于耕者来说，外道便是杂草，于是，耕者所传的法，就自然而然的加上了‘敌视外道’的附加属性——只不过绝大多数仙人都觉得，这个念头是自发生成的。”


  　　梅歌牧有些奇怪的指了指上面：“可是，怎么看都是……今法外道吃起来比较环保？”


  　　“今法外道只不过是对星球环境比较友好。在宇宙的尺度上——至少对耕者来说，人族今法外道和古法没有区别。”


  　　“留下一个生机盎然的星球，出仙人的速度会更快吧？”


  　　“这里的外道，是天眷遗族的眷属，长生道果的数量虚高，做不得数……做不得样本的。”那个无名仙人话语冷酷：“而对于天眷遗族来说——一个有生灵的星球，远没有‘时间’来得有价值。”


  　　梅歌牧稍一思考，就明白了过来。他冷笑：“原来如此……真是肮脏的大人们啊。”


  　　这个宇宙，“生命形成的充分条件”实在太容易满足了。因为，“生命出现的必要条件”——灵气，真的满宇宙都是的。就算你将一个星球收割绝了，过了几千万年，它又是一块良田。


  　　而对于长生者来说，几千万年又算什么呢？毕竟，长生，就等若“无限”。


  　　而对于耕者而言，灭者，还有其他的耕者，都是竞争对手，都需要在一个“有限”的时间内“战胜”。


  　　所以……也不需要对星球环境友好嘛！

  　　再者，也并不是所有的外道都和今法外道一样。所以，“铲除外道”这个模因流行起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唯一让天眷遗族想不明白的是，天人大圣却不喜欢一种知性生灵——阖族入道的天人眷族不知凡几，可唯独没有一类身形无定、思维无定的种属。按照天眷遗族的观察，天人大圣和他们生命形态迥异，几乎没有交集的地方，但是天人大圣仿佛对它们存在一种本能的反感。”


  　　“唔……本能？天人大圣也会有本能？我以为普通仙人就可以克服这种东西了呢？”梅歌牧思考：“难道说它们会惧怕那种生物取得和它们一样的权柄？”


  　　“不……”无名仙人笑了：“你还没明白过来吗？天人大圣乐于和所有生灵分享自己的力量，它们也期盼能有生灵通过自己的意志到达它们的高度。对于它们来说，‘接纳生灵’本身就是对四十九道的提升。而那也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


  　　“而且，那种生灵也不是很适合修炼。只有极少数存在能凝结元婴法体，摆脱先天桎梏——另外你也知道吧？元婴之后，所有生物就不存在‘天赋’的差别了。任何生灵凝结元婴后都会不可避免的走向同质化。”


  　　梅歌牧点点头：“原来如此……就当做是天人大圣的秉性好了。然后，再来确认一下天人大圣的名讳。”


  　　他站起来，拂过最中心的造像。


  　　“四十九道的最中位，一切的始源，太易圣王。”


  　　“而这个菱形的两极，分别是创圣和寂圣。”


  　　“以太易圣王为原点，往创圣的方向前进一步，就是太初。”


  　　“之后，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走一圈，就分别是太始、太素、太极……”


  　　在围绕太易圣王游走一圈之后，梅歌牧停在了太极圣王的造像前——好像一堆纠缠在一起的双子星。


  　　“寂圣、太易圣王、创圣，都处在同一条对角线上。而从那个创圣出发，沿对角线前进一步，就是圣德之主。而从寂圣出发，沿着这个对角线走一步，就是气运之王。”


  　　“五德五运之主，连同创寂二圣，分别占据了菱形列阵的两角，而中心则是五太圣王。”


  　　“而灵慧列皇，分据边界，诸君诸神，各占其位。”


  　　“这就是天人大圣的世界观——它诞生于行星出现之前，诞生于凡俗出现之前，诞生于文明出现之前。”


  　　“在过去，它就等同于普世的真理。”


  　　——所以啊，它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梅歌牧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颤抖。


  　　“好想知道啊……好想知道啊……”


  　　——如果是你的话，是不是能够更快的发掘这里所掩埋的真相呢？


  　　——所以啊，在死掉之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兄弟……


  第二百七十九章 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王崎突然觉得有些冷。这是一种莫名的预感。它和所谓的“本能”、“直觉”很像。但是王崎清楚，自己并不会产生这样不理智的感情。或者说，只要他没有全心全意投入思考，而是收束自己的意识，那他就不应该有这种“直感”。


  　　而“那种感觉”，其实也不是“直觉”。


  　　它就好像是……某一个外来的信号直接在自己魂魄内新生成的刺激。


  　　“怎么了？”宗路拓见王崎突然停下来了，不由得问道：“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王崎摇摇头：“距离下一个地点还有多远？”


  　　“如果保持最小消耗的话，凭我们的脚力，大概需要三分钟。”


  　　王崎点点头：“你先过去，三分钟之后我就跟上。”


  　　他挥挥手，似乎不想解释什么。


  　　等到宗路拓一个人走后，王崎才闭上眼睛继续感应。


  　　“那是什么？”


  　　一段未知的信息居然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不是错觉，绝对不是。对于我自身而言，数秒钟之前所有的念头都能回忆起的……那个感知，确实是在的。”


  　　在修炼虚实两相修法，完成我法如一之后，王崎某种意义上就如同算器一样在思考着。因此，那绝对不是错觉。


  　　——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庇佑一样……


  　　作为一个死硬的理性派，王崎说“冥冥之中自有天佑”，就绝对不是比喻，而是说明他真的觉得有一个被称为“天”或者“神”的客观存在的机制在对他产生作用。


  　　“这是……”


  　　“难道说，四十九道还有类似于‘天启’的机制？这是为了做什么？”


  　　王崎敲了敲自己的肋下——埋入戒指“数学”的地方。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叹息：“我靠……要是我七岁听老头讲课的时候认真一点就好了。”


  　　这个时候，要是有个对古法有深入了解的人在，那很多问题或许就不是问题了。


  　　王崎摇了摇头，继续思考：“刚才的‘警觉’不知道是如何产生的。可能性有三种，一，来自四十九道的影响；二，我虚实两相修法走火入魔；三，某种未知的神瘟咒法发作。”


  　　“从我一直以来对自身的监控与五德之力的荡涤来看，二的可能性不大。而从梅歌牧实际水平来看，三的可能性也很小。所以，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四十九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有对我不利的要素在前面吗？”


  　　“由于不知道四十九道真正的能力，所以也不好确定之后的事情，不好确定这个负面的感知是指向哪里。看起来，也只有小心了。”


  　　王崎思考片刻之后，再次加速，追上了宗路拓。


  　　“怎么样？”


  　　“也不是这里。”宗路拓敲了敲周围石林：“我感觉应该没有空洞的。”


  　　有一些地方因为地形的原因，没法靠那些没有灵智的战斗员探明。而王崎又让宗路拓做了一次筛选，选出其中有可能存在“出口”的位置，然后由王崎算出最优路径，逐步排查。


  　　这片石林和一片建筑群融为了一体，大约是因为两亿年前跌入岩浆的时候这里的防御机制就濒临崩溃吧，这里岩浆形成的石林异常复杂，几乎可以说是“镂空雕塑”了。从火成岩上“流淌”一般的脉络，王崎可以想象，当年那些岩浆仿佛就是在一片片看不见的壁障之间流淌。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宗路拓叹息：“多好的地方啊——走吧。”


  　　王崎注意到了他的措辞：“好？”


  　　“只是感叹一下罢了。”宗路拓放缓速度，稍微用脚尖踢了踢地面：“我们这些日子遇到的全是火成岩覆盖在大地上形成的地貌——看不到两亿年前龙族文明是如何影响大地的。”


  　　“嚯，这也是你的研究方向？”


  　　“有所了解罢了。”宗路拓回答道：“生灵是会影响大地的——生灵圈是会影响岩石圈的。化石、风化、沉积岩，都是生灵留下的痕迹。而文明则更进一步。光是火的利用，就会使得碳元素分布呈现不同。矿石的采集、搬运，作物的种植，建筑，乃至干涉的风水、铭刻的符篆、布置的大阵——这些都会在岩层之中留下痕迹。”


  　　“龙族，始新妖族，更新妖族，他们文明的历史，也是地质年代历史——甚至还有人提议，将八万四千年前的时代和现代，统统定义为‘人族纪’。”


  　　王崎失笑：“人族纪？这名字还真是张狂……”


  　　“始新纪和更新纪同样是以某一期文明为基准来划分的。”宗路拓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啊？文明本就是对地质影响最大的因素之一——唔！”


  　　王崎冷不丁的一记手刀砍了过来。宗路拓腿朝天的栽倒在地。他跳起来就要翻脸。王崎止住他，道：“我去……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文明果然是对地质影响最大的因素，没有之一。”


  　　越过一片石林的时候，异常的光亮出现在两人面前。在远方，一座倒悬的宫殿分外耀目。它倒挂在穹顶上，似乎那个穹顶才是“大地”——不，不对，王崎他们现在头顶上的穹顶，还真有可能是一片大地。这座圣殿仿佛是由无数大小不一的圆环垒成的抽象风建筑，倒悬的宫殿之上，还有一个陌生的印记。这座宫殿放出湛湛灵光，撑起了穹顶和大地。而宫殿的背后，则是一片耀目的金红。


  　　那是——岩浆。


  　　看不见的墙挡住了岩浆。在目力不可及的远方，耀目的金红蠕动着。而那座两亿年前的古老宫殿安抚了地幔深层的狂暴力量，让它化作照耀洞窟的柔光。


  　　“这……这……”宗路拓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手按在岩石上，闭着眼睛感知地震波。只一秒，他就睁开眼睛，道：“这样的波动——错不了，这就是两块区域碰撞的地方！”


  　　“一定是那座宫殿，它残存的力量缓和了两块大陆的撞击，但是地幔的高压使得两块大陆无法分离，所以就有这样的奇观！”


  　　宗路拓手舞足蹈，想要冲向那座宫殿，却被王崎一把拉住。


  　　王崎道：“蠢货，仔细想想，这么重要的地方，对方不会设置一点兵力吗？”


  　　“啊？哦，也对。”宗路拓皱眉：“可我们怎么判断那里面有没有敌人？”


  　　“不用判断。”王崎指了指远处地面上：“看到没有，那里有点绿色，还会动。”


  　　宗路拓点点头。


  　　“你要是谪仙的话，在用活人做实证的同时，种点植物玩玩还不是美滋滋？”王崎道。


  　　“为什么不是原生物种？”


  　　“如果是两亿年前留下的孑遗物种，而且在这么多年的演化之中适应了环境，那这里早就该被占满了。”王崎哼到：“连有光的地方都没有长满，这边也没有留下什么生长的痕迹。我敢打赌，这绝对是谪仙带进来的。”


  　　两亿年前的高灵大灭绝，将这个星球的生物灭得连个活的细胞都不存在，这里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出现生灵？


  　　“现在怎么做？”


  　　“你先回去，将那些村民叫过来。”


  　　宗路拓吃了一惊：“什么？叫他们过来？”


  　　“那些村民和我们不一样。从村子出发走到这里，少说也要三天左右。我们若是打完了这里再过去叫他们，说不定等再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刷出新的守关者了。”


  　　宗路拓皱眉：“刷出……”


  　　“就是新的守关者被派过来的意思。”王崎语气之中没有丝毫动摇：“所以，你先过去，将他们叫过来，然后，等那些凡人到这里只有半天路程的时候，你再带上龚德胜，快速过来。”


  　　“另外，从村子离开之后，你一路上走几个小时就吹一次这个。”王崎又甩出了一枚哨子：“这枚哨子会将我之前放出去的所有战斗员都叫过来。”


  　　“集合所有的力量度过这一关先吧。”


  　　宗路拓点点头：“那你呢？”


  　　“守在这里。”王崎道。


  　　宗路拓脸上露出坚毅之色：“那你小心。”


  　　等到宗路拓走远之后，王崎才露出放松的神色。


  　　——他单纯只是不想跑而已。


  　　“大约要等三天的样子。这三天，正好平心静气，将之前没能做的事情做了。”


  　　王崎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脑袋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手里则拿着两块透明晶体，用法力缓缓研磨。


  　　他要做透镜，组成望远镜。在地表上，修士不是使用灵识就是使用光学法术，几乎用不到“望远镜”这玩意。但是在这种法力无法外放，灵识无法探出的环境下，望远镜就很有用了。


  　　随着研磨的专注，王崎心中杂念渐渐消失，心灵平静了下来。


  　　然后，他起身，找出一张纸，刷刷的写了起来。


  　　“关注文字本身，而不思考句子的内涵……”


  　　“这只是默写而已……”


  　　只写了几句，王崎就停了下来。不是难以为继，而是他怕自己继续写下去，就会开始思考内容。


  　　然后，他继续研磨镜片，静心。


  　　重复这个过程。


  第二百八十章 突入

  　　宗路拓带着龚德胜赶到的时候，大约是第二天过半。王崎已经完成了镜片的研磨。而宗路拓正好看到王崎融化金属，缓缓捏在两篇透明镜片的边缘。然后，在他的操控之下，两篇镜片缓缓悬浮起来。


  　　“天歌行的一种活用。”王崎介绍道：“由于发生磁场的法术是在体内完成的，而磁场本身可以透体而出，所以这种法术还是能够不受干扰的使出的。”


  　　王崎一边说，一边操控两个镜片，望向远处。


  　　他吹了个口哨：“嚯嚯，这还真是惊人的一幕啊。”


  　　宗路拓和龚德胜都很好奇。宗路拓问道：“怎么了？”


  　　王崎让开的镜片前的位置，示意宗路拓自己看一看。


  　　透过这个简略版的望远镜，宗路拓看到了远方那植物的正体。不止是什么人在岩石地面上堆了一层土，那些如同蛇一般扭曲纠结的藤蔓就是从那上面生长出来的。那些藤蔓已经失去了植物应有的大部分特征。木质纤维仿佛有了肌肉了力量，使得那些藤蔓好似动物一样在运动。


  　　“还真是……恶心。”


  　　宗路拓让开了位置，然后龚德胜又扑了过去。老人倒吸一口凉气，问道：“能吃吗？”


  　　灵凰岛出身的可怜人，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王崎失笑：“我觉得，那玩意不来吃咱们就算不错了。”


  　　宗路拓道：“这里不具备土壤产生的条件，可以肯定，那些土壤和植物全都是谪仙带进来的了。”


  　　“嗯。”王崎点点头：“而这里并没有看到人。由此可见，就算有人守关，人数也不一定很多。”


  　　“考虑到梅歌牧掳掠的人口有限，恐怕他不会派太多人。”宗路拓也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直接打过去。”王崎语气很平静，就好像在说“现在吃晚饭吧”一样。


  　　宗路拓接受不了这个作风：“你……你找到了克敌制胜但是方法？”


  　　王崎道：“这几天我都在观察那边。偶尔只有一两个战斗员去那些植被区的边缘作业——估计是采样之类的吧？也就是说，我们短期之内不用担心被对方提前发现，更不用担心陷入最糟糕的包围。而且，对方的职责是守关，就算我们不敌对方，也能够轻易撤离，而对方不一定可以追击。”


  　　“综上所述——你还怕个卵子啊！”


  　　“有道理。”宗路拓点点头：“具体怎么打？”


  　　“等我试探完这个神殿灵光的防护能力之后，你就一路抓裂岩壁，在穹顶上打出一条可供攀爬的道路，然后放那些战斗员进去，让他们打第一波，顺便探一探地形。然后，我一个人冲进去，你就呆在外面，懂？”


  　　宗路拓点点头。龚德胜则急不可耐的举起手，问道：“大仙师，那我呢？那我呢？”


  　　“你？守在这里，防止有溃敌流窜出去。”


  　　宗路拓这个时候提出了一点意见：“唔，事先说明一下，崩山碎岩法引发的异常震动是绝对无法隐藏的……”


  　　“不需要多隐蔽，因为这里不存在什么能够及远的法术。”王崎狞笑：“换句话说，大家都只能打近战，了不得也就隔着十来步放个火吐吐口水。”


  　　宗路拓点了点头。


  　　“给我三块石子。”


  　　宗路拓手按在地面上。这里是两块大地碎片交接的地方，也是地震的震源区之一。


  　　在这里，大地无时无刻不在颤抖。如果放一杯水在这里，那水面无论如何都会出现涟漪。这是大地不堪重负的表现。从地壳开始积累下来的压力实在是太过恐怖了，就算是“大地”也不得不通过震动宣泄这一点点积累下来的力量。


  　　而在宗路拓手中，这力量，就是“武器”。


  　　几乎是轻轻一点，一块石头就跳进他的掌心。


  　　王崎小心翼翼的将一块石头扔进神殿的灵光范围之类。没有异状。


  　　“不会阻拦威力过低的攻击。”


  　　王崎将自己的血涂在石头上，扔进神殿的灵光范围。没有异状。


  　　“对生物没有什么特别的伤害。”


  　　王崎用了八分力量投掷石子。石子打破音障，打出一声惊雷。没有异状。


  　　“就算是这样‘有点威力’的东西也不会引发反击——看起来这个防护设计得相当人性化。”


  　　王崎一边说着，一遍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左手小指伸进灵皇范围内，并耐心的等了三十秒。


  　　没有异状。


  　　“快！”


  　　宗路拓爬在石壁之上。他感觉，自己的手脚仿佛触及了“力”的海洋。鼓动的波涛在他手脚下流动。他鼓起法力，引导这个力量冲突。


  　　“啪”！

  　　岩石开裂！

  　　宗路拓将脚伸进刚才抓出的裂缝之中，身体进一步前进。


  　　王崎跟在他后面，同时口中吆喝：“呜！呜！呜！啊！啊！”


  　　那是“指令”！

  　　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怪人从石林当中冲出，跟在王崎的身后。这些没有自我意识的战斗员，已经被王崎追加了新的指令集。他们跟在王崎的身后，沿着宗路拓抓碎的岩石快速攀爬。


  　　这些家伙都是练气期。如果让他们纯靠法力抓住穹顶，那还没爬过去，浅薄的力量就会消耗殆尽。所以，王崎只能靠这种方法前进。


  　　此时，神殿之内的已经做出反应——毕竟王崎投出的第二枚石子动静实在是太大了。那些黑色的战斗员也发现了王崎这边的队伍。但是，在不能用法术的情况之下，这些家伙是能趴在神殿的外壁上，挥舞刀枪棍棒示威。


  　　在距离神殿只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王崎突然跳了出去，身体掠过最后一段空间，抬手击毙了最近的两个战斗员。紧接着，他将一枚灵犀瓶当做匕首使用，刺伤了多位战斗员。这些战斗员在受伤之后，立刻动弹不得。有些就这么跌下穹顶。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些还没有从神殿外壁跌下去的战斗员就纷纷倒戈，加入了王崎的行列。


  　　而这个时候，宗路拓也已经冲到了神殿附近。之前就被王崎刷机越狱的其他战斗员也纷纷爬上神殿的外壁。王崎顺着外壁一路爬到最下方——也就是神殿的顶端。


  　　果不其然，他找到了入口。


  　　龙族建筑的出入口，要么在最上方，要么在最下方。原本就生活在海中的龙族，本身就没有“门一定要开在地面”的思维。王崎呼喝两声，后面的战斗员鱼贯而入。


  　　然后，激烈的打斗声从内部传来。


  　　“确认，进入神殿不会出现生命危险；在神殿内打斗不会触发什么禁制。”


  　　不一会，王崎手下战斗员的叫唤声也传了出来。这种只有几个音的复杂长句内包含了内部的结构与敌人的分部。王崎闭上眼睛，仔细勾勒神殿之内的情况。


  　　“除了最中央是一个盲区之外……”


  　　“进入神殿之后的第一个拐弯，有两个敌人，非战斗员，无法堆死。”


  　　“左转之后的第二个路口，敌人……非战斗员……”


  　　“二层的第一个路口，敌人……”


  　　很快，内部的地形乃至敌人的大致分部都已经在他的脑海之中了。


  　　简单来说，王崎这边占据了绝对的数量优势。这里镇守的骇爪魔门其实并不多。或许他们的总体战力与平均水平都略高于王崎之前打败的税收团队，但是，梅歌牧绝对不会在这样一个本质上无关紧要、仅仅是专门送给王崎打的地方安排太多的个体的。


  　　所以……


  　　“不难！”


  　　唯一需要小心的，也就只有“空白”区域。


  　　那是一大片战斗员都被秒杀的结果。


  　　“哦！啊！”王崎呐喊着“撤退”的指令，身如鬼魅般的冲入神殿之中。


  　　神殿内部也是按照龙族的习性建造的。这里并没有笔直的长廊与直角的拐弯，所有的转弯都是较为平滑的圆弧。王崎展开阵法，越过一众战斗员。


  　　——进入神殿之后的第一个拐弯，有两个敌人……


  　　钱没，黑压压的一篇，地上已经倒了不少战斗员。而两个修士打扮的怪物正在猛烈的攻击战斗员群体。王崎认得那身衣服，那是灵凰岛某个门派的制服。可他们的面部乃至整个身体，都和王崎见过的凡人一样，发生了恐怖的变异。由于他们身具法力的关系，异种灵力并不是单纯所在经脉之中，而是进入了身体的循环。他们似乎失去了大部分理智，只懂得本能的战斗。


  　　两人挥出了如同烈涛一般的掌法。掌影纷飞，几乎覆盖了整个空间。


  　　然而并没有什么乱用。


  　　王崎脚蹬在墙壁上，两次借力，闪过对方攻势，然后用灵犀瓶刺在对方背后的大穴之上。紧接着，他随手折断对方双臂，暂时废了这两个怪物的攻击力。


  　　然后，奔向下一个战场。


  　　——左转之后的第二个路口……


  　　又是一个异化的修士。


  　　王崎干净利落的一剑枭首，结束战斗。


  　　然后，下一个。


  　　——二层的第一个路口……


  　　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改变着整个战局。


  第二百八十一章 温和派怪人

  　　突入，镇压。


  　　整个过程快捷无比，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王崎就终结了七处抵抗区，还有两个抵抗区，在王崎过去之前，就已经被绝对优势的“兵力”堆死了。


  　　——估计那里也是一群杂兵罢了。


  　　而王崎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打的这么顺利，完全是因为自己手上的一群“战斗员”——同样是杂兵。


  　　只不过，他手里的这一群杂兵，并不是消耗高手的炮灰，而是“探路”的“工具”。


  　　或者说，一种能够代替“灵识”部分功能的“工具”。


  　　王崎一向是崇尚“能用工具代替就用工具代替”的。之所以神州没有人研究代替灵识的法术手段或者工具，仅仅是因为——“灵识这玩意真是太好用了”。


  　　只要有法力，那就一定会具备灵识。而没有法力，多半也就用不了任何仙道技术的产物。这就像是在一个完全没有盲人的世界里，是不会有科学家费尽心思研究“电子义眼”这种东西一样——除非电子义眼已经将肉眼远远甩开。


  　　但真要找到别的手段代替灵识的部分功能，其实不是那么难。


  　　至少对于王崎来说不是。他仅仅用了几天的功夫，就编出一套针对于这些“战斗员”的特殊算法，让他们能够彼此之间传递“信息”，而最终，这种“信息”又会传递到自己身上。


  　　在这个不能用灵识的环境里，他就等若是使用了灵识，摸清了这里的一切，并制定出最优的作战路线。


  　　而建筑最中央的空白区，就是他最后要对付的敌人了。


  　　通常情况下，“灵识”探测不到一个人，往往就说明，这个人强过了“灵识”本身。灵识在触及强者的时候，就会被强者身上所谓的“气势”【今法修更愿意将之称为“灵力场”】摧毁。


  　　这里也是一样。只要将“战斗员”统统斩杀，那王崎临时拼凑出来的“灵识”也就没用了。


  　　但“没有信息”本身就是一种信息。


  　　“这里的强者大概是能够秒杀练气期的状态了。筑基期，还是更强？”


  　　由于“灵识”实在太弱，所以王崎只能如此猜想了。


  　　反正对他来说，只要不是结丹期，就还在能应付的范围之内。


  　　王崎这么想着，先是取出了几枚宝贵的丹药，吞服下去，等到药力化开之后才走进了建筑最中心的一个“房间”。


  　　说是“房间”，但是这个封闭空间却完全迥异于人族的建筑。它好像是一个扣下来的钟——考虑到此时整个宫殿都是倒悬的状态，正常情况下，它应当像是一个口朝天的、倒过来的大铜钟。


  　　王崎能够想象龙族游曳在这里的样子。


  　　“倒钟”的墙壁有几分金属质感，上面铭刻着许许多多的铭文。这些风格迥异的铭文被保存得非常完好。在龙族放弃了自己的文明两亿年之后，这些信息依旧存在。


  　　但是王崎暂时是没有什么心思去看这些文字了。


  　　因为他看到房间的“最上面”——也就是原本的“底部”倒挂着一个怪人。


  　　和他一路上看到的其他怪人相比，这个怪人倒是多了几分人模样。他的身体上没有明显的畸变或是增生，脸上也没有经脉或者穴位凸显。但是他依旧有改造的痕迹。他嘴里的獠牙外翻，眼睛血红，皮肤则变成了蓝色，而头发则失去了色素一样。


  　　“哟，你又是什么怪物？”王崎问话的时候神色友好，和善得像是在看新的实验动物。


  　　“我自然是人的。”怪物说得很平常：“除了是人，我还能是什么？”末了，他又看了看王崎，仔细端详了一下：“仙盟的？唔，我倒是听说过，这身蓝衣，今法外道之祖庭万法门的标志？”


  　　王崎惊到：“你知道万法门？你居然没有被抹除记忆？”


  　　王崎一路所见，所有的怪人都是被涤荡魂魄、破坏部分大脑之后的产物。他们依靠法器刺激肉体运动，以残存的本能为辅助，一举一动都在一个极端复杂的指令集之内。


  　　就算是黑山羊或者九剑客之流的怪人，也不过是多了一点“脑子”，能够对话而已。最多只能算儿童动画里的低智商反派角色。


  　　而这个，却还有“好奇心”这种高级的情绪。


  　　“自然，是有一些人不肯为洪天大君做事的，而大君又恰好需要手下，需要试药的猴子——哦，对不住，按照你们那边的说法，是叫‘实证动物’的。”怪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我是愿意为大君尽忠的，所以大君自然不会抹去我的意识。”


  　　“如果不是实证本身特别要求的话，那善待实证动物可是一个学者最基本的素养啊。就别猪鼻子插大葱地装象了。”某“道种之耻”嘴上说着一些自己大约是做不到的事情，一边仔细的观察这个怪人：“说起来，你说自己忠心耿耿，你的太君也不见得信任你啊。”


  　　说着，王崎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和脸。


  　　——你不还是被改造成怪人了？

  　　“不是太君，是大君。”那个怪人皱了皱眉，然后又舒展开来，道：“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得接受改造。你一路打过来的时候，不就见到了许多傻子？那些傻子就是没敢被改造的。”


  　　“这不是大君控制我们的手段，而是让我们活下去的手段。”


  　　“活下去？”王崎眼中露出危险的光芒。


  　　那个怪人笑了笑：“嗯，你想得没错，只要你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你也可以找到‘活下去’的秘密。”


  　　王崎皱起眉头。


  　　“大君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怪人笑了：“他是一个温和而仁慈的领袖。他希望你们能够从我的尸体上找出某些秘密，但是他没有单纯让我送死，而是告诉我真相，允许我反抗——多好的仙人啊？这样的仙人，怎么能不去尽忠呢？”


  　　见王崎没有反应，那个怪人继续说道：“啊，不过大君也说了，我多半是不可能打赢你的，他也比较希望你赢。但我也不能这么简单的就死了啊——我还希望能够为大君撰写天书呢。就将这里的一切记下来……”


  　　“啊，忘了告诉你，我之前是天书楼修士，专门修书的。因为读书读得多，所以我认得的生僻古文字也多，异族语言也懂得多一些，大君就让我学了一点遗族语言……”


  　　王崎打断了他：“你似乎话很多。”


  　　“我还想多活几个呼吸。”那个家伙说道：“我希望能够参悟出这里的一点东西，好说与大君听，能和你多说一会儿话也是好的。”


  　　王崎沉默了片刻：“投降吗？”


  　　“不可能的。”怪人坚定的摇头。


  　　王崎又沉默了片刻。他嘴炮的技能全点在“激怒敌人”上了，对于蛊惑人心，建立邪教的手段，怕是远远不如梅歌牧。而由于技能树的不同，他也没法像梅歌牧那样重写他人人格。虽说他还是蛮想留下这家伙的命的，但看起来还是不行了。


  　　王崎叹道：“我最后问你几个问题，当做是给你的赏赐好了。”


  　　把别人的性命赏赐给别人，或者将“延长生命的时间”当做赏赐，都是颇受魔道修士欢迎的台词。但王崎还是颇为认真的将这句话重复了一次。


  　　也有满足这家伙最后愿望的意思——死刑犯也可以吃顿断头饭不是？而且，他现在出手的话，神瘟咒法会不分青红皂白洗掉所有信息。宝贵的情报可不能浪费啊。


  　　“说起来，你说的‘遗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怪人说道：“遗族啊，天眷遗族，曾经的天人眷属，两亿年前天人大圣提升的文明……”


  　　这个情报却是始料未及的。王崎又复问了“天人大圣”，可惜对方也是一问三不知。梅歌牧似乎只告诉了这个怪人他应该知道的——准确的说，是梅歌牧认为王崎应该知道的。


  　　不管情报本身的真假，“两亿年”这个数字就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就算“天眷遗族”这个概念是虚构的，它也是以“历史”为背景进行的虚构，不是纯架空。


  　　而王崎之后又问了许多。


  　　这个家伙，原本是天书楼的弟子，然后被圣帝尊卖到了这里。具体洪天大君在干什么，他也不清楚，但他至少知道，洪天大君有一个无比宏伟的计划。而这里也不过是那个宏伟计划的一环。


  　　而这个地方，就是许多年前龙族参悟先天太极之道的地方。这里的铭文，全部都是一个意思——都是“太极圣王”的圣名。将天人姓名当中蕴含的海量信息，压缩到凡俗文字能够勉强表达的程度，本身就是一个复杂而浩大的工程。不同文明之中太极圣王的圣名都不同——都只是那一族的最强者对先天太极之道的一个理解。


  　　但就仅仅是理解，也是存在“力量”的。古老的时候，勾勒出这些名字，就能获得力量。


  　　梅歌牧似乎就想要这种古老的力量。


  　　两人的谈话持续了好一会儿。


  　　然后，王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什么东西？叫什么名字？”


  　　“大君说我像蝙蝠。”怪人笑了笑：“但实际上只是外表像吸血蝙蝠精而已——我嘴里镶的牙，可是龙牙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通道！”


  　　宗路拓努力让自己的新平静下来。


  　　王崎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却没有出来。由于异种灵力的存在，这里根本不能千里传音，也不能灵识传讯，更不能用灵识查探，所以他也只能等待。


  　　直到建筑内部传来了一声悠扬钟声。


  　　过了一会，王崎走了出来。


  　　“怎么样？”宗路拓问道。


  　　王崎一只手背在背后，道：“还算顺利，就最后的关底怪物有点困难。”


  　　“唔……你花了蛮长时间啊。”


  　　“正常，我花了一点时间来套取情报。”王崎身处背在背后的手。那只手居然受伤了，还在不停的颤抖，显然神经受创不浅。而这只手的手心里，握着一直獠牙。


  　　虽说是獠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宗路拓觉得这个好像是玉做的。


  　　“龙的獠牙——虽然那个家伙是这么自称的，不过我感觉，这个应该是牙髓带着一些牙本质。”王崎比划了一下：“真正的龙牙大概不会只有这么长。”


  　　宗路拓疑惑道：“这是……”


  　　“那个家伙，镶着龙牙。”王崎道。


  　　那个原本为天书楼弟子的怪人虽然为了梅歌牧可以视死如归，但是他也确实很认真的反抗了——因为他也确实很想活下去。


  　　这种矛盾的心情，王崎称之为“邪教徒的傻逼思维”。


  　　而他认真反抗的结果，就是王崎这只受了内伤的胳膊。


  　　因为他是天书楼弟子。


  　　早在灵凰岛的时候，王崎就已经将天书楼的常用伎俩吃透了。天书楼弟子面对他，根本不存一点希望。更何况，天书楼修士的实力，全在一卷天书册上。不管是攻守还是其他都是靠法术的。


  　　而很遗憾的是，这里法术、法器全都没法运用。


  　　虽说王崎一直推崇“驾驭外物”，认为“人就是要使用工具”，但是他裸装的实力，依旧是碾压所有同阶。


  　　而那个天书楼修士唯一能对王崎产生威胁的，就是他搏命的一击——将梅歌牧镶嵌进去的龙牙射出来。


  　　第一枚龙牙射到了这座两亿年前的建筑上。龙族遗留的产物有着不可思议的威能，即使两亿年过去了，依旧坚固无比。建筑毫发无伤。而王崎也在那一击当中，判定了射出的龙牙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实质性伤害，所以对于这第二枚龙牙，他就作死去接了。


  　　不止作死去接，还要使用手段，将龙牙完整的保留下来。


  　　那个自称“蝙蝠”的家伙对自己的牙齿格外自信，所以王崎就觉得，这龙牙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因此，他就是他手接龙牙。


  　　而那个家伙，似乎觉得王崎手接龙牙的一瞬间会产生破绽，所以扑了过来。


  　　然后，被王崎干脆利落的用龙牙刺穿心脏。


  　　剩下的事情，就是例行的检查尸体。不过，王崎并没有亲手解剖。他解剖学稀烂，如果对样本进行不可逆的破坏性检查，那恐怕会遗失很多讯息。所以他宁可慢一点，也一定要找个天灵岭弟子来解剖。


  　　而检查的结果，也让王崎有些惊讶。


  　　这个家伙，居然只接受了最低限度的改造。


  　　他皮肤所蕴含的灵力强的离谱。王崎猜测，这恐怕是那种将他染成蓝色的色素的作用。这种色素居然还有锁死灵力的效果。按照王崎的思路，这玩意恐怕是加法抗和肉搏的——只可惜不加护甲，而王崎本人又是标准的“物理”输出。而另一方面，他头部的经脉——主要是任督二脉以及“搭金桥”的部分被改造了。被镶进他嘴里的龙牙，承担了“吸收异种灵力”的作用。这个家伙法力周天运转一圈，就会经过龙牙两次。龙牙会吸收他法力之中的异种灵力。


  　　而他本身的肌肤又能抵抗一点异种灵力。


  　　最后的结果，也就是“保持理智”。那个家伙居然还有一点学者的气质。


  　　而在探查了那一枚“据说是龙牙”的东西之后，王崎才觉得，自己用一条胳膊暂时不能动换这颗牙，值得。


  　　这龙牙来历非凡，大约是从某一条古老龙族的尸体上挖下来的。而且，应该是牙根部分一段，将带牙髓的部分挖出来之后重新雕琢的。


  　　而这里面，还铭刻这一道复杂的法度。


  　　至于这道法度的作用，王崎正好认识。


  　　身外化身，第二元婴。


  　　在元婴之外再练出一个元婴的法子。


  　　王崎自己没有练过，也没有遭遇过真正练成这一手段的人。但是他还真个见过。


  　　落尘剑宫太上大长老梅思成曾经计划修炼出的手段。


  　　而那龙牙之内铭刻的法度，虽然与梅思成的手段有差异，但是内核却是一样的。梅歌牧打算让这两颗龙牙吸收“蝙蝠”法力初步炼化的异种灵力，凝聚出类似于“第二元婴”的东西。


  　　而在王崎眼中，这可龙牙确定代表这另一种思路。


  　　“用一个可升级的外物吸收他者体内的异种灵力，转化出能用的力量。”王崎说道：“这个做法的核心就在于，‘炼化’是在人‘体外’完成的，这种剧烈的变化不会涉及体内。而唯一的难点在于，很难有东西能够承受这种灵力变化。这种灵力变化造成的能量强弱变化，足以撕碎脆弱的物性键。”


  　　宗路拓的目光已经被这龙牙所吸引：“但是……那个幕后黑手，他找到了……”


  　　“龙。”王崎叹息：“按照意志的情况，光是尸身抵御两亿年时光侵蚀而不质变，就已经是仙人的手段了。这是某位龙族仙人的龙牙。而这里的异种灵力，恐怕就是许多龙族仙人力量残渣积累起来的——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材料了。”


  　　“不得了……”宗路拓叹息。


  　　王崎没有说话。


  　　他在想另外一件事。


  　　最初的“夺颅饕餮宝相”，是来自于一个叫做“关无极”的灵凰岛修士。圣帝尊使用一种寄生神灵夺取了关无极的法力，而王崎则将那个寄生神灵用神瘟咒法篡改，使之重新成为关无极的力量。


  　　而只要王崎愿意，他可以完成逆向工程——让夺颅饕餮宝相，再编程那种寄生神灵。


  　　吸取修士法力，在体外，而且是仙人手段，能够承载强大力量……


  　　就连一向不信命的王崎也感慨一声“天意”的巧合。圣帝尊当初用来夺人性命夺人修为的邪恶手段，如今却成为了这黑暗之中的一线希望。


  　　或许，蝙蝠还真没说错。这就是“活下去”的秘密。


  　　王崎将龙牙收起，留待以后细细研究。然后他问到：“通往其他区域的地方，在哪里？”


  　　“跟我过来。”宗路拓领着王崎向那远处的一片火红走去。没走多久，二人就来到了一片岩浆的上方。


  　　炽热的金红简直刺眼。


  　　“小心点。”宗路拓提醒道：“这个灵光阻拦岩浆，可不阻拦生灵。你要是掉下去了，就等是被万里高山压在下方——注意，不是万丈，是万里！”


  　　结丹期修士多少是有些“改变地形”的能力，但是距离“担山”“架海”就有些远了。


  　　王崎点点头，抓着石壁的脚有紧了紧。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条不算宽的裂缝。


  　　王崎他们之前所在的空间，大约是一块陆地，上方倒扣着另一块陆地——也就是那座建筑所在的地方。而这块岩层，又和另一块岩层相邻。两块岩层之间，有一道裂缝。


  　　很窄，大概只够第一批骇爪魔门怪人的那个大家伙过来。


  　　火光照亮了这片裂隙，却照不到尽头。


  　　“得……以‘千米’计算的垂直区域。”宗路拓道：“在神州也算是不矮了山了——还是纯垂直。”


  　　王崎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那些凡人……没办法过去的。”


  　　王崎点点头：“我清楚。”


  　　“虽然这个决定有些艰难，但是……我们可能不得不放弃那些凡人了。”


  　　宗路拓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羞愧，他觉得王崎这样善良的家伙大约不会同意这种行为的——虽然他对待敌人手段毒辣，但是那确实都是为了让“自己人”能够活下去。


  　　而果不其然，王崎表示反对了：“我不同意。现在骇爪魔门可不会给他们送食物和水了。如果我们不带着他们去找新的食物和水，那他们就只能等死。”


  　　“这不是你同不同意的问题，王崎。”宗路拓争辩道：“凡人的体力，根本无法支撑过去——不，他们甚至没法到达这里。你强逼他们攀登峭壁，就是要他们的命。”


  　　王崎看着宗路拓，道：“你这么想可不对。现在我手下的战斗员比凡人还要多。只要你能同通过抓碎岩石打出一条通道来，我就可以让那些战斗员将凡人们一路运上去。”


  　　宗路拓深深叹息：“可若是地震，这些大陆的碎片在刹那间释放出自己的动能，那，这个悬崖，就很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闭合——你懂的吧？在这里面呆太久，本身就是一种风险。”


  　　“冒一点险吧。”王崎道：“不带着他们，我们很难出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参悟

  　　在花了一点时间调整那些战斗员体内的指令之后，王崎就带着宗路拓和龚德胜来到了那个建筑的最中央。在经过了这一战之后，王崎手中可供操控的战斗员数量也已经上涨到了百位数，而相对的，那些村民还不足五十人。王崎想过了。如果让宗路拓运起崩山碎岩法，在垂直的崖壁之上开辟出一条可供攀爬的裂隙带，那平均练气期水平的战斗员就足够将那些凡人全部运上去了。


  　　剩下的，也就只有等那批凡人过来了。


  　　王崎当然没有打算闲着。他带着两个人到这个大殿里，也不能是单纯的想要休息。


  　　他指了指墙壁，问道：“看这些图案，你们有什么感觉吗？”


  　　宗路拓很疑惑：“感觉？”


  　　“某种不可陈述的、玄之又玄的、感觉上就很强力的东西。”王崎说道。


  　　宗路拓皱眉：“玄之又玄……你修古法呢？”


  　　作为公子哥，他可是最正紧的学院派今法修，政治正确的不喜欢古法。


  　　反倒是龚德胜皱起眉头：“那个……大仙师……我……我……我也说不上来，但是这里的画，它咋就这么好看啊？”


  　　“好看？”王崎心意一动：“怎么个好看法？”


  　　“不知道，就是觉得这鬼画符好看。”龚德胜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在空气当中比划、勾勒。开始是一只手，很快就是两只。到最后，他几乎是手舞足蹈起来。


  　　宗路拓却有些惊异。他觉得这老头看似随意的手舞足蹈，竟好像蕴含了某种法术科仪一般。


  　　实际上法术也就是这样，使用一定的手段，干涉一定的灵力，形成一定的结构，发挥特定的效果。由于灵气性质的原因，不少相隔了数个光年的文明，发展出的“法术结构”都有可能类似——或者说，在拓扑学上等价。而施展手段的天差地别，只不过是因为不同种属之间先天差异太大。


  　　这就好像地球所在的无灵气宇宙，不管是什么文明，最开始掌握化学能，都离不开氧化还原反应。


  　　王崎沉吟。


  　　按照那个“蝙蝠”的说法，在两亿年前，光是勾勒这些东西——或者说“具有法术意义的符篆”，就能够获得某种“力量”的加护。他承认这些东西都是具备某种法术意义，但是要说它们光是勾勒下来就能够引发强大力量，那还是算了。


  　　任何一种符篆，或是需要书写者倾注法力与精神才能起效，或是只能在一个灵力流转的循环里起到干涉作用，不是随便用什么介质写出来都有效。


  　　而通常情况下，一个符篆的效果，多半是确定的。当外部灵气环境相差无几的时候，一个或一组特定符篆的效果也是固定的。换句话说，这些符篆两亿年前是什么效果，两亿年后就应该也是什么效果。


  　　如果符篆力量变化，那也只有三种可能性。


  　　一，宇宙关于“灵气”的物理规则改变了。


  　　二，这些符篆生效的灵气环境改变了。


  　　三，这些符篆的效果并不是本身激发，它们更类似于某种秘钥，而现在，这些“秘钥”对应的系统不复存在，符篆由那个“系统”所赋予的额外效果也消失了。


  　　当然，“猜想一”暂时不予考虑。就王崎现有的知识范围，根本想象不出这种手段。就算考虑也只是徒劳，所以暂时视为“有可能”的手段。


  　　而考虑到王崎他们现在一切手段都不能用的窘境，“猜想二”倒是十分合理。但是，这就有一个问题了——这些符篆，都是来自于不同的“天眷遗族”。而按照“蝙蝠”的说法，天眷遗族来自于宇宙的各个地方，每一支天眷遗族族内都有仙人无数，连龙族都只是天眷遗族当中的一支。而在这个基础上——它·们·全·都·使·用·四·十·九·道！

  　　换句话说，这个可以视作“同一个符号系统”的“不同子系统”，是能够适应整个宇宙的不同灵气环境的。


  　　主序星周围的灵气环境、中子星周围的灵气环境、巨恒星周围的灵气环境、红巨星周围的灵气环境、褐矮星周围的灵气环境，差异同样巨大。而这套符篆系统号称“通用”，想必也是征服得了那些环境的。


  　　当然，也可以认为是梅歌牧在跟“蝙蝠”吹牛，这套符篆，就只能适应类地行星生物圈环境。但王崎觉得，统治了宇宙的联合体，大约还不至于如此小气。


  　　那么，第三个猜想的可行性，也就变得无比巨大。


  　　四十九道，曾经就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巨大魔网，这个魔网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整个宇宙都在它的覆盖范围之内。只不过，两亿年之前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巨大的魔网被“什么存在”从物理层面根除了。


  　　然后，所有针对这个巨大魔网的技术产物——比如说功法、符篆、法器，全都失去了作用。


  　　这就好比地球上某一天，全世界的根服务器一起爆炸了，那么所有人电子产品内的浏览器、客户端都用不了了，而那些电子产品本身的功能也被极大削减。


  　　而在这一次事件当中，那个“电子产品”大约就是“元婴法”，而王崎面前的，就是针对元婴法的“神级应用”。


  　　但这里面还是存在某种问题。


  　　在这里，王崎很明显能够感觉到先天五德之道的存在——他几乎做什么事都能够得到五德的反馈。


  　　换句话来说，单单在这个区域里，“四十九道”的“服务器”和“网线”还因为某种因素而保留了下来。


  　　“太极圣王……先天太极之道？”王崎琢磨：“若是先天太极之道相关的应用层出了问题，也有可能出现秘钥失灵的情况。”


  　　“那么现在又有哪些先天大道有存留，又有哪些先天大道已经缺失？”


  　　“然后……梅歌牧的目的又是什么？”


  　　过了片刻，他暂时停止了这方面的思考，制止住已经在狂舞的龚德胜：“龚老丈，你停一下——停一下！”


  　　这一次，龚德胜明显有沉迷的感觉。王崎重复叫了两三次，他才反应过来。老人瞳孔颤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仙师……这个，这个太带劲了！让我再看看吧？”


  　　“不，你得去看看那些村民了。”王崎道：“你还记得路怎么走吧？”


  　　宗德胜皱眉。一向以他人为重的老人心中居然生出一丝抗拒：“可是他们自己走也能走到，我和宗仙师已经留下了各种地图，他们终究是能够走过来的。”


  　　王崎道：“可我还是担心他们迷路了——这里的地形太复杂了啊。你跟着宗路拓来回走过一遍，保险些。”


  　　“可是……”老人脸上天人交战。他本能的感觉那些铭文对自己有什么重要作用。他不是不重视那些同乡，只是在那些同乡自己也能走过来的情况下，他不愿意放弃这么诱人的东西。


  　　王崎叹息：“早来一点也是好的。骇爪魔门随时会过来。”


  　　龚德胜这才点点头，离开了这座建筑。


  　　王崎摸了摸下巴：“唔……虽然被这个铭文吸引，但是自身的性情、立场、判断都还在。只不过相当于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财富？”


  　　他又看向宗路拓：“你真的毫无感觉？”


  　　宗路拓摇了摇头。


  　　“古怪。”王崎嘟囔了一句。


  　　按照“蝙蝠”的说法，这些铭文的内容，实质上是“天人大圣”那饱含许多信息的“圣名”的不同“转译”或者“转码”。而这种信息，说不定能够引动特定功体的变化。


  　　可这种“特定功体”又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龚德胜的功体是王崎临时用好几个非元婴法的原生功法拼出来的，按理说应该比脱胎于元婴法的元神法更加偏离“正法”才对。更何况，元婴法和元神法在结丹期的差别并不大。


  　　可龚德胜就是比两个修炼元神法的今法修更加敏锐。


  　　说是功法缘故，那就更不对了。王崎前些日子，还特地将《大罗混沌天经》练上去了几层，这可是正紧的关联先天五太的功法，没道理说龚德胜靠着那王崎拼出来的功体能够从这里参悟先天太极大道，但是王崎这个罗浮玄清宫的正统传人反而不行。


  　　又过了一会，王崎又问道：“你休息好了吗？”


  　　宗路拓点点头：“嗯……是的。”


  　　“那就按照计划开路去吧。”王崎道：“我还要在这里呆一会。”


  　　“我觉得这地方很邪门。”宗路拓道：“你要小心，说不定这里面就有什么干涉心神的手段。”


  　　王崎点点头，挥挥手让他出去：“我就是做个拓片什么的。毕竟这也是宝贵的研究材料，而且那个谪仙也在鼓捣这个东西。”


  　　宗路拓不疑有他，立刻离开了。


  　　王崎则一个人在这个房间当中沉思。


  　　“元婴……先天大道……”


  　　“元婴……元神……”


  　　思考间，他沿着墙壁往上走，最后来到“蝙蝠”一开始倒挂的地方，仔细端详。


  　　这一次，他打算用古法的方式“参悟”一二。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退让


  　　潇水下游，纳西谷地。


  　　早在一个月之前，仙盟的一道戒严令就已经将这里死死封住。就连原本还在这个区域之内的五个天灵岭宗外驻地研究机构都纷纷撤走。而到了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不，就连原生妖族也冒着被人打死的危险，纷纷从纳西谷地的自然保护区中逃了出来。


  　　因为内部实在是太可怕了。


  　　若是没有灵智的蚁虫，或许还不会有感觉。可是修为越高，感知越强的生灵，就越是觉得这个地方可怕。若是修士越过禁区边缘，他很快就会觉得胸闷气短，觉得纳西谷地深处仿佛有一座将要倾倒的山峰。


  　　而在几日之前，这“一座山峰”曾经短暂的变成了“两座山峰”。


  　　而到了今天，这危险的感觉再度达到了新的顶点。


  　　原因就是那微妙对立着的几方。


  　　“现在放弃，未免太早了一点吧。”


  　　在一座深井之前，冯落衣平静的拦住了几个身材壮硕、身上有非人特征的强者。为首的绿发女子，乃是龙族的月落兰曦。她身后跟着的身材壮硕，头顶牛角的大汉，则是始新妖族的首领，帝启。其余人，都是一些未到长生境界的龙族。


  　　月落兰曦看着冯落衣，有些叹息：“道友，这件事毕竟由不得你们人族独自决断了——我们必须得在妖帝陛下的封印之上再加上一层封印。”


  　　“这可与龙皇陛下当日说好的不一样。”


  　　“此一时彼一时也。”大汉帝启开口，语气有些僵硬。这倒不是因为他对冯落衣不满，单纯只是因为这位始新妖族的强者疏于说话，对人族语言不甚熟练罢了。他道：“至圣【指龙皇】的话，我们自无不从，我们一直都在尽力配合，你们。你们要求的‘封禁法’资料，我们给你们的，比你们要求的更多……但是这件事情，性质不一样。陛下【指妖帝】的封印，必须保护。”


  　　冯落衣再次重申：“我们同样不希望把妖帝陛下的封印搞破，但是，也应当考虑到我们人族的心情。”


  　　在数日之前，三族配合进行的救援工作，一直都很顺利。


  　　直到他们遇到了最大的麻烦。


  　　触及到十万大山之下的妖帝封印之后，他们才察觉，那个不知名的仙人，并不是向他们想象中那样，是依靠某种技术手段掌控了妖帝封印的开启方法，而是掌控了附着在封印上的另一股力量。


  　　也就是魔帝的力量。


  　　龙皇将古大陆沉入地幔，又设下封印封锁了过去，也封印住了两亿年前的某一个“真相”。而在始新妖族陷入内乱之前，魔皇也曾经进入过这个封印。他在封印之上打出了两个漏洞。妖帝重新设下了封印。


  　　——这是始新妖族提供的史料。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他们甚至将妖帝曾经修炼过的功法并始新妖族的封禁技术全套交给了仙盟。


  　　但是，很快仙盟的人就发现，这一层封印的运转情况，并不完全符合始新妖族交付的技术资料。而后，他们又感知到，妖帝的封印之中明显还有“异物”存在。


  　　五个时辰之后，仙盟才将这一事态告知更新妖族。而帝启在探查这个封印之后，首次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那是魔帝的力量。


  　　不知在什么时候，魔帝的力量就已经侵蚀了妖帝的封印。而且，这道侵蚀妖帝封印的力量在亿万年间一直在收敛自身，不被包括龙皇妖皇在内的任何强者感知到。而最近，这种力量突然开始失控，全面侵蚀妖帝封印，并产生了某种不可逆的效应。


  　　按照帝启的猜测，这或许是这个法度现在的实际掌控者彻底放弃了这道法度。


  　　换句话说，不仅仙盟没办法通过这道法度进入地幔深层，就连对方也没办法出来了。


  　　那个掳走了仙盟一批英才的谪仙，就好像是不打算再出来了一样。


  　　辛苦了大半个月之后，得到这样的结果，自然不能让仙盟的掌舵人满意。


  　　但很快，龙族却又提出了让人无法接受的一点。


  　　——他们认为，应该在妖帝封印之上，尽快覆盖上另一层封印。


  　　他们计划以月落兰曦和帝启两人为核心，借助众多龙族与人族的力量布下大阵，操控妖帝封印的力量，将之集中起来，阻止魔帝侵蚀的扩散，然后再在妖帝封印上覆盖一层封印，制止魔帝侵蚀导致妖帝封印的破裂。


  　　可对于人族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若是现在让龙族和始新妖族改变妖帝封印并逆转魔帝侵蚀的进程，那么他们将很难从这两者之中逆推出那个传送之法的指向。而若是不能依靠逆推，而是要自己在地幔里一寸寸的搜索，那只怕更难。


  　　月落兰曦深深看了冯落衣一眼：“人族的道友，你们总得给一个准信吧？你们觉得，你们还需要多久，才能研究透彻，或者干脆放弃？”


  　　“我并不是解析工作的参与者与负责人，这方面的事情我也拿不出准来。”冯落衣道：“可我保证，我们会竭尽所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的。”


  　　“也好，今天我就再让步一次。”月落兰曦谈到：“希望你们真的可以尽快完成。”


  　　在龙族和始新妖族离开之后，冯落衣纵身跃入身后的钻井。这个钻井半径足有五十米，直接深入地底。井壁完全琉璃化，显然是某种神通直接夯砸出来的。井壁之上，则有简单铭文。


  　　纳西古地地壳约三十三千米。这个距离对冯落衣来说，几乎是瞬息而至。冯落衣护身罡气一卷，直接冲入岩浆，钻入一个深入岩浆之中的休息站。


  　　以万法门逍遥何外尔为首的诸多仙盟研究者就在这里忙碌，他们观察妖帝封印的状况，并和外面的仙盟人员一起寻找破解之法。


  　　何外尔虽然眼神之中布满了焦虑之色，但见到冯落衣，他还是挤出了两分微笑，道：“做得不错，我们又多了几天的时间……”


  　　“准备撤离。”冯落衣打断了他的话：“通知其他人，收拾好探测法器吧，一天之内，我们必须离开了。”


  　　何外尔有些不解：“龙族和妖族都没有那么急……”


  　　“他们当然不用急，就算封印破裂，神州大地再次死绝，对于他们这些已经脱离了神州的前代文明来说，又有什么损失？无非是折损了我们这支几千万年都难得出现一次的实证样本罢了。他们随时可以重新来一遍。”冯落衣瞪着他：“他们当然可以不急——已经身退的人完全可以不急。”


  　　“可是，魔帝的侵蚀原本并不是破坏性质的，现在只不过是失控之后的随机蔓延，妖帝封印还可以支撑很久——甚至它未必会损坏啊！”


  　　冯落衣静默片刻，问道：“你敢赌吗？”


  　　何外尔语塞。


  　　因为在与龙族和妖族交涉的时候，确实很明白的提到过。


  　　这个过程，最坏的结果，就是妖帝封印整个崩溃。


  　　他确实赌不起。


  　　“撤吧。”冯落衣叹息：“他们虽然答应，在变动阵法的时候尽可能的保留证据，但是现阶段，我们的突破重点还是放在灵凰岛那边吧。当初妖帝是自纳西古地进，自灵凰岛出，说不定灵凰岛的封印更加接近那个谪仙的所在之地。”


  　　“可是，这个封印多坚持一两天还是可以的，龙族和妖族也没有下达最后的通牒……”


  　　“总得知进退。”冯落衣道：“这里我们退一步，主动让出，以后才有把握在别的地方让他们退一步。”


  　　——而且，就现在的进度来说，多拖一天，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这句话，冯落衣没有说透。但何外尔也明白。


  　　妖帝封印的结构本身并不复杂，但是在这之上，魔皇侵蚀妖帝的手段，就超出更新妖族的预料了。


  　　何外尔叹息：“可是王崎他们……”


  　　“尽人事吧……”


  　　……


  　　至圣神庙之内，梅歌牧正躺在地上，平静的思考问题。在他的努力之下，诸多天人大圣的圣象已经复原完毕，大多都是抽象的形态。


  　　而他正躺在寂圣的位置上。由于寂圣圣象当初被魔帝取走，所以这里空无一物。而少年就在思考什么。


  　　无名的传法仙人再次驱使一个无灵智的肉身走进神庙。他对梅歌牧说道：“那些今法修那边，进度又慢下来了。”


  　　梅歌牧有些疑惑：“不是挺快的吗？你前几天还说，有两组今法修已经连续破关了。”


  　　“那也只有两组而已。”无名仙人道：“现在大多数今法修都没有完全恢复战斗力——或许是他们单个的研究方向都比较狭窄吧？而按照你的计划，现在应该将更强的怪物放进去，给他们新的刺激了。”


  　　梅歌牧挠挠头：“你说，现在将那些失败的元婴级怪物放出去，会不会有点残忍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另一边的进展

  　　在一片复杂的石林当中，艾长元闭着眼睛快速奔跑。周围一切有质量的物质都在他的感知之中。他快速的奔跑着，神色焦虑。


  　　而身后则是一片“咿”“咿”的叫喊声。


  　　“为什么这个时候保持战斗力的就我一个人啊！”


  　　艾长元抱怨着。


  　　和半个月之前相比，他的身上添了好几处伤口，都用绷带做了处理，消耗法力保证伤口在运动中不至裂开。


  　　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从筑基期开始，艾长元就学会借用脚下天体的引力在小范围内连续扭曲空间，隐藏自己的同时悄无声息的移动。那个时候起，他就很少受伤。


  　　而现在，这个该死的环境等若是废去了他所擅长的绝大部分手段。


  　　大约是感觉心脏跳得有些过快，他放缓了自己的速度，最后逐渐停下来，恢复自己呼吸的节奏。


  　　“啧，这下应该熘得足够远了……后面也应该跑散了吧？”


  　　尽管在宏观的领域，引力的力量比电磁力微弱许多倍，但是却依旧在艾长元特化后功法的感知范围之内。他察觉到数个越来越近的个体，在心中默默的打着拍子，安静的躲在石笋后面。


  　　然后，暴起！

  　　战斗员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由于在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展开灵识的条件，所以骇爪魔门的所有人造怪物都没有针对灵识的“概念”。战斗员没有想到他会从视线的死角直接冲出来。艾长元双手握住对方颌骨，借用重力加快自身在空中的速度。


  　　用力一拧。


  　　“咔”的一声，对方脖颈粉碎性骨折。


  　　艾长元又飞快的击打在对方脖颈上。与此同时，他双手熟练的在对方腰上一抹，顺走一个储物袋。


  　　然后，一脚踢向第二个战斗员。


  　　第二个战斗员有了一丁点的时间反应，在最后关头激发出了罡气。但艾长元结丹级数的力道并非是这家伙的罡气所能抵御。这一脚直接踢穿了这个战斗员的胸腔。艾长元借力跳上石笋，第三个战斗员紧随其后，也被艾长元一招解决，拿走了腰间的储物袋。


  　　但随后就是第四、第五个。


  　　艾长元又解决三个之后，才跳出战圈，重新展开身法，快速奔跑。但他在拉开距离之前，这一群战斗员就已经完成了结阵，两道剑气在一丈之内发威，在艾长元手背划出一道小小的豁口。


  　　艾长元暗道一声晦气，加速逃跑。


  　　这些战斗员在全速前进之中维持列阵的能力极差，接着跑一会，大约能够跑散一批。他一次杀几个，一次杀几个，总能够杀掉许多。


  　　而在使用身法逃窜的时候，他也搜索了从那些战斗员身上搜来的六个储物袋。一堆杂物且先不提，艾长元又发现了三枚回气丹和一枚大回气丹。他暗道一声晦气，取两枚回气丹服用了，骂道：“法力的话，刚好回本吗？”


  　　修士一切手段都是建立在“法力”之上的。法力枯竭之后，修士也就只有肉身比凡人强壮一点了，所有的力气还都是建立在呼吸作用与化学能的基础上。到那时，对上哪怕是相当于练气期的战斗员，都是十死无生。


  　　而偏偏在这里，任何修士都没办法正常的吸取灵力炼化为法力。对于艾长元来说，法力是用一点少一点。


  　　而水和食物的短缺，也导致了他根本不敢受伤。


  　　哪怕能够用法力快速恢复，损失的质量也找不回来。


  　　这也是他面对战斗员还缩手缩脚的原因。


  　　又与那一群战斗员交战一番，干掉了十来个的时候，艾长元估计自己差不多超极限了。


  　　虽然法力还有剩余，但是肉体和精神却不是。新添的伤口也需要处理。所以，他再次加速，甩开了那一群战斗员。在确认没有敌人跟踪之后，他掏出地图看了看，然后才按照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有战斗员“咿”“咿”的叫声在回荡。艾长元一路走得十分小心。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到了自己这边临时找到的落脚点。


  　　但是，那边的动静，却让他心头一沉。


  　　战斗的声音。


  　　他加速冲向原本的落脚的地方，就看到辰风和艾轻兰两人背靠背，手上拿着解剖用的柳叶刀，以一处岩壁为倚仗，与一小群战斗员厮杀。


  　　在花了几秒，确定那群战斗员的数量小于一百之后，艾长元立刻加入战局。


  　　三人合力，这才勉强迅速斩杀了那一小股战斗员。


  　　在最后一个战斗员死亡之后，艾轻兰颇为心疼的拔出自己的柳叶刀。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武器，也不适合做武器。过于纤细的柳叶刀或许在锋利上比同阶法器也不遑多让，可是它们极易损坏，若是用作格挡，一招之下只怕整个柳叶刀都要报废。


  　　“快……快逃。”艾长元喘了两口粗气。


  　　战斗员会招来更多的战斗员。如果不能迅速的斩灭自己身边的小股战斗员，就极有可能陷入包围之中。那虽然逃得出去，但是也会损耗掉大量的法力，或许还会流血。


  　　没有什么比那更糟糕了。


  　　辰风和艾轻兰点点头，快速用储物袋收了十来具尸体，和艾长元一起快速逃离。


  　　幸好，现在修士们的机动性都是远远强于那些战斗员的，只要能够迅速逃离，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战斗的。


  　　艾长元叹息：“你们到底是怎么招惹上那群怪物的？现在你们动得了手？”


  　　“如果不是动不了手，我至于拿着珍贵的柳叶刀开干吗？”辰风叹息：“都是被逼的……”


  　　三人快速接近一个小溪。这个小溪的存在简直就是一种奇迹。大约只能沾湿人的靴子，宽也就略大于“一步”。通常来说，人们更愿意叫它“水沟”。但是，在这种地方，光是“有水”就够骇人了。它艰难的跨越了三人所在的这片空间，并仿佛无视蒸发一样，一直流向这片空间的彼端。


  　　三人曾经好奇的顺着这溪流往下走。但是，溪流的下游却是骇爪魔门重兵把守的区域，凭他们三个根本冲不过去。


  　　在到达预定好了的备用落脚点之后，艾长元先是取出一张纸，用炭笔快速将自己记得的地图描绘出来，做地图补充——他们的地图渐渐涵盖了更远的地方。这地图也是为了躲避骇爪魔门而准备的。上面还有好几个预定的“集合地点”。如果他们哪一天被骇爪魔门的杂兵冲散了，也可以按照这张地图汇合。


  　　三人就这么艰难的生存着。


  　　做完这件事时候，艾长元走到“小溪”边，将手按在了水里，水没过手背，带来了一丝凉意。这种“水”独有的触感，让艾长元有一种“啊，这就是生命”的错觉。


  　　但他非常清楚，这不是生命之源。


  　　这是超重水。


  　　而且，在这个环境之下，还没有辐射，不会衰变。


  　　如果误饮了超重水，艾长元就会瞬间因为渗透而出现腹泻的情况。


  　　不过，仅仅清洁身体表面的话，超重水和轻水差别倒也不是那么大。


  　　过了片刻，他对着身后两人道：“喂，怎么样了？”


  　　艾轻兰和辰风正在做抽血的活儿。辰风似乎还有分心的闲工夫。但是艾轻兰却是完全投入了。辰风抬头问道：“你说哪个方面？”


  　　“这些黑皮狗啊……”艾长元撇撇嘴：“越来越强了，今天这一批，平均都是筑基中期了。”


  　　“黑皮狗”，艾长元年少的时候，朗德仙院的大家都是这么戏称操行司的。他现在倒是这么戏称起这些让他吃尽苦头的战斗员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第一次与骇爪魔门战斗的时候，出现的战斗员平均也就只有练气期。而在一周之前，他们杀掉的战斗员体内突然出现了白色光雾。那些光雾组成的字幕告诉三人，由于有人打通了“第一关”，所以“超级兵”即将出现。


  　　三人一开始还不明白“超级兵”是什么。可从那天开始，一帮子修为远超练气期的战斗员出现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行动越发艰难。


  　　“我们猜测，那个幕后黑手很有可能是获得了某种新的突破——他找到了能够让任意个体都在这个环境下突破的方法……”


  　　艾长元摆摆手：“这个我知道……有新发现吗？”


  　　“现在已经确定了，他们的血中，确实存在类似于抗灵素的生灵源质。”辰风道：“现在我在试图弄明白那些家伙血液和功力的关系，而兰姐她试图复制这种类抗灵素并且生成针对性的消化酶。”


  　　“哦，这样啊……”艾长元点点头：“我累了，有结果或者有别的什么了再告诉我。”


  　　他重新坐回营地的内侧，吃了些抢来的干粮和水——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战斗员的身上总是有丹药、食物、水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纸条。这也是艾长元“狩猎”那些骇爪魔门的原因。


  　　在吃完了东西之后，他迷迷瞪瞪的睡倒了。


  　　直到一阵强光将他弄醒。


  第二百八十六章 汇合

  　　艾长元是被一阵强光弄醒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身边已经被某种化不开的光雾所萦绕。这阵光雾好像是某种会发光的气体，但又更像是法术产物。可是，若是说“法术”不会被这个空间所干扰，那又太离谱了一点。


  　　不远处，艾轻兰也是刚刚被惊醒。她第一反应就是望向守卫中的辰风。辰风则一脸严肃的望着变换不断的光雾，示意另外两人保持安静。


  　　这个景象，他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了。


  　　第一次，就是在那个排斥他们三人的小村边缘。那一次，就是相似的白色烟雾，凝聚成了地图的样子。也正是那一幅地图，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处在一种怎么样的绝境之中。也正是因为看到了那幅地图，所以他们才一直坚持在这里游走并寻找机会壮大自身的战术。


  　　而第二次，则是他们一周之前击杀数个骇爪魔门的杂兵之后，从杂兵尸体里面出现的。这第二道白雾，则带来了让他们三个生不如死的消息。


  　　——由于有人已经打通第一关，所以“超级兵”即将出现。


  　　与此同时，还奉上了更为详细的地图。


  　　而这一次……


  　　一个人影逐渐出现在光雾之中。


  　　“咳咳……”那个人影清了清嗓子——光是这个举动，就让看着的三人不知所措。前面两次，可根本就没有声音，只有画面的。


  　　那个黑影说道：“咳咳，诸位，这里，我不得不说一个非常让人遗憾的消息。由于有人再次破关，所以，我们这边只好加大怪物的投入力度了。距离这次发布一天之后，少量元婴期的怪物将会进入战场——当然，它们不会出现在所有的副本里，只会出现在极少数区域。而在根除一个区域的今法修之前，这些怪物绝对不会前往下一个区域。以上就是本运营方做出的新通知。另外，将有新道具‘古神之血’上线，无论是作为研究素材还是回复丹药其都是一等一的，请注意收取。”


  　　依旧是无厘头的话语，依旧是将生命当做儿戏的做派。


  　　但嘴里的话，却让人胆寒。


  　　“元婴期……开什么玩笑！”


  　　三个人在正常的天地里，个个都能打他七八十个元婴期修士，但是在这里——法力用一点就少一点的这里，结丹期修士就足以对他们产生致命的威胁。


  　　“要命了喂……”艾长元挤出两分笑意：“这可真是要命了啊！”


  　　在发布完“公告”之后，光雾纷纷散去。艾轻兰拉住辰风，问道：“小风？怎么回事？为什么……”


  　　辰风无语的一拳砸在地上。他眼神异常复杂，蕴含了愤怒与压抑，如同绝境的猛兽一般。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被耍了……完全被耍了。”


  　　艾轻兰拉住他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太紧张了？”


  　　“不……完全不是。我们可能错误的估计了对方的手段了。”辰风从喉咙里挤出话语：“他在用我们的手段，去增强自身……我们越是强化自己，遇到的敌人也就越强……”


  　　“怎么回事？”艾轻兰的语气也不自觉的严肃起来。这不是小事。


  　　“这些光雾，是从我们今天捡来的那些尸体当中出现的——和前两次不一样，不是从刚死的尸体，而是从死了很久的尸体里冒出来的。”


  　　前两次光雾出现，都是因为他们击杀了敌人。所以，三人也理所当然的以为，这种手段，是“寄宿者死亡”的时候自然触发的。


  　　可第三次，却无疑打破了他们的猜想。


  　　这个东西的触发条件是……


  　　“外部指令！”辰风脸色非常难看：“这个是因为外部指令而触发的。虽然——虽然这些怪物都不会灵识也不会法术，我们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个骇爪魔门和我们处在相同的困境里——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根本不是！他从一开始就可以……”


  　　艾长元皱眉：“冷静点，辰兄。说不定这只是一个倒计时的法度？从死亡之后开始倒计时。”


  　　“也有可能。”辰风深呼吸两下：“但是结合我从他们体内提取出的抗灵素……呼——呼呼呼，哈哈，这根本就是我们做出来的东西——敌人比我们还会用它！”


  　　你的等级越高，游戏难度越大——没有比这更恶意的设定了。


  　　“原来如此……他们居然有特殊的修法运用自己血液当中的力量吗？”艾轻兰也点点头。


  　　艾长元正要说点什么。可他侧起耳朵，注意倾听。辰风也注意到了他的样子，仔细感知。


  　　空气中传来了“咿”“咿”的喊声。


  　　“这是……”


  　　“不好，刚才的亮光招来了大批的敌人！”辰风脸色骤变。他用储物袋收起实证用具，然后和同伴快速撤离。


  　　但是，才走了几步，三人就不得不退回来。


  　　“另一边也有……”


  　　又换了个方向突围。


  　　然后……


  　　“居然还有！”辰风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次规模稍稍有点大啊……”艾长元大笑道：“居然是……这起码也得有五百人了吧？”


  　　“五百个杂兵……”艾轻兰也露出苦笑表情：“看起来……”


  　　“喂，两位，这包围圈不小，对方人数比较分散，虽然结阵了，但还是能杀出去的。”艾长元多少有些经验，他道：“现在得加快速度了！”


  　　三人不再顾惜法力，全速冲向某一边。而在那边，骇爪魔门的战斗员早就已经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三人冲撞防线，三道结丹级数的法力汇聚，冲散大阵阵势，当即撞飞了几十个战斗员。可是，明暗之中重重黑影跳跃，很快就有更多的战斗员汇聚过来。对方人数实在是太密集了，三人的步伐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而异种灵力也被对方用起来。三人光是行走就受到阻碍。


  　　“见鬼……我的功法可不适应这种情况！”艾长元一套掌法展开，将自己护持得滴水不漏，但却无力反攻：“说真的……你们两个谁还有余力来一记狠的？这下子不逃出去，迟早法力耗空。”


  　　由于大家都不能使用法术，只能用拳脚厮杀，所以一切都被凝聚在近身战斗之中。三个人最多也只用应付“最靠近的十个敌人”。而三人的单体实力碾压所有敌人，所以现在还算游刃有余。


  　　但是，这种“游刃有余”，根本就是一种假象。随着每一拳每一脚的踢出，三人都很清晰的感觉自己的法力在流逝。这种感觉在外面是根本没有过的。


  　　艾轻兰也只有报以苦笑。而辰风则道：“我一身修为都在幻术……不过，如果算拳脚的话，我法力全开，倒是也可以杀出一条血路——二十秒。”


  　　艾轻兰语气骤变：“小风？”


  　　“没时间解释了吧！”辰风语气急促。再打下去，或许他连拼命的机会都不会有。他道：“我倒数五声……”


  　　艾轻兰咬咬嘴唇。这个时候，辰风必定会挺身而出的。每一次需要冒险的时候，这个男人总是最积极的一个。而在这种混乱的环境当中，她没办法阻止对方。现在最优的方法，只有保持自身，等辰风爆发完之后立刻将他捞起来。


  　　“五……”


  　　艾长元偷偷在体内凝聚残存的法力。


  　　“四……”


  　　艾轻兰弃掉手上快要报废的解剖用柳叶刀，取出一柄新的。


  　　“三……”


  　　就在这时，一声呼喝惊破黑暗。


  　　“呜！啊！”


  　　与此同时，更加古怪的一幕发生了。在后排的战斗员，突然齐齐开口，呐喊：“哦！”


  　　辰风立刻爆发出护身罡气，将艾轻兰和艾长元两人包裹起来。他随手一击，打飞了自己面前的二十余个战斗员。横飞的黑色人体之后，他看到了无法理解的景象。只见部分战斗员不知为何，突然扑向前，紧紧锁住自己同伴的身体。


  　　又有不少战斗员，从腰间取出一支匕首，刺向自己的同伴！

  　　“什么……”辰风一愣，一口气提不上来，法力续接不到，护身罡气顿时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一道蓝影伴随着剧烈的爆炸降临。


  　　“主角，登场！”王崎背后扛着带鞘的长剑，看了看三人，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啧……蛮想感叹一句‘终于找到了天灵岭弟子’，可这种情况下见面，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你……”艾长元面露惊容：“你……王崎？你也……”


  　　“我也下来了。我控制了一批战斗员。几分钟之前，我看他们开始向某个方向集体运动，心说跟着他们肯定能够发现什么，所以干脆就派自己控制的骇爪魔门杂兵混过来。等发现你们的时候，我就立刻下令让他们出手，继续转化那些骇爪魔门的爪牙了——说起来，你们怎么衰弱成这个样子了？张嘴。”


  　　三人不明所以，只道王崎要给什么丹药。艾轻兰和艾长元都自然的张开了嘴，只有辰风意识到不对，伸出手：“你还是直接给我……唔……”


  　　话还没说完，王崎就如闪电般出手，随手将一物塞入他的嘴巴。


  　　“就你话多——咽下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交流

  　　在经过不长的混战之后，王崎麾下的战斗员顺利增加到四百个。


  　　而另一边，则是干呕不止的三位。


  　　“见鬼……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辰风只觉得自己的胃翻江倒海。直到他凝神内感，才发现了真相：“御流机关？”


  　　“用法力把胃壁撑起来的话，御流机关就可以自如的振翅。”王崎指点经验：“虽然没有在外面那么快，但好歹也是可以回复法力的。而且，撑开胃壁还可以造成一种微妙的‘饱腹感’，我觉得在这里好歹也是一种精神安慰不是？”


  　　“你这家伙……”辰风终于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有些头晕。另外两人也是坐倒在地上，丝毫不顾忌地上的血迹。


  　　艾长元摆摆手：“你运气不错啊……居然还带了这种罕见的机关兽——如果我也有那么几只的话，今天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见了王崎，他还是免不了想要逞强两句。


  　　“啧啧啧啧，看你们现在这个惨样子。”王崎摇头：“开战之前的法力怕是还没有全胜时期的十分之一吧？居然搞得这么狼狈……”


  　　三人对此只有报以苦笑。


  　　在刚开始的战斗中，他们为了制造出抗灵素，消耗了过多法力。艾轻兰本希望能够制造出可以抵御一切异种灵力侵蚀，使他们能够在这种环境下自由使用法力的手段。但是，她最终却错估了异种灵力的侵蚀性——在这里，根本不存在“可吸收的灵气”，所有灵气都属于“异种灵力”，绝对不可吸收。


  　　抗灵素仅仅是可以抵抗侵蚀，而无法做到转化与吸收。他们仅仅成功抵御了侵蚀，而不能回复法力。


  　　艾长元倒是可以从天体引力当中汲取一点点灵力，但那恢复速度实在是太慢了。饶是如此，也是他一个人扛起了“狩猎”的任务，尽可能的降低三人法力的消耗。


  　　当然，这一点对于三人来说，就属于“不堪回首”的过去了。


  　　胃中御流机关传来丝丝缕缕的灵力。他们三人那濒临极限的肉身，就好像是干涸的土地，完全吸收了那些灵力。三人身体仿佛泡入热水之中，整个人都舒服的懒洋洋的，一时之间也不想说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看样子你们是能够恢复过来了。”王崎耸耸肩：“总而言之，我先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


  　　在他的指挥之下，那一众战斗员也开始再编程。他们整整齐齐的排列成数个方阵，开始同步运动。


  　　他现在依旧不能运用灵识或者法术传讯。但仅仅靠旗语一类的东西，他也能指挥这些战斗员。被感染了的战斗员开始运转法力。他们特殊的法力气意弥漫开，在空间之中相互勾连。这连接的气意，也成为他们彼此之间的“数据线”，让他们不断的“交叉感染”。就算神瘟咒出现了什么异变，也多半会被瞬间覆盖。


  　　“神瘟咒法？”辰风皱起眉。


  　　王崎扭过头，笑了笑：“我说老兄啊，你不会到这个时候还看不惯吧？”他指了指战斗员：“你们如果研究过这些家伙，那多半也应该明白，他们的大脑被破坏了，魂魄被洗涤了，根本就已经没有记忆与自我，也算不上是‘人’了。”


  　　辰风点点头，苦笑：“不……一时之间思维没有转换过来——说起来，我也是第二次被这玩意救命了。”


  　　王崎这才转过头去。他还真有点担心，这个一根筋的执法者会不会对这种禁忌手段心有芥蒂。不过，辰风既然能够接受，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十来分钟之后，战斗员们齐齐鸣叫。又过了几分钟，又有其他修士赶了过来。


  　　艾轻兰“咦”了一声，那两个修士，她居然还认识一个。


  　　“那是……”


  　　后面跟上来的两人中有一人也惊呼出声：“艾师姐？辰风师兄？”


  　　王崎抬头：“你们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这位是山河城的弟子宗路拓，这位是玄星观弟子朱佳梅，如果你们认识的话，那就可以省一番口舌了。”


  　　跟着宗路拓过来的，正是玄星观的弟子朱佳梅。辰风和艾轻兰曾经在行星“天萳”上与她共同参与过同一个大型项目。


  　　辰风挣扎起来：“你……你也在吗？你也被抓来了？”


  　　朱佳梅点点头，苦笑：“是啊……”


  　　“我是在上一个区域找到她的，当时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流云宗的修士，他在后面，等会再介绍。宗路拓则和我在一个区域里面。现在陷进来的人，估计还有我同门的两个，以及宗路拓的一个师妹，朱佳梅的一个师兄。”王崎道：“总而言之，咱们的队伍又壮大了啊！”


  　　“算是……多了几分保障吧。”艾轻兰叹息。


  　　“朱师妹，麻烦你往回跑一趟了。将后面的人带过来吧。另外……”王崎又看了三人一眼：“你们画过地图吗？这地方我们刚来，还不到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难为你能够找到我们……”艾长元笑笑，将一张纸甩给朱佳梅：“拿去用。”


  　　朱佳梅点点头，立刻离开了。


  　　辰风则疑惑不解：“你后面难道还有许多人吗？”


  　　“一言难尽。”王崎道：“等人来了再仔细解释吧。总之……宗路拓，你先帮我弄一个隔绝阵法出来，咱们先造阵地。”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宗路拓开始勘察周围。他用手段在地面上打出细细的裂缝，并用耗材勾勒阵法。


  　　王崎则指挥那一大群战斗员运转阵法。渐渐的，有一个狭长身影在战斗员的群体当中游动，摇曳。


  　　王崎似乎在借助阵法凝聚出灵体。


  　　辰风看了一小会，突然站起来，走到王崎身边，问道：“这也是你的手段吗？”


  　　王崎一愣：“你是指什么？”


  　　“这个阵法……还有这个灵体。”辰风严肃道：“这也是你独创的吗？”


  　　“你说这个？它原本是我前些日子收缴过来的一套低阶修法，最高不过结丹，而且还有严重缺陷。我目前正在琢磨如何修改。”


  　　“快住手，这根本不是脱困之法！”辰风严肃道：“你这是在资敌！这是在让敌人变得极端强大！”


  　　“怎么了？”


  　　王崎还有些疑惑。辰风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生灵源质结构成符、突变与演化、抗灵素、敌人的强化、血液的物质……


  　　“那个家伙，并没有找到功法的下一层，但是他却借助我们的研究，让所有的杂兵都提升了。”辰风严肃道：“敌人比我们更清楚应该如何运用我们的成果……我们在变强的同时，他只会变得更强吧？”


  　　王崎沉吟片刻：“难怪……”


  　　他在第二个“副本”当中就察觉到了，新的战斗员法力上涨到了等同于筑基期的地步，但是他通过神瘟咒法得到的“战斗员功法”并没有本质上的突破，只是做了一些微调。而这些“微调”，则是为了适应另一套手段。


  　　他之前一直没弄懂这些“微调”有什么目的。不过他现在大约是明白了。


  　　那是为了将血液当中循环的灵力纳入自己内循环而做出的调整。


  　　在这一番调整之后，战斗员的生命本质并没有实质上的提升，但是却掌握了更加强大的“力量”。


  　　而这个修法的特征，也让王崎联想起了梅歌牧。


  　　当时还是“谪仙梅歌牧”的梅歌牧。


  　　那个时候，他就是使用某一种外道法门，纳妖血于己身，不提升生命本质，直接掌握相当于结丹期的妖力。


  　　“类似的手段吗……”


  　　王崎点点头，道：“这个情报很重要，多谢了，正好解了我心中的一些疑惑。还有，我找天灵岭的弟子已经找了快一个月了，我手上有一些宝贵的样本希望能够给你们解剖、分析，然后还有一些数据，看你们谁帮我看一看……”


  　　“王崎，我没有开玩笑。”辰风皱眉：“那个家伙有监视我们的能力。就算他看不懂我们的理论，我们施展法术之后原模原样的再复刻一遍，对于那个家伙来说不算困难。”


  　　“所以，按照你的想法，我们就束手就擒吗？”王崎反问。


  　　辰风一时语塞。


  　　“道理我都懂。实际上我也思考过，那家伙为什么非要把我们抓过来。如果你的说法成立，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他想要利用我们的脑子，帮他解开什么谜题。达成什么目的。”王崎笑了笑：“我们的生死，都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只要我们将这一场游戏玩下去，他就能够获得利益，对吧？”


  　　——相同的事情，我也做过啊……


  　　辰风叹息：“你明白这一点的情况下，还是要继续研究？”


  　　王崎点点头：“因为我明白，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是不可能反抗的。”


  　　“但是，这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辰风道：“他可以知道我们的一切，我们却不能知道他的……”


  　　“不，你要这样想，朋友——我们之所以能够开始反抗，就是因为他自己主动将‘资料’送到我面前。”王崎笑道：“而我手上，正好有一门任何人都无法模仿，那个谪仙也不敢模仿的手段。只要以这个手段为核心，完成一系列技术……”


  　　“我们还是有希望胜利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异常

  　　在等待后续的队伍过来的时候，艾长元干脆利落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由于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缓慢恢复自身法力的人，因此绝大部分“猎杀”都是由他来完成的。他精神损耗也是最大的。现在王崎带着强有力的一股力量出现，他便彻底放松下来，直接睡倒。


  　　辰风则静静的翻阅着王崎带来的“功法”的资料。而艾轻兰则向王崎简单的解释“抗灵素”的由来。


  　　“我们寻找了很久。”艾轻兰道：“许多种生灵源质，我们都一一做了验证。也只有几种有明显的作用。而其中稳定的，更是只有抗灵素一种了。只是，现在抗灵素也只能耦合外来的灵力，将那灵力积存在血液当中……我们只不过是让血浆浓度不断上升，使得里面埋下更多的异种灵力。但是，这终归是有界限的。”


  　　王崎沉吟：“界限……”


  　　“血浆中抗灵素浓度过高，同样会导致身体出问题。又或者，抗灵素积存在血液当中的灵力会先一步脱离控制……都有可能哦。”艾轻兰叹息：“由于还没有验证对象，所以我也不敢肯定会怎么样。我只能说……现在如果将我们三人体内的抗灵素置换成同等质量的血糖……我们三个的血液就会变成糖浆哦。”


  　　王崎咧嘴：“略恶心啊……”


  　　糖尿病病人血液虽然会有些微甜味，但也不至于如“糖浆”一般粘稠。若一个人的血液真的变成了糖浆——那不用说，他全身的肉身都得变成蜜渍糖腌的。


  　　“原本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我打算着手炼制一个能够用作透析的仪器。”艾轻兰叹息：“可是炼器本就不是我所擅长的哦，而且身上的材料也不是很够……”


  　　正常的透析，艾轻兰当然可以通过法术来完成。但是，仙盟常规的透析法术有一部分是在体外发生的——在这个地方，常规法术就完全无法使用了。


  　　王崎点点头：“关于这一点，倒是可以解决。战前和朱佳梅在一起的那个修士，乃是焚金谷的一位师兄。他应该比较擅长炼制东西。”


  　　艾轻兰点点头：“当然，除了血液透析之外，我还在寻找能够分解抗灵素的酶——不过这同样不顺利哦。法术的失效，使得我没办法用常规方法进行观测，而且在异种灵力的环境下……”


  　　“这个……我想我也可以解决。”王崎点点头。


  　　高灵环境下的实证准则，是弥天昭一手建立的全新体系。在这方面，他也出力颇多。而且，高灵环境下的中性流对撞实证他也做过，在这方面同样有一定研究。


  　　这种情况，不过是把“高灵环境”置换成“特殊的极端高灵环境”，转化一下思路，应该是可以重新利用手边的东西设计实证方案的。


  　　“我们这边的情况基本就是这么多了。”


  　　王崎点点头：“知道了，师姐，辛苦了。你就是在使用手上的手环法器，进行化形神通的吗？”


  　　“准确来说，是用化形神通代替拓扑异构酶和细胞器，制造新的生灵源质哦。”艾轻兰取下手环，道：“我记得，作为化形奥秘破解者的你，应该也有一个吧？”


  　　王崎点点头：“在这种环境下，这个精密法器，应该运转出现问题了吧？”


  　　艾轻兰叹了口气：“那种情况，撑一天算一天了……”


  　　“将手环给我吧，我有秘法，可以驱逐那种负面影响。”


  　　王崎自然是打算用先天功德之力将之重新淬炼一遍。


  　　在这种环境下，能够产生“抗灵素”的手环，简直具有战略意义。


  　　递出手环之后，艾轻兰就要离开。王崎叫住了她“哦，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找你确认一下。”


  　　“嗯？怎么了？”


  　　王崎问道：“你们这边，怪人死掉之后，是不是尸体之内会爆出白色的光雾，然后组成文字或者图像？”


  　　这个问题是他和朱佳梅以及另外那个焚金谷弟子相互讲述经历的时候发现的异常。王崎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这种景象。宗路拓……唔，这个可怜虫进来之后就被打趴下了，也没机会见到。所以，他现在要和艾轻兰确认一下。


  　　艾轻兰点点头：“有哦——你不知道啊，那个谪仙多气人呀！他……”


  　　“嗯，麻烦你复述一遍那个谪仙说过的话。”


  　　艾轻兰将“地图”、“超级兵”还有刚才的通知全部复述了一遍。王崎点点头：“有劳了。师姐，你也去休息一下吧，等艾长元那家伙醒来之后，你就叫他一下。我来的路上，发现有些引力变化，需要他来研究一下。”


  　　王崎所经历的第二个区域，是一个蓄满超重水的区域。熔岩在半破碎的防护罩之下留下了中间凹陷，四面较高的复杂地形。这种地形刚好积蓄住了超重水。


  　　而在这个区域，原本有两个部落。可骇爪魔门，或者说梅歌牧似乎是想要知道“人”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的适应能力，将其中一个村落设置在水中，强迫所有村民整日泡在水里。而早在王崎过去之前，这一部分村民就已经凄惨的死于高渗性失水。另一部分村民则在朱佳梅与另一名修士的带领下四处逃窜，勉强维持生命。


  　　在解决了这个区域的骇爪魔门之后，王崎就带着再度增加的战斗员以及那两个修士救下来的村民一起寻找水源的来路。他们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瀑布”——当然，说是瀑布也只是给面子，那“瀑布”的水流量，也就比洗澡用的莲蓬头大。众人便是循着这水流，逆流而上，来到了这个地方。


  　　而一路上，王崎发觉了不对劲。


  　　“重力的方向”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如果以他们最开始出发的那个地面为平面，那这个区域应该整个是倾斜的才对。可事实并非如此。


  　　这是王崎一路观察与测量得到的结果。


  　　“哦，那你就继续忙吧——啊，我也是累惨了。”艾轻兰也不推辞，直接离开，倒在辰风身边了。


  　　王崎则沉思起来。他手中握着艾轻兰的手环，用手指将先天功德之力一寸寸的按入手环之中。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见过“白雾”？

  　　这里大约还有两个可能性。


  　　第一，王崎自身是特殊的。他并没有这种待遇。


  　　第二，王崎杀敌的“方法”和别人不一样。


  　　第一个猜想的可能性说小也不小。在确认幕后黑手就是自己曾经打过的梅歌牧，并且见识过那些依稀带着地球画风的东西之后，他已经渐渐的意识到自己和这件事的因果。如果梅歌牧真的对他采取什么特殊对待，倒也不是不能想象。而且结合辰风观察的结果，那个“白雾”完全是可以远程启动的。所以说，梅歌牧特地对他这个对象隐瞒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第二个说法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了。


  　　和第二个区域的朱佳梅他们，还有这里的辰风艾长元他们不同，王崎从没有单纯的用拳脚或者剑杀死谁。包括浣纱夫人在内，所有敌人都是被他用神瘟咒法洗过一遍才死的。而神瘟咒法在夺取控制权的时候，很有可能顺手就将“白雾”的运作机制给彻底洗掉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果然……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找到抵御我神瘟咒法的手段啊？”


  　　梅歌牧的知识体系、思维方式都和王崎迥异。他在神京确实编写了“半原创”的神瘟咒法，但是在王崎看来，那个神瘟咒法就是在他原始神瘟咒法的基础之上，附加了一千倍数据量的冗余内容——或者说，无意义的内容。这些内容确实形成了一些王崎暂时做不到的精致功能，但是正如王崎所说，他看不大懂这些手段的运作方式，也不大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技术。


  　　直到现在，王崎的神瘟咒法还对对方基于“虚相修法”思路做成的一切手段都有绝对的优势。


  　　而神瘟咒法，偏偏又是无法被模仿的。


  　　王崎完全可以在自己的体内完成神瘟咒法，并将之隐藏在功法正常的阴阳变化之中。由于这一门禁术的特殊性，他不必和任何人分享，也不能和任何人分享这一手段。他不说的，对方也无法循着语言学会他的手段。


  　　以“虚相修法”的思维为核心，将诸多伙伴的成果纳入这个框架之中，并寻找到可以在这种环境下施展法术的手段，并且将最关键的“源代码”牢牢锁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这样子，对方就算学习了自己展露出来的手段，也不一定能够成长得比自己更快。


  　　若是对方真的全盘模仿……那也不过是在给自己植入新的后门罢了。


  　　这就是王崎初步的设想。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艾长元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走到王崎身边：“听说你来的路上观测到了引力异常现象？”


  第二百八十九章 引力

  　　“听说你来的路上观测到了引力异常现象？”


  　　听到艾长元的问话，王崎点点头：“嗯，确实。”


  　　“怎么说？我这边完全没有感觉到。”艾长元坐到王崎对面，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而且说起来，明天咱们就要面对元婴期的怪物了，现在……”


  　　“现在解明了这里的引力异常现象，说不定对明天的战斗更有帮助呢？”王崎道：“能够使用穿空遁法的话，区区元婴期我也不是干不掉。”


  　　艾长元这才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行，算你说得对吧——什么现象？”


  　　“重力的方向。”王崎道：“一路来的时候我就有注意到了。虽然这一路上重力系数没有发生改变，但是重力的方向却一直在变。这种变化是连续的，而且并不明显。”


  　　艾长元疑惑道：“那你是怎么确定的？”


  　　“哦，最开始跟我在一起的是一个山河城的弟子。”王崎扭过头，招呼道：“宗路拓，过来一下。”


  　　“什么？我这边才刚刚弄完隔绝阵法啊，按照你的想法，还要有两个稳灵阵法套嵌才行。”宗路拓一面跑过来，一面抱怨道：“这边的时间也不是很充裕啊！我们明天还要迎战来着！”


  　　“就回答一个问题。”王崎举起一根手指：“就一个——将你测绘的结果说一说吧。”


  　　宗路拓点点头，道：“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只觉得这是这个家伙的错觉。但是分别对两个区域之间的崖壁还有两个区域本身进行了测绘之后……”


  　　“停一下……”艾长元举手：“崖壁是什么？”


  　　艾长元之前并没有接近两个区域联通的地方过，并不清楚那里的情况。宗路拓也不得不停下来，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总而言之，就是在这个家伙偏执的想法之下，我只得冒着生命危险回到了第一个区域，然后逐步进行测绘。”宗路拓清了清嗓子：“总而言之，引力的方向确实改变了。还有，第一个区域、第二区域和崖壁并不是绝对的垂直，区域和区域、崖壁和崖壁之间也不是绝对的平行。”


  　　“而且，这个水流的速度，你就没有感觉到一丝异常吗？”王崎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条“水沟一般的溪流”：“在我们的主观感受当中，这个地面几乎完全是平的。就这个溪流的流量来说，这种流速简直不可思议。但是，这个水流的速度实际上却非常快。”


  　　艾长元思考了片刻：“考虑到我们非常接近地心的……说不定地心的引力方向，确实不是完全平行？就好像……‘我们脚下是一个球面，所有引力的方向都是向着那个球面的球心’这样？”


  　　实际上地面的引力也不是绝对平行。但是神州实在是太大了，人族的主观感受中，大地并不是球面。所以在一般情况下，默认引力方向都是平行的——当然，对于海神类或者大型兽群种来说，地面确实天然就是球面。


  　　王崎摇摇头：“那我们距离地心应该更近一点。这里的重力系数应该更低一点，让我们可以感受到明显的失重感——而不是神州大陆的三分之一。”


  　　“而且……如果设定这些引力全部垂直于一个平面，那这个面并不是球面。”宗路拓取出一份手写的资料：“是双曲面……”


  　　“什么？”艾长元大为错愕。


  　　如果说这些引力垂直面最终呈现出球心在正下方的球面的话，那他还可以理解为“靠近地心”；如果引力垂直面最终呈现出球心在正上方的球面，那也可以理解为“封闭的翘曲空间”或者说“洞天”对正常引力的干涉。


  　　可是……


  　　“双曲面？”艾长元站起来，道：“这可是……这可是……”


  　　“我听都没听说过。”王崎道：“很明显，在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影响了时空——或许是这个灵力场本身，或许是这个遗迹的其他什么。总而言之，你必须想个办法将它找出来。”


  　　艾长元皱眉，嘴角却往上翘起：“嘿嘿……嘿嘿嘿，这种有挑战性的任务，还真是适合我啊……”


  　　“说不定等你研究透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王崎点点头，道：“嗯……总而言之就先这样吧。另外……”


  　　王崎又取出了一枚玉石和一份稿纸：“另外，这件东西就放在你那里了。如果有一天，你回去了而我没有，那么就请你将这玩意带到万法门，交给陈由嘉或者赵清潭，当然，直接交给我的老师冯落衣也可以——总之，麻烦了。”


  　　艾长元错愕了一下：“老王，你这是……这样不好吧？”


  　　“我这辈子最舍不得的东西就是这些了。”王崎笑了笑：“我可真舍不得它们跟着我一起在这里没了。”


  　　艾长元严肃道：“为什么是我？”


  　　“不要自作多情，我是准备每一个人都给一份的，但是那个玉石是真意传承，记录着我对算学的一些思考，其中大部分还没有落于纸面。然后你手上的稿纸则是我有了腹稿但是还没有完成全部的工作、只有总体思路的。”王崎指了指艾长元手上的东西：“前者需要时间制造，后者的话……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亲自抄录，得有人帮我。”


  　　艾长元这才想起，王崎实际上和艾轻兰一样，还受到“元神化”的困扰。这种半步元神修士特有的毛病在前几日几乎断送了艾轻兰的性命。实际上，艾轻兰才是三人当中撑的最辛苦的一个。


  　　而王崎则面临着类似的困扰——甚至更甚。


  　　艾长元笑了笑：“挺好的。”


  　　王崎摊手：“如果你们有什么不甘心埋葬在这里的成果，也一并写出来交给其他人吧。”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挺羡慕你啊……”艾长元叹了口气：“如今已经是一代宗师了啊混蛋。当年我还能和你打个五五开。”


  　　王崎眨眼：“五五开？你两次都输了吧？赢一次才叫五五开谢谢。”


  　　“呵，呵呵。”艾长元大笑：“得，我算是输得彻底了——这个时候确实也很羡慕你这家伙啊。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几千年后，历史书上只会这样说我——‘这个人就是英年早逝的天才王崎进入仙院前最强的对手’还有‘他们两个死在同一场意外当中’。同辈之中，只有你个混蛋混出来了啊。”


  　　与王崎同辈的修士，大多在修炼上花去了许多时间，只是堪堪学习到“最前沿”，却没有真正开始自己的研究，也没有获得充足资源的资格。按照他们原本的轨迹，在他们成为元神修士之后，才能真正掌握资源与人力，绽放自己的光彩。


  　　目前也只有王崎，真正做到了“当世无双”这几个字。从最初的“完备定理”到后来的“不完备定理”“不可判定定理”，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杀穿了“逻辑”这一块最复杂的领域，直接改写了万法门的势力分布。而后，扭结、丛等算学成果、高灵环境实证准则、第四代中微子发现等等，都是足以让他名流史册的成就。


  　　听了艾长元的感叹，王崎也笑了：“怎么，默认了我们两个都不能活着出去？说不定只有你死呢？”


  　　“哈哈，如果你死在这里，可是人族最近几百年来最大的损失啊，千万别死了。”艾长元摆摆手，换了个地方，打算自己仔细看一看数据了。


  　　王崎自身可做不了这样子的纯理论层面的思辨——尤其是和时空相关的部分。


  　　宗路拓叹了口气：“你们非得这样‘死’来‘死’去的对话吗？听着就难受啊。”


  　　王崎笑了笑，拍了拍宗路拓肩膀。


  　　“干什么？”


  　　“没什么，看到你这个怂样，我才想起，这其实应该是我第一次真的陷入必死的绝境里了吧？”王崎笑道。


  　　仔细想想，其实从心魔大咒失控开始，冯落衣就一直关注着他。天剑临城那一次虽然凶险，但是也只是“表面上”的凶险。一切都在计划之内。而西海和灵凰岛，他更是可以随时借用冯落衣的力量，瞬间破局而出。


  　　只有这一次，他孤立无援。


  　　如同刚刚从仙院出来——不，如同刚刚从自己小村里出来一样。


  　　只不过更加凶险一些。


  　　“只不过更加凶险一些而已……”王崎打发了宗路拓，然后振作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他再次拿出一张纸，闭着眼睛开始默写。


  　　忽略掉语句本身的含义，只当做“默写”。


  　　《超导体磁通量子化的理论解释》。


  　　这原本应是杨振宁在1961年夏天访问斯坦福大学时所作的一篇论文，这篇论文证明了电子配对即可导致观测到的现象，澄清了不需要引入新的关于电磁场的基本原理，并纠正了朗道的一些推理错误。


  　　这篇论文可以说是凝聚态领域早期最重要的论文之一，其成果和方法后来在超导、超流领域的研究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这样的思想啊，还真舍不得让它和我一起沉寂在这里……”


  第二百九十章 坦陈

  　　焚金谷的段小川一只袖管一直到膀子都空空荡荡的。在“第二个区域”和朱佳梅合流之前，他就与骇爪魔门有过几次冲突，断了一截手臂后又浸在超重水当中，胳膊的肌肉失去法力护持，全部失活。等朱佳梅发现他的时候，他半个肩膀都差不多废了。


  　　大约也有失掉了一只胳膊的关系，他的脸色看起来异常阴沉。


  　　“前面就是了……段师兄？”朱佳梅见段小川神色不展，宽慰道：“不要这么阴沉着脸啦，你想啊，段师兄，现在仙道这么发达了，不过是断了一只手，在外面分分钟炼出一条新的胳膊，而且要原装有原装，要更强有更强。”


  　　“那也得出得去吧……”段小川叹了口气“我们真的能够出去吗？”


  　　“王师兄已经能够随手炼化敌人的杂兵了，简直所向披靡。”朱佳梅倒是对王崎很有信心：“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不用担心了吧？”


  　　“哼……天真。”段小川冷笑一下，旋即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未免有“灭自己威风”的感觉，只道：“希望渺茫……就连王崎本人都在留遗书了吧？”


  　　朱佳梅手指在下巴上点了点：“可是……我觉得，这也是王崎师兄绝对有信心的标志吧？无论如何，我们总有人可以出去——或者说……‘我就算送掉这条命，也要将你们送出去’，这种感觉！很帅不是？”


  　　“哼哼……哈哈哈。”段小川笑了两声。


  　　只是，他心中却依旧有些不以为然吧。


  　　“不过，王师兄的天赋，应该算是横绝当世了吧——如此多的手稿……”朱佳梅想起王崎交给自己的那些稿纸，不禁微微出神。


  　　“全部都是未经验证的猜测和思路，就算他自己也不一定信。”段小川皱眉：“别忘了，他当时说的是什么——‘如果他们不愿意相信，就说‘就当这是我王崎的遗愿吧，一定要做下去’，这东西在万法门之内想必也是特别离经叛道的东西。而万法门的东西，他们自己也不一定确定自己是对的吧？”


  　　朱佳梅眨眨眼：“这可是王崎啊？”


  　　“很多年前，算主就是这么崛起的。当初人人都惊呼，算主的算学，非是算术，而是道术。前几年，王崎再出现的时候，也是这般。”段小川叹息：“万法门的循环……呵呵。”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能够看到远处隔绝灵阵的灵光了。由于王崎基本上已经净空了这一区域的骇爪魔门，所以嚣张一点也无所谓了。


  　　而二人身后的村民也传来一阵骚动。这两个区域的村民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人，而且各个衣衫褴褛，身上多卷着草绳，背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木板。这些村民见到那熟悉的蓝色灵光，都有些激动。他们知道，仙师放出这种光，就意味着找到了驻扎的地方，起码两天之内是不用移动的了。


  　　一路跋涉，可把他们累坏了。


  　　段小川皱起眉头：“不要倦怠了！都打起精神来！不到地方不许休息！”


  　　回应他的是稀稀拉拉的声音。


  　　“真不明白，王师弟为什么非要带上他们。”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宗路拓布置阵法的地方。


  　　见到那阵法，村民们就自觉停下，卸下背后背的木板，权当安营。王崎之前就说过，他布置阵法的耗材毕竟有限，不可能将所有村民都纳入保护范围，而且这个阵法对不懂修炼的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过强的寻常灵力对他们同样是有害的。


  　　而宗路拓远远的迎了过来，叫道：“上次那个识文断字的？那个……”


  　　“我，我……”人群之中钻出一个身材矮小的凡人。他搓了搓手，道：“白措大……嘿嘿，仙师您还记得我啊。”


  　　“怎么叫这个名字……”宗路拓同样对这个名字有些无语。他将几张纸递给那人，道：“这上面的内容，你原封不动的抄一份就是了，若是看不懂的字符，你也原封不动画上去。抄得好了，我记你一功。”


  　　“好嘞，好嘞。”那矮小的家伙微笑道：“自然是好的。”


  　　这个家伙是王崎在“第二个区域”发现的人。他身上的畸变不算轻微，整个脸都如同鬼怪一般。但幸运的是，他的手指还算灵活，而且也是灵凰岛为数不多识字的人。所以，王崎就让他抄写自己写下的文章。


  　　——还不能称之为论文，却可以作为研究指导的东西。


  　　王崎坚定的认为，就算只是“抄写”，对于一般人的精神来说也是压力。这个地方修士实在是太少了，也太容易疲劳了。这些繁琐的事情，他还是希望能够交给凡人。


  　　而且，让凡人做事然后得到奖励，这本身就是“建立制度”的行为。尤其是将之明文写下之后，每次进行这种“交易”的行为，都能够得到圣德之力。


  　　而这个诨名叫“白措大”的、大约是个识文断字的家伙，也觉得这个行为能够证明，自己对“仙师”有用，不会被抛弃。


  　　双赢的结果。


  　　就在“白措大”欢天喜地的进行抄写任务的时候，宗路拓又叫道：“龚德胜，杨长岁，林水！”


  　　又有三人应声而出。


  　　杨长岁和林水都是王崎后来发掘出来的、被赋予力量的普通凡人。他们被灌注的全都是王崎做的试做型功法。这个试做功法给予了他们大约筑基期级数的法力，并让他们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


  　　“等一下有事要麻烦你们三个，跟我走一趟吧。”宗路拓带着三人，走到阵法那边。


  　　而与此同时，辰风、艾轻兰、艾长元三个也在观察那些人。


  　　“唔……”艾长元扣扣脸：“王崎那家伙，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不知道，但我觉得……或许这是好事也说不定？”辰风语气也不确定：“毕竟，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凡人在骇爪魔门的控制之下生不如死。王崎将他们救出来，也算是功德无量……吧？”


  　　“哈？”艾轻兰发出了响亮的疑惑声：“师弟他是……那种人吗？”


  　　“那个……兰姐，我觉得你声音太大了点……”


  　　“我已经听到了。”远处，王崎大声说道：“你这是巨大的偏见！”


  　　辰风沉吟：“虽然我不会怀疑你……但是你总得给个解释吧？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你应该不会将那些凡人带上的。”


  　　王崎走过来，蹲在三人身前：“我说，咱们之前合作的研究是什么啊？好人有好报不是？”


  　　“在一个秩序井然的社会里，一个人做出的利他行为从长远上看可以得到利己的效果。”辰风盯着王崎：“限定条件别忘记了。我可不觉得，咱们这是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


  　　“咱们不在一个人族社会里，但是还是有古老存在留下了‘规矩’的，救助凡人是符合这个规矩的，能够得到奖励。”对于这三个人，王崎就懒得装逼了——大家彼此算是知根知底，手里都握着对方一干糗事，逼格吹不起来。他对辰风道：“还记得我们在神京搓出心魔大咒的故事吗？”


  　　辰风本能的看了艾长元一眼——因为艾长元其实不应该知道这个的。但他也知道“从权”的条例，继而点了点头，道：“知道，开始是你跟由嘉两个狗男女背着你们的雇主出去单干，还以非天灵岭弟子的身份设计不规范实证，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搞出名堂了，我也只好顺着往下做。”


  　　“实际上，仔细想一想，四五个人能够搞出一个教派，几率简直低得可怕，对吧？按照通常情况下灵力运转的规律的话。”王崎道：“可实际上，当初我成功了两次。”


  　　“银色黎明”和“圆环之理”，王崎最初搞出的邪教。


  　　辰风思索片刻：“你最初的报告有交给我过嘛……抱歉，最开始的报告我是记不清了。”


  　　王崎咧咧嘴。按理说，这就等于在原“上司”面前说自己在职期间跑出去做私活的事情，辰风心平气和，脾气简直好的没话说。他咳了咳，道：“当时我生灵之道还有实证思维都稀烂——毕竟我最开始是做纯理论的。那个时候还没觉得什么。但后来仔细一想，我能够成功两次，简直是特殊情况，特殊得不能再特殊了。”


  　　辰风点点头：“然后呢？”


  　　“我一直觉得，很多法术之所以能够完成，除了是因为‘灵气’物质属性特异之外，还因为有一个‘不知名’的机制在暗中推动我们的法术完成。只不过，这个机制在外面并不明显，所以我们可以纯粹按照灵气自然运转的规律来设计法术和修法。”


  　　“但是，当这种‘不知名的机制’存在并且无比明显的时候，利用这种机制的力量，就成为最重要的事情了。”


  　　“现在，我大约明白了。当初也不知是神京的古法氛围强，还是我们的行为本身就符合这个‘规矩’，所以，一套名为‘四十九道’，准确的说是‘先天五德大道’的系统帮助我催生了‘银色黎明’和‘圆环之理’。”


  　　“现在，我则要真正利用这个机制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计划

  　　辰风一直没明白为什么王崎会重提当年的事情——神京的事情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如同黑历史一般，还得是最黑的那种。明明是为了“给凡人以力量”、明明是救济所有凡人，结果却导致神京差点被抹平——说出去都有点情绪复杂。


  　　至于冯落衣一开始抱着杀人的心思，结果做出了让人族开启新时代的事实，就更让辰风觉得微妙了。


  　　但这加起来，都不及王崎口称“四十九道”时带来的别扭感。


  　　艾长元看了看辰风，又看了看王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崎你说的四十九道，是‘那个’四十九道吧？”


  　　“什么？什么？”艾轻兰眨眨眼睛：“你们在说我不大懂的事情哦？”


  　　“偏科太严重了吧……”王崎扶额：“你说得没错，这个四十九道，就是那个古法所说的‘先天大道四十有九’。”


  　　艾轻兰眨眨眼：“古法？”


  　　王崎点点头：“古法。”


  　　艾长元叹息：“原来真的有这个玩意啊……我还以为是我家祖宗没有摆脱古法时期遗毒留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思路呢——啊，虽然不是直系。”


  　　裂巅岛艾家，正是元力上人牛顿母系的一族——准确来说，是元力上人当年的舅父与表亲一系。元力上人一生无子，父亲早年又算是抛妻弃子，所以对父系那一脉没有好感。现在以“元力上人后人”身份存在的家族，并非是他的直系后代。


  　　王崎点点头，表示理解。


  　　实际上，四十九道这玩意，确实出了问题——按照那“蝙蝠”的说法，天人大圣出了问题。在外面，它的影响很微弱，微弱到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忽略不计。只是，细心观察的话——或者说，用古法的修法，用心感悟的话，总可以找到“存在”的证据。


  　　这或许就是古法修对之深信不疑的原因，也是元婴法能够在四十九道不存在的世界重新流行开的原因。


  　　“当初今法仙道的理论还不像今天那么完善，有些问题始终是无法用经典的方式解决的，所以先祖认为，他发现的是一条自然的大道，而四十九道确实存在，并且解释了他理论无法解释的东西……”


  　　“也就是说，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世界上一半的真理——也就是‘去掉灵气之后寻常世界的真理’，而四十九道则是‘灵气运动的真理’。”王崎思索：“唔，确实很有元力上人的风格。而且，那个将‘灵气’物理量单独剥离出来的思路，倒也和这个理念对应的上。”


  　　虽然说，将“灵气”这个物理量单独抽出来、将“元灵气环境下的物质世界”和“灵气”作为两个分离的路线研究，包含着许多不是那么正确的因素，但是，平心而论，“将灵气剥离出来作为一个单独的物理量”却是一个顶顶了不起的思路。如果没有最开始的这条道路，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今法仙道。


  　　至少王崎是不知道如何设置一条“不剥离物理量‘灵气’”的开局。


  　　如果没有这个“不是很好”的开局，也就没有弥天昭后面踏出的“新一步”。


  　　辰风脸颊抽搐：“真不敢相信……我还记得你和你的戒指老爷爷日常对话是什么样子的。要是当初你这么说，那个老爷子不知道能乐成什么样子。”


  　　他完全想不出这个嚣张到了极点的家伙，这个一路都在鄙视别人的家伙居然会扭过头去……学习古法？

  　　不现实也不合天道啊！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王崎道：“我们的宇宙当中存在一些我们之前忽视了的东西，这些东西其实一直在影响我们的法术，并在一些法术当中格外明显——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道’破得不是那么‘均匀’、有一些先天大道至今还存在的原因。而在这里，这个机制确实存在。我不知道这个机制的物理层，到底是‘不可感知的灵气运行系统’‘超越时空的灵气运行通道’还是‘输送信息的、以修士为终端的大型幻境【网络】’，既然它存在，那我们一定就要用。”


  　　实际上，如今的王崎，早就不是当初刚刚“穿越”过来的少年，也不是记忆中那个三流的研究员。十余年的经历与十余年的锻炼，他愈发接近自己理想中“科学家”的形象了。


  　　——不管有多违背你已经成型的观念，你的结果就是你唯一应该相信的“真实”。


  　　既然现在种种证据都表明“四十九道存在”，那就需要相信它存在。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个时候，辰风突然说了一句让人胆寒的话：“如果……那个幕后黑手最终的目的就是控制四十九道呢？或者掌握一部分四十九道的力量什么的……”


  　　王崎笑了笑：“这部分的工作，我亲自完成，无论是原理还是其他，我都不会解释，其中的每一个部分，我都只会烂在心里。”


  　　“除非他一开始就可以随意翻阅我的每一个念头，不然的话——我敢保证，那个叫做梅歌牧的谪仙，绝对不敢照搬我的做法。”


  　　如果梅歌牧一开始就能够翻阅所有人的念头，那他根本就不用大费周章的搞这一场“游戏”了，最开头浣纱夫人放的那个“幻境”也是极其没必要的。


  　　而既然梅歌牧“做不到”一些事情，王崎就敢断定，对方绝对不敢照搬自己给出的“技术”。


  　　正如王崎也绝对不会自己修炼梅歌牧的“功法”一样。


  　　“你们分出一个人，带我的那几个‘手下’去找这个区域的村子，要将那里的凡人也带过来。毕竟，我要做的事，也是和‘神道’有些类似，多一个人都好。”


  　　“然后，对于那些人，你们也是该抽血抽血，该检查检查，你们之前如何研发抗灵素的，现在就如何检查他们……”


  　　王崎细说自己的计划。


  　　等宗路拓带着那三个“半修士”来到阵法内部的时候，辰风和艾轻兰又不约而同的眼前一亮。


  　　为了保证自己能够一次成功，王崎从来都是选择最接近正常人族的个体——简单来说，就是“畸变最少的个体”。


  　　而对于辰风和艾轻兰来说，来源个体身上的畸变越是少，那这个个体身上提取出的耦合异种灵力的生灵源质也就越稳定。而他们去的那一个村庄，里面只有七八个人，每一个活人都已经没有人形，甚至看不出是人了。


  　　而王崎叫来的这三个人，却基本保持正常的外貌。


  　　“在我设计的行功系统排出或炼化异种灵力之后，他们身上的畸变已经开始减轻了，你们也要考虑到这一点。”王崎提醒道。


  　　艾轻兰点点头，而辰风则以一种“医者”的态度去询问：“你们之前是什么样子……哦，就是你们病得最严重、没有被这个家伙，那个，帮助之前？”


  　　辰风完成询问之后，自然又是一连串的检查。包括抽血在内的许多环节都一一做了。


  　　而王崎则最后叮嘱三人：“千万记住，等下遇见了那些村民，一定要让他们加入我们的队伍，哪怕是用强，哪怕是他们根本不愿意。”


  　　这句话，他是盯着辰风说的。虽然这位兄弟不是那种无原则的圣母病，但是，王崎却尤其怕他心软。


  　　至于王崎他自己——他贯彻的道路，却是他在灵凰岛上对古法幸存者说的那句话。


  　　——愚民们，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不管你们是否接受，不管你们觉得过程是否符合预期，我都给你们带来了更充足的物质、有可能长生的未来、完整的生命、自由的思想。你们不想要也没关系，就带着对我的愤怒好好享受我赏给你们的美好人生吧。


  　　作为一个坚持“论迹不论心”原则的家伙，王崎自己绝对问心无愧。


  　　辰风看了看王崎，然后颇为沉重的点了点头。


  　　之后，王崎又要了一份他们的研究成果。他统共拿到了三支试管和一支注射器。注射器里就是抗灵素。而试管之中，则是“不稳定的耦合生灵源质”——可以理解为一种炸药。


  　　这种炸药对筑基期乃至结丹初期都能造成生命威胁。但是，使用却极其不方便。三人刚才那么危急的情况都没有拿出来用，便是因为那种情况下，这玩意很容易伤到自己人。


  　　王崎先收起了“炸药”，然后将抗灵素给自己注射了进去。


  　　然后，他看到了艾长元欲言又止的脸。


  　　“怎么了？你觉得我说得太过分了？”王崎笑了笑，道：“想不到你也挺慈悲的——还是说辰风那个烂好人感化了你？”


  　　艾长元摇摇头。


  　　王崎有一种不大好的感觉：“总不至于是我注射错了吧……”


  　　——难道我给自己注射了一针管液体炸药？


  　　艾长元摇了摇头。


  　　“到底是什么？”


  　　“那一对其实没有带多少注射器——一般也不用这玩意的。”艾长元缓缓的说道：“所以在这里，这东西是反复用的，你手上那支，插过我们三个人，还给尸体抽过血。”


  　　王崎虎躯一震。


  第二百九十二章 残缺元婴

  　　抗灵素确实非常神奇。


  　　在注射了二十分钟之后，王崎就感觉到了明显的变化。在这之前，他光是想要维持自身法力纯正，就得不断的消耗先天五德之力去抵消依旧在缓缓进入自己身体的异种灵力。虽然这种消耗还抵不上村民们念两句诗带给他的先天五德之力增长，但是这种消耗是确实存在的，是能够感觉到的。


  　　而现在，这种感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血液似乎有些“沉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血管之内的不是血液，而是流动的汞，沉重的水银。


  　　当然，这是指一种错觉，是含灵物质触动他知觉的结果。


  　　据艾轻兰等人说，他们这些长期使用抗灵素的人这种情况更加严重——他们甚至会有错觉，自己血管当中被塞进了山海！

  　　“生命真是一个神奇的现象。”王崎啧啧感叹。


  　　生命这种东西当真神奇。即使是在这种能够困死结丹期修士甚至是元神修士的局面，“生命”本身也会给自己寻找出路。


  　　最根底不过是许多名为“有机物”的、形状各异的积木垒成的巨大而脆弱的结构。而决定“积木”本身的形状的，也只有碳、氢、氧等少数几种元素的外层电子排布，还有电磁力的性质。


  　　或许也可以说，“结构”这种东西才是生物的本体吧。血脉根的本质也不过是碱基结构呈现的编码，记忆依赖于神经细胞固化的结构，法力最初也是来自于经脉或类似系统的结构。


  　　而这么想的话……龙族的“化形”才是真正了不得的神通吧。它甚至能够使生物超越“结构”这个概念本身，超越个体……


  　　“如果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不是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针眼，会更有说服力。”


  　　艾长元提醒道。


  　　王崎叹了口气：“你说说，那两个家伙怎么能这么不卫生呢？天灵岭的专业素养呢？”


  　　“你要是知道现在的抗灵素都是用敌人尸体做出来的，说不定会更恶心。”


  　　王崎震惊了：“卧槽，这种‘死了都不放过’的事情不是一般也就只有我做得出来吗？那两个家伙也会去做？”


  　　“好人又不等于迂腐。再者他们也只取血液，不动其他的，算是有原则了啊。”


  　　王崎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倒不是害怕感染什么的——能够感染结丹期修士的瘟毒？菌几乎不存在。不过就这么一针管打进自己血管里，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非常不舒服。


  　　这大约又是一种“生物”的本能了吧。不同的生物，甚至同种生物的不同个体，在最微观的“编码”上都会有巨大的不同。而这种“不同”，在经历了拓扑异构酶的剪切与细胞器的折叠之后，依旧存在。外源的有机物，在血液当中几乎都是抗原。


  　　而龙族的化形神通若是连这个都能超越……


  　　直到现在，王崎才隐约意识到这一门被龙皇当做文明核心的神通那伟大的本质。


  　　难怪是三个文明智慧的结晶。


  　　“如果没有不舒服的感觉，那就好好休息吧。”艾长元道：“毕竟他们也不敢肯定，你一会儿会不会头晕。现在休息的时间可不多了。”


  　　确实不多了。还有几个时辰，那个被告知有“元婴级数”的怪物就要过来了。


  　　王崎点点头，闭上眼睛。


  　　在进行透析、取出血液之中过多的抗灵素之前，艾长元、艾轻兰、辰风三个基本是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的。朱佳梅本身就不是特别擅长战斗，段小川自身伤残，宗路拓倒是可以放些落石之类的。但是这些打结丹都够呛，对元婴那基本没有什么效果。


  　　就算“伙伴”的数量增加了，“战斗力”在短期之内也无法成型。所以，最终还是得王崎自己上。


  　　两个时辰之后，艾轻兰和辰风两人终于完成了对那三个“半修士”的基本研究。辰风放下手里的活计，对艾轻兰点点头，笑了笑，然后带着那三个人离开这里，向着另一方走去。


  　　他们走得并不快。事实上，他们几个按计划是应该在那个元婴期修士来袭之后才回来。


  　　从个人情感上来看，辰风自己倒是更希望让艾轻兰去。因为这一次行动避过对方攻击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现在留下的大量数据，也只有艾轻兰可以完成分析。他留在这里对大家并无益助。另一方面，当初也是艾轻兰口无遮拦得罪了那些村民，他们才会无法像其他人那样与村民一起行动，连借宿都不被允许。虽然说王崎说过，就算是“强迫”也要将对方带来，但是辰风他还是希望能够使用温和的手段。


  　　另外，他相信王崎。虽然想象不出方法，但他确信，既然王崎没有“元婴期要来了我们快逃吧”的表现，那他一定有对付元婴期强者的把握。


  　　而在隔绝阵法当中补足了自身法力的朱佳梅和段小川也开始组织村民聚拢。由于不确定对方会不会优先攻击那些毫无战斗力的凡人【毕竟是骇爪魔门，魔道单纯喜欢杀戮的也不是没有】，所以他们并不能离得太远。当然，考虑到元婴期战斗产生的余波，他们也不能靠得太近。


  　　而进行这一切的时候，王崎没有睁开眼睛。他在默默运转自身奇功，并依照古法，观想广阔的宇宙天地以获得内心的宁静。


  　　重拾“古法”也是他现在的功课之一。托真阐子的福，他接受过最为正统的古法教育，而且在他成功晋升练气期的那一天，真阐子还直接为他传输了许多“杂学”的知识。虽然成为今法修之后，王崎再也没有琢磨过那些知识了，甚至连回忆都没有回忆。但是，那些东西就在他的脑海之中，他随时都可以调阅。


  　　不是以今法的“灵气论”与其他知识构造一个等效于那些古法法度的法术，而是完全重现。


  　　并且体悟它与某个未知系统的交互。


  　　直到，敌人出现。


  　　在某一个瞬间，王崎心境之中观想出的虚幻宇宙如同水中倒影一般模煳起来。他睁开眼睛，发现宗路拓刚刚布下的阵法灵光失去稳定，开始依照某种奇异的节律一明一暗，闪烁不定。与此同时，艾轻兰抬起了头，艾长元也抬起了头，段小川和朱佳梅也不约而同的看向一个方向。


  　　而在远方，辰风，还有龚德胜那三个不能使用灵识的半吊子修士都惊惧的看向某一个方向。


  　　这不是灵识的感应，也不是对外天地的共鸣。现在无论是探出灵识还是沟通内外都不啻于找死。


  　　这只是源自于灵力的冲刷。


  　　那浓郁到足以致人死命的强大灵力突然改变了自己运行的方式——即使是在这里，灵力也不是一团死水，那两亿年前留下的力量依旧在按照某种规律微弱、缓慢但坚定不移的运转着。而在这一瞬间，这种运转被改变了。仿佛溪流一般平稳的力量突然变得有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并且带着明显的方向性。


  　　而修士们之所以会有所感应，是因为他们体内的法力受到了冲刷，如同火焰被风吹动一般。


  　　这是——元婴神通域。


  　　“元婴神通域……也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王崎冷笑。


  　　真正的元婴神通域，是将自己的法力代入外天地，在短时间内达到“代天而行”的效果，在周围形成完全有利于自己的环境。虽然不像元神法域那样，能够完全接入天地，得出“灵气环境”的“特值解”，反而会被天地灵气的正常运转抹消，但绝大多数元婴神通域断然不会只是这样掀起灵力浪潮。


  　　原因很简单。


  　　那个元婴修士，根本不能在这里“代天而行”。这个地方的灵力，乃是两亿年前神州龙族一族的力量，其中还不知包含了多少仙人的力量精华。


  　　这个外天地，根本就不是区区一个元婴期修士能够撼动得了的。


  　　“间接证明，就算是元婴期修士，也不能在这里自如的使用远程手段。”


  　　这个发现让王崎多少松了口气。对方的元婴神通域甚至不能够自我封闭，自成一方，只能粗糙的往四面八方扩散，很显然，对方对法力的远程操控能力也是极其有限的。


  　　王崎以一个相对平和的速度，接近那个“异常感”的源头。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能够在自己选择的地点与对方展开战斗。


  　　另外，这次“接近”也是一个试探。


  　　而在听到对方看到自己发出了一声“唔”的惊呼时，王崎知道，自己试探到了。


  　　“没有灵识——或者灵识极其有限。”


  　　“这样看来，在当前距离之外，利用地形遮挡对方视线是可行的！”


  　　脑海当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之后，王崎伸出手，竖起拇指，用三角测距法估算对方同自己之间的相对距离。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兀那小鬼，你在作甚？”


  　　“大东西，你很吵。”王崎淡定的放下手，道：“也很丑。”


  　　提前请假。


  　　昨天晚上在下又失眠了，剧烈的头痛与恶心让我得不得去医院，今天下午要挂盐水，晚上则要嗑安定片调整睡眠，所以今日大约无更。


  第二百九十三章 混世魔王

  　　虽然梅歌牧那诡异的兴趣催生的所有怪人都长得不像人，但是这个怪物却是异常丑的一个。此怪腰广十围，身高三丈，已经不是人族所能达到的身量。如果它被改造之前是人，那王崎甚至无法想象梅歌牧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他的脸倒是还有几分人的样子，却看不出鼻子，只有两个细长的竖孔，而他的眼珠却还保持着正常人类的大小——大约是因为梅歌牧没法批量炼制眼睛吧。而这正常的器官并没有让他的惊悚程度降低，却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怪异。脸上层层叠叠的光滑肉瘤构成了他的皮肤，两根獠牙从下唇刺出。


  　　王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龙牙，和那“蝙蝠”一样的龙牙。


  　　“通过龙牙来吸收额外的异种灵力，达到‘内平衡’的效果，并代替‘搭金桥’维持任督二脉的通畅，同时保持头颅内部异种灵力数量较少，维持神智……”


  　　“将其判断为‘有自主能力’的类别，不能视作单纯的傻子去打发！”


  　　王崎心念电转，同时大声道：“大东西，你很吵，也很丑！”


  　　那怪大声道：“本魔王才不是‘东西’，也不丑！”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东西？”对于这套如同NPC一般的对话，王崎倒是有一点心得。


  　　“本魔王才不是东西！”那怪咆哮：“听好，本魔王乃是坎源山水脏洞洞主，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


  　　“噗……什么时候混世魔王也加入骇爪了……”头一次，王崎在这个“画风不对”的作品里闪过了“画风不对”的念头。


  　　坎源山水脏洞混世魔王，典出《西游记》，是孙悟空学成本领之后回到花果山打死的第一个妖王。此獠唯一的事迹也就是在孙悟空不在的时候抢占了花果山水帘洞，捉了一些猴子猴孙，之后就被孙悟空三拳两脚打死，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东西。


  　　这是每个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当然，王崎并不知道，这个故事在梅歌牧眼中，其实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


  　　“混世”者，为人间一切诱惑或阻碍修行的障碍。“魔王”者，魔中之王，“魔”即挂碍，“魔王”即挂碍之极，故“混世魔王”为大挂碍也。“坎源山水脏洞”，“坎”八卦之一，为“水”，“坎源”即“水的源头”；“水脏”即“五行属水的脏腑”，在人体五行八卦中属水的是肾脏，肾脏主一切贪欲等，为修行之大忌，故“坎源”和“水脏”主贪欲等一切挂碍。


  　　王崎前世还算不错的记忆力让他记住了《西游记》这一回回目《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而梅歌牧看来，这个故事本身就是一种喻指，而这个回目就是在暗示“断魔”也是“修行”的一道关卡。混世魔王乃是西游记大大小小诸多精怪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原型”的妖怪。在这里，他乃是暗指孙悟空自身的心魔。


  　　真正的挑衅，而且充满了文艺范儿。


  　　但是王崎他真的看不懂。对于王崎来说，这题超纲了。梅歌牧将这种七弯八拐联系起来的玄学暗喻放到王崎这个崇尚直来直去的“道可道”的理科男面前，是真正的“抛媚眼给瞎子看”。


  　　“小虫子！我要碾碎你！”


  　　或许是在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后，混世魔王就完成了某种“命令”——或者说“NPC的既定程序”。他发出畅快的咆哮，伸出手去。他的身材比例和人族迥异，硕大的肉掌光是挥动就足以带起爆风。王崎袖袍鼓动，顺着风力荡开，却不知为何，根本避不开对方的掌势。一时之间，那一双硕大的恶心肉掌，竟似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王崎溺死在其间！


  　　“居然蕴含了某种奇妙的武学，而非是想看上去那样白痴！”


  　　“谪仙的脑袋里，居然还有这种……针对巨大类人形生物开发的武学？”


  　　在这个所有化学键都被仙人灵力强化过一遍的世界里，这样的风暴撕不碎岩石，甚至连一颗沙砾都无法带起，但是在外面，这风暴就是赤裸裸的“天灾”！而在这狂暴的风中，王崎没有如同最初的反应那样继续闪避。他闭上眼睛，用皮肤感应空气的流动，根据流体力学反推对方掌势。


  　　然后，撞！


  　　由于身量悬殊的相差，王崎是合身撞过去的。


  　　即使是在毫无退路的境地，即使是在一个失误就会粉身碎骨的绝境，王崎选择的战斗方式也没有变过。


  　　通过“攻击”形式的“试探”，来“理解”敌人！

  　　“噗”的闷响之中，王崎左肩与对方的肉掌撞在一处。一瞬间，王崎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这个“混世魔王”并不像外表那样痴肥笨重。看上去这一掌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巴掌”——是连“掌法”都称不上的、如同劣童拍打蚊蝇虐杀蝼蚁的“巴掌”，但其中劲力变化却异常复杂。梅歌牧不知道在这一双肉掌之中塞入了多少肌肉，铺设了多少经脉。肌肉与肌肉之间，力量层层传递，法力则贯穿了这个“力”的“路径”，又将之放大。重重劲力如同波涛一般，如果王崎心生轻视而仅靠蛮力抵挡招架，被反弹而回的潜劲就会连带对方抵挡的力道汇入后一重潜劲中，如此不断增压提升。


  　　而不能借用外天地的今法结丹，和古法元婴之间，一样存在着生命本质的鸿沟。


  　　但是，王崎终究不是一般的“结丹”。


  　　相宇天位功全面运转，王崎穴窍之内无数阴阳爻尽数闪耀。阴阳运转之中，“有”与“无”构建的二元演化重重法度。在意识到对方力量的窍门之后，他就已经做出应对，不“堵”而“疏”。控矢诀运转，所有与他身体接触到的“力”全部微妙的改变了方向。


  　　由于法力受限、计算力下降，现在的王崎不可能像西海那样一击逆转敌人所打出的所有矢量，让对方的身体被自己的力量彻底撕裂，但是，最直观的效果却也显现出来了——在王崎被拍到地上的同时，混世魔王的掌心也被他自己的力量撕出一条口子，病态红色的脂肪翻出。混世魔王吃痛，大呼：“我要碾碎你！”


  　　而在落地的一瞬间，王崎就已经逆转自己身上的矢量，操控自己身上的动能，以更快的速度撞到混世魔王刚刚抽回的右手手臂上。


  　　与此同时，混世魔王的左掌刚刚拍到地面，掀起狂风。


  　　巨大的风暴袭击了数千米外的人们。凡人只得手挽手，避免自己被吹走。


  　　混世魔王一击的余波尚能波及千米之外，而直面攻击的王崎又岂会没有事？此时潇洒的形象，其实完全是靠一个几乎不可回复的东西支撑。


  　　法力。


  　　控制诀最大的缺陷就是“消耗”。理论上讲，任何修炼了控矢诀的人都能够逆转星辰运转。但这个“理论上”就和“金钱是万能的”一样，也仅仅是“理论上”。


  　　实际上，就这一个交错的功夫，王崎的法力已经近乎枯竭。


  　　单独的御流机关只是杯水车薪。王崎踩在混世魔王手臂上的同时，翻手取出一瓶丹药。那是艾长元几人攒了许久，留着以后“搏命”的丹药。此刻，他竟像吃糖豆那样一并往嘴里倒。


  　　回填的法力带动了功体的运算能力。


  　　王崎眼中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尽管没有灵石，但是肉眼之外的“感知”却在算法的支持下，让他看到了更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他的眼中，混世魔王手臂上的每一块肌肉乃至每一寸经脉都清晰可见。在刚才的对撞之中，王崎已经通过对方的“劲力”，反推出对方那迥异于人身的肉体结构。


  　　此时的他，正“钉”在对方手臂的大筋腱上。


  　　混世魔王后知后觉的发出痛呼，迟钝得根本就不像元婴期修士。他一巴掌呼在自己的手臂上，却拍了个空。王崎沿着对方筋腱一路狂奔，避开主经脉，避开对外的穴窍，打击对内的穴窍。


  　　每走“一步”，王崎就对这个巨大怪物的肉身多了解一分。他体内那人造的可怕经脉也渐渐浮现在他心底。不只是经脉，还有神经、血管、骨骼、肌肉……


  　　在短暂的交锋之中，这个不会“收敛”的怪物正在被王崎分析透彻。


  　　他在透过敌人“放出”的力，逆推这个能够在如此绝境当中发挥出元婴威能的功体。


  　　【那魔王丢开架子便打，这悟空钻进去相撞相迎。他两个拳捶脚踢，一冲一撞。原来长拳空大，短簇坚牢，那魔王被悟空掏短胁，撞丫裆，几下筋节，把他打重了……】


  　　而在激烈的交战之中，欢快的说书声如同幻觉一般灌入王崎的脑海。


  　　这是一段不存在于这个宇宙的故事。


  　　王崎心下一惊，尘封的记忆慢慢重现。


  　　——下一步应该是……掏刀子？先天刀气？

  　　在下一个瞬间，血光乍现。


  第二百九十四章 水脏血海


  　　血光乍现。


  　　最初只是喷涌而出的一缕黑色浆液——那是从混世魔王皮肤上的肉瘤里喷涌而出的。王崎在接触的时候就已经感知到了，混世魔王身上的肉瘤并非仅仅是所谓的“装饰用”，其中也有不少非是实心，而是“液泡”，里面有着成分不明的液体。按照王崎的猜测，估计这些肉瘤应该是同混世魔王这个怪物的血管相连，只不过那血管太过细小，他还感知不到。


  　　而现在，混世魔王的肉瘤纷纷绽裂，好像因为他的愤怒到达了一个顶点，而那些血浆则纷纷狂涌而出，它们如同有生命的物体一般翻卷、蠕动。最开始这些东西还是漆黑一片，如沥青一般。但很快，一抹红色就覆盖在黑色之上，鲜艳欲滴。


  　　先是黏稠、腥膻，随着一股股血色替代黑色，腥臭之气渐渐减弱，代之而起的是一股馨香之意。


  　　就好像最上等的生肉所具有的那种肉香。仅仅是嗅到，就让人肠胃蠕动，原始的食欲迸发。


  　　王崎却如同见了鬼一般飞快的后退。他双脚一蹬，就从对方背后离开。碍于过于粗大的脖子，混世魔王并没有看到他的离开。他依旧在自己的身上胡乱拍打。元婴期的力量之下，这片被铸成一体的大地也开始颤抖。


  　　王崎撞入石林的瞬间双手在地上一扭一转，卸掉自己身上的力道。他倒在一块石柱的背后，耳朵贴在地上，感知混世魔王的脚步。并催动自己体内的御流五机关满负荷运转。丝丝缕缕的灵力浸润着他经脉的同时，他也在判断混世魔王的位置。


  　　“没有过来……看起来对方真的没有灵识手段了。”


  　　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王崎大为镇定。他很快就放松了自己。


  　　他之所以退避，就是因为意识到大事不妙。刚刚艾轻兰和辰风的描述他自不会忘记，而当初和梅歌牧在十万大山的激战他也记得。他深知，对方有能力通过血液或其他体液完成种种奇妙手段。所以在对方喷血的时候他就选择了规避。


  　　在恢复法力的同时分出一部分力量供给贾维斯运转，让他代自己分析对方功体。


  　　但很快，一股异香滚滚袭来。


  　　混世魔王的血液虽然粘稠，可须臾蔓延开来，似流水娟娟，倏忽近前。不到几秒功夫，这血液就已经逼近王崎，甚至差点沾到了王崎衣角。王崎就地一滚，而血流也追了过来，寸步不让。


  　　这不是正常的流体应有的表现。


  　　——这个“血液”，追踪的目标是什么？

  　　——声音？还是热能？


  　　这里不可能有灵识一类的手段，而王崎自身又锁死了内天地，法力没有丝毫的外泄，所以理论上应该没有被对方感应到的可能，因此，王崎认为这必定是常规感知。


  　　翻滚之中，王崎随手取出了两块木片，分别向左右两边投掷出去。这两块木片本来是骇爪魔门留给村民的“建材”，王崎留了一些。王崎左手边的木片瞬间突破音障，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中于数丈之外爆成无数碎片，而右手边的木片则在无声无息的飞出十丈之后被王崎暗藏的一道火劲点燃，瞬间完全燃烧。


  　　与此同时，王崎借助石林，一边躲避混世魔王视线，一边后退。


  　　血液没有理会天熵诀引发的高温与光线，而纯粹力量击打大气引发的具象则使得“血海”上卷起一朵浪花。


  　　“热感应？”王崎运转天熵诀吸收自己的热能，让自己接近环境温度的同时也开始屏住呼吸。


  　　“血液是不可能产生听觉的……”


  　　“就算那不是单纯的血液，也是一样。它们是液体，不可能具有‘听觉’这种高级功能……”


  　　“难道是趋光性一类的‘本能’？”


  　　“不，不应该啊……修改血脉制造新物种不难，但是设计出一种具备特定高级功能的全新细胞却是异常困难，艾师姐都办不到。梅歌牧在生灵之道上的建树至多也就是高于我，不可能做到——否则的话，他也没必要剽窃这边的创意了……”


  　　“那到底是什么……”


  　　这个时候，欢快的、不知道是真是幻的说书声再次响起。


  　　【原来人得仙体，出神变化，无方不知。这魔王自从得了道之后，身上有八万四千毛血，滴滴能变，应物随心。】


  　　随着这一声解说，红色的“血泊”发生了变化。许多模煳的人形从血泊之中人立而起。它们分明是血液的聚合体，却仿佛丧尸一样摇摇晃晃。


  　　刚才的巨响与火光吸引了混世魔王的注意力。这魔王，此刻浑身上下就像长了喷泉一样，可就是不肯放过王崎。他想要突入这片石林之中，但是痴肥的身躯却成了巨大的障碍——他当然可以打碎石柱进入石林当中，但是这坚硬至极的石柱对于他来说同样是一个不小的阻碍。即使他撞入了石林，破碎的坚石也会刺入他的身体。


  　　这让混世魔王更加愤怒。他的愤怒似乎引动了某种后续变化，那些血构成的只有半个身子的人形摇摇晃晃的进入了石林。


  　　“嘿，角色错了，这应该是悟空的剧本啊……”王崎冷笑：“而且你以为这种小手段就能够吓到我？梅歌牧，这可是我玩剩下的……”


  　　潜藏在混世魔王浑厚法力之中的灵犀，遇到寻常法力就会化解出来，化作穿脑魔音。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玩意完全无害，但是对于王崎来说，这却有可能撬动心灵破绽。


  　　当然，也只是理论上。


  　　“我的每一个念头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又怎么可能撬得动？”


  　　看着眼前的变化，王崎逐渐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元婴神通域。


  　　在这个地方，元婴级数的修士也没可能不受干扰的展开神通域，就像王崎最初所感知的那样，这个元婴神通域是残缺的半成品。


  　　但是，若是有“介质”，那就不一样了。


  　　就像地球上，电磁干扰严重的区域，无线电不可使用而有线信号还可以维持一样——借助“介质”，元婴修士可以将自己的元婴神通域扩展得更远，也可以避免干扰。


  　　而混世魔王的“介质”，就是“血液”了。


  　　在从艾轻兰的手上明了“化形”的原理之后，梅歌牧便已经能够根据相同原理，自行设计新的生灵源质了——艾轻兰目前能做的也不过是有限的设计和试错。前者的话，梅歌牧那仙人级数的符篆知识完全就是碾压。后者的话，艾轻兰自己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而梅歌牧现在手里有着许多资源，又可以完全不顾所谓的“人道”与“长期利益”进行丧心病狂的实证。


  　　所以，才会出现混世魔王这种怪物。


  　　他那巨大的体量，不仅仅是为了“恐怖”或者“力量”，而是为了储存更多的“血液”，好完成元婴神通域。


  　　而现在，这个神通域已经完成了。


  　　而之所以能察觉声音，也是因为“震动”对元婴神通域介质产生的影响，所以才会引起法度之中暗藏的应激反应。


  　　而一般情况下，这也就可以当做“应声寻人”的功能用了。


  　　刹那间，实体的血泊变得虚幻起来。血色的雾气蒸腾起来，无形的波浪散布，旋即化成不知是真是幻的滔滔血海，而很快，血海又变得铺天盖地，无数人形在其中沉沦、翻滚，永世不得超生。


  　　王崎打了个寒战。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元婴神通域或许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他此刻看到的“人形”，似乎不单纯是“混世魔王”身上附带的神通所致。


  　　——那是……


  　　“货真价实的冤魂？”


  　　这个魔王简直就是个坟场！梅歌牧居然往他的身体里填了这么多不甘的、痛苦的魂魄！


  　　【石磷磷，波净净，古怪跷蹊真恶狞。世上山川无数多，浪起浪消繁还众。争如此景永长存，八节四时浑不动。诚为三界坎源山，滋养五行水脏洞！】


  　　欢快的声音充塞天地。这不是幻境，而是元婴神通域本身的变化之一，是在混世魔王这个家伙展开这一变的时候必然出现的变化，元婴神通域会震动大气，将这段话喊出来。


  　　“水脏”即“五行属水的脏腑”，在人为肾，在天地为江河湖海，以“水脏”之名幻化大海之形，却是梅歌牧的即兴之作。而水性收藏，肾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精者，血之所成也。在最古老的修炼之法中，三丹田尚未被人认知之时，肾脏乃是精元血气收藏之地。


  　　以“血海”代“水脏”，梅歌牧自觉自己这一手玩得妙，改得妙。


  　　而王崎的反应……


  　　“呸，原文根本不是这样的……”


  　　——这根本不贴合原着！这种二设实在是让人反感！


  　　王崎咬牙。既然这个巨大怪物的功体他已经大概反推出来了，那么剩下的事情也就很简单了。


  　　“打败他！”


  　　王崎从藏身之处冲了过去，冲向最近的人形血怪。


  　　然后，挥拳。


  　　寂灭焚天掌！

  第二百九十五章 魔王嚎哭

  　　血液凝聚成的人形狰狞而古怪，体表红褐斑斓，宛若鲜血凝结一般。其动作虽然迟缓，但是身上那强大的灵力波动却是实打实的，王崎举起手掌，与之轻轻交错而过，就改变方向，足尖在血海之上轻轻一点，然后滑向第二个血怪。


  　　“嘭”，被王崎手掌边缘擦过的血怪身上突然爆出火焰。


  　　“嘭”，王崎足尖点过的血海海面生出一朵火苗。


  　　“嘭”，被王崎所打中的第二个血怪点燃。


  　　“嘭”，又是一朵火苗于海面升起。


  　　王崎每挥出一掌，就有一个血怪被火焰包围。王崎的足尖在血海海面上轻点一次，就会有一朵火苗久久不熄。


  　　寂灭焚天掌的“根底”是“熵”，它非是直接以“热”伤人，而是提升“熵”为目的，引动中术之物自燃。这些血液组成的怪物按理说乃是混世魔王元婴神通域的一部分，被打散也应该是重新汇入元婴神通域之中，损耗极小，堪称生生不息、杀之不绝。但是王崎与对方接触的瞬间，就已经将那个“部分”实实在在的点燃。


  　　——我不能斩断你的手指头，但是我可以点燃你的手指头！


  　　对付这类有着极大范围的阴秽魔道绝学，“火”便是最好的利器——这是古法时代就流传下来的经验。只不过，非是修炼到极高的“火”属神通，或者修炼到“法有元灵”的高等灵火，才有这等效果。而王崎的“熵”却不在此等行列。这一门功夫之本质乃是“体系混乱程度的表现”，与“灵慧”这种秩序产物天生八字不合，就算是仙人也别想将寂灭焚天掌一类的法门练出“法有元灵”。而王崎自身的功体与斗战风格也不完全契合寂灭焚天掌，所以在数分钟之后，他就再次沿着石柱攀爬，避开越来越厚重的血雾。


  　　那“血雾”本质上就是耦合了强大灵力的类抗灵素挥发产物，吸入这些血雾就等若是吸入混世魔王的法力。混世魔王看起来愚笨痴呆——或者说他本身愚笨痴呆，但是他的斗战本领却是谪仙不知经历多少个世界的积累之体现，若是心怀轻视而将这法力纳入体内，很可能在激战之中遭内外呼应而失控暴动！

  　　极致的高温烧穿了血云。王崎身披火焰，如同猿猴一样在石柱之上攀爬。


  　　“单体的血怪倒还不算太强……但这反而更让人意外了。”王崎看着在血海之中翻滚沉浮的诸多怨灵血怪，心中警惕不减反增。


  　　如果这些血怪本身是被当成召唤兽来用的，那就实在是太过白痴了——这只是单纯分散混世魔王堪称巨大的法力总量。既然梅歌牧不是白痴那这血怪就肯定还承担着什么用途……


  　　“呼”的一声。爆流骤现，空气几乎是突然之间变成了固态。王崎刚刚抬起头，就看见巨大的黑暗冲破血色灵光压向自己。他心念电转，抬起双手想要抵抗，却被无俦巨力狠狠碾压。


  　　是混世魔王！

  　　血雾既然能够震动大气，播放梅歌牧的说书，那自然也可以改变大气震动，掩盖声音！在这个不能使用灵识的区域，再隔断眼识耳识，就与隐身无异！

  　　混世魔王并非不能进入石林区，而是进入困难！但是他依旧可以强行撞开石柱！


  　　对于王崎这种习惯于“攒一手必杀然后OTK一波流”的玩家来说，这种失误几乎是致命的！

  　　当然——“几乎”。


  　　混世魔王狞笑着将王崎连同他身边的石柱一起扫断，甚至还带着这一截断掉的石柱攻向下一根。可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手上传来一阵巨大的、仿佛违背常识与力学定律的绝大反击之力。他的手臂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大幅回转，怪异的力道从扭曲的方向拉伸肌肉，使他皮肤开裂，在空中洒出一道血雾。


  　　控矢诀。


  　　在上一次交手中，王崎已经对混世魔王的身体结构有了一定的了解，再次对他施展控矢诀，就有了一个可以套用的模型，计算量大大减小！


  　　而王崎则在半空中呕出一口血。他就着这血将回气丹咽下，却是不肯浪费。控矢诀最大的缺陷就是需要消耗相当大的法力，在这种情况下，王崎也不奢望能够靠着控矢诀在近身战中压倒敌人。作为吝惜法力的代价，这一击之下，他也受了一些伤。


  　　而这还不算完。


  　　随着混世魔王血液喷出来的，自然还有混杂在血清之中的、耦合了强大灵力的不同种类类抗灵素。这些类抗灵素中，自然有一部分是用来禁锢“怨灵”的！


  　　一瞬间，为数众多的脸在王崎身边显现。这些半透明的“人脸”个个面容扭曲、双目一片黑暗，显然死亡时怀着巨大的怨毒与仇恨。旋即，喷洒的血雾飞速凝结，形成一个个怨灵血怪！

  　　怨灵血怪在空中扑向王崎。然后，暗藏侵蚀之力的血色灵光剧烈闪耀。王崎心知不妙，双臂舒展，寂灭焚天掌化作掌刀展开。但凡是被王崎掌风扫中的怨灵血怪都剧烈的燃烧起来。丧失了神智的怨灵开始还是惊恐万状，可下一瞬的脸上便闪过一抹惊骇，随后安详的被烧蚀殆尽。


  　　可更多的怨灵却如同丧失一样扑了过来，围住王崎。


  　　“轰轰轰轰轰轰！”


  　　连环的巨响震动血海。


  　　王崎撞入血海之中，被这血海彻底吞没。


  　　“咕咕咕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魔王杀死他了！本魔王……不，不对！我自由了！”


  　　在那一瞬间，“混世魔王”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以及——“解脱”的味道！


  　　他的诞生，就是为了杀死王崎。那个“仙人”说，“混世魔王”是某一个话本故事里一位大天才大英雄的心魔外化，而面前的这个今法外道天才也应该有心魔外化，所以他就得是“混世魔王”！

  　　仙人说需要“混世魔王”，所以他就必须是“混世魔王”！

  　　虽然记忆都被抹去了，他却清楚的知道他根本不是混世魔王。那个混账仙人，虽然抹去了他的记忆，并强迫他演戏，却懒得为他编一个虚假的经历，只是将故事当中荒诞的设定硬是套在他身上！或许在仙人眼中，自己这个小卒子怎么想根本就不用在意吧？

  　　欢笑之余，“魔王”嚎啕大哭，被迫扮演“魔王”之人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地震了。


  　　地震，在这个无数大陆碎片拼成的立体空间之中，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像宗路拓当时所说，这里就好像被一双大手不停搓揉的积木块，积蓄了无穷的力量。


  　　但这一次，地震却只一瞬就停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数平缓升天的巨大岩块。


  　　“什……”“魔王”大吃一惊。


  　　但剩下的时间显然还不够他吃惊的。


  　　一道赤黑的“烛火”烧穿了血海。


  　　混世魔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崎居然还能从自己的血海之中冲出来。就算是在正常的天地，大家都可以使用法术，正常的元婴修士也没法阻止血海力量的侵蚀。


  　　但王崎偏偏就烧穿了血海。


  　　王崎之所以不用天熵诀持续燃烧，便是因为天熵诀本就没有“持续燃烧”的优势。所谓的“灵火”，大凡只是“形如火的灵力或法术”，譬如“命之炎”，就与“火焰”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这些灵火大多有“点燃”什么的功能以及“吞噬灵力维持自身”的属性，所以才能够不停的燃烧。传统的“灵火烧血海”桥段，也多半就是如此了。天熵诀却是直接跳过了“火之形”，没有“维持”，只是单纯的“点燃”。


  　　若是能够一举点燃对方大半力量也就罢了。点燃一小片，那只会被扑灭。


  　　但反过来，天熵诀在“点燃”的能力上做到了极致。不计较时间长短，不计较控制能力，不计较自身是否能够幸存，那么理论上就算是练气期的初学者也能在瞬间获得大日核心的温度。


  　　王崎烧穿了血海。岩石的地面就裸露到他面前。而就在这一瞬间，地震发生了，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但王崎就利用这个“巧合”，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击。


  　　崩山碎岩法，利用地震掀起大地的力量。由于其原理与“控矢诀”本身有几分类似，所以王崎学习了一下。但是经验公式运用的差距、自身的熟练度以及功体对大地的感知，使得他只能在地震之中一股脑的掀起数块巨石，却做不到宗路拓那样精准控制。


  　　但也够了。


  　　混世魔王嚎叫着，双手挥向那一片滞空的巨石。王崎爆发的瞬间，血海元婴域被烧出了破绽，巨石则搅乱了空气与风。在这一瞬间，他失去了通过元婴神通域获得的对王崎的感知。但他清楚，王崎一定混杂在这一片巨石当中。


  　　——那么，全打飞就……


  　　眼角之中，他看到了巨石与巨石的缝隙之中闪过的蓝色衣角。他双掌挥向那数块巨石。巨石与巨石撞击，阵势变化。


  　　但这都在王崎的预料之内。


  第二百九十六章 魔王真身

  　　地球上有一种叫做“桌球”的游戏。这个游戏的“开局”，就是用一个球，去撞击码在一起的许多个球。在击中那“多数的球”之后，最初击打出的那一个球的动能，就会转移到其他球上。动能在球与球之间来回传递，会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形成一个极复杂的情况。


  　　哪怕是最好的桌球选手，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克服“开局”的“随机性”。


  　　对于精通武道的修士来说，他们倒是可以用看似随意的一击，同时将所有桌球按照特定顺序击入指定的袋中。


  　　可若是桌球当中，又混进了一只完全无法控制的“老鼠”呢？


  　　现在，混世魔王面前的大块飞岩，就是那“桌球”。


  　　而王崎，就是那“老鼠”！

  　　混世魔王的掌力透过一块岩石传导到另一块岩石。被异种灵力淬炼两亿年的岩石还不至于立刻破碎。力与力在岩石中激荡、冲突。而王崎就好像那一只老鼠。由于对方的攻击经过几道岩石传递的关系，这个“力”的复杂度已经大大减小。王崎几乎是时刻把握着岩石群的动态。他因势导力，偶尔使出控矢诀，反转部分岩石的部分动能方向。


  　　对于“老鼠”自身来说，“自己”其实是一个“可控”的因素！


  　　在王崎有意识的控制之下，岩石遮挡着混世魔王的视线。而对于胸中早有“岩石”这个系统的王崎自身来说，就算没有视觉与灵识，他也能锁定发力的混世魔王！他如同利刃，以无厚入有间，飞快的穿梭在随时会消失的间隙之中。


  　　混世魔王没有发觉，自己面前的岩石在无形之中让出了一条“路径”。


  　　然后，赤金相间的闪电射出！


  　　浑身是血的王崎撞在了混世魔王的脸上，他两只正常人大小的小眼睛露出了一丝惊恐。王崎浑身缠绕着血色的闪电——那是灵力激荡之下形成的类似于“小雷劫”的雷霆。混世魔王自己的法力终究是侵蚀了他。只是，他体内生出了更强的力量，以“暴力”的形式将杀人的血色灵气驱逐。


  　　不可能的，结丹期修士不可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灵力。在外面不可能，在这里更不可能！

  　　但是，斗战本能却让混世魔王做出了反击。他的手掌迅速往自己脸上拍去。哪怕这一击会将自己一同拍死，他也在所不惜。


  　　这是他唯一的“任务”！

  　　在最后，他没有看到王崎复杂的眼神。


  　　不见同情，但见惋惜。


  　　——如此样本，留不下活体了。


  　　混世魔王的功体与之前的敌人迥异。在第一次与对方贴身肉搏的瞬间，神瘟咒法其实就已经种下，但是效果却差强人意。而王崎清楚，对方使出元婴神通域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无法控制战斗波及范围。如果尽情的打下去，那么自己这边必然死伤惨重。


  　　所以，天剑出鞘。


  　　三寸。


  　　金光一闪，混世魔王上颌骨之上的部分全部蒸发，连血液都没有喷出。王崎奋起余力往下一压，金色的剑芒下滑，撕裂了这个怪物的半个身子。


  　　血的火山喷发了半秒不到。魔王的血压似乎就这么归零了。元婴神通域崩溃，运转不休的诸多怨灵长啸，发出了“解脱”的“欢呼”。


  　　约束他们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他们就好像是拉磨的驴子，或者“仓鼠发电机”当中奔跑不休的“仓鼠”。随着混世魔王法度的行布，他们负责推动元婴神通域，并依照怨灵对生魂本能的渴求，将元婴神通域本身的力量导向进入元婴神通域的外人。


  　　在干扰极端严重、不能使用一切远程能力的这里，对方也在想尽办法寻找替代的“工具”与“手段”。


  　　王崎从混世魔王轰然倒地的尸身上一跃而起，趴在一旁的一根石柱之上。在诸多被损毁的石柱之中，这是仅有的完好部分。


  　　他用一只手承载自己的体重，另一只手则捂住嘴，努力将吐出来的血吞进消化道。


  　　这里缺水少食，吐血都成了一种奢侈。


  　　刚才的一连串攻击，尤其是最后的一击，让他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在最后不得不汲取天剑的力量。


  　　天剑剑鞘可以限制天剑出力，让天剑剑力变得平和，使并非绝顶高手的低阶天剑使也能够借用天剑剑力——这是某一位被众人看好的天剑使陨落之后，天剑宫追加研发的全新功能。但是所谓的“缓和”，终究也是有限的。


  　　王崎当初对付奥流的时候，透过兽机关集群借用天剑剑力，结果兽机关集群尚且因为过载而烧毁无数。


  　　更何况，是法力濒临枯竭的王崎？


  　　王崎自身的肉身淬炼程度根本不高。在他法力完好、与天地相连的时候，倒是能够凭借法术强化而碾压淬炼千百年的同阶修士肉身，但现在他自己的防御力就单薄得可怜了。


  　　他强行容纳天剑剑力，几乎是伤了自身根基。


  　　强行驱逐血色灵力的行为，让他全身经脉无一处不伤。而混世魔王的攻击也并非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内外交攻之下，他没有脱力倒下，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了。


  　　不过王崎看起来并不沮丧。他只是苦笑。


  　　“用自戕来化解延缓元神化……亏我做得出来……”


  　　在来之前，他就深受元神化的困扰。现在也是。在刚才的激战之中，他都没有动用自己元神化的眼睛。那太危险了。在这里打通内外天地成就元神，就是找死。


  　　所以，他有意识的使用两败俱伤的战术，来制止这种变化。


  　　另一方面，这也是为了保护身后那些失去战斗力的家伙。


  　　王崎自然可以不管不顾一记天剑灭了混世魔王。但是，能够秒掉大乘期修士的“一击”又岂是他这个布局一年才完成“金丹斩大乘”的修士所能够驾驭的？若是穹顶崩塌或是引发其他连锁反应，他哭都没地方哭。


  　　而若是这种连锁反应杀死了他身后的凡人，先天五德之力来源断绝的他同样没法走多远——说不定辰风他们三个的那种惨状，就是他最后的结局。


  　　综合了多种局面之后，王崎选择了一种较为合理的满意解。


  　　“呼，呼……”大约过了一刻钟之后，王崎才缓过来。剧痛依旧让他全身肌肉颤抖不已，但至少不会影响行动。


  　　“得去收集样本。”王崎说道。他低头看着血泊，然后愣住了。


  　　血泊之上，出现了一个人头大小的血泡。这个血泡表面浮现出白色的灵光，有一张人脸就在那灵光之中，死死盯着他。


  　　那张脸，王崎印象深刻。


  　　“梅歌牧……”王崎一只手按在天剑剑匣，另一只手则暗暗扣住一枚早已准备就绪的灵犀瓶。


  　　“第三区域，净空。”梅歌牧先是严肃的说了一句，继而转为嬉皮笑脸，道：“而且你对我这个分身的攻击，对我本体根本就没有用哦！来吧！来吧！问我问题！作为通关奖励，我会告诉你你应该知道的一些事情！”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谈的。”王崎谨慎的松开了扣着灵犀瓶的手。他拿不准掌握了神瘟咒法的梅歌牧究竟有没有修补漏洞的手段，而这个分身又是不是与本体相连。如果暴露了他在十万大神就设下的后门，那现在出击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我将给你一副地图。”梅歌牧笑道：“你将在那里找到你的冒险伙伴，你会在那里得到主线任务的线索，你会在那里得到……真相。”


  　　王崎皱眉：“真相？”


  　　“你未必愿意面对的真相。”梅歌牧笑了笑。然后，混世魔王的血液涌动，形成一张地图。


  　　“说起来啊，朋友，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我会塑造出混世魔王这个角色？为什么我会在他的体内塞进那么多不完整的魂魄？为什么那些鬼魂又会与混世魔王的功体如此和谐？”


  　　王崎没有理他。在记下了地图之后，他就开始采集地上的血液。


  　　在这个地方，细胞很难失去活性，所以刚死的混世魔王和死了好几天的混世魔王，作为“样本”的功能是差不多的。


  　　“喂，喂，你这样多没意思？通关奖励啊！”梅歌牧大喊：“你就不想知道，混世魔王原本是谁吗？”


  　　王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梅歌牧：“总不至于是我认识的人吧？”


  　　他还记得混世魔王在他被打入血海时所说的话。他原本也是人族，而非“魔王”。他只不过是被梅歌牧强迫扮演“混世魔王”这个怪物而已。


  　　梅歌牧笑了，笑得很得意：“他谁也不是，他真的就是混世魔王。”


  　　“嘁，通关奖励没有一点诚意，游戏可是运营不下去的。”王崎强作轻蔑的一笑。


  　　如果混世魔王谁也不是，而是一个完全由梅歌牧完成的强人工智能——呵呵，那就不是仙盟围攻梅歌牧而是梅歌牧反过来霸占仙盟了。


  　　“不不不，这才是我最得意的地方。”梅歌牧大笑：“‘混世魔王’确实谁都不是——他并不是由这个或者那个‘个体’改造而成的。他的意识，来自于许多个体。”


  　　“这个群体在过去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混世魔王这个个体在诞生之前也没有其他个体的名字，他只是‘混世魔王’。”


  第二百九十七章 真正的魔王


  　　“混世魔王确实谁都不是——他并不是由这个或者那个‘个体’改造而成的。他的意识，来自于许多个体。这个群体在过去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混世魔王这个个体在诞生之前也没有其他个体的名字，他只是‘混世魔王’。”


  　　在梅歌牧得意的笑声当中，王崎讶异的抬起头，盯着这个好像已经陷入了癫狂的谪仙。


  　　——难道说，混世魔王其实是个集体意识？

  　　——这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看穿了王崎眼神中隐藏的困惑，梅歌牧愈发欢快：“这难道不是你内心所想过的念头吗？——这践踏灵智的做法。”


  　　“混世魔王啊，他当然不是什么‘集体意识’——他是多个个体的自我揉作一团诞生的，可以算是‘个体’的东西。他非陈述性的记忆被破坏殆尽，关于过去的记忆也没有存留，没有任何对过去肉身的记忆，没有任何对过去情感的记忆。对于过去经历的记忆——或许有，但是却自相矛盾吧？啊，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如果想要作为‘证据’进行分析的话，无视掉我的最后一句话好了。”


  　　王崎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啊，当然！当然！我并不是变态！我绝对不会单纯为了虐杀而虐杀！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高尚的计划！”梅歌牧慷慨激昂：“来，来，来！你且听我说！你且听我说！混世魔王的诞生，其实是为了我们的梦想！是的，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此时此刻，虽然身遭重劫、神通不再，我仍然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深深扎根于我的道心之中。我梦想有一天，这一方天地会站立起来，真正实现其信条的真谛：‘天下大同。’我梦想有一天，在神州的昆仑山之上，昔日的仙人将能够和昔日的凡人坐在一起，人人心意相通，心之壁障不复存在。我梦想有一天，我的转劫之身能够在一个不以自身功法，而以自身品性评判个体优劣的国度里生活……”


  　　王崎嘴角向下扯：“呵呵，你个邪魔就不要糟蹋好句子了。虽然我一样讨厌强行公平的逆向歧视，但是，至少我觉得最初为了争取公平而站出去的人——和你有本质上的差别。”


  　　“你不理解我！”梅歌牧抱着头大喊：“你不理解我！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和我相互理解呢？”


  　　“等我用你追求的力量碾死你之后，大约就能够和你相互理解了吧。”王崎转过头去，从混世魔王的尸体上切下更多的肉片，并收集地上的血液：“有什么计划就直接说吧，别试图动摇我的道心——你应该清楚，这根本就办不到。”


  　　“呼呼呼……哈哈哈哈。”梅歌牧手按住额头，露出哀伤的笑容：“真遗憾，你现在还不能理解我的理想……算了，说回来吧。为了我的梦想，我想要理解，什么是‘智慧’，什么是‘爱’，什么是‘心灵’，什么是‘意志’……”


  　　“在获得了神瘟咒法的长久岁月里，我一直在做着这样的尝试——将‘智慧’、‘意志’、‘执念’、‘爱恨’，将这些东西，从‘人’当中剥离出来，剩下的将会是什么？”


  　　“‘获得神瘟咒法’……”王崎脑海当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在这不见天日的、充斥着恶念的、禁绝了绝大多数法门的环境之下，一个癫狂的半仙，手指拂过裸露的大脑——而这些大脑所控制的脸，正露出种种迷惘、绝望的表情。


  　　然后，他意识到一点——梅歌牧或许真的这样做过。


  　　王崎所能想象出的“黑暗”，统统都能在“梅歌牧”手上变成现实。


  　　——这是灵凰岛之战的“无底线”版本。


  　　“获得神瘟咒法”，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而整整两年，这个家伙都在做这种事情吗？


  　　“在一次次尝试当中，我逐渐发现了——‘心’之一字，最是奇妙。无论你如何小心的剥离一个部分，都会造成整体的‘质变’。同理，植入任何来自于其他的‘部分’，也会引发种种不可预料的变化。”


  　　“我剥离过武极天宗弟子的武道，剥离过天书楼弟子的知识，剥离过皇极裂天道弟子的霸道与信念，今法修士虽然少见，但是我也曾经剥离过他们的求知之心——然后再塞回去。我的天，真是奇妙！我感觉我正在揭开‘心’的秘密！”


  　　仅仅是描述，王崎甚至就能大概猜出对方的想法。


  　　将魂魄像硬盘那样，粗暴的分区，进行高级格式化——而梅歌牧那视他人为蝼蚁的心态则让他可以完全不在意这其中损失了多少信息。然后，将魂魄当中原有的信息进行引导，填入不同的分区，再简单的增减，删除、割裂、转移……


  　　“没错，没错——我希望他者能够对我彻底卸下心防，我希望‘我’与‘他者’心灵之间的壁障消去……”梅歌牧低沉的笑道：“呼呼，哈哈哈——我希望能够得到他人的心灵，我希望将自己的理想分享出去。”


  　　王崎点了点自己的脑子：“所以你最终的目的，其实是这个？而你对神瘟咒法的研究，却不足以支持你得到我脑子里的东西？”


  　　后一句话无异是废话。如果梅歌牧已经研发成功了，那这场游戏本身的目的也就没有必要了。梅歌牧甚至不需要任何人替他做研究，更不需要依靠“生命威胁”逼迫今法的天才们迸发潜能。


  　　梅歌牧脸色有一点难看。即使不计较自己人格崩坏，完全吃下其他今法修士的魂魄与记忆，他也不能真正完美复制对方的思维。


  　　更别说王崎这种在今法仙道之中都被认为是稀世难得的“智慧”了。


  　　若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损失了什么，梅歌牧觉得那会成为将来千万年的遗憾。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哈哈哈哈。”他大笑：“当然，那些被我研究过后，残存的边角料，我也不会浪费。我会怀着医者的心，用全部手段去治愈他们。当然，有些就救无可救了，我就将他们变成恒定的灵体，存于混世魔王体内。”


  　　“但是啊——你知道吗？当混世魔王现在的人格，也就是那个诸多个体残渣混成的一个个体偶然出现的时候，我的内心居然会出现一丝恐惧。”


  　　梅歌牧按着自己的胸口，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为什么会恐惧呢？是了，我和这个可怜虫何其相似呢——我啊，我也不是单独的个体呈现的。我是‘洪天大君’，我是‘王崎’，我还是其他的、被我吃掉的存在。但是，我为什么要恐惧呢？我很早就明白我的本质，虽然迷惘，却不为自己的低贱而自卑，更不惧怕迫害。可我偏偏就恐惧了。”


  　　“思来想去很久，最终，我明白了，兄弟——那是你的恐惧啊！可你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被捏出来的玩意恐惧呢？”


  　　梅歌牧指了指天上：“难道说，你觉得你的存在，也非是自然的吗？”


  　　王崎脸上的冷笑第一次消失。


  　　嗯，这确实是他心中暗藏的小小恐惧吧——关于前世的记忆。


  　　没有人能够证明，那个名为“地球”的蔚蓝色行星上发生的一切，不是他一个人的心魔。更没有人能够证明，他记忆中那个不得志的研究员真的存在过。


  　　孤证不立。


  　　而地球上存在的一切，却恰恰只能来自于他的“孤证”。


  　　如果说“地球”这个整体的记忆，还可以通过他对神州、对这个宇宙的种种了解得到印证，那么关于他前一世个体的记忆，那就真的是孤证了。


  　　他不能肯定，自己记忆中的“自己”，到底有没有存在过——那是另一个宇宙真实不虚的历史吗？还是像“混世魔王”那样，只是背后“大能”随手捏出来的东西呢？


  　　【混世魔王，是主角的心魔。】


  　　梅歌牧笑了。


  　　“去吧。”真正的魔王高呼：“解下混世魔王腰间的袋子吧！在那里，不止有供你们维持生命的资粮，更有血炼法的原始秘籍——变强吧，活下去吧，最后，站到我面前吧！”


  　　“到那个时候，你说不定就会明白的。”


  　　……


  　　艾轻兰看着坐倒在自己面前的王崎，有些奇怪：“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而且伤得……很重的样子？”


  　　“没有预料当中强，可也没有估计得那么弱。”王崎叹息：“在这种局面下，想要击败元婴期修士，总得付出一定代价的。”


  　　“顺便，刚才梅歌牧现身了。”王崎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才继续说道：“他跟我讲了一些事情。”


  第二百九十八章 蠢货梅歌牧


  　　辰风回来的时候，发现核心内里的气氛异常沉闷。他有些奇怪，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遇到梅歌牧了。”王崎睁开眼睛，道：“和梅歌牧说了几句话，知道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辰风很惊讶：“你遇见了梅歌牧？”


  　　按照王崎之前的推定，梅歌牧之所以一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就是因为他的神瘟咒法能够破坏掉梅歌牧留下的某种法门。而这次……


  　　“我没有使用神瘟咒法。”王崎笑着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我偶尔也会想要靠自己的实力打一打的。”


  　　辰风惊疑不定的看了看艾轻兰。由于隔得太远，所以辰风他并没有觉察到那一战的细节，只是能隐约感觉到“敌人很可怕”。他倒是不怀疑王崎会赢，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王崎居然连神瘟咒法都不用就可以赢！

  　　王崎笑了笑。他这次没有使用神瘟咒法，除了“控制损害”之外，也确实有“试一试是不是梅歌牧每次的留言都被自己洗掉了”的因素。


  　　“太丧心病狂了。”艾轻兰叹息：“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个人——丧心病狂。”


  　　辰风疑惑：“怎么了？”


  　　王崎将梅歌牧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辰风又本能的看了看艾轻兰。说真的，他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他想要觉得“愤怒”，但是他并没有见过混世魔王，对王崎描述中的那一场惨剧也缺乏实感——他竟想象不出，仙人可以这样恶毒。


  　　王崎看着辰风，问道：“兄弟，我问你，理论上来讲，有没有可能说一百八十四个人的魂魄碎片结合在一起之后，出现唯一的一个完整的意识？”


  　　辰风困惑的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没人进行过相关的研究……没人做这种事，我不知道。”他摇摇头，反问：“那什么混世魔王，他可以批量制作了么？”


  　　王崎摇摇头：“按照他的说法，混世魔王的诞生纯粹是机缘巧合的结果。”


  　　“这样一个灵智出现，想必也是……也是痛苦的吧。”辰风竟有一种手脚不知道往哪放的感觉。他道：“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王崎摇摇头。恐怕在梅歌牧意外发现“混世魔王”苏醒的时候，那种源自于他王崎的“恐惧”就出现在了他心底，让他产生了“心魔”的想法吧？

  　　但这个念头，对于王崎自身来说，却也算不得魔念。


  　　朱佳梅胆子本就不大。同宗路拓一样，她也是甚少经历生死的新生代修士。虽然求道之心坚定，对于仙盟的感情与忠诚也经受得起考验，但惟独缺乏面对生死时的冷静。女孩子啜泣：“怎么办……那个谪仙明明……他又强大、又聪明，还不择手段。”


  　　“不，他并不聪明，反而相当之蠢。”王崎重新闭上了眼睛，道：“其实，如果他真的聪明的话，就不会两年以来一直宅在这里做一些意义不大的玩意了吧。”


  　　众人看着王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在我少年的时候，曾经有一段短暂的时光学习过生灵之道，我至少知道，善待实证用生灵，不只是道德上的要求，更是为了避免那些生灵的情绪影响生理，进而影响样本。”王崎道：“可是那个家伙，对待自己的实证生灵，却连个幻术都懒得放——他是不在乎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可从这一点看出，他铁定是缺乏最基础的‘素质’的。”


  　　“我敢打赌，他甚至连一个生灵之道的实证都设计不好，哪怕是为期两年的血腥实证，在缺乏正确方向与理论指导的基础上，和普通的虐杀怕是差别不大。”


  　　“在这两年里，他的神瘟咒法没有出现什么本质上的变化，而他的‘作品’里，没有什么武道通神之辈，更没有智计过人之辈——说不定在解构了不知道多少今法修的灵智之后，就连一个合格的研究者都不存在。”


  　　最终，王崎总结道：“将两年的时间虚掷到这种看不出有啥前途的破事上，却不肯思考怎么从仙盟、龙族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甚至不肯去仙盟好好找相关书籍了解一下现在最前沿的理论——你们说，这难道不是蠢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辰风笑道：“我总觉得，‘缺乏素质’这一点，惟独你没资格说啊，‘道种之耻’道友。”


  　　众人哈哈一笑，气氛终于稍稍活跃了一点。


  　　但是，在今法修士的心底里，有一份沉重却是挥之不去的。


  　　——恐怕，从尔蔚庄落入这里的同道，也不全是被投入了这场游戏吧……


  　　因为梅歌牧说了他对付今法修的手段。


  　　宗路拓推说自己累了，想要去休息。众人知道他心忧自己师妹，没有勉强他继续和众人一起思考破局之法。


  　　然后，剩下的众人也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辰风将王崎引到了远离修士们的某一处。这里甚至距离凡人们也有一定距离。在那里，王崎制造出的三个“伪修士”正抬着一块巨大木板，木板上并排躺着三个人——或者说，三块蠕动的肉。他们严重畸变的巨大身躯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形状，好像三头捆了手脚的待宰的猪。


  　　还是受过辐射污染的那种。


  　　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五个村民过来了。他们身上同样覆盖着畸变的经脉，看不出人形。但是他们好歹还可以走动，日常行动还没有受到限制。而这五人当中，还有两个连眼睛都被畸变挤没了，视力丧失，就只有三人，戒备的盯着王崎，脚步还在下意识的后退。


  　　这就是这一区域的村民了。辰风等三人离开之后，他们被骇爪魔门“收税”切割赘肉死了两个，又陆陆续续饿死了几个，现在就只剩最后八个了。


  　　原本数百人，在一年的时间里，被折磨得就剩八个了。


  　　王崎低声道：“你们现在效果最好的抗灵素，是从哪位身上提取出来的？”


  　　辰风亦是低声道：“那位……已经死了。由于身体比寻常人好些，所以骇爪魔门切割组织的时候，对他多切了些——好像是他自己要求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然后，他死了。”


  　　“至于剩下的这些……我们也从他们体内分离出了类抗灵素，不过效果就没那么好了。你也知道，畸变越少的个体，就证明他经脉分泌的异种灵力耦合生灵源质，即“类抗灵素物质”效果越好。”


  　　王崎指了指畸变最严重的三位：“那这个是……尤其不好？”


  　　“不，类抗灵素分泌过差的已经死了。”辰风低声道：“这些畸变极端严重还不死的……其实是属于那种类抗灵素源质耦合能力不强，但是异常稳定的。也只有这种异常稳定的类抗灵素，才能让他们在严重畸变之下保持生命。”


  　　——这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么……


  　　王崎沉默片刻，道：“也就是说，你们提炼出的抗灵素，其实对他们也有用？”


  　　辰风点点头：“有用是有用，但是……他们明显不肯信。”


  　　王崎挥挥手，做下决断：“强行给他们打也行，总之，必须保证他们性命！”


  　　这件事，可以获得一丝先天功德之力。王崎是有意识让他人去完成的。有那些凡人一直在念诗，所以他的先天五德之力从未断过，也不缺这一点力量。但是辰风几个就不一样了。


  　　辰风有些为难：“可是抗灵素的原料……”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刚刚刷了一个肉山，而艾师姐已经自然演化出‘抗灵素化形’的天演神通出来，要不了多久，抗灵素就是源源不断的。”


  　　辰风沉吟：“就算是这样，我也建议最好再等两天。你带来的这些人，畸变程度明显更轻，说不定可以分离出更好的类抗灵素源质——只要我们完成了新的分析。”


  　　王崎点点头：“这一点你就和艾师姐拿主意吧。顺便问一下，以你医者的眼光——这几个人里，你觉得哪一个情况最危险？”


  　　辰风不知道王崎要干什么，一时之间倒是不肯指出来了：“先说说你要做什么。病人生死一线，也不是你拿他冒险的理由。”


  　　王崎从袖子里甩出一块绢布，上面写着一套完整的修炼功法。辰风扫了一眼，微微有些心惊。


  　　这是以血管代替经脉，以心脏代替丹田统御血潮灵力的特殊功法。他很奇特，也没有涉及“分神化念”以及“我法如一”的部分，只是说，可以将外来的含有强大灵力的妖血注入体内，让自己掌握强大的力量。


  　　辰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啊，这是梅歌牧放在混世魔王身上的东西。”王崎的语气分外不爽，似乎并不甘心按照梅歌牧的意思使用这个东西，却又不得不使用。


  　　血炼法。


  　　王崎指了指那些新来的村民：“给最严重的那个注射了抗灵素续命之后，我就想让他试一试这个。”


  第二百九十九章 呼吸奥义

  　　大约五个时辰之后，艾轻兰一脸疲倦的将输液瓶挂起，然后将针头刺入一个畸变村民的身体。她看着手里的输液器，眼神当中满是不可思议：“这种……这种持久的注射方式你也使得出来哦？真是……奇怪呀？”


  　　她倒是蛮想说“天才”的——准确来说是“医道天分”，但不管怎么看，王崎都和这个词没有一分一毫的关联。


  　　这个“道种之耻”，应该是这个词的反面才对。


  　　王崎无所谓的笑了笑。在神州，“注射器”这玩意都是稀罕事物。想要将药水直接打进血管？大家都是用法术的啊！谁会老老实实用针注射？也只有稳灵阵法之下、法术不能动用的部分实证部里，才有注射器这种稀罕的实证耗材，更别说输液器了。


  　　不过，输液器和注射比起来，还是有一个好。它能够持续的提高血液当中某种物质的含量，并且比较舒缓。


  　　这正好符合现在的情况。


  　　饱受异种灵力侵蚀的村民已经命不久矣，畸变的经脉实际上已经榨干了他身体的全部潜力。就算用血炼法让他一举获得恐怖的法力，恐怕这村民也会首先因为这法力而生理机能失调，死得痛苦无比。


  　　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手段，缓慢增加他的法力。


  　　艾轻兰见王崎不说话，只是笑，心情有些复杂。她道：“你要记好，这是我从你带来的那些人体内重新提炼出来的类抗灵素源质——称它为新抗灵素也并无不可。它的效果是之前版本的五倍，但是稳定性却略逊原本，所以我又掺入了百分之五左右的稳定性类抗灵素——这一重你绝对要把握好了。”


  　　她确实有些担心，王崎任性妄为之下，没有把握好抗灵素的性质，误了这个村民的性命。


  　　在获得混世魔王的尸身之前，艾轻兰就花了大约四个时辰的时间，从王崎带来的村民当中寻找轻度畸变者，提取血液与组织液，分离类抗灵素源质，试探其性质。本质上不过是一种重复劳作。再然后，也只是调整自己的神通，利用化形之法制造出更多的新抗灵素。


  　　但王崎对于“血炼法”的参悟，也只有这么长的时间。


  　　尊重生命，尊重哪怕是注定要消逝在自己手中的生命。


  　　这是艾轻兰离开仙院进入天灵岭之后，所被教导的第一件事情。混合了求道者“排除干扰因素”和仁者“慈悲”的做法。


  　　——正是因为生命的奥秘不得不依靠其他生命的死亡才能揭示，所以我们必须更加敬畏生命。


  　　“未知生而行死事者，吾当以死而教之”这句话对于天灵岭弟子来说，正是需要终生秉持的门训。


  　　王崎点点头，也只是点点头：“实际上，师姐您要是能将新抗灵素的构象给做出来，那我这边就真正是万无一失了。”


  　　构象，物理有机化学的一个重要概念。它就相当于一个分子立体的结构图，在空间上标明了某一个原子在哪里——甚至还包括了这些原子彼此的相对距离以及物性键之间的角度。


  　　而在这个领域，构象还不算是最终的成果。距离有机分子的三维结构还差了好几个步骤。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足够用了。


  　　蚁族法度，有“灵犀素成符”的表现。而这个“成符”，就是灵犀素的三维结构与天地灵气之间产生干涉。若是王崎有了新抗灵素的构象，他就能够更深入的理解异种灵力，构建血炼法——这就好比一门“纳符入体”的修法，王崎吃透了那个“符”。


  　　艾轻兰翻了个白眼：“一种未知生灵源质的构象，这在外面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项目了哦，资源人手都充足的前提下，也得做许久。你要我在这种情况下半天做出来？”


  　　王崎摊手：“所以，如果出了医疗事故，我不负全责呀，后方支持没做好。”


  　　话虽这样说，但王崎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他花了足足五个时辰参悟“血炼法”，最终又怎么会因为“弄错了类抗灵素的性质”而失败？

  　　哪怕没有新抗灵素的构象。


  　　虽说“参悟了五个时辰”和“吃透一门功法”之间，是不能划等号的，但是王崎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在见识过那么多不同的修法之后。他对于“仙道”的技术，已经有了非常深刻的了解。


  　　哪怕这个新的“技术”，来自于不知道多少光年外的异星。


  　　王崎静静的坐在这个村民的面前，等待足够多的抗灵素进入这个村民的血液。眼前这个畸变的身体已经看不出人形，眉心祖窍延伸出的肉瘤足有香瓜大小，和他眼皮粘连在一起，完全封死了他的视线。龚德胜将这个可怜的家伙绑了起来，看得出，他很不安，身体不停的扭动。


  　　“这可不行。”王崎叹息：“你要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说着，王崎将自己的手按在这个畸变之人的胸膛上。然后，掌心发力。


  　　震！

  　　村民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只不过被畸变肿大的舌头封在了嘴里。王崎掌心除了震动之外，还有丝丝缕缕的电劲。这电劲不入他的经脉，而是针对他的肌肉。在王崎有意识的控制之下，这刺激甚至控制了他心脏的收缩。


  　　王崎收回了手掌。在那一瞬间，他有些惊讶于对方肺脏畸变的程度，这个家伙就连呼吸的功能都受到了压制，恐怕只有三期尘肺之类的恶性疾病才会让肺功能恶化至此。


  　　不过想想也是。五脏，六腑，从来都是体内经脉固结之所在。人体外的经脉都已经异化成了这样，更何况他体内？

  　　“这可不行啊。”王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教导这个村民“控制”。他掌心再次吐出劲力：“用心点！”


  　　这次，村民的肉身突然弹起、紧绷，如同突然被重重一击。


  　　他呜呜的想哭，但是畸变的身体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王崎也是烦闷的抓了抓脑袋。并不是所有的凡人都像王崎之前经历的区域一样。龚德胜除了在面对修士的时候将自己摆得过于低贱了些，无疑是个硬汉——能够带着大家在绝境中唱歌的那种。而在其他区域，不一定有这种人的。只要有一个人因为绝望而陷入混乱，那么这种“绝望”就会变成一种传染的恶疾。这些家伙已经疯了。


  　　而在这里，“行为”又会得到冥冥之中某个实体的反馈，赐予能够抵消异种灵力负面效果的先天五德之力。所以，龚德胜那边要比这边好很多。


  　　可终究只有“自救者”才能得救。如果没有这个凡人自己鼓动血炼法，王崎也带不动。


  　　但对方偏偏又是油盐不进。


  　　“麻烦。”王崎有些恼火了。他又等了几分钟，见巨大吊瓶差不多空了十分之一，道：“不管怎么说，老兄，现在到了必须开始的时候了。如果你体内抗灵素再浓一些，那你练出来的第一缕妖血精元就会将你撕碎。所以，可能会有点痒……”


  　　他再次将手掌放在了对方胸口，用天歌行气劲覆盖了对方的神经信号，用手掌的柔劲引导对方膈肌与肺腑运动。


  　　王崎至今已经见识过许许多多的修法。龙族与妖族的修法，前期以精神为根本，为自己创造一个演化给不了的思考器官，后期则用这个思考器官带来的能力驾驭化形的神通，从生物最根本的层面将肉身变成修炼的利器。古圣的元婴法，则是吸纳灵气、洗练法力、运转系统、逐步改变生命本质。


  　　血炼法则与以上都有不同。它从未想着“改变”什么。它单纯就是为了获取力量。它也不需要修炼者去为自己锻炼出什么“原本”之外的东西——比如“观想”“打坐”或是其他什么能力。


  　　它的力量，就来自于任何有肉身的生灵都一定有的两个东西——呼吸、心跳。


  　　用呼吸和心跳驾驭自己的血流，用自己的血流驾驭外来的妖力。


  　　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


  　　放，收，放，收，放，收，放，收，放，收，放，收，放，收……


  　　不自然的呼吸和不自然的心跳在血管中引发了不自然的流动。


  　　在这场流动当中，与新抗灵素稳稳耦合在一起的异种灵力激荡了起来。它没有完全脱离新抗灵素的影响，但是却不完全受新抗灵素的牵制，恢复了“灵力”的性质。


  　　村民再次觉得惊恐。他突然感觉自己胸口无比沉重。但是，王崎的手却将他死死按住，并持续控制他的心跳与呼吸。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在保持固定节律的基础之上，他的心脏越跳越快，呼吸却不见急促。这种巨大的脱节感使得他有一种错觉——他仿佛已经死亡，魂魄离开了自己的肉身，现在跳动的是别人的心脏，而呼吸的也是别人的肺。


  　　而在这痛苦当中，第一缕血色的精元，投入了村民的心脏。


  第三百章 血炼小成


  　　对于这个不知道名字的村民来说，如果说落入这个邪异洞穴的近两年，是他生命当中最为痛苦最为恐怖的两年，那这几分钟，就好像是将这两年里任意十天的“折磨”塞进短短……多长时间？

  　　失去了视线、还没有彻底习惯黑暗的村民，只能依靠呼吸和心跳感觉“时间”。但是这一瞬间，“呼吸”和“心跳”全部都脱离了他肉身的桎梏，完全无法控制。他的耳朵里，全是血液狂流的呼啸声。


  　　他完全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


  　　而异变的舌头，甚至封住了他惊恐的狂呼。


  　　——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连思想都要覆盖。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剧烈的心跳声，仿佛点燃了“什么”。他的心脏在一瞬间变得滚烫！


  　　“呼！”


  　　王崎骤然收回了自己的手。在他的感知当中，这个村民的血管之内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符。这枚血符顺着村民的血管参与循环，不断壮大，最后顺着静脉投入村民的心脏，然后与村民的心脏融合在一起。


  　　这个“血符”，并非是纯由灵力构成，而是真的由“血液”凝结！如果现在将这个家伙的心脏掏出来，那谁都可以看到，他心肌之上淤积的血色符文。


  　　“砰砰，砰砰，砰砰砰……”


  　　在这一瞬间，他心跳的频率改变了。从一连串不变的频率，变成了不断变化的、毫无规律的跃动。这种跳动配合呼吸，将贯穿整个血液的娟娟灵力流带动起来。它并非是自然流淌的“溪流”，而是以复杂节律“蠕动”、无数骨节彼此配合的“长虫”。


  　　——或者说，“龙”？

  　　而在这血流之中，印在村民心脏上的符篆也在不断壮大，变得更加复杂。如果这门修法修炼到大成处再将这村民的心脏掏出来看，王崎恐怕就要惊呼一声“恶魔果实”了。


  　　王崎开始不再控制村民的心跳。实际上，这个符篆成型之后，那血色精元就开始接管“心跳”的过程了。而随着心跳节律的改变，血色的精元也在不断波动、变化。


  　　而到了这个时候，村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精神头变好了。之前莫名出现的恐惧、愤怒等种种负面情绪正在缓缓消退。他也开始冷静下来，去更加细心的体察自己的变化。


  　　身上这些“肿块”【指畸变经脉】的瘙痒正在逐渐消失。


  　　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也在减轻。


  　　自己在重新感觉到“寒冷”和“饥饿”！他想要烤火，想要吃东西！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钻入了他的脑海：“听好了，下面这个呼吸法，能够让你拥有治好自己的力量。但是，我只演示一次。这一次之后，你要是记不住的话，就一辈子这样吧！”


  　　“呜！呜呜！呜呜！”


  　　他挣扎着想要点头，想要叫嚷！

  　　——仙师！救苦救难的大仙师！


  　　——我想学！我想学！我想学啊！

  　　随后，一个力量控制了他的肺脏。随着某种奇特酥麻感的刺激【天歌行电劲】，他的胸口与膈肌自然而然的以特殊的节律运动。


  　　“呼……吸……呼……吸……”


  　　村民仔细感悟这一切，唯恐自己记漏了一点。


  　　随着呼吸的进行，村民逐渐全情投入其中，仿佛这一呼一吸就是他的生命。


  　　王崎则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上面的吊瓶。


  　　才进去三分之一而已。


  　　新抗灵素一点一滴的进入这个家伙的血管。他血液当中的新抗灵素正在不断增加，而增加的部分，又不断的加入他炼化的洪流。


  　　起初，村民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山涧”。“山涧”一点点壮大，逐渐变得像“河流”。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血管里不是血，而是海！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血海”！

  　　王崎则感受着这个变化，啧啧称奇。


  　　这个村民的力量当然算不上强，筑基中期而已。和王崎的结丹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是，这筑基中期力量，却是在短短时间之内靠“呼吸”得来的。


  　　王崎想要得到这种层次的力量，尚且花了四年以上的时间，还经历了数次生死。而现在，这个毫无特殊之处的村民，居然睡一觉就有了这种力量？


  　　王崎当然不会“嫉妒”。他不会因为“力量”而去羡慕或者嫉妒谁。哪怕是龙皇站在他面前展现动摇天地的力量，他也只会感觉“啊陛下如此修为真真让人觉得敬佩”。更别说现在这个村民只是在他的帮助下得到了这么一点力量。


  　　他只是好奇——这种形式的力量，究竟会有什么特殊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吊瓶都换了两次。现在，村民的力量已经飙到了筑基后期，并还在稳固增长之中。


  　　辰风走了过来，将与这村民眼皮相连的部分肉瘤轻轻割去，留作样本。然后，他在对方血肉模煳的眼皮上撒上了一些药粉，伤口很快翻出肉芽，最终愈合。


  　　就算地下洞窟当中没有光线，王崎布下法阵的灵光也异常明亮。在黑暗中呆了大半年之后，这个村民的视力几乎完全退化。但是，泪水却瞬间从他眼眶当中涌出，他闭着眼睛，流着泪，不停的对王崎点头，两只畸变的手似乎想要握住王崎的手。


  　　王崎拍了拍村民的肩膀：“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不要想，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呜！呜呜呜呜呜！”


  　　村民更加激动了，扭来扭去。


  　　他的血炼法已经有小成了。哪怕不刻意控制，心跳也会维持特定的节律，而呼吸则只是他借用法力的手段。


  　　当然，血炼法修炼到更高深的境界，还有将“妖血”泵入肌肉，通过武道操纵的用法。这也是当初梅歌牧差一点逼退王崎和月落琉璃联手的法门。不过，现在这个村民离那种境界还很远就是了。


  　　王崎安抚了对方几句之后，和辰风一起离开。


  　　辰风有些古怪的看着王崎：“结果怎么样？”


  　　“神瘟咒法无效。”王崎手指扣了扣自己太阳穴：“老实说，这一点倒还不出所料。”


  　　神瘟咒法之所以能够起效，便是因为魂魄存在阴阳变化。


  　　这个世界最初的算器并非是地球上的“图灵机”那样的数学模型，而是一个模仿人族魂魄的器灵灵力场。冯落衣在其中开发出了最初的神瘟咒法。


  　　单纯通过自我复制，挤占“存储空间”，妨碍意识运转，最终消灭原有灵犀。


  　　而神瘟咒法能够透过法力完成传染，却是后来才发现的了。这却是因为元婴法的固有性质。


  　　说白了，元婴法就是一个“不断更换思维载体最终永生”的过程。从最初的大脑，到魂魄，到经历了“分神化念”和“我法如一”两层淬炼的法力，最后到仙人级数的元婴。元婴法修炼出来的法力，最初就带有“魂魄”的部分性质。一个人的法力，也必然与他的魂魄有关。


  　　而高阶修士气质的外显，也正是他们透过“法力”思考的证据。


  　　但是，“血炼法”就完全不存在这个情况了。对于血炼法的修炼者来说，“力量”是外来的，而非自己一点点修炼出来的。所以血炼法最终修得的成果，与他们的魂魄毫无关系。


  　　这是血炼法能够不提升生命本质而获得力量的根本原因——它和生命本质根本毫无关系。也没有人能够靠着它分神化念或者我法如一。血炼法法力契合的魂魄是别人的，它一开始就不能和修炼者的念头融合。


  　　至少在元婴法的框架之内，不可能。


  　　如果说今法的元神法还是脱胎于元婴法的外道，那这个血炼法，就是与天人大圣的长生大道没有任何关系的、彻头彻尾的外道了。


  　　这种血炼之法，一开始就不能与对方的魂魄融合，更无法承载神瘟咒法的运转。


  　　王崎刚才之所以停顿一下，就是为了试探神瘟咒法进入对方体内的效果！

  　　对于这一点，辰风心知肚明。他虽然觉得这样有违“自愿”和“知情”的原则，但他却没有说出来。


  　　王崎事先已经言明，无论是他在那些凡人之中的声望还是“人心”，都是获取先天五德之力所必须的，所以辰风不可说出这种动摇人心的事情。


  　　而且，辰风也相信，王崎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普通人释放致命的神瘟咒法，虚相修法同样是神瘟咒法。


  　　他问道：“也就是说，这里面根本就没有类似的陷阱了？”


  　　王崎点点头：“血炼法几乎不会影响到我们的魂魄，我也不知道如何在里面植入神瘟咒法的后门——它的效果都不是‘修炼出灵力’而是‘化他者灵血为己用’。”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就是安全的、可以修炼的。说不定我们修炼了这个原版的血炼法之后，他只需要以特定的节律击打我们的身体，就可以造成血崩的效果。”


  第三百零一章 血炼，仙神，元婴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就是安全的、可以修炼的。说不定我们修炼了这个原版的血炼法之后，他只需要以特定的节律击打我们的身体，就可以造成血崩的效果。”


  　　王崎的这个说法让辰风郁闷无比。他挠了挠脑袋，到：“有些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们——好好的功法，修了长生，为何又非要做这种手脚？”


  　　“因为力量啊朋友。”王崎抱着胳膊，到：“大家谁都不想获得永生不死的能力之后被飞来的石头砸死不是？所以，大家都往功法上面加载能够增加战斗力的模块，好让自己能够随时打碎飞来的‘石子’。结果到了今天，大家已经不知道哪里是‘长生’本身，哪里是附带的‘力量’了。而既然要将杀人的家伙给别人，那留个心眼也很正常吧？”


  　　如果说“长生”是民用技术，是福利，那“神通”无疑就是枪械了。可偏偏发放福利的“部门”当初脑子抽了，将“枪械”和“医疗保险”一起发了下来，退都没法退。


  　　辰风再次叹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大概开始觉得“长生”和“神通”绑定对于“社会”来说未必是好事吧。


  　　“别因此而小看神通啊兄弟。”王崎道：“咱们现在不就给石头砸了吗？现在是咱们脑袋碎还是‘石头’碎，就看咱们手上的神通啦。”


  　　辰风勉强点点头：“我会持续监控那个村民的。不过……你之前担心的事情，必须得等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看出端倪。这时间太紧……”


  　　“或许吧——但是几年之前修炼这法门的梅歌牧确实不像人类。如果这修法本身没有陷阱，却会让我们在生理上发生异变——说实话那也挺难接受的。”王崎按住额头：“兄弟，我现在是不是挺瞻前顾后的？”


  　　“我确实觉得你提防之心过重了。”辰风点点头：“我从没见你这么小心的防着谁。当年在神京的时候，赵青峰那些谪仙你也是说坑就坑——不过，就现在来看，这个谪仙和当年那些确实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王崎摇摇头。他现在的处境，和当初灵凰岛也是极为相似。灵凰岛的古法修，说真的，虽然观念陈腐，可也不乏智计百出之辈。当初在信息不对称的作用下，没有一个古法修挣脱王崎的阴谋，这一次——是否会同样？


  　　“十二个时辰的时候再进行取样吧……虽然这应该长期观察，但我们确实等不了多久了。”王崎道：“元婴级数的怪人，大约不止混世魔王一个。我们耽搁几天，说不定那边就要被屠杀殆尽了。”


  　　辰风叹息：“不得不做啊。”


  　　王崎所说的“担心”以及“生理上发生异变”，指的是两年多以前他与梅歌牧初次对战的时候，梅歌牧的样子。


  　　那个时候，梅歌牧使用了血炼法，身上已经呈现出某种猫科动物的特征。而王崎事后特别询问过仙盟“有关专家”的分析。他们认为，梅歌牧应该是将一种猫科动物的血液炼入体内。妖血蕴藏法力的同时，也因为那法力而长久保持活性，甚至能够吸收梅歌牧血液当中的养分，分裂、壮大。


  　　——就好像某种人造的寄生兽一般。


  　　至于梅歌牧身上的非人特征，大约就是因为妖血产生的细胞嵌入了宿主的肉身，产生出了后天的“嵌合体”。


  　　嵌合体在免疫学上的涵义是指一个机体身上有两种或两种以上染色体组成不同的细胞系同时存在，彼此能够耐受，不产生排斥反应，相互间处在嵌合状态。王崎至今不知道梅歌牧的血炼法如何绕过排异反应，如何产生那么明显的异族性状，但是，这并非是不值得担心的问题。


  　　尤其是王崎想修炼的血炼法，还不是原版，而是他自己魔改出来的。艾轻兰研发的类抗灵素，和任何一种妖血的性质都不一样。


  　　“我们要纳入体内的，可是能够逼疯元婴修士的魔性力量。”王崎如实说道：“如果按照我的记忆，它就这么对我们的肉身，甚至我们的大脑产生什么影响，那是我不可接受的。”


  　　不过，辰风与艾轻兰都倾向于认为，这种影响应该不是不可逆的。现在的梅歌牧外表丰润温和，如同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根本没有非人特征。他们猜测，或许人的免疫机能可以缓慢排除嵌合进体内的细胞，并且，不管是生灵源质还是细胞，理论上都不可能通过血脑屏障影响大脑。


  　　但是，生灵之道的谨慎，也让他们同意“先验证”的做法。


  　　“十二个时辰之后，我会重新为两位村民催成血炼法。”王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宣布自己的计划：“然后再过六个时辰，如果依旧没有发生异状，我会对血炼法做出一些初步的调整，然后选择让龚德胜那三个接受血炼法。再过六个时辰，如果还没有异状，我会自己修炼。”


  　　辰风一顿，然后点点头：“我了解了。”


  　　如果在外面，这种做派绝对评得上一句“草菅人命”吧。但这里，大家大约只会觉得王崎“义薄云天”。


  　　“我会持续跟进的。”辰风说完这句话之后，匆匆离去了。


  　　现在是大家最忙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艾轻兰在抓紧时间研究类抗灵素物质，不求做出构象，哪怕是单纯的构型都好；艾长元则在分析这里的引力与时空，大家都相信，或许出去的希望就在这里。而朱佳梅和宗路拓分别被艾轻兰与艾长元征用，充当助手。就算是断了一只手的段小川，也要在管理凡人们的同时炼制诸多实证耗材，并为艾轻兰心算数据，作为算器的替代。


  　　每一个人都在拼命。这是他们拼命的方法。


  　　王崎背着手，找了个地方坐下，他手掌一翻，取出一块仙道焚书纲的碎片。黄书茵的器灵与妖魂就在内部沉睡。如果从主观上来说，这个器灵的妖魂是已经沉寂了的，几乎是死了。单单神瘟咒法性质的路秩还在运转。从结果上来说，王崎就好像是将黄书茵打成了……沉睡的植物人。


  　　“我好歹也是在妖族那边为人师表的人物，这下会不会被人控诉虐妖啊……”王崎嘴上调笑一句，心里却无比思念自己学生……的战斗力。


  　　黄书茵妖魂之内的星河漩涡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明亮，几乎有几分“真意传承”的味道了。但不知为什么，王崎就是觉得这片无比美丽的“星河”莫名的脆弱。


  　　真的是没由来的感觉。


  　　王崎体悟了几分“星河”，发现这还只能算残篇，根本不能修炼。不过，这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让贾维斯记录这次观察结果，打算作为在这片空间创立“元婴”的依据之一。


  　　随后，他的精神沉入仙道焚书纲之中。


  　　“仙神同修应当不是特别特殊的道路，只不过修者多而有成者少。如果这条道路真的稀罕到等闲修法不能融汇的话，罗浮玄清宫也不会认为皇极裂天道的功法能够补足自身，从而与皇极裂天道成为世仇——所以皇极裂天道才能以‘仙神同修’为亮点横绝当世。”


  　　“所以，关键词是……”


  　　——仙神同修！

  　　“目录”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皇极裂天道记录的所有有关“仙神同修”的功法全部呈现在王崎面前。


  　　从吸收香火信力炼化成特殊法力的元婴法，到锤炼肉身化作信仰神器的神道法。


  　　从最高不过结丹期的山野小神神道，到圣婴教外道封圣之法。


  　　王崎快速浏览着这一切。


  　　这是因为，在与混世魔王战斗的时候——在混世魔王血中怨灵显身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梅歌牧为什么非要煞费苦心将这些怨灵塞进混世魔王的身体之内。


  　　并不是单纯如梅歌牧自己所说，他想要塑造出一个符合“王崎内心恐惧模样”的怪物。那样的话，混世魔王就足够了。


  　　那些怨灵存在的价值……


  　　“受血炼法的推动，有纪律的运动，最终利用集群之力，形成一个初生的神躯，再用这个神躯作为‘元婴’、操控天地吗……”


  　　王崎觉得自己大约是看破了对方的想法。


  　　混世魔王不是“梅歌牧想要做得那么大”才需要那么大，而是因为，在这个思路之下，混世魔王只有这么大，才能保持他体内作为“元婴”的神躯，才能拥有元婴级数的战斗力。


  　　“如果不追求生命本质的升华……元婴似乎也可以不用自己的？”


  　　王崎在脑海当中思考着。他似乎听真阐子说过一些远古的掌故。据说很多年之前，有一些天纵奇才的结丹期修士，在结丹圆满的时候就提前利用天地灵物获得“第二元婴”，暂时拥有了元婴初期的威能。


  　　如果是这个思路的话……


  　　无数功法进入他脑海，然后被他瞬间拆解。人族的、妖族的，还有其他异族的。


  　　他在思考、重构。


  第三百零二章 悲怆


  　　万仙幻境，线上，某个最核心的地带。


  　　数位逍遥修士聚在一起。他们像往常一样围坐着，但是却一言不发。气氛紧绷，如同初成的冰块，轻轻一触就会“炸裂”。


  　　如果要找个形容词来形容这氛围，那大约就是——“同仇敌忾”。


  　　逍遥们很早就有觉悟。他们明白自己远远不是宇宙当中最强的生灵。但至少在仅限于“神州”和“人族”这个范畴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或许是见识了太多的“弱者”，导致自己心中也出现了一丝……傲气？

  　　直到一个月前，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人族的世界，其实仅限于一万两千里的地幔之上十二里左右的、薄薄的一层壳子。人族生活的地方，其实是数百亿光年的黑暗宇宙当中，不到一光年的一个小小的“宁静之岛”，而这个“安全岛”的宁静，也不是来自于它本身的“位置”或是“历史”，而是来自于在深渊当中打盹的古老者。这个老家伙若是突然打个哈欠，人族就有可能因此而毁灭。


  　　人族正在尝试离开这个“安全的岛屿”，而古老的存在也希望这样。单在大多数人族看来，今法仙道通过“证据”拼凑出的“真相”，其实很有可能将人族推入深渊吧。


  　　可人族注定要做这件事的。就算没有今法仙道那充满浪漫与不现实因素的理想，他们也必须去做。他们只不过是因为神州“真正主人”的允许，才能生活在这里的“客人”或者说“晚辈”。


  　　尽管龙族从来都是微笑着说“神州是你们的神州”，但是若是完全将“希望”寄托在他者的善意之上，只怕人族自己都会觉得愚蠢吧。


  　　而当“星空之中的恐怖”真正来到——或者说，“它”的残渣、火星真正溅射到神州大地的时候，人族才感叹“安全范围”的狭小，以及宇宙百亿年积累下来的恐怖。


  　　“已经一个多月了。”冯落衣看着这些沉默的同辈与前辈，道：“我想我们应该做好准备，发布讣告了吧。”


  　　“你脑子进水了吗？”破理真人抬头看着他，驳斥着。可他的声音却透着一种“无力”的感觉。


  　　歌庭斋新主何外尔也出言反对：“那些孩子，不还有回来的可能性吗？那个谪仙未必会将他们全部杀死。”


  　　“但是一个月了。”冯落衣语调平淡，仿佛毫无感情：“那个谪仙不管想做什么，都有充足的时间了吧？而且，他在很久之前就展现过扭曲人心智的洗脑能力，在神京之战中，甚至盗取了仙盟的神瘟咒法——换句话说，那些孩子就算回来了，你敢相信他们吗？”


  　　何外尔语塞。神瘟咒法的基础是算学逻辑与算器理论，而由于算主希柏澈那个被王崎否定掉的理想，算学逻辑正好是他们这一代离宗算家必须研究的领域。在虚相修法出现的时候，他们对这个领域也略有涉猎。也正是因为如此，何外尔比谁都了解神瘟咒法的恐怖。


  　　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但是，在神瘟咒法之下，人都不能算是名为“人”的知性个体，而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实体、一组一般的数据罢了。神瘟咒法的施术者，完全可以对受术者为所欲为。


  　　就算那些天才回来，又有谁能够保证他们的心智没有被扭曲呢？

  　　冯落衣和王崎，一不小心将雕刻“人格”的“刀”，交给了最不应该交给的“人”。


  　　破理真人异常烦躁：“冯月寒，你有完没完，你若是将我们召集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种事，那还是算了吧。哪怕你说的是真话，它也只是一团真的狗屎！——而且你还非要拉我们来尝一尝！”


  　　——不可理喻。


  　　他的眼神分明是这样说的。


  　　“你只不过是不愿意面对罢了。”冯落衣反唇相讥：“就像你选择性无视了观察者效应的种种问题。”


  　　“你这次还打算改换门庭了？”破理真人嗤之以鼻：“我记得我们是一边的来着——看起来逍遥修士也有脑子不好的时候？”


  　　“只不过彼时你们的诠释看着更像对的罢了，我只是站在‘正确’那边，然后恰好和你站在一起。”冯落衣道：“这次也是一样。”


  　　“行了。”天灵岭一侧，卧神先生出声阻止二人：“够了。不要因为这件事扯到另一件事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破理真人的。虽然最先开口的是冯落衣，但破理真人不松口的话，谁也没办法把这两人劝开。


  　　接着，卧神先生又看向了冯落衣：“月寒先生，请恕我不能冷静。”


  　　关于血脉根双螺旋的成就，实质上是基于缥缈宫、归一盟当初争论的“缥缈之道”的。螺旋双尊比冯落衣、破理这鼎盛一代的辈分要小半辈。对于这些前辈，卧神先生一向是很敬重的，


  　　但有些话还是得说。


  　　“这一次，我失去的是我的‘继承人’——非是一般的学生，而是亲传弟子，是法理上能够继承我实证部、继承我名下一切的学生。她比我的亲生女儿还要亲——如果我有的话。”


  　　师徒，在神州仙道之中，是不比“父母”靠后的亲密关系。而对于今法仙道的“求道者”而言，作为自己“精神”与“道路”延续的“弟子”，实际上比作为自己血脉延续的“后代”还要亲密。


  　　而想要寻找“传人”，却是很靠“缘分”的事情。算主桃李满天下，可最终有资格继承他衣钵与“歌庭”这个牌匾的人屈指可数。而他最终选择的，却是一度与他分歧的何外尔。


  　　哪怕冯落衣同样与他有半师的缘分，哪怕冯落衣天分与地位较何外尔更高，冯落衣也不可能成为算主的后继者——这就是“道路”的差异。


  　　“如果就这么要我们放弃的话——哪怕不是放弃，而是摧毁他们回到今法仙道的‘根基’，我们也不能轻易接受。无论如何。”卧神先生说道：“您必须有一个理由。”


  　　“‘您必须有一个理由’……”冯落衣重复了詹卧神的最后一句话：“理由，理由，理由，理由……理由！”


  　　他语气越来越快，似乎在宣泄自己的愤怒。然后，他沉默了片刻。


  　　破理真人讥笑：“这就是你的理由？真不错。‘我疯了’，真是万能的理由。”


  　　“我真的，我真的意识到了，我们过去错了。”冯落衣叹了口气：“你是谁呢？破理兄，卧神兄，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仙盟的主人之一——这不假。但与此同时，你们只不过是平时窝在门派一心一意做研究的求道者！你们不是管理者！你们平时从来不过问这里，而到现在，你们却硬要为自己的‘利’而争执什么了吗？”


  　　何外尔出言：“月寒兄，此言终究是太过，他们为的乃是……”


  　　“他们的弟子。于他们自身，确实无‘利’。但是对于他们的道，这些‘弟子’就是最大的‘利’！”冯落衣大声道：“这一样是私心！”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冯落衣突然之间想要做什么。


  　　“五百年前，我们刚刚成立仙盟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简单点好，我们终究是求道者，世间的权势于我们没有益助，仙盟不过是我们联盟的一个‘形式’。而这个‘形式’的目的，也是为我们‘求道’的环境，撑起一片干净的天。”冯落衣道：“所以，我们就一切从简了。简单到白痴的架构，简单到愚蠢的配置——只不过我们够‘强’，所以这个组织哪怕再愚蠢，那也可以继续下去。”


  　　“而你们厌倦管理，认为管理只会占用自己求道的时间，所以就将一切抛给‘应当’善于处理这件事的我。而我出于理性的判断，也接下了这个愚蠢的担子。”


  　　“但是，我们都错了。”冯落衣的目光逐个扫过众人：“弈天之算经常算不清局面。我的弟子曾对我说过，弈天之算最大的缺陷在于，它总将我们人预设成绝对理性的个体，可实际上，绝大多数人族都很蠢。”


  　　“——哪怕是我们逍遥修士，在这个问题上也不能免俗。你们在面对天地，面对自然的时候，都是智者。但是在刚才，你们都是蠢货！”


  　　说道这里，冯落衣停住了自己的话。他看着天择神君，一言不发。


  　　或许接下来的话，只有这位资格最老的“第一位今法修”，才有资格判断“听”还是“不停”。也只有得到他的承认，冯落衣的接下来的话才能得到“法理”上的“正义”。


  　　天择神君轻轻点头：“在我最初的理想里，今法仙道应该就是一个‘求道之人’的集合，对我来说，仙盟这个‘最大的研究机构’已经超出理想了。但是……宇宙这么大的东西面前，我两千年前的理想，或许太过渺小了吧。”


  　　他点点头：“你说。”


  　　“我们逍遥修士，或许不应该在仙盟之中扮演什么角色。”


  第三百零三章 封神榜


  　　最初的几个求道者——也就是最早的今法修，天择神君和他极少数追随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圣婴教毕竟是神道，神道毕竟是集人道之力。他们容不下“异端”的思想。


  　　而那时，那些最初的理想主义者也就只有一个愿望——能够安心的、自在的求索大道。


  　　当初天择神君将今法仙道的最后一个大境界命名为“逍遥游”，也未尝没有这一层意思——他终于凭借一己之力压服了圣婴教，这方天地之内再也没有可以阻碍他的力量了。


  　　而元力上人出道到仙盟创立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今法仙道其实就是他理想当中的样子——尽管还是最传统的门派，尽管还是师徒私授，尽管彼此之间还是存在矛盾，但是最早的天灵岭散布出去的、从妖兽身上悟出的“借天地”之法，确实让今法修避免了为丹药与灵石厮杀的窘境。


  　　而元力上人建立的体系，更是成为了强而有力的纽带，所有的今法修都在使用同样的“语言”论道。这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改变，却最终成就了人族八万年来最强的“大义”。


  　　除了与古法修因生存空间而起的摩擦之外【此时想想，其中未必没有圣帝尊推波助澜。只不过，随着圣帝尊被王崎彻底抹杀，这一段往事也就真成往事了】，那个被如今的今法修们认为“落后”“顽固”与“闭塞”的时代，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倒不如说，那就是天择神君的理想。


  　　直到……


  　　“当元力上人飞升的那一刻——我们知道宇宙是什么样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变了。”冯落衣道：“唯有生者，可闻大道。唯有生者——我们必须活下去，而且还得是一起活下去，这样才有机会抵达我们心中的彼岸。所以，仙盟最初也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是也不是？”


  　　“是为了让我们终有一日能够求得大道。”破理真人冷淡的纠正。他指了指自己胸口：“此心不移。”


  　　“可最直接的，就是为了活下去。”冯落衣道：“这是‘仙盟’最根本的任务。”


  　　“仙盟是最大的研究机构与科学共同体”这个定义，其实是没有错的。一个研究机构，最起码也得给科学家开出“工资”、“薪水”，保证科学家能够生活下去并不断的研究。而在这个有“长生”与“仙人”的世界，“活下去”本身就是“报酬”。


  　　冯落衣的这一段逻辑，让人无法辩驳。天择神君甚至微微颔首。


  　　当初今法仙道之所以废止世家、打破门派、建立仙盟，却是出于三个原因。


  　　魔皇之乱让他们看到了谪仙与“动荡”对人族的伤害。


  　　洪天大君让他们看到了来自宇宙的恶意。


  　　叛乱的今法修让他们感受到“传统”对于“求道”的束缚。


  　　所以他们才要建立仙盟，革除八万年的积弊。


  　　“由于谪仙不可信、谪仙危险，所以我们拒绝接纳任何元神之下的人物，而最核心的决策，必须由逍遥期修士来做。为了避免任何谪仙利用我们的可能性，我们选择了最简单的架构。”冯落衣看着众人：“但是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甄别谪仙的手段——可你们记得我们是在几年之前骗得有效甄别谪仙的手段吗？嗯？那是有三年，还是五年？”


  　　“可这五年，我们又做了什么呢？仙盟这个烂摊子，和五年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诸多逍遥修士中，有几人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冯落衣说的事情，其实他们都清楚。当初天剑毁神京的过程，他们也都知晓。


  　　可没有人提出应该改变。


  　　长生者的时间观念，还有对“研究”的执念，让他们移开了视线。


  　　“您是要……大换血吗？”艾若澈问道。


  　　“换血？有用吗？”冯落衣反问：“一个月之前背叛我们，在神州煽风点火的人，又有谁不是‘我们当中的个别人’给予信任并委派下去的？”


  　　破理真人指着冯落衣，手指点了几下：“这不就属你月寒兄委派得最多吗？算比例的话，你罪比较重吧？”


  　　“我不否认，但是——我有罪责，当初委托于我的你们，又有谁能说自己没有责任？所谓‘让权’，大抵也是这个样子吧？不是你将手里的权让了，你就无事一身轻了！你就可以逍遥自在了！”冯落衣高声道：“你们，还有那些镇守‘他乡’的同道，有谁能说自己毫无责任！”


  　　“再看看我们根据‘非元神不录用’的原则，选择了什么人吧！”


  　　“索家，索尔蔚道友的后人，他带着尔蔚庄直接消失了——而我们能够得出的唯一推论，大抵是‘在家族斗争中失败了’。”


  　　“十九个半妖的大执事——直到我们找到他们，他们还觉得，自己所服务的人不是某个‘谪仙’，而是‘远古妖族势力’和‘半妖互助联盟’！他们的诉求，大抵也就是‘修改元神法’。”


  　　“焚天府——所幸也只有三个外门领袖叛变，理由是‘热寂之道阻断长生路’。未摘长生果实，却反而忧虑宇宙灭亡。杞人忧天？呵呵，要我说，所谓的传道授业解惑者，大约都是白痴。”


  　　“缥缈宫——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我还以为归一盟叛变的会多一些，结果缥缈宫……呵呵，理由同上，不过人数和规模都是焚天府无法比拟的。他们纯粹是绝望了，都不在意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循着‘神秘组织’的指导寻求刺激。”


  　　“万法门——因为道心不稳而转而寻求刺激的，不过人数就少很多了，大约是因为万法门上次大崩溃才是几年之前，那个谪仙还没来得及发展吧？不过，‘挑衅仙盟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这种风气到底是谁带起来的？万法门什么时候进了这么多不讲规矩的杂种？”


  　　冯落衣手指挥动，将资料送到众人的面前：“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我们之前寄予厚望的天骄？哪一个不是我们选出来，委以重任的下属？其中又有多少是元神之上？”


  　　冯落衣又看了一眼周围。他平时都是一副木然神色，神游天外物我两忘的样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时他厉声斥责，才显得更加可怕。


  　　“大约诸位当中有很多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都要窝在自己的实证部的，所以我给大家说一说现在人族内外交困的窘境好了。”


  　　“万法门，由于有弥长时间巡视，而思维方式迥异于人族的她又绝不会出现错漏，所以没有太大动荡，但是缥缈宫可差不多要散了。”


  　　“索家掌握的生意可涉及民生与农事。如今索家被彻查，神州所用肥料农药大多无法按时生产。天灵岭必须抽调出大量弟子，才能维持神州农事保持往年水准。”


  　　“原本已经融入人族的妖族与半妖——虽然我们没有公布，但是人族已经开始排斥他们。我们数百年来的妖族同化决策完全失败。如果事情爆发出来，那将会形成怎样的光景？”


  　　“而在这个时候，始新妖族却提出要求。他们认为，如果人族元神法体系让妖族不适应，那我们就应该开放化形—妖神体系的修法。”


  　　“而这种种‘果’的唯一之因，却是我们当初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冯落衣无比愤怒的指着众人，道：“而当这一切发生之后，我居然还要劳心劳力的将你们全部请过来，否则的话——我甚至无权代表人族与妖族对话。”


  　　“那你说，你又有什么更好的法子？”破理真人也是憋着一股火。问题爆发之后，缥缈宫同样风雨飘摇。而除去仙门镇守的诸多强者之外，能够在这里决策的却只有他一个人。但众所周知——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更无法成为领袖式的人物。他指着冯落衣，问道：“难道我们现在的结构，不是按照你苍生国手的理论一点点改出来的吗？啊？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有啊。”冯落衣脸上的愤怒渐渐归于虚无，仿佛怒火宣泄殆尽后，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那个执拗的状态。


  　　他再次在众人面前弹出一个设计图谱。


  　　“这是……什么？”


  　　“万仙真镜子器的改造形态。”冯落衣平淡的说道：“我参考了去年从皇极裂天道缴获的法度、现在正在逐渐流行起来的虚相功法，以及仙盟现在对新神道的研究。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将万法门内部那个还没有接驳过万仙幻境的万仙真镜子器改造成这幅图谱上的样子。”


  　　“这是两个月之前才诞生的东西，还没有名字——如果根据它的本质命名的话，大约可以叫做‘封神榜’吧？”


  　　在提到“虚相功法”这四个字的时候，天灵岭出身的卧神先生就有了几分不好的联想。他问道：“月寒先生，您的意思是……”


  　　“废除仙盟原本的结构，封神榜上无名者，不入仙盟决策序列。”


  　　冯落衣平静的说道。


  第三百零四章 悲怆中前行

  　　“废除仙盟原本的结构，封神榜上无名者，不入仙盟决策序列。”


  　　冯落衣语气平平淡淡，仿佛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和刚才他怒斥仙盟众人的样子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但这句话，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何外尔问道：“月寒兄，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皇极裂天道的神道之法、虚相修法还有新神道，就是这个炼器图谱的根基？”


  　　冯落衣点点头：“没错。”


  　　何外尔顿了一顿：“也就是说，神……虚相修法所拥有的一切性质，都能够通过这个劳什子‘封神榜’，传递到上榜之人身上？”


  　　冯落衣再次点点头。


  　　艾若澈语气带着寒霜：“你这是胡闹！”


  　　“虚相修法”，其实不过是一块遮羞布。大家实质上心知肚明，虚相修法就是繁衍到极致的神瘟咒法。只不过王崎的功课做得好，万法门的功课做得好。现在算学水平起码得有王崎一半的水平，才有可能从市面上流行的虚相修法反推出神瘟咒法的性质。


  　　但这不代表虚相修法绝对安全。光是“后门”这种东西，就足以让所有人重新审视虚相修法的必要性。灵凰岛上那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王崎坑了的古法修，可才死了几年？


  　　而冯落衣摆明了是不打算再信任何人了。也就是说……


  　　——封神榜上藏有的“虚相修法”，绝对是留有致命的后门的。


  　　“将自身存在寄托于封神榜之后，就等若是将自己的生死交托与他人之手了吧？”卧神先生面有愠色：“仙盟乃是大家为求道而结成的联盟！我们谁也不会同意你冯落衣做这种束缚自己人思想乃至生命的事情！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做这种事情。”


  　　“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任何修士去做这件事。”冯落衣平静的开口，道：“我会一开始就陈明封神榜的功用，然后从凡间选拔不入仙道的廉吏，予以神位——此为‘封神’。虚相修法会代替他们运转神力。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修炼，当然，也没办法自己修炼。”


  　　“封神榜上有名之人，乃我人族之神，于仙盟之内有生杀大权，掌神州人族运转之能，并与人族同寿，享悠长寿元——这是酬劳。”


  　　“劳心劳力，无有阴私，若反叛仙盟，则顷刻暴毙——这是付出。”


  　　冯落衣伸出右手，自手背翻到手心，很公平。


  　　“这次，我没有一丝隐瞒，所有利害，全部陈明。而封神榜上有名人，乃人族不灭神躯不灭的存在，脱离封神榜则根本没有存活的机会。他们利害与人族一致，从根基上来说，会比任何‘求道者’兼职的‘决策者’更加尽心尽力。”


  　　众人再次沉默。


  　　半晌，破理真人道：“我们当初不愿卷入任何争权夺利，所以才如此建立仙盟，难道我们又要回到勾心斗角的年代吗？”


  　　“正是因为我们只是联盟，所以权责不明。”冯落衣哼到：“可在任何实证部呆过的人都应当知道，实证部的负责人和研究员，终究有着不一样的权责——哦，我差点忘了，破理道友大约是不能进实证部的。”


  　　“而仙盟物理上的基础，却不是元力上人留下的‘精神’，而是天剑宫，而是我们逍遥修士！这一点，我们和古法修没有区别——我们都是人！”


  　　“至于你们所说的权力争斗，那更是杞人忧天。”


  　　冯落衣拍了拍封神榜：“封神榜上有名人，乃是人族之神。而他们的力量，来自于我们。我们只不过是请他们来管理我们。他们的长生，他们的力量都是来自于我们。”冯落衣将自己佩剑的投影拍在桌子上，“而且我刚才说了，天剑宫和我们自身，才是仙盟现实的基础，他们和这份基础毫无关系，就始终是‘客’。”


  　　“我们将自己全部的权责都交付予封神榜。逍遥之下的任何事情，封神榜‘这个体系’都可以自由决定，逍遥之上，他们将‘需求’呈报到我这里，然后由我联系有空闲的逍遥修士——这将是我全部的责任。”


  　　“我们可以每五年或者十年抽出一定的时间，来商议仙盟的根本决策——实际上我们往日就是这样做的。只不过，除此之外，逍遥修士就没有发言的必要了。我们既然谁都觉得管理仙盟是一种负担，那么大家全部闭嘴就好了。任何逍遥修士，都没有资格对封神榜做出的决策指手画脚。除非多位逍遥联名反对，那位执掌封神榜的当值者才有权利召集更多的逍遥重新商议此事。”


  　　众逍遥面面相觑。


  　　“哦，有意思。”会议室的另一端，一个木讷之内藏着无边狂傲的声音开口：“可是，仙盟还有一大权责，便是‘分配资源’吧？平日里负责资源分配的都是蠢货，这我还能忍。但你要一群所谓的‘廉吏’——一群猴子似的蠢货来决定我们如何研究？你要让他们决定今法仙道的研究方向？”


  　　算君按住桌子，站起身来：“我不可能同意。”


  　　众多逍遥顿时静默，只有卧神先生点点头，表示同意。大家都看着冯落衣。


  　　虽然这话很不应当，在如此危难的关头提出来也不大好——但这终究是涉及到了诸多逍遥修士最本质的利益。


  　　“求道”可不是一杆笔几张纸就能够解决的，如果宇宙中真有大能任由今法修们许愿，从“微型黑洞”到“可控白洞”，这群今法修什么都敢要，什么都想要——那都是研究的材料啊！


  　　他们都是各自领域最为巅顶的智者，又岂会容忍外行的凡人决定自己求道之路的命脉？

  　　“‘经费分配’的权限，自然得从决策权中剥离，另外建立委员会——反正这个事不可能有多急，每个门派都出委员就是了。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冯落衣冷笑：“虽然大家都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可说句实话，谪仙在这个部分作乱，还死不了人，也引不起多大麻烦。”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我想，我还得补充两句。这次的事情，是绝对压不下去的。”冯落衣道：“如果不将现在的仙盟全体决策者——包括我在内抛出去，或许在我们内部人中，仙盟的公信力都会丧失殆尽。这正好是一个机会。用封神榜代替原有仙盟。”


  　　这个掌握了仙盟常务大权几百年的老东西，抱着膀子，终于露出了獠牙。


  　　“如果这一关过不去，我想大家也不用争论人族资源如何分配如何运转了，大家一起回到门派的时代各过各的吧。”


  　　“与此同时，想一想神京特区吧——那个已经存在了好几年的地方。实际上，那里已经是仙盟最安全的地方了。而它之所以会出事，还是被人从外部窃取了权限——但是没有人能够从内部作乱。”


  　　“几万年前，古人就说过，仓禀实而知礼节。我们是理想主义者，我们希望所有人都能跟我们一起往那无上大道前进——可我们研究的原则是什么？最不可信的东西不就是‘人’吗？六根不净，红尘乱心，知见障缚……这是我们‘人’啊。”


  　　冯落衣捻动手指，笑道：“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相信人——我们只能信‘法’啊。”


  　　冯落衣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许久，天择神君站了起来：“我想……你说得对。两千年前的梦想，和今天的宇宙比，太小了。我们从一千年前恪守到现在的原则，也不一定适合延续到下一个千年——或许对于‘仙盟’这个‘形式’来说，这才是最好的。”


  　　算君忿忿：“‘形式’很重要吗？”


  　　“仙盟一开始不过是形式，但是在它必不可少的今日，这个‘形式’本身就是实体。”艾若澈意有所指。


  　　这既是她的表明立场，也是她对算君之“道”的驳斥。


  　　“这里就不要再用离宗连宗的争端比喻了。吵起来的话，三天三夜也没个头。”天择神君打断了万法门的两人，然后对冯落衣道：“我可以同意你的看法，但是——同样，正如你所说，我们只不过是临时的决策者。而我们有这个权利，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刚好在‘故乡’。”


  　　——我们无权代表他人。


  　　“即使花上再长的时间，我也会一个个去说服逍遥的。”冯落衣道。


  　　于是，众多逍遥一个个离开了万仙幻境。


  　　何外尔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想要问问冯落衣——明明一个月之前，他还能够为了自己的弟子直接冲入圣龙渊，一幅不惜身死的架势也要寻回自己的弟子。但是仅仅过了一个月，他怎么就能一幅“弃子”的态度，将自己还有包括自己在内的仙盟英才全部放弃掉？


  　　但看到冯落衣的神色，他没有开口。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王崎才是最极端的技术主义者。


  　　冯落衣是相信理智的——弈天之算的“错误前提”，就是“人是理智的”。而王崎谁都不信，包括自己在内。这个家伙的愿望，甚至是能够依靠“技术”自己编辑自己的意识。


  　　而封神榜，却是王崎最初理想与数年努力的延伸。


  第三百零五章 转变

  　　梅歌牧自己恐怕也想不到，自己临走之时，干脆的抛弃掉的洪天大君数百年经营的关系网，究竟给人族带来了多大的混乱。他再料事如神，也料不到始新妖族和更新妖族两支被仙天与传法仙人称之为“遗族眷属”的种属恰好在这个时候回来，又恰好为仙盟带去了原本不存在的“外交压力”。这甚至断绝了仙盟施展雷霆手段割裂自己内部不稳定因素的条件。


  　　在这困境当中，一张名为“封神榜”的大网重新缓缓落在人族头上。与此同时，神京特区在封闭了数年之后，第一次对外开放，另一股力量正在缓缓扩散。


  　　统领各地的新设学府的委员，则开始重新编篡历史教材。而修书的修士，则在做一件千年之前被认为是禁忌的事情——他们在肯定圣婴教治世八千年的时代里，神州凡尘的稳定性。


  　　某种改革在为自己积蓄“大义”的名分。


  　　只不过在这个时间段，谁也说不上来，这股力量带给人族的究竟是什么。


  　　与此同时，在数千千米深的地核边缘，无数“空心石块”垒成的奇异领域里，一支小小的队伍正在缓缓前行。


  　　段小川是走得最靠前的人。丧失了一只手之后，他根本无法承担战斗的任务，也只能探探路，或者领着凡人前行。


  　　而此时，这一群修士带着的凡人已经超过了三百人，就算在外面，三百人也是足以引人注目的一支小队了。而他们周围，还有三倍于此的战斗员。这种不知道经过了什么改造的人形兵器，此时正服服帖帖的帮助那些凡人赶路。


  　　他们原本应该是人，但是梅歌牧的改造却是不可逆的手段，就算是王崎也无法还原他们的意识。他甚至觉得，这些家伙的魂魄，说不定并非如他之前所想，是单纯被洗掉，而是被梅歌牧割走了什么部分，作为更强大的改造人的素材。


  　　段小川很平静的走在最前头。当他疲乏的时候，他就会尝试调运呼吸，激荡自己的血流，从自己的血液当中压出一股灵力。用这股灵力滋养肉身确实是找死，但是用它来施展法术、辅助行走却毫无问题。


  　　这也是众多修士在漫长的半个月里最大的收获了。


  　　血炼法，还有与之配套的武技、法术。


  　　混世魔王的肉身为艾轻兰带去了海量的血肉，也为她施展神通、创造新抗灵素提供了宝贵的素材。随着那几日的疯狂施展，艾轻兰在“化形”一道上多了几分经验。如果此刻回到地面，那“妖女”就不再是单纯的形容词——她完全可以不走元神法，直接变成化形期大妖。


  　　而巨量的新抗灵素，代替妖血，成为了血炼法的源动力。它源源不断的吸附进入众人体内的异种灵力。之后，血炼法又将这灵力激荡起来，完成初步炼化与指挥。众人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志排出这种要人命的仙人力量，更可以仗着它来伤敌！


  　　实际上，没有什么妖血的效果能够比过在这种环境之下的新抗灵素。在原有的天地当中，注入修者体内的妖血根本就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任何人都不得不面对“妖血劣化”的局面。可抗灵素原本的功能就是耦合异种灵力——偏偏在这里，异种灵力是源源不断的。


  　　短短几天功夫，澎湃的血炼妖力，甚至就超过了众人原有法力的程度。


  　　如此可怕的“武器”，又怎能不找敌人来试刀？


  　　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敌人。


  　　每到一个区域，众人就能够寻到一个小小的村寨，一支骇爪魔门的人马，还有几个结丹期乃至元婴期的怪物。


  　　而那些怪人与这些当世天骄们接触的唯一结果，就是“战”！

  　　半个月，大小数十战。


  　　原本的武技经过改造之后，开始变得适应新的血炼妖力。原有的法术经过有限的调整之后，也开始容纳血炼妖力的存在。


  　　身上灵力场的变化，也引发了“外在气质”的变化。接受了血炼法的诸多今法修们，身上都多了一股摄人的危险气息，仿佛“毁灭”与“死亡”的化身。


  　　另一个修士拄着拐，在空中灵活的跳跃几次，然后落到段小川面前，到：“段师兄，我来跟你换班。还有，王崎师兄让你去一次。”


  　　战斗，自然不可能不受伤。不同于外面，受伤了可以轻松用法力催动肉身生长，断肢再生。在这里，众人甚至没法修补自己的伤口——用血炼妖气修补自身，就等于让自己朝着怪人异变。而将宝贵的原本法力用作修补伤口，大家又都舍不得。


  　　包括王崎，十战之后，人人带伤，人人挂彩。


  　　哪怕是有命之炎护体、哪怕是致命伤也可以恢复的辰风、艾轻兰也不例外。


  　　而这个吴安杰，甚至在一次战斗之后落下残疾。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一场接着一场的血战，所以这些生于太平盛世、从未直面过生死的年轻修士，终于有了几分万年之前“修士”特有的气质。


  　　段小川沉默的点点头。他以一个古怪的节律呼吸几次，血液激荡，些微灵力叩动心脏，然后激荡起更强的灵力。“妖血”泵入肌肉，随后，他的体表激荡出血色的电光。段小川沉默的看了自己失掉的手臂一眼。血炼法的行布，靠的是血管和肢体。自己伤了一臂，在这方面根本不能和同僚相比。他自然也就没有太多战斗力可言。


  　　他任由这充盈到极点的力量将自己带起，落向队伍的最后面。


  　　有三十几个战斗员抬着一块大木板子。这块木板是用村民携带的木板拼起来的。木板之上刻有三层隔绝阵法与三层稳灵阵法，层层套嵌。在战斗员人数有多余之后，王崎就做了一套这种板子，为自己这边布置一个“基底”。在这里，所有人都能得到补给——虽然他身上的御流五不够全部结丹期修士消耗，但还是一股必不可少的力量。


  　　而现在，王崎就在这个板子上面悬浮着。


  　　他本人据说先天就容易晕船，坐在木板上让众人抬着，分外不自在。时至今日，眩晕感已经不至于让他抑制不住“呕吐”的欲望，可对王崎来说，减少一分生理上的不畅快，就是增加一分思维上的专注。


  　　此时，也没有人指责王崎“臭毛病”以及“浪费法力”了。


  　　他们此时此刻之所以还能抵抗，都是因为有王崎在。如果不是因为王崎的神瘟咒法控制住了练气期的战斗员，众人未必能够有余裕摸索自己的修法。而也正是因为有王崎在，所以众人才能够如此迅速的从自己原有的手段当中摸索出能够嫁接到血炼妖力上的手段。


  　　王崎好像是做惯了这种事的。


  　　段小川进入了阵法的范围之内，较为正常的灵气环境让他感觉到一阵舒畅。他叫道：“王崎……师弟，我来了。”


  　　能够参与尔蔚庄论剑，绝对都是天之骄子。段小川也有傲气，虽然王崎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但是年轻人的某些小小心思，却让他不愿在“称呼”上也低王崎一头。


  　　王崎点点头，道：“吴……哦，段小川师兄。还是照例问一下，今天你身体如何了？”


  　　虽然王崎只是看了段小川一眼，但是段小川却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在混世魔王战之后，王崎几乎没有出手，做得最多的也就是使用神瘟咒法接管骇爪魔门的战斗员。因此，谁也不知道他在血炼法上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


  　　但是，他是众人之中第一个修炼血炼法的。这个疯子，根本就是拿自己验证自己的创造。所以——他想必是很强的。


  　　“感觉很好。”段小川挥了挥自己仅有的一只手，然后点了点自己的眉心：“血炼法让这儿的那种异样感消失了，这些日子我也没有出现新的幻觉。”


  　　众人都知道王崎最在意什么。虽然理论上，新抗灵素这种生灵大分子没有越过脑血屏障的可能性，但王崎却始终担心着什么。每次问问题，这个都是重中之重。


  　　王崎点点头，又问了几个关于血炼法的问题。最后，他问道：“唔，你今天又有什么新的招数吗？”


  　　段小川看了看自己断掉的臂膀，冷笑：“一介废人，还能领悟什么武技不成。而且，这鬼地方物性键都怪怪的，焚金谷针对外界的法术几乎全部失效。”


  　　王崎摇摇头，道：“可以了。”


  　　见他又要神游天外，段小川皱眉：“王师弟，按照那个谪仙给的地图，我们的目的地可不远了。如果还是之前的做法，不欲这些凡人卷入战斗，那至多一个时辰之后，你就应该出发了。”


  　　王崎一怔：“快要到了？”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梅歌牧地图上标明的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段小川点点头：“是啊，你还没发觉吗？”


  　　“这个区域，还没有遇到骇爪魔门啊。”


  　　段小川抱住膀子：“这里根本就没有骇爪魔门的踪迹，也没有村落——我总感觉，这里大有问题。”


  第三百零六章 索家，敌人


  　　王崎一路行来，发现梅歌牧真的有将这个地下领域打造成大型RPG游戏的做派。两亿年前被龙皇打碎的大地，将“世界观”天然的分割成了一个个“地图”。而他就在这无数“地图”之上设置村民与怪物，并放置“奖励”。


  　　他们一路走过的七八个区域，都是如此。


  　　但是，这个区域却不一样。


  　　“啧，这一股最终反派登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王崎嘟囔：“按照现在的剧情流程，不应该才是刚展开剧情吗？至少还有三十几集可以演或者三百多章可以水的感觉吧？”


  　　王崎甚至有种感觉。“目的地”的敌人，也许不是那么的强大，但绝对会对自己这边造成什么沉重的“打击”。


  　　脱离了大部队的王崎呼吸着。血液激荡之下，血色的灵力填充着他的肌肉，让他以超人的轨迹运动下去。在更深一步的学习运转之道前，单纯用这种血炼妖力，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借用反作用力赶路。


  　　如果在外面，结丹期的脚力，那根本就是一步一个大坑。


  　　此时，王崎甚至有一种错觉。他的血管当中运转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种“固体”，甚至是连绵不绝的“冰川”。而他则在挖掘其中的“力量”。


  　　而这“力量”与逐渐能够为他所感知的异种灵力相比，又是九牛一毛。


  　　很快，他看到了远方的光。从前几次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保持完好的龙族建筑”或者“还未冷却的熔岩”。而出现这种光，就意味着距离敌人的据点不远了。


  　　王崎收起身法，趴在地上，如同某种走兽一般，熟练的匍匐前进。这里的地面依旧是火成岩，可以看出，这一块的岩浆凝固很快，地面上还保留了当时熔岩翻滚的样子。这就好像是一种天然的战壕，给王崎遮掩的余地。


  　　很快，王崎就发现了前一批来这边的修士，一共十人。


  　　并不是所有修士都像辰风、艾轻兰这一组这样，早早的发现了“抗灵素”，保留了战斗力。王崎一路上，也发现了好几具今法修的尸体。其中，有一半都已经面目全非，无人识得。艾轻兰也只采了一点血肉作为样本，又留下了仙籍珮，以便日后可以建立衣冠冢——也算聊以慰藉。


  　　他们曾经都有远大的抱负，都希望能够闻得大道吧。只可惜，这一切都已经成为泡影了。


  　　连同因为受创而不能参与战斗的吴安杰、段小川，王崎这边聚集起来的全部修士，也只有十三个。


  　　王崎凑了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我们正准备试探一番，正在商量方法。”艾长元脸色不大好看：“不过还没商量出法子……”


  　　“怎么了？”王崎有些奇怪的取出了自己的两片透镜。还没等他看，宗路拓就叫道：“这怎么打？这不能……唔！”


  　　他还没说完，辰风和艾轻兰就从左右同时出手，扼住他的脖子。王崎这才发现，这两位除自己之外大约是最强的战力，居然隐约在钳制宗路拓。


  　　“怎么搞的？”王崎皱眉：“就算不想打，也不至于这样吧？孬成这样了？”


  　　宗路拓涨红了脸。而辰风叹了口气：“你自己看吧。”


  　　王崎将两个镜片调整几次，望向那边的“据点”。


  　　这一次，支撑起两块陆地碎片不致碰撞的建筑，是一段墙。


  　　是的，很古怪，一段残存的墙壁。它高数十丈，如果是在它底下，那很难看到墙的顶端吧。但是，这样一段巨大的墙壁，却明显是属于“大型建筑群”的一部分。


  　　王崎想了想月落琉璃自然的大小，然后摇摇头。“飞行”对于龙族来说几乎是本能了，所以“围墙”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就跟地上画的线差不多，哪怕是“长城”一类建筑，对于他们而言也没有意义。龙族建筑，要么是开放的，要么就是闭合的，没有“围墙”一说。


  　　但这分明就是“围墙”的一部分。


  　　“总不至于是龙族的交通规划之类的吧？”王崎不无恶意的猜想。


  　　但转瞬之间，他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索漫辰，尔蔚庄的庄主。


  　　在尔蔚庄论剑前一晚，王崎就在“家宴”上遇到过索漫辰。那个时候，索漫辰还是两鬓斑白的中年模样，给王崎留下的印象，大约也就是“阴沉的男人”。而现在，他须发皆白，脸上也添了几道皱纹，如同一个老者。原本阴沉的气质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此时的索漫辰，正穿着绛紫色的宽袍大袖，披头散发，脸上带上几分狂热和虔诚，如同礼佛多年，随时准备牺牲殉道的虔诚僧侣。


  　　今法修最不应该有的气质。


  　　和他打扮相衬的，是好几个类似装扮的男女。王崎依稀记得，这些家伙，都是在那一场“家宴”上出现过的索家子弟。


  　　“叛徒？”王崎嘴上咧开一个狞笑：“哈哈，哈哈哈——这不是让本大爷落到如此境地的帮凶吗？哈哈哈——手刃仇人的机会啊！”他放下透镜，问道：“不就是叛徒吗？你们为什么不出手？”


  　　“索庄主……索漫辰那老贼毕竟是元神期的宗师。”朱佳梅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可她还没说完，就被王崎打断：“呸，不入炼虚，终不能直接汲取虚空灵力，自成系统而不依靠大天地。换句话说，元神期修士在这里是不可能展开元神法域的。同样的，他也没有正常的补充法力的手段——没了元神法域的元神期修士，在斗战手段方面和结丹期没有多大差别，再说我们这边还有两个境界上同样是元神期的修士！你们居然不敢打？”


  　　半步元神，叩开天关而未踏过，但境界上确实是等同于元神的。


  　　王崎不觉得，在这种局面下，自己这边会输。


  　　辰风叹息：“你再仔细看看，那些看起来像是护卫的家伙。”


  　　王崎依言再看。他刚才本能的将周围站立的黑色人影当成了练气期的战斗员。可细看之下，他意识到了不对。


  　　那些家伙，虽然也是一身黑的，但是，他们的头却没有被外骨骼包裹。有某种金属质感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插进了他们的肉体，甚至会覆盖他们半张脸，但是，这些人至少也会露出半张脸。


  　　那半张脸上，有迷惘，有麻木，有仇恨，有恐惧，神色细微之处，根本不像是只有剧本的改造人。


  　　王崎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吧……”


  　　尽管他没有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问什么。


  　　——那些，不会是……我们的人吧？


  　　——那些不会是参加尔蔚庄论剑的人吧？


  　　“我看到了我同门的师兄弟……”有人说道。王崎记得，这家伙是归一盟奔雷阁的，虽然现在的尔蔚庄论剑，纯粹就是纪念活动，但是，缥缈宫和归一盟依旧是占据人数最多的门派。


  　　朱佳梅也终于绷不住，啜泣道：“柳师兄也……”


  　　王崎目光移向辰风。这个家伙也缓缓的点点头。


  　　有天灵岭的同门。


  　　虽然不是熟人，但终归是认识啊。


  　　“所以呢？你们……要怎样？”王崎问道。


  　　“不能……我绝对不能跟他们战斗——他们是同道！”宗路拓压低了声音：“他们是同道，是……”


  　　“按照我们一路走过来发现的规律——怪人的意识都被抹去了。没人能保证，这几个不是。”王崎抱着膀子：“就算我能够帮你们用神瘟咒法洗回来——说真的，你们能够接受吗？他们能够接受吗？”


  　　“可他们未必没有救。”辰风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且他们未必是自愿的。”


  　　“你还真是爱把人往好处想啊。”王崎啧啧两声，道：“可是，咱们这边出叛徒的可能性也不小吧？”


  　　“王崎！”宗路拓低吼：“算我求你了——我们不和他们战斗吧！我可以找出其他的路来。我们掌握的地图已经足够了，我可以推测出道路。这一次我们不打，我们不要打可不可以？就这一次……我……”


  　　王崎看着宗路拓，楞了一下：“不会吧……你不至于……”


  　　——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看着宗路拓痛苦的神色，王崎都没办法说出后面的话。


  　　宗路拓之所以能够振作，是因为他想要找到自己青梅竹马的师妹。如果说……


  　　王崎叹了口气：“我去那边探一探，能够避免战斗的话，我会尽量避免战斗的。”


  　　……


  　　与此同时，在墙的另一边，另一道身影正在缓缓接近。


  　　“真希望这边有灵石啊……”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自嘲一笑：“这是退回万年之前，大家疯抢灵石等资源的拍子吗，一年之前我要是知道自己会生出杀人夺宝抢灵石的念头，说不定羞也羞死了。”


  第三百零七章 一条老狗

  　　索氏一族的祈祷异常用心。


  　　自从梅歌牧善意的为他们道破了“宇宙的真相”之后，就没有人再真的认为仙盟掌握“真理”与“大义”了。而且说实话，那些东西真的毫无意义。


  　　反倒是在梅歌牧麾下，他们获得了以往想象不到的“自由”。虽然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洞穴里，只能看着自己的影子解闷，但是也就是在梅歌牧的地盘上，他们不必再遵守那些条条框框。有一些人一开始还心怀芥蒂，认为自己是今法修士，探求天地大道，投到谪仙麾下只不过是自取其辱。但是，在真正的抛弃了心中的“规矩”之后，他们反而感受到了“快乐”。


  　　而对梅歌牧口中的“真相”，他们也多了几分敬畏。


  　　随着祈祷，他们的心灵逐渐沉寂下去，空灵一片，有如冰镜。


  　　“啪”。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脚步声，踏碎了“宁静”。


  　　索家人睁眼，索漫辰睁眼。


  　　一个身着蓝色法衣的年轻人正不紧不慢的从远方走来，神情闲适，如同阳春三月在郊外漫步远足。


  　　“啪”。


  　　但是，他步子踏得不轻。每一步，都仿佛叩在对方心底。


  　　原本正在地上随手划拉解闷的那些“改造人”也疑惑的抬起头。或许是因为心障的关系，他们的反应反而慢了许多。但是，认清了对方身上的法衣之后，他们或是拔出随身兵器，或是干脆从身体里弹出兵刃。


  　　大约十多个人，一声不响的向王崎靠拢。


  　　青年背负双手，抬头看向悬浮在半空中的索漫辰，叫道：“索老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才一个月不见，你就给自己换了这么一身皮，还老了这么多——当狗不容易吧？”


  　　王崎嘴贱，他也善于利用这份嘴贱激怒敌人。


  　　索漫辰冷笑：“确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个月之前，整个仙盟的天之骄子，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半点神通也使不出来的废物罢了。”老人拍了拍自己胸口，又指了指自己身后：“下一个枢纽，就在这壁障的正上方。杀了我，你就可以过去。杀不了我，你就死在这里罢。”


  　　说完，他又看了王崎身后一眼：“怎么，你身后还有人吧？不一并出来吗？”


  　　“那九个家伙不堪大用，打打散兵游勇还行。硬战的话，我亲自来放心些。”被点破了身后藏着他人之后，王崎却不惊慌，只是笑了笑——还故意报错了人数。


  　　元神期的灵识范围较之结丹期，超出了数个数量级。若是在古代，那已经是能够监察一国的程度了。所以，众人肯定是在元神期的灵识范围之内。只不过，大家都认为，越是元神期，就越不可能探出灵识，因此反而没有防备。王崎故意报错人数，大约也是一种试探。


  　　对付有灵识的敌人，和对付没有灵识的敌人，那是完全不同的战术。对于前者，你不可能用“阻挡视线”的办法隐藏自己。但后者，没问题。


  　　“哼哼……哈哈哈哈。”索漫辰大笑：“你觉得你自己有机会赢吗？”


  　　也不知是看出了王崎的心思还是真的不在乎，索漫辰没有接“九个人”的茬，而是大笑。


  　　“索家儿郎，还有家奴们，给我围住他！”


  　　王崎任由众人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他叹息一声，问道：“我记得，落尘剑宫的司马珏，还有心魔幻宗的浣纱，这两个废物，也是在神京一战中投靠梅歌牧的吧？”


  　　不用索漫辰自己开口就有索家小辈叫嚣：“是又如何？”


  　　“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我王崎这辈子斩过的修为最高的修士——”王崎无比认真的看着索漫辰：“可以一掌打烂你这老狗的狗头。”


  　　“是有这传闻，说圣帝尊是你斩的。”索漫辰站了起来，飘然而落，加入围攻的战团。但是，他的这一句话，却平白削弱了自己这边至少七成的士气。


  　　——圣帝尊！


  　　作为最后一个大乘修士，一个谪仙，圣帝尊多少还是有一些威名在外——尽管这个威名和他本人的厉害程度相比，反而不值一提，可也依旧坐实了他“魔皇之后最强余孽”的名号。


  　　此时此刻，反倒没有人怀疑这个家伙所说的话是假的了，至少索漫辰自己佐证了王崎话语的真实性。


  　　“所以啊。”王崎闭上眼睛：“到底是谁给了你们勇气，让你们站在我王崎面前的？”


  　　呼吸之间，血色的灵光涌现。即使没有灵识，众人也可以从皮肤的刺痛，感觉到外界灵力的呼啸。只会叫人失去理智的异种灵力在他们看来又臭又硬，几乎不可能被炼化，还会损伤心智。可此时此刻，王崎却用掌心跃动的血色雷蛇狠狠抽了他们一耳光。


  　　——不，不只是如此……


  　　一个“改造人”迷惘的望着周围。从吹来的风中，他感到了一丝“不自然”的“巧夺天工”。


  　　王崎并不是单纯的释放灵力——他还在沟通天地灵气，结成循环不息的领域！

  　　这个家伙，原本就是有数的“半步元神”，是境界等同于元神的绝世天才！如果他掌握了调运这一方天地灵气的方法，那将“元神法域”或者“元婴神通域”的手法嫁接过来，很自然吧？

  　　不过……


  　　这个“改造人”却没有吱声，反而露出了快意的神色。


  　　——这样也好啊……


  　　——王崎越强，索家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啊，这一窝狗贼……


  　　“但是，你布局强杀圣帝尊，又花了多久呢？”索漫辰闭上眼睛，同样是轻轻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一年？还是一年半？你以不完备律震动天下的时候，就应该在为杀他而布局了吧？你和圣帝尊本来就是有仇的——可笑那土皇帝，还以为是主公要算计他，对主公百般提防，却无论如何都不想着检查一下结丹期修士。”


  　　——虽然正常的大乘期修士也不会想着“总有结丹想害朕”就是了。


  　　说话之间，一道纯正的白色灵光从索漫辰的身上延伸出来。狂风无端出现。王崎却皱起眉头。原本他结成的“神通域”被索漫辰撕开了一个口子，已经归入他掌控的空气流动突然变乱，形成风暴。他行布的血炼妖力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积雪入炉，顷刻间消失不见。


  　　那居然是……


  　　“再纯正不过的今法修为？”王崎咧开嘴笑了：“哈哈，老狗，你明明已经弃今法之道于不顾，却还没有接受改造——在这里，你要如何战胜我？看起来你的主子手艺还很潮，舍不得你这块元神期的实证材料啊。兴许他手底下只有你这一个元神期？”


  　　“这一个”三字，王崎咬得极重。索漫辰被王崎三番五次嘲讽，终于也动了一丝火气，冷笑道：“元神法，很值得骄傲吗？”


  　　他指着王崎的鼻子，道：“你们……不大对，包括之前的我都觉得，所谓的元神法，乃是超脱了腐朽古法的真正法度，是能够让我们人族证得长生的无上大道。可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所谓的‘超脱腐朽’，不过是一群外道狺狺狂吠。什么元神法——不过是修改了几个关键步骤，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实际上，你们不还在四十九道的范围之内吗？”


  　　“就拿你王崎来说。我听闻你是古法出身，平素却最是瞧不起古法。可你知道吗？你的功体，至少扣合了创生、阴阳两条大道。若是换了方法统尚存的世界，你身上的气息都会与如今有所不同！”


  　　王崎随意的用小指挖了挖耳朵：“是吗？其他人你也知道？”


  　　他反倒是不怎么在意这种说辞了。对于元婴法、元神法、妖族修法以及龙皇的事情越是了解，王崎就越是对这件事看得通透。


  　　倒不如说，当他知道自己为了接驳天地而设计出来的功法居然也可以连上“古老大能”留下的网时，他还有几分小惊喜呢。


  　　这丝毫不影响他试探对方能力的热情。


  　　“哼。”索漫辰哼了一声，身上的灵光更盛。他身上的法力辉光纯净通透，而王崎的血炼妖力来自于这里的异种灵力，透着一股扭曲的、病态的毁灭气息。两者相遇，就好像荡魔真雷与污秽魔气相遇。


  　　见对方不回答，王崎又耸了耸肩，问道：“说起来，你是为什么投降，不肯在仙盟做个富家翁也就算了，何苦来这里做狗呢？”


  　　王崎反倒是不介意聊几句的。


  　　实际上。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有利。他看出来了，索漫辰不知为何，一身法力都纯正无比，根本就没有吸入异种灵力的迹象。


  　　换句话说，梅歌牧根本没有给他做改造手术。他不能像王崎一样，从这片天地得到补给，因此，多拖一句，对方的法力就少一分——尽管和元神期修士的法力总量比起来，这点力量微不足道。


  　　索漫辰嘿嘿笑道：“来这里当狗？在上面就不是当狗吗？在这里给谪仙当狗，在上面不也是给逍遥当狗——啊，还要给你这种逍遥修士的直属弟子当狗，真恶心啊。”


  第三百零八章 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


  　　“来这里当狗？在上面就不是当狗吗？在这里给谪仙当狗，在上面不也是给逍遥当狗——啊，还要给你这种逍遥修士的直属弟子当狗，真恶心啊。”


  　　索漫辰说完这句话之后，身上的气势反而缓缓收敛。这并不是放弃优势，他是似乎真的不在意王崎的动作。


  　　虽然是非常边缘非常平庸，虽然如今已经投入谪仙麾下，但是，索漫辰也是元神期的宗师人物。这是他的自信。


  　　索漫辰再次缓缓坐下，抬头看着王崎，从容得如同有道真仙在教导弟子。


  　　“就算你当狗当上瘾了，非得将自己的过往全部视作当狗，也麻烦不要扯上别人。”王崎嘴角“嗤”了一声，显得很轻蔑：“再说，就算是野狗，也懂得哪家的嗟来之食比较好吃。在外面，你至少还有得吃有得喝，还有广阔天地可以飞——可你非要在这里当狗，这就叫人想不明白了。”


  　　王崎倒是乐得拖几分钟，如果能够用言语将问题解决那就更好了。后面一群战友军心动摇，他也不方便直接开打。


  　　“你觉得在外面不算做狗——我且问你，缩手缩脚，郁郁不得志，算不算做狗？摇尾乞怜，就为混一点嚼谷，这算不算做狗？”索漫辰指了指自己：“我前半生立志要做一个纵横四海的大商人，结果后半生就只为伺候好你这样的逍遥嫡传、大派真传，这算不算做狗？”


  　　王崎不解：“这和你做谪仙的狗，又有什么关系？”


  　　索漫辰没有正面回答，道：“我原本所负责的生意，是‘丹药’这一块，原本，开发丹药，应当是天灵岭的工作，但天灵岭在量化生产这一方面，所作甚少，而焚金谷则精善此道。当初，我深信，这丹药行业，乃是造福仙道、造福人族的大业。虽然索家名下的药堂不是仙盟治下最好的，但是我在接手这方面的生意之后，却有信心做到最好。”


  　　“为了做好这一行，我还专门得了焚金、天灵两派弟子的身份。”说到这儿，老人还微微笑了笑，仿佛有几分得意：“现代生灵物性之道【有机化学】，正是以当年的尔蔚庄论剑为初始做起来的。在这一道改换新天的时候，我还是小有薄名的今法天才。”


  　　虽然此刻改换了门庭，但他现在依旧在为这段岁月自豪。


  　　王崎点点头：“这么努力的将当年自己的成果作践掉——我还真做不到。”


  　　“作践我心血的，怎么是我自己呢？难道不是仙盟吗？”索漫辰脸上增添了几分阴暗：“我在接掌丹堂生意的时候，已经是结丹中期，准备红尘炼心了。而我刚元神就得到噩耗，说我往日的心血，不过是白费，仙盟改变了方向，还要整改产业。我索家的丹堂，就要并入其他家。我还是求着父亲，说要跟着自己的产业一起过去，哪怕被革除出家族，我也想要继续自己的事业——但是仙盟就有令，说‘丹药行业要规范。’，接着就有流言，说我‘失宠’、‘家族斗争失败’！”


  　　他看向王崎，问道：“你意识到了吗？”


  　　王崎挠挠头：“什么？”


  　　“梅大人曾跟我说过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一方天地，举世皆是仙道昌明而神道式微。那里的岩层中埋藏着一种神奇的火油，火油燃烧后产生的纯净灵力，就是那方仙道修行的基础。”索漫辰平和的说道：“那一方天地，有一超级大派，以‘慈悲’为教义。又有四圣地并诸多仙门。然而，那方世界的神奇火油，却被一个神道教派得了。那神道教派本不得人心，可诸大派实力相当，各自都有毁灭彼此立派基础的能力，因此就不愿让人落了口实挑起战争。谁也不愿去夺取那神道教派的地盘。那神道教派原本没有绝世强者，却靠着各大门派购买火油时获得的资源，到处发展，收买人心，渐有天下第一神道的气势。”说到这儿，索漫辰顿了顿，道：“梅大人记忆不全，因此他说他记不得这个故事的结局了。但你不觉得，如今的仙盟和那贩卖火油起家的神道教派很像吗？”


  　　王崎失笑：“这比喻还真是新鲜。”


  　　他当然知道这个故事为什么没有结局——因为他也不知道结局。


  　　就是不知道，梅歌牧究竟是真的记忆缺失，将这个“印象”和他过往的“经历”混淆并按照这个宇宙的“画风”补完，还是在“装傻”。


  　　“那方世界，神道之法和仙道之精妙完全不能比，但是那些神棍，就是靠着火油之利与大派倾轧的夹缝，往天下输送自己的教义，等那些大派回过神来，那神道教义已然在百姓当中扎根。”索漫辰笑道：“而仙盟，也正好找到了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他们摆脱了古法所特有的困境，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局当中。仙盟这个庞然大物却还不自知。”


  　　说到这儿，索漫辰又问王崎：“说起来，你真的觉得你现在跟着逍遥走出的‘道’，是正确的吗？”


  　　王崎自然而然的摇头：“只要是今法修，就不会肯定自己的道‘绝对正确’。”可他又轻蔑的笑了：“可我也很确信，已知的道路当中，大约就是我们最为正确。暂时找不到更正确的路，就走现在的路——这不是很自然吗？”


  　　“不！一点也不！”索漫辰大声道：“逍遥们故步自封——所以，我必须出去，我必须得到无限的寿命，在这无限的宇宙当中寻找到真正的‘正确’，然后将之带给人族！我必须这样。”


  　　“那些逍遥修士，都陷入了一个疯狂的梦。他们觉得这个疯狂的梦里有‘道’，所以就将整个人族拖了进来——用他们那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武力，他们和那个原本不应得人心的火油神教没有什么差别，都只是在用挖掘到的资源，将整个族群拉上自己的战车！”


  　　索漫辰指了指自己：“而我，必须破局，必须挑破那些逍遥修士的遮羞布。”


  　　“如果在古法时代，光是怀有这样的心思，就足够让那些高阶修士将你碾死了。”王崎点点头，心中开始盘算如何脱身了。


  　　“而他们不将我碾死，仅仅是因为这样符合他们的利！”索漫辰大声说道：“他们看似将利益分给了整个人族，但是，真正的‘利’却始终集中在逍遥修士期望的领域——甚至集中在你这样的年轻人身上。”


  　　“你们，不过是消灭了古法修这个阶级。但是，‘求道者’与‘非求道者’在仙盟，一样是两个阶级。”


  　　王崎叹了口气：“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人族啊——这样让我很恶心。”


  　　他盯着老人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死在这里，人族将会蒙受多大的损失？尔蔚庄论剑的其他任何一个人死在这里，人族又会蒙受多大的损失？”


  　　“你只不过是天生下贱爱做狗，又偏偏想要踩在他人头上做人上人罢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就是狂风。


  　　“我等着你的这句质问——我们一直等着你们这样的质问啊！”索漫辰站起身来，冲王琦笑了笑，笑容中不见温和，满满都是疯狂：“听好了，当我们这些不成才的修士被排挤进边缘、被埋葬在冰冷又黑暗的历史之外的时候，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还在你们长辈的庇护之下尽情的追逐所谓的‘梦想’，所谓的‘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啊！为什么你们从踏入仙道就可以逍遥自在，就可以追逐自己的理想，而我们就必须被历史的浪潮淘汰？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是有心的！我们也会痛！也会哭！你们凭什么有权利让我们被历史的浪潮淘汰，并永世不能翻身呢？我们也想堂堂正正的行走在大地上，堂堂正正的拥有自己的梦想，拥有自己的道啊！我们也希望能够对这方天地、这个人族有所贡献啊！”


  　　“难道对人族来说，我们就是不必要的累赘吗？我们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吗？”


  　　“不啊！我们也是人族！这方天地，应该有我们的国度！”


  　　索漫辰浑身放出纯净的法力辉光。这不是法术，这只是外放的“力量”！元神期的力量居然暂时驱逐了异种灵力对这一方天地的影响！


  　　在宛如闪电的白光之中，索漫辰有如神明：“所以，我要离开这里，在其他天地，再造人族的世界——造就真正理想的大同世界。”


  　　“既然仙盟丧心病狂的斩断了飞升路，那就让我追随大人，用你们的才智重新寻找这条路吧！”


  　　元神期光是放出的气势就掀起了物理意义上的狂风。王崎辛苦维持的“域”轰然破碎。


  　　索漫辰抬起脚，一步步的走向王崎：“如果不想死的话，就领悟吧！”


  第三百零九章 突变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领悟吧！”


  　　索漫辰的最后一句话，让王崎瞬间有所领悟。


  　　——果然如此……


  　　之前积累下来的诸多疑问在一瞬间得到了解答。


  　　——原来如此，难怪梅歌牧行事如此疯狂，居然抛弃自己积累了许久的内应，直接拐走仙盟整整一代的英才！


  　　——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出去！自然就不会惧怕仙盟的报复……


  　　——恐怕一个月都没有救援，不是因为仙盟不作为，而是因为仙盟不能来。


  　　——梅歌牧恐怕已经毁掉了来往的通道，而只要龙皇还在，仙盟就不敢越过龙族打破封印！

  　　——而之前宗路拓观测到的引力异常……难不成是所谓‘仙路’的另一个大门？

  　　半步元神的境界等同于元神，所以索漫辰的气势并不能压制王崎。王崎疾呼：“风紧，扯呼！”


  　　与此同时，他双足发力，直接后撤。


  　　“砰”！

  　　随着一声恐怖的炸响，索漫辰撞破大气，直接出现在王崎面前。


  　　然后，落拳。


  　　这一拳没有什么玄妙之处，纯粹就是强大的力量。这一拳之下，空气震动，灵气激突。索漫辰这一击，仿佛就是有打破虚空的力量！


  　　“想走？”


  　　“当然！”


  　　一道尖啸声冲天而起。王崎双臂架开了索漫辰的拳头，拳风带起的激波斩开了二人上方的风暴。


  　　王崎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


  　　索漫辰也被带的后退半步，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若有所思：“控矢诀？”


  　　这一次对拼，两人都有些惊讶。索漫辰骤然发现，对方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毫无抵抗力——倒不如说，就刚才这一击来看，王崎确实已经和他站到了差不多的层次了。而王崎也发现，这个异常环境对索漫辰的压制并没有那么大。


  　　王崎此时已经能够使用血炼妖力驾驭一些对法力特性要求不甚严格的法术！两人手臂一触，王崎就已经偏折了对方的部分拳力。只可惜，时间仓促，王崎以血炼妖力运转控矢诀的手段并不娴熟，自己也受了一点伤。


  　　——贾维斯，记录参数，矫正法术。


  　　——是，先生。


  　　在修出血炼妖力之后，王崎与贾维斯的联系再度紧密起来。这件半仙器也逐渐发挥出他的威能。


  　　第二拳，王崎被索漫辰直接掀飞，但是却没有进一步受伤。相反，王崎还借着这一拳的势头飞快后退。


  　　“想走吗？没那么容易！”索漫辰的身体后发先至，在半空当中截住王崎，再次一拳打来。他的战斗风格极为简单，就是“挥拳”二字。论拳掌章法严密，他根本不及王崎的万一，但是论力量之纯粹，王崎反而远不如他。他整个人仿佛都化入了那两只如同铁铸一般的怒拳之中，没有一丝精神放诸于外。


  　　王崎明明只被一人追击，但感觉上好像有无数个索漫辰从四面八方袭来。王崎退无可退，也没有再退。他用控矢诀四两拨千斤的同时，深吸一口气。随着他胸腹鼓起，血炼妖力猛地翻涌起来。这一刹那，索漫辰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他仿佛身在低处，王崎居高临下一击，周围的异种灵力如同八方兵甲响应皇命一般汇入对方一击。


  　　皇极裂天道，天子移驾天下倾！

  　　看似毫无花巧却蕴含千百种技巧的一击与看似凶险迭出实则朴实无华的一击撞在一处。王崎感觉自己一击之中汇聚的挑、噼、抹等数十种劲力被对方一拳怼回，唯有汇聚四方灵力围绕对方周身消磨的“余烈”真正起到了效果。索漫辰的架势微微一偏，王崎抓住这个机会，抬手三击打在对手胸口。


  　　王崎的攻击并不强大，王崎也没有想着三拳真的能够起效。但是，炸裂的血炼妖力却带起了一片布帛。王崎惊讶的发现，在这一轮攻击当中，对方身上的绛紫色法衣居然已经破碎。


  　　这不是法器？

  　　这个家伙没有用法力护体？

  　　由于修士护身多靠法力，极少有傻子自己上去硬抗，所以修士之间打到赤膊的情况真是极少。索漫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狞笑一声，扯下身上的破布，露出自己的上半身。


  　　和他苍老的脸完全不同的，如同壮年一般皮肤光滑、肌肉虬结的身体。


  　　只不过，这个肉身上，还布满了王崎从未见过的纹身。王崎不知道这纹身有什么意义，但是却可以肯定，它一定具有法术意义。


  　　见王崎略有些惊讶，索漫辰语气阴森：“虽然你是天才，但是根本没有经过战斗的你恐怕连元神法域的诸多用法都不清楚吧。确实，在这里展开元神法域就是找死，但是，若是元神法域局限在自己体内的话，依旧可以发挥出许多神妙。”


  　　“我身兼焚金、天灵两大门派的绝学，最擅长的就是肉身物质层面的强化。我身体的每一个生灵源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索漫辰在展示着自己的强大，王崎却向身后看了一眼，发现那些同伴都在遮掩身形缓缓后撤后，他便放心下来，扫了扫没有跟进意思的索家子弟与“改造人”们。


  　　这个地方，其实退也退不到哪里去。再多退一些，战斗的余波就势必会波及到那些凡人——本来单独的破碎区域，就堪堪只够元神期修士全力发挥而已。


  　　王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后退太多。他只不过希望能够处理掉索漫辰之后再回过头寻找解决那些改造人的方法。


  　　换句话说，他一开始就准备好要——打！


  　　王崎发出一声长啸，一拳强攻。此拳虽疾，却是厚重无方。仿佛天下正统之力，就有天下大势也要为之改变的气魄。


  　　此拳名曰，神天传世玺。


  　　索漫辰的拳头与王崎的拳头屡屡对撞。结丹期修士疏于锻炼的肉身迸裂，血液飞溅。但是，血液当中蕴含的血炼妖力却聚合起震荡之中逸散的力量，在虚空之中凝结成文字。那是一篇以法篆书写的雄文。华章之力有如地火迸发，展现着人族八万年前的历史，展现着人族生生在万妖群中杀出一片乐土的血腥历史，

  　　皇极裂天道，人皇降世篇。


  　　取自于两亿年前毁灭灾难的异种灵力，为皇极裂天道堂皇大术添上了一丝残忍血腥的味道。可纵使王崎机变百出，索漫辰也只是将元神法域与自己的肉身寸寸相合，守得固若金汤，攻得——如同巨炮！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背弃了仙盟的谪仙走狗炉火纯青的使着元神手段，而仙盟的核心子弟，则以最正宗的古法法门相抗衡！


  　　两股可怕的力量碰撞，即使在百丈开外，那些索家弟子也觉得劲风刺痛面皮。而在这风暴之中，王崎一边呕血，一边大笑：“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你不是看不起我们的道吗？你不是说自己不属于这个‘阶级’吗？啊？你为什么还要用无数今法前辈心血铸成的元神之法！”


  　　“这是人族的法，我为人族，又如何不能用！”索漫辰长啸：“人族不是你们的人族！”


  　　王崎掌心劳宫穴出现了一只如同眼睛的印记。与此同时，金光与白光在他身周形成了七道同心圆。这不是血炼妖力，而是另一种力量。索漫辰一惊之下本能后退，但方退得半步，就有一道白色光芒出现。


  　　这一击，不纯是力量冲击，而仿佛是天国洞开，神界冲击人间。


  　　七重圣战，人道天国！

  　　“少他娘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王崎斥骂：“就算仙盟对不起你，与你有亏，这就能成为你投入谪仙麾下的理由吗？神京一战，死难的黎民有多少？灵凰岛的人，又有多少被梅歌牧以玩弄的态度处决？”


  　　索漫辰每一拳都爆出犹如雷鸣霹雳般的轰然炸响，外放的纯粹灵光居然推开了王崎的攻击。王崎不过是接着圣帝尊神国的残骸，发动他在圣帝尊那里见过的神术，还打不出圣帝尊本人的威能。如果不是接连获得的先天五德之力让他更进一步完善了这个神国，他甚至连这一招都使不出来！


  　　索漫辰雄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既然那些凡人是你眼中的‘小节’……”匆忙展开的神国骤然放大，与此同时，王崎眉心凝聚的那口护神之钟一荡，虚空之中仿佛有钟声响起，神国变化，就要显现出神力。


  　　“那你如何当不得仙盟的‘小节’？”


  　　王崎有自信，自己能够再现两分圣帝尊的威能！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骤然暴喝：“收敛耳目！”


  　　王崎一惊，想起了这个声音是谁。他震惊异常，立刻闭上眼睛，自封五听，就连刚刚放出的神国都强行压下。


  　　然后，天地一震。有一只手拉住王崎的衣领，将他往后推了三步，风声就从王崎鼻尖擦过。


  　　王崎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让他惊悚的一幕。


  　　几个穿得如同野人一般的修士，正向那群索家弟子与改造人发起冲锋。王崎分明看见，他们的脸上出现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恐怕他们也是刚刚意识到这些改造人的……


  　　王崎顾不得面前的敌人，大喝：“都冲上去！”


  第三百一十章 不情愿的战斗

  　　路小茜就站在王崎身边，架住王崎的胳膊，问道：“王道友，别来无恙？需不需要修整一下？”


  　　此时，王崎看上去非常凄惨，全身多处皮开肉绽，血液飞溅，在地上染出了一大片红。


  　　但其实王崎心里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么惨。


  　　飞出去的血液，其实血清异常高，血细胞几乎没有多少——主要排出的，都是王崎自己体内的新抗灵素。而这个做法，却又是借鉴了混世魔王的血海神通，最终目的就是结成“法域”。他流出去的每一滴血，都实实在在的给索漫辰造成了压力。至于伤口，几乎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腱和骨骼，更不影响战斗力。


  　　至于索漫辰那边，却好像比王崎强不了多少。


  　　方才路小茜一句“收敛耳目”，意义很明显了。


  　　飘渺无定云剑。


  　　只要“观察”，就一定会击中要害的“命定之剑”。


  　　王崎很惊讶，这样子精细的法门居然还可以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下使用。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索漫辰被攻击的部分——那赫然是下阴。此时，老者裤子也破了，下半身淌着血，身上气息不稳，显然是被飘渺无定云剑带偏了行功路线，走火入魔。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元神期宗师，此刻却滑稽无比。


  　　但是，王崎却并不想笑。他看路小茜的眼神也不是那么友好。


  　　刚才他几乎是实现了自己的计划、能够让队友退走，从容击败这个元神期修士的——刚才虽然打的凄惨，但这依旧不能算王崎全部的实力。王崎有自信，若是这个老贼没有更强的手段，不需要路小茜帮忙他也可以完成击杀，顺便尝试拯救一下失败被擒的敌人，在友方这边刷满声望，并更进一步凝聚人道之力。


  　　但是，就是这个女人率领另一批人的突然出现，让他不得不在拖住这个元神期修士的同时，让自己这边的那些结丹修士去对阵索家弟子与改造人。


  　　——为了救下那些野人一般的修士的性命！


  　　新抗灵素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获得的东西。就算谪仙为了游戏平衡性，将新抗灵素与血炼法透露给了这一支队伍，他们也没有化形之法去批量生产。新抗灵素同样是生灵源质，而不经处理的话，外源的生灵源质很容易引起敏性反应——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过敏。


  　　让结丹期能够施展“化形”神通的法器手镯，仙盟只做了几个，用作研究。而作为破解化形之谜的重要研究人员，王崎知道剩下的手环在哪里。所以，他可以肯定，对面不可能找到这种手段。


  　　而从路小茜只发了一记飘渺无定云剑而没有直接了结索漫辰的性命来看，她的法力也所剩无几。


  　　也就是说，那边……很危险！


  　　再加上他们没有确认那些“改造人”正体就冲出来，震惊之下难免束手束脚，这样就很有可能被人杀掉。王崎不得不让自己这边毫无战意的同道出战。


  　　这一战，很有可能要减员……


  　　王崎冷淡的离开路小茜，问道：“路道友，你还有多少余力？”


  　　路小茜也意识到王崎的冷淡。实际上，她伸手去扶的时候就意识到，王崎根本就不像外表上那样孱弱无力，而王崎与索漫辰之所以打了许久，也不是因为索漫辰想要玩弄敌人。


  　　她是真的想要救人才冲出来的。


  　　面对王崎的问题，她有些尴尬“一剑——我以为刚才一剑就可以将他拿下，所以没发挥出全部法力，而是留了一半的法力，没想到……”


  　　今法修士大多数都是不重视战斗的。虽然路小茜平素就与许多元神期修士熟识，但是，她依旧没有与元神期修士战斗的经验——尤其是不知道飘渺无定云剑对元神期修士能够造成多大伤害。她估错了元神期修士的生命本质与法体强度，一剑未能竟全功。


  　　那一边，索漫辰身上的纹身发出柔和光芒，冥冥之中仿佛有丰沛大力汇入他的体内。因为飘渺无定云剑而产生的气机浮动快速平息。这边两人才交流了几句话，索漫辰就已经重整架势。


  　　王崎双手结印，然后单手按在地面，飞溅出的血液快速组成文字。“人皇降世篇”的气韵流转，重新结“域”。


  　　“我和这个老贼打，你抽冷子再来一……”王崎话还没说完，声音就突然截断。路小茜眼前一花，王崎已经消失不见，而索漫辰则出现在他面前。方才还在隐隐流转的血色妖力如同沙滩上的沙坝一般被白色灵光瞬间冲散！


  　　王崎已经被他一拳打飞出去！

  　　在没有灵识交流的情况下，靠嘴说话，就是这个结果！

  　　路小茜似乎看得出索漫辰挤了挤嘴唇，好像是“哼”了一声。随后，他扬起的手背倒摔下来，带着开碑裂石的气势打向路小茜的天灵盖。


  　　他要先毙了这个缥缈宫的真传弟子！哪怕对方真的是只有“一击”的力量，这“一击”若以飘渺无定云剑的形式放出，依旧可以对他造成威胁！


  　　十万火急中，路小茜伸出左手扶了扶身后背着的剑匣。一刹那，一股精纯到可怕的剑力倒卷入她的身体。与此同时，她右手向上撩起。在这一瞬间，真空无量海发生涟漪。精纯的虚空灵力突然生出，化作无边海啸。这灵力的呼啸，千百倍于寻常结丹期能够驾驭的力量。在这毫无技巧可言的原始蛮力面前，索漫辰不得不后退半步。就在这一瞬间，路小茜身形一逸，遁出了索漫辰那“一掌”的范围。


  　　索漫辰再伸手，却再也抓不到了！


  　　大海无量诀，撼动真空无量海的绝世法门。


  　　叵测身法，如天机一般无法预测甚至无法观测的身法！


  　　索漫辰没有继续攻击。在这里使用远程攻击相当消耗灵力。既然路小茜只剩下一击之力，那么他刚才的攻击，已经是在逼迫路小茜消耗所剩不多的力量进行回避。这样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他最大的威胁还是王崎……


  　　就在这时，一个浮现着“眼睛”纹章的手掌已经贴在了他的腰上。


  　　“死吧！”


  　　神力瞬间爆发。


  　　七重圣战，人道天堂！

  　　……


  　　辰风主动迎上了一个对手。他看得出来，这一边的队伍已经接近油尽灯枯——是真的油尽灯枯。他们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精神虽然饱满，却总有一种不自然的虚浮感。和艾轻兰、艾长元一起战斗了许久的他清楚，这多半是异种灵力已经深入功体的表现。


  　　这些家伙并没有掌握新抗灵素这么有效的利器。


  　　但是，看到敌人的时候，他却是打心眼里不愿意面对。说实话，他宁可去面对索漫辰或者其他索家弟子，也不愿意与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对战。


  　　仅仅是因为他认识对面的人。


  　　“师兄。”辰风小心翼翼的问候了一声，没有行礼。他摆开架势，全部的力量都凝聚在拳头上。这个地方没有从容施展幻术的余地，往常惯用的手段都用不了。但他至少反应够快，能够比别人更快的组织章法。


  　　可是，对方也是一样的。当初，对方几乎是和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学习的。


  　　他的对手亦有一些不忍面对的意思。但是，另一种残忍的情绪却影响着他。男人举起拳头，没有避让的打算。


  　　他是真的想打。


  　　辰风吞了口唾沫，将一切情绪按下，就要冲过去制服对方。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蛮横不讲理的将辰风甩开。辰风自身力气在同阶算得上是高的，反应也很快，武技同样不弱，可对方依旧轻易将他甩了出去。


  　　苏君宇收回了甩开辰风的手，脸色异常难看：“老二？”


  　　路小茜让诸人牵制一下他人的注意力，他自然就和伙伴一起冲出来了。可是直到站定，他才意识到敌人有谁。


  　　听到这个称呼，子晓鹏后退半步，阴沉的脸色被不忍取代。


  　　和之前相比，他的变化并不大——除了两只被硬塞进眼眶的金属眼球，与肩膀上那两根长进肉里的骨刺。


  　　“老二——你对这个称呼还有反应，那你还是你，对吧？”苏君宇声色严厉，又往前走了一步：“你这家伙，怎么搞成这样的？你还……”


  　　“滚开！”子晓鹏脸上突现疯狂神色，一拳挥出！

  　　……


  　　与激烈交战的其他人不同，宗路拓正在战场边缘快速行走。他走过的地方，地震的力量瞬间爆发，岩层绽裂、翻卷，形成“墙壁”一样的东西。


  　　他要想办法遮挡“视线”——或者说遮蔽观察。方才路小茜出剑之前，挥出了一大片光幕，挡住了众人视线，只不过王崎离得实在太近，所以她只能出声提醒。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制造屏障，保证这边的视线不会观察到那边。


  　　当然，这也有“逃避”的意思。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逃避，“厄运”就越是降临。


  　　一个他此时此刻绝对不想见到的人拦在了他面前。


  第三百一十一章 遗迹壁画

  　　在使出“七重圣战，人道天堂”的瞬间，王崎就从眼角拔出了一根细细的金属针。这是他施加给自己元神化器官的封印。在外面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敢轻易解开这封印了，更何况是在这个地方。


  　　只是，王崎也只是“不想用”，而非“绝对不能用”。


  　　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暂时解开封印，不是不能接受的！


  　　路小茜本身就只有“一击”的能力。可这“一击”，却是绝对能够对索漫辰造成绝对的杀伤。如果她隐而不发，就在一旁盯着索漫辰，这老贼反而要拿出三分的注意力去防备她。这也是王崎的优势。


  　　可这也就意味着，王崎不能在大范围之内展开神域了。


  　　王崎这半个月里通过建设人道的行为，获得了不少先天五德之力。而他将其中大半投入到了这个小小的神国之中。若是将之展开的话，凭借内里的神道神通数据，王崎甚至有自信展现出圣帝尊当年的两分风采。但是路小茜在侧的话，这个手段同样需要封印起来。


  　　因为“神域”，同样是王崎感知的延伸。无定剑气侵入神域的刹那，“观察”就成立了。在这一瞬间，飘渺无定云剑就会塌缩成固定的剑光斩开神域甚至刺入王崎身体，而不是攻击索漫辰。


  　　王崎现在也不敢展开神域。


  　　但是，王崎向来都是机巧百出。


  　　封印了一门手段？再启用一门便是！

  　　任何手段在我手中，都能够起到克敌制胜的效果！

  　　天子龙玺印与托鼎逐鹿手交替使用。王崎左右开弓，运使着皇极裂天道的两门拳术。噼劲、钻劲、崩劲、炮劲、横劲轮转相生，浑若一体。而无论王崎怎么打，索漫辰都是极为简单的一拳一爪。他似乎想要故技重施，将王崎扔出去，好制造自己与路小茜一对一的局面，抢先打死这个已经衰弱下去的缥缈宫真传。


  　　王崎却是寸步不让。随着他的呼吸与心脏震动，血炼妖力从他血管之中挣脱出来，如同丝带一般缠绕在他双臂之上。与此同时，王崎虚相修法重新改变，根据灵凰岛上取得的数据演化出虚拟的帝王仙心。气劲化形，法有真灵，王崎的虚相功法再次演化。两道血腥气龙缠绕在王崎的双臂之上。


  　　两人拳头倾泻而出，劲力相抵。拳风扫荡到数十丈之外。但是，两人终究是强弱有别。王崎也只能通过控矢诀勉力移开对方的拳力，对方的力量却完全压过了王崎。两人在半空中用力互殴的时候，依旧作用在王崎身上的拳力就将他缓缓压向了那个巨大的墙壁。


  　　路小茜如影随形。始终紧跟两人的战团，三人之间的距离最大也不超过三丈。她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之上，寻找最适合的“时机”。


  　　“无力，无力，无力，无力，无力……”索漫辰喝道：“尔等明明只有这种程度的力量！明明如此！”


  　　“可是！”


  　　“为什么！”


  　　“你们！”


  　　“却可以！”


  　　“一句话！”


  　　“否定我的半生！”


  　　每说几句话，就必定伴随着一击重击。王崎在空中被连连击打，身体撕裂大气，径直撞向那巨大的城墙。


  　　就在这一瞬间，路小茜没有出言提醒，直接拔剑。


  　　拔剑的声音掩盖了一切。索漫辰急忙循着剑啸声挥拳，白光跨越三丈距离，击打在剑鞘之上。路小茜手中剑一震，拔剑的劲力居然被“截断”！

  　　她没有拔出剑来！

  　　索漫辰放弃“最后一击”的时候，王崎操控自己身体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双足正对墙壁墙面。劲力翻转。王崎的双腿如同弹簧一般蓄力。心脏将蕴含着饱和新抗灵素的“妖血”泵入腿部肌肉。瞬间，王崎的大腿如同活塞般爆炸。他的身体撕裂了风暴，激波甚至让地面上相互战斗的诸人不得不暂时退避。王崎在空中高高扬起拳头，用力就掼在索漫辰的脸上。甚至连反作用力都被他的控矢诀塞了回去：“这就是你做狗的理由！？”


  　　——好硬的脸皮！真是震得人骨头都要碎了！


  　　索漫辰一拳指天：“不给你们做狗而已！”


  　　王崎接下了这一招，居高临下的以“神天传世玺”一拳印下：“难道我们还欠你什么？”


  　　“不少！”索漫辰捉住王崎，自己往墙壁上冲去，似乎要带着王崎一起撞在这墙壁上。他的肉身千锤百炼，又与元神法域相合，远胜王崎无数倍。若是两人以相同的力量撞向那两亿年时光都没有坍塌的伟大建筑，那必然是王崎粉身碎骨而索漫辰轻伤！


  　　关键时刻，路小茜不顾法力消耗冲了过来。她双手贴在对方肩上，终止叵测身法，运转大海无量诀，震动真空无量海。于宇宙而言不过“涟漪”的变化，对于生物来说实乃无可抵御的猛烈海啸。灵力的浪潮掀得索漫辰势头一偏。索漫辰飞起一脚踢开路小茜。


  　　——这一脚就足以结束战斗！


  　　“轰”！路小茜倒飞出去。索漫辰确信，对方法力真的几近枯竭，绝对没有力量抵挡自己这一击。但是他冲击的势头却为之一缓，王崎双臂齐出，用控矢诀分散劲力，撑起自己的身体。


  　　“咔咔咔咔咔咔……”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索漫辰似乎打定主意，要将王崎按死在这墙壁上。他狞笑道：“你们欠我的……或者说，你们欠人族的，还真不少。”


  　　“哦……如果没有我们的前辈革新法度击败古法修，那这个世界早就……已经陷入……末法时代了。”王崎似乎犹存余力。他甚至还笑得出来：“灵力过低，则生灵活性跌落……世界能够养育的生灵就更少……说不定你这老狗连出生的机会都不会有……”


  　　“还要嘴硬吗？”索漫辰冷笑：“你们所能得意的——你们保证自己大义的，不过是‘毁灭古法仙道’，规避了末法时代——可你怎晓得，末法时代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的！哪怕是在你们诋毁过的过去，只要机制正确着，古法同样不会毁灭世界！”


  　　老人话语激昂：“你看看周围的壁画，睁大眼睛看清楚！”


  　　王崎依言真的看了。这个墙壁上确实有壁画，内容虽然抽象，但却异常好猜。


  　　那是——无数石头散布在空间之中。而五条龙正在摘下石头。


  　　“若是有仙真在世，则可以从天外采摘星石，填补天地。”


  　　索漫辰语气低沉，笑道：“‘采天地’本就没有任何问题，只要有仙真能够定期采得星石，以星石那被淬炼了无数岁月的灵力补充天地，则恒常。”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失望？”老人阴测测的说道：“你应当记住啊，天才，你们的道，从来就不是天然的正义。”


  　　王崎却只觉得好笑。


  　　说真的，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吐槽这个老东西的论调——到处都是破绽，反倒不知从何着手了。


  　　至于他所说的，“只要有仙真不飞升，定期为天地采星石补灵力就可以长治久安”，实在是可笑至极。这就等若将整个族群乃至整个天地的命运压在了几个“仙人”的善良之上，或者了不得，将之压在了与仙人的“交易”上。


  　　仙人垄断了天地的命脉，又有绝对的武力，那些包括修士在内的“凡俗”又能享有怎样的权利呢？


  　　而今法仙道，至少可以说，哪怕逍遥死光，神州天地都可以长存。


  　　而且，“不飞升”本身就是一个不成立的命题。神州人族自古以来飞升者多达百位数，又为何没有一个仙人留下来反哺世界？


  　　与其在心里嘲笑这个老东西，还不如接着酝酿反击！


  　　王崎双臂颤抖，却冷笑道：“我终于突然有几分明悟了……”


  　　“什么？”


  　　索漫辰居然还有心思询问一二。


  　　“为什么，定义上都是古法，人族走向了末法，而龙族却可以走上人族至今都没有达到的辉煌呢……”王崎呕出一口血。


  　　索漫辰却如同得了知音，手上竟放松了一分，急切道：“说与我听！”


  　　王崎微微一笑，咧开嘴，正要张口。索漫辰有心听道，对周围的注意也降低了半分。


  　　然后，一双素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听你个……”艾轻兰双足抵住墙壁，一道气劲从劳宫贯穿至涌泉。她骤然发力，王崎甚至感到墙壁震动了一下。


  　　“大头鬼啊！”


  　　艾轻兰将索漫辰甩了出去！

  　　这里的半步元神可不止两人！


  　　由于不能使用灵识，所以“视觉”与“听觉”格外重要。王崎比心魔重重、陷入魔怔的索漫辰更先一步发现艾轻兰，因此，他直接吸引了索漫辰的注意力。


  　　来不及道谢，王崎双掌往墙壁上猛烈一拍，寂灭焚天掌引爆了那浓郁的异种灵力。王崎被这爆炸反推，瞬间接近索漫辰。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瞬间，一道空灵的剑光洞穿了索漫辰的左肩——那是他刚才用来抵住王崎的部分。无定云剑的剑光引发了意料之外的后果，索漫辰的半边肩膀都被剑气炸碎。


  　　一丈之外，早已等在那里的路小茜从容收剑。


  　　然后，王崎一掌挥出。


  　　寂灭焚天掌，熵残长生，灭鬼神。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朋友

  　　众多修士们乱糟糟的战在一起。他们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强弱不等的四方。其中，最弱的便是那如同野人一般，穿着无数细绳缠成的衣物的修士。他们人也最少，仅五人。另外两批，则是穿着绛紫色法衣的索家弟子，还有一身漆黑的、身上透着非人特征的改造人。


  　　索家弟子原本实力稀松平常，可不知为何，竟似得了非凡的加护一般。而那些改造人，虽然功体被改造，气势跌落，但他们之前的水平却堪称出类拔萃，而且身上大多带着恨意。他们是真的想要与敌同亡。


  　　而王崎这一批浑身缠绕着血色血炼妖力的，居然是这四组人当中最强的一批。


  　　可这四组人马，都有一个共同点。


  　　——在一个月前，他们都是仙盟的修士。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核心弟子。


  　　辰风甚至悲哀的想——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除了索家弟子之外，其他人大多没有“战意”——虽然那些被改造的修士有着强烈的毁灭欲望，但是他们却不在意自己毁灭的是谁，是什么。而索家子弟固然有战意，可是他们的水平却与仙盟核心子弟有巨大的差距，一时之间也难以突破血炼妖力对那些结丹修士造成伤害。


  　　当王崎高高跃起冲击索漫辰的时候，卷起的风暴就让这一团糟的人群被迫分开。而风暴过后，修士们再一次战在一处——他们大多数都不在乎自己打的是谁，因此对手换了也只是继续打下去。


  　　苏君宇却越过人群，死死咬住刚才的对手。


  　　“老二！”苏君宇的鼻尖渗出血珠。那是刚才子晓鹏的拳风所致。刚才苏君宇步步紧逼，却让子晓鹏突然爆发。那一击没有落实，擦着苏君宇的鼻子过去，削掉了一小块皮。


  　　这也让苏君宇脸色更加阴沉。他保持着一丈的距离，怒斥道：“你真的要在这里，要以这个身份和我们动手吗？”


  　　“别逼我别逼我别逼我！”子晓鹏神色癫狂，两只拳头护住要害，仿佛面前的不是自己昔日好友，而是什么残暴的怪物。


  　　“你到底是怎么了？”苏君宇趁机再向前一步。


  　　在这个环境下，除了路小茜那种半步元神且精修缥缈宫法门的修士，就只有元神宗师索漫辰能够施展远程攻击。无论是王崎还是艾轻兰，攻击都不能及远。


  　　大家都必须老老实实用拳头互殴。


  　　这也是苏君宇接近这个“老朋友”的唯一把握。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子晓鹏用手戳了戳自己金属的眼球：“你看不出来吗？怎么了？你瞎了还是以为我瞎了？”


  　　苏君宇气势不由得一弱：“老二……”


  　　“别叫我老二！”这一声熟悉的昵称仿佛进一步刺激了这个可怜的家伙，他毫不犹豫的一拳挥出。这一拳刚抬起，空气就几乎凝滞，仿佛就有镇压一方的威能。


  　　道德印鉴·后天缚。


  　　苏君宇仓促之间避让，但是却没有完全让开。子晓鹏的拳头扫到苏君宇的肩膀。巨大的力量让苏君宇单膝跪下，膝盖重重磕到地上。苏君宇呕出一口血，却死死盯着子晓鹏。而子晓鹏却扬起左掌，就要了解苏君宇的性命。


  　　项琪扑了过来，拦腰抱住子晓鹏的身躯。天序剑碟虽说包含“剑术”成分，可终究是要靠特殊法器完成的飞剑剑术。项琪一身所学在这个地方毫无用处，她反而是路小茜那只队伍之中最弱的一个，平素也只能跟苏君宇打打配合。而现在，苏君宇陷入危局，她却扑了出来。


  　　“你也来了……”看到另一个仙院同窗，子晓鹏露出了惨然笑容，一肘回击，打得项琪身体反弓，口中直接喷出一口鲜血。辰风及时赶到，双手做鹤嘴锄状，毫无征兆的啄在子晓鹏肩窝与肋下，子晓鹏先是吃痛，后又生出无边酥麻之感。


  　　由于护身罡气不能使用，所以，点穴之法无需先攻破外放罡气，只要不被对方内气弹开就没有事！


  　　而辰风与子晓鹏同为阳神阁弟子，对对方算是知根知底，对方功体运转的大致景象辰风都有了解！


  　　子晓鹏勉强将身子一弹，弹开项琪和辰风。项琪半跪在地上，捂住嘴强咽下呕出的血：“小心……老二这家伙……”


  　　“子晓鹏。”苏君宇的声音中多了数倍的煞气。他用袖子反手擦掉嘴角的血，问道：“你来真的？”


  　　“难道还是来假的吗？”子晓鹏到：“不杀你们，我也要死啊！我也要死！”


  　　“老二……”苏君宇一时语塞，后面的指责也都堵在心里。


  　　砢得很。


  　　“老二……哈哈哈哈，苏君宇，你还是喜欢这么叫我。”子晓鹏突然放下架势，捂住脸：“我只不过是当年输你而已——不过是当年。”


  　　当初，苏君宇、项琪还有子晓鹏皆是仙院同窗。而在最终的成绩之中，苏君宇摘得当年神州榜首，子晓鹏却只是仙院第二，子晓鹏本人一直深以为憾——当然，那是当年。


  　　“可是，在后来啊，你为什么每一次都比我幸运呢？”子晓鹏捂住脸的手指刺破额头的皮肉。他声音在颤抖，道：“为什么呢——你是真传，我只是内门；你是在万法门内步步高升，而我呢，想要在一个一般的实证部独领一个小组都有些困难；还有现在，你可以依旧作为一个修士，跟着往日的同伴一起走……”


  　　他放下手，以血批面，如同魔怪：“我现在不过是一个用来给你们打的怪物！”


  　　苏君宇低下头：“老二，你真是这样想的？”


  　　尽管周围已经沦为一片混乱的杀场，但是却出奇的没有人介入这小小的战团之中。或许，即使是外人也能感受到这两个昔日好友之间激荡的杀机吧。


  　　“我说了，不要叫我老二。”子晓鹏快速欺进苏君宇的身边，左臂宛如一条单鞭噼下。苏君宇不退反进，直直撞向子晓鹏。辰风惊呼出声，亦是冲了过去。苏君宇最先与子晓鹏交错而过。他的肩膀正撞在子晓鹏的重心之上。与此同时，子晓鹏臂膀出力最大之处从他后脑掠过。苏君宇抬起右手，按住对方臂弯，左脚崩起，低低一踢，进一步破坏平衡！

  　　万法门天位功这一系列的功体，在结丹期之前几乎都没有什么战斗力。苏君宇只能靠法器弥补，而在结丹之前用得比较多的也是其他门派的法术。但是结丹之后，仅凭天位功带来的分析能力，万法门弟子就有冠绝同阶的战斗力！


  　　辰风没有料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局面，伸出的双掌失了准头，在“认位点穴”的基础之上，这一招已经造不成太大的伤害。辰风急切变招，双掌印在子晓鹏背后。子晓鹏一口污血喷向苏君宇。平素大家都有灵识与护身罡气，这种手段没什么卵用，苏君宇也没有防备，竟被迷了眼。趁着这个机会，子晓鹏将苏君宇甩向辰风，然后连环出拳。哪知苏君宇就算目不能视，心中也存了对战局的把握，身子在空中翻了两个急促的跟头，左腿一伸，伸得笔直，宛如一杆大枪刺向子晓鹏的胸口。


  　　这一招完全没有考虑防御，竟是两败俱伤的惨烈打法。子晓鹏本能的一缩，辰风立刻跟进，双手扣向子晓鹏身上要穴。


  　　子晓鹏与辰风战在一处。血炼法着实不凡，加上子晓鹏在苏君宇的强攻之下已经失了先机，竟是处处受到掣肘。苏君宇则抹掉了眼睛周围的血，道：“子晓鹏，既然你打算为了保命杀人的话，被杀了也不应该有怨言吧！”


  　　子晓鹏双手抵挡辰风的攻击，口中低笑：“没有怨言——怎么会没有怨言？怎能没有怨言？”


  　　“梅歌牧乃是依照天赋将我们分组、依照成就将我们分组——有叛徒将一切都告诉他了，他对我们了如指掌！”


  　　“然后，你们就快快乐乐的参加游戏，而我们则在角斗场被迫厮杀！”


  　　“我在那里丢了一条腿！一双眼睛！”


  　　或许是怨气，或许是愤怒。随着子晓鹏的声声控诉，他手上的力量也在提升。辰风与他硬撼几记，却占不到上风。惊骇之余，辰风开口提醒道：“小心，这是两伤秘术！暂避！”


  　　在交战之中，辰风已经察觉了。子晓鹏同样没有血炼法，不能利用这里的灵力。他之所以可以持续作战，竟还是因为他肩膀上的骨刺——或许如王崎之前得到的情报一样，这是“龙牙”一类的仙人遗体吧。这些东西充当了“过滤器”与“电池”的作用。但若是子晓鹏想要爆发，那还是只能依靠两伤法术燃烧自己。


  　　然而，苏君宇却抢了上去。他的脸上泛起病态的血色，双目发赤，身上气息紊乱。他竟不惜吸入异种灵力，也要强行恢复法力。


  　　“让开，这家伙，我亲自来，了解！”


  　　苏君宇觉得仿佛有人将铅块塞进了自己的脑袋。不过，没关系，同样用这个“铅块”去砸死敌人就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 青梅

  　　对于宗路拓来说，时间在刚才就停止了。


  　　他呆呆的看着拦住他的那个改造人，一动不动。


  　　司宫谣——他一直在寻找的师妹，他希望能够死在一起的师妹，现在就在他面前。


  　　但是他完全不想相认。


  　　“怎么了？师兄？”司宫谣的半张脸挤出一个宗路拓熟悉的笑容。在以往，宗路拓“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念头受挫的时候，司宫谣脸上就会浮现这样的笑容。对于宗路拓来说，这就是让人安心的表情。


  　　但是，他现在心一点也不安。倒不如说，光是这张破碎的笑颜，几乎就让他心灵崩溃。


  　　司宫谣的左手一直按在脸上。可女孩子纤细的小手，根本挡不住那覆盖了大半张脸的金属制品。那个金属制品就和女孩子的面部融合在一起。她身后也多了一条好像是骨质的尾巴。这使得她多了几分妖异的非人魅力。


  　　“师兄……”司宫谣缓缓走向宗路拓。她每走一步，宗路拓就扶着自己刚刚制造出来的石壁后退一步。司宫谣没有过分逼迫，只是一步步的走着，宗路拓也一步步的后退。


  　　狂风席卷而来。王崎的身影从那远古的石壁反弹而去，划过天际与索漫辰撞到一处。袭来的劲风似乎要连人的肌肤一起扯开。宗路拓衣袍猎猎作响，而司宫谣则无奈的闭上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睛。等她再睁开眼，宗路拓却已经坐倒在地上。


  　　由于心神慌乱，他似乎连站稳都做不到了。


  　　司宫谣再次笑了笑，走向宗路拓。宗路拓慌乱的往后蹭。但这一次，司宫谣加速，半跪在宗路拓身前，缓缓伸出手、


  　　“师妹，你不要逼我！”宗路拓大声尖叫的同时闭上眼睛胡乱挥手。血炼妖力应机而发。仿佛是感应到他的情绪，大量妖力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司宫谣“啊”了一声，仿佛被针扎了手。女孩的手瞬间缩回。


  　　宗路拓心中一疼，睁开眼睛，却发现女孩抱着手，一脸委屈。他想要道歉，可看到女孩子那半张金属的脸，却只是发出一串尖叫。


  　　“你怎么能这样呢……”司宫谣的声音却沉了下来。她再次欺进宗路拓的身边，然后伸出一只手，强行按住宗路拓。


  　　宗路拓心跳几乎停止。但是他心中的某些东西强迫他冷静下来。青年强笑：“师妹……你……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好痛啊，师兄。”司宫谣仅剩的独目中留下了血一般的泪水：“我好痛——他们说我天赋很差，没有开创之能，就连学习能力也不强，所以他们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师妹……”


  　　“他们让我战斗——他们让我杀人，杀自己人，杀好多人。”司宫谣几乎是哭泣着道：“而现在，他们又要我来杀人。”


  　　宗路拓呼吸紊乱，眼球颤动，视线也因为抖动而模煳了起来。他颤抖着问道：“师妹……师妹……你是来杀我的吗？他们要你来杀我？”


  　　——如果她被人用性命胁迫来杀我……


  　　——我应不应该反抗……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甚至想要用自尽的方式逃避这一切。


  　　“我是来杀人的，师兄……”司宫谣道：“我不想杀你。”


  　　“我……我们之间没有非要战斗的理由，对吧？”宗路拓一瞬间甚至生出了“让她去杀别人”的念头。这样无论是师妹杀了别人还是自己的伙伴将堕入邪道的师妹超度，都不关他的事。但下一秒，他就开始鄙视这样想的自己——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男人的骄傲与男人的爱在他心里冲突着，激烈程度，甚至不下于半空之中三位半步元神与索漫辰的战斗。


  　　司宫谣捧起宗路拓的脸：“可怜的……师兄。”


  　　——要死了吗？要死了吗？她会扭断我的脖子吗？她要……


  　　司宫谣又抱住了宗路拓：“舍不得你。”


  　　——她会抱断我的脖子吗？还是会趁着这接近的瞬间打穿我的丹田……


  　　女孩子轻轻的吹了口气：“好想在一起。”


  　　“我也……”宗路拓哽咽。


  　　“其实，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很辛苦，对吧？”司宫谣爱怜的抱着宗路拓，尽管她异化的身体让宗路拓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但宗路拓的心防却在逐渐崩溃。司宫谣道：“其实，你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吧。但是，你不是第一呢。你不会是第一呢。”


  　　“是……啊。”宗路拓哭道。他不知道司宫谣说这有什么目的，但是，他却不假思索的顺着司宫谣的话往下说——他只希望能够多说几句话。


  　　“山河城啊，不是什么太大的门派。”她叹息：“神州好小，很多年之前——在今法甚至今法的雏形诞生之前，人就已经发现了所有的地域，探明了所有的地脉。山河之道，不过是总结吧？我们一开始就被困住了。可就算这样，你也希望能够让山河城更大更强。”


  　　宗路拓点头：“是啊——我相信可以的，因为我知道啊，我们的道总有……”


  　　——我们的道总有重现光辉的一天。


  　　——宇宙很大啊，能够描绘的地图很多啊……


  　　——好想告诉你，我……


  　　宗路拓还想说很多话，但是却都没说出口——司宫谣突然收紧怀抱，扼住了他的脖子，打断了他的话。


  　　“听我说完，好不好？”女孩如泣如诉“其实，我们没有必要这样活着啊——师兄，你之前的生涯，并不具备天然的正确啊！”


  　　迸发出的感情瞬间冷却、变硬。宗路拓的身体也如同自己的感情一般僵硬了。


  　　他不是傻子。


  　　司宫谣低声道：“索漫辰那个老狗啊，是个大坏蛋，大恶人——但是，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呀。”


  　　“在这里，在这个地方，你们的立场，并不具备天然的正确性。”


  　　宗路拓突然生出勇气，抱住了司宫谣：“师妹……他们……很痛苦吗？”


  　　“嗯啊。”司宫谣轻声点头：“我的半张脸，半个脑袋，都被一个坏人一剑噼坏了——我好痛苦，当时我觉得我要死了。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嗯？”


  　　“我在想你。”司宫谣道：“我在想啊，我要死了要死了啊——除了你，谁还会记得我呢？你会记得我吗？除了你，其他人会记得我吗？我会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吗？我死在这里的话——我会如何被记录呢？”


  　　宗路拓一颤。


  　　“我的骸骨无法埋进土里，大地不会记得我曾经存在的证据。”司宫谣的声音，终于透出了一股怨气：“而人族呢？山河城呢？我和你一起为之奋斗的‘道’呢？”


  　　“我……”


  　　“我们什么都不会留下吧？我就会这样被遗忘吧？”司宫谣再次制止了宗路拓的话：“这个世界，不属于我们这些平庸的人啊……我们就算努力，也不会被记住吧？”


  　　宗路拓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我和你——我们在做什么呢？我们来尔蔚庄，也只是被人鄙视的吧？我们也只是那些天才展示自己的道具吧？我们一直在被人踩啊？那我们为什么要去呢？”


  　　“如果我们一开始就不去尔蔚庄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用这样了呢？所以，是‘理想’导致的悲剧吧？”


  　　“而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啊？你的名字是‘宗路拓’，只不过是因为宗长老想要开拓出新的道路、新的天地吧？他本身也只是个庸才啊！你承担了这个理想——为什么？”


  　　“为什么同一个理想会贯穿整个世界？为什么平庸的人也要去追逐天空？为什么悲剧会一代流传给下一代？为什么我们明知道无能为力，也要向‘那个理想’进发？”


  　　司宫谣轻轻的说道：“所以，在看到这个龙族文明的壁画后，我领悟了啊——我想通了啊！我存在的意义，只是遇见你吧？我只是为了和你一起所以才诞生的吧？”


  　　宗路拓颤抖了：“你，想要我怎么样呢？”


  　　“我们一起！”司宫谣放开宗路拓，眼神之中充斥着“惊喜”的情绪：“只要你能够和我一样——只要你能够杀死你之前的同伴，‘我们’就会接纳你的！我们就可以在一起的！”


  　　宗路拓很想点头。他清楚的，那些同伴——大约除了王崎那个混账之外的所有人，都对他毫无防备。尤其是后方留守的两个残废状态的修士。


  　　“仔细想一想啊——那些天之骄子啊，他们的命运，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谁不曾击败过你？”司宫谣道：“不要犹豫呀。就像索漫辰那老狗说的呀！只要我们活下去，迟早就能找到我们的路——这一定，一定就是我们在这里再见的意义呀！我们要脱离苦海啊！”


  　　宗路拓闭上眼睛。


  　　“嗯，师妹，你知道吗？我们现在使用的功法，是一个叫做王崎的混账东西，根据之前梅歌牧留下的资料研发的。”


  　　“嗯？”


  　　“他在研发的过程当中，问了我们所有人一个问题。”宗路拓扳开司宫谣的手，颤抖着，缓慢的站了起来。


  　　“因为功法而改变的‘自我’，还算是原来的‘自我’吗？”


  第三百一十四章 抉择

  　　“因为功法而改变的‘自我’，还算是原来的‘自我’吗？”


  　　宗路拓缓缓站起来，问道：“很久之前的先哲似乎也问过吧，如果一艘大船，你每天换下几颗钉子、几块木板，那么到了最后，这艘船还能算原来的船吗？如果答案是‘不算’，那么在第几天的时候才能说‘不算’呢？如果用拆下来的木板和钉子重新造一艘船，那么新的这艘船和刚才那条船，哪一条才是原来那条船？”


  　　少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就在刚才，他还是全心全意的看着女孩子。但现在，他好像已经无视了司宫谣了。


  　　“所以啊，有一些时候，我还是觉得王崎那个家伙属于没事找事的。为什么要担心这种事呢？为什么要害怕改变呢？人不随时处在改变之中吗？身上的细胞在不断的死去，新的细胞又重新出现。我们吃东西，是为了‘吸收’，‘排泄’和‘运动’都是‘输出’。构成人的‘物质’始终是在改变。在流动的。”


  　　“为什么要担心功法改变了自己呢？你若知道修炼一个功法之后，性格会难以避免的变得暴躁外向，那你就等若是做了一个选择吧？只要你是自愿的，那就没有任何问题吧？”


  　　“王崎那个家伙，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是这么觉得的。那根本就不能从逻辑层面上否决我刚才的疑问。他只不过是用自己的感性进行判断，拒绝了‘变化’。”


  　　司宫谣陡然抱住宗路拓：“师兄……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没有发展出相关的伦常去讨论类似的问题吧？”宗路拓苦笑：“没有人愿意讨论这种问题，也很难单纯从理性判断，所以，这个时候，遵循自己的感性来就好了。这才是唯一的答案，对吧？”


  　　“如果抛弃理性，而使用感性思考的话，我应该得出什么样的结果呢？”


  　　宗路拓盯着司宫谣的眼睛，没由来的让女孩子后退一步：“你……想要干什么？”


  　　“我师妹，是天下第一的好姑娘。如果是真正的她，绝对不会说出让我杀了同道的话的——哪怕只是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就会出现一丝波澜吧？如果刚才那些事情全部都是她做的，那她一定已经痛苦得自己一个人忏悔了吧？”


  　　“司宫谣”有些慌张。她伸出手，按住宗路拓两边的脸颊，强行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师兄你好好看看啊！我就在这里……”


  　　宗路拓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怪物”仅剩的半张脸：“喏，你犯了一个错误，你知道吗？你不应该让我有时间思考的。如果你不跟我说那些话，不企图煽动我的情绪的话，说不定我冲动之下，已经答应了吧？如果，你一出现就这么说，说不定我真的会一时冲动的？”


  　　“你自己没有自觉吗？你的话啊——你的话说服不了谁。你之所以能够让我陷入混乱，只不过是因为你有这个身体，这半张脸，而不是因为你的话语。”


  　　宗路拓的声音变得很温柔：“能够被这种话说服的人，是不是已经放弃思考了呢？一定已经放弃思考了，对吧？能够让人——尤其是让师妹那种人放弃思考的痛苦，我大概不能想象吧？说起来，到这里之前，我甚至没有见过死人。所以‘厮杀’的痛苦，我真的不能想象。”


  　　“可是啊……”


  　　司宫谣发现，宗路拓的身上，居然散发出一股杀气。


  　　“师妹在放弃了自己的心灵之后——就在那一个瞬间，她就已经死了。如同镜子一般美丽的心灵破碎，就很难复原了吧。而一个怪物，就在这些碎片上诞生了。它有师妹的记忆，有部分的情感，但是它不是她。”


  　　“这个怪物的身体里，还有我师妹的碎片啊。我感觉，她就仿佛看着这一切，并且在里面哭喊啊——一般的话本，应该就是这样表现的吧。”


  　　宗路拓的手指颤抖了起来。


  　　“你现在转身离去，我可以放过你。甚至你去杀别人，我也可以视而不见，不去帮他一起攻击你——我只会替他挡下你的攻击。真的。”


  　　“如果我是放弃了思考的怪物，那你也放弃思考不就好了？和我在一起不就好了？”“司宫谣”哭喊：“这个思考的世界让我们痛苦啊！我们这些愚民，思考又能怎么样呢？有意义吗？”


  　　接着，她感觉到脸上的手指一紧，几乎刺入皮肉。


  　　“嗯，我的天资并不是那么好，至少没有那边那些怪物那么好。但是，惟独思考这件事，我不想放弃。我的骄傲，我的理想，还有我的理性，我都不会放弃——我不能放弃。”宗路拓看着上方，泪水从脸上滑过。


  　　“为什么？你不爱我吗？”


  　　宗路拓缓缓摇头：“虽然你有师妹的记忆，但是你大概是不知道吧？她在及笄之礼上，这么说过啊。”他换了个柔和的语气，道：“我们生而为人，真乃奇迹啊……我们有心思，有意识，真是不可思议啊……”


  　　泪水流干了吧？宗路拓皱着眉头，苦笑道：“你看，你根本不是她啊——因为我们一起做着白日梦，所以我们才会一直在一起啊。我怎么能够为了你，去践踏师妹的心意呢？”


  　　“司宫谣”颤抖着，身上散发出赤红色的罡气。炽烈的罡气烧蚀着宗路拓的手。


  　　“啊，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宗路拓道：“我现在突然意识到了，如果不除掉你的话，师妹的亡魂，或许永远也不会安宁吧？虽然，这是自我安慰也好，自我欺骗也罢，但是，我仿佛听到了师妹在你的‘内侧’哭喊——‘帮帮我，帮帮我，帮我解脱’！”


  　　“司宫谣”发出刺耳的、残忍的、带着十足杀意的尖啸：“师兄！”


  　　“安息吧！”


  　　山河城年青一代的两大代表，在这一瞬间挥拳相向！


  　　……


  　　挥拳！


  　　挥拳！


  　　挥拳挥拳挥拳挥拳挥拳挥拳挥拳挥拳挥拳挥拳挥拳挥拳！


  　　苏君宇和子晓鹏的战斗没有正常万法门弟子那种试探、解析、组织攻势的前戏，在一开始就进入了高潮。苏君宇的拳头与其说是一种“进攻”，毋宁说是一种“发泄”。他丝毫没有计较“章法”的意思，尽是往“畅快”的方向打。而尽管如此，相宇天位功与虚相修法依旧在自主地引导着他的攻击。


  　　说到底，“动作”都是由意识或者本能指挥肉体做出的选择，而“武学”则是对一系列选择的优化与卷积。而虚相功法与天位功都可以通过预先记忆的“数据”，建立武道的模型。就算苏君宇无心乱打，都可以通过引导法力，让他的拳路始终在变化之内。


  　　苏君宇稀薄的法力裹挟着根本不受炼化的异种灵力从拳头中奔涌而出——一同流走的甚至还有他的“生机”，在体内没有类抗灵素物质过滤异种灵力的情况下，吸纳这个地方的外界力量无异于找死。


  　　现在明明应该是必须速战速决的情况，但是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影响了苏君宇的判断。他似乎并没有追求一击必杀的意思。虽然杀意明显，但他却还是和子晓鹏一招招的对攻。


  　　都是结丹期修士能够杀死结丹期修士的全力攻击！

  　　难以下杀心吗？不，在子晓鹏露出杀意的时候，苏君宇就已经下了必杀的决心，这个人不是朋友了——他是如此认为的。而且，随着异种灵力的吸入，他心中的毁灭欲望也越来越炽烈。


  　　但是，他就是没有打出决定性的一击。


  　　身当苏君宇拳势的子晓鹏却不这么看。他看得出来，苏君宇不过是强弩之末。他的法力已经所剩无几，就连脑子也似乎坏掉了。但是，就这样一个苏君宇，他的拳头却似乎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又笔直地指向他的周身要穴！

  　　无论是法力还是战意，他分明都是碾压苏君宇的，但是，实际打起来，被碾压的反而是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差距拉得这么大的……


  　　——最初的时候，我们明明是一样的！


  　　——我明明……明明就只在最开始落后一步，为什么最终步步落后？

  　　怒火点燃了他残存的心智。他大吼：“苏！君！宇！”


  　　“喝！”


  　　两人就要使出绝招，最终分出生死。无形无相的罡气与朴实无华的拳头凝聚着两个男人的决意。就在这时，子晓鹏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辰风的身影。


  　　刚才苏君宇的拳头吸引住了他的视线，他根本就没有看到欺进的辰风！而这个时候，辰风双手举起，并做手刀，就要从两边斩下。子晓鹏不愿意在杀死了苏君宇之后又被辰风杀死，故而撤回了一只手，作为抵御。


  　　而下一瞬间，辰风的手刀砍在了苏君宇的背上。


  　　“什……”


  第三百一十五章 正统传承

  　　一轮抢攻之后，索漫辰的形象已经极为凄惨。他的下半身有一道飘渺无定云剑打出的伤口，而肩膀更是被路小茜一剑点爆。王崎寂灭焚天掌挥出的黑色烈焰更是一瞬间包裹了他的身躯。他的法力燃烧起来，沸腾了他的血液。索漫辰还未落地就七窍喷血。这一掌显然造成了巨量的伤害。


  　　元神和半步元神之间没有境界差别，只有力量强弱差别。而王崎自信，哪怕是完全不受限制的元神期修士，在中了自己全力一击的寂灭焚天掌极招之后，也应该受伤不浅。


  　　但是，王崎心中却生出一股警兆。他挥出手，想要再补上一招。但是，索漫辰却逆着黑炎伸出手来：“小贼！”


  　　王崎一个不察，竟被扣住一只手臂！

  　　腕骨碎裂的痛苦立刻席卷而来。王崎血炼妖力全力爆发。但是在方寸之间，久经洗练的元神期法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王崎空有一身武道而施展不开。他正要拼着被对方击中一次，在零距离展开神国。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狂吼震动穹顶。


  　　艾轻兰贴在那一堵墙上。她的心脏将血液泵入腿部肌肉，就连毛细血管也被妖血充斥。血色的电弧激荡，为肌肉灌注了无双巨力。艾轻兰的拳头则燃起了血焰。这战场的上空仿佛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鲲鹏仰天吞吸，大量的异种灵力被送入艾轻兰的体内，然后灌入手足之中。


  　　然后，解放！

  　　艾轻兰直接撕裂空气来到索漫辰面前。巨大的力量将空气排开。王崎的肺腑都有一种被牵扯的感觉。由于失去了空气，万籁俱静。一时之间，只能看到艾轻兰在自己眼前挥拳的样子。


  　　威风凛凛的雌兽一般。


  　　在那一瞬间，索漫辰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王崎的寂灭焚天掌他还可以从容接下，而飘渺无定云剑也只是赌命而已。但是这一拳——这没有名字、什么招式都不是的一拳，自己若是完全吃下的话，会死，一定会死！

  　　危急之中，索漫辰放开了王崎，双拳互叩。青色与白色的闪电在他双手上迸发。他用双手迎上了艾轻兰的一拳。


  　　然后，冲击波才到来。王崎被瞬间吹飞。重重撞在石钟乳一般的倒悬火成岩上。


  　　那不是人类对拳能够产生的动静！就算两个巨人、巨妖甚至是巨龙肉身豪迈的撞击也不过如此。


  　　艾轻兰挥拳的手臂上裂开了几个深可见骨的夸张伤口，血液迸射而出。这是肌肉自身出力与索漫辰拳力共同作用的结果，亦是艾轻兰有意识的选择。从血液飞散的速度与携带的动能来看，索漫辰甚至怀疑这不是血液，而是液态的汞。因为吸纳了太多灵力，这些血液已经彻底质变。


  　　索漫辰的一只手臂也凄惨的以不正常的姿势弯折成几段，而艾轻兰则软软的倒飞而出。索漫辰另一只手臂伸向艾轻兰胸口，想要刺穿她的心脏。这个瞬间，路小茜再次冲了上来。她挽住艾轻兰的腰，将艾轻兰往后挪移三寸，另一只手则伸出食指中指并成指剑，在空中一抹。指剑滑动的轨迹之上，血液改变性质，化作一道极薄的刀刃飞射而出。


  　　由于异种灵力干扰了一切远程手段，所以索漫辰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招。他终于意识到路小茜和王崎艾轻兰的差别——刚才的两记飘渺无定云剑，都是及远的手段！


  　　——她能够在这里使用远程手段！

  　　猝不及防之下，血刃射入了索漫辰的胸口。沉重的血液与索漫辰本身的血液混在一处，立刻起了某种未知的反应。索漫辰顾不上杀人，急急运转功法，逼出污血。由于元神法域与他身体寸寸相合，所以他念头一动，这污血就已经被逼出。异种灵力甚至没有混入他的法力。


  　　但是，另一只手却穿透了无数血珠形成的血色弹幕，几个血字裹住了这些飞溅的血。


  　　是王崎。


  　　艾轻兰最近所制造的所有新抗灵素注射剂，都是由混世魔王的血肉转化而来，又在人体血管之中吸纳了同样的异种灵力，是真真正正的“同源”。艾轻兰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法，让这些血液骗过了免疫系统。而王崎的手法，却可以将艾轻兰废弃掉的妖血，当做是自己迸射出来的血液。


  　　人皇降世篇！

  　　皇极裂天道的法度在血炼妖力的凶悍性质下产生了某种异变。莽荒时代残忍血腥的本质如同超脱文章本身，直接笼罩下来。索漫辰身上的纹身再次亮起，金色灵光与血色本能的对抗。


  　　艾轻兰换过一口气来，再次挥拳。而路小茜和王崎也在同一时刻发动攻击进行干扰。索漫辰本是商人。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所经历的战斗甚至远少于王崎。无论是理论、招式还是战斗意识，他都不能与这三个半步元神的修士同日而语。在激烈的对决之中，他一时之间竟被压制下去。


  　　艾轻兰同样在体内再现了元神法域，虽然只有一瞬，但是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却冲入了他的体内，阻碍了元神法域的运转。王崎则适时的出掌，以劲力贯穿索漫辰的内脏。路小茜则一手按在索漫辰的胸口。也不知这一招究竟有什么名堂，竟给索漫辰造成了十足的伤害。索漫辰面色扭曲，大喝一声，震开王崎与路小茜。


  　　但艾轻兰却适时出手，将索漫辰往地上按去。


  　　喋血的杀场。红色的痕迹薄薄的涂满了地面。这是索漫辰与王崎一开始厮杀的地方。


  　　索漫辰突然一拍胸口，喷出一口血来——那是路小茜刚刚击中的地方，也不知有什么玄机。但是，在逼出那一口血之后，索漫辰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消失。他大吼：“我是不会失败的！”


  　　“呸！”王崎再一次站到了他的面前。他啐道：“看看你的样子吧，老狗，你觉得你还能敌过我们吗？”


  　　“哈哈哈哈！”索漫辰大笑：“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在面对什么样的力量！只要在这堵墙面前，我就不会失败！”


  　　王崎一掌噼来：“可你的法力只会越来越少！”


  　　“哈哈哈，血炼法乃是梅大人传授给你们的。在传给你们之前，他难道没有自己尝试过吗？为什么我们没有使用血炼法？”


  　　“哦？”


  　　近身战中，王崎再一次被索漫辰压制，只能靠着身法游走。路小茜似乎脱力，而艾轻兰则好像伤势发作，一时之间都无法上前支援。


  　　索漫辰炫耀一般，一只手化解王崎反击，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身上纹身，道：“知道吗？这就是道纹，是梅歌牧大人记忆之中，来自其他世界的无上功法，可以沟通四十九道。而那边的墙壁，乃是龙族的纪念碑——他们在墙上刻录自己的历史。这道墙本身就代表着‘文明’，代表着‘秩序’，就是先天五德的显化。而我这一个月里，一直都在这里，参悟文明之理，寻找被今法修抛弃掉的、功法与先天大道的联系。我感觉得到，我会成功的！”


  　　他哈哈大笑：“血炼法同样存在致命的隐患。而我，则在搏斗之中逐渐受到真正天道的加持！越是打下去，我就越是有利！”


  　　王崎点点头，双手齐出，震开索漫辰，半蹲在地上，微微喘息。


  　　——贾维斯，那图案都记住了吗？

  　　——记录完毕，先生。


  　　王崎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索漫辰则站了起来，高声道：“觉察到了吗？我立于不败之地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四十九道权限的你，确实可以自称‘立于不败’吧？”王崎冷笑：“但是啊……你觉得你真的修到了四十九道的精髓吗？”


  　　索漫辰一愣：“什么？”


  　　“让你见识一下吧。”王崎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四十九道！什么才是正宗的元婴法传承！”


  　　他举起刚刚被捏碎腕骨的手，举到与肩同宽的地方，在空气中轻轻一挥。随着他这一挥手，人皇降世篇的法度重新行布开来。索漫辰惊异的发现，地面上散落的血液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王崎踏成一道阵法。人皇降世篇的力量与阵法遥相呼应，侵染了空间。光线微微扭曲，血色覆盖视野。


  　　然后，神国展开。


  　　王崎的后脑突然射出一道湛湛清光，一口黑白二色的大钟跳了出来。


  　　道德之宝，混沌太极钟，传闻钟声一震，即可传遍十方，震动有情众生之心灵，乃是弘道之宝，克先天末运，再显圣道。


  　　“当！当！当！”


  　　随着钟声的敲响，神国之中，一道道微型的神躯演化出来。


  　　大荒神，长生天，慈父圣子净风王……


  　　他们只是王崎用残存数据捏出来的虚拟之物。但是这虚拟之物完成度却也不低。诸多神灵放出权柄，在人皇降世篇与神国的双重作用之下，在两人头顶凝结成一道圆轮。


  　　文明的演化、淘汰、发展，仿佛尽在这一道圆轮之中。它仿佛就是历史车轮，无可阻挡。


  　　“所谓的四十九道啊，其实也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将之当做新的神明膜拜、信奉？呵呵呵。”


  　　“今天，我来教你这个叛逆如何正确的研究古法啊！”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天才和庸才


  　　绝大多数人眼中，王崎都是不折不扣的今法天才。虽然有个古法出身，但是他却没有沉溺于力量，早早转投今法大道，与古法并没有关系。


  　　可很少有人知道，王崎他可是这颗星球上除开梅歌牧之外，最强大的“掌握着古法的修士”。


  　　圣帝尊遗留的神国碎片与宝贵数据，皇极裂天道的传承，仙道焚书纲的大半碎片，真阐子的直接教导，罗浮玄清宫的传承，灵皇岛的研究，古老妖族的知识，龙族透露的秘密——还有前不久在这里搜集到的、两亿年前的知识……


  　　他的“积累”实在是太过丰厚了。


  　　现在的他，虽然是个今法修，但实际上却比任何一个古法修都更接近元婴法、四十九道的本质。哪怕是圣帝尊复生，大家理论古法，最多也只能说一个“道路不同”，而分不出境界的高低。


  　　而他现在对先天五德之力的积累，已经超越了许多前辈修士。这个秘境里，先天五德之道就好像开了作弊器一样，源源不断的给他输送特定仙力。光论五德之气，王崎甚至也接近了圣帝尊万年经营的级数。


  　　索漫辰没由来的觉得心中一慌。他突然感觉，对面的王崎身上生出了一股特殊的气质。即使不用灵识，他都能够感觉到那些奔涌的“信息”——这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类似于“天启”、“神授”的感应。这种感应来自于冥冥之中。索漫辰一感受到这种“超感觉”，就认定它其实已经超越了自己的灵识，传递着某种信息。


  　　而这一次，他感到了敬畏。


  　　——这个小贼……好强……


  　　——他为什么这么强？


  　　王崎本想帅气的喊出这一招的名字。但是，说实话，在灵凰岛的最后一战里，圣帝尊根本就没有仿佛剧情旁白一般给自己的招式加以说明，作为自己压箱底的本领，圣帝尊也不放心留下任何文字记录。所以，最终王崎也不知道这一手到底叫什么名字——或许这个法门原来的名字根本就不是神州人族的语言也说不定。


  　　当然，只不过是跌了一点时髦值而已。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古法不需要天赋’的错觉？”王崎冷笑着，质问道：“或者说，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修今法不如别人、修古法就能够反杀’的错觉？”


  　　“天才无论在哪里都是天才。我这种人啊……哦，说‘天生就是要登顶’或许略略过分了一点。但是，只要我下定决心，那么总能找到自己的道路。”


  　　“因此啊，你那个什么‘找到不同道路’的说法，根本就是蠢货的自我安慰。哪怕同样是在古法领域，我对你也是完全的碾压。就算你抱到了大腿，成功的以古法代今法——最多，最多也就不过是换了一批人来碾压你，一批心智未必高妙且灵敏，但是心志必定坚定根骨必定不凡的人。对你这种垃圾来说，大约不过是换了个位置当狗而已吧。”


  　　王崎的话让索漫辰如遭雷噼。他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仿佛被人抽掉了魂魄。这个老人想要反驳，但是王崎身后那一道重重神灵权柄组成的人道宝轮却仿佛无穷的耳光，接连不断的抽在他脸上，让他无地自容。


  　　而这个空闲，王崎眼睑低垂，掩盖着自己元神化器官当中越来越盛的神光。


  　　一团混沌之力在他眼中不断壮大。那是大罗混沌天经修炼到高深处的表现。而用皇极裂天道临时修炼出的神道辉光，则裹挟着王崎积累的先天五德之力，与这一团混沌寸寸相合。


  　　圣德、阴德、功德、福德、道德。


  　　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


  　　然后，灰蒙蒙的混沌之气如同沉淀中的泥水，渐渐化为无色。


  　　混沌未成，先天太易！

  　　他直接调取了圣帝尊残留的记录——这个积累了一万年的谪仙人重新登仙的数据！

  　　某种超越五感、超越思维的“感觉”在他心底里出现。这种感官和他后天修炼得来的磁感应等感官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王崎无法描述这种感受，只觉得自己仿佛处于极度空旷的天地之中。与此同时，对面的情况也不经常规感官，直接流入他的心底。


  　　他甚至洞察了对方身上“道纹”的作用方式。那是类似于“作弊代码”的东西。只要绘制并且按照一定方式使用，就能够勾连四十九道。王崎很清楚，自己的生命本质远低于索漫辰，就算是能够使用灵识，也不应该一眼就看穿对方身上这个“道纹”的运用机理。


  　　——这是四十九道告诉我的？

  　　王崎有了一丝明悟。为了拖几秒钟，他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继续嘲讽：“说真的，你应该庆幸，世界上还有今法修们所求索的‘真正之道’这个目标吸引着我。说真的，我觉得如果你我在商场上相遇，迟早有一天你会连儿子都被我买下来的——啊，到时候我的商业口号将是什么来着？我想想啊……‘使用量化及法术解决复杂商业问题的神州领军者’？”


  　　——王崎没有说谎，他是认真的……


  　　冥冥之中的感觉是这样告诉他的。


  　　但是，这却使得他格外的悲愤。他不清楚“法术”如何解决商业问题，但是他自己的父亲同样是万法门弟子，他清楚一个通晓“策略”与“概率”的万法门弟子能够在商场上掀起多大的风暴。


  　　什么碎了。有什么东西在这条老狗心里彻底碎了。一瞬间，他感觉到天旋地转，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最终，他凄厉的大叫：“小贼——！”


  　　“老狗！给我闭嘴！”


  　　王崎三次冲步，右手高举，五指并成手刀，一道长刀虚影在他手臂边缘凝结，自有风雷盘结，神韵自生。


  　　长生天神力，追月斩！

  　　这是能够及远的神术！

  　　索漫辰一时之间陷入混乱，手上正在凝聚的力道都散了几分，傻傻被这一刀噼中，胸腹皮开肉绽。


  　　“这不可能！”老者尖叫，然后法力外放。企图催动道纹：“啊，啊！只要有这个在……”


  　　可半晌之后，他惊慌失措：“为什么没有反应？”


  　　“我说过了，哪怕是古法，我们之间都存在着绝对的高低差距。”王崎大笑：“根据我的理解，四十九道也只是一个‘系统’而已。你所期待的古法修行，大约就是‘提权’吧？但是现在，我的权限远远高于你！在先天五德之道眼中，我！远比你这条狗重要！”


  　　王崎眼光不差，索漫辰在这个古老的纪念壁面前参悟的，正是先天五德之道。正是因为这有序的力量，所以索漫辰在中了王崎全力一击的寂灭焚天掌·熵残长生灭鬼神后才能迅速的稳定自身的气机。而更有一种不知名的机制，甚至阻碍了神瘟咒法的复制。


  　　路小茜的第二记无定云剑之所以炸碎了索漫辰的肩膀，正是因为王崎趁着索漫辰压制自己、长时间肢体接触的时候，从索漫辰肩膀的几个穴道注入了神瘟咒法。


  　　可当王崎直接通过自己丰厚积累取到了更加强大的权限时，索漫辰的小小把戏，就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老狗，梅歌牧之所以留你，不过是为了研究‘元神’和‘四十九道’之间的交互问题。他多半是想要知晓元神法或者其他外道法门能否完成和四十九道的交互，所以打发你来研究这个问题。”


  　　王崎指了指自己鼻子：“但是很不巧啊，你这个智障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事情，我早在两年之前就有所涉猎！”


  　　“不，不，我还有……我与这龙族古物心念交通，我能够……”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索漫辰自忖，他若是能够借得这个龙族纪念壁的丝毫力量——不不，他与这个古物在一起月余了，他用了全部的精神于参悟，在心中留下了它的“相”。他可以假借意念，将自己的气势与它勾连，借得一丝丝力量。这是他在参悟道纹奥妙的时候所得的一点小小技巧。如果……


  　　“轰”！

  　　突然，更加强大的“势”爆发了出来。龙族古壁的气势突然之间加持到了王崎身上。在那一瞬间，众人都仿佛感到自己身边出现了一头真龙！这个星球必然存在的、对食物链最上层的本能恐惧爆发。


  　　王崎看了看自己腰带扣——上面有三个凹槽，正好可以放进三枚龙族硬币的那个。


  　　“少年时代一时兴起做的东西还没有扔，这个时候居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王崎口中啧啧有声：“话说回来，你真的觉得自己有资格从龙族文明当中领悟力量？”


  　　——我们才是被龙族钦定的这一边！

  　　——哪怕是龙族，选的都是今法！


  　　索漫辰脸色骤变，他不顾一切的转过身去，想要逃离这里。


  　　王崎已经彻底击碎了他的信心。


  　　青年快步赶上，大声厉喝：“老狗，哪里逃？”


  　　王崎掌心混混沌沌，一道强大而玄妙的法力已经卷向了索漫辰！


  第三百一十七章 尘埃落定，暂时


  　　半步元神和元神之间不存在境界差距。


  　　对于索漫辰来说，最尴尬的点就在这里。即使是在正常的天地之中，他也不是百分之百能够击败面前这三位半步元神修士的。半步元神修士在短暂的展开元神法域的瞬间，也能够和元神期修士平分秋色。而王崎三人，皆是神州年青一代天分最高者，元神法域的设计在理念与完成度上，都与索漫辰不可同日而语。索漫辰作为一介商人，在斗战经验、掌握的技法上，其实也远不如三位半步元神。


  　　而他之所以能够听从梅歌牧的话站出来与王崎为敌，一来也是不了解真正强者的厉害之处，二来则是出于对四十九道的绝对信心。


  　　而当发现王崎在四十九道的造诣上反而远远碾压他的时候，索漫辰真的害怕了，也真的后悔了。


  　　但是，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老狗，哪里逃？”


  　　随着一声暴喝，王崎抬起了他受伤的那一只手，掌心混混沌沌，演绎无极，法力逆卷，空空洞洞，生出一股绝大吸力。


  　　索漫辰方才与三大半步元神酣战，法力消耗不小，且他又没有血炼法之类适应了这异种灵气的法门傍身，力量无法恢复，竟是不敌王崎这瞬间的爆发，双脚离地，向后撞去。王崎手掌之中几道奇异之气刷下，他的法力与之一碰就被打散打碎，还原成无属性的混沌之形。更有无形无相、几似精神的诡异力量侵入他体内，搅扰元神法域的运转。


  　　生死之间，索漫辰也爆发出了一丝血性。他口鼻之中灵光喷涌，手臂上更似亮起一轮小太阳。他横肘向后，如同猛兽回扑。


  　　王崎竖起另一只手的手臂。这只手腕骨已经粉碎但是臂骨还算完好。与此同时，神域再变，一股原始荒蛮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肌肉虬结的虚影出现在王崎身后，其鼓起的肌肉，竟给人一种“山川”的感觉。与此同时，一道神力凝结而成的圆环出现在王崎的手臂之上。这圆圈好似铜制法器，气势苍莽而浩瀚，如同安忍不动的大地，再强的攻击也难以撼动分毫。


  　　大荒神·十亿大神环！


  　　南蛮巫蛊传说之中，大荒神的手环！

  　　索漫辰击打在王崎手臂上的一击，激荡出了如同寺院大钟的悠长震荡。王崎却感觉自己手臂“噶擦”一声，已经折断。


  　　而他的另一只手却食中二指分开，做二龙抢珠状，直直伸向索漫辰的双眼。五福太初化神剑气与太初五福戮神剑气两道截然不同又相辅相成的绝学同时脱手而出。


  　　其中一道，来自圣帝尊在清福正神体内留下的神术，另一道则是真阐子利用王崎的网络与圣帝尊斗剑时记载的数据。这一下，就等若是劣化版圣帝尊同低配版真阐子联手的一击。


  　　索漫辰又如何躲得过？根本躲不过！

  　　索漫辰两只眼珠爆开，鼓荡的强横法力阻止了剑气入脑，但他确是被剥夺了视觉！


  　　原本就已经陷入慌乱的老狗再也不顾什么战术，立刻爆发出最强的法力。一瞬间爆发产生的风压甚至让战场停止了那么几个刹那。王崎却在这个时候飞快后退，同时紫色精元流转，龙之御已经布下。


  　　这个在筑基期堪称大杀器的手段，由于不能随着王崎自身的进步而进步，如今已经显得有些鸡肋。但是，在这个时候，它却足以充当压倒索漫辰的“最后一根稻草”。王崎及时后退，已经避过了索漫辰攻击最强的点。而龙之御则正好抵消了索漫辰攻击的余波。


  　　“小贼！小贼！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咱们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来打！小贼！”


  　　光芒尽散后，老者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王崎则露出一丝冷笑。


  　　在老狗失去眼睛之后，这一场战斗的结局就不可逆转了。


  　　因为这里是没办法使用灵识的。


  　　一番极限爆发，王崎的力量也消耗得七七八八。血炼妖力无法驾驭神国碎片，更无法展开虚相修法，因此他还消耗了自己本身的法力。而这些法力却不像血炼妖力那样依靠异种灵力回复。而若是自身法力亏损，那身体就失去了一层抵御异种灵力的屏障，所以王崎也不敢让自身法力下降得太过。他在地上微微喘息，让胃里的御流五机关缓缓将灵力注入自己身体。等到两三分钟之后，他才收敛自己的气息，无声的掠过十丈地面。


  　　然后，凝聚起血炼妖气，刺向索漫辰的太阳穴。


  　　索漫辰心有所感，抬手硬挡。但他本身在招式上就不如王崎，现在又废了眼睛，就更不是对手，他战战兢兢，只求无过。但是下一刻，刺痛就从耳道灌入大脑。


  　　王崎刺聋了他的耳朵。


  　　“只剩一只耳朵的话，听音辨位都有困难吧？”


  　　一个声音透过黑暗传到索漫辰仅剩的耳朵之中。由于内耳损坏，老者连平衡都无法保持。他一边缓缓蹲下，一边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但下一秒，一只脚就结结实实的踹在了他的胸膛上。


  　　剩下的战斗，甚至可以用“殴打”来形容。面对不再有先天五德加持的索漫辰，王崎直接使用寂灭焚天掌让对方陷入走火入魔，并烧空他的法力。在对方法力跌落的瞬间，数道戮神剑气刺出，斩断了对方全身的筋腱，更割断了其手脚的肌肉。紧接着，王崎毫不留情的同时击打在对方中丹田、下丹田上，碎掉对方周天循环，然后又顺着对方要穴拍了个遍，连法基都碾碎掉。


  　　然后，他才拔出随身佩剑，一剑刺穿索漫辰的胸口：“给我停手！都给我停手！否则我现在就宰了他！”


  　　在那么一瞬间，敌方的诸多“改造人”确实愣住了。今法修们这一方抓住机会，击倒了几人。但是，却没有人真正停手。所有的“改造人”脸上，都露出了病态的笑容。


  　　——那条害我们沦落到此的老狗？


  　　——谁在乎啊？

  　　王崎见状，皱起眉头。他想要去终结这一场乱战，但是自身消耗实在太大。路小茜也是同样的表情。她没有血炼妖力，甚至比王崎表现得更加不堪。艾轻兰急道：“你们两个先修整片刻，我去去就回！”


  　　王崎大喊：“废了就好！留一命！”


  　　……


  　　在半步元神与叛逆元神的“残缺元神之战”进入尾声的时候，许多人也与自己的对手分出了胜负。


  　　也分出了生死。


  　　子晓鹏双眼发黑，他已经看不清东西。苏君宇拼得自己受伤，也突破了他的守势，一掌打在他丹田之上，而另一指则在同时刺穿了他的心脏。


  　　两者都不算是致命伤——至少在外面不算。但是，在这里，同时受了这两处伤就必然致命了。在丹田被击中的刹那，子晓鹏已经没有驾驭自身法力的能力。而狂乱的法力，更是逼出了心脏之中的残血。失血过多，法力不继，子晓鹏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跪倒在地上。由于法力失控，他已经无法抵御异种灵力的入侵。他甚至感觉得到，自己的血肉在向“异种”蜕变。


  　　绝望瞬间清洗了他的疯狂。随着异种灵力的入侵，诸般杂念在他心中涌起又落下。扭曲的疯狂褪去之后，剩下的“执念”便如同礁石一般浮出水面。


  　　他似乎感觉到有一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然后和他一起缓缓跌坐在地上。两个失去力量的身体相互靠着。


  　　“老苏？”


  　　“老二……”苏君宇有几分唏嘘的样子：“何苦呢？”


  　　子晓鹏嘴角咧出一个纯粹的笑容：“你又赢了，真不甘心啊……”


  　　二十年前，仙院之中，也有两个少年，像这样在切磋之后凑在一起。只不过，现在，他们已经不能再指出对方手段的错漏了。


  　　没能力，也没力气了。


  　　“我说啊……咱们怎么会成朋友呢……咱们怎么能当兄弟呢？我是不是没有赢过……”


  　　“你这说得，好像我们当初做朋友就是为了碾压你一样。”苏君宇叹息：“朋友这东西吧，是因为志趣而结成的？还是因为能力？或者因为脾性？”


  　　“人为什么只能有‘天资’这一个分类法呢？怎么可能只能有这一个分类法呢？我们是人啊，除了天资之外，其他的东西……就一点也不被你看在眼里吗？”


  　　但是。子晓鹏已经听不到了。


  　　“真想赢啊……”


  　　这位阳神阁弟子如此呢喃着，渐渐死去。


  　　苏君宇缓缓放平了这位老朋友的遗体，闭眼哀悼几分钟。


  　　然后，他转头对出去跑了一圈，缓缓走向自己的辰风点点头，道：“多谢了。”


  　　他最后一击，拼着受伤也要吸入灵力。如果不是辰风最后注入他身体里的药剂，或许现在倒在地上的，就不止子晓鹏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内讧？


  　　苏君宇是一个任性而又随性的人。就连搞研究也是一样。不像大多数修士，一辈子只在一个特定的领域浸淫一生。他很少在一个领域驻足很久，算学的几乎每一个领域都有所涉猎，但是又大多是浅尝辄止。但是，他偶尔的灵光乍现，却足以让他在史册留名。


  　　这样依靠天赋而随心所欲的家伙，从来都不少。苍生国手冯落衣自己就是其中的代表。


  　　而刚才的战斗，同样是他这种性情的体现。他觉得自己不打死这个老朋友，心里就不会痛快，所以即使拼着走火入魔，也要不计后果的打出自己的拳。


  　　刚才他差点真的危险了。辰风及时切入战局，往他脖子上切了那一记手刀，而那一记手刀就藏了两支特别的针剂。出于对自己人的信任，他没有震开对方的“攻击”，而是继续自己的攻击。


  　　而那两只针剂也确实有奇效。针剂顺着颈动脉流入他的大脑之后，侵入灵台的异种灵力渐渐消减，杂念消退。


  　　如果没有这一下的话，他现在的情况估计比子晓鹏好不了多少。


  　　辰风则怀着两分敬意看着苏君宇。他现在终于明白，这一支没有血炼法的队伍是靠什么走到今天了。


  　　大海无量诀。


  　　路小茜使用大海无量诀的时候，真空无量海激荡，会从“真空”中生出精纯灵力。在这些灵力被异种灵力同化之前，修士是可以吸纳的。


  　　只不过，那种吸纳，会不可避免的吸入许多异种灵力。


  　　当然，像王崎那种阵法也是可以成立的。


  　　而在刚才，苏君宇利用的，则是路小茜攻击索漫辰时打出的一掌。


  　　那一点灵气转化的法力，被苏君宇用来裹挟数倍之上的异种灵力攻向子晓鹏。辰风自己知道，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将玻璃渣吞入体内然后运转，最终加速射出——这种不适感绝非常人可以忍受！


  　　路小茜同样是用这种手法，挥出了第三道飘渺无定云剑。


  　　而看苏君宇刚才出拳的流畅度，恐怕这群人已经习惯于这么做了吧。


  　　而另一边，宗路拓已经收住了哭声。


  　　他这边其实是结束得最早的。他在双方冲突的瞬间，用那只手将“司宫谣”抓起几寸，带得她双脚离地。


  　　宗路拓这一脉的山河城弟子，擅长的无非就两件事——从大地借力、将自身的伤害导入大地。


  　　在没有法力辅助的情况下，这两者都必须依靠与大地的直接接触才能完成。


  　　司宫谣双脚离地，而宗路拓则站立在大地之上，双方优劣之势异常明显。


  　　宗路拓毕竟是有心杀人，掐准了时间放出护身罡气。司宫谣的攻击被罡气导入大地。而这一刻，他用血炼妖力容纳借来的大地震怒之力，打穿了司宫谣的胸口。


  　　他放下了师妹的身体，然后鼓动法力，逼出真火，火化了对方遗体。


  　　此时，随着艾轻兰加入战场，局面已经向今法修们一边倒了。跟随路小茜跑出来的五个修士当中，项琪重伤濒死，另有一人战死。而王崎这边掌握了血炼法的修士里，也有一人战死。但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艾轻兰这个半步元神的修士对于普通今法修有着碾压的优势。只不过，艾轻兰不在完全的状态，对于血炼法也不如原来的修法熟悉，所以没有完成王崎所要求的“废而不杀”。


  　　但是，情况已经不可逆转了。剩下的人也无法给仙盟诸人带来更多的伤亡。即使他们疯狂的反扑也无济于事。


  　　王崎和路小茜就在索漫辰血肉模煳的身体边上喘息着。为了确保废掉索漫辰的力量，王崎下手非常狠。但路小茜却没有任何不适感。她反而摸着自己的脖子，对王崎笑道：“王道友，又见面了。”


  　　王崎点点头，顾不上说话。


  　　“你们现在使用的这种……外道功法，应当是你们自己开发的吧？用了那种药剂？”路小茜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针眼：“挺神奇的。”


  　　“能够耦合异种灵力。艾师姐的发现。”王崎勉强笑了笑：“血炼法是我们从那个谪仙手里……得到的？应该说，是他特地给我们的吧？”


  　　路小茜不禁点点头：“确实。那个谪仙行事诡异……一路上，他也对我们这边几番指点，要不然我们早就已经死在这里了。”


  　　王崎眉毛挑了挑，身子往路小茜那边挪了挪：“路道友，你对那个谪仙的目的可有什么猜测吗？”


  　　路小茜则皱起眉头，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介意王崎孟浪的举动：“这个……我实在是猜不出来。那个谪仙行事疯疯癫癫，多处自相矛盾。”


  　　“那么，刚才索漫辰那老狗和我的对话，你听清了多少？”


  　　路小茜低头回忆片刻，然后道：“‘你们，不过是消灭了古法修这个阶级。但是，‘求道者’与‘非求道者’在仙盟，一样是两个阶级’——就从这句话。唔……啊，他最后说的是……‘用你们的才智重新寻找这条路’？难道说我们在这里的研究，有助于那个谪仙登仙？”


  　　王崎点点头，道：“确实，我怀疑这就是他们将我们掳来的真正目的。”


  　　路小茜皱眉：“可是，谪仙不是一直到大乘的修炼之路都一帆风顺吗？他有这么大本事躲开仙盟，那么自己偷偷修炼成仙也不是不可能吧？”


  　　王崎微微一笑：“路道友看起来还是不知道‘飞升’这一机制的真相啊。”


  　　路小茜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就在这一瞬间，王崎和路小茜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一声金铁交击、一声爆破几乎同时响起。然后，王崎就站在了路小茜刚才站着的位置。路小茜则后退七丈，举起带鞘的长剑拦在自己身前。


  　　王崎腕骨粉碎臂骨折断的手背在身后，而他则看着另一只严重烧伤的手，一脸假笑，啧到：“你居然一开始就戒备着我，还上来就是这种杀敌的手段——还真是不可信啊。”


  　　天剑剑气灼伤，极难愈合的伤势。


  　　路小茜有些愠怒，讥讽道：“王道友才是。索漫辰一倒下，你的杀机就一直锁定在我身上。这个时候我若是不设防的话，又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王崎瞪大眼睛：“没有灵识，感觉也如此敏锐？”


  　　“在肌肤上覆盖一层微不可查的波纹玄气。若是有人‘观察’的话，就会形成扰动。”路小茜笑道：“虽然说原理有些诡异，但却是非常实用的法门。你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我脖颈上的要穴与太阳穴上……”


  　　“万一我只是个喜欢脖子和眼角的异常·性·癖者呢？”王崎笑道。


  　　这话就连路小茜都不知道怎么接，一时之间愣在那里。就在靠自黑吸引了对方注意力的瞬间，王崎再次扑了上去。


  　　“王崎！住手！”


  　　辰风的吼声远远传来。而他的人更是和声音同时冲到。王崎用一只手掌化解辰风的攻势。路小茜及时出手，缠住王崎的那只胳膊。而就在这时，王崎另一只手探出，将手中一物刺向路小茜的太阳穴。


  　　那是灵犀瓶！

  　　路小茜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熟知王崎手段的辰风却拼着吃王崎一拳，双手在王崎腋下一托，让王崎攻击失准。路小茜也意识到，这肯定不是王崎仓促之间将算器配件当做武器取了出来。她一脚踢在王崎小腹上。辰风则同时发力，将王崎撞开七步。


  　　“王崎！你干什么？”


  　　辰风如此质问道。


  　　从他的角度，他一开始就看得见王崎手掌心的灵犀瓶。在那一瞬间，他如同坠入冰窟，亡魂皆冒。对于这个东西，他简直是有心理阴影了——尤其是灵犀瓶握在王崎手上的时候。


  　　在意识到王崎要对路小茜下手之后，他立刻冲了过来。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受伤，用自己的身体遮住路小茜的身形。


  　　——或许是他相信，王崎绝对不会对自己动手？

  　　“放心，非致命性的。”王崎对着辰风展示了自己手上的灵犀瓶：“兄弟，让开吧。”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争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艾轻兰刚刚击毙最后一个敌人没几秒钟——恐怕这也是王崎决定动手的原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了。


  　　“王崎，放下那玩意。”苏君宇也冲了过来：“为什么对路道友下手？她是我们的同道！”


  　　他发现灵犀瓶的时间不比辰风晚。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力量的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劝慰。


  　　“刚才我说的话是不是让王道友你误会了什么？”路小茜小心戒备：“若是我失言的话，我可以道歉。不过，王崎道友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王崎笑了笑，道：“从尔蔚庄落入这里的那一晚，其实我是清醒的。我当时本想找个法子破坏这次传送。岂料，我却被人迎面一剑打晕了——在外面，大家实力完整。”


  　　王崎顿了顿，道：“我是被飘渺无定云剑打下来的。”


  　　“飘渺无定云剑，元神期下鲜有人炼成，运用纯熟的几乎不存在。能够轻松以之将我击败的——路道友，关于这一点，你能够解释一下吗？”


  第三百一十九章 血中的人


  　　“飘渺无定云剑，元神期下鲜有人炼成，运用纯熟的几乎不存在。能够轻松以之将我击败的——路道友，关于这一点，你能够解释一下吗？”


  　　王崎的话，清晰无比的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王崎有多强，大家都有目共睹。如果“万法门年青一代第一人”这个称呼还让人有些不知所谓，那么“神州仅有的三位半步元神”就多少有些说服力了——特别是地上还躺着一个货真价实的元神的时候。


  　　而刚刚打趴一个元神期修士的王崎，使用的，是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临时推演出来的未知体系功法。就算如此，他也强得鬼神皆惊。在场大多数修士自忖，就算自己是万全的状态，也未必能够轰下这个战斗力锐减的王崎。


  　　那在外面，全盛期的王崎又强大到什么地步了？


  　　能够一剑将之打昏的……


  　　“飘渺无定云剑实有越阶之能，是加权算法中权重最高的法术。”路小茜神色镇定：“哪怕是一个普通的结丹期修士，掌握了飘渺无定云剑，也有一丝机会伤到真正的元神期修士。这样想来，缥缈宫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应该为数不少吧？”


  　　“能够学会飘渺无定云剑的结丹期修士，那能是普通的结丹期修士？”王崎冷笑。


  　　路小茜神色从容：“正是因为他们都不普通，所以王道友你才会失手吧？”


  　　“还有一点。”王崎道：“我是被对方刻意留手了的，那一记飘渺无定云剑正好让我晕过去，却没有伤及我的根本。在我面前，还能够从容做到这一点的，怕也只有路道友等极少数人了。”


  　　“若是以有心算无心呢？若是对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王道友你，那么根据你暴露出的实力，计算飘渺无定云剑的力道，最后一击毙敌？”路小茜反驳。


  　　“我那日之所以能醒来，多半是个意外。”王崎道：“索漫辰这老狗……”他踢了踢脚边的索漫辰“……将这方天地的异种灵力混入酒水之中。那一晚，大家恐怕都会不自觉的陷入幻象或者走火入魔的状态当中。谁也不知道当天某一个具体的修士会饮用多少酒水的——这一点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那个家伙没可能是专门等我的。”


  　　众人再看路小茜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其中，有几人甚至表现出了一丝敌意。


  　　就连苏君宇都沉默的后退了两步。


  　　王崎所说的必然是真的。他和路小茜之前没有仇怨，他的性子，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硬是要栽赃陷害一个有可能成为自己这方臂助的人。恐怕，他也是判断，如果路小茜成为不稳定因素，那他根本就弹压不住，所以才提前下手。


  　　路小茜也叹了口气。她明白，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平解决了：“王道友说的确实在理。但是，在下无论如何也不能束手就擒——恐怕你手上那法器，是藏了什么歹毒咒术吧？”


  　　“放心，真的是非致命性。”王崎举起手，一脸真诚。


  　　“王道友之所以突然发难，只不过是不想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不稳定因素上——这我可以理解。但是，要我将我的性命寄托在道友的理智之上，似乎也不大现实。”路小茜道：“况且，道友也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据证明那个人就是我。”


  　　“但是路道友你也没法拿出证据洗脱自己的嫌疑。”王崎平静的说道。


  　　然后，两人僵持了几秒。


  　　“放心，遇到了其他缥缈宫弟子，我也会施展同样手段，绝对不搞特殊待遇。”


  　　王崎压低了身体，似乎打算直接使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了。他只能趁着路小茜还没有适应抗灵素的这段虚弱期里对她种下神瘟咒法，不然的话，同为半步元神，对方又精通叵测身法与护身之法，自己将再无机会。


  　　“我以为，数年书信往来，我们之间还算有点交情。”路小茜手也按在剑上，并在心里默默盘算自己是不是要脱离队伍独自前行一段时间。


  　　事已至此，她反倒不奢望和平解决了。打了就是。论打，她倒是不惧任何人。


  　　“都给我住手！”辰风斜插一步，正好切断两人的视线：“停手！”


  　　他盯着王崎，道：“‘疑罪从无’，王崎，你……”


  　　“那是在有强有力的暴力保证的情况下。”王崎面色不变，不为所动：“现在任何一个不稳定因素都有可能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因此，还是尽快控制住比较好。”


  　　“等一等！索漫辰不是就在这儿吗？”辰风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元神期修士，道：“你们大可以问一问啊！就算他不知道真凶，也可以多出一点线索！”


  　　路小茜道：“我没有意见。”


  　　王崎沉思片刻，权衡利弊：“可以……”


  　　他顺手在对方小腹上补了一刀，再次摧残对方的反击能力。而辰风则伸出手：“给我一支神瘟咒法，摧毁人本我、让人知无不言的那种——你做得到的吧？”


  　　“真不知道你从虚相功法里面窥探了多少东西。”王崎取出一枚灵犀瓶，扔给辰风。当初心魔大咒他是和辰风一起完成的，之后的虚相修法也用到了从辰风哪里学来的东西。辰风能够从最新版本的虚相修法当中看出灵凰岛的一些东西，他不奇怪。


  　　辰风接过灵犀瓶，小心翼翼的往王崎那边靠近了一步，几步之后，王崎开始缓缓后退。他不希望路小茜彻底脱离自己的视线。而路小茜则适时的前进一步。她既不希望彻底暴露在王崎的视野之内，也不希望让王崎彻底失去对自己的视线，以至于做出难以预料的事情。


  　　三个人始终就处于一条直线上，缓缓挪动。


  　　直到辰风走到索漫辰身边。


  　　艾轻兰则站在不远处，监视全场。无论是王崎还是路小茜，哪边先有异动，她就制止哪边。与此同时，她还盯着索漫辰，防止他濒死之际反咬一口。


  　　其他实力不足的今法修们则缓缓后退，以免被波及。


  　　辰风的手缓缓伸向索漫辰：“索漫辰，你听好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愿意放开自己的心智，让我施展读忆术，我可以……”


  　　“别做这么扫兴的事情嘛，朋友！”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辰风吓了一跳。他意识到这声音是从索漫辰身上传来的。艾轻兰反应更快一步，她直接冲过来，拉住辰风往后一扯。


  　　裂纹如同有生命的物体一般，迅速在索漫辰的体表蔓延，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胸口。然后，赤红的光迸发而出，许多血液化作赤色的薄雾，在光线暗淡的空间之中瑰丽的展开。数秒之后，一个少年的身影如同立体影像一般出现在红雾的中央。


  　　“是你……”


  　　“这个家伙……”


  　　“梅歌牧！”


  　　数人惊呼出声。梅歌牧从来不惮于出现在别人面前的。他并不害怕减弱了敌人的恐惧感——倒不如说，他就是喜欢这种“你虽然就是知道我的正体但是不得不按我的规矩玩而不能来打我这个幕后黑手”的快感。


  　　“不杀了他，这个游戏如何通关呢？败者就应该为寇，好好的走向终结嘛！”少年拍拍手，然后张开双臂：“你们看——所谓的‘公敌’，就是用来杀的，尤其是这种镇守关底的，有点分量的角色。”


  　　“可恶！”宗路拓突然冲出，扑向那血雾。艾轻兰又急忙将他按住。少年在地上挣扎着，咆哮道：“可恶！你这个混账！你到底在哪里？出来！出来啊！我要杀了你！”


  　　“没用的。”王崎道：“这个不是本体，也不是通讯用的影像——这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分身。”


  　　梅歌牧轻轻鼓掌：“啊，不愧是我的兄弟……敏锐，敏锐啊！没错，这就是我的一个分身。”


  　　辰风盯着索漫辰的尸体，出声问道：“不是说血炼法无法完成分神化念、我法如一这两步吗？这个家伙……这个家伙是如何用血炼法寄托这一丝真灵的？”


  　　“血炼法只是无法让修炼者自身完成分神化念、法力寄托念头的步骤哦。”艾轻兰飞快的解释道：“如果纳入体内的妖血自身就有意识的话……”


  　　梅歌牧再次鼓掌——这仿佛是某种定势一样：“没错，没错。血炼法就是这样的。”他对着辰风笑了笑：“这位小兄弟，作为阳神阁弟子，你应该很清楚吧？所谓的意识，确实是‘脑’或者‘魂魄’所产生的一种功能。这种功能，则是来自于脑神经或者魂魄之元的‘结构’。”


  　　“而一个‘结构’，自然不可能只能由一种材质的东西表现出来。所谓的修炼啊，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就是将肉身、法力、魂魄等等，全都修出与自己意识等价的‘结构’，使之成为意识的载体。”


  　　“血炼法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找到了能够容纳我部分思维的‘法力’，然后用一种妖血承载他，就可以完成这种事情了。”


  第三百二十章 卑鄙的我，卑劣的我


  　　“血炼法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找到了能够容纳我部分思维的‘法力’，然后用一种妖血承载他，就可以完成这种事情了。”“梅歌牧”张开双臂，无比愉悦的解说：“而将这个思路推而广之——啊！单纯的延长自己的生命甚至延伸‘自我’的概念，居然是如此简单！多么另类又邪门的长生道路啊！而它的本质，却与正法的真意又是如此扣合！”


  　　歌舞剧风格的台词，让所有人都显得很不适应。


  　　而艾轻兰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锵锵锵锵！”梅歌牧右手按胸，向艾轻兰轻轻鞠躬以致意：“看啊，这位女士已经猜到真相了——没错，这就是我当初废弃‘血炼法’的原因之一。”


  　　王崎脸色一沉。他第一次遇到梅歌牧的时候，梅歌牧就已经知道如何使用血炼法了，这一次，他没道理不用。


  　　除非，血炼法真的存在什么重大安全隐患，致死率高到了这个不在乎人命的谪仙都无法无视的地步。


  　　梅歌牧拍拍手：“通关奖励一：血炼法的重大隐患——敬请收看。”


  　　血雾之中，梅歌牧的身形隐去，转而出现了一个相貌平平的修士。他穿着的法衣王崎还有点印象，应当是来自灵凰岛的某个小门派。


  　　视频之中，修士有节律的呼吸着。修炼了血炼法的众人大多判断得出，这也是一种血炼法的呼吸法，只不过与他们使用的截然不同。随着修士的行功，他身上的血煞之光越来越明显。浓重的红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突然，修士双目瞪圆，神色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绝大的恐怖之事。


  　　然后，他的血管开始从体表浮现，如同无数蚯蚓在这个男人体内乱窜。他的血管仿佛变成了某种活物，以独特节律起伏、蠕动。筋肉撕裂的声音骤然响起，血管如同某种恶魔一般从这个人体内拔了出来。


  　　“呕……”在场的众多修士中，有几人已经忍不住吐了出来。


  　　艾轻兰则条件反射一般的抱住自己的肩膀。


  　　“这个血炼法啊……就是以自身的血液为载体聚敛龙墓仙力的功法。两亿年前，一场大战的余波扫过这颗星球，于是，龙族毁灭。那些身死的龙族，他们的怨念，全部都随着永不消逝的仙力积存了下来，一直到今天——这个洞天，可是飘满了那些长生仙人的恨意。”


  　　梅歌牧的声音重现：“而若是有生者或是其他有生命的存在，将这个力量与里面残存的念头聚拢的话，就会……”


  　　“啪”的一声，血管炸碎。血液组成了龙的样子。


  　　“妖化的血液是吗……”王崎脸色铁青，冷笑道：“你不会就是从这里找到灵感的吧？”


  　　“正是如此啊，兄弟。”梅歌牧的身形重新出现在血雾之中：“只要你们一直在使用血炼法，你们血液之中混杂的成分，就迟早会变成一个有意识的怪物。和我对抗吧——尽管和我对抗吧！血炼法带来的力量越强，你们距离死亡就越是接近……”


  　　“你到底是什么人？”苏君宇越众而出，喝道：“你将我们绑架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他看了一眼王崎，道：“你和王崎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称呼它为兄弟？据我所知，他根本就没有亲生的兄弟。”


  　　“别急，你所问的，就是‘奖励之二’与‘奖励之三’……”梅歌牧发出“噗噗”的笑声，显得很开心：“你说是吧，兄弟？”


  　　王崎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会来。他思考过，如果自己和梅歌牧易地而处，那么他会如何让对方被人群孤立起来呢？


  　　“这个谪仙，和我……大约是同出而异名的怪物。”王崎道：“在我发表不完备律之前，曾经与一个谪仙有过一战。由于当时能够确保杀伤谪仙的手段就只有神瘟咒法，所以我使用了，类型是比较原始的‘复制冗余灵犀挤占内存与运算资源’。至于使用的灵犀……”


  　　“我跟你们说，当初啊，这个家伙并没有准备好足够的垃圾话，所以就将自己的念头塞进来然后无限复制。”梅歌牧双手扣住脸，眼睛从指缝中看出来，吃吃的笑着：“那一战可真是惊天动地啊！最后关头，我逃离了仙盟的魔爪。而幸运的是，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这个家伙在最后关头下达指令，让神瘟咒法停止了自我复制，于是我逃过一劫。但是，那一战当中，我彻底失去了自我与人格。在长久的时间里，我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徘徊……徘徊……”


  　　梅歌牧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啊，我到底是谁呢？我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知识有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我是谁。”


  　　“可是，最后到底是什么救了我呢？是谁的执念呢？是仙人洪天大君的？还是凡人王崎的？”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生存有什么意思。是丑恶的事……还是美好的事呢？是罪……还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呢？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了一件事——在利用你们探索这里的奥秘时，我找到了‘独一无二’的‘自己’。”他张开双臂：“其他的‘我’做得到吗？”


  　　说道这里，激烈的感情才宣泄殆尽。梅歌牧稍稍恢复了冷静。


  　　而其他人再看王崎的眼神，却已经不一样了。


  　　那是充满了“危险”的目光。


  　　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什么是“神瘟咒法”，但是大意却听得明白。


  　　项琪愤怒争辩道：“别胡说八道了！就像是双生子会诞生出截然不同的心灵一样，你和王崎也不过是在‘某一个时刻’拥有了相似的念头！他和你才不一样！”


  　　“这位女士，我和他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同一个存在。我的某些素质，在他身上同样找得到。”梅歌牧彬彬有礼。


  　　项琪瞪大眼睛，她转身看着同伴，道：“喂，你们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吧？王崎至少不会这么……”


  　　“冷血和残忍？”梅歌牧接过话头：“啊，说真的，论杀人数，这个家伙或许是你们在场所有人加起来的平方啊——不，绝对不止吧？”他看着王崎：“对吧？对吧？你在灵凰岛上做过的，其实是类似的事情吧？至少那一天，圣帝尊无端屠戮灵凰岛五万多人，是你做的手脚吧？为什么呢？阻碍神瘟咒法的蔓延吗？”


  　　“那是敌人……”项琪争辩道。


  　　“你们……”梅歌牧手比划两下：“不也是我的敌人吗？”


  　　“这……这……这……”项琪一时语塞，神色激动但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歌牧笑了笑，对着王崎道：“我的兄弟……‘另一个我’啊，我回来复仇了！”


  　　“‘另一个我’？”王崎“哼”了一声，表情轻蔑：“你配这么叫吗？”


  　　“那么……从伦理学上来说，你是，我的兄长？还是我的父亲？”梅歌牧不以为忤，满脸堆笑：“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呢？”


  　　“随意吧。如果我有一个这么蠢的弟弟或是儿子，那还不如自杀好了。”王崎走到血雾跟前。


  　　然后，一脚踢碎了血雾之中梅歌牧的脸。


  　　“哦哦哦！恼羞成怒所以闹别扭了吗？”梅歌牧大笑：“这只是一个分身！而且还是流体的雾气！你这么折腾它，没用没用没用啊！”


  　　“不要误会，我只是表示一下自己对你的鄙视，我觉得把脚放在你脸上说话比较合适。”王崎淡淡的说道：“哦，纠正一点，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力量的，我只不过鄙视你的理性而已。”


  　　“你这个自大的家伙！”梅歌牧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愤怒”的情绪。血雾翻涌，就要离开，在另一边重新成型。但是，王崎却再次一脚将梅歌牧的脸踹碎。


  　　“如果你真的有我的理性——哪怕只有我三分之一的理性，你就应该认识到，自己作为单独的一个仙人，绝对无法与人族仙盟的诸多逍遥相抗衡，更何况这方天地不只有人族。定下这个基调之后，你就应该明白，和仙盟做对死路一条。”


  　　“如果我是你这个白痴，我就会主动跑到仙盟那边投诚，并主张洪天大君的人格已经彻底被抹杀，现在的你和我是相似或相同的人格！这个秘境！还有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统统可以作为交给仙盟的买命钱或者投名状！”


  　　“而你若是真的有我十分之一的向道之心和天分，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仙盟群策群力，开辟大道效率如何。就算你真的无法摆脱仙人的古法感悟对你的影响，你也可以靠着仙盟，从今法的角度触类旁通！而不是一个人发了疯一样的对抗！”


  　　“还有你那些实证……天！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么。明明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满足自己的施虐癖好，却硬是说自己在研究，最后连个经验公式都总结不出来。”


  　　王崎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梅歌牧：“综上所述，你不过是我降了智商之后的全面劣化版，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第三百二十一章 愤怒，石龙

  　　梅歌牧的血雾在空气当中艰难的移动。这个分身本就不怎么顶事。为了防止被王崎洗掉记忆转投敌阵，梅歌牧刻意限制了血雾分身的能力和知识。所以这个分身实际上什么手段也使不出来。如果索漫辰不陷入濒死状态的话，这个分身甚至不能脱身。


  　　这也造成了极大的尴尬。


  　　“另一个我啊……你这自大狂啊！”梅歌牧的声音混合着“尴尬”和“恼羞成怒”：“你如此拼命的否定我，难道不是你动摇了吗？”


  　　“我的心和行动没有一丝动摇。”王崎脸色不变：“全部都是‘正义’的。”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充满了一种“嘲弄”的氛围。但梅歌牧却隐约察觉，王崎的神色背后隐藏着一丝“焦虑”。


  　　不是因为自己的阴暗面暴露，不是因为自身内心的动摇。他纯粹是对这个状况感到烦躁。


  　　王崎不得不用嘴炮与梅歌牧争锋。他自己完全不在意嘴炮，可以一边大笑着表示“你这么蠢就算说了也不懂”一边扇对手耳光，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说服自己的队友。


  　　这场争论，他并非是为了说服梅歌牧，而是为了说服自己人。


  　　“够了，王崎，等闲废话，多说无益！”血雾终于不再试图挣脱王崎的脚。梅歌牧也隐去了自己的身形，不再显现。王崎则后退一步。看他左脚虚按在地上浑不受力的样子，估计只要梅歌牧显形，他就会再一次踹上去。


  　　项琪突然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或许王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是，他确实和梅歌牧很像——至少常人不会做那种“硬是要踹碎幻影脸部”的举动，也不会在意“一个影像被踹”这种事。


  　　——如果梅歌牧真的如王崎所说，遵从“正常的逻辑选择投降”的话……


  　　这种感觉让她浑身发寒。


  　　“不愧是另一个我。不论是心智还是心性，都是上上之选。”梅歌牧的声音从血雾当中传来：“不知道，你真的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是否还能如此牙尖嘴利……”


  　　“倒不如说，你是否真的有勇气站到我面前？”王崎冷笑：“从我进入这里以来，你就从没有真正在我面前出现过。每一次，不是隔着几层媒介，就是利用分身和录像——真以为我猜不出你的现状吗？”


  　　王崎声音阴测测的：“你也明白吧，中过一次神瘟咒法的人，魂魄上可就等若留下了永远也不能回复的后门了。”


  　　梅歌牧的声音僵了一下：“很好……你的表现果然不错。看起来，我不得不给你一点个人的奖励了呢。”


  　　“个人的奖励？”


  　　梅歌牧笑道：“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可以在仙盟的眼皮子底下，在尔蔚庄搞出这么一出大阵仗，无非是因为，我在仙盟内部，有足够多的‘间谍’。而另一方面，我的前身与圣帝尊有很深的合作——这一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王崎沉默的点点头。这里的人口，确实是来自于灵凰岛的。他们和神州人族不同，畏惧修士，不敢逾越，并且知道圣帝尊的神道之名。


  　　“你知道吗？圣帝尊其实对‘人口’特别重视。在灵凰岛还在的时代，经常有古法修士冒死潜入神州大陆，劫掠人口。”


  　　王崎点点头。他心中也有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恐怕……


  　　“十多年前……啊，大概是十几年前呢？这个数字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那个数字，不知道为什么，刚好就和你修仙的年份一样呢！”梅歌牧语气异常软，但是充满了戏谑的味道：“圣帝尊的手下在一次劫掠人口的时候，正好被一小组的仙盟修士剿灭。灵凰岛并不知道仙盟的实力多强，所以他们想要报复性的击杀仙盟的天才修士。而当初带队的那个修士呢，正好是个天剑使——哎呀呀呀，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前身对天剑的执念很高呢？我的兄弟哟，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个暂定名为‘洪天大君’的仙人，就是因为天剑对永恒真色的克制之能，所以才与仙盟产生冲突，最终被第一批摘得长生道果的仙盟修士剿灭……


  　　王崎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梅歌牧说的是哪件事了。但是他出奇的没有制止对方。


  　　项琪浑身一颤。她同样记得这个故事。


  　　“那个时期的金丹期天剑使，其实并没有今天这位缥缈宫的女士那么灵活。灵凰岛认为自己是有机会的。可是啊，我的前身认为呢，他们的那个计划十有八九要失败。最后，他们使用的传送阵会暴露。而当那个天剑使为了追查或是复仇而踏入传送阵的瞬间，就是他浑水摸鱼劫走一柄天剑的机会。”


  　　“所以啊，我的前身呢，就决定对这个计划进行有限的协助。而过程非常简单。他只需要让自己的一个棋子在适当的时候路过天江平原，就可以让那个天剑使过去一趟。那个棋子，出身缥缈宫，和那个天剑使的关系……怎么说呢？正好是那种，他一定会去的类型，吧？”


  　　辰风和艾轻兰不明所以，但是苏君宇却震惊的望着路小茜。


  　　当年李子夜半道陨落一事，确实是万法门的大事。他和李子夜多少是有点交情的。而这件事的两个核心人物——王崎和项琪，都是他的至交。因此，他确实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顺便，李子夜对路小茜存的那份心思，同样不是什么大秘密。


  　　他本能的后退两步之后，心里就咯噔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了。他大呼：“王崎！冷静！”


  　　——千万冷静……


  　　——千万冷静！

  　　然而王崎却没有一点冷静的意思。他右手之上，白色的炎状神通显现。命之炎这一在这里等价于“自爆”的法术一出现，众人周围的异种灵力就开始沸腾，暴动，仿佛“有什么”活了过来！

  　　路小茜飞快后退，同时将连鞘的天剑挡在自己身前。天剑剑鞘是最近数年才出现的新技术，能够让剑力平和下来，为剑主所调用。但是，不管是路小茜还是王崎，其实一直都在避免直接使用天剑剑力。就算有剑鞘缓冲，太阳核心的力量又是何等的纯烈？在外面还好说，路小茜还可以使用自身浑厚法力强行压制剑力，就像保护膜或者润滑液一样，使天剑剑力不至于伤到自身，但是在这里，借用天剑就只会带来难以治愈的内伤。


  　　但是，任谁都看得出，王崎是真的要拼命了。然而，路小茜却又不能天剑出鞘直接抹杀王崎。


  　　辰风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冲向王崎，希望至少能够镇压王崎，让他放弃使用命之炎。按照艾轻兰刚才的推测……使用命之炎，同样会加速血液的妖化！


  　　“都给我……滚远些！”


  　　王崎一声暴喝，然后将裹挟着白色命炎的拳头打在地上。白色的岩石丝丝缕缕的沉入地面。然后，地面震动，无数裂痕无端出现。


  　　而宗路拓的神色则更加惊骇。这不像是地震波——或者说，这个震动的震源，根本就不足五尺！


  　　“我说……都给我，让开点！”


  　　随着王崎的厉喝，一根石制的龙爪突然从地底伸出。龙爪撑着地面，以此为发力点，最终将石质的龙身“拔”了出来。


  　　妖化。


  　　以被仙力浸润了两亿年的岩石为血肉，以异种灵力构筑魂魄，以命之炎注入负熵的生机……


  　　这块岩石，在这一瞬间开灵了！


  　　石龙咆哮。就在路小茜犹豫要不要一道剑气搅碎石龙的时候，巨龙疾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轰响，撞上了穹顶！


  　　“你当我傻吗？”王崎哼道：“路小茜虽然在元神天关前卡了许多年，但是啊——十多年前，她结丹了吗？”


  　　如果没有真阐子当初“结丹期修士路过”的情报，或许王崎真的会误会吧。


  　　这个时候，穹顶之上传来了剧烈的爆破声。无量黑气骤然爆发。一个仿佛完全裹挟在黑暗中的人影突然出现。


  　　他一直就在那里，但是，由于不能使用灵识的关系，根本就没有人发现这个家伙。


  　　除了王崎。


  　　“‘福至心灵’？‘冥冥之间’？先天福德还是先天阴德？”梅歌牧居然也惊到了：“为什么……在这里妖化的个体应当是无差别的攻击所有生物才对，为什么那石妖居然只攻击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身上的黑气并不能直接撕裂妖化的石龙。如果以境界换算，它可等若是被仙人淬炼身体无数年的小妖，哪怕妖力孱弱，肉身也是极端坚固！


  　　一时之间，他竟被缠住！

  　　“原来这个感觉，果然是来自于先天五德的吗？”王崎按着脑袋，道：“至于我为什么能够指定那怪物的攻击方向……呵呵呵，你难道没有见过吗？”


  　　神瘟咒法。


  　　哪怕是以混乱诡异的异种灵力构建的魂魄场，那也是魂魄，同样可以写入神瘟咒法。在将命之炎灌注其中的瞬间，王崎就已经编织好了恰当的神瘟咒法。


  　　他不能操控石妖，但是却可以限定石妖的攻击对象。


  第三百二十二章 强者


  　　穹顶之上的石林中附着着一个怪物。这个怪物身上缠绕着浓重的黑色雾气，如同被一团黑色煤灰裹住一般，是一种完全黑暗，似乎连光线都被吸收的氤氲状态，只有嘴巴的部分留下了四道白色的纹路，如同他嘴巴张开露出巨大的獠牙一样。但是这纹路本身也是不发光的。


  　　龙族遗迹强烈的灵光之下，石林投下的黑影范围不大，但是却足够浓厚。他藏在那里，谁都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先天五德之中的先天阴德、先天福德、先天功德都有“避祸趋福”，而先天圣德、先天道德又有“可以前知”的能力，就连王崎也未必能够发觉。


  　　——当然，传说中是这样。


  　　在知晓许多奥秘之后，王崎已经不会再单纯以“人族古法知识”来衡量四十九道这个大约曾经横跨宇宙的体系。无论是“知祸福”还是“避死延生”，又或者是“可以前知”，都不过是过去的人族利用这个伟大系统时留下的微小经验总结。


  　　这就好像是玩《魂斗罗》时，玩家总结出的“在这里要跳”或者“这个道具一定要吃”的秘籍。这种秘籍在玩游戏的时候固然是极端有用的，但是，《魂斗罗》这个游戏本身那“连一个字节都不曾浪费”的优秀代码、大量重复利用的色块与高效实时渲染这种先进的设计理念，却不可能在这种“秘籍”当中被玩家窥探出来。


  　　当然，王崎目前也只是个“玩家”，他距离作为“程序员”的“天人大圣”，同样有不可以道里计的差距。


  　　而这种差距，也清晰的留在了王崎本人的“用户体验”里面。


  　　他甚至无法准确的描述这种“感知”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无法察觉它到底如何运作着。按照王崎的理解，一个有法术意义的系统，必然是建立在“灵气运转”的基础之上。但“四十九道”这个系统却好像完全不遵守这个规则。周围的灵气没有发生变化。如果不是新的“灵犀”出现在他的体内，引发了他法力的变化，他甚至都不能察觉“有什么”在运作。并且，这种不讲道理的“感觉”，又是如此高妙，如此灵敏，甚至让王崎生出顶礼膜拜的心思。


  　　“灵识”和这种感知，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如果在知晓“今法”这种疑似来自于地球的力量能够在这个宇宙发扬光大……不，是知晓“灵气”可以被量化之前，说不定王崎本人都会折服在这个系统之下。


  　　毕竟……面对一个开放源代码的、能够用自然语言编程，并且已经有数十亿年【甚至有可能是上百亿年】应用开发、宇宙排名前四十九的伟大程序员都参与开发的系统面前，有必要自己重新开发汇编算法吗？


  　　没必要。


  　　他向路小茜发难的时候，也刚好是这个怪物到来的时候。


  　　“他的杀意，仅仅针对我一个人。”王崎看着梅歌牧：“为什么？”


  　　尽管不能使用灵识，但是王崎就是知道。这种“知晓”，甚至比灵识和预判来的都要直接。


  　　当然，王崎也很清楚，这并不是自己的能力。这种“预感”，是神国附带的东西。而这些数据，则是来自于圣帝尊。


  　　说来也可笑，圣帝尊自己如果有一丝“避死延生”的前知之能，也不至于被王崎一步连着一步的坑死。而只不过是记载他残存之力的数据，却在王崎用算法重现之后，迸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威能。


  　　元婴法是针对于四十九道的。


  　　梅歌牧轻笑：“啊，他啊……他的名字叫做墨雪笙，是一个可怜的人呢？”


  　　“可怜？”王崎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能够让“梅歌牧”说“可怜”二字的，想必已经经历了最惨、极惨、惨绝人寰的待遇，说不定连“终极侮辱”之类的刑罚都体验过。


  　　这样的疯子，在梅歌牧的手下，又会变成什么怪物？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无疑是个……“强者”！

  　　原本被石龙束缚住的黑色怪物终于懂了。黑色的雾气陡然暴涨，如同爆炸的冲击波一般充斥着空间。王崎感受到了那种江川河海一齐轰下的气势。这股气势强大得无法动摇，却又无法探知其根底，如同是无可抵御的巨大海啸一般。


  　　仅仅是气势，就已经强到了这般地步！


  　　两亿年灵材铸就身躯的石龙？仙人散乱残念借体重生的妖孽？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


  　　“给我滚！”


  　　随着一声暴喝，石龙已经飞散。原本它的肉身应该是结丹期修士全力一击才能略略留下痕迹。但是对方仅仅是一个呵斥，石龙就已经碎成数截！

  　　比索漫辰还要“强大”的“强大”！

  　　而且，这份“强大”，也不像索漫辰那样，是来自于什么古老而伟大的东西。这个家伙，就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强”！

  　　王崎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怪物缓缓落地，却没能出手。就连他也不确定，现在的自己究竟能不能战下这个“怪物”。黑色的人影平缓的伸出手，黑雾凝聚，如同心脏跳动般一涨一缩，最后凝成一个薄薄的圆盘。


  　　“黑雾装甲”的上半身，露出了一个极度苍白但是却肌肉虬结的身躯。内里的人剃着这个世界难得一见的板寸，穿着一件这个世界从没出现过的浅黄色的背心，额头上则纹着三道如同利齿或者伤痕一般的纹路。


  　　依旧是某种“恶趣味”的产物。但是这个……未免也太“恶”了一些！

  　　“我问你啊……”这个陌生的男人，口齿有些不清晰。但是，在梅歌牧都说“可怜”的折磨之下，他拥有“说话”这个机能，都可以称之为“奇迹”了。他问道：“你……和这个家伙，是不是同一个人？”


  　　王崎心中一惊，已然不知如何应对。而那个男人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答案”。他本就不需要王崎的回答——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家伙如何回答。


  　　黑雾凝成的圆盘——凌厉霸道、沛然莫御的恐怖刀气已经卷来！

  　　仅仅是第一击，王崎就感受到如同汪洋一般浩瀚的法力，以及如同恣意猎食的巨兽一般潜藏的“杀意”！

  　　刹那之间，神国再开。经过先天五德之气这种奇异“仙力”的滋润，又隐隐得冥冥之中先天大道的承认之后，这件得自圣帝尊的物品已经不同以往。神光荡漾之下，一切混乱、邪恶的东西都会被洗涤，一切有情众生都会被震慑。


  　　但是，区区一个死人残留下来的一点力量，真的能够阻挡这位经历了诸多苦难的“强者”的力量吗？

  　　答案是……不能够啊！

  　　神国辉光才展，就被这一道黑雾凝结而成的刀气活活割裂。就好像猪油遇上了烧红的钢刀，神国的力量扭曲变形，根本连阻挡一点都做不到！

  　　——神力的物理干涉能力……弱……


  　　王崎元神化的眼球之中，法阵运转。缩小版的元神法域再开。与此同时，澎湃的血炼妖力凝聚。


  　　刚才的命之炎已经将王崎粉碎的腕骨尽数修复——这就是王崎的目的。因为面对一个有可能比索漫辰更强的敌人，不能发劲的手腕就是致命的。他宁可冒着血液立即妖化的危险，也要将这骨头在开战之前就治好。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血炼法运转的“妖血”也被极大的强化了。


  　　“轰”！

  　　王崎与对方遥遥打出的一击正面相抗。血色的妖力如同狂龙一般咬噬，两记攻击威力互相抵消，发出的余波形成一道湍急的暗流。王崎刚刚在命之炎作用下完全恢复的手臂肌肉寸寸开裂，血液在空气中爆出无数团小小的“礼花”。王崎本人也飞快的后退，卸掉自己受到的力量。


  　　王崎刚刚逼退众人，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下战斗的空间。他清楚的感知到，对方杀意仅仅锁定了自己一人。现在绝大多数同伴都没有恢复全部实力，路小茜暂时不可信，艾轻兰出手就等若陷入慢性自杀的窘境。所以他便选择一个人应敌。


  　　然而，在此时的“强者”面前，这区区“后退卸劲”，又如何不在预料之内？

  　　王崎眼神一花，重新被黑雾裹住的“强者”便已经来到他面前。黑色的人形拳头高高扬起。异种灵力在他的法门运转之下，往拳头那里汇聚。单单这种“汇聚”就产生了一种绝强的“吸力”，扯着王崎冲向那拳头。


  　　而王崎瞪大了眼睛。元神化的眼球给了他绝强的观察能力。这个家伙的运劲方式，他未免也太熟悉了一些……


  　　“火极，七重天！”


  　　“强者”呐喊着，拳头产生了极端明亮的光。


  　　然后，爆炸。


  　　聚集空间中的灵力压缩再以“天熵诀”点燃，以爆发强大热力的——充满恶趣味的绝学。


  　　而梅歌牧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啊，他比我预计得要快一些——说起来，他就是如此的憎恨我啊！恨不得能早一秒的将我撕碎——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为我做事啊！”


  第三百二十三章 神瘟

  　　一拳砸飞了王崎之后，“强者”兴奋莫名。他“面甲”打开，仰天长啸，似是野兽在宣泄。这里的地面掀不起烟尘。王崎甚至没有借着烟幕重整态势的机会。他站起来，盯着这个危险的对手。


  　　火极七重天，聚集空间中的灵力压缩再尽数转化为热能的绝学。在这个灵力充沛到足以让人畜异变的空间里，更是能够轻易打出恐怖的爆发。


  　　但这不是重点！真正让王崎在意的，却是“点燃”的手法！


  　　天熵诀。绝对不会错的，那就是天熵诀！


  　　虽然按理说，必须要懂得热力学才能将天熵诀的威能发挥出来。但是，王崎自己就懂得好几种绕过这个限制，直接植入修法的办法，梅歌牧在这条道路上，显然走的更远。而且，“强者”的拳头，还隐隐传来一股破灭、死亡、崩坏的味道。


  　　不是拳意产生的幻象，而是先天五运之道！


  　　以抛弃元婴法体系的“元神法”，勾连了“四十九道”！

  　　刚才，王崎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所以不等“强者”蓄满力量，就提前运转天熵诀，将自己正面的灵力点燃，引爆，转化为一股绝强的推力，在最要紧的关头将自己推离对方的拳头。所以，他才没有在那一击当中受伤。


  　　但也仅此而已了。


  　　爆破之声再起，墨雪笙一个闪身，就已经来到了王崎身前。


  　　然后，轰下。


  　　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轰下……


  　　之前完全不受控制的异种灵力被骤然点燃了。他们好像是拿着火把在油锅里比武——不，这么比喻不大恰当。想象一下，周围已经是超过燃点的沸腾的油，仅仅因为缺乏氧气而无法燃烧。而王崎和墨雪笙，就如同拿着“助燃剂”的两个人。单单他们拳头的挥舞，就会在空间之中形成爆炸。


  　　拳对拳，掌对掌。说到底，墨雪笙对天熵诀的领悟也只是梅歌牧强行植入。而梅歌牧对天熵诀的领悟，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高过王崎。就算因为生命本质的关系，墨雪笙比王崎反应更快、出拳更快，他也只能后发先至的模仿王崎的拳。但是，明明是一样的拳，明明是类似的招式，可墨雪笙就是完全压着王崎在打！


  　　“轰轰轰轰轰轰！”


  　　反手挥下的掌乃至于余波都引发了爆风。气流推动这两人脱离地面，在空中交换拳头。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之内。


  　　“说起来，他就是如此的憎恨我啊！恨不得能早一秒的将我撕碎——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为我做事啊！”梅歌牧张狂的笑着。现在王崎再也没有余裕将脚放在他脸上，所以他重新显出身形。这个血雾，看起来能够被普通的拳脚推开，但王崎和墨雪笙交手的余波却未能吹散这该死的流体，实在是无比诡异。


  　　听到他的话，没有退太远的苏君宇只感到一阵诡异。他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众人自知无法介入这一场战斗，焦急之余，也只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而路小茜只是微微苦笑。在大家已经将问题挑明的情况下，她就算强行介入战团，只怕也有几率被王崎背刺，种上歹毒咒术——只怕王崎突然翻脸也是一种变相的警告。


  　　——现在拿你没办法，但是你过来，就不要怪我心狠！


  　　而艾轻兰则死死盯着战团。在看到梅歌牧给出的血液妖化视频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同样是命悬一线的状态。她确实不敢保证，自己出手可以没有一丝犹豫。但是，若是王崎真的遇到生死危机，她哪怕是豁出性命不要，也会直接出拳！

  　　王崎既然有避免她身死而独自面对那怪物的义气，那么她自然也有即使身死也会出拳的义气！


  　　梅歌牧却好像一个做了坏事急于炫耀的孩子——他乐于分享自己做过的一切缺德之事。他大声说道：“因为恨我，所以听命于我，这对于墨雪笙那孩子来说，才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啊！”


  　　辰风有些难以理解：“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怎么不可能——不过是修改‘判断’的基础罢了。”梅歌牧笑嘻嘻的，可又叹了口气：“当然，这也就是说一说罢了。我的神瘟咒法还没有那么精湛，也无法精准的改变认知。不过是多番试错的结果。”


  　　“见鬼……”辰风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刺入肉里：“见鬼，见鬼，见鬼……这种咒术……”


  　　“这种你们开发出来的咒术，真是邪恶啊，对吧。”梅歌牧大笑：“我历经了无数天地，无数文明。虽然其中大部分都不记得了，但是，至少我心中有一个概念——这恐怕是诸多文明都认同的共识吧……”


  　　梅歌牧轻轻说道：“‘知性，无上’，‘智慧，崇高’——有情众生的共识。在这个宇宙，没有哪个文明可以例外。但是，你们却太过离经叛道了。”


  　　“神瘟咒法，它就好像是一把刀，用绝强的暴力，撬开了‘知性’或者说‘智慧’的‘盒子’。所谓的‘智慧’啊，再也不是如同金刚石一般坚固的整体。神佛的彼岸大智慧啊，难道不应该是从一个人手上传到另一个人手上的、永劫不坏的金刚石吗？可这把刀啊，就是能够将这种智慧割成碳原子。”


  　　“不管你们是否同意，在这个术诞生的那一刻，它就已经将智慧给打落神坛，抹杀了其神圣的地位。”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如同歌咏一般：“所谓的‘我’啊，也不过是和万物没有区别的一组数据——我可以随意的修改。”


  　　项琪愤怒的盯着他：“人心岂是那么好操控的？”


  　　“人心远比你想象得好操控，姑娘。”梅歌牧笑了笑：“就算不用神瘟咒法也一样——啊，你想要知道那个家伙的故事吗？”


  　　梅歌牧根本不需要项琪的回答，之所以设问，大约也只是追求舞台戏剧效果。他说了一个故事。


  　　一个悲惨的故事。


  　　作为“炉鼎”而生的少年，在一个谎言构筑的世界当中生存，被引导出虚假的“爱”，并因为这“爱”而不懈努力，建立虚伪的信念，让他内心的野兽不断膨胀，目空一切，却又遭遇了终极的侮辱，最终堕入真实的无间地狱。


  　　如果没有梅歌牧，这个少年的一生，或许只能成为王崎一次小小胜利的注脚，为了证明王崎的正义性而被作为“古法修的罪证”留存于史书之中吧。


  　　而仅仅是叙述，就引爆了远处墨雪笙的情绪。如果说刚刚他的拳，是带着刺骨杀意的“冰”，那么此时此刻，冰块也燃烧了起来。怒火推动着这更加暴戾的拳头，打出更加暴虐的力量。


  　　火焰、狂风、巨响、雷霆……破坏性的力量毫不留情的绽放，将王崎淹没。两亿年前龙族仙人与外来力量交战所残留的异种灵力，自从进入之后就无时无刻不在威胁众人生命。可在这样的拳中，就算是仙人残留，也首度露出了不堪的一面。


  　　——就是有这么劲啊！


  　　而就连这异种灵气也屈服的一拳，王崎又该如何反击呢？倒不如说，他能够反击吗？

  　　答案是——能！


  　　就在退无可退的时候，就在要被对方一拳爆头的时候，王崎飞快的出掌，在对方手腕之上轻轻一抛。寂灭焚天掌爆掉了如同护身罡气一般的黑雾。而他的另一只手则闪耀起如同太阳一般的金色光芒。王崎自己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招数会有这样的变化，楞了一下。


  　　但是，对于他这个层次的修士来说“愣神”并不影响出手。他这只手几乎是在黑雾爆开的同时就在对方手腕上一抹。


  　　对于“强者”来说，护身罡气被爆掉根本不是大事。就算没有护身罡气了，这王崎的拳脚，又能伤到他了吗？不能够啊！来不及展开元神法域、眼球不能长期使用、神国也没有真正展开的王崎，在生命本质上就和他存在如同天渊一般的差距呀！


  　　但是，就被王崎这么轻轻一抹，他的拳势却不自觉的缓了三分。由于这一缓，王崎眼前就骤然出现了一丝“本不该出现”的生机。王崎运转步法，错开了对手攻势。


  　　路小茜却眼前一亮，露出欣喜的神色。她顾不得梅歌牧就在眼前，飞快的报出一组参数。


  　　极少有人能够识别的参数。但是，熟悉心法的王崎却认得出来，这个格式，就是大象相波功功法的参数。


  　　他练气期仗之横行，但是越到后面就越少使用的功法。


  　　因为某些不明原因，缥缈宫的修法，在这里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部分法门有可观的增强。


  　　只不过，王崎在最开始试验的时候，就从其他门派的法门之中总结出了“越是精密的法术就越是不能使用”这件事。而法力宝贵，所以他没有试完自己所有手段。


  　　而近些年，他使用的最多的，是万法门本门的神通，缥缈宫顺位靠后，所以，王崎一直没有意识到，缥缈宫的修法特异之处。


  　　直到，他与路小茜一起对战索漫辰。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迟疑

  　　项琪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智破成两半，一半关注着王崎那边岌岌可危的战局，另一半则强有力的驳斥梅歌牧——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感觉自己甚至都会崩溃。


  　　但是她偏偏做不到。她不仅没办法介入那边的战斗，更想不出如何反驳梅歌牧——尽管她的情感一直在尖叫，说“这个人在说谎”。


  　　哪怕这个家伙或许只有王崎十分之一的智力。


  　　这一刹那，她真的感受到了那些“叛徒”曾经面对过的绝望——天赋的鸿沟。


  　　“想象一下，你的人生——每个人都理应只有一次的、真实不虚的人生，被别人导演了，你活在别人为你创造的世界里，你的‘亲人’、‘友人’、‘爱人’都是真实或者不真实存在的，你最信任的那个人一直在为你隐瞒这个拟造的世界——想象一下！”梅歌牧语气激动，几乎落泪了：“而这就是那个名叫墨雪笙的少年身上，所发生的真实不虚的故事。”


  　　“‘真我’与‘世界’啊，就是这样奇妙的关系。无论如何，每一个人的自我都无疑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对于小小的自我来说，想要观察到这个世界，却必须依靠媒介。只需要抽换一个人身边所有所能接触到的东西，那就可以制造虚假的人生。”


  　　他盯着众人，微笑道：“哪怕没有什么神瘟咒法，哪怕没有太高的修为，你们也可以做到啊——甚至你们也有可能生活在虚假之中啊？”


  　　艾长元冷笑：“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


  　　“真的吗？”梅歌牧微笑：“你们人族一向觉得，自己是这片天地的主人，不属于人族文明的智慧，皆是蛮夷。但是——你们有没有人意识到，这方天地还生存着远比你们强的天眷遗族？难道你们之前生活的‘世界’，真的如你们所认为的那样吗？”


  　　在场诸人当中，有一些脸色骤变。


  　　在长久的时光里，人族一直觉得，游曳在大海与天空的龙，虽是祥瑞，但也只是具有某种伟力的巨大野兽，通灵性就是极限。可彼时的人族在彼时的龙族眼中，和猴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直到千年之前，龙族看人族的眼神，大约还是很像看保护区的珍稀动物一样吧？


  　　“你们看，正如之前跟你们的叛逆所说啊，仙盟，从来就不代表天然的‘正义’。”梅歌牧道：“你们同样催生了成功者与失败者，在内部孕育了对立的力量；你们同样会抛下弱者让强者存活。元力上人确实是一个即使走过诸多世界也罕见的天才人物，但他留下的‘那一种力量’却同样没办法包打一切。”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墙壁——准确的说，是沾染了死斗之人鲜血的那一块壁画：“就连你们一向津津乐道、为之自豪的‘与天地同生共长’……呵呵呵，在古法的时代，这并不是绝对致命的问题。但是对于你们呢？你们也应该能够意识到，今法修的数目太多，一样会引发高灵大灭绝。”


  　　项琪一脸厌恶：“至少……我们绝对不会去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残忍？”梅歌牧按住胸口，十分受伤的样子：“难道你们就没有在做……哦，对不住，你们其实一直在做啊，但是，你们却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名为‘伦理’的遮羞布。伦理之外，百无禁忌，只要不越过雷池一步就好。”


  　　“你们为了探索生灵的奥秘，就不停的杀戮——你们认为，这样是为了让你们更加靠近自己的‘道’。你们处死的每一只生灵，对于你们而言都有意义。所以你们从不‘滥杀’。可换个角度啊——我，我的前身，并不是这方天地的生灵。在他眼中，人与你们最常用的小白鼠，可有什么区别？”少年质问：“而王崎也就是按照这个逻辑行动。但是死在他手上的人，又何尝愿意用自己的大好性命推动他还有整个人族进步呢？若是这世界论迹不论心，那心怀崇高的处死和无意义的滥杀，对于被杀者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艾轻兰终于斜过眼瞟了她一下：“就这么？你以为这种话我们没听过？骗骗外行人罢了。”


  　　吃饱了没事干而乱发圣母心的家伙，到处都存在。神州人族内部也并非没有孕育出这样的声音。对于天灵岭的弟子来说，他们自有一套逻辑，专门驳斥梅歌牧的这种论调。


  　　梅歌牧也清楚，仙盟的思想既然不是唯一，那么就必定存在“反对”的声音。而主流之所以能够成为“主流”，便是因为它在道理和逻辑上就能够压倒一切“反对”，并具有强大的实用价值。面对这种不知相互之间驳斥了多少次的论调，梅歌牧深知自己无法轻易驳倒。


  　　但是……


  　　“那么，你们未曾讨论的部分呢？”梅歌牧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未曾讨论过，或者没有在公开场合严格讨论过的东西。你们觉得……他们真的‘人道’吗？”


  　　幻影装模作样的拿起一张纸：“以下内容啊，以下内容，来自于……某一个阳神阁弟子和某一个千机阁弟子的记录。在他们的记录中，我了解到，仙盟已经掌握了的后天意志，实际上都类似于不可复制的意外产物。最常见的，大约就是与魂魄相关的法术意外吧？某些法术，造成了魂魄场的变化传递到体外，然后被某种媒介留存下来。而仙盟后来也在实证部进行过复现，但是成功率一直很低，也一直没有找到‘留下后天意志’的可行办法。”


  　　他抬起头，盯着众人：“而在你们看来，外溢的那一堆灵犀，应当是那个灵犀源头个体的‘私人财产’吧？所以，你们可以大大方方的编写它们，解构它们，再造它们。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它们’，其实是与你们类似，拥有相似‘灵宝’【自我】的兄弟姐妹？”


  　　“自我，乃是一种结构。在人脑，它就是固定的脑神经回路。在魂魄，它就是阴阳变化的规律。在法力，它就是极端复杂的本征式。修炼，不过是一个不断将意志写入更高载体的过程。这也说明，在天人大圣的道德之中，‘复写的我’也是‘我’。若是其他载体表现出的某种结构能够等价于那个结构，那它就是‘我’。”


  　　“那一组残缺的灵犀，或许也有自我呢？或许你们的‘灵宝’也已经复写进它们里面了呢？”


  　　辰风下意识的反驳：“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梅歌牧大声说道：“难道，我不就是一种‘证据’吗？我啊，我也是王崎这个个体散乱念头自组织形成的东西。可以说，我也是‘那个个体’意识的灵犀留在外面的产物！”


  　　说到这里，梅歌牧捂住自己的眼睛，发出掺杂着幸灾乐祸与痛苦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的……真的有不同啊。承载‘我’的这个载体，是一个仙人。而承载王崎另一个意识复制的东西，不过是一件仙器。于是，我补完了自己的意识。而我的另一个——另一个‘兄长’呢？和我相比，它又惨烈成什么模样了呢？”


  　　“它的意志啊，被你们肢解了，被你们插入了——插入了控制它的东西！它原本应为一体的思想啊，被你们按照算器的做法，分成了多个有迹可循的‘区域’。而这，不过是为了方便你们，在它有可能背叛的时候，直接将它的心灵调回上一个美好而虚伪的时间点。”


  　　梅歌牧呐喊：“喂，那边的‘真货’啊，你身上是否还带着另外一个‘我’呢？小心啊，它或许会怀着和我一样的心啊！”


  　　——或许也是和你一样的心啊！


  　　回应他的，是一声轰鸣。


  　　火光散尽之后，王崎再一次被按在地上。


  　　……


  　　——不愧是我啊……我不愧是天才，哪怕智力不足十分之一，也不是好相与的……


  　　王崎被揍得七荤八素地被按在地上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是这样的念头。


  　　王崎并非不想专心的打。但是，梅歌牧的话却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他不得不去听，不得不去思考。


  　　而在梅歌牧讲到“贾维斯”的时候，王崎确实生出了一丝疑惑。自从发现异种灵力能够污染法器之后，他对贾维斯就格外小心。特地将算器套件的其他部分收进匣子，就连剩下的戒指也埋入体内。


  　　因为他是一个聪明人，所以在知道某件极端重要的事情时，就会忍住不去“想”，去“思考”。别人想到一步就会停下的场合，他却多半也要想个明白。


  　　但是，弱者又何曾有在强者面前思考的余裕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碎丹

  　　王崎不得不承认，在这一次的言辞交锋之上，梅歌牧更胜一筹——他真的挑开了王崎心中的结。


  　　他说得一点错都没有，贾维斯就是王崎意识的信息滞留外界之后改造的结果。神州的修士，从来都是将这样的数据进行编辑和改造，甚至研发出了一套专门针对这种状况的试错法。


  　　这就好像写在纸上的代码虽然拥有和计算机上的代码相同的信息，但是由于物理上的“结构”不同所以不能运行一样，没人觉得，那些滞留外界的信息可以做什么。


  　　但梅歌牧偏偏就出现了。


  　　——梅歌牧说的不错……


  　　——贾维斯和他没有丝毫区别……


  　　——只不过经历的“改造过程”不同……


  　　——他是机缘巧合之下，被仙人的意识改造……


  　　——改造出贾维斯的，是我的……


  　　仅仅是片刻的思维。


  　　王崎从来就不是一个“自信”的人。他清楚，求道之路上，直观的感觉靠不住。所以，他从来就是连自己都不相信。


  　　这样的人，又如何去相信“贾维斯”这个理论上和敌人同源的个体？


  　　不可能啊！


  　　而他的意识早就已经完成我法如一。这一丝的迟疑，就反应在了法力的运转之上。


  　　简单来说就是，他和贾维斯的连接，在这一刹那，断了。


  　　而此时此刻，他本身法力加上血炼妖力的绝对力量，依旧是低于墨雪笙。作为一个弱者，他又如何能在与“强者”的对战之中走神乃至于放弃计算力支持？


  　　“哈？找死吗？”墨雪笙心中恨极了梅歌牧，也恨极了缔造出这一绝世魔头的王崎。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劲聚右手，向着王崎猛刺而去。


  　　天武杀道——断心道！


  　　不经雕琢的动作——这是墨雪笙在梅歌牧的安排之下，历经不眠不休的无数次厮杀所得到的自然的动作。墨雪笙就是通过这样“天然”的动作，抵达“武学”的境界，并最终通过“杀戮”去勾连“道”的痕迹。这就是天武杀道——以拳法演绎杀戮、表达先天杀运大道的武。


  　　即使在混乱之中，王崎也依旧保留了相当的实力。缺乏贾维斯的计算支持，他的心算无法跟上对方的拳，但是有些攻击也不一定需要跟上。无边光热涌现，王崎再次借助爆破避开了对方可怖的一击。他反手拔剑，就要出无定剑秒掉对方。


  　　飘渺无定云剑会因为他者的观察而无法施展，但是王崎自己修改而成的飘渺无定因剑却没有这个致命的缺陷。只要他可以出剑的话，这个“强者”也不在话下！


  　　只要他可以出剑的话。


  　　但是墨雪笙身为“强者”，又岂会犯这种错误？


  　　一道长达十余米的惊人火龙从王崎以寂灭焚天掌打出的光热之中逆冲而上，一路不断点燃异种灵力，以爆发推动爆发，瞬间就已经到达王崎面前。


  　　地狱火龙剑！

  　　王崎瞬间如同坠入火狱。他尚未研究如何将血炼妖力化入剑术，只得强运本身法力化作无坚不摧的剑气绽裂火龙。天熵诀逆运之下，高温逆转为可以为他所用的劲力。


  　　但是，火龙剑的冲击，却让他失了势。


  　　墨雪笙再次高高跃起，身上的黑色雾气散化为丝丝缕缕，又相互缠绕成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刃。“强者”一剑挥出，两人之间的空气已经给这一式剑招带起。而紧跟着，一种诡异、强横的力量就突然爆发，使空气之中的每一个分子相对位置都固定下来，仿佛将“空气”就化为了“晶体”！

  　　地狱风暴剑！

  　　王崎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长剑陷入了巨兽利齿当中。他虎口崩裂，长剑脱手而出。


  　　而这一瞬间，墨雪笙就已经收起了手中的“剑”，以手刀挥下了说不定能够决定胜负的一击。


  　　虽然梅歌牧传下的地狱之剑还有许多招式，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应当用拳头轰爆王崎的脑袋。只有这样，才算痛快，才算畅快！

  　　“天武杀道——断头道！”


  　　疾如奔雷的一击袭向王崎。随着这一声暴喝，墨雪笙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明悟”，一丝“感动”。


  　　他一生都生活在一个“谎言”之中。他的爱是假的，他的欢乐是假的。唯有梅歌牧那一日给他的屈辱和痛苦真实不虚——无论是谁，遭受他那一日遭受的一切，都会感到屈辱，感到痛苦。


  　　而此刻的“杀戮”，此刻的“复仇”，竟让他感受到“真实”的“活着”。


  　　——生命……生命……生命……


  　　生命仿佛在现在才轰然绽放。而在这一瞬间，“某种东西”开始运转。


  　　墨雪笙在“超脱”。


  　　而这个时候，王崎却又一次走神了。


  　　——不愧是我啊……我不愧是天才，哪怕智力不足十分之一还疯了，也不是好相与的……


  　　在这样的“强者”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走神，便无异于一种双向的“侮辱”。这既是在侮辱墨雪笙的“强”，也是在侮辱王崎自身的生命。


  　　那么王崎又是否真的在轻视这两者呢？


  　　答案当然是——不！


  　　王崎一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另一方面，即使深陷如此绝境，他也依旧认为，自己才是“强”的一方。


  　　“强者”，当然有侮辱“弱者”的权力了！

  　　——贾维斯……


  　　王崎清楚，或许“连自己都不相信”在“研究”上是绝好的品质，但就如太一天尊所说，“一个层次有一个层次的道理”。这个“品质”在踏出“求索”的领域，便不一定完全行得通。


  　　而且，他又如何不能相信贾维斯了？

  　　王崎自身有疯狂面，但是他这种疯狂从来都不曾越过理智划下的雷池。那么，王崎就有理由相信，同样是出自于“自己”，并且“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的老贾，就也能表现出这样的“素质”。


  　　毕竟——那是“自己”，又如何不能相信？

  　　而王崎所要做的，就是“取回”贾维斯运算的数据。


  　　路小茜刚才给他的参数。


  　　关于缥缈宫修法在此地有加成的事实，王崎也有自己的猜测。


  　　按照道理说，大象相波功对上灵力越强的物体，效果就越弱。那是因为，本征式简单但少变化的灵力稳固了物质的微观结构。但是这里，“异种灵力”实际上是一种仙力，某种“波长”远远小于原子尺度的力量。它们复杂而混乱，也松动了微观和宏观的壁障，让这个壁障不再“绝对密闭”。


  　　这里的“物质”，本就是“松”的，自然可以轻松“撬动”。


  　　只不过，对于一般有意识的仙人来说，这一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王崎要面对的也不是一个仙人。


  　　区区一个“弱者”而已。


  　　残存的法力再次鼓起元神法域。


  　　这一次，艾轻兰终于无法忍耐，直接冲了出去。


  　　她没有料到，梅歌牧的那句话居然能够给王崎带来这样的影响。只是眨眼功夫，王崎就从“不显败象”变成“命悬一线”！

  　　同样的元神法域，同样不要性命的决意。从每一道血脉根上串联，最终将她身体推到“非人”的境界——这是索漫辰所展现的用法。而这一刻，这位绝世天才已经学会了！

  　　但是，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


  　　在元神法域“天择”的推动之下，王崎肉身终于跟上了对方的节奏。他的双手骤然伸出，握住了“天武杀道·断头式”的手刀。


  　　——愚蠢，哪怕你使出刚才的诡异手段，天武杀道残余的力量也能将你的狗头折断呀！


  　　墨雪笙神力再催，就要将王崎直接掼在岩地上，让他在这天下第一坚固的土地上变成肉泥。


  　　就算加上血炼妖力，王崎的绝对力量也小于他。在这一场只问力的较量之下，他绝不会输！绝不会！

  　　而王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却胸有成竹——因为他知道，自己哪里还有力量。


  　　一般人绝对不会想到是“力量”的力量。


  　　间不容发的瞬间，王崎身上突然传出一股毁灭性的气势。


  　　无量光从这个青年体内爆发出来。


  　　金丹，是修为高深之人为自身法力系统定下的“枢纽”，便相当于心脏之于血液循环系统，大脑之于神经系统。它是固化的、高度凝实的法力。若是结丹期修士要碎丹决死，他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威力，甚至能够逼近“元婴”。


  　　当然，区区元婴级数的法力，自然不放在墨雪笙眼中。但是，王崎又哪里是普通的金丹了？他的金丹，不仅比普通修士的强大，更如同芯片一般包含着海量灵犀、无数算法。若是一般修士爆掉这样的一枚金丹，那与解体自爆没什么差别。但是，之前在体内完成的元神法域却完美的驾驭了这一瞬间的力量。


  　　而这一刻，虚实二相的力量尽数涌出，一部分推动王崎，一部分则投入天熵诀之中焚烧，化作……


  　　——最纯的破坏力！

  　　就在这一招之间。就算王崎境界极高，随手结丹，在这里他也攒不到结丹的法力。而失去金丹之后，王崎的战力将会再一次跌落。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结局必然是……


  　　——我活，你死！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主线

  　　王崎绝非是普通的结丹期修士。他的金丹，质量早就是同阶的数十倍。这样的金丹爆掉之后的力量，若是被王崎这样的人完美掌控——那，又能强到什么境界？

  　　仅限于下一击，仅限于这里的人，他又是否称得上……所向披靡？

  　　不！

  　　王崎不是普通的金丹，墨雪笙又何尝是普通的修士了？

  　　半年之前，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什么境界。而现在——就连梅歌牧也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境界！

  　　他是梅歌牧制造出的“外道”，他没有元婴更没有元神。墨雪笙原本的精神，甚至就理应在终极侮辱当中毁掉。但在梅歌牧的控制之下，粉碎的意志、动荡的魂魄与混入体内的仙力以一种梅歌牧都不曾预料到的形式紧密结合。这也就是“外道问圣”——以非元婴法寻找四十九道的尝试！

  　　如果硬是要说的话，这大约相当于“分神化念”——但这世上又岂有不提升生命本质直接炼化念头的分神化念？


  　　但又一点可以肯定。纯以“力量”和“速度”这两项“基础”来论，他完全凌驾于索漫辰之上！

  　　——既然你加力，那我也加力呀！


  　　墨雪笙真力再催！

  　　他除了先天五运之道外，天熵诀的修为也是真实不虚。体内法力瞬间点燃，如同爆破一般的力量汹涌而出。仿佛陨星坠落一般的手刀再度加力，冲击力倾泻而下。


  　　王崎会如何反击？以控矢诀逆转这天武杀道的冲击力？还是使用大象相波功毁掉这只手？


  　　没用！都没用！如果王崎逆转矢量，那么碎丹得来的一时强大就会被消耗掉。而就算这只手毁掉，只要冲击力传递到王崎身上，王崎的脑袋就铁定会飞出去。


  　　而对于“强者”来说，只要能杀掉王崎……自己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了？就算王崎能够发出意想不到的手段终结墨雪笙，他自己也只会完完全全的死啊！

  　　绝境！


  　　来不及计算，也来不及组织更加复杂的法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崎被墨雪笙掐着脖子掼到了地上。


  　　——到底是“逆转”，还是“破坏”？

  　　都不是！王崎居然操控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吃下这一击！

  　　如同喷涌的岩浆穿身而过，王崎呕血。但是，想象中血肉飞溅的景象、震动大地的巨响都没有发生。


  　　岩石地面就好像是水一般泛起波纹，卸掉了这巨大的冲击力！


  　　大象相波功！

  　　如果将粒子看作许多不同频率的“波”叠加而成的“波包”，那么大象相波功的作用，不过就是将灵气编织成奇异的场，让目标的“波包”长度在现实世界中变长了。在通常的情况之下，大于原子尺度的灵力，是不可能“放大”原子尺度的“波包”的——就好像巨人的手指没办法辨清过于细小的绳结。


  　　而大象相波功通过法术实现了这个大尺度波长灵力放大小尺度波长“波包”的过程。


  　　而这个宇宙更常见的“放大镜”，则是“仙力”。倒不如说，因为“仙力”本身能被称之为“仙”，就是因为其“波长”本身便一般原子尺度更小，因此它们便可以更高的效率“放大”更小尺度的“波包”。但是，正常的仙力都存在稳定而高度复杂的仙力本征式，这本身就是一种加密，因此大象相波功无以借用仙力的性质。


  　　而死去龙族仙人的异种灵力，却是散乱、混沌的仙力，缺乏有效的加密。大象相波功可以轻易地好似捅开一个用树枝就能“捅开”的“锁”，搅动仙力为己用，从锁孔中放大“波包”。


  　　想要能够改变这里的物质，很简单，多“捅”几次就可以了。


  　　路小茜那一连串的参数，正是自己“捅锁眼”的“经验”。


  　　而这宝贵的经验，在王崎的计算之下，尽数化为了这一次……“进攻”！

  　　波性显现的岩石并不仅仅是用来卸力的。奔流的劲力在波性显现的岩石之中流动，最后化成一朵巨大的“水花”。“水花”……不，“岩花”涌起，形成一个半球状，并包围了墨雪笙。


  　　等若是“天武杀道·断头式”的攻击，在王崎的控制下进入岩石，化为无数物质波形成的极薄利刃。这些利刃最终又组成海啸一样的“浪”，并最终汇聚到墨雪笙身上！

  　　“什……”


  　　由于墨雪笙对梅歌牧恨极，对王崎恨极，所以这一拳去得太尽，谷得太猛，根本不留后路！他固然能够通过呼吸吸收异种灵力恢复力量，但是，这在这一刹那，他确实去尽了力量，放空了自身！

  　　而王崎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巧巧往后一送。


  　　“死吧。”


  　　刹那间，血光飙出，万刃加身。墨雪笙的脑袋、四肢全部被切成肉糜，躯干也损毁大半，就挂在岩质的“刃”上。


  　　修士的生命力，又是何等强悍？墨雪笙的身体居然还在搏动，想要长出脑袋。


  　　但是，王崎又岂会给他机会？


  　　诚然，王崎因为碎丹一击，散去了自身的金丹。但是……


  　　血·炼·法·跟·金·丹·没·有·一·文·钱·关·系·啊！

  　　呼吸之中，王崎汇聚力量、墨雪笙确实比他强。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彻底抹杀他，也要几秒钟的聚力。


  　　于是，王崎开口：“即使我们是笼中鸟，我们也与鸟笼的主人共用一组宇宙常数；即使我们是梦中花，我们也与做梦者共享一套底层逻辑……”


  　　由于喉咙在那一击“断头道”之中受创不浅，所以他的声音沙哑难听。


  　　“对于我来说，这就是真实不虚。”王崎送出了自己的手：“希望你下辈子能够找到真正的‘真实不虚’吧，强者兄。”


  　　天武杀道·断心道。


  　　在高速对战之中，王崎复制下来的、徒有其形的一招。不过，这一招确实很适应血炼妖力。


  　　于是，就连心脏也被碾碎、身体重要核心全部损毁的“强者”，就这么逝去了。


  　　王崎轻轻一碰周围。重新显现出粒子性、变成固态的岩石之刃纷纷化为粉末。这些岩刃的厚度是分子级别的，刚才的对撞已经让其分子结构出现损坏，现在一碰就化为飞灰。王崎走去岩石构成的“处刑地”，身边缭绕着两亿年来从未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灰尘”。


  　　他盯着梅歌牧，道：“还有什么通关奖励吗……”


  　　“居然能够打败我到目前为止最为成功的造物——不简单啊我的兄弟。”梅歌牧喜笑颜开：“那么，通关奖励之三：我的目的。”


  　　“作为一个被官府追缉的穷凶极恶之人，最需要做的应当是什么呢？啊，对了，就是逃命，逃到官府的势力之外。人族几乎掌控了这方天地的所有，而龙族呢，则掌握了整下人族没有掌握的部分。我只不过是偷偷潜入了一个龙族不愿意来的垃圾堆到底苟且偷生的老鼠，隐藏在这里。但是呢，只要龙族下定决心并付出代价，那么……清扫这个垃圾堆，其实也不是那么困难。”


  　　“但是，唯一通往‘大门’之外的地方，那有几只我暂时惹不起的‘猫’——这个时候，鼠辈应该作什么呢？”


  　　梅歌牧剑停顿了一下，见左右无人搭话，便自己继续下去：“当然是……当然是自己挖个洞出去啦！”


  　　“两亿年前，古老的天人大圣建立了一个可以沟通整个星海的‘路’——也就是所谓的‘仙路’了。”


  　　“而这仙路呢，一般分为三层——外一层，众妙之门，乃是基于引力而建，顺着引力衔接附近天体，借助它，可以在恒星系内随意移动；中一层，在那六虚之外，莫名高处，衔接无量天地，亦称为‘玄牝之门’；上一层，便是宇宙的核心，万界的中枢，这个宇宙的一切都受它影响。‘谷神’、‘玄牝’、‘天地根’——随你们怎么称呼吧？几乎没有仙人见过它，但是几乎所有仙界之人都感受得道它，都知晓它。”


  　　“本来，想要进入这个线路，就必须通过一道‘天门’。这个天门，一般情况下应该在有生灵的行星与其最大卫星的‘衡点’【拉格朗日点】附近。据我所知，我的前身洪天大君第一次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时候，就将‘天门’暴露给人族了。因此，我就算飞升，也必然会通过仙门。而在进入玄牝之门前，我一定会被砍死。”


  　　“幸运的是，我的前身似乎还知道一些辛秘。他残留的记忆告诉我，天眷遗族的众圣神庙，同样有着可以进入‘玄牝之门’的能力。一般情况之下，它不承担‘飞升’的功能。只不过，若是在众圣庙里有所得，无论在宇宙的什么地方，你都可以去到众圣的面前。”


  　　“而在众圣不再的今日，这同样是一条路——我唯一的生路。”


  　　“所以——主线任务：众圣神庙！”


  第三百二十七章 裂痕？


  　　“宇宙最古老的生物，天人大圣。关于他们的事情，我知道得其实也不多。他们缔造四十九道，他们用宇宙创生与演化的世界，从宇宙的中心构建了与宇宙一体变化的伟大建筑……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仙路’。众妙之门不过是它的民用范畴，玄牝之门则是它的主体结构。从未有人见过的‘天地根’，则是它的动力核心，它的一切……”


  　　梅歌牧笑吟吟的说道：“而你们的任务，就是为我打开这个仙路的大门——当然，也是为你们打开。这一点上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你们不能够在一个‘安全时限’内打开，就会和我死在一起，而且绝对是你们先死……”


  　　“至于开门的钥匙，则是四十九道，四十九位天人大圣组成的列阵……”


  　　梅歌牧双手挥舞。血色的雾气当中，浮现出一道立体的图像。那是四十九个排列在一起的立体图像，其中两端缺失，但是却基本完整。


  　　“在两亿年前，仅仅是对你们展示这幅图像，就能够获得不菲的反馈啊。”梅歌牧道：“好好研究吧。为我，也是为你们自己。”


  　　“还有，这里就是至圣神庙的地图。”


  　　四十九道矩阵的图像隐去，而另一幅图像出现了。那是一副地图，很清晰的列出了从这道“文明壁画”到“至圣神庙”的路。


  　　穿越十余个区域的曲折旅程。为了表示“奖励”，梅歌牧甚至贴心的标上了哪里有可能出现强敌。


  　　——真是让人心寒的贴心啊。


  　　梅歌牧背过双手：“啊，看起来，我这个分身还有一点时间来着。作为击杀了墨雪笙的奖励——王崎，我再告诉你几个消息好了。缥缈宫的背叛几率非常高，而这次进入尔蔚庄的缥缈宫叛徒，超过了缥缈宫总人数的一半……”


  　　他抬起头，又等了几秒钟。然后，他歪了歪头：“啊，回馈的比例比想象中大——那么所幸再回答你们几个问题好了。不过，抓紧时间，我这个分身随时会崩溃哦！”


  　　王崎看着他，问道：“天人大圣，就是创造元婴法的那一批大能吗？”


  　　梅歌牧点点头：“的确，看来你也意识到元婴法和四十九道之间的关系了。”


  　　王崎冷笑一声，摇摇头，然后接着问道：“天人大圣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想要缔造一个全宇宙大一统的状态吗？你说天人大圣已经不在了，那么他们现在如何了？”


  　　元婴法的神奇特性在于，不管你是什么种族，修炼出元婴之后，就相当于被拉到了同一起跑线上，并在这一个起跑线上共同进步了。虽说元婴和元婴也有本质上的差距，但是这种差距，顶多也就十倍的差距。这听起来或许很夸张。但是，一朵蘑菇，一株人参，人族，真龙，这几者之间的本质差距，远大于十倍百倍。元婴法就是能够抹平这种差距。


  　　“天人大圣的目的……谁知道呢？”梅歌牧笑着摇摇头：“我们这一代仙人，基本上不过是最近一亿年才出现的，而由于仙界的特殊之处，那边时间才刚刚过去没多久，整个仙天依旧处在某种灾难当中，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调查真相。或许问问龙族的主宰，你们可以知道什么？”


  　　“龙族？天眷遗族？”


  　　“对，不过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少年微微笑着，好像真的在劝慰王崎，丝毫没有刚才威胁要杀掉所有人的凶狠：“天眷遗族和天人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尽管传说当中，天人希望后来的种属能够成为天人，但是，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从来就没有那种记录。”


  　　“所以，关于天人真正的目的……对不起，真的，谁也没法告诉你们。”


  　　“至于天人现在如何……呵呵，当然是死光了。”


  　　王崎眉头一皱，想起了另一条信息。中古数家仙人所说的——“仙天有变”。


  　　他心中出现了一种猜想：“那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亿年前——按照这方天地的时间轴，两亿年前。”梅歌牧回答得很干脆。


  　　王崎眉头一皱。他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两亿年前，天人内战，四十九道撕裂，所有天人全部陨落……”说到这里，梅歌牧突然停住了。他顿了顿，然后道：“时间已经到了，诸位道友们，时间虽短，但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很愉快。”


  　　“因此，就让我最后颁布一个玩家战斗任务吧！”


  　　“任务：自相残杀！”


  　　“你们任何人只要杀够了三个同伴，我就可以让他带两个杀过同伴的队友一起离开——并非是随我进入仙路，而是回到地面。”


  　　“然后……”最后，人影将手指指向了王崎：“如果你们谁杀了他，那么，击杀王崎的人，就可以直接带着两个人离开这里。而王崎……对不起啊，兄弟，除非你杀光所有人，不然我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辰风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迅捷，他打碎了梅歌牧的身形。


  　　梅歌牧最后一句话飘荡在空中：“道友们，为了你们的亲人，友人，爱人——去不择手段吧！”


  　　“可恨！”辰风愤怒的挥舞拳头，拳风在空中形成一声巨大的雷鸣。不知为何，辰风正面的修士突然身形一闪，朝两边退去。


  　　辰风错愕。他之所以突然挥拳，纯粹是因为愤怒得不能自抑。梅歌牧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似乎……被人误会了？


  　　“没用的，兄弟……”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为何，辰风抖了一下。王崎捂着嘴走到他面前。他似乎真的受创不浅，走路还有些抖动。


  　　辰风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动摇感到有些羞愧。他想说点什么。而王崎的手指已经点在了索漫辰尸体的额头眉心。


  　　他没有回头，对着辰风道：“我刚才对路小茜下手，实际上……打破了某种‘底线’。我表达了自己的不信任，所以不信任的因子就开始蔓延，大家已经开始不信任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嗯，说不定我的反应已经被他算计到了——这一次倒是我的失策了。”


  　　辰风叹了口气，无比失望的看着周围：“你们真的想要自相残杀吗？”


  　　大部分人都敢对上辰风的目光，有些闪避。但是，即使是那些态度坚定的人，也没有人应答。艾轻兰则走到辰风身边，示意自己和他站在一边。


  　　辰风注意到，有些人看队友的眼神——尤其是看王崎的眼神，已经和前几天有所不同了。他衷心的希望那是因为自己不精通心理学，所以看错了，又或者是大家因为梅歌牧的事情而出现了一丝隔阂。但是……


  　　“呼，说真的，兄弟，我完全相信你的人品啊，只是呢，在这些人眼中，你只怕比其他人更有作案动机——在他们眼中，你是个老实人，爆发起来很没人性的，而且多半有可能为了自己放不下的事情犯罪。”他冲艾轻兰努努嘴：“你们两个天然的就站在同一立场。艾师姐的战力又是这里最强的，你们两个如果联手，很容易就凑够离开的名额。到时候，无论搭上艾长元还是路小茜，你们都很有利。”


  　　艾轻兰皱眉，而辰风已经愤怒的质问：“王崎！你居然还在认真的分析利弊？你难道真的想要杀光所有人吗？”


  　　王崎摇摇头：“不，不，我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的。虽然如梅歌牧所言，我杀人如麻，但是我绝对不会对自己人动手——仙盟有可能使用的刑讯手段，很不巧也是我发明的不人道法门。我知道，瞒下杀人的事实会有多困难。而若是被发现了真相，啧，就算仙盟是为了自身的存在，恐怕也会将我处决吧？”


  　　说到这里，王崎笑了笑：“因为能够站在这里的大家都不蠢，所以，我们才没有开始自相残杀。”


  　　辰风盯着王崎，然后沮丧的看着四周：“既然你们都不打算杀人，那么为什么都一言不发？为什么不靠过来？”


  　　“他们相信自己的理智，但是彼此之间并不相信啊。”王崎笑道：“人在极端的压力下，很有可能是不理智的。我们这边，看起来情绪还处在极端波动的人，很有几个吧？然后……那边还有一个缥缈宫的，也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辰风无比沮丧。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真的如王崎所说的那样，他们……无法信任别人。


  　　这个时候，另一个人插入对话：“师弟，那么你认为，梅歌牧有可能履行自己的诺言吗？”


  　　苏君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蹲在王崎面前。


  　　辰风更加愤怒了。他觉得仔细思考这件事并且权衡利弊，本身就是一种对同伴的不信任与侮辱。


  　　苏君宇表情却异常认真：“如果你们两个真的有相似的思维方式，那么他有可能实现诺言吗？”


  　　王崎摇摇头：“不可能的。刚才那番话，一个句读都不要轻信。”


  第三百二十八章 虚伪，矛盾，目的

  　　“不可能的。刚才那番话，一个句读都不要轻信。”王崎摇摇头，回答得非常干脆。


  　　比起辰风的义愤，他倒是非常冷静。他和苏君宇两人同门，而且苏君宇一直在和他一起工作，两人之间的“配合”更娴熟。因此，他一开始就知道，苏君宇的目的是说给其他人听。


  　　说服自己人。


  　　苏君宇问道：“为什么呢？通常这种游戏的通关奖励，应该是‘真实’的吧？”


  　　“这个‘真实’，也仅限于游戏的‘真实’。”王崎摇了摇头，笑道：“熟悉‘游戏’这种娱乐用路秩的朋友想必都知道吧？以路秩中，面向对象的思想来看，每次你进入游戏所见到队友、怪物、物品，都不是你上次遇到的同一个，每次都是算器根据上次保留的数据，重新制造的一个一模一样的。而当你退出游戏时，算器会杀死他们，解放运算力。而所谓的‘渲染’，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你作为游戏的主角，你所进入的场景、看到的事物，是一片片的灿烂辉煌，而你刚刚退出的那个场景、你所看不到的事物，甚至在你当前视角的背后，都可能是一片荒芜，一片灰色。只要你的目光流转，算器立刻毁灭你不在关注的物体。”


  　　“所谓的‘游戏’，就从来没有一分真实。”


  　　苏君宇点点头：“那么依你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办？”


  　　王崎看了看周围：“嗯，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好了——我给这种故事定的标签叫做‘无限流’……”


  　　王崎将自己前世听过的某本小说简介说了一通。这类故事的核心内容本就不长，刻把钟便说完了。然后，他看了看周围，道：“而这个故事，实际上都发生过。只不过，内容有些不一样。”


  　　“所谓的轮回界主人，不过是一个照着台本念台词的高阶修士。所谓的‘轮回’，都是幻觉。‘抹杀’，部分是罪无可赦的真死了，部分是被人一闷棍打昏了然后藏起来。‘奖励’，一个低阶修士快递送货上门就可以了。‘任务’，大型游戏路秩形成的幻境，仅此而已。”


  　　王崎笑道：“奖励出去的功法，丹药，都是真实的。而随之暴露的信息，也都是‘真实’的——因为那些信息，确实有助于那些‘轮回者’在任务里捞取更大的好处。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在古法修的聚居地里，我就做过这样的事情。”


  　　既然梅歌牧收复了浣纱夫人和司马珏，那么灵凰岛的事情他肯定知道。王崎明白，这个时候保密已经毫无意义，梅歌牧随时都有可能将之挑出来，还不如将之说出来，好建立一点脆弱的“信任”。


  　　“就算关于‘仙路’‘四十九圣’的‘设定’是真的，是他无法修改的，他也必然隐藏了什么。”王崎继续总结：“而且我也可以肯定，他的目的，并不是‘打开仙路逃走’。”


  　　苏君宇皱眉。这个说法可有些出乎意料。因为王崎这直接否定了梅歌牧“游戏”的本质。他问道：“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他在我们当中散步‘不信任’——他希望我们分裂。”王崎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周围：“但是，就算他是个脑残，那也是有一点我的智慧的脑残。他至少能够明白，今法的优势在于‘群策群力’。如果大家联手研究的话，或许真的能够在最短时间内破解什么谜题。但是，他却企图分裂我们。”


  　　“你说，他是觉得，这个问题非常简单、随便一个仙盟修士就可以完成呢，还是因为‘离间我们’本身也是目的之一呢？”


  　　苏君宇沉吟：“‘离间我们本身也是目的之一’……可是离间我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王崎摇摇头：“或许是先天五运之道修行的必要？或者是因为我们联合起来之后力量让他顾忌？”


  　　“按照你的推论，就算我们联合起来让他顾忌的话，那也应该在我们完成了对所谓‘仙路’的分析之后。”路小茜也加入了对话。她大大方方，没有做防御的态势：“而且，他特别希望我们……不，你们能够杀死我，还有其他缥缈宫修士。”


  　　王崎毫不客气：“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为了给你开脱呗，虚虚实实，谁也说不清。”


  　　路小茜没有理会王崎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可是，如果他是真的不想缥缈宫弟子活下去，或者认为缥缈宫弟子会毁掉他的计划，那么我们进来时昏迷的那段时间，他完全可以将我杀掉……”


  　　苏君宇想了想：“你又研究什么特别让他顾忌的东西？大象相波功？”


  　　路小茜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吧？”


  　　人群之中，艾长元斜斜的举起手，道：“喂，我说啊——就算四十九圣的背景有问题，仙路总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吧？我们要不要考虑真的解开秘密，然后从仙路离开？”


  　　“探索仙路奥秘我认为还是要的，但是，我们最好不要将宝压在这件事上。”王崎笑道：“谁也不确定，神庙的仙路大门就和人族掌握的天门一样。万一它是不经过‘众妙之门’直接进入‘玄牝之门’甚至‘天地根’，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艾长元皱眉：“被扔到其他天地？”


  　　“不，因为玄牝之门，未成仙者入之必死。”


  　　王崎和辰风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众人惊诧的目光集中在这两人身上。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这么多……


  　　王崎站了起来，面向辰风：“说真的啊，执律使，咱们现在也算是绝境了，仙盟本身也跟个筛子似的，不知道漏了多少东西。我觉得，按照从权律的话，大家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关于‘仙路’还有四十九道、天人大圣、天眷遗族的故事分享一下，如何？”


  　　辰风点点头：“合情合理合法。”


  　　“那么，就从我开始吧。”王崎道：“在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我应当是最开始接触这类事情的人。最开始的时候，我被阳神阁诊断为先天性魂魄异常。当初没人能够分辨这种异常和谪仙的区别，所以我被认为是谪仙，送到神京城……”


  　　神京城内谪仙故事，世家与仙盟百年前的争斗，魔皇之乱的真相，外星仙人的出现……


  　　说道这里，王崎也是唏嘘不已。


  　　如果没有那个“误会”，兴许自己真的没有机会接触到“外星人”。仙盟暗部就好像地球阴谋论科幻中的“五十一区”，锁死了这些独行之兽的消息。而那一次的经历和冯落衣的作保，也就解锁了他在这方面的权限。


  　　然后，进入西海，寻找真相，龙族与人族以“文明”的身份首次接触……


  　　一连串的故事，一直到王崎和谪仙梅歌牧的第一次接触。


  　　“……简单来说，我选择了当时唯一能够有效对付谪仙的手段制伏了谪仙，然后暗部的废物们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在最后关头，为了防止谪仙残魂带着神瘟咒法转世最终洗掉整个天地，我废止了那些神瘟咒法。”


  　　王崎轻描淡写的说完了这一切。灵凰岛的故事与这条线没有太大关系【至少王崎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直接看向辰风。


  　　辰风思考了片刻，苦笑：“现在指责你妄动毒咒算是不合时宜吧……不过谪仙特殊，也说得过去……”


  　　“兄弟，于情于理都站得住的事情不用你重复一遍。”王崎翻了个白眼：“我是要你说你那边了解的事情。”


  　　由于王崎是破解萳族语言与龙族化形神通的关键人物，因此他有权限去调取天萳的报告。但是，这里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而那边也有许多细节王崎并不知道。


  　　辰风点点头：“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龙族的前辈要向仙盟展示他们两亿年来所面对的东西，而仙盟……也选择了一批能够信得过的修士。”


  　　行星天萳、萳族、结绳记事、蚁族、毁道者、防御阵、仙路，还有截然不同的、瑰丽的修行体系。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王崎和辰风所说的每一件事，都超过了他们的尝试。只有艾长元听得异常兴奋，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也能成为那些传奇经历当中的一员。


  　　而这个时候，路小茜却冷静的提出了一个问题：“王崎道友刚才说，未登长生者，玄牝之门入之即死。可是天萳明显不是大日疆域内【太阳系】的行星。所以，你们有是如何出穿越玄牝之门的？”


  　　同样去过天萳的朱佳梅苦笑着回答了路小茜的疑问：“当时，我们应当是被一个已经证得长生的前辈纳入自身循环当中，所以被视为‘长生者的一部分’而进入了那个仙路……”


  　　宗路拓饱含着杀意的声音从人群的边缘传来：“那么，那个梅歌牧，又打算如何穿越玄牝之门呢？”


  　　这个问题如同一声霹雳，将众人打落深渊。


  　　——难道……他有把握在极短的时间内证得长生？


  第三百二十九章 文化认同

  　　长生者有多强？


  　　在元婴法的体系之下，长生者的实力相对是固定的。到了这个吸一口气就可以影响一个星球天地灵气运转的地步，先天的优势已经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先天的肉身远远比不过后天修来的法力。到了这一步，“血脉”只不过是仙人积累的一部分。由于“转劫”的存在，仙人甚至可以轻易的更换自己先天的血脉。


  　　到了这一步，仙人有多强，看的就是“积累”有多深了。


  　　而这个“积累”，往往是以“文明”为单位的。


  　　简单来说，除开某些开了挂的种属【天眷遗族、遗族眷属以及神州人族】，一般文明根本敌不过单一的仙人。任何一个长生者，都是能够毁灭文明、收割星球的怪物。


  　　他们怎么去面对这种怪物？


  　　王崎摇摇头：“不可能的，对方根本就没可能成为长生者，成为长生者的动静，是瞒不住的。”


  　　圣帝尊当初登仙之前的最后一口气，天地色变。随着他的那一次吞吐，灵凰岛几乎形成天灾。而王崎事后了解到，当时整个星球的灵力运行都受到了影响，有了不同程度的偏移。神州的高阶修士甚至有隐约有所感应。而这几年，这一现象却只有一次。


  　　进阶合体的动静虽然小很多，但依旧大于任何一场异常天气。绝对不可能瞒过人造天辰【卫星】的监控。


  　　如果是其他星球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躲进地心，依靠吸收地火提升修为。供养以为仙人倒还不至于引发地火熄灭的“余烬现象”，理论上倒是可以做到隐蔽。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神州的岩浆浸漫了两亿年前死亡的龙族仙人残余力量，根本不能作为寻常地火吸收。


  　　换句话说，梅歌牧本人的修为，多半还在分神期以下。


  　　“那么，他是想要自杀？”有人满怀希冀的提出了疑问——虽然他自己都知道这个问题很傻。


  　　王崎挠挠头，叹道：“或许仙路的这种机制只能让他‘凡人的部分’死亡，而他体内的仙人残魂却可以不受侵害，最终脱离仙路，在其他天地转劫重生？”


  　　对于谪仙来说，只要那方天地没有天眷遗族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他就等弱势开了主角模板，纵横无敌。


  　　“或许他还有什么外道问圣的手段……”辰风则思索道。他倒是知道一个神奇的种属，天生就是长生的个体。


  　　王崎双眼一亮，倒是想起了什么。辰风之前说过，他穿越仙路的时候，就是海神类曦将他们一干低阶修士纳入自身内循环而完成的。换句话说，对于仙路那个“非长生必死”的规矩，海神类这种和元婴法完全没关系的天生圣人也被认可为“仙人”了。


  　　如果是类似的做法……


  　　他看了看自己和艾轻兰的手镯，然后冲艾轻兰努努嘴，摆出询问的表情。


  　　艾轻兰则苦笑着摇摇头。


  　　如果通过化形神通变成海神类的话，那他们即使没有力量也可以穿越仙路。不过，这里面还是有大问题的，王崎在西海之所以敢于大喊“我不做人了”，还是因为月落琉璃允许他使用她的化形神通。到了这里他就没那么好的辅助插件了。


  　　另一方面，若是没有经过什么准备就完成化形，人族为了形成人格而生成的神经网络也多半会被重置。这种转化，性情大变都属于最好结果。王崎完成了我法如一固然不惧，但是其他人就未必了。


  　　项琪听得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说到底，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顺着他的意思来还是怎么着？”


  　　王崎摇摇头，道：“完全不按照他的意思来的话，我们十有八九就会被源源不断的怪兽给吞没。所以，就算是为了表现‘你不能杀我们’，我们在一定程度上也得按照他的剧本走。”


  　　项琪愤恨地躲了一下脚，这一脚却牵动伤势，疼得她脸色发白。她捂着小腹，却依旧不忘发表意见：“这不就是……不就是示弱吗？”


  　　“如果在取得更强的力量之前就被干掉，那我们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王崎眉眼不动，一点也不为“示弱”而耻辱。


  　　“更强的力量？”人群之中，有一人嗤之以鼻：“你自己连金丹都爆掉了，还有什么底气说‘更强’？”


  　　王崎固然可以一键结丹，但是在这个缺乏正常天地灵气的环境下，王崎根本攒不到可以重新结丹的正常灵气——或许在隔绝阵法之中靠御流机关攒几个月就行？但梅歌牧显然不可能给他们那么多的时间。


  　　王崎摇摇头：“就算我自碎金丹……”他抬头看了周围一圈：“这里的结丹期同道，多半也是打不过我的？”


  　　感受到王崎的目光越过自己的情形，那个提问的修士出离的愤怒：“怎么了，瞧不起我……”


  　　他还未说话，项琪就已经跳拉起来：“怎么了？就这么想找茬……嘶……”


  　　却是有牵动伤势了。


  　　苏君宇摇摇头，站起身转向那个男子，道：“道友，还请慎言。”


  　　“他是你师弟，你们自然穿一条裤子……”那个结丹期修士愤恨的指着王崎：“从刚才开始我就很奇怪了，为什么默认就是要听这个家伙的意思？啊？为什么是他在指挥？为什么……”


  　　“就因为我够强。”王崎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刺头：“你刚才没听到吗？我被仙盟掩盖掉的最光辉的战绩，就是斩杀圣帝尊。而那一战前，我甚至还没有突破到半步元神。换句话说……”


  　　“我很强。在特定的条件下，我的战斗力比诸位所有人加起来都强。”


  　　“如果我一开始就有杀人的意思，那么除了路小茜道友有临死反扑一击的能力，其他人根本不可能从我手下逃出生天。”


  　　王崎站起来，走近那个挑刺的家伙，笑道：“有问题吗？”


  　　在如同寒光一般的目光之下，那个男人胆寒后退，但是眼神之中的愤慨倒是没有消失。


  　　王崎笑了笑，然后道：“既然没有反对意见了，那么我就来说一说我们今后的行程吧。首先，我们不得不沿着梅歌牧指定的线路走。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十有八九就会被强大的怪物堵在这里。而在这里，长期战斗对我们不利，所以我们只能沿着他给出的路线走——也就是所谓的‘走主线’。”


  　　“就算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也有不得不走这条路的理由——刚才梅歌牧给出的地图上，可是标注了‘角斗场’的存在。那里可能还有活着的同道。我们既然知道了，就总得做点什么。而且，那说不定也是一份力量。”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遂了他的意。不然的话，我们走到所谓‘至圣神庙’那一天的时候，就是我们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我们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段路程——我们得给自己留下时间。”


  　　宗路拓咬着牙，将怒火藏进心底。他倒是又飞快的赶到角斗场，然后彻底捣毁哪里的意思。但是，他也清楚，王崎说的是实话，他们走得太快，只会走多快死多块。


  　　——但是……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梅歌牧……


  　　见无人反对，王崎在人群的中央来回踱步。他背着双手，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就可以开始商量细节问题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说一说另一个问题。”


  　　“我在于索漫辰战斗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一个异常明显的问题。‘为什么，定义上都是古法，人族走向了末法，而龙族却可以走上人族至今都没有达到的辉煌呢？’”


  　　“在我想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我就有感而发，叹了一声……”


  　　艾轻兰笑道：“我还以为是你在诓那个老狗呢……”


  　　王崎摆摆手，示意她别开玩笑：“我确实是想到了这一点，所有有感而发。我见过龙族，见过始新妖族，见过更新妖族，也在报告之中听说过其他的异族。对比这三支与人族同属于‘外道’的种属，我意识到了一个明显的差别。”


  　　“文化认同。”


  　　对于这个词，绝大多是今法修都皱起眉头，不知所谓。王崎见状，解释道：“所谓的文化认同，就是一个回答‘我是谁’的问题。‘自我’是一个非常虚无的概念，我记得阳神阁甚至有人怀疑‘自我意识’‘自由意志’是否就是一种幻觉。所以，在一般语境之下，大家都是靠外在的东西定义‘我是谁’的问题——祖先、宗教、语言、历史、价值、习俗和体制来界定自己，并以某种象征物作为标志来表示自己。”


  　　他叹了口气：“我们的文化认同啊……实在是太差了。”


  　　“由于一个十万年前的历史遗留原因——由于某一位大能的干涉，我们的人族，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文化认同。”


  　　“八万年里，几乎没有。”


  第三百三十章 强者政治的本质

  　　王崎神色平静，双手负背。不过他觉得自己说这台词的时候，其实应该叼一根烟，而在这个瞬间，更是应该沉默的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烟圈来。


  　　只有这种造型才能表现他内心的忧郁和窝心。


  　　神州人族缺乏所谓的文化认同。


  　　地球上任何一个民族国家在这一点上都远远强过了神州。


  　　辰风站起来，激烈的反对：“这不可能的！我们是人，我们是修士，我们是今法修……你看，我们不是有这么多的认同吗？”


  　　“那么，这么多的认同，就真的可以让你又一种先于理性的情感，并且愿意为了这一种情感而舍生取义吗？”王崎头都不抬的问道。


  　　“这……”


  　　“人族之所以为人族，只不过是因为人族不聚在一起就活不下去。人族之所以与妖族始终严格区分，除了先天的血脉，更是因为这方天地上妖族的修法是来自于龙族原创，而人族的修法则是元婴法的进阶与变体。”王崎道：“若是在一个元婴法完全统治一切的天地里，类人智慧生物和非智慧生物妖化个体的关系绝对不会这么僵。就算‘化形’这个神通没有出现，‘元婴’也可以抹掉绝大多数先天带来的差异。”


  　　“我们确实认为我们是一类的，但是，这种‘认同’却不足以直接的让我们断定‘我们是一伙的’。”


  　　辰风神色茫然，似乎还在思索王崎所说的话。


  　　另一边，朱佳梅皱着眉头笑道：“王师兄……你这样说的话，是不是……是不是不大好？”


  　　“我们刚才基于‘理性’分析了一下绝对不能顺着梅歌牧的意走的理由。而在完成这部分分析之前，你们谁的心里没有想过与梅歌牧合作的可能呢？”王崎自嘲一笑：“说起来，除了我之外，又有谁在一开始就抱定了‘梅歌牧绝对不能合作’的立场？”


  　　大半的人怒视着王崎。但更多的人却在扪心自问。许多人表情有微妙的变化。不知道他们心里是否真的问心无愧。


  　　王崎对着辰风摊手：“你看！就算有你说的那些‘认同’，我们也只是基于‘理性’而站在一起共同抗敌——可这很奇怪啊，不是吗？梅歌牧他是一个已经觉醒的谪仙，一个天外来的非人生灵，一个凡人之敌，理应不可沟通的存在。从情感上，我们不应该就是天然的‘一伙人’吗？可我们刚才居然还想要内部争执……”


  　　“我得提醒你一下……”宗路拓抬起眼睛，道：“那个家伙也有你的一部分，而且最先开始攻击同道的也是你。”


  　　“路小茜确实有嫌疑——不过我也不否认，一见面就下刀子确实有点过分。”


  　　王崎说这些话的时候，路小茜的表情没有变过，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而在王崎说完之后，她才对宗路拓说道：“我想……这恰好证明了王道友说得没错。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我们之间的那个‘认同感’足够高的话，他或许为先问一问我。”


  　　辰风心里早就是一团乱麻。他烦闷的说道：“这混账十年前就是这幅德性，任性妄为……靠！”


  　　王崎继续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并分析道：“恐怕索漫辰的反叛也是因为如此——他将自己‘个人价值的实现’看得比‘仙盟’、比‘同族的生死’重很多倍。恐怕仙盟的叛逆大多都是这么想的吧。”


  　　“出现这种人，并不稀奇。但是这种人很多，就应当重视了。可是在这之前……”王崎点了点脑子：“大家又没有觉得，其实我们也有着类似的想法，只不过我们恰好属于‘自我价值可以实现’的人，所以才没有背叛的可能性？”


  　　辰风盯着王崎，希望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总有人不知这样……吧？你当初被逐出万法门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你当时不是很正常嘛？”


  　　王崎语塞。他看了辰风一眼，苦笑：“兄弟，实话实说的话……我清楚自己天赋有多高，仙盟对我有多有利。至于其他的，我还真没机会去想。”


  　　如果自己没有这般天赋，手里又有真阐子这等古法老爷爷外挂，在神京的时候，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王崎自己居然无法确定。


  　　“根据理性绑定在一起的团体——这就是我们。”王崎道：“而我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我怀疑，乃是因为当初的‘仙人传法’。”


  　　王崎简要的讲述了一下龙族与始新妖族、更新妖族的关系，然后道：“和始新妖族、更新妖族不同，我们人族在很早的时候就接触了元婴法，原始的修炼体系被瞬间提升了，也断绝了走上‘外道问圣’的道路。在八万年里，我们修炼的都是最正统的元婴法。而那两大妖族不同，他们最开始接触的，是龙皇陛下和妖帝、妖皇两位前辈自己开创的体系，不属于元婴法的体系。”


  　　“在我看来，这样的区别应该不是很大。”辰风道：“化形法是打破先天限制，元婴法是抹去先天差异——这不都一样吗？”


  　　“但是，元婴法又是来自于哪里？”王崎指着天上，大声喊道：“来自于那些所谓的天人大圣！他们要打造一个全宇宙生灵都可以和谐共存的大同世界，所以缔造了元婴法的体系，抹掉了所有先天的差异，并通过四十九道，让所有接受了元婴法的种族都接受一种文化的影响。往好了看，这便是宇宙都处在一个文化圈之中。往坏了看……本族和异族的差异，也就被抹消了。”说道这里，他又摇摇头：“哦，不，不对。从长期看，这其实不完全是坏事。但是就我们知道的、不死兽横行的混乱宇宙图景，这种情况，只怕会让不死兽吃起同族毫无心理负担吧？”


  　　“因为所有的文化，核心都在元婴法，都在四十九道。其他的任何‘认同’，都不可能大于这一条能带给人长生道果的因素。异族和同族没有区别，没有天然就应该团结的人，没有天然就应该敌对的人。真正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说了一大通之后，王崎终于叹了口气，道：“然后，回到问题的最初。为什么同样标榜是‘古法’，但是古老的龙族能够横行星海，发展到今天的人族都难以想象的地步，而人族古法修就会走上末法时代呢？”


  　　王崎看了看周围的人。他此时俨然已经成为了众人的中心。他接着摇摇头，道：“那多半就是因为，天人大圣。”


  　　“在两亿年之前的时代，天人大圣横压整个宇宙，所有文明都按照他们的意思发展自身，一切都井井有条，说不定还有一部全宇宙都必须遵循的律法？而仙人也会按照天人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做这培育自己星球的事情，而不去收割天地。”


  　　“但是现在，天人已经不在了，仙人就是最大的力量，最大的规矩。虽然仙人和仙人之间的力量差距同样很大，但是宇宙更大。就算有了冲突，得罪了根本打不过的敌人，只要及时逃进仙路，就天高任鸟飞。而在随便乱撞的前提下，通过仙路进入同一个星球的概率。所以……宇宙就乱了。”


  　　王崎还不知道“天眷遗族”和“传法仙人”的事情。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今日的理论也就是做出补充而已。


  　　“回顾我们人族吧。八万年来，我们尝试过许多社会模式——修真王朝、隐世门派、剑侠江湖、仙道联盟、仙凡杂居、魔道乱世……可归根结底，我们都可以将之称作一种——强者政治。”


  　　“当时人族的最强者想要做皇帝，那么修真王朝就会出现。如果当时人族最强者云游天下，那么就是剑侠江湖。如果当时人族最强者是门派之主，那么隐世门派仙凡隔绝的时代就诞生了。如果当时是魔道修士最强，那不好意思，乱世来临。如果最强者热衷于传播自己的学问，让天下人认同自己，仙凡杂居就会出现。简单来说，八万年来，人族的状态就一直处在最强者的意志之下。”


  　　“宇宙最强者是天人，而天人希望宇宙和谐，所有就有龙族的盛事；龙皇陛下放任人族自己发展，从不干涉，所以人族就必然是根据自己族内强者的意志决定自己的社会形态。”


  　　“元婴法抹消先天差距，建立文化认同，长生使得个体可以脱离集体生存，一身等文明。强者和文明就到了对等的地位上。这个时候，文明当中的个体，也没办法将自己的规矩放在强者身上。而能够约束这些强者的，却只有掌控着四十九道的天人大圣。”


  　　王崎摊手：“所以说，这就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个问题的历史，可比我们人族的历史还要漫长呢！”


  　　“而我认为，我们或许应该在开始这段路程之前，先讨论讨论——我们到底为何要抗争，我们为了什么、为了谁而抗争，为什么我们不能后退，为什么我们非要信任彼此不可。”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天人遗祸

  　　仙盟的行动效率非常低下。


  　　王崎躺在地上的时候，脑子里飘荡的是这样的念头。


  　　虽说平日里一直领受到仙盟的种种好处，而且也不止一次被仙盟的力量所救助。但是，真的身陷绝境之后，仙盟原本的问题才以一种致命的方式暴露在自己面前。


  　　而按照梅歌牧所说，洪天大君的转劫之身几百年来一直在仙盟内部埋下暗桩。而这一次，若是梅歌牧将那些家伙全部抖出去的话，仙盟的运转都会成问题——就王崎自身的记忆来看，仙盟似乎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后的预案。


  　　虽然暗部不相信所有人，但是，也只是防范而已。当来自仙盟内部的力量骤然爆发时，暗部还是没有做好应对。


  　　——现在外面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更何况，现在更新妖族和始新妖族正在谋划回归。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妖族对人族的看法……简直就是影响一族命运的大事件。


  　　——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究竟有多少对策可以使用呢……


  　　想到这里，王崎再一次觉得烦躁。


  　　天人大圣建立起来的这一套体系，在这两亿年之后，简直就如同某种魔咒一般。


  　　第一阶级是疲弱的凡人政府，第二阶级是小国寡民状态的修行门派，第三阶级是一身等种族的独行之兽。而若是想要将这样的结构统合成一个横跨整个宇宙的文明圈，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一个绝对的“第四阶级”，也就是“天人大圣”。


  　　而在四十九道的体系之下，任何仙人都必然会受到天人大圣的节制。哪怕是被龙族轻蔑的称作“独行之兽”的古法仙人，也必然会按照天人大圣的规矩办事。


  　　但是……


  　　这就好像“帝制的弊病是无法永远保证君主贤明”一样。哪怕强到了天人大圣那种横压宇宙的境界，也一样无法保证“自身”不会变化。最终，随着天人大圣的内战，这个完全依托于天人大圣的文明圈就此土崩瓦解。


  　　而已知范围内，并没有从“第三阶级”进入“第四阶级”的可能性。换句话说，谁也无法代替天人大圣横压整个宇宙——仙人与仙人之间的差距很大，但是星球和星球之间的距离更大。就算得罪了龙皇这样的强者又如何？只要不和龙皇处在同一星球，那龙皇这般强者也只能无可奈何。


  　　——完全凭借“强大”与“阶级锁死”来完成的“宇宙和谐”，并将长治久安的可能性压在了自身的纯洁性上……吗？


  　　——天人的政治理念还真是意外的“幼稚”啊……


  　　——而这种“幼稚”，居然还很不幸的随着“元婴法”流传到了今天。


  　　哪怕是在穿越之前对政治历史不怎么感兴趣的王崎，都可以断定仙盟的缺陷。


  　　因为在这方面，地球确实走出了很复杂的一套理念。纵观整个地球历史，为了“更多的人”的利益，人们尝试过种种办法，将某种至高无上的特权交给那些他们认为能合理、明智地使用它的人手中。在早期，它便是“君权神授”，而在近现代，它就是“民选政府”。


  　　地球的人类作出了很多努力，希望选择一个贤明的领导组织，而不是听天由命。在人类历史上，从绝对君主制到完全的无政府主义，人类已经尝试了上千种方法，至于各种各样的提议那就更多了。曾经想要扫平人间一切不平、却最终可悲的走入歧途的力量也不止一次的出现。而这一切尝试的出发点都是符合道德的，即，提供一个稳定的、具有善意的政府。


  　　而在另一方面，所有社会体系都通过同一种方式来实现这个愿望，即把公民权限制在那些被认为有足够的智慧，可以公平地使用这种权利的人之内。


  　　而将这一权利无限制的发放的理想主义者与不怀好意想要操纵选情的人，无一例外的被“历史”的力量所击退。


  　　可是在这里，权利并不始终分散在那些具有足够智慧的人身上。倒不如说，除开神道，“力量”本身就不是由群体提供的。群体的意志，也和强者没有什么关系。


  　　神州人族的八万年，与其说是尝试了许多不同的强者来领导，倒不如说是撞大运，看看谁能够成为强者。


  　　“嗨嗨，想什么呢？”对面不远处，项琪对着他勾了勾手指：“说来听听？”


  　　王崎左右看了看，发现其他几人都还在盘膝打坐。他有些无奈：“师姐，你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安安静静的疗伤吗？”


  　　现在，所有在刚才那一战受了重伤的人，都已经挤到了这个布置着隔绝阵法的木板之上了。另外，路小茜一行五人也都挤在这里修养。他们之前实力最低，普遍都受着伤。除了修养之外，他们甚至还得适应血炼法。


  　　而他们的时间也不是很多。诸人商定。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只有一天。辰风艾轻兰他们去处理诸般事务。一天之后，他们必须得离开了。


  　　至于方才的谈话……说实话，效果也是差强人意。原本就需要长时间才能形成的“情感”与“信任”，也无法通过一次讲话就简单建立起来。王崎和路小茜倒是勉强保持了和平。至于其他人怎么想，王崎就没办法掌握了。


  　　不过王崎觉得，至少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够自己给自己鼓劲了。


  　　如果没有心里的这一口气在，在这绝境之中，也不知能走多久。


  　　“血炼法的基础入门我很快就掌握了啊。”项琪抬起手掌，掌心血色灵光一闪而逝：“我在理论上是没有什么太了不起的建树，但是我实操是一流的呀！”


  　　“所谓的天人大圣，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呢？”王崎叹了口气：“他们留下的技术，相当成熟又相当了不起，但是他们的组织结构，却几乎相当于……还真是不好评价啊。两亿年前到底是什么光景呢？我们的宇宙又为什么走到了强大野兽横行星空的地步？”


  　　“元婴修法很厉害吗？”路小茜也睁开了眼睛：“可你刚才却说，元婴法隔断了种属内部的联系，隔断了血脉等等其他……”


  　　“这并不矛盾啊……”王崎摇摇头：“如果是以宇宙大同为目标的话，那么元婴法几乎就能够达成创造者的一切要求了。你想啊，如果同一门修法，不同的种属修炼之后效果不一样——这就是人为的制造新的‘阶级’了吧？就好像始终没有在仙盟内部取得多大成果的归化妖族和半妖；再或者，如果存在不同的修炼体系，最后这些修炼体系最终极的战斗力差距过大的话，那两种修炼法就同样属于两个不同的阶级了——想象一下我们和古法修的差距，然后再把这种差距放大几百倍几千倍，放到宇宙之中……”


  　　路小茜试图想象了一下。她发现，好像在这一点上，抹去一切先天差距的元婴法确实是无与伦比的。


  　　“说句不大政治正确的话，元神法满足的，应当是部分天才人物的定制化需求——只不过我们人族现在处在一个特殊时期，天才人物层出不穷，所以这一套满足天才的体系可以得到推广。”


  　　——毕竟，疑似有大能背后操纵……


  　　王崎顿了一下，然后苦笑：“说到底，还是强者政治……元神法能够让我们的前辈成为人族内部的最强者，所以今法仙道便成为人族内部的正道与主流了。”


  　　项琪听得气闷：“照你这么说的话，大家干脆舍了这两千年积累，回去修元婴法好了！按照你的说法，元婴法真的足够优秀的话，也不至于……也不至于有索漫辰那种人？”


  　　“哈，哈哈。”王崎嘴角抽搐：“师姐，刚才你是没听懂我和那老狗说的话吗？人与人之间客观的差异，不管在什么体系之下都是存在的。想象一下吧，人往高处走是一种本能。而在通往那所谓‘高处’的道路上，有无数的筛子。其中，我们今法仙道限制人向上的筛子是‘智力’，龙族化形法的体系之内，这个筛子就是‘先天血脉’。而至元婴法……两亿年前天人大圣还在的时候真不好说是什么。但是现在，元婴法的这个‘筛子’恐怕是最无法确定也是最搞笑的……气运？说不定还有一部分根骨吧？”


  　　今法仙道，实际上还处于一个相对原始的状态。但是，它的目标一向是“寻找一般规律”。而任何今法修都可以根据这个最核心的“一般规律”，设计出最适合自己的道路。但是想要走这条路，需要的“智商”可是相当高。


  　　龙皇开创的化形之法，不同种属修炼了之后，效果截然不同。血脉本身越复杂的生灵，可变的潜力就越大。修为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低等生物和高等生物的“力量”便是云泥之别。就算龙皇还有配套的血脉改造之法，无需一代代积累，大家的起步也不一样。


  　　而元婴法……撞大运的成分或许还真不少吧。


  第三百三十二章 “巨婴”！？


  　　天人大圣根脚不凡。它们不管是星球化形还是原始星云，大抵都是不需要依靠“生物圈”这种东西存在的。在它们眼中，生物圈和死寂宇宙几乎没什么区别。因此，它们设计出来的修行体系，不考虑对星球环境友好也不是太难理解。


  　　而无论是星球化形还是原始星云，天人大圣在诞生的时候，距离自己的同族一定都很遥远。可以说，它们最初都应该是某种个体，而不是一开始就是群体。或许后来又有什么事件，促使这群最初的生灵聚在一起，形成群体，并为了同一个“宇宙大同”的梦想而努力。


  　　这样想来，它们设计的东西，或许就是已知范围内设计理念最不凡的产物了。


  　　但是，王崎却并不打算将元婴法当做救命稻草。


  　　因为，龙皇寻求破局之道的动作就已经说明，“天眷遗族”或许已经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是就是无法打破天人大圣遗留下来的怪圈。在四十九道体系之内，他们没办法超越四十九道成为新的天人来镇压宇宙，也没办法寻求到一种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制度和平共处。


  　　按照传统的分类，当时的仙人可都是不折不扣的不死兽。他们不需要依靠集体也能活下去，集体的意志对他们也不存在约束力。而就算对自身种属的文化归属约束了他们吞天噬地的行为，他们也很难寻找到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路线吧？

  　　博弈论后续的发展之中，其实存在一个异常绝望的理论。


  　　“阿罗不可能定理”。


  　　阿罗不可能定理源自孔多塞的“投票悖论”。投票悖论是公共选择理论中的概念，又称为循环的大多数，是指在集体投票时容易出现投票结果随投票次序的不同变化，大部分甚至全部备选方案在比较过程中都有机会轮流当选的循环现象。而在冯·诺依曼的博弈论将数学引入这个社会学领域之后，就有人在这条路上深入挖掘。


  　　最终，社会学家、数学家肯尼斯·约瑟夫·阿罗采用数学的公理化方法对通行的投票选举方式能否保证产生出合乎大多数人意愿的领导者或者说“将每个个体表达的先后次序综合成整个群体的偏好次序”进行了研究。在经过了严谨的论证之后，他惊讶的发现：当至少有三名候选人和两位选民时，不存在真正让“多数人直接诉求”实现的方案。或者也可以说是：随着候选人和选民的增加，“程序民主”必将越来越远离“实质民主”。


  　　当然，这一般情况下也绝非不能接受。“民主政治”从来都是充满了“妥协”的博弈游戏。民主的选择，选的也不是“各方都能满意的最优解”，而是“各方都能接受的底线”。


  　　而天人旗下的眷属，是以“宇宙”为规模的。如果想要达成“诸方妥协”的话，那“底线”又得放到多低？而对于那些拥有力量的长生者来说，这几乎不可能不超过他们“个人的底线”。


  　　道理也很简单，国家层面的道德和个人层面的道德，从来都不一样的。“看到祖国这么流氓我就放心了”这句话背后说明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或许两亿年前的大天灾之后，天眷遗族谈崩是必然的。


  　　甚至可以猜测……天人内战，会不会也只是天人内部的一次“谈崩了”？

  　　——这是否就是最大的“莫名之障”？

  　　而这两亿年来，天眷遗族似乎还在利用天人创建的元婴法体系重新构建和谐宇宙。但是，失去了“第四阶级”的弹压，“第三阶级”当中又有多少会堕落成“天然的野兽”？

  　　而当“第三阶级”之间的规矩崩溃之后，第二阶级……话说回来，天人的政治理念里，第二阶级的“修炼者”到底处在什么地位？

  　　一切都仿佛包裹在迷雾当中。


  　　龙皇倒是尝试了打破这个限制。化形法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元婴法可以靠资源堆积，四十九道则靠无法言明的“悟性”。对于大多数个体来说，获得这两者，都得靠“脸”——或者说，“气运”。


  　　而化形法，则将这个不稳定的“气运筛子”，换成了稳定又强而有力的“血统筛子”。血统越强则修炼化形法越强，这几乎可以形成一种稳定的、难以打破的种姓制度。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这个血统筛太稳定。如果只是谋求一族的长治久安，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龙皇见识过星辰大海。他创出来的修法，也必然是以星辰大海为目标的。化形法的上限太高了，龙族不可能永远窝在太阳系内。而走出去的话，“外星球独立”“种族分化”等等社会问题又不可忽视。


  　　妖帝立妖伦，便是通过一种强而有力的“文化归属”，一种精神力量将不同血脉的种族统合起来。兴许这就是龙皇实验的一个思路。只不过，魔帝应当是从其他“天眷遗族”那里得到的力量。最终，这条道路也被证明，脆弱得经不起外力。


  　　而更新妖族则是龙皇自己下场想出的法门——通过神道，赋予“文化认同”以“物质力量”。这条道路几乎就是成功了。更新妖族的文化认同比人族更强。别的不说，“生如一，死如一”的同族情谊，甚至能够让一个妖族抛下一切为同族而战——这都是王崎亲眼所见。


  　　但是，最终更新妖族的道路还是失败了。龙皇忽略了一点——这套制度，建立在妖皇太一的付出之上。它几乎是拖着全族前进。而更新妖族却不能反馈给这位强者实质性的好处。或许千年百年还好说，但是千百万年……


  　　“噗……”想到这里，王崎居然笑出声了。


  　　“你又发什么疯？”苏君宇无奈的看了突然发笑的王崎。


  　　王崎和路小茜、项琪等几人聊了些许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完成了疗伤与适应血炼法的过程，纷纷离开了。但是苏君宇外伤极重，之前又强行摄取异种灵力，法力被污，需得更细致的调养。


  　　这里也只剩下他、项琪、路小茜、王崎四个。


  　　项琪本身伤得重，也是留下来照看众人。路小茜则失去了众人的信任，不好参与到诸多事务当中。王崎的话……他碎丹大家也都看到了，一般修士也真不好要求他做什么。


  　　这样一个古怪的圈子就形成了。


  　　王崎摇摇头，将自己想到的事情说了说，然后道：“这么想的话，妖皇陛下简直就是已知范围内最大的大好人啊！千百万年如一日的损己利人，最后也只是觉得烦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就算是咱们的前辈……啧，说一句‘削经费’，怕是万仙幻境当中就得做过一场？”


  　　当年冯落衣调度资源在西疆作战之所以艰难，便是如此了。“经费”可是逍遥修士的核心利益所在，是大道之望。如果大家各凭学术争论经费分配，逍遥们还是能心平气和。但是就这样调整产业？啧，道友看起来是铁了心要做过一场啊！


  　　苏君宇按着眉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贬损自己这一族的前辈……”


  　　“不是贬损，实话实说。”王崎笑道：“天人大圣虽然因为某种原因消失了，但是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却依旧影响着这个宇宙，两亿年来未曾改变。而从魔帝传法的那一刹那，我们人族就注定打上了元婴法的标记，继承了天人大圣的部分素质。哪怕改元婴法为元神法——可到底还是以元婴法为基础吧？”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直到与今法仙道正式接触之前，龙皇都不觉得人族真有跨越莫名之障的可能性？因为元神法依旧属于“改良元婴法”？

  　　洪天大君夺舍西海龙王，必定是五百年之内的事情。龙皇被洪天大君改换封印堵在自家门内也是最近的事情。而今法仙道出现，却已经有两千年了。龙族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没有同人族在第一时间接触。


  　　但是，“面向四十九道”和“面向物质世界”，又是今法和古法极大的不同。这种“不同”正是本质上的差异。人族修法或许也是和龙族修法那样，有希望打破天人大圣遗留问题的。


  　　当然，就只是有希望了。


  　　还有，天人大圣的生理，也是一个异常值得审视的问题。


  　　梅歌牧之前说过，元婴法的修炼，不过是一个不断将意志写入更高载体的过程。这也说明，在天人大圣的道德之中，‘复写的我’也是‘我’。若是其他载体表现出的某种结构能够等价于那个结构，那它就是‘我’。


  　　而辰风之前提到曦的时候，却让王崎想到了弥。


  　　弥在和王崎一起去灵凰岛的时候，曾经展现过一项有些诡异的特质。海神类就算分成两个部分，即使这两个部分之间没有丝毫的联系，也被视作“同一个自我”。而就算两边有了不同的经历，生出不同的变化，最终也可以无障碍的融合在一起。


  　　“星云生物和海神类生命形式有相似之处”。


  　　想起这个假说，王崎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海神类，心智模型是不会长大的。


  　　难道说，所谓的天人大圣，也只是掌握了宇宙最强力量与最高智慧的——巨婴？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为何而战【上】


  　　“巨婴”这个假说，还真能够完美的解释两亿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四十九道还是仙路，都是曾经遍布整个宇宙的伟大建筑。而能够造出这种东西的生灵，也称得上“具有最强力量与最高智慧”。


  　　但是，智商和情商还真不是一回事。海天几个千万年里重复发生的故事就说明了这一点。不固定的心智模型，使得任何一个海神类都有可能在下一秒性情大变，做出上一秒的自己绝对不可能接受的事情。根据弥师姐曾经透露过的消息，她就不止一次的“更新”过自我。而她“现在”的性情，是她已经彻底厌倦了这个过程，因此才做出“保持自我”的尝试。可在遇见人族之前，她都想象不到“大脑”和“神经网络”这种简单又好用的结构。


  　　如果说，宇宙只是一个放大版的“海天”，而两亿年之前的繁荣与和谐都是巧合，只有最近两亿年的混乱与黑暗才是其本质的话……


  　　“这也太滑稽了一点吧？天人大圣起码至少也得有个几十亿到几百亿年的历史，没道理说那几百亿年一直在发生小概率事件，一直到我穿越之前的两亿年才呈现出‘常态’吧……”


  　　王崎自嘲的摇摇头。苏君宇叹息：“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对啊，师弟……别老是想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了——越想越心烦。”


  　　刚才与王崎聊的那几句，确实让他感到不快。由于父母都是万法门的弟子，所以他一出生就是仙盟的修士，并一向为“今法修士”的身份而自豪，认为自己是站在“时代”这一边的。但是，索漫辰刚才的话，也确确实实让今法仙道在他心中失色不少。


  　　按照梅歌牧的说法——你们并不具备天然的正义性……


  　　王崎笑笑：“想想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够加深自己对元婴法的理解。再说，当一个东西的神圣性被彻底打落的时候，我们才算真正了解它了。我们了解‘思维’不过是数据，所以才能更深入的研究‘思维’，研究‘自我’。天地自然不再神圣，一啄一饮皆非天定，我们才算近道啊。”


  　　苏君宇摇摇头：“说不过你……”


  　　“说起来，你刚才手指一直在划拉什么？”项琪见气氛沉闷，岔开话题：“你手指好像就没停过。”


  　　王崎举起自己右手食指看了看，发现指尖都已经肿了。他便自嘲的笑了笑，道：“没什么……话说回来，你们身上还有多少纸？”


  　　“纸？”


  　　“纸和笔。”王崎摊手：“除开我的‘数学’，绝大部分算器在这鬼地方都指望不上。我们又回到原始阶段了，只能靠纸笔。除开我用作抄录的、大家留家书的，剩下的纸还要优先供给艾师姐。那边才是血炼法研发的核心部分。”


  　　苏君宇弄出一摞纸，一尺见方的标准大小，厚度不大，约莫百十张的样子。


  　　“我们这边……研究过一段时间的符篆，所以消耗也挺大的。”


  　　王崎伸出手：“匀我一点？”


  　　苏君宇分了一半给王崎，然后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哦，写点什么东西罢了。”王崎点了点自己的脑子：“我将金丹爆掉，也不净是坏处。现在的话，我体内法力根本不够元神化的最低标准，就算法力运转到位，也无法撼动我本身的生命本质——换句话说，我现在想怎么思考就怎么思考。”


  　　“好事啊。”苏君宇一拍手。他倒是单纯喜悦了。王崎在这一年里一直被元神化的问题所困扰，每日能够工作的时间相当有限。这也是基派的工作进展不快的原因。


  　　——当然，在绝大多数万法门弟子眼中，基派发表论文的质与量都相当可怕了。除了那些有着多位逍遥修士的大学派之外，鲜有其他组织能有这般风光。


  　　项琪无奈的捂着脸：“唔……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做什么算题？”


  　　“正是因为到了这种时候。”王崎抬起自己的手：“我不像是那个山河城的弟子，能够碎裂岩石，也不像其他人——我是个万法门弟子，然后了解一些功法的设计问题，了解一点点物性。设计功法，这我能做。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所有事情。这个时候就算跑出去帮忙，也还不如打个下手——而且碎了丹的我，正是软弱无力的时候。”


  　　“与其期待我去做什么事情，倒还不如让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取得某些‘有可能’的突破吧。”


  　　项琪笑了笑：“你这家伙，十几年都这么自大啊……”


  　　“说不定会自大一辈子。”


  　　王崎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对他来说，“突破”就不仅仅只是可能，而是一种“必然”。


  　　这种矛盾不管在哪个世界似乎都是存在的。能够投身“大道”或者“真理”的天才总是不够。可另一方面，仍然有大量的天才，因为找寻不到正确的方向而无法名流史册。或许他们的一生，都浓缩在了“人类经历了许多失败的尝试”这一句话上，或者进入成功者的致谢名单当中。


  　　而幸运的是，王崎二者皆有。他这辈子所拥有的天资远远碾压他那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上辈子。而地球宇宙与灵气宇宙极度相似的数学规律，也使得他在短时间内能够保证知晓算学前进的路线。


  　　当然，或许这个“路线”不是唯一，地球上的布尔巴基学派能够改变学界格局只是一种偶然，但是，“数学”这个概念本身是一个自有自在的实体，已经被证明的存在，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错的。


  　　当然，王崎反倒是期望自己有一天能够看到地球数学不再适用的那一日。说不定，那就是无灵气宇宙与灵气宇宙本质差异暴露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倒也可以称得上“近道”了。


  　　当然，王崎距离那个境界还很远。实际上，宇宙中那一场延绵了百亿年的因果，横跨了百亿光年的故事也距离他很远。


  　　他必须先从这个石头构成的监牢与地狱当中活着出去。


  　　时间又一分一秒的流逝起来。其间，路小茜起来过几次活动身体。但是每次她移动，项琪就盯住了她。苏君宇则一直保持疗伤的状态。


  　　王崎也恣意的写了大约二十几张纸。


  　　艾长元走了过来。他将手中的几张稿纸扔给王崎：“喂，老王，你现在有空的话帮我处理一下这些东西吧。”


  　　王崎抓起那些纸张：“唔，怎么了？”


  　　“如果我们预设这个空间的某个部分藏着一个联通全宇宙的巨大传送阵的话，那么些许的时空异变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一路走来，我们这边所拥有的资料还是太少了。我实在不足以推测出这个时空畸变的真正形态。”


  　　“有什么结果吗？”


  　　“就现在的推测来看，这边的时间流速几乎可以肯定是和外面并不一致。是快是慢就不知道了。”


  　　“这跟没说基本没差别吧？”王崎撇撇嘴，拿起艾长元的草稿。


  　　“主要是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模型，也没有成熟的算学工具。”艾长元也坐倒在地上，然后毫无形象的往后倒：“说实话吧，这是个时空的特异点。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大把的人打破头挤着来研究吧。光是研究这个特异点，说不定就能发现很多东西——搞不好还是仙盟的一大步……”


  　　“我倒觉得不大可能是‘一大步’。真正的仙门都在仙盟手里好几百年了，也没迈出一步呢。”王崎摇摇头：“就我们现有的法力来说，宇宙的尺度还是太过巨大了，搞不好这个级别的造物我们根本没法理解——就好像仙人随手画的锁门符篆，一群练气期修士研究到寿尽都不一定可以入门。”


  　　“啊啊啊啊，你们啊，一个个的都搞什么穿越仙门，和谪仙作战，和异族交流。”艾长元抱着脑袋：“就我一个，连借用观星台都困难！靠！还是你们好啊！”


  　　“等出去的话你也可以啊。”王崎谈道：“毕竟你也知道了不少东西。”


  　　“说不定到时就是一个记忆破坏的手段呢。”艾长元哼哼两声：“没做过这工作——既然你擅长运算的话，说不定可以做到。”


  　　“我看看……”


  　　就在王崎阅读艾长元手稿的时候，艾长元也闲得无聊，抽出王崎的手稿，看了下去。开始他还沉默不语，但是后来就啧啧称奇起来：“有点意思啊，老王你这搞得……”


  　　“嗯嗯。”王崎点点头应付着。他还没看完艾长元的手稿。


  　　老实说，这完全就在他专业之外了。


  　　不过如果只是运算的话……


  　　还没等他想明白过来，辰风又一脸疲倦的走了过来：“王崎……现在能动吗？”


  　　“嗯？”王崎抬起头：“我只是碎丹，还没残废。”


  　　“现在有空的话……来处理一下那些凡人的情绪吧。”辰风为难的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为何而战【中】


  　　想要前进的话，就必须放弃这些灾民。


  　　这是经过思考之后得到的结论。那些灾民都是凡人，莫说跟不上修士们的身法，就算修士抱着他们奔跑，若是少了法力护持，他们也要被迎面刮来的风吹到失温而死。三百多的凡人，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累赘。


  　　就算王崎控制了众多战斗员之后，让战斗员带着他们奔跑，也不现实。骇爪魔门的战斗员，大多数都只有练气或筑基的水准。就这种水平，想要跟上修士们就已经是万般吃力。这也决定了修士们不能距离他们太远——不然，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但是，将来的敌人又势必会越来越强。相对于元婴期修士战斗圈的范围来说，这些战斗员的脚程又太短了。如果还是按照现在这个速度，那么他们极有可能在追随修士们的脚步时，就被天外飞来的一道波给扫灭。


  　　简单来说，王崎他们不得不放弃他们了。


  　　当然，修士们固然可以悄悄的走。辰风固然心善，可也从不迂腐。如果“走”是必然的，那么他也不会挖空心思去想怎么和村民解释。


  　　难就难在“五德”之上。


  　　这些村民是先天五德之气的来源。对于尚处在弱势的仙盟修士们来说，先天五德之道乃是绝对不可放弃的力量。尤其是王崎，他新近碎丹，自身法力水平跌落一个大境界，难以维持内外灵力的平衡，异种灵力的侵蚀必然会再次加深。如果这个时候断掉先天五德之气，王崎或许很难支撑下去。


  　　可村民内部依靠“念诗”等种种古怪礼仪而存在的“秩序”，从根底上来讲，就是靠王崎等人的权威维持下来的。王崎最初就答应过，要带着村民见到外边的太阳。若是王崎现在无端消失，那失信于人的他，形象必然坍塌。村民之中的秩序也就会渐渐消失，先天五德之气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很快就会消耗殆尽。


  　　对此，辰风真的是头大如斗。


  　　王崎听罢，闭着眼睛感应了一下，皱起眉头：“确实……”


  　　“确实什么？”


  　　“先天五德之力的补充速度在变慢——在这个地方，那个发放五德之力的系统非常敏锐。”王崎解释了一句，脸色有些不自然。


  　　辰风叹了口气：“那么……你去解决一下吧。那些人都很听你的话……大概吧。”


  　　这件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上，那些人是否还能这么听话，他就没法保证了。


  　　“我说你啊……给他们一个个放个幻术不好吗？你好歹也是阳神阁的吧？这么做未免也太给祖师爷丢人了吧？”王崎笑笑。


  　　辰风一脸惊悚的看着王崎：“你认真的？”


  　　王崎也一脸惊悚：“你认真的？我认真的在开玩笑啊！”


  　　辰风扶额。看得出，他确实担心王崎过去就是一个心魔大咒。他叹了口气，道：“这个地方异种灵力实在是太过浓厚了，任何法术都无法在体外成型……哦，除了缥缈宫的那一部分之外。我没办法大规模施展幻术。如果一个个洗脑过去，那些村民恐怕也会自己开始乱起来吧？”


  　　王崎站了起来，又回头看了眼路小茜。项琪挥挥手，像是驱赶什么东西一样：“去吧去吧。我会看住这边的人的。”


  　　王崎点点头，没再多说，立刻向那边走去。


  　　远处，那些刚刚安顿下来的凡人正在将自己带着的木板铺在地上，开始修整。但是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色。相反，一股无形的骚动正在人群当中酝酿。


  　　而另一边，正有两拨人在激烈的对峙。他们甚至略略放出气势，氛围异常紧张。三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被一群少年人围住，神色激动，似乎想要往这边走。但是那些年轻的修士却死活不肯让开。


  　　“让开……我得见王仙师……让开啊！诸位大人，王仙师他可是答应过的……我不服啊！我们……你们这样……我们怎么活下去……”


  　　王崎隐约听到一部分争执的内容。他略略展开身法，来到众人身边。三个被他强行造出来的“半修士”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王崎出现。


  　　“王崎……道友？”段小川皱着眉头：“你已经可以行动了？”


  　　王崎摇头：“碎个丹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


  　　这个时候，和王崎接触最久的龚德胜叫了起来：“王仙师！王仙师！我……王仙师！”


  　　王崎示意几个拦住他的同道们让开，然后走到龚德胜身边，道：“龚老丈，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跟我来一趟。”


  　　他的话中，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而且点名只见龚德胜一人。其他两人不好干涉。三个半修士之间交头接耳几句，龚德胜立刻走到王崎身后，落后两三步的缀着。


  　　两人走了约莫有一刻钟。那边争论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王崎这才看向龚德胜，道：“龚老丈……”


  　　“王仙师……”龚德胜不等王崎说话，就直接跪了下来：“王仙师，您就跟我说实话吧——你们是不是要扔下我们？”


  　　王崎摆摆手，指了指地面：“你坐下，咱们就说说话，别跪来跪去的。”


  　　龚德胜呐呐坐下，眼睛却红了：“仙师……”


  　　王崎指了指自己：“老丈，你觉得我怎么样？”


  　　“在老汉见过的诸多仙师当中，王仙师当是……当是……天下第二强的吧？”龚德胜有些不确定。虽然灵凰岛上空也时常有修士飞过，但是灵凰岛修士向来就是对凡人分外不屑的，他根子上也没有多少认识的。他本想夸王崎“天下第一”，但想想圣帝尊的威能，又觉得还是“天下第二”更为稳妥。


  　　斩杀了圣帝尊的绝代凶魔笑着指了指自己：“实际上，天地广阔，强者如云，这天下能胜过我的高手不胜枚举。今日我与敌人作战的时候，就受了极重的伤……”


  　　龚德胜脸色煞白：“王仙师定是在诓老汉了……您是仙师一流的人物啊，怎么……就算伤了，只要不死……这……这……”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拦你的那三个道友特别凶恶、心情格外糟糕？”王崎循循善诱。


  　　龚德胜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啊……那几位仙师好像特别悲愤的样子……”


  　　——废话，任谁知道了这个宇宙操蛋的真相之后，心情都会特别悲愤。


  　　王崎的脸忽然失去全部血色。他捂住嘴，哇的吐出一口血，然后面如淡金，惨笑道：“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了……”


  　　龚德胜慌了，道：“仙师……王仙师！”


  　　王崎手指在嘴上指了指，摇摇头，示意他噤声。他指了指那边，道：“我那些道友啊，就觉得我说不定不知道……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兴许还能靠这一口心气多撑几天。如果能够回到外面，请真正神仙一流的人物施救，说不定还有救。”


  　　龚德胜懵了，手足无措。他想要磕几个头，祝愿仙师能够渡过此劫。但旋即他又想起，这个仙师不喜欢这些虚伪礼数，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


  　　王崎摆摆手：“别慌，这事跟你没关系——其实何必呢，只要能够回去就好了。”


  　　龚德胜慌道：“咱们肯定可以出去的，对吧？”


  　　王崎轻轻的点头：“所以，我们这边也得快一点走了。毫不客气的说，我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一个。如果我倒下了，那么那些人就完全没有离开的希望了。我们只能快点走，让我有一口气去铲除骇爪魔门。你们是跟不上我们的脚程的，所以只能将你们留在后方……”


  　　龚德胜几乎哭了出来。他想要修士们留下，但是心中却是万万不愿王崎死去——而且，没有科研的天分不等于蠢。龚德胜也能推出结论——如果王崎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我请你……不对，就是为了我的性命，就当是我求你好了。”王崎神色很是真诚：“你能够带着那些乡亲们暂时殿后吗？”


  　　“我……老汉我……”龚德胜哭道：“愿为仙师效犬马之劳……但求仙师不要抛下我们……”


  　　这一刻，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明明有了法力，也不能像一个真正的仙师一样去战斗。


  　　王崎道：“对了，老丈，我还有一件事得求你。”


  　　“仙师……”


  　　“你们啊，能够继续念诗吧？”王崎仰起头，语气很轻，仿佛快要脱力了一般。


  　　“能……能！仙师，我们能念……”


  　　“实话跟你们说吧。当初我教你们念诗，那是我修行的一部分。”王崎道：“你们念诗，就能增加我的修为……咳咳，这种情况下，说不定就能吊住我的性命。我现在是不成啦，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骇爪魔门的真正主人。”


  　　“所以啊，你们念诗，就是在给我续命。哪怕是念一句只能续一息也好……”王崎双手扶住老者的肩膀：“我得求你们，帮我们这一次忙。”


  　　“这一战的胜负，不止掌握在我们手中，也掌握在你们手中。”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为何而战【下】


  　　“你说……王仙师到底会和龚老头说什么？”


  　　“不知道。不过龚老头跟王仙师最久，这次……说不定我们都会被抛下，但是他能够拿点好处？”


  　　在一根岩柱旁，两个半修士窃窃私语。


  　　他们看得出，那些仙师现在心里都憋着一口火。这两位都是在环境极端恶劣的灵凰岛上活下去并一直生存到老的老人精。有些东西，他们自然有想法。


  　　过了一会儿，龚德胜从远方走来。这个老人步子迈得不大，也不疾。但是，他身上就是有一股气势，沉稳如山岳。而他脸上带着一种坚毅的神色，仿佛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怎么样？”两个半修士站起身。


  　　龚德胜叹了口气：“仙师他们……不得不走。”


  　　“这怎么行！”那两个半修士瞬间就炸了。他们其中一人大声说道：“我们可是跟着仙师出村子的……我们图个啥？我们不就图个出去吗？可现在……现在……我们不是要被骇爪魔门活活打死？”


  　　另一人也是极端不解。但是，他还是沉声说道：“龚老弟，玩笑可不能这么开的。我们原本都在村子里……我们当顺民……我们……现在要是骇爪魔门来了可怎么办？啊？再说，你，我，我们这三个人吧，还有那几个庄子的老人，身上都有王仙师赐予的法力了，这……就算骇爪魔门留人吧，我们可怎么办？”


  　　时至今日，他也不好说自己在骇爪魔门手下当“顺民”能多活几年这种混账话。


  　　“就是就是！”第一人也道：“这可不是将人往死路上逼吗？”


  　　龚德胜看着这两个同伴，又想起王崎跟他说“求你”的样子——王崎说“求”这个字，就没有什么低姿态。和往日龚德胜对王崎的印象一样，这位仙师始终是一种高傲的态度。他说“求”，就是他真的想要某人去做某件事，没有半点折服或者妥协的意思，非常纯粹。


  　　而这两个家伙，虽然也在表达自己的要求，但是却如此……


  　　他叹了口气：“两位老弟，你们也是渔民吧？在灵凰岛上，也是打渔为生的？”


  　　那两人点点头：“确实。”


  　　王崎选择的半修士，都必定是那种身体康健、精神坚韧稳定的人。而不巧的是，灵凰岛上，这种人通常就是渔头。


  　　在灵凰岛上，心性好根骨也好的人，都被圣帝尊吸纳进地下城了。但是，实际上还是存在一些“根骨”或者说经脉系统先天没有那么发达的。他们连气感都未必能够感应到，自然无法踏上修行之路。


  　　而王崎作弊开挂一般直接给予他们筑基期的修为之后，他们性情坚毅的优点才算是能发挥出来。可对于人族这种孱弱的种属来说，经脉并不完全由血脉决定。胎儿发育时的外部环境更加重要。客观上来说，他们就是被“气运之筛”淘汰掉的第一批人。


  　　“你们出海打渔的时候，还会带着自己家还不会走路的娃娃吗？”


  　　龚德胜叹息：“仙师们……留给仙师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打倒那个骇爪魔门的主人——这样才能救我们出去。我们这个时候，难不成还能给仙师拖后腿？”


  　　“可是……可是，没有仙师的话，我们就要死了啊！”一人急道。


  　　“仙师们就一点险都不用冒吗？”龚德胜叹息。如果说早先他还可以自我欺骗，说仙师们很强，那在王崎“坦言”自己时日无多之后，这种侥幸心理就荡然无存了。


  　　“他们在前面挡风挡雨，咱们就跟在后面一点风险都不用冒……没有这么好的事哩。”


  　　龚德胜的话，让另外两人无言以对。


  　　龚德胜深吸一口气：“等下……我有几句话要和大伙说说。就算是为了仙师们，我也要说。”


  　　“这不大好吧？”其中一人道：“就算……不管怎么说，这大伙不得炸？”


  　　龚德胜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方才仙师问了我一句话，我也问你们一句话——实话实说，出海打渔是最危险的活计，凭着咱们的力气，在灵凰岛上干什么都能活下去吧？为啥我们非得出海打渔？还有，在这里，咱们又为啥将村头的担子挑起来了？没好处的事儿。”


  　　另外两人沉默片刻。其中一人道：“打渔……总能吃大肉啊，再不济捞海草也比一般人方便……”


  　　“倒也不是专为混一天的吃食。”另一人也眯起眼睛。这个表情牵动他畸变的脸，分外狰狞。但他实际上笑得很柔和：“唔，岛子上没什么指望，我年轻的时候老想着，要是这船足够结实，我就干脆在那里飘一辈子……总归是个，指望吧。”


  　　“对啊，活着不得有个指望吗？不能光是自己有指望，自己一家子，女人孩子，还有身边的人，都得有指望，有指望才算活着哩。”龚德胜道：“而且还得大伙一起有指望，才算活着哩。老汉我是不想死的。就在刚来那会儿，村子里特别乱，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了多久大伙都得疯。所有人疯了，就我一个人清醒，那也跟疯了没啥两样，所以我当了头头。”


  　　“是哩。是这个理。”“我也是哩。”


  　　另外两人点点头。


  　　“咱们现在也不能光指着仙师们——咱们也得做点什么吧？”龚德胜道：“不拖后腿好不好？”


  　　“可是……”有一人犹有疑虑：“可是，光咱们同意没有用啊。如果大伙不同意，不还得闹起来？”


  　　“我去跟他们说去。”


  　　龚德胜好歹也是身怀法力的人物。纯以法力的量来论，他甚至比现在的诸多修士还要高上一线。他展开身法，三两下蹿上一个较高的岩石上，正好对着那三百多灾民。他运转法力震动肺腑，扩散自己的声音，道：“大伙儿啊！”


  　　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纷纷聚拢过来。龚德胜摆摆手，道：“大伙儿，咱们坐下，咱们有几句话，要说一下。”


  　　他顿了一下，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然后，他道：“大伙想必也看出来了——没有眼力价的，今天那一场吓人的风暴，也该吹醒了。骇爪魔门很强，就算是好心搭救咱们的仙师，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打赢。仙师们，也不可能不受伤。”


  　　众皆哗然。对于来自于灵凰岛的人来说，“修士”这二字就是全部的信仰与向往。仙师在，天塌下来也有仙师顶着。但是，现在一个人告诉他们“仙师顶不住”——这又怎能让他们不惊恐？


  　　“就在刚才，有仙师受伤了，有仙师死了。这些都是真的。”龚德胜声音很大，压倒了一切杂音：“这样的斗战会越来越多。若是仙师还要分心保护我们的话，那便太困难了。而且，咱们跟着仙师，也未必就安全了。”


  　　“所以，咱们要走，咱们要避开！”


  　　“你们，摸着良心说，这些仙师，对咱们怎么样？”龚德胜锤了捶自己的胸口：“老汉我，现在也是有法力在身了。是王仙师匀了自己的力量给我！不用我修行，不要我报答！还有你们……有多少仙师，会珍视咱们凡人的性命？有多少仙师，能够豁出性命去保护一批凡人？我告诉你们！老汉我活了七十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仙师！啊！你们说说，这些仙师，对咱们什么样？”


  　　随后，龚德胜又指了指不远处龙族的壁障：“就在刚才，那里一场恶战。有仙师死了，还有仙师受伤了。这里毕竟是魔道鬼蜮，仙家法度施展不开。仙师们需得快点赶过去，不然他们还会变弱——而这个把月，他们，就在迁就我们这些凡人！放慢了脚步！”


  　　“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真的。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老汉我现在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真的，你们摸着良心问一下自己——你们觉得，自己真的能就这么出去了？咱们要真的像条长虫一样跟着仙师出去了，就真的算是出去了？”老人再次锤了捶自己的胸口：“若是仙师们真的死伤惨重带咱们出去，那咱们的良心算是死在这儿了——咱们就真的算是不敢对妖魔放一个屁的孬种了。”


  　　“咱们是凡人，你还能要我们怎么？”


  　　底下，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却都是在问同一件事。


  　　——怎么做？

  　　“仙师不是教过咱们怎么念诗吗？那就是一门法术。”龚德胜道：“你念一句诗，仙师的法力就强一点。你要是能念千句百句，仙师就能多放一个法术。要是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念诗，嘿嘿——骇爪魔门都能被咱们念死！”


  　　有人眼睛亮了。


  　　三百多个凡人眼睛都亮了。


  　　“实话实说，仙师们有可能不行了。但是，咱们也可以战，也可以斗！”龚德胜最后道：“你得想一想——你自己到底是不是孬种？不拖后腿好不好？念诗好不好？啊？”


  　　说着说着，就连龚德胜自己都燃烧起来了。


  　　他又想起了仙师对自己问的那个古怪的问题——“你要为什么而战斗呢？”


  　　老者嘶吼：“咱们也得有咱们的活法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为何而战【终】


  　　在一旁的阴影当中，辰风和王崎静静的看着龚德胜侃侃而谈。不知道为什么，辰风的眉头有些皱起。


  　　“你……”辰风看了王崎一眼，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口。他问道：“你到底说了什么？对那个老先生……”


  　　“我身受重伤。我在这里活不了多久，所以必须快点找到幕后黑手进行决战。他们念诗就是给我力量。”王崎笑了笑，一脸真诚：“我不敢说自己从不说谎吧，但是这种情况下，我说的还多是真话的。”


  　　“你……”辰风上下扫了王崎一眼：“重伤？而且重伤不治？”


  　　“我确实是重伤。”王崎肯定的点点头：“金丹非是外物，而是人身的一部分——课本上不就是这么定义的吗？自爆金丹，这可就相当于永久损失一部分肉身，而且寿命与功能皆受影响，就连思考速度也略微下跌。这么看来，我残废了啊！这起码是七级伤残了吧？”


  　　“想要把碎丹算进伤残里，那起码也得是‘十年内无法重新回到原本层次’的伤势。”辰风按住额头：“我觉得你吧……今天结丹就可以了吧？”


  　　“总之，我受了重伤是真话，我命不久矣也是真话——谁呆在这么一个病态的环境里都会命不久矣的。”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除非你修为达到炼虚阶段或以上。”


  　　辰风依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王崎叹气：“兄弟，你总不至于说，我不应该骗他们吧？”


  　　“这倒不是……”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王崎看着远处悲歌的人群，眼神和表情都没有一丝动摇：“我并没有欺骗他们。他们的力量，也确实是必要的。”


  　　“但是，你总归是欺骗了他们的感情。”辰风摆摆手。他按着自己的脑袋：“嗯，你当然是……不能说有错。我们也得活下去。但是，操控人心……尤其是建立在虚伪的立场上，终归是让人不舒服的。”


  　　他指了指那群激昂的凡人：“他们此刻的心情……皆为虚假，吧？”


  　　王崎意外的看了辰风一眼：“这叫‘物伤其类’吧？”


  　　“应该？”辰风显得困惑：“我不知道。我和那些灾民……我们应当是一样的？我也说不清楚。我只能说，这样做确实不好。但是，我们为了活下去，又不得不这么做……”


  　　王崎看着辰风，然后笑道：“我之前说过吧，或许我们缺乏一种完全建立在感性之上的、先于理性的情感联系。大脑之所以会思考，是为了让肉身更好的活下去。思考是为了活着，而不是反过来，活着并不是为了思考。明白吗？先有感性，才有理性。”


  　　辰风打量王崎两眼：“你简直是个纯理智的怪物……”


  　　“噗哈哈哈哈……”王崎真的很没礼貌地笑出声来：“兄弟，咱们十多年的交情，你还不清楚我吗？”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很认真的说道：“我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开心。”


  　　辰风也笑了笑。确实，没有比王崎更加自我中心的怪人了。他将话题拉回来：“上清灵宝【自我】是太清道德【超我】不断……不断侵蚀玉清原始【本我】所产生的结果？多老的理论……”


  　　“概念上说得通就可以了。”王崎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只不过，由于天人遗留的技术，现在的我们身上，这种先于逻辑与经验的情感联系正在逐渐单薄。甚至由于很早就受到天人遗留技术的影响，我们的文明就很少强调类似的文化。”


  　　辰风拍了拍脑袋，附和道：“这倒确实……门派将倾的时候，少年直接跑走然后到别的地方变强去——这不仅是故事，这样的历史也屡见不鲜。”


  　　“你才做了十多年的修士，所以身上还有这种情感的残留？或者说，我们的仙道又不一样，已经略略跳出了这道藩篱？”王崎耸耸肩：“这是值得高兴的吧？”


  　　辰风不大敢相信，勉强点点头。


  　　“那些凡人，没有接受仙道的文化，也没有生命本质的提升。或许他们这种情感比我们更加激烈一些？”


  　　辰风总觉得谈话的主题都已经变了。


  　　“你知道吗？实际上‘为什么要战斗’这个问题上，我也给不出太正确的回答。”王崎道：“不管是不是出自于理智，我都和梅歌牧那个家伙水火不容，没有一丝共存的可能，所以我必须打——不能不战斗。”


  　　“所以，我就问一下同样打算战斗的人，他们为何而战。”王崎指着远处的龚德胜：“为什么要战斗呢？”


  　　“而那个老家伙，他同样也说不清这个问题。感性的东西，就是很难说清楚。”


  　　辰风点点头：“是啊……为什么非要战斗……”


  　　他也陷入了沉思。


  　　真正的聪明人没那么容易将自己绕进去。哪怕是思考“为何而战”，这些修士手上的法度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迷惘。但是，当王崎确实的将问题提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会忍不住的思考。


  　　王崎拍了拍辰风的肩膀：“总而言之，现在看着那群拼命的凡人——你们这些修士又岂能惰怠了？”


  　　最后半句，他提高了声音。


  　　黑暗之中，传来两声冷哼。很显然，对这群凡人感兴趣的人不止辰风。而王崎最后一句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王崎转身离去，辰风也跟了上来。稍微走远一点之后，王崎对辰风说道：“希望那些凡人能够激励到我们的人吧……”


  　　辰风苦笑：“或许我生来就不大适合厮杀，只适合安静的呆在文明的世界……可笑我幼时还一直磨炼武艺，成日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打败什么绝世凶魔。”


  　　“我小时候也差不多。”王崎在心里加了一个“上辈子”的限定词，道：“不适合杀人也没什么丢人的。”


  　　“仔细想想，还是外面法与理的世界美好啊。”辰风再次叹气：“问迹不问心看似无情且机械，但每一步都是实实在在的，绝对公平。而问心的话……问心的话……”他再次看向周围：“半天之前你说的那些话，关于‘问心’的话题……总觉得同道之间相处都开始别扭了。”


  　　王崎平和的说道：“问心的问题，不是绝对必要，但是也不是那么不重要。”他顿了顿，然后问道：“你觉得，相形之道是为了解开星空图运转的规律并预言星相变化呢，还是说‘星相变化之谜’这个问题是为了让相形之道诞生而存在的？”


  　　“嗯？”


  　　“相形之道的出现，解释了星相变化，能够让我们异常精准的预言天体的变化。而对于我们修行之人来说，预言星相变化，这就是极大的好处了——实质上的好处。但是相形之道适用的范围，又岂止是区区一个星相呢？”王崎道：“那么，问题就来了。”


  　　“‘预言天体运动，本身就是极大的好处了。至于天体运动到底是根据相形之道还是缥缈之道预测出来的，这并不重要’——你觉得这个说法怎么样？”


  　　辰风低头沉思片刻：“身为求道者，我……不大喜欢这个论调。”


  　　“那么——‘相形之道本身便是真实大道的一个侧影，求得相形之道本身便是近道，至于相形之道能够做什么，谁在乎’。这种说法，你又觉得如何？”


  　　“倒是顺耳很多……但是，未免也有失偏颇。”辰风老实说道。


  　　“我敢说，这两种说法的支持者和拥趸，各自占了仙盟的一半。”王崎道：“而他们当中，都不乏惊才绝艳之辈。那么你觉得这两种说法之间的争论有意义吗？”


  　　辰风皱眉：“说意义的话……我不大清楚。元力上人其智慧非人，开创的体系也确确实实的将我们的力量汇聚起来了。可以说，今法仙道正是在这个体系下的所有人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不管是哪一方，其实都在推动这个体系建设啊。”


  　　“那么，万法门的连宗、离宗之争，你觉得又有什么意义呢？”


  　　辰风沉默了一会：“你要我说真话吗？”


  　　王崎也沉默了一会：“我懂……我明白的，除了万法门自己人之外，大家都觉得连宗和离宗的争论是脑子有病、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我懂的。”


  　　他顿了一下：“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离宗和连宗也是真的大道之争——因为我们两边看到的‘风景’不一样，我们注定会将人族的算学引导向不同的方向。在我们眼中，对方的道路就算不是死路，也必然是绕路。”


  　　“我刚才说的，‘求道如得器’和‘求道而忘形’，都是类似的争论——心左右了我们的选择。它不是为了判断我们过去从何处走过，而是左右我们未来将走向何方。”


  　　“律法问迹不问心，是因为它不会惩罚还没发生的罪行。但是，离宗和连宗的争论却不同，它决定的是‘将要发生’的事情。还有‘得器’和‘忘行’的争论，也是如此。”


  　　“所谓的‘为何战斗’，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毕竟，我不想在最后关头被人从背后捅一刀。”


  　　请假条。


  　　抱歉，前天因为论文一口气熬夜，昨天也没有好好休息，撑不住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奇迹与故事


  　　活动活动身体之后，王崎几个跃纵，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然后，他略略松开自己身上的封印。


  　　很快，周围比正常环境浓郁千百倍的灵力就如同粘稠的浆液一般顺着他的穴窍灌入他的经脉。而他的经脉则如同完全干透的海绵一般，拼命的吸收这些力量。至于这些力量当中不可避免的混杂着的异种灵力，则在经络与血管密集的地方，被重新注入身体的抗灵素吸收掉了。他的法力本质与法力运转方式都是远超筑基水平的——这些几乎决定了修士修炼层次的东西并没有随着他的碎丹而消失。


  　　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地方。寻常修士碎丹，保住性命也就不错了，而他除了损失一些力量之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身体的本能会推动他逐渐恢复原本的修为。


  　　随着呼吸，王崎的法力也在被洗练。


  　　与此同时，在他有意识的操控之下，他的胸口皮肤裂开缝隙，又快速弥合。在这里强行动用命之炎带来的恢复力，同样会加快血液的妖化。人体血管何其脆弱？若是这蕴含着两亿年前龙族怨念的妖血开灵在他体内乱钻，便是元神修士也未必救得。但是在不断的破坏与修复之中，他那一块肌体的构造也在缓慢改变，无数毛细血管被他有意识的塑造出来，缠绕在他埋入体内的戒指上面。与此同时，触觉神经与经脉也改变了自身的生长方向，接触在戒指上面。


  　　这使得戒指在体内硌人的感觉更加清晰了。王崎摇了摇头，重复了这个过程几次，然后将自己的法力交给贾维斯运转，自己则再次寻找自己的草稿纸。不料，他翻了几次，也没有翻出自己刚才写的那一张。


  　　他抬起头道：“老艾，看完了还……唔……”


  　　他陡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大对。艾长元和路小茜正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而项琪还有些茫然，似乎还在状况外。苏君宇则沉默的看着他的手稿，一只手则飞快的运算着什么。


  　　“唔……这气氛不大对啊。”王崎咧嘴：“这是……”


  　　“数论，居然是数论……”苏君宇抬起头，死死盯着王崎：“我的天，居然是数论……”


  　　“其实吧，我研究研究数论也不是什么太过反常的事情？吧？”王崎眨眨眼，一脸无辜。


  　　“无量天尊，我之前还以为你……你研究数论是为了和陈掌门处好关系呢。”


  　　由于十多年前的那桩旧事，王崎和万法门现任掌门关系恶劣的事情人尽皆知。而王崎之前也不止一次的表示数论这个领域“缺乏研究的意义”——当然，那个时候的王崎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当时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的希望“布尔巴基学派”在这个世界问世——以一个数学家的身份。


  　　而在南溟的时候，王崎偶尔放出一点同数论领域有关系的东西时，其他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陈由嘉身上，并推测二人的婚期——因为王崎的这番行为完全被视作与陈景云和解的信号。


  　　只有王崎自己知道，此为“必要”。


  　　“谁能够解释一下……”项琪求助似的望向艾长元和路小茜——大约是深知万法门弟子的毛病，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求助苏君宇：“我还有点懵……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


  　　“研究一些难度较大的数论问题——比如说，计算当模为指数的天元式的数量时，调和分析法是可以运用的。而这即意味着‘自守变天式在数论领域是可以运用的’。”王崎竖起手指：“我在很早之前就说过这样的话吧？”


  　　“不到一年。”苏君宇盯着王崎：“你居然做到这一步了？差不多都……做出来了？”


  　　王崎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毕竟我可是一直在思考。”


  　　项琪还想再问，路小茜拉了拉她的袖子，轻轻摇头，压低声音解释到：“虽然我的算学不是特别好，但是大体是可以明白的……这个想法如能成立，当是具有非凡的意义。它几乎开创了一个体系——一个将算学领域分歧最大的两个区块融合在一起的领域。当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可以通过另一个领域走另一条路……相当于这样。对于一些棘手的难题，这绝对是……”


  　　“非凡的……开宗立派的……老天，这……当世有多少逍遥可以做到这样子……”艾长元也显得手足无措。虽然他的主要研究方向不是算学，没有苏君宇那种对这算学美的敏感。但是，他依旧本能的觉察，自己似乎见证了历史……


  　　“不只是那样。”王崎指了指项琪：“喏，项师姐，记住。我始终认为，算学是一个完整的实体，自有自在——而这个完整，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应当就是算主所期待的‘相容性’。换而言之，算学各个领域，应当有一种隐藏极深的基础性联系——或许是‘道’本身，或许只是比现在的算学更接近‘道’的东西。而这些领域又有什么更加深层的内在联系？这些内在联系为什么会存在？这就是我现在要解释的东西。”


  　　这就是朗兰兹纲领——足以改变数学界的东西。


  　　“哇，哇偶。”项琪礼貌性的表示惊叹了一下。


  　　王崎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倒是有费马大定理类似的定理，但是并没有志村—谷山猜想。王崎也不能用圆锥曲线的例子来解释这个问题的答案。【志村—谷山定理建立了椭圆曲线（代数几何的对象）和模形式（某种数论中用到的周期性全纯函数）之间的重要联系】。


  　　费马大定理是数学界最着名的问题之一。志村—谷山猜想则是最接近最终解的前奏。而这个“前奏”，就花费了数学界无数的时光，是当之无愧的世界难题。


  　　而志村—谷山猜想这样的难题，只不过是一般性朗兰兹纲领之中的一个特殊性命题。而在朗兰兹纲领当中，同等级的命题有成千上万。


  　　毫不客气的说，朗兰兹纲领必定是世界性的研究。也只有整个数学界的人都参与进来，才能一点点的进展——地球数学界就是在这样的刻苦钻研中寻找新的想法和见解的。


  　　苏君宇站了起来，将草稿纸放在王崎的面前：“确实……确实，你之前也这么说过。不过大家都将这些东西当做了……一种表面上的说辞？”


  　　“一般来说，我这种程度的算家，就算是说梦话都会有一群人郑重其事的分析吧？”王崎大笑。


  　　“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苏君宇的语气当中还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觉。


  　　“还记得我在南溟时候的一个小爱好吗？”王崎指了指自己：“给自己刻墓碑？”


  　　“噗……”哪怕是在极度震撼的情况下，苏君宇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哇嘁降临”这种自恋到极点的墓志铭也已经是一个很着名的笑谈了。这么自恋的话，一般人还真说不出口。


  　　但很快，苏君宇脸上的震撼之色就褪去，陷入迷惘。


  　　“原来如此……对你来说，数论和变天式……甚至是数论和几何……都是一块石碑上的两面？”


  　　苏君宇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后退两步，陷入沉思。


  　　数论，有限平面上的曲面，黎曼几何。这是最初奠定朗兰兹纲领的东西。它们就好像是印在一面碑文上的三个平行的轨道，三组文字。人们可以通过这三组内容相同的“文字”交叉解读，推测原本不知道的东西。


  　　在地球，朗兰兹纲领也被称作“现代数学的罗塞塔石碑”。


  　　王崎则是收回了自己的手稿，继续奋笔疾书。


  　　人都是喜欢听故事的。在地球上，牛顿的苹果之类的小故事简直层出不穷。哪怕是以严谨着称的科研人员与修士，骨子里都摆脱不了浪漫主义。而且王崎也确实是在一年之前就说出了类似的话，这个故事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逻辑上都天衣无缝。


  　　很有说服力。


  　　——看起来，之前的铺垫都已经成功了……


  　　——接下来，只要大家活着出去……


  　　王崎暗自思量的同时，奋笔疾书。在王崎的时代，朗兰兹纲领已经成为理论数学的基石。王崎最多只是运用因朗兰兹纲领而出的诸多结果，对于朗兰兹纲领本身知晓得并不多。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知晓方向”就足够了。


  　　苏君宇再次提问：“你现在……完成了多少？”


  　　“没完成多少，有些部分就只能用我还未证实的猜想了。”王崎头也不抬的说道：“时间紧迫。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只能将自己的猜想尽量写出来，万一有什么万一，还可以交托给别人……”


  　　苏君宇楞了一下，很认真的说道：“你绝对应该活着出去，王崎——只要你出去，咱们的学派就能有千年不移的基业了！你必须活着出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出发

  　　“你一定要活着出去。”


  　　认识苏君宇的人都清楚，这位万法门的真传弟子，被无数人寄予厚望的天才，实际上是一个懒散至极的家伙，标准的二世祖做派——当然，他本人也是十分积极向上的，不然也做不到今天的程度。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以一种“游戏人生”的态度去前行。项琪的印象中，苏君宇二十年来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也屈指可数——她几乎忘了这货还会“认真”。


  　　正如“老实人发火都极其可怕”一般，这样的人，一旦说要做什么，那就真的是要认真的、拼尽全力地去做什么了。


  　　王崎也只是抬了抬头：“哦，明白，明白。我现在的墓志铭还没有想好呢——如果那些家伙真的将我草稿版本的墓志铭当成我的遗愿，‘于是哇嘁降临’这句话就要遗臭万年了。在砸掉我房间里的那些黑历史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苏君宇陡然顿住。他这才想起了众人的处境。


  　　现在，大家可都没有顾及他人的余裕了。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要求王崎努力自保，岂不是等于——要别人牺牲？


  　　——但是仔细想想，王崎现在都碎丹了，战斗力肯定有所下跌。这种情况下，他不担任主攻手的任务……


  　　王崎嗤笑一声：“师兄，好意我心领了。实际上，在恢复战斗力之前，等闲状况我也不打算出手了。但是……”他顿了顿，然后道：“其实，我并不认为牺牲之前人人平等——对于我这种天才来说，不尊重自己的生命，就是最大的犯罪，是对整个人族的犯罪。我活着，就是将光明带给人族。哪怕在千百年后，迟早会有其他的人族英杰走上我的道路，我也有天大的功德——我让什么东西提前千百年出现在人类的视野之中，这本身就是天大的功业。我这样的人啊，活着就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美好的。”


  　　这番话，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都陷入了呆滞之中。路小茜苦笑着摇摇头：“若是其他人说出这种话——哪怕是我师父，我都会觉得那家伙臭屁得要死吧。但是，出奇的……”


  　　——我居然没有觉得不正常。


  　　王崎本身是不正常的，那句话同样是不正常的。但是王崎说那句话，却仿佛再正常不过。


  　　虽然不是算学家，但是路小茜也清楚。王崎刚才写的东西，实际上是可以沟通离宗和连宗之间的分歧，将万年前分歧的两大道路统合在一起的。他或许成功，或许不能。但是，哪怕这个想法最后和算主的理想“元算之算”【元数学】在最后一步崩溃也没有关系。它必将是一个时代的传奇。


  　　只要能够活着出去。


  　　项琪语气突然警惕起来：“喂喂，师弟，你还真敢说……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你就不怕有心人听去？”


  　　“实际上，我最大的黑底已经被敌人抖出来了。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打定主意想要反抗的人，必定都认识到，这里我比较强，只有和我合作才能打穿‘游戏’。至于那些打定主意要反的反骨仔……”王崎看了路小茜一眼：“就算有没有这句话，都不会站在我这边吧？”


  　　路小茜脸色不变：“倒也确实。”


  　　“而且，我确实很珍惜我的命。”王崎张开双手：“但，说真的——你们，实在是，太弱了。”


  　　“如果就这么让你们去面对梅歌牧，恐怕也只是浪费掉宝贵的战力资源。哪怕是为了我自己的性命，我也一定会亲自与梅歌牧厮杀。所以，我也绝对不会消极避战。”


  　　说完这些话之后，王崎再次埋头书写。他指间的笔轻轻颤动。


  　　其他人也不再言语。艾长元似乎也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没有再提那个模型。很快，他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苏君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不声不响的继续尝试血炼法的掌握。由于有项琪在一旁分享经验，很快，他也对血炼妖力如指臂使了。


  　　在苏君宇掌握了血炼妖力的同时，他的伤势也差不多好了。项琪和他一起离开了这里。由于路小茜身上还有嫌疑，而王崎又是这里明面上伤得最重实力下跌最严重的人，为了避嫌，她也跟着苏君宇二人一起离开。


  　　只有王崎一个人在阵法之中沉默的书写。


  　　他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他的思维仿佛在群山之中向前狂奔。是的，狂奔。他不知道原本的朗兰兹纲领，所以必须自己将之完成。而完成这一部分的工作，原本应该更接近漫无目的的行走。而王崎又确实的知道，“群山”之间隐藏着一个“终点”，那是“登仙”的地方，是通往大道的入口。地球人用了不知多少个十年，才知晓这个“终点”的存在。但是，他一开始就知晓有这么一个“目的地”。


  　　能够现在完成的，那就迅速完成。而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就靠自己的记忆力补完。如果记忆已经模煳，就依靠今生培养的“直觉”猜测，并代入下一步。若是“下一步”与王崎的记忆发生了偏差，则转过头去思考上一步……


  　　王崎就好像在群山之中狂奔的马。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许在别人看来，这些都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投入应用的纯算学理论，但是他知道。


  　　什么能够指向胜利。


  　　没有人知道在这黑暗的地洞里，王崎正在经历怎样的蜕变。


  　　因为，直到有人来叫他，他都没有再表现出更多的东西。


  　　王崎跟着那个叫做段小川的焚金谷修士一起来到了那段龙族的墙壁之上。墙壁本身极其宏伟，而且没有一丝缝隙。哪怕历经两亿年，也没有一丝剥落的迹象。墙的两端则深深的埋入岩石之中。


  　　而墙的正上方，则是一条巨大的缝隙。上面是两个不同的“小版块”。这座墙的残余力量在这里起到了极大的缓冲作用。使得这三个板块脆弱的平衡得以长久维持。


  　　而站在这里，还可以望到石林之中正在缓缓后撤的凡人。他们会根据修士们留下的路线图，走向那些已经没有什么骇爪魔门的、偏离可能战场的区域。


  　　王崎看了看，一共十六个人，连同自己一共十七个。这就是仙盟修士现在手上的全部力量了。其中，他已经碎掉了金丹，段小川和吴安杰都缺少肢体，理论上应当最强的艾轻兰不能久战，而实际上最强的路小茜则有可能有鬼。


  　　简直是可怜的团队。


  　　王崎叹息一声，和那十六人围成一个小圈子。他道：“看起来，大家都已经平静下来了啊。”


  　　没人应声。


  　　他顿了顿，又说道：“想必大家也都明白的，咱们呢，马上就要去和一个极端危险的家伙拼命了。有多危险呢——大家看看我就猜得出来了。那个家伙，虽然只有我大约十分之一的智慧吧，但是积累却犹胜过我，而且比我疯很多。所以，咱们这一次成功率有多大，那就不一定了。”


  　　他又指了指远处的凡人：“而那边的，是一群凡人。很认真的说，那群凡人是否活着，或许对我们的最终之战有影响。所以，如果现在有人说，自己想去那一边，完全没有问题。”


  　　“而那群人当中，则有我制造的三个半修士。灵凰岛出身的他们，除了在面对修士时有骨子里的自卑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很不错的，可以作为比较可靠的助力。顺便一提，制造他们的时候我使用的血炼法，参考了仙神同修的神道元婴法，他们也有结丹期战力。如果你们去那边，也不必担心战斗力太薄弱——毕竟那边的战斗强度，大约是小于这边的。”


  　　艾长元幽幽的说道：“这个时候说想去那边，恐怕会被人打死吧，噗噗。”


  　　“得了吧……你现在碎掉金丹，本身的法力就是我们当中最弱的了。”也不知在这一天的修整当中，宗路拓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变化。他声音低沉，道：“与其在这里劝我们避战，倒不如你自己滚过去。”


  　　“都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人会后退吧……”


  　　“如果这边杀不出血路，在那边也不过是苟活几天而已。”


  　　修士们纷纷说道。


  　　“看起来，是没有人想要退出了？”


  　　辰风点点头：“诚如你所说，我们或许还不知道我们为何而战，但是……其实我们自己的内心早就做出了选择。”


  　　王崎没有再废话，点点头：“那么，出发吧！”


  　　他长啸一声，数以千计的战斗员攀上城墙，向高处涌来。而宗路拓则一马当先，跳上那条缝隙之中，手足抵在峭壁之上，利用地震的力量抓裂岩石，制造裂隙。后面的战斗员顺着裂隙，纷纷跟上。


  　　其他修士也一同踏上了征途，义无反顾。


  　　风中，隐隐传来了质疑声。


  　　“喂，我说，他现在就相当于是筑基吧？为什么还是他指挥？”


  　　“你蠢吗？只有他才知道怎么指挥这些骇爪的杂兵！”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绝境

  　　“噗通”“噗通”。


  　　双足扎进水里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归一盟真传弟子朱阁宏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神经质的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某个疯子跳出来的迹象。他这才舒了口气。


  　　“唔……呜呜呜……”背上背着的那个女人似乎醒了。她挣扎了一番，似乎很是惊恐。


  　　——大约是因为这水里有怪物吧……


  　　朱阁宏想到。


  　　这个女人就是在这片水域被一个长有巨大触手与腕足的怪物夺去了左腿。她大约是害怕这里吧。


  　　——难道说，她在我背上，视野开拓些，看到了什么？

  　　朱阁宏急忙往四面八方张望去。迷雾笼罩四方，看不太远。黑暗之中，这清水竟似漆黑的油墨一般，幽幽的，极为可怕。朱阁宏甚至怀疑，哪怕是有千军万马藏在这水底，都不会有人发现。


  　　他安静的等了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之后，他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身后那人的身体：“好了，没事了。”


  　　大约是感受到了朱阁宏的善意，那个女人停止了挣扎。只不过，她呼吸依旧很急促。


  　　朱阁宏费力的喘息。空气里好像有一种怪异的甜味，浸润着他的肺脏。由于两个人都停止了动作，水面重新变得光滑如镜。朱阁宏最后仔细观察，没有发现水面的波动。


  　　水面平得如同镜子一般。朱阁宏低头看了看。那张脸倒还算熟悉，只是表情格外狰狞。脸上一道“豁口”从眼球一直划到嘴角。在这里诡异的灵气环境之下，修士强大的肉身都没有让伤口愈合，反而有丝丝缕缕的息肉从伤口中冒出。他左眼的视线都受到了影响。拜此伤口所赐，他甚至再一次体会到了二十多年来从未体验过的“口腔溃疡”的滋味。


  　　——小时候阿娘总能给我掏一个松花蛋的……


  　　他咂咂嘴，感觉嘴角像是缺了块肉一样。


  　　原本多好一个帅小伙啊，都毁容成这样了。


  　　朱阁宏长吁短叹一番，然后继续前进。


  　　滑动的身体打破了如镜一般光滑的水面。朱阁宏背上的女人紧张得绷紧身体，闭上了眼睛。而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打了个水花。


  　　但是，两人都没有察觉。


  　　河底的淤泥滑过朱阁宏的脚丫。这让这个男人感觉非常舒适。虽然这里的水蛭大得可怕，还生有小角，一看就是什么变异物种，一不小心踩上就要损失不少血液。但是，他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只有这样才能勉强避过“那些敌人”的耳目。


  　　上岸之后，朱阁宏首先摸了摸自己的脚，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脚趾。在意识到自己手脚依旧健全之后，他背上女子继续往前走。扭曲的怪树填充着空间。大树上明明没有树叶，但是地上的腐殖质却异常新鲜。他找了个岩石突出的地方。三块岩石围成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朱阁宏将地面夯实，防止蛇虫鼠蚁。然后，他又随手捡了几根木柴，并拿起一根，运真火点燃。


  　　“嘭！”


  　　空气当中传来如同爆破一般的声响。木柴不断炸裂，仿佛他拿着的不是一根木柴，而是一挂鞭炮——极端高灵的环境下，一些物性变化【化学变化】的条件、结果都产生了异变。他刚刚放下的那个女人更加惊恐万状。失去了一条腿，身上又有严重内伤的她没法跑太远。暴露在火光下的一瞬间，女人身上那一只骨质的、不似人手的胳膊也暴露在朱阁宏面前。


  　　她也是被改造过的！

  　　在火光之下，朱阁宏发现这个女人再一次莫名其妙的遍体鳞伤——刚才的战斗当中，她明明没有受伤的！

  　　朱阁宏伸出手，想要帮助这个女人。但是对方却惊恐的退开了。朱阁宏挫败的收回手：“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大小姐您现在信不过人，也害怕光亮害怕响——但是咱们总得想办法维持光亮啊，知道不？”


  　　女人似乎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呼，真是……”朱阁宏悲哀的摇了摇头。借着火光，他又用余光看了看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的脸——确实挺漂亮。而这个行为让女人更加惊恐了。


  　　朱阁宏有些悲哀。挺可爱的一个女人，好好的，结果就这么疯了。


  　　他是在十一天之前遇到这个女人的——大概。他身上的算器早就没法使用了，现在只能靠自己的生物钟与胳膊上刻着的“正”字计数。十一天之前，朱阁宏还是和另一个伙伴在一起的。而在更早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只不过，最早走的那个人已经倒在无穷无尽的怪物与追兵之中了。而另外的那个则死于另一场意外。


  　　两个人捡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还能清晰的说几句话。她说，自己是从一个角斗场里逃出来的。在那里，有一个邪恶的强者强迫今法修同道们厮杀。若是有人在厮杀中得到了他的欣赏，那么就算肢体残缺，也会被换上人造的异质身躯，并逐渐改造成非人的东西。当时，朱阁宏的同伴就听得义愤填膺。他想要冲过去救人，但是最终却被朱阁宏拦下了。


  　　大家都清楚，那些被捉来然后厮杀的修士，多半就是参加尔蔚庄论剑的同道了，在这个立场上，大家的战力其实都差不了太多。既然那边更多的同道无法杀出重围，那么这边去了，估计也是送菜。


  　　于是，这两个人便带着这个女人，继续寻找出路。


  　　然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黑森林的边缘——外面是一大块红色的岩石地面，如同凝固的岩浆一般。而远处，有一条巨大的裂隙，裂隙之中冒出不算强但也不算弱的红色光芒。隐隐有热流喷出。


  　　当时，那个伙伴就迫不及待的冲出了森林。而朱阁宏则慢了几步——他要转过身去将这个女人背起来。


  　　他落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前后不过一分钟。他的伙伴仅仅冲出了黑森林一分钟的时间。


  　　但这一分钟，就成为了生与死的区别。隔着这密林特有的薄雾，朱阁宏看到了此生最为恐怖的事情。他的伙伴，突然眼睛血红，发出非人的咆哮声。他以为伙伴走火入魔，脚步一顿。这个时候，那个家伙全身的筋肉都开始不自然的蠕动。他发了狂，乱舞乱打，身形也在逐渐脱离“人”的范畴，最后变成了一个怪物。


  　　朱阁宏没有看到最后。有一队“敌人”赶了过来。他背着女人，飞快的逃了。伙伴变成了怪物实力竟似更加可怕了，与那些敌人战得惊天动地。那一战结果如何，朱阁宏不愿意去想。他宁愿不知道结果。


  　　而这一战之后，他又一次去了那黑森林的边缘。由于有前车之鉴，他并没有直接冲出森林的边缘，而是伸出一只手，穿过迷雾，碰触到了裸露的火成岩。


  　　然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无穷无尽的“妖孽瘴气”裹挟着无穷无尽的“邪恶欲念”涌入他的手臂。短短片刻功夫，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臂不听使唤。胳膊上的肌肉竟似成精了一般，绕过他的大脑不停蠕动。与此同时，好几个肉瘤瞬间生出。他赶紧收回了手，用尽了自己的法力毁灭手上的异象。


  　　“我之前总觉得，这个森林实在是诡异无比，准有妖孽。”他自言自语。这个女子几乎无法交流，他不自言自语就好像疯了一样。他说道：“我和阿史之前还觉得，定是这个森林造成了这种……这种诡异现象。这些混杂在灵气之中的妖孽瘴气，是这些怪里怪气的树木造成的，类似于山林瘴气。”


  　　“可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些正常灵力，但是外面却几乎全部都是妖孽瘴气。如果是修士的话，几乎是碰到就死。”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当初……当初醒来的时候，施加到我们身上的那种封禁，会不会只是不让我们在接触到这个地方的瞬间就全灭了呢？而这种封印，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幕后黑手，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在这里挣扎求生。”


  　　他自言自语，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女人依旧是不言不语。他最终摇了摇头，放弃了交流。朱阁宏拿起了一块石片——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小石子比钻石还要难得。这块石片还是他一个半月之前捡到的，一直舍不得扔。他现在就拿这个玩意在石头上刻东西。


  　　最开始刻的，是一副地图。这是他们这一个多月里用了无数的血汗探出来的。随后，他又刻了几个字。他端详了一下，发现这几个字没有走形。随后，他就熄灭了手中的柴火。


  　　有了那一行字的定位，他就不怕接下来的字刻歪了。


  　　来到这里的修士，肯定不只这几个。若是还有其他反抗者，说不定这就是一点火种。而他的名字，或许也能够因为这些石刻而被其他人记住吧。


  　　他没有看到，在火光熄灭之前，他刻出字的一瞬间，背后那女人那异样的眼神。


  　　抱歉？同情？怜悯？


  　　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也在黑暗之中被埋没。


  第三百四十章 前狼后虎

  　　身上重重叠叠的伤痕让朱阁宏不堪入眠。在黑暗之中，他独自站立，闭着眼睛，就想要眯一会儿。但是从不愈合的伤势却不肯放过他。疼痛几乎从未停止，而他还要分出几分精力关注周围，还要分出几分精力去警戒敌人。


  　　在漫长的等待之中，他终于放弃了睡眠，开始静静的削着树枝，制造木签。他用来削木头的工具，自然是往日从不轻用的爱剑——在这个地方，东西和人的价值仿佛都被抹消了。朱阁宏尽量削得很细。他一边削着木签，一边与对方说道：“喂，这位姐妹啊……”


  　　黑暗之中传来了一阵蠕动声。朱阁宏感受到警惕的视线。他苦笑一声，道：“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试着从这片林子里出去。”


  　　没有回应。女人从来就不说话。


  　　朱阁宏心中生出了些许同情，他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摧残才能将一个修士变成这样——那个所谓的“角斗场”所经历的厮杀，大约是他永远都无法想象的吧？


  　　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愿意永久性的破坏自己与自己所栖身的“社会”之间的联系呢？失去了社会性之后，人还是人吗？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问题。他想到，自己一个归一盟的修士，居然开始思考这种问题了，说不定他再在黑暗之中思考下去，出去之后就能够成为一个……天灵岭的修士？

  　　嗯，出去之后申请天灵岭的第二门派身份也不错……


  　　他想着，继续和那个女人说话：“我们那天都看到了……其实那片岩石地上根本就没有敌人。就算是阿史他发疯了，变成了怪物，那也是在冲进林子之后，才被所谓的剑斗兽给抓住，杀死……”


  　　“所以，我们可以推测……这个地方，虽然是某种‘圣地’，邪气不入。但实际上，那种‘邪气’对于我们的敌人也是致命的。因此……”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这一场行动了。他只能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离开这个林子。在这里呆着死路一条，只有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没有回话。这个女人从来就是这样，说什么都没有回应。他几乎已经放弃与对方交流了。但是，心中的一点同情却促使他这么做。


  　　就像自己长期不说话就会发疯一样，这个女人……若是一直跟她说话的话，她总会开口的吧？

  　　在削好了十根木签之后，他开始在木签之上刻画纹路。在这种诡异的灵气环境之下，几乎所有的符篆都失效了。但是，若是符篆是针对“自己”的话，插入体内之后倒是还能运转。


  　　这些就是他封住自己法力的道具。


  　　“那边还有一条大裂谷呢，兴许……那边有出路？当然，也有可能说，那个大裂谷之下隐藏着一条恶蛟，我一往那峡谷伸头，他就会突然出现，咬掉我的脑袋。但是……这个可能性终究是低了一点，对吧？哈哈哈……”


  　　“哦哦，我也知道，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就算不上‘寻常’。但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如果用‘求道’的思路来看的话……”


  　　“‘我们在黑森林里面可以活下去’的猜想也已经被推翻了。继续呆下去，不是被剑斗兽杀死，就是死于什么毒虫……”


  　　“我也知道啊，出去就是死。所以我得先想办法封住自己的法力……”


  　　说话之中，他决绝的，不给自己反应机会的，将一根木签插入自己身体。


  　　“唔……”


  　　压抑的痛呼只持续了一瞬。


  　　“看起来是有效的……”


  　　朱阁宏的声音当中透着一股虚弱，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掏干了精神。


  　　然后，又是沉默。


  　　朱阁宏已经失去了交流的欲望，那女人则根本就不想交流。沉默，死寂的沉默。


  　　黑暗如同油腻一般裹在两人的精神之上。


  　　“啪……”


  　　突然之间，枯枝断裂的声音传来！


  　　有人踩断了枯枝！

  　　有什么东西！

  　　朱阁宏立刻一个闪身，将女人甩在自己身上，然后发足狂奔。风撕裂了衣衫，他拼命的跑。但是如同沥青一般的黑暗却根本化不开，仿佛他往哪里跑都是一个样的。


  　　女人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似乎有什么伤到了她。朱阁宏的心一紧，急忙运转法力。默运真诀，结合了焚天府一些功法的天歌行法力蒸腾，元丹腾起雷霆元磁之力，转化成恐怖的火劲。他一手持剑，一手护着女人。然而，他的肩膀忽然就挨了一下，似乎被带走了一块肉。


  　　疼痛之中，他本能的挥掌。走空的掌力在空气当中带出一丝灵光。借着这光，他看到了……


  　　黑色的、半透明的牛！


  　　虚体？


  　　天歌之变，热磁变！


  　　体内早已准备好的雷法骤然打出，只见虚空一道霹雳，也不见火花四射，那轰鸣爆响就将黑影轰散。


  　　而在这个瞬间，他借着灵光，看到了更让人惊悚的一幕。


  　　更多的黑影正在黑暗之中窥伺二人。它们依托怪树，遮掩自己的身形。


  　　朱阁宏头皮发炸，天歌行法力流转到长剑之上。这门功法对付鬼物这类残留的魂魄场也算是极为拿手。只见他上下翻飞，元磁剑光连绵不绝，几乎幻化成七色极光剑气。


  　　而在黑暗与明亮的交替之中，他不断的受伤，也不断有虚影伤在他的手上。


  　　终于，天边隐现红光。那是靠近树林边缘的征兆了。


  　　朱阁宏奋起余烈，撑起元磁罡气，并取出了木签。


  　　然后，对着自己狠狠刺下。


  　　一根，两根，三根……


  　　每刺入一根，他的气息就弱三分。实际上，这个时候他的战斗力还没有半份减弱，只不过内外联系被木签的封印隔断了。他设计的封印极为巧妙。在这一整套木签插入之后，所有的封印符篆就会借助他的经脉开始共振，然后形成一套类似于阵法的效果，完成最后的封印。但实际上，只有最后三根木签刺入的时候，他才会开始丧失战斗力。


  　　还剩……还剩四根……三根……


  　　这个时候，朱阁宏的动作突然慢了一下。


  　　——等一下，这个女人……


  　　朱阁宏的封印之法，只能针对他自己的法力。实际上，他是打算等这个女子清醒之后再让她自己设计封印的。而现在肯定是来不及了。朱阁宏自己的法力也是日渐耗损，早就不复最初的圆满。而这个女人是与他同级的修士，又因为修士内部的厮杀、角斗而对他充满戒心。若是他强行封印这女人的法力，能不能成功不说，只怕这女人会拼死反抗。


  　　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两人法力对冲，双双筋脉寸断的结果。


  　　但是，现在丢下这个女人……


  　　那些黑影没有实体，而且完全是飘在空中，肯定不是它们踩断的枯枝。而这里的树枝也是极其坚固，一般的蛇虫鼠蚁同样没有这种力量。在已知范围内，只有一种生物会踩断枯枝。


  　　剑斗兽——那个“幕后黑手”的手下！


  　　“可恶……喂，女人，我求你了，好歹是一起相依为命十几天的关系，这个时候你就清醒一点吧！喂！”


  　　朱阁宏悲切的呼唤，却没有传到女人的心底。她几乎是一动不动的，如同死人一般。


  　　“好吧，话本故事里讲的事情也不完全都是真的……”朱阁宏沮丧的放弃了这一举动，举起剑来：“什么深情呼唤，什么生死羁绊，都是假的……”


  　　地面震动，泥土的碎屑微微离开地面。


  　　剑斗兽要过来了……


  　　“现在把你放下来的话，就等于是害死你——不过事先说好啊，我要是真的打不过的话，那我肯定会逃到岩石地面上去的……别怪我，千万不要怪我。”


  　　远处，怪树倒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根据他的经验，剑斗兽都是体型越大就越强的怪物。这怪树之间的缝隙可以容两三人并排走，但是那个怪物却不得不一路将树木撞开，可见其身形巨大。


  　　——这头剑斗兽至少有元婴战力！！


  　　这时，一种类似于猿猴的声音突然从裂隙之中传来。许许多多的黑色人形生物从裂隙之中窜出，迅速占领了地面。他们很像是人，但是头骨却长在外面。


  　　“我……”朱阁宏几乎骂了出来。这下连退路都没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喂，女人，和你死在一起，总不能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喂？”


  　　绝望之中，朱阁宏呐喊道：“女人，至少最后说一下你的名字啊！”


  　　他扬起剑。剑锋所指的方向，树木依次倒塌，一个身着重甲、手持巨斧的灰色蜥蜴压低身体冲了出来。


  　　“体型较大，有可能施展不开……”


  　　朱阁宏也压低了身体，准备与这一头剑斗兽以命相搏。


  　　就在这时，血色灵光冲天而起。


  　　一个身着青色衣袍的女子突然出现。朱阁宏注意到，她的领口绣着金色的双螺旋线。这标志着她的身份。


  　　邪异霸道的血色灵光砸得那剑斗兽不得不连连后退。而朱阁宏也开始腿软。


  　　——被侵蚀的修士……


  第三百四十一章 森林

  　　血色的灵光四散而出，残忍邪异的力量如同化为狂潮，激烈的冲突之中，剑斗兽的脑袋被强行按在地上——这种按照野兽的样子改造出来的怪物，肉身根本不符合工学，运动之中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将脑袋放在前面。而浑厚的法力与更为强大的人造头骨弥补了这一点缺憾。


  　　突然遭受攻击之后，这头剑斗兽作为人造兵器的优秀素质也展现了出来。蓝色的灵光几乎是应机而发，瞬间席卷八方。巨大的蜥蜴脑袋咧开嘴嚎叫，如同长剑交鸣。


  　　红光与蓝光在空气当中激烈冲突，如同一朵溅开的水花。没有草皮的地面上，泥土倒卷，飞了朱阁宏一脸。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奋起大力，将那头剑斗兽的脑袋按在地上。而在这一瞬间，碧蓝的剑气滚滚汇聚，借着斧势一荡。


  　　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似乎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会这样攻击，竟被剑气扫中，血光绽放。但就在这时，她的血液之中似乎生出了一股绝强力量，将剑斗兽放出的剑气给弹出身体。这一斧子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女子横飞出去，撞断了两棵树。


  　　见到这一幕，朱阁宏就更加惊骇了。


  　　——被这妖孽瘴气侵蚀的修士，果然神志不清，居然连最基础的远攻都不知道防备……


  　　——被侵蚀的修士居然六亲不认到了这种地步！

  　　——不行……我得逃……


  　　趁着那个女子与剑斗兽交手的机会，朱阁宏打算一头钻进林子里，就算那林子里面有着许多怪物也顾不上了。那妖孽瘴气何等恐怖？自己的伙伴当初在沾染了那个之后，几分钟都没有撑住，就立刻被转变成了怪物。而这个家伙居然抗住了侵蚀——不用说，实力一定恐怖。而且，现在的她恐怕也已经被这妖孽瘴气之中的邪恶念头给俘虏了！六亲不认！


  　　就在这时，两声虎啸从密林的深处远远传出。朱阁宏一惊。这虎啸就是一直和他交手的剑斗兽的。若是单独一头，他还不惧，但是两头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地面隐约震动，除了那个女人和蜥蜴剑斗兽交手的余波之外，还有一种非常轻微的奔跑声。朱阁宏清楚，其他剑斗兽恐怕也已经非常接近了。这股力量原本就是为了“捕猎”自己的。他咬咬牙，正打算随便向着一个方向跑。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沙哑但是清脆的声音。


  　　“救命……艾师姐！救我！救我！艾轻兰师姐！我还活着！我是……我是你们这边的……”


  　　——这个女人，不是会说话吗？


  　　朱阁宏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


  　　——难道背后那个女子，其实是这个女人认识的人？而刚才一通刺激，就让她清醒了？

  　　——她刚才在说什么？艾轻兰？艾轻兰？半步元神的艾轻兰？那个天灵岭的“妖女”？

  　　——见鬼，这么强的怪胎都被这妖孽瘴气侵蚀了……


  　　他心中更加惊骇，生怕那艾轻兰还留有一丝人性，然后就被这一声叫喊吸引过来。他立刻狠狠在女人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示意她安静。与此同时，他双足发力，在脚下炸出两个大坑的同时飞跃而出，冲向远方。


  　　但就在这时，巨大的风压突然从身后压来。一个巨大的黑影一路横扫无数树木，越过他的头顶，深深的嵌入泥土之中。朱阁宏呆了一下，意识到这是被身后那个女疯子扔过来的。这剑斗兽竟似没有失去战斗力，浑身剑气外放。朱阁宏亡魂大冒，身上元磁罡气化为七色极光，激发出强大防御，勉强偏折了剑气的冲击。但他的脚步却确确实实被逼停了。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然后，他看到了一双被邪异血光充斥着的眸子。


  　　紧接着，一个拳头塞进了他的肚子。剧痛席卷而来，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撞断了什么东西。但疼痛已经让他失去了意识。


  　　他昏了过去。


  　　……


  　　时间回到数秒钟之前。


  　　王崎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面前这个黑色的森林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他没有想到，自己一进入这个区域，就遇到了这种诡异的情形。


  　　一片浓雾弥漫的森林。


  　　“开玩笑的吧？这个地方……会有森林？”


  　　这是他们在索漫辰一战之后越过的第四个区域。似乎索漫辰的出现标志着一个阶段的结束。在后面的四个区域里面，他们都没有再遇到什么更加强大的敌人了，当然，也没有找到新的队友。这四个区域里，就只有骇爪魔门的低级怪人在游荡。或许这些怪物和当初被派到诸多村子里收税的那些改造怪物差不多强。但是，对于现在已经更新换代的修士们来说，这种层次的怪物便已经不能造成威胁了。修士们如同疾风一般扫荡过这些零散的怪物，也救下了许多凡人。但是，除了必要的修整之外，他们就没有再在那里多做停留了。王崎也只是尽人事的在那里传播了一下他的念诗邪教。也没有再多管了。


  　　他们也没有更多的精力了。


  　　预告之中的“越来越强的敌人”却并没有出现。但是，也没有人放松。因为他们都清楚，梅歌牧给出的“强敌会出现的第一个地区”，就是这个区域。


  　　王崎设想过很多情况。这个地方，或许埋伏着铺天盖地的低阶怪物，或许有着一两头强大的巨兽，甚至龙族僵尸，甚至是月落琉璃对付起来都很吃力的不死龙魂……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一片森林。


  　　“真是……古怪啊……”


  　　艾轻兰遥望那森林，皱起眉：“有古怪……”


  　　“怎么了？”


  　　“如果说，我们之前的推测都是真实的，这个地方在两亿年之前就已经被封闭起来了，那么毫无疑问，这里的物种就应该和神州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至少……”她比划了两下，不知道怎么形容。古生灵之道她了解得并不是那么深，分类学也是一般般，所以只能道：“那个树，看起来实在是太像神州现有的物种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


  　　“难道说是梅歌牧从上面搬下来的？”项琪自言自语。


  　　苏君宇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宗路拓则遥遥一指，指向那至少有半米厚的泥土，道：“在这个角度一眼望不到头，根据测量，这个森林至少有十里吧？而且我可以肯定，这个森林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大的。如果有一个地方，突然无声无息的少掉了如此多的泥土，而我们山河城还毫无察觉的话，那就太可笑了。”


  　　辰风也点点头：“这些树木肯定是一个种属的。而同一个种属的树木在短时间内大量失踪，也会引起天灵岭的警觉——除非他是在神州各地同时抽调……”


  　　“但是，无论是泥土还是树木，都不属于适合长途贩运的东西。如果有大规模调动，同样会引起仙盟注意的。而若是他能够不声不响的做到这一点——那谪仙对仙盟的渗透也未免太过了一点。”王崎皱眉：“而且传送法阵开这么多次却没有一次都没有被观测到，那也太不正常了一些……”


  　　“可那若是这地方本来就有的，又和我们一路以来的经验相违背……”


  　　就在这时，一阵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密林的边缘传来。与此同时，大地震动，远处浓雾涌动，似乎有树木倒塌。有一个体型巨大的东西从森林深处冲了出来。


  　　“不好！”


  　　众人本能的戒备。而就在这时，艾轻兰突然叫道：“不好！”


  　　她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叫道：“好像有人！我去看看，立刻！”


  　　辰风伸出手，想要说太冲动，但是艾轻兰已经冲了出去。此时，同样半步元神的三人之中，王崎战斗力锐减，路小茜则还有嫌疑，大家都不放心让她一个人深入这种浓雾的环境。艾轻兰便一马当先，冲进森林。


  　　才进森林，她就锁定了之前看到的模煳人影。而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蜥蜴脑袋就从浓雾之中撞了出来。艾轻兰来不及多想，直接冲了过去，按住了蜥蜴脑袋。


  　　但在这个瞬间，她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会是剑气？

  　　然后，巨斧横扫而来。她盯着巨斧，却不曾防备外放的剑气，竟被一击打中。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外放的剑气？”


  　　哪怕是王崎，哪怕是以血炼妖力构筑的不会被外界力量侵蚀的特殊剑气，同样难免被这个秘境之中的灵气环境所干扰，哪怕是索漫辰都没有外放剑气，唯一例外的就是路小茜那特殊到极点的飘渺无定云剑。


  　　这个怪物……怎么可能……


  　　不待她想明白这个问题，一声求救就传入她的耳中。


  　　“救命……艾师姐！救我！救我！艾轻兰师姐！我还活着！我是……我是你们这边的……”


  　　艾轻兰往远处一望，就看到了被一个怪物束缚在背上的女子。


  第三百四十二章 怪物？


  　　那是一个状若人形的怪物。借着激斗所产生了一丝灵光，艾轻兰可以看到，这个家伙裸露的皮肤并不是正常人的红润肤色，而是一种透露着青色的灰败，如同僵尸一般。他的一只手上肉瘤层层叠叠，看着十分恐怖。而某种植物似乎在他体内生根发芽了。而他的背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棘刺。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强迫一个女性修士呆在她的悲伤。刺出他后背的棘刺也刺穿了女性的身体。


  　　——这是何等恐怖的酷刑！


  　　艾轻兰心中闪过一丝愤怒。就在这时，那头蜥蜴怪物再次冲了过来。她看也不看，一关往下掼。那个蜥蜴怪物的脑袋就被她直接打进了泥土里。而随之而来的甩斧与扫尾也被拦腰打断，没有形成攻势。


  　　然后艾轻兰的双足深深的插入泥土之中。她双臂用力，就将还未死的蜥蜴怪物扔了出去！


  　　“呼呼呼呼……”


  　　一路上，蜥蜴巨怪撞倒无数树木，擦着那人形怪物的头顶嵌入地面。那蜥蜴竟然没有失去战斗力，立刻跳起来，爆发剑气。而那个人形怪物身上也迸发出七色光芒。


  　　“天歌行护身罡气？开什么玩笑！”


  　　仙师一个能够使出寻常剑气的蜥蜴巨怪，然后又是一个能够使用天歌行罡气的人形怪人！


  　　这到底是怎么了？

  　　在正常的表现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艾轻兰没有多想，上去就是一拳，在救下那个女子的同时也将那个人形怪物轰下。那个人形怪物虽然能够使用天歌行的罡气，但是却并没有太过强大的本事，被艾轻兰一拳轰出，砸断了无数树木。


  　　将女人背在自己背后之后，艾轻兰一个闪身，就出现在那个蜥蜴巨怪面前，对准他的鼻梁一脚踏下。一声巨大的炸裂生响起，这个巨怪的血肉之中好像埋了雷火炸药一般轰然爆发，刚刚爬起来的身子也被这一踏踩得挺不起来。


  　　艾轻兰眼瞳瞪大，低吼一声，双腿如同连环闪电一般踏在蜥蜴巨怪的双目之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震动之中，蜥蜴巨怪的脑袋越陷越深，身体如同筛糠一般不断的抖动，鼻子和双目则干脆化成了一个喷水的龙头，血液不要求一般渗入泥土。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护体剑气如同万针攒刺一般蜂拥而出，和艾轻兰体表荡漾的血炼妖力相互抵消。可到后来，就连这一点剑气都没有了。


  　　艾轻兰看了看自己腿上那无数窟窿的裙子——那是剑气造成的，血炼妖力只能护身，却护不住衣物——便用力一撕，将裙裾扯断，大约留到膝盖上一分。护住双脚与小腿的靴子本是法器，虽然也被侵蚀得不成样子，但是还是比较坚固。而原本贴合身体的豌豆藤快速成长，如同一层镂空的护甲一般。


  　　“小心！还有！还有东西！”艾轻兰背后的女人开始尖叫。


  　　“还有东西？”艾轻兰看着自己脚下的怪物，看起来不像还能战的样子。


  　　“剑斗兽！这些怪物！剑斗兽！剑斗兽很少单独出现！刚才呢个——近了！”


  　　然后，两只巨大的、怪异的生灵便从浓雾之中杀出。两头怪物长得一模一样，都是虎头人身，爪子和铁铸的刀刃连在一起。他们伸手在空气中一撕，就有恐怖剑气生出。


  　　“滚开！”艾轻兰吐气开声！随着她的吹息，两边的剑气如同烛火一般被打灭！


  　　血炼法的奥秘，在于运用呼吸运转肺腑，震荡体内血液。反过来说，血液之中的妖力，同样可以通过肺腑之中细密的血管，直接发挥出去。


  　　由于分出一只手护住身后的女人，艾轻兰就只剩下一只手。但是她却浑然不惧，没有半份后退的意思。只见她伸出自己的右手，飞快的握住其中一头怪物的虎爪，然后用力横甩。


  　　“啪！”


  　　两只怪物在空中撞在一起，血液喷涌而出，整张脸都塌陷下去。


  　　而艾轻兰则登登登三步赶上，抢在对方未站起来之前五指并拢刺出。


  　　天武杀道·断心道！


  　　这是王崎在生死一线之中从墨雪笙的身体里面偷学而来的招式，居然非常适合血炼妖力。所以，这一招也被王崎重新推演之后，在这个小小的团队之中推广开去。


  　　噗呲！噗嗤！

  　　那是心脏被刺破的声音。


  　　“结丹后期……”艾轻兰摇摇头，扭头问身后的女人：“这位姐们，这里是……什么情况？这个什么‘剑斗兽’又是什么鬼？”


  　　而此时，那个女子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诡异的环境应该已经压制了今法修的一切法度才对，而艾轻兰也确实没有使出任何天灵岭标志性的法门。她现在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换了一身适应这个环境的新法力，然后根据这门法力定制出了一门响应的武学……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强？


  　　想一想自己，在想一想这半个月来挣扎求生的伙伴，女人突然悲从心来。


  　　“你们是被抛起的人……”


  　　某个恶魔的耳语再次浮现。


  　　就在这时，树枝响动。艾轻兰以为是有剑斗兽冲过来，摆开架势。


  　　不料，出现的竟是那个怪物。


  　　艾轻兰看了那怪物一眼。刚才还没细看，再细看这下，这个怪物就显得更加怪异了。某种植物好像在他体内生了根，复杂的根系沿着经脉一路生长，看上去竟和那些异变的村民无异。但是，有一段气根从他眼眶伸出，另一端木质则顶穿了他的牙床。前者严重干扰了他的视野，后者则如同口枷一般，让他的嘴都闭合不上，更别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别杀他！”女人突然尖叫，然后叹了口气：“不要杀他……不要……他真的不是坏人，只不过……哎，只不过……”


  　　……


  　　朱阁宏浑浑噩噩的，从一堆碎木头中爬了起来。他几乎感觉不到刺入皮肉中的木屑了。


  　　而他脑中出现的第一缕情绪，是悲伤。


  　　然后，便是愤怒。


  　　“妈的，那个女人发什么疯……我背着她跑了几个月，结果就是这样……这样的结果？”


  　　尽管心中悲愤莫名，但是他还是想要救回那个女人。如果一个人在这个环境里，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疯的。他跌跌撞撞的走向艾轻兰，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那么强大的剑斗兽……在她手下居然……


  　　艾轻兰举起巴掌的时候，他甚至本能的缩了一下。


  　　然后，女人尖叫：“别杀他！不要杀他……不要……他真的不是坏人，只不过……哎，只不过……”


  　　——这个女人，还是有点良心的啊……


  　　——不对，她到底在做什么？明明思路清晰……


  　　“你到底是要怎样啊！”朱阁宏大声质问。但不知为何，他发声的时候，艾轻兰居然小心的后退了两步。


  　　“……原本我们是三个人在一起挣扎求存的。只是，在另一个道友冲出树林死后，他就一直怪怪的……”


  　　女人小声叙述着。


  　　“你也知道我不容易啊……你当时为什么不话说？”


  　　不知为何，朱阁宏有些恐慌。他大声的吼着，但是另外两人却没有回应的意思。


  　　“怎么了？说话啊？”


  　　他嘶吼着。


  　　而女人则小声说道：“没过几天，这个家伙就用一只手去试探外面的环境。结果那天一过……不，他刚刚将手伸出如，肉身就出现了可怕的异变，好多肉瘤子……”


  　　“从那天开始，他就变了……说的话乱七八糟，自己没有自觉，触觉也好像再减弱……再然后，他就开始往自己身上种树，还总是……总是试图带着我离开森林……”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恶毒……


  　　——为什么我做的一切，到了她的嘴里就变成了这样？


  　　朱阁宏惊怒交加，大声骂道：“你血口喷人！”


  　　“其实，他也一直在保护我……就算变成了这样，而且，我觉得他就算失去了意志，也还一直在抵抗……他还在刻画地图，而且还在记录自己的行动，但是他……”


  　　——够了……


  　　朱阁宏后退一步。他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恐怖的漩涡之中，他挣扎，但是却挣扎不懂。他内心在犹豫，“一掌毙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和“转身就跑”的念头同时存在。


  　　就在这时，迷雾之中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


  　　“艾师姐……卧槽！那是什么东西！”


  　　最后的惊呼以及本能而来的防备彻底击碎了朱阁宏的意志。他惨叫一声，转头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再次来到那一片黑亮如油的水域当中。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脸。


  　　“明明没问题啊……”


  　　朱阁宏看着那一张添了个刀疤的、有几分男人味的脸，哭道：“明明没有问题啊！”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不信？不可信

  　　“……就在刚才，我们听到了黑暗之中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然后就冲了出来。路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他突然开始攻击空出……”


  　　那个女人开始缓缓讲述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她的名字叫做陈月玲，焚天府的真传弟子。在尔蔚庄的大崩落之中，她落入了梅歌牧手里，之后就一直在角斗场战斗，身体也被逐步替换。直到十多日前，因为一次性被抽调走许多人，她才抓住一个空隙，从哪里逃了出来。


  　　而她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路小茜则站在她身后，指尖灵光吞吐不定，正在她身上设置封印。


  　　而辰风则在一步远的地方，死死盯着路小茜。


  　　在这里，修士没有封禁就活不下去。原本这里最擅长封禁法的应当是万法门的王崎。但是王崎自碎金丹之后，法力跌落境界，筑基期的自身修为已经不足以封住陈月玲结丹后期的庞大法力。而设置封印偏偏又不可能使用血炼妖力。艾轻兰自身法力亏损严重，而且不擅长此道。现在只有路小茜适合做这种事情。而鉴于路小茜尚有嫌疑，所以辰风盯着她在。


  　　而艾轻兰则在另一边修补自己因为战斗而损毁的裙子。在女子的刻意控制之下，豌豆藤如同针线一般穿过裙子的面料，而打结的时候又参考了苏君宇提供的“结绳符篆”。


  　　惯用法器的逐渐劣化，也是众多修士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就连王崎都有些怀念他那件“料子好到能灭星”的衣服。


  　　——当然，这也只是说说而已。王崎现在倒是很庆幸仙盟的兽机关管理办法。


  　　兽机关能够完成仙器级别的结构，而这个小小秘境之中的异种灵力又是掺了点水分的仙力。若是二者结合之后，兽机关产生了一点自组织现象——也就是产生了生命的迹象，那分分钟就是一个重新降生的疯狂版龙族仙人！

  　　而王崎则默默的从几个战斗员手里接过包裹，在一旁仔细的检查着什么。


  　　“也就是说，这里其实是有正常灵气的？”项琪眨眨眼，然后撸起袖子，试图解除胳膊上的一个封印。


  　　“真的诶……哎呀！”


  　　就在她胳膊上灵光闪动的瞬间，一根树枝斜斜点在她开启的封印之上，几乎刺进皮肉里。而苏君宇则毫不留情的一掌砍在她肩膀上，打散法力流动。


  　　“王崎你干什么……君宇！”项琪愤恨的踩了苏君宇一脚。


  　　“这个地方情况不明，不要贸然吸收灵力……”苏君宇严肃的摇了摇头。


  　　项琪狠狠瞪了苏君宇一眼，又看向王崎：“他们吸收了这么久都没问题？”


  　　“没问题？”王崎这句反问里面讥讽的成分实在是太大了一点。陈月玲身子一颤，缩成一团。


  　　而王崎则站了起来，问道：“这位……陈师姐？姑且就这么叫吧。”


  　　陈月玲勉强点点头。


  　　“你是说，你们是听到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所以跳起来逃命的，对吧？”


  　　陈月玲再次点点头。


  　　王崎站了起来：“有道是‘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


  　　项琪嘟囔：“这家伙，居然变着法的损人……”


  　　王崎缓缓回头，苏君宇叹了口气，拉着项琪往后退半步。


  　　王崎转回去，继续看着陈月玲，道：“有道是‘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但是呢，这句话只在正常的情况下使用。”


  　　王崎举起一根树枝，将之弯折一百八十度。然后，他轻轻放手。只见枯枝往回弹，在空气当中发出“呼呼”的声音。


  　　“喏——极端强灵气强化了物性键【化学键】的强度，所以这里的木头，木质部没那么容易折断。”王崎道：“实际上，我手里这段枯枝，还是我自己用剑气削下来的。”


  　　陈月玲的身子立了起来，怒道：“你怀疑我？”


  　　他又指了指隐藏在浓雾之中的战斗员——这种纯属消耗品的怪物用来探路就再适合不过了。他道：“实际上，我让一百个战斗员分散到远方去取一捧土——也就是随机取样。而刚才我看了，那些土里面根本就没有枯枝。”他又指了指周围的森林：“而这里的树枝，全是在元婴级数的肉搏之中折断的。”


  　　“而且，这么强大的灵力之下，木材应该会长久保持活力，就像我们之前遇到的妖化猪肉一样——那种能发出清脆响声的枯木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存在。”


  　　陈月玲气得浑身发颤：“你这人……你这人……万一是剑斗兽，是剑斗兽踩断的……”


  　　“那个大蜥蜴倒确实是可以。但是按照你们的描述……当时你们应该不可能坚持到树林的边缘吧？”王崎举着一根半尺来长的树枝，在剑斗兽的脚掌之下比划了一下：“而且，他们怎么踩？难道说正好有一根超过一米长的枯枝在插在泥里，然后又被这头巨型剑斗兽给拦腰踩断？”


  　　陈月玲眼角渗出泪花。这些日子，她一直战战兢兢的应付怪物化的同伴，精神已经接近极限。同伴的怀疑，几乎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若是不信我，杀了我！杀了我就……”


  　　辰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柔手法将女子击昏。他抱着陈月玲，叹息道：“你这样说，有点过分了。”


  　　“孤证不立。”王崎摸索着下巴：“所谓‘森林里的逃生’，根本就是她的一面之词。”


  　　“但从她的生理体征来说，她应当没有撒谎。”


  　　“或许她主观上没有欺骗我们的意思……”王崎坐在地上，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唔，但是她主观上没有欺骗我们，而客观上欺骗我们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吧？我做得到这种事。”


  　　辰风当然明白。王崎所谓的“我做得到”，不是指他自己能够主观上不骗人的同时客观上欺骗别人，而是指他可以通过修改人的意识完成这种事。


  　　辰风轻手轻脚的将艾轻兰放下，然后道：“你觉得呢？角斗场的方位，和我们从梅歌牧那里得来的情报没有太大矛盾，就是你说的密林逃生的部分破绽太大，但是这个破绽也不一定是她的错，说不定是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记忆错乱。”


  　　王崎点点头：“也是……运用神瘟咒法持续而精准的改变一个人的认知，我都做不到的事情，很难想象梅歌牧可以做到。”


  　　“那么……”


  　　王崎摆摆手：“很古怪的事情——我再理一理。”


  　　过了片刻之后，王崎举起一捧土。粗大的颗粒从王崎的指缝中流出，松散无比：“这个鬼地方居然还有腐殖土——这就很奇怪了。过于简单的细菌很难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妖化，而且又有高灵气使得这个地区的物品长期不腐败。这片森林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恐怖存在了。”


  　　王崎站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树木：“这种长着棘刺的树木也是。在这个环境下不妖化……”


  　　“然后，还有可能引用的、能够供生物生存的巨大水域。这就更诡异了。这个地方的水，难道不会变成重水甚至超重水吗？那玩意正常人喝一口就得拉肚子拉到脱水吧？你刚刚抱着她的时候，有没有感觉意外的沉重？”


  　　辰风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摇头：“没有。”


  　　“她体内大部分的水都是正常的轻水。”王崎道：“不可理喻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不，在这之前，你们应该过来看一下……”蹲在陈月玲身边默默为她加上封印的路小茜招招手：“你们看看这个……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机关！”


  　　她指着陈月玲失掉的断肢。那也是梅歌牧换上的义肢，之前也不少见。但这个的画风似乎不大一样。


  　　王崎在里面看到了层层叠叠的齿轮。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机关……”路小茜有些纳闷。


  　　由于灵气波动的存在，齿轮之间传递的动能也会有些微的大小变化。这种变化几乎是不可预测的。因此，地球的精密机械是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再现的。就算有人强行拼了出来，在非元灵气环境下，这种机器运转几下就要被自身的应力崩散。


  　　而千机阁主流的“灵传机关”【灵力传动动力机关】更多是依靠铭刻在部件上的符篆以及材料本身的性能实现的。


  　　实际上，就算是在地球，这种齿轮极多的构造也是罕见。单纯依靠齿轮与齿轮之间传递动能，损耗过大也很占空间，所以一般情况下，齿轮传动带传动杆之类的东西会组合使用。


  　　但是在这个断面上，只铭刻了少量常用符篆的齿轮清晰可见。而且只有齿轮，密密麻麻的，几乎让人犯密集恐惧症。


  　　“我也是……”凑过来的艾长元忍不住抚摸了一下，试图转动，却蹦出三块齿轮。


  　　王崎眼皮跳了跳。


  　　——越是高灵的环境下，这种精密的齿轮机械就越是容易崩散，梅歌牧根本就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那这个义肢意义何在？


  第三百四十四章 所以说这个家伙的思想很危险


  　　在路小茜完成了陈月玲身上的封印之后，众人就开始转移出这个森林。与此同时，更多的战斗员进入丛林之中探路。


  　　这是出自于王崎的建议。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森林里面有什么危险，会对人造成什么危害，所以建议大家退出来，来到自己已经适应的环境当中。而诸多战斗员则在密林之中呐喊传讯，用只有王崎才明白的人造语言绘制地图。


  　　王崎则在地面上来回走动，似乎在思考什么。


  　　路小茜看着他，有些疑惑：“王道友你似乎很焦虑？”


  　　“不，不不不不……”王崎竖起食指，摇了摇，道：“唔，怎么跟你说呢……我还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辰风说这个女人主观上并没有骗我们的意思，那是不是可以认定，她的话语当中有一部分是真实的？”


  　　辰风在远处点点头：“确实是如此。”


  　　“下面就是分析几种不同的情况。比如说最极端的情况——直到我们来之前的那一个瞬间，她都一直在梅歌牧的控制之下，所谓的角斗场还有逃亡，其实都没有发生过……”


  　　艾轻兰最先出声反对：“这不可能的。她身上层层叠叠的旧伤，确实是在几天的时间里遭受的。这和她的描述相符。”


  　　“伪造伤势而已，这都不需要修士，凡人就可以做到。”王崎摇了摇头：“这样倒是可以解释她说话的前后矛盾了。但是……”


  　　王崎背着双手走了两步：“但是，她之前的描述，要是都是真的呢？如果说她之前说的，枯枝都被踩断的事情，其实都真的发生过……”


  　　“唔……这好像是你刚才说她说得不现实的。”辰风有些无奈。


  　　“我只是提出一个通常情况下可能性比较大的猜想——那也应当是我们要优先考虑的吧？但是，其他情况也得考虑进去。”王崎竖起手指，在空气中用力的挥了两下：“唔，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如果她说的，最近几天的部分都是真实的……”


  　　路小茜也陷入沉思。


  　　“啊！”王崎突然大叫一声：“见鬼……见鬼见鬼见鬼！我明白了！我好像明白异常的地方在哪里了！原来如此……难怪我刚才会建议大家退出来的。”


  　　辰风听得嘴角抽搐：“你居然不知道为什么就让大家退出来了？”


  　　“我刚才潜意识就觉得这个地方不怎么样，但是却没有抓住真正异常的地方……”


  　　王崎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进入森林边缘，斩下一根树枝，削成极细的木签，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当中一口气刺入自己身体。


  　　艾轻兰快步走过来，抓住王崎的手，不容分说的拔掉了木刺：“你在干什么？找死吗？”


  　　“那个陌生的今法修，他的法力依旧是纯正的天歌行法力。而按照陈月玲之前的描述，他应该是接触了过量的异种灵气，导致肉身的异变——而且，他让这些树木在身体里扎根了。”王崎看着被艾轻兰拔出自己胳膊的木签，道：“按照陈月玲的描述，那个陌生的今法修从往自己身体刺木签到整个肉身都被根须挤占，不过是花了几天的功夫——换言之，这个东西在人体之内的生长速度是极快的。”


  　　“我刚才将自己的法力重新幻化为天歌行法力，也将血炼妖力散入这树枝周围。但是，它并没有侵蚀我……”


  　　王崎放缓了语气：“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艾轻兰异常愤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没有防护没有计划的情况下，直接用自己进行危险的实证！‘道种之耻’这个称号你是一辈子不打算摘掉了吗？”


  　　辰风也点点头，表情严肃：“万一真的被侵蚀了怎么办？”


  　　“不……不不不。我或许是这里唯一可以避免被侵蚀的人。”王崎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法力变成天熵诀的模式，断绝体内一切异物的生机。再说了……”他无奈的看了看周围：“你要我用其他人？”


  　　王崎真的听到了自己领口那只拳头“咔咔”的声音。


  　　路小茜暂时分开了王崎和艾轻兰：“好了……艾师姐，虽然王崎刚刚做的违反了实证部应有的规矩，但是，这里毕竟不是实证部……”


  　　“又一次……”艾轻兰后退一步：“王崎，你在这方面已经是屡教不改的等级了。”


  　　王崎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思：“实际上……嗯，我在这么做之前就有充足的把握了。”


  　　他指了指陈月玲：“那个陌生的今法修背后刺出的木刺，同样刺进这个女人的身体了。同样是木刺——为什么那些草木没有在她体内生根？”


  　　王崎竖起三根手指：“猜测一，焚天府心法和天歌行在这件事上有本质不同；猜测二，梅歌牧的改造人和一般人有所不同；猜测三，那个陌生的今法修才是特殊的。”


  　　路小茜若有所思：“可是王道友你自身的虚实两相心法就可以表达成纯正的天歌行……猜想一自然可以排除。猜想二的话……暂时无法证明？”


  　　辰风盯着王崎。他不相信王崎没有验证。


  　　王崎笑了笑：“艾师姐和那个大怪物打的时候，刺进那大怪物体内的木刺也不少，等下去找一找就知道了。不过我估计多半是没有的。”


  　　“那个陌生的今法修本身就是特殊的？”路小茜思索道：“这样？”


  　　“目前来看，就是这个说法最靠谱。”王崎继续说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元神法是针对人族大众的。如果他的血脉本身有不属于人族的超凡特性，那么他一开始就不可能到尔蔚庄来。所以不是血脉。功法也被排除了。”


  　　“修炼了某种祖传的神通……”路小茜也提出了一个不那么靠谱的说法。实际上，在今法仙道功法开放之后，现在所有被冠以“秘传”之名的东西，往往都不如公众版本强大——你自己的法门只有你家里一群良莠不齐的人在改进，而公众版本则有包括绝世天才在内的无数人在提供数据并改进。修炼祖传神通的……更多时候也就是装个逼或者存个念想，属于“民俗”或者“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或者说，一瞬间的异变……”辰风说出了最大的可能性。


  　　王崎挠了挠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路小茜问道：“怎么了？王道友，你好像有什么灵感？”


  　　王崎不大好意思：“其实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很小的猜想……但是如果对面真的有一丢丢我的智慧，说不定真会这么做……”


  　　辰风眼皮一跳。王崎露出这种不好意思的表情时……不用猜了，他脑子里转的东西肯定异常反社会反人类。


  　　王崎道：“如果那位陌生的今法修，一开始就不是人族呢……他一开始就是改造人，或者像那个混世魔王一样，是梅歌牧凭空捏出来的人，而他肉身的能力，就是‘吸收其他生灵的组织进入自己体内’。”


  　　王崎的眼神还有些飘忽。辰风很想以头抢地：“还有更加扭曲的部分，对吧？”


  　　在艾轻兰和路小茜异常难看的脸色当中，王崎点了点头：“其实，还是有这么一个可能性的……那个陌生的今法修，‘本体’也应该是真正的今法修，只不过这个呢，是梅歌牧捏出来的，继承了那个今法修全部记忆、思维和法力的‘复制品’。他说不定还真就在制造复制体的时候，脑子一抽加了什么特殊的能力。”


  　　王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话说回来，他之所以对我们这样的天才毫不怜惜，当做廉价消耗品使用，是不是也有可能因为……唔……真的是消耗品……”


  　　如果众人都听说过冯落衣曾经禁止王崎和龙族高层直接对话，绝对会高呼“前辈英明”。


  　　王崎的言下之意……


  　　——其实我们说不定都是复制人，我们的本体还在梅歌牧手里。而梅歌牧之所以向对待消耗品一样对待我们这些天才，也是因为……我们真的是随时可以复制的消耗品。


  　　诚然，克隆技术是不可能复制一个人的记忆的。但是……所谓的“记忆”和“思维”，大多也就是来自于脑神经结构罢了。如果能够在细胞层面“拼拼图”，再现记忆实在是太简单了。至于魂魄……弄一个空白的魂魄，再灌输记忆，然后让魂魄与肉身磨合……


  　　就像弥当初对王崎做的一样。【甚至王崎自己都怀疑，这是梅歌牧通过王崎从西海那件事中得到的印象制定的邪恶计划】不同的是，弥完全没有恶意，而梅歌牧……


  　　虽然说这个做法所需要的时间非常漫长。但是，艾长元似乎也说了，巨大的灵力同样扭曲了时间与空间。恐怕这里时间的流速也与地面上不同。


  　　这么想想的话……


  　　说不定这是真的？

  　　……


  　　黑暗之中，两个声音对话。


  　　“卧槽……为什么我没有想到……”


  　　“我开始觉得……所谓‘十分之一的智慧’并没有夸张之处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 搜查

  　　所谓的“我们都是复制人”的猜想，就算是一贯淡定的路小茜也觉得头皮发麻。实际上，细胞级的拼图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说都不算太过困难的事情。哪怕是普通的金丹，带着做“微雕”的心思也可以做得很好。若是尔蔚庄聚集的这批开挂的存在，精细操作也不是特别难。如果有一个大脑神经网络的话，原样拼一个不是太难。


  　　个把月的功夫而已。


  　　而梅歌牧这个境界不明的谪仙……或许可以以“天”来计算？


  　　不过这个猜想最终还是被王崎自己否决了。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完成了我法如一的成就，法力之中融入自我。现在的他法力品质不过是结丹期，没有仙力那种“自组织”的、万劫不灭的特性，自然不能转劫。但是，这份法力同样是寰宇难寻的。


  　　如果梅歌牧真的能够复刻这样的法力，就代表他也确实可以将王崎的思维任意拆开再接合了。到了这一步，他想要干什么也不必强逼王崎去做了。


  　　换句话说，那个“肉身变异”，多半才是那个陌生的修士能够让树枝在自己体内生根的原因。


  　　而这个时候，王崎再次尖叫了一声：“卧槽！”


  　　“嗯？”“怎么了？”


  　　艾轻兰和路小茜完全被王崎的脑回路吓到了，被这一叫，胆都寒了。


  　　“那个家伙的异变，根本不是梅歌牧促成的——至少不是在梅歌牧的掌控之中！”王崎严肃的说道：“记得吗？梅歌牧那个家伙也是因为艾师姐开发的抗灵素而将血炼法利用起来的。换句话说，对异种灵力的运用之上，他和我们这边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那这样的话……他应该也没有可能说，设计一个生灵，让这个生灵接触道异种灵气之后，就产生特定的异变吧？”


  　　王崎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叩了叩自己的太阳穴：“也就是说……如果陈月玲的记忆是真实可信的，那么那个家伙在异变之前的行为，有很大可能没有收到梅歌牧的操控……”


  　　“换句话说，他的意识应该是清醒的……而且他的异变并不是因为梅歌牧的改造，而是……”


  　　“这个地方本身？”路小茜接道。


  　　那个家伙！其实是可以交流的！

  　　辰风立刻意识到了：“原来如此……陈月玲说那位师兄根本不可能交流，后来也只是根据残存的习惯写字。但是……或许他仅仅是失语症！没有失去分析话语的能力，也没有失去书写与阅读的能力，但是口语表达受损……”


  　　“失语症……”艾轻兰疑惑道：“他自己没有自觉诶？这不符合失语症的典型病例哦。”


  　　“：感觉比较接近运动失语症的特征？”辰风思考：“如果这失语症是因为异种灵气的冲击性侵蚀而产生的话……根子上魂魄上，或者因为精神也确实有一定异常，而自己没有发觉……”


  　　“也就是说，有可能咯？”王崎换了副略有杀意的表情：“说起来，是哪个蠢货将那个家伙吓走的？”


  　　……


  　　于是，众人最终决定，应该去密林里将那个家伙找回来。


  　　王崎最开始是建议六个人或者七个人去比较稳妥，考虑到密林里还有名为“剑斗兽”的改造生物存在，所以应当选择武学修为较高的人。


  　　但是，这个建议最终却被驳回了。王崎一行也只有十六人——算上还在昏迷中的陈月玲也就十七人。六人或者七人已经接近一半的战斗力了。


  　　所以，最终也只有三人进入森林，寻找那个异变的家伙。


  　　“虽说是这样……”艾长元脸色不大好看：“我的工作还是蛮大的。”


  　　辰风叹息：“这里需要一个归一盟修士，毕竟从功法上看，那个家伙也是归一盟的道友，说不定你还认识……”


  　　“抱歉，我主要修引力，那个家伙主修功法是天歌行，不用说，修的是电磁力。”艾长元语气怪闷的：“我们两个研究领域隔得蛮远，认识的机会不多。”


  　　一个学者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跨领域的交情，多半只在仙院阶段或者红尘炼心当中才有较大可能出现。只要看看主修功法，基本就可以断定两个人有交集的可能性是大还是小了。


  　　“吴安杰道友基本是……没有战斗力了，其他几位也是。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的名字，不能断定你们谁和他认识，就只有选最强的了……”辰风语气当中的抱歉之意都要溢出了。


  　　“别这么冷淡嘛老艾。”王崎似乎乐在其中：“探索未知啊！”


  　　“我觉得……如果我是因为归一盟的身份不得不去的话，老王……你不应该在营地里接手我的工作吗？”艾长元质问道：“这个地方的时空模型可是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出去的问题啊！”


  　　“这里需要一个‘强者’。”王崎道：“艾师姐不合适，路小茜有嫌疑，所以就只有是我的吧？”


  　　这个森林，有可能含有“让人突变”的力量。对于精修生灵之道、血脉之道，体内存有命之炎且接近元神化的艾轻兰来说，这个环境很有可能是致命的。而其他人就算出了问题，也有机会通过“化形手环”调整回去——只要艾轻兰还在的话。


  　　而在在场的诸多修士当中，王崎又偏偏是对这种邪异力量抗性最强的一个人。不知道是什么大圣的规则，先天五德之道在这个版本下得到了极大的加强。面对诸多负面力量，又神道修为的王崎可谓是万法不侵。


  　　但王崎这话就让艾长元不乐意了：“你现在这状态，还能比我们抢？”


  　　王崎自碎金丹之后，下跌的不只是本身法力。由于他自身法力下跌，对异种灵力的抗性下降，所以血炼妖力也不能维持在很高的水准上。


  　　“毕竟境界在这里，而且还有古法补强。”王崎语气倒是蛮轻松的。


  　　而辰风则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即使是在这里，你也可以受到先天五德之力的反馈？”


  　　王崎点点头：“确实如此……”


  　　即使是现在，王崎也能感觉到，冥冥之中存在的无形通道，正一点一滴的将某种金色的力量“滴”入自己身体。


  　　“在战斗的时候，你可以临时调动圣帝尊的数据，那么常态的情况下，你对这个先天五德之道的掌控力度就不如梅歌牧吧？”


  　　王崎揉了揉鼻子，有点愤恨：“那家伙得了谪仙的积累，论底蕴是我的百倍以上，又有我十分之一的智慧……绝对的吧？”


  　　辰风没有纠结王崎过于自恋的部分，而是思考道：“唔……也就是说，你能够依靠四十九道做到的事情，对方基本也就能够做到？”


  　　“排除双方当中至少有一方功法过于偏门的情况，是这样的。”王崎点点头：“圣帝尊虽然的神道之法，是皇极裂天道和圣婴教的……属于神州本土，根源在那头被龙皇陛下封印在魔狱的魔帝身上。这种存在，给出的应当不是什么太过冷门的功法……吧？”


  　　辰风思索道：“那么……我们最开始的时候，骇爪魔门到底是在干什么？梅歌牧根本不需要通过骇爪魔门的魔徒操控法器收集五德之力啊？”


  　　有了无缝的管道天然气，谁还要用煤气坛子呢？


  　　王崎也感到一丝不解：“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这样子的没错啊……”他沉思片刻，然后摇头：“不行，这方面的积累，差距太大了，我还真看不出他想要干什么。”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若是圣帝尊或者真阐子在，他们或许真的能够看出什么。但是王崎不过是凭借圣帝尊和真阐子的残留数据装逼，思维和真正的古法修还是有一定距离。


  　　三人最先来到了陈月玲描述的，二人最后露营的地点。他们检查了一下，确实发现了对方刻下来的地图。辰风甚至消耗的宝贵的墨水与白纸，将这地图拓印了下来。


  　　王崎则摆弄着地上烧尽的木头还有削下来的木屑：“看起来，那个女人直到这里的故事都没有骗我们……唔……”


  　　王崎拿起了一截还没烧尽的木头，看了看断面。


  　　这个断面并不整齐，不是剑气削下来的，而是……被人折断的？


  　　王崎试了试木头的韧性，发现和自己测试得差不多，掰成对折不会断。而起，这木棍似乎没有去掉棘刺。


  　　——居然连着棘刺掰木棍，就为了取火照明？

  　　王崎有些疑惑的时候，艾长元都已经在周围走了一圈了。他摇摇头，道：“那个女人说的未必全是真的。我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多余的新鲜脚印，也没有看到被踩断的枯枝。”


  　　在这种没有树叶更没有杂草的黑色泥地上，树枝应该是很明显的。


  　　辰风倒是很乐观：“说不定只是人家紧张之下听错了？”


  　　王崎神色莫名：“或许吧。”


  第三百四十六章 包围

  　　王崎重新点燃了这里剩下的枯枝。由于灵气的催化作用，剧烈的燃烧产生了。王崎手中几乎像是拿着一挂鞭炮，光线明亮但并不稳定，突然增强的光几乎足以闪瞎凡人的眼睛。


  　　不过，在场的三人都是修士，倒是可以在光线相对稳定的短短片刻功夫里看清布帛上的一切。


  　　“哦哦……地图。”王崎看了看：“巨大的水体，最深的地方比人深，两米左右，但是绝大部分地方都是齐腰深的浅水……”


  　　“但是有水蛭，而且还有至少一头长着腕足或者触手的巨大软体动物……”艾长元神色古怪：“虽然我不修生灵之道，但是我老家裂巅岛也算是渔业发达了，我至少知道……”他指着地图上代表海域的部分：“乌贼一类的玩意，如果生活在浅海的话，应该是很小的吧？拇指大小。那种巨大的、能够将人卷起来的生灵……”他看了看辰风。


  　　“就算我生态之道再烂也看得出来，这里根本就没有可供捕食的东西——不过说不定也是梅歌牧投下的怪物？说不定那堆触须就连着一个人？”辰风盯着王崎，期待他的“权威解读”。


  　　王崎挠挠头：“但是……毫无必要吧？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研究这种水生的改造人？当然，考虑到他或许单纯疯了，没我这么理智，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性。”


  　　辰风恨不得以头抢地：“理智……算了，咱们继续看地图吧？”


  　　“唔，巨大的森林，然后就是中央的巨大水体。这个水体占据了这个区域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这里大致分为三个区域——我们这边、下一层的大门，还有剑斗兽的大本营。”王崎分析道。


  　　“剑斗兽大本营距离下一层通道很近，应该就是这一关的守门员了？”艾长元目测了一下距离：“根据我们步子走过的距离，这个比例尺应该是……这个距离，我们说不定可以回避战斗，然后进入下一关了？”


  　　辰风眼前一亮：“这确实……陈月玲也是通过这个通道来到这一区域的，以她当时的状态和剑斗兽的平均水平，多半是没有经历高强度战斗了。说不定我们真的可以回避战斗。”


  　　“根据陈月玲的说法，下一关应该就是迷宫了。”艾长元的手指在“通道”周围划了划，没有找到后续的地图，只有“迷宫”两个字：“唔……没有？”


  　　“看起来，这个家伙并没有进入过迷宫。他只是听过陈月玲的复述。”辰风断言道：“唔……只可惜，陈月玲也是一片混乱，看起来应该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了。”


  　　王崎摇摇头：“这可未必。这只能说……说不定那个迷宫意外的简单呢？”


  　　辰风抬起头：“什么意思？”


  　　“对于有一个出口，一个入口，二者连通且均在外边界上的二相【二维】迷宫来讲，就是这样”，艾长元回答道：“只要迷宫本身不会变化，或者不是故意造成完全走不通的样子，那么全天下就没有走不通的迷宫——只要扶着一堵墙走就行。”


  　　辰风思考片刻：“原来如此！”


  　　“左/右手法则”方法。顾名思义，就是进入迷宫后，选择一个方向，之后贴着墙壁一直走下去。墙壁拐弯，你也拐弯。无论围墙是多么的蜿蜒曲折，把它抻直了也就是一根线段而已，迷宫的出入口分别对应着这条线段的两个端点。人们从入口进（或者选择该条线段上任意一点开始），沿着这条线笔直走下去，当然会走到出口。


  　　实际上，“迷宫”也只是拓扑学当中较为简单的一个分支之一。


  　　当然，一个带有图结构的迷宫，这个方法未必适用。但是，按照陈月玲之前的描述，这个迷宫使用这种办法就足够了。如果硬要说这个“暴力破解”有什么缺陷的话，那大约也就是“耗时”了。如果迷宫本身过于复杂，岔路过多的话，那在里面消耗的时间或许会让人难以承受。


  　　“迷宫的事情就没必要担心了。”王崎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家伙’的留字上吧？”


  　　他嘀咕了一句：“可千万别是什么‘好痒，好痒，道友来了，因脸腐烂的厉害。杀掉。好吃’……”


  　　幸运的是，王崎想象当中最恶劣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或许他也清楚，“那个家伙”一直到最后都在试图保护陈月玲的样子，不大可能真的神志不清。


  　　这个留字的条理却清晰得让人惊讶。


  　　“……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日了。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好像有什么虫子在我体内钻来钻去。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产生了什么异变——这里的妖孽瘴气实在是太过诡异了。所幸天地灵气也足够浓厚，法力得到补充，天歌行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我道心开始动摇了。这么逃下去或许不是个办法。可我也没办法骗自己——我做不到束手就擒。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女人。无论是她死了还是我死了，这或许对剩下的那个人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吧？

  　　我又想起了自己练功房里放着的、没有完成的元神方案。这里天地灵气虽然杂质多的可怕，但是也不是不能行吧？或许再过两天，我就会试着冲击元神的。哪怕是一个下品，哪怕杂质再多还会污染意志，那也是元神，也好过死在这里。


  　　希望我死后，我的师门能够记得将那个元神法带给我的家人——或许这就能够成为我弟弟后代传家的下品元神法……”


  　　后面有一部分被抹掉了。看得出，写这个东西的人一定心烦意乱，自己也没有想好应该写什么，怎么写，所以写上这一段之后又随手划去了。


  　　这无疑是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这说明，“那个家伙”确实如同王崎所猜测的，能够自己思考，而不是像陈月玲以为的那样，只是凭借肉体残留的植物性记忆行事。


  　　然后就是另起一行，新的内容。


  　　“那些剑斗兽的行为模式我也逐渐摸清了。除了在大门处必要的巡视之外，绝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只是在这片森林里游荡，如同野兽一般寻找猎物，有时甚至毫无目的的破坏。他们的智力不能说太低【至少他们懂得陷阱和诱骗】，但是某种极端的情绪一直在挑拨着他们。而当看到光明的时候，他们就会毫不留情的扑上去。


  　　剑斗兽的老巢就在……这里指北针也不能用，我无法分辨南北。就在我地图上表示的地方，根据观察，应该是一个圆形的，类似于斗技场的地方。这到底是哪个绝世魔头的洞府？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诡异的地方？


  　　我会继续走下去的。从尔蔚庄莫名到这个地方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才对。我希望其他的道友在看到这个之后，能够找到一点对付剑斗兽或者走出去的办法。


  　　如果你读到了这里，而我最终没有走出去，请将我的遗愿带出去。


  　　朱阁宏绝笔，其九。”


  　　“至少还有其他八处石刻。”王崎分析道：“不过这可看不出来他有可能去哪里。”


  　　“从这个时刻上来看，这位朱师兄恐怕已经处在崩溃边缘。”辰风指了指地图：“我担心，他会一时想不开，然后走上自毁的道路。他现在说不定正在前往剑斗兽老巢的路上……”


  　　王崎立刻站了起来：“我们必须截住他。不弄明白他为什么会发生异变，我们便不敢穿过这个鬼林子。”


  　　辰风和王崎立刻就要走。但是艾长元却落后了半步。他用手指在那块石头上戳戳划划。


  　　“老艾，走了。”


  　　“古怪。”艾长元摇了摇头。


  　　辰风问道：“怎么了？”


  　　“这块石头，虽然也是火成岩，但是不像是这里熔岩直接凝结的产物。”艾长元道：“而且硬度也与我们一路上见过的石头相差无几。那个家伙……朱阁宏的指力能够在这上面写字，法力应该比较强了。可实际上，这个家伙……他连我们最开始看见的剑斗兽都打不过。”


  　　虽然按照陈月玲的描述，朱阁宏手里有一块石片。但是，这并不是说，你拿了一个硬度十的物品，就可以轻易划开另一个硬度十的物品。一个婴儿拿着金刚钻也别想划开玻璃。东西本身的硬度还是在的。


  　　而这里的物质，硬度如何？“结丹期全力一击也只能留下痕迹。”


  　　如果说朱阁宏每一指都有结丹期全力一击的程度，倒确实可以将这石头当做纸来写字。但有这个力量，又何必害怕剑斗兽？


  　　——难道又是什么“崩山碎岩法”那样施展条件异常苛刻的法度？


  　　王崎只有如此猜测了。


  　　突然，艾长元的脸色变了：“哟……居然被找上门来了。”


  　　王崎和辰风立刻警戒起来。


  　　“被包围了。”艾长元看了一眼地上熊熊燃烧、如同烟花一般不停爆炸的篝火堆，道：“‘当看到光明的时候，他们就会毫不留情的扑上去’居然不是一种形容词……”


  第三百四十七章 接触

  　　朱阁宏正在奔跑。他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明明是没有问题啊……


  　　“明明是没有问题的……为什么他们都会觉得我才是怪物呢？”少年喃喃自语：“难道是他们陷入了某种无法摆脱的幻觉？”


  　　“是了，一定是了……”


  　　“可是……应当如何拯救他们呢？”


  　　朱阁宏沉溺于思考之中，他身上的衣裳还有血肉似乎都失去了颜色，逐渐变成黑白的。只不过在黑暗之中，这种改变并不明显。他身上正在散发出一种黑色的、冰冷如钢铁的气息。


  　　——其实你也应该发现了吧……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提示他。


  　　——兴许真的是你……


  　　黑色的力量缠绕着他，但是他自己好像毫无知觉。


  　　就在这时，火光冲天而起。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四方。那是树木在燃烧。黑暗而死寂的森林当中，有什么人点亮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火堆。这个火堆的燃烧着，按照这个地方特有的方式，产生光和热——还有巨大的声响。


  　　朱阁宏被惊醒了。按照他的理解，剑斗兽是绝对不会点燃火堆的——他们似乎是光明的敌人，永远在猎杀这片森林当中敢于点火的人。


  　　——那必然是同道！

  　　“不好！”他扭头望了望远方——那是剑斗兽们的老巢圆形斗技场的方向。


  　　那个冲天火光极其恐怖。自己这里看得到的话，那么剑斗兽的老巢也一定看得到。


  　　而除了几尊轻易不会移动的上级剑斗兽之外，几十、几百的剑斗兽就会冲出来，将哪里的人撕成碎片！


  　　朱阁宏咬咬牙。虽然现在的他，同样属于被厌恶的那一类，但是……


  　　“不能放着不管吧……”


  　　正在前行的他立刻改变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


  　　冲杀的过程在第一个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在火光之中，剑斗兽们根本就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或许在冲突开始之前，他们还可以影藏自己完成包围。但是，攻击一旦开始，他们就如同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冲杀出来。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混乱的叫喊声，似乎他们只有这一句可用。而在这几乎可以媲美闪光弹的燃烧树木之中，这些怪物的面目也暴露无遗。


  　　高举铁索渔网的绿色小型蜥蜴，如同长出手脚的河豚，手持铁索的马，双臂嵌入巨大铁块的牛，如同战车一般的白犀……扭曲的怪物们从黑暗之中源源不断的冲了出来。


  　　一瞬间，如同万剑嗡鸣！

  　　剑光、剑影、剑罡、剑气……千重万重的冥冥剑力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几如风雨。这些看似无智的野兽随意冲锋，居然出现了几乎可以媲美“剑阵”的效果！


  　　而艾长元和辰风也展现出自身不俗的素质。虽然因为功法不同，他们过去选择的方向也不同。但是当血炼法将他们拉到同一领域之后，他们依旧走出了自己风格的道路。辰风的拳头刚健朴实，虽然没有幻术配合的种种战术，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是过去修炼的种种法诀却还是可以加持在自己身上。思维加速乃至于现实增强的幻术，配合王崎开发的虚相功法，更够让他在瞬间做出战术上的正确预判。而艾长元则身如鬼魅，血炼法所得到的力量被他尽数用在“加速”之上。虽然失去了操控空间的能力，但他依旧有“神出鬼没”的本领。而他原本法力之中引力的部分，几乎拥有无限的延伸距离与无限的穿透力，是受到这个灵气环境影响最小的法门之一。这种法术配合他的掌法，可以轻易摧毁剑斗兽的内脏，干扰对方法力运转。


  　　只一个照面的功夫，就有五六头剑斗兽倒在这两人手底下。


  　　而王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出去，而是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后退——或许碎丹真的对他的法力产生了恶劣的影响？他快步退到那块留字的石头边缘，然后背贴着石壁，减少自己必须防御的区域。


  　　这里的岩石，结丹期全力一击才能留下痕迹。元婴期的剑斗兽已经属于比较稀少的了。就算它们能够打碎岩石，攻击的威力也要小上不少。这种“地形优势”，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下才有意义了。


  　　王崎在调整自己的呼吸。随着他的呼吸与心跳改变，血管之中奔腾的血液似乎也放慢了脚步。他的肌肤上出现了淡不可察的血色灵光。这些灵光正一点点的往外扩散。被血炼法精炼过一道的血炼妖力不至于简简单单就被异种灵气同化。这些力量会在遇到强有力的个体时产生干涉。而这种干涉最终又会反馈到王崎的血液之中，被他的血管捕捉，然后反馈到心底。


  　　就好像“灵识”的低配版本。


  　　这也是王崎正在开发的一种利用方式。


  　　“呼，呼……说实话，和你们这些剑斗兽打，还真不是什么好主意。”王崎嘟囔道：“明明我还有要……事！”


  　　突如其来的攻击将王崎肺部的空气完全挤出。王崎呼吸一窒，血炼妖力的力量几乎断掉。


  　　那是一头剑斗兽！和艾轻兰交战过的、身高超过四米的巨型蜥蜴剑斗兽！他甩起那牛腿粗的巨大尾巴，重重的抽在王崎背靠的岩石之上，将王崎和岩石整个击飞！


  　　但是！王崎早就感应到这个家伙在后面的攻击姿势！虽然呼吸打乱的瞬间，王崎无法驾驭血炼妖力，可他本身的法力并不是全废！


  　　啪！

  　　电光火石之间，王崎一巴掌重重拍在那块写了字的的石碑之上。控矢诀发动，矢量逆转。那头剑斗兽正阿红处在旧力已断、新力未生的空档期，而王崎倒卷的攻击，有几乎相当于他的全力一击——他等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吃了自己的全力一击！岩石撞蹋了他的尾椎骨，伤及嵴椎。剧痛之下，剑斗兽汇聚起全身的剑气，横运胳膊抽象岩石，想要打飞这块伤到了自己的凶器。但是王崎却重新运起血炼妖力，在岩石表面违背直觉的向下一滑，然后手指发力，运转血光扣住岩石的边缘，借着对方的力量就势一抡，

  　　“啪！”巨大的岩石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正正打在那头巨蜥剑斗兽的脑袋侧面，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一时间，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王崎则是看着这巨岩的边缘。他扣住的这部分是岩石埋在土里的部分。大约两米深。而刚才，他几乎是运转了自己一半的血炼妖力，却没有在这块岩石上留下丝毫痕迹。换句话说，朱阁宏那个家伙写字的瞬间，指力应该还在这一击之上……


  　　王崎脚下的剑斗兽确实未死。他仰起头，再次咆哮。但是王崎抡起岩石，对准他脑门又来了一下。然后对着辰风和艾长元喊到：“两位兄弟，顶住，我去去就回！”


  　　“你……”


  　　“无耻之尤！”


  　　两声叫骂甚至没跟上王崎的速度。王崎血炼妖力完全爆发，抡起石头在面前扫荡几下，立刻清开一条道路。


  　　冲出包围圈的瞬间，王崎就收起的了石块，然后对着目瞪口呆的朱阁宏打了个招呼：“哟，朱阁宏朱师兄？你好。”


  　　“啊！”隐藏在暗处的朱阁宏发出一声惊呼。


  　　他刚才就到了。但是，这里的情况似乎和他想象得不大一样。绝大多数剑斗兽甚至根本不能对那些“被污染的同道”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他们单体的素质就超过了绝大多数剑斗兽，而其中最棘手的巨蜥剑斗兽则被这个家伙消耗大量法力一个照面干挺。他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一时之间竟不敢出面——面对剑斗兽，他可完全是弱势群体。


  　　但是，王崎刚才的感知，却发现了这个行为模式不同于一般剑斗兽的人形生物。在解决了背后的那个最强剑斗兽之后，他立刻冲出包围，来到这里。


  　　朱阁宏最终大叫一声，转头就跑。


  　　“等等！”王崎立刻追了上去。


  　　朱阁宏逃跑的时候，不自觉的走上了自己最长选择的道路——剑斗兽厌恶光明，主要靠嗅觉与听觉。逃进水里能屏蔽前者。王崎一路跟上。在追踪的时候，他又做了一件让朱阁宏头皮发炸的事情——他在沿路点燃森林！

  　　最终，二人一追一逃跳入水中。


  　　燃烧的黑森林照亮了睡眠。王崎收敛起血炼妖力，高举双手，道：“停！我没有恶意的……天！”


  　　朱阁宏发现王崎正怔怔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水面。他看到水中王崎的倒影在看着自己——也就是说，王崎看的是他的倒影。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倒影——一张普通的脸。


  　　关键是，王崎也看到了。


  　　“天……”


  第三百四十八章 倒影

  　　火光冲天，黑色的森林熊熊燃烧。被灵力强化了的物性键在断裂的瞬间将释放能量的指数提升。无法平和释放的热能形成了爆炸。在湖边燃烧的树木，几乎模拟了枪炮时代的战场，剧烈的爆炸声激荡。


  　　但是这种爆炸声，却无法在水面掀起涟漪。两个修士无形之中释放的力量就抹平了应有的波浪。两个修士无声的对峙着，静默着。在橙色乃至金色的火光之下，湖面如镜，倒映着二人的影子。


  　　朱阁宏发现，王崎的倒影在看着自己。换句话说，真正的他，一定在看着自己的倒影。他低下头看了看，还是那张脸，平平无奇，如同路人一般毫不起眼——就像他本人，即使被公认为天才也不曾耀目一般，永远只是比同龄人“多一点”。


  　　而现在，他的脸上也只是多了“一点”伤疤——好吧，这伤疤或许不只是“一点”，是一道，但是那又怎么样？他依旧不是那些人口中的怪物！


  　　问题是，王崎也看到了。


  　　他确实看到了朱阁宏的倒影。而且，他看到的也是那个正常的形象，而不是朱阁宏现在的怪物面容。


  　　——这就是他原本的样子？


  　　——这就是他以为自己没有异变的原因？


  　　为了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他抬头再次看了看朱阁宏。这个陌生的修士比起上一次见他时，更接近“怪物”的定义了。他身上畸变的部分更多，更明显。所有经脉分布的地方，树根全部毫不留情的侵占、隆起。而他背后的棘刺几乎将他塑造成一种换做“钢背兽”的妖化豪猪。


  　　相比朱阁宏心中的愤懑和委屈，王崎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大写的“卧槽”。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王崎一瞬间就陷入了混乱。他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这个地方难道会映出人真正的样子？”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倒影，有些分神。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看到一个地球人的形象——准确的说，是他前世的形象。但是水面之下映出的，还是他自己的面孔。虽然这辈子他不怎么照镜子，但是这一点还不至于弄错。


  　　但是这一点也不能说明什么。“魂魄”是这个宇宙的生灵才会有的灵力器官，而地球所在的无灵气宇宙，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他根本就不是网络上所传说的“魂穿”。如果这个池子塑造出倒影的机制是“根据魂魄之中记载的信息塑造出人物的面部”，那么他地球人的面容根本不可能出现。


  　　王崎想起了太多故事当中的神物了，映射出欲望的池子，映出过去信息的池子，映出人本性的池子……在不同的故事当中，这些池子往往都有神奇的作用，很多时候比“你是掉了个金斧子还是银斧子”更加万能。而在这个世界，这些传说大多都是能够做到的。光学幻术和精神幻术都有可能达成这种效果。


  　　如果是辰风的话，他甚至可以迅速的布置下类似的幻术——其中包括一个读取魂魄、侵入意识的法门和一个构筑幻象的法门，非常简单。


  　　但是，如果是精神类的幻术的话……


  　　没道理，很没道理。


  　　王崎自身已经完成了我法如一，幻术抗性高得可怕。哪怕真的有幻术能够对他产生作用，他多半也能够察觉。但是现在，他自身却没有一点点异样。


  　　可若是光学幻术的话，也不大对。


  　　精神类幻术想要维持一个恒定的效果并实时更新幻术的内容，这很简单，只要将幻术的发生部分嫁接进受术者的体内，受术者自己的精神就会完成幻术。但光学幻术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分外麻烦了。这就必须时刻根据受术者的动作。所处的位置。视线的角度调整自己的幻术——而这部分在古法的框架之内，基本不可能自动完成。


  　　当然，若是当你成为高级仙人，每一份法力都有一份相对自洽的意识并达到了“法有元灵”的地步，那就另说。但那种仙人，想来也不必和梅歌牧混在一起。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王崎向前逼近一步。


  　　朱阁宏后退一步。


  　　朱阁宏的倒影后退一步。


  　　没有任何粗制滥造的垃圾电视剧抠图一般的违和感。那个本身违和感爆棚的倒影，和朱阁宏本体的移动，完全是同步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更没有丝毫的漏洞。


  　　——有人操控的光学幻术，还是……


  　　王崎手一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盆，放在水面上——这东西也是他从某个居民的家里顺来的。他将一块干粮，一块肉，一竹筒水放在这小木盆上。然后，他掰开饼，自己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水，吃了一块肉。随后，他将木盆轻轻推向朱阁宏，双手高举，道：“我没有恶意的！朱师兄，我不清楚你现在能不能听懂我的话——不过我猜测多半是能够听懂的吧——我不是你的敌人，重复，我，不是，你的，敌人！”


  　　朱阁宏迟疑的看着木盆轻轻撞在自己身上。预防之中的恶毒暗劲并没有出现。朱阁宏迟疑的扶住木盆。王崎则拉起自己领口，展示那快要破损的标志：“我是万法门的，我不擅长用毒，不用怀疑。”


  　　朱阁宏当然知道王崎象征性的吃一口是为了什么。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只是，面饼的麦香对他来说着实太诱人。这种清甜的香气仿佛要从他的喉咙里勾出几只小手来。他抓起面饼，塞进自己口里。


  　　“那么，交涉成立？”王崎靠近了两步。


  　　朱阁宏警觉的后退了半步，但是没有继续退。而王崎也没有继续紧逼。他继续吃东西，狼吞虎咽。


  　　一块面饼下肚，朱阁宏抬起头，本想问问王崎还有面饼没有。但是他却看到了一面血色的镜子。镜面之中，王崎正死死盯着他，神色深邃。


  　　——他又在用镜子观察我……不，观察我的镜像！

  　　这个不信任的行为让朱阁宏出离的愤怒。他连续后退几步。


  　　王崎立刻散去手上的镜子，按住手腕。他刚才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放出血来，然后逆运天熵诀将血液冻结。王崎自身的血液之中富含抗灵素。抗灵素耦合了混乱的仙力——也就是异种灵力。这种仙人层次的混乱力量，可以干扰一切精密法术的本体。


  　　绝对不会有什么复杂法术能够在这样的血液当中存留。换句话说，绝对不会有什么光学幻术能够透过这个血液存在。


  　　而在这面血镜之中，王崎看到的朱阁宏倒影，依旧是一个正常人——一个面相普普通通，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男人。


  　　“如果这是某种光学现象，仙盟绝对愿意出一个祥瑞之典奖赏解开谜题的人。”王崎喃喃，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


  　　将某个物体上反射出来的光按照一定的规则重组，重新构成影像，让其他人看到另一个东西。当然，这不是什么太过复杂的法术。但是，违反常理的是，这个机制一定非常简单，简单到不需要人主持就可以生效。


  　　这不可能！


  　　还剩三种可能性。


  　　第一，朱阁宏的脸没有异变，只不过是这里所有人的眼睛里都被恒定了某种光学幻觉——就好像在视觉上加了一个图层一样。


  　　第二，朱阁宏确实异变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反射出来的光辉根据某一种效果重组，然后其面部在其他反光物体上形成的“像”就被改变了。


  　　第三，朱阁宏确实异变了，而水面倒影的也是他异变的外貌。但是，出于某种神秘的机制，那些光成像所发出的光芒，被某种机制扭曲。于是，这种“相”到了其他人眼中，就变成另一幅样子了。


  　　王崎闭上了肉眼，然后睁开了自己元神化的眼睛。在这只眼睛的观察之下，朱阁宏本身依旧是畸变的模样，而他的倒影依旧是正常的样子。


  　　看起来可能性一是可以排除了……换句话说，多半是空气当中存在某种机制，能够按照一定规则扭曲光线——但是这个法术必定存在储存机制，能够正确的储存下朱阁宏异变之前的模样。


  　　总而言之，这个法术的机制一定异常复杂……


  　　就在这时，湖心传来了一阵水声。朱阁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一跃而起，奔向陆地。


  　　——哦哦哦，还有应该有猜想四的，我差点忘记了……


  　　——猜想四，那个触手怪确实是梅歌牧的造物，一个扭曲的怪人，或许是继承了蜃妖的幻术能力，持续性的施加幻术！


  　　王崎狞笑：“啊，我正要找你啊！”


  　　——找你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或者，发现真相！


  　　王崎手掌高举，全身血炼妖力汇聚，并在手掌边缘凝聚成越来越亮的血色灵光。


  　　然后，斩！


  　　王崎用力挥下手臂，血液的切割线延长到湖的另一边。在那一瞬间，湖面被切成两半。


  　　很抱歉又是请假条。


  　　今天出门，在回家的最后一程路上花了平时五倍的时间……加上这些天连着熬夜，今天有点撑不住了。


  　　另外，请在武汉的读者尽量避免搭乘出租车，尽量使用网约车。因为路况不好就拒载乘客的玩意就让它淘汰在历史洪流里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 触手，血刀

  　　在震荡的水波之中，朱阁宏狼狈的后退。他实际上是没有多少体力了，更不想被卷进这种战斗之中。


  　　他越发弄不明白这些“被邪气侵蚀的修士”到底在想什么了，仿佛一个二个都是脑子有问题一样，先是攻击他，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去找这湖里的一个怪物厮杀，行事简直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性！

  　　——太危险了！跟着这种家伙混，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打定主意，要立刻逃命。但是，他终究还是有两分担心。这个邪气入脑跟个疯子一样的家伙到底还是给了他饼吃。为了这份情谊，他好歹还得看一眼再走。


  　　而王崎则疑惑的放下了手。


  　　“没有……”


  　　水面根本就没有明显的波动。换句话说，里面就算有生灵，那要么就是极小的，要么就是行动缓慢的。而刚才他是听到水声之后就立刻放出这一击。如果对方身体真的很大，那基本不可能用缓慢的行动逃过这一击。


  　　陈月玲描述当中可以将人卷起来的触手怪物……真的存在吗？


  　　就在王崎疑惑的时候，被血色灵光分开的湖水倒卷，泥浆翻涌之际，无数如同污渍一般的触手涌了出来。


  　　“泥里？”王崎觉得更加荒诞了。这种多半没有外骨骼的软体生物会钻进泥里吗？这不大符合规律吧？


  　　但是，心中的震惊却丝毫不影响手上的动作。面对横扫而来的一根粗大触手，王崎反手一巴掌。控矢诀作用之下，触手倒卷。王崎则捂住手臂。


  　　“力量比想象中大……看起来是没办法抱住触手将本体拔出来了！”


  　　王崎浑身爆发出血色的灵光与电弧。他双手在水面上一拍，爆炸的力量将他飞快的推出。触手分别从四面八方落下，击打出朵朵水花。这场格斗掀起的“暴雨”卷向岸边，落在剧烈燃烧的树木上，将光芒也给压得一暗，树木的炸裂声更大了。


  　　“【天】……”朱阁宏嘟囔着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的话语。他快要看不懂这场战斗了。他的灵识纵然失效大半，但王崎身上的威压却做不了假。那个家伙在法力上应该远不如自己才对。但是，他操控的妖孽瘴气却可以快速回满，随后充盈在拳脚之中。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就在这时，一道剑气如雾如幻，侵入他的后背。在最后关头，朱阁宏心中警兆忽生，不顾火焰就地一滚，躲过了那要命的攻击。


  　　是剑斗兽！


  　　树木燃烧产生的爆炸声掩盖了这些东西的脚步声，朱阁宏居然没有发现这些怪物！


  　　剑斗兽是循着光明与声音而来的猎杀者！这里的动静终究还是招来了他们。


  　　——得战斗……


  　　——不对……要是刚才就跑了，那就不用面对这些玩意了……


  　　朱阁宏心中充满了悔恨。他这一两个月的挣扎，最后居然因为“看热闹”这种儿戏一般的理由画上句号——简直可笑啊！


  　　异变的修士拔出兵刃，对着那手持钢索的马头怪人发出咆哮。但更大的虎啸声吼了回去。又是三头虎头的剑斗兽。朱阁宏心中略微一怂，后退半步。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再次响起呼啸的风声，如同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破空而来。朱阁宏本能的意识到，如果不躲过去，自己现在就会死。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行动。他不顾自己面前就是敌人，立刻趴伏在地上。


  　　“某个东西”擦着他过去，几乎点燃了他的头皮。


  　　在这一瞬间，血色的灵光爆发。


  　　朱阁宏没有看清那一幕。他抬起头就看见三头剑斗兽破碎的尸身。他们如同被携带巨大动能的“小玩意”穿过，整个身体被撕裂成三五块，已然是不活了。而最后一头虎头的剑斗兽就跪在王崎面前……不，它是被强大的蛮力钉入地底。血液从腰部渗入泥里，他的下半身承受了过大的力量，已然损毁。但是，大约是因为王崎最后攻击他的缘故，它做出了简单的应对。


  　　抬起手，将所有剑气汇聚到虎爪之上。


  　　弹出的兽爪刺穿了万法门真传的手掌，血液涌了出来。朱阁宏意识到，对方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才没有以无伤的姿态灭杀这四头剑斗兽。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个家伙不比方才的阳神阁弟子与归一盟弟子弱。恐怕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这个少年的手掌就不至于受创。


  　　朱阁宏很清楚，在这里受的伤，很难愈合。


  　　更糟糕的是，这个家伙的腰正被一根大腿粗细的触手卷起，胳膊上还缠着一根手腕粗细的触手。


  　　又一根鸡蛋粗细的触手卷在王崎的脚踝上。朱阁宏楞了一下，扑了过去，想要斩断这些触手，将这个奇怪的万法门修士救下来。但是，触手没有给他机会。软体动物那有力的肌肉发劲。王崎明显感觉到了巨大的拉力。他放开为了维持不动的飞遁之术，任由触手将自己卷走。


  　　“【不！】”朱阁宏跪在水边咆哮。


  　　王崎很奇怪的看了一眼不知道在吼什么的修士。然后厌恶的盯着自己的伤口。由于触手拉他的时候用力方向不对，他手掌被犁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似乎是因为混入太多抗灵素的关系，他的血液意外的粘稠，被惯性拉出来的许多血丝还在空中随风飘荡。


  　　“刚才觉得每次都自己动手割太没逼格，所以打算借敌人的攻击切开伤口的……切，下手没轻没重，下次还是自己割好了。”


  　　王崎嘟囔着。


  　　然后，用力一握。


  　　血光蔓延，血丝回卷。这些丝线按照某种复杂的方式编织成结、成辫，构筑成无数重“扭结符篆”，最终凝聚成一把长刀的样子。


  　　“这些妖血也是个定时炸弹，正好试一试……消耗妖血战斗的方式！”


  　　王崎刀光一荡，解开自己双手的束缚，然手双手倒持长刀，狠狠扎向自己腰间那根粗大的触手。血炼妖力的本体是这里独有的异种灵气，是龙族氤氲了两亿年的怨念。当它被人以攻击的法门成功组织起来的时候，它对生灵的杀伤力无与伦比。血光侵染触手。那怪物疼痛难忍，剧烈抖动。但下一秒，它最粗的触手就断裂开来。王崎被以惯性甩了出去。


  　　但刹那间，王崎再一次违反物理法则一般的改变了自己的运动轨迹。


  　　控矢诀，同样可以转动自身动能的方向！


  　　王崎冲向触手怪物根部的同时，手中长刀转动，不断在触手怪的身体上留下巨大的伤口。随着他长刀挥舞，刀光蔓延，淡不可察的血色灵光仿佛就被固定在了空气当中。他重重的踩在一根水桶粗的触手之上，巨大的动能让触手往下一塌。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卷来，但是王崎长刀守得滴水不漏，将攻击一一击退。


  　　“啊，蛮怀念的，自从筑基期之后我就很少使用这一门功夫了呢……”王崎微微一笑。长刀一收，打了个响指。


  　　这个瞬间，空间之中血色刀光的轨迹突然光华大作。那些长刀留下的痕迹，似乎连缀在一起，形成了某种阵法的三维阵图。血色的灵光运转，然后化作漆黑的火炎。杀戮之力如同天河决堤一般倾泻而下，卷在那无穷触手之上。


  　　白泽真阵斩，王崎练气期最开始使用的刀术之一。


  　　取自“行列式”与“矩阵”的刀术，本身就有以刀气结阵的功能。王崎当时法力低微，几乎没有引出过这一般变化。而等他不用为法力发愁的时候，他早就进入用心魔大咒加神瘟咒法阴人的毒逼时代了。


  　　现在，正好。


  　　而他所布置下的刀气结阵，乃是取自上次他在神京从“圣帝尊”的五运长剑当中取得的某一门残阵。在这里，这个法门倒是不受丝毫的影响。


  　　触手发出痛苦的抖动。随后，黑炎之中锐意横扫，无数触手就此碎散，肉块飞向四面八方，还带着巨大的动能。还在湖边保持跪姿的朱阁宏被一个人头大小的肉块砸个正着，整个人都飞入燃烧的丛林当中。


  　　“【唔……这家伙，比怪物还要怪物……】。”


  　　在消灭了所有触手的瞬间，王崎挥手分开湖面，露出黑色淤泥沉积的湖底。湖底淤泥之中，白色的肉茬还在微微蠕动。这就是触手剩下的东西了。


  　　王崎散了血刃，然后抽出随身的长剑，插入泥里，然后一扬，掀起大片淤泥。他倒要看看这底下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是，他再一次惊讶了。


  　　什么都没有。这些触手仿佛就是从泥巴里生出来的一样。


  　　王崎将一根触手残骸拔出淤泥，观察根部。这触手并没有从什么东西上脱离下来的迹象，一开始就是完整的。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王崎将触手也收入储物袋。在确认没有其他触手之后，他走进燃烧的森林，来到朱阁宏面前，再一次凝聚出血镜，倒映朱阁宏的面容。


  　　镜子之中，还是那个正常人一般的倒影。


  　　“很好，确认，不是某种幻术大师在搞鬼，猜想四排除。”王崎点点头，然后坐在朱阁宏面前：“朱师兄，你知道失语症吗？”


  第三百五十章 离开森林

  　　“欧那次哦哦滴骸骨不致呈花撒大……”朱阁宏费力的说着什么话。他努力的想要控制自己的舌头和嘴唇，但是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成意思……不，甚至连“人话”都算不上。


  　　而在他试着说话的时候，王崎则在利用自己可以匹敌元神期修士的记忆力，去记忆朱阁宏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音节的排列以及任何重复的词句。


  　　这却是为了确认，朱阁宏是不是在这个地方掌握了一门新的语言。


  　　异种灵力乃是货真价实的仙力。而仙力级别的灵力所附带的“自由度”几乎是无限大的——至少仙盟还没有探到它的极限。只要法力锤炼到位，一缕仙力就可以储存足够转写成“人格”的信息。在这种情况下，因为无意识的吸入异种灵力而学会一门语言，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只是龙族语言，也有可能是当初在“灭绝龙族的战斗”之中身死神州的异族仙人的语言——如果存在的话。


  　　因此，王崎对比的时候，不仅参考了自己所知晓的现代龙族语言，还将之当成一门完全未知的语言去解析。


  　　毫不意外的，他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朱阁宏说的话，单纯就是无意义的声音而已。


  　　至少王崎无法想象，有什么语言，能够接连说上一刻钟都不会出现重复的音节组合。如果这真是一门语言，那这门语言不仅不存在词法，更有可能有着少说一千多则无限大的常用语气词。


  　　真的，很扯。


  　　看着依旧在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唇舌的朱阁宏，王崎叹了口气，摇摇头：“好了，朱师兄，你可以停下了……抱歉，你确实是失语症。”


  　　朱阁宏颓唐的坐到地上，然后抽出自己的剑，在地上写到：【难怪那个女人一直不理我，原来是我自己的原因】


  　　朱阁宏自己是没有心情为句子加上句读的，但是王崎却可以品出其中的落寞。


  　　“你居然真的没发现啊？”王崎食指轻点自己太阳穴：“心因性？”


  　　单纯的失语症自然不可能是心因性的。这必然是来自于思考器官的器质性病变。但是“不曾发觉”倒还真有可能是因为精神状态。


  　　那些耳朵因为意外而聋了的人，就算之前会说话，也往往会有口齿不清、说话含煳、语气错乱的毛病。这倒不是因为自己喉咙与舌头也发生了意外，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听觉辅助纠正自己口语上的毛病。


  　　这就和长期不说话的人最终会失去说话的能力一样，长期没有听力纠正自己口语的人，语言能力多半也会出问题。


  　　“过于关注外界，而忽视了对自身的感知”这种事，放在凡人身上或许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对于修士来说却是非常正常。无论是心持的要求、观想法的锻炼还是打坐时对意识的收束，都使得他们对自身的心念有一种非常强大的掌控力。这种掌控力平时最大的表现就是必要时注意力与思维非人等级的集中。


  　　而在这种绝境之下，朱阁宏高度紧张，也确实有可能因为过于关注外界的脚步声之类的，而忽略了自己的声音。


  　　——只不过，“听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却依旧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朱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王崎问道。


  　　【不大好】朱阁宏写到【我在意识到自己有失语症而自己从未察觉之后，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我好像变高了】


  　　写到这里，朱阁宏写字的手都顿了一下。


  　　紧接着，他双手颤抖，写下了一行难以辨认的字迹。


  　　【我是不是太高了】


  　　身高的问题，使得诸多习惯都显得有些不协调。比如说握剑的姿势，或者看王崎的角度。


  　　王崎看着身高两米五，算上从头上长出的树枝都接近三米的畸变者，平静的点了点头：“你知道吗？其实我个人还是挺想长高点的……唔，我现在还是这么高，大概是因为我未婚妻比较矮？”


  　　朱阁宏持剑的手抖了一抖：【还有，我是不是变丑了？】


  　　“您知道的，人族对非我族类的审美一向是偏贬损的，这是一种……群居动物的生物本能。”王崎解释道。


  　　【原来如此】


  　　朱阁宏写“此”字的时候，差点将长剑刺进泥土里。他陡然想起了什么，写道：【难道水中倒影也是幻觉？难怪你一直在用镜子观察我】


  　　王崎缓缓的点头：“确实如此。一开始我还怀疑是水的问题，所以用自己的血。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血液近乎万法不侵。但血镜依旧倒影出了正常的人影……”


  　　朱阁宏再次颤抖了一下。


  　　【你看到的镜中倒影是什么样子？】


  　　“就男人的审美来看……真汉子？”


  　　【你看到的居然是不同的幻觉吗？我原本长得一点也不好看……】


  　　“不，抱歉，我错了，确实不大好看。”王崎说得很诚恳。


  　　他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之前并不认识朱阁宏，因此，也不知道朱阁宏原本的样子。换句话说，就算那个倒影里的人不是朱阁宏而是吴彦祖，他都未必认得出来。


  　　“得看看外面有没有认识你的人啊，不然还真不好确认。不过，既然是能够混进尔蔚庄论剑这种盛事的，起码也不是籍籍无名之人。”王崎思索，打算叫上朱阁宏一起离开。


  　　而朱阁宏则缓缓走到水边，跪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


  　　“这真的是我吗？”


  　　王崎也走到朱阁宏身边。他自己在湖中的倒影还是正常的，但是朱阁宏的倒影却和本人完全不一样。这种转变实在是突兀，让王崎不得不怀疑这个地方的真实性。


  　　两人一跪一站，在湖边静立了片刻，身后的木材炸裂声渐渐弱了下去，光也渐渐暗淡。王崎踮起脚拍拍朱阁宏的肩膀：“走了，朱师兄。”


  　　“库。”


  　　——大概是“哦”的意思吧。


  　　王崎和朱阁宏转身离开，朱阁宏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了。


  　　当然，他倒不是真的完全相信了王崎。只不过，在他察觉自己失语症的那段时间里，一直有剑斗兽过来。而那些零散的剑斗兽，全部被王崎一句“烦人啊”外加一记血刀抽死。意识到实力的差距之后，朱阁宏清楚，就算自己反抗不合作，对方也可以直接用强。


  　　两人循着战斗的痕迹一路去与辰风还有艾长元汇合。这两人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但都无大碍。其余的剑斗兽则被他们利用游击战术跑散了，然后又打杀了一些。在王崎和朱阁宏加入之后，四人消灭剑斗兽的部分有生力量之后，就选择了撤离。


  　　路小茜就在黑森林边缘静坐。由于众人不大信任她，所以她也主动保持距离。而这个位置，也能够保证她在第一时间灭杀所有从森林里出来的敌人。见王崎四人走出来，她站了起来，问道：“顺利吗……看来还挺顺利的。”


  　　朱阁宏畸变的身材异常显眼。


  　　“我总觉得你这个时候拔剑把我干掉都可以推到‘以为对方是敌人’上了。”王崎难得调侃一句，然后指了指朱阁宏：“这位是归一盟的朱阁宏朱师兄，麻烦给他也加上封印吧。还有，若是有归一盟的道友认识他的，还请过来认一认人。”


  　　“认一认……人……”路小茜在“人”这个字上停顿了一下，并非是有意嘲讽。她觉得，这位师兄实在是畸变太过了一些，有些不似人形。很难有人能够认出他原本的身份吧？


  　　王崎冲着路小茜招了招手，然后凝出一面血镜。路小茜凑了过来，然后，她也从镜面中看到了朱阁宏的样子。


  　　“啊！”路小茜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的去看王崎的镜像，便正好与王崎的镜像四目相接——王崎也在借着这面血镜观察她。


  　　“看起来在镜子中你是正常的样子，我也是正常的样子……姑且问一句，你看到的我的镜像，应该和我的脸一模一样吧？”


  　　为了躲避追杀，王崎四人在离开的路上并没有确认。而当只有自己和朱阁宏的情况下，王崎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眼中的镜像是不是就真的是镜像——或许他也中了和朱阁宏一样的幻术呢？

  　　路小茜帮他确定了答案：“确实，和你本人的脸一样——我这边呢？”


  　　“脸色和你本人一样不讨喜。”王崎回答道。


  　　“看起来就是‘一模一样’的意思了。”路小茜轻轻笑了笑，不以为意，走到朱阁宏身边，道：“朱阁宏朱……师兄？我接下来要封印你和外天地的交互，以便让你适应这个环境。您做好准备了吗？不要抵抗……”


  　　王崎则走出了森林，继续思索。


  　　——只有朱阁宏的倒影有问题。


  　　——难道说，他是一个特殊的个体吗？

  　　——还是单纯只是在黑森林里面呆得够久？

  　　——陈月玲是否见过这样的异象？如果她注意到而没有说明的话，嫌疑就更大了，只不过……


  　　——参考朱阁宏，过于紧张而没有意识到……


  　　直到他听到路小茜呼唤艾轻兰的声音。


  第三百五十一章 设计实证

  　　“还真是……有点棘手……”艾轻兰用手指戳了戳朱阁宏的胳膊：“小风，你怎么看？”


  　　“这植物必有蹊跷。”辰风则面露难色的观察起对方脑袋上长出的树枝：“虽然我的专业不涉及草木，但是……木质部可以单独成活吗？”


  　　木质部是维管植物的运输组织，负责将根吸收的水分及溶解于水里面的离子往上运输，以供其它器官组织使用，另外还具有支持植物体的作用。相对于人体来说，这就相当于血管和骨架。将树木的木质部插进地里，根本不可能成活，更别说生长出枝叶了。


  　　但是，这么扯淡的事情他就是发生了。


  　　“这株植物和他的经脉、血管纠缠在一起，而且植物本身就有相当不错的灵气亲和性——尤其是对这异种灵力本身。这个家伙的身体里相当于被塞进了第二套经脉，功体有变。按照他之前的行功路线，没有走火入魔都是一个奇迹了。”路小茜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对不住，朱师兄，我暂时没办法封印你的法力。”


  　　朱阁宏看起来怪不好意思的。他写到：【麻烦各位了。大家都是好人啊！】


  　　王崎沉思片刻：“那么接种抗灵素，并让他修行血炼法呢？”


  　　“暂时还是不要。”辰风摇了摇头，指了指朱阁宏胳膊上的细小伤口：“我刚刚切开看了一下，发现这种植物在他体内扎根了——是根系，能够吸收生灵物质【有机物】的根系，明白吗？类抗灵素源质同样有可能被吸收。那样子的话，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万一这玩意妖化了，朱师兄就直接被分尸了！——啊，我失言了，对不住。”


  　　朱阁宏抹平了自己面前的泥土，重新写到：【不妨事】


  　　“说到妖化……”王崎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大树：“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


  　　朱阁宏有些好奇。王崎将自己一路上所见所闻说了，然后道：“在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妖化。就算是被切下来的猪肉、生机断绝的木板和草绳都会妖化，我甚至还见过几个重水妖灵。但是……”他拍了拍树木：“这些树没有妖化，本身就够奇怪了。”


  　　朱阁宏沉吟片刻，写到：【按照你的说法，这确实很奇怪。我在这片森林里徘徊很久了，确实没有见到妖化的树木。】


  　　路小茜皱眉：“不……如果这树木妖化了，我们必定可以发现。在这种灵气环境中妖化的树木，绝对不会有一般树妖的安静性子，必定是残忍好杀的，而且思维混乱，根本不能掩藏自己的行动。”


  　　“怪事真是一桩接一桩……”


  　　王崎嘀咕了两句。


  　　艾轻兰将话题拉回来，道：“朱师兄，你这……病，我们是没办法治好了。如果可以出去的话，这个倒是不难去掉，但是这里，真的没有那个条件。”


  　　艾轻兰说的是实话。朱阁宏身上的植物根系与血管、神经、经脉纠缠在一起，错综复杂，而他们现在没有灵识，也无从了解朱阁宏体内的样子。辰风和艾轻兰的研究范围都不包括“外科手术”。就算理论上他们可以通过手搓设备搞X光之类的东西，也没人会用——毕竟，在这个世界，“法术”才是技术的主流。能够用法术解决的问题，全部都通过法术解决了。


  　　再者，如果是在外面的话，就算这个植物妖化挣脱朱阁宏体内的过程让他四分五裂，朱阁宏也不至于当场毙命。只要救治及时，恢复如初都不算难。


  　　辰风和艾轻兰还在商量救治方案，王崎则向路小茜搭话：“这个结果，你怎么看？”


  　　“结果？什么的结果？”


  　　“幻术。”王崎道：“这个幻术是心灵、精神领域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是光学领域的话……感觉又太过诡异了一点。”


  　　“你觉得梅歌牧有透过所谓的四十九道远距离施展法术的可能性吗？”路小茜问道。


  　　“唔……就我的见识来看，并没有。”王崎语气不大确定：“但是，天人大圣在百亿光年尺度的宇宙上传播元婴法与四十九道，这个体系之内的法门不计其数，甚至法术的总量都超过了神州文字的数量。若说里面有一两种匪夷所思的，也不是不可能？”


  　　“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可以忽视的吗？”路小茜点点头：“如果没有其他解释的话，这个便可作为最后的备选了吧？”


  　　王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并不认为这个有这么简单——不过也确实。周围无论是剑斗兽还是那匹没有本体的触手怪，都不具备施展这种幻术的手段……”


  　　“你方才说你将触手怪的部分触手收起来了？能拿出来看看嘛？”


  　　王崎点点头，取出了一截剩下的触手。路小茜先是碰了碰王崎斩断的断面，赞了一句“好剑术”，然后开始观察触手根部——这倒让王崎有些意外。虽说他使用的其实是长刀，但那个剑阵乃是化自圣帝尊或者洪天大君之一的剑术。


  　　如果现在还是古法时代，搞不好这个女人就是传说中的“空明剑心”“天生剑骨”一类的人物。倒也算是应了王崎之前的那句话——天才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会是天才。


  　　这个时候，艾长元也走了过来。他面色有些古怪，颇为疑虑的看了朱阁宏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哟，老艾，有什么话直接说啊，你一向是有一说一的吧？”王崎有些奇怪。


  　　艾长元走近几步，低声道：“我觉得有点奇怪——我们这里有好几个归一盟的弟子。但是，我们当中并没有人直接认识‘朱阁宏’这个修士，最多也只是听说过或者‘朋友的师兄弟’这样。”


  　　路小茜吃了一惊：“我记得你们也有奔雷阁分支的吧？巧合？”


  　　“希望如此。但是……这也太巧合了一点。”艾长元道：“更巧合的是，我们都不记得朱阁宏这个人的样子了。所以，谁都无法确定朱阁宏的镜中倒影是不是朱阁宏自己的样子。更极端一点说……现在的我们都无法确定，朱阁宏看到的镜中倒影，是不是就是我们看到的镜中倒影。”


  　　“这个倒是可以确认。”王崎走向朱阁宏那边，大声道：“朱师兄，你工笔画如何？”


  　　由于此世今法当道，格物之法大盛，两千年来，工笔画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而元力上人以光学起家，“光学”在一段时期几乎成了凡人都必定知道的常识，明暗、光影、透视等方面，此世甚至远远超过地球的艺术界。而在一些重视考察的门派里，工笔画也属于必修的项目。


  　　不过对于奔雷阁来说，简笔画和留影术就足够应付绝大多数情况了，工笔画没有必要。


  　　但朱阁宏修养倒是不错的样子：【还过得去。】


  　　王崎取出纸笔，递给朱阁宏：“麻烦你将自己镜中倒影的样子画出来。”随后，他又将辰风拉开，道：“兄弟，麻烦你也画一幅。朱师兄水中倒影的样子，你还记得吧？”


  　　辰风点点头，同样取出纸笔，开始作画。


  　　对于辰风来说，工笔画也算是选修范围之一。而朱阁宏的画功竟还不错。不多时，两人的画都差不多了。


  　　王崎取过两幅画，相互比对，点了点头。朱阁宏身体畸变，手指不是特别灵活，画得有些粗糙模煳，但依旧是他水中倒影的样子，而辰风画得也十足逼真。王崎取过两幅画，回到路小茜和艾长元那边，举起两幅画，问道：“确认一下，在你们眼里，这也是一个人吧？”


  　　路小茜和艾长元点点头。


  　　王崎道：“这下基本就可以确认了，我们看到的应该是同一个形象，除非……”


  　　“那个幻术就连画都能识别？”艾长元脸色阴沉。


  　　在早期，“识图”被认为是相当简单的功能，在地球，早期的计算机开发者甚至是让学徒去处理计算机识图的问题的。可实际上，人想要识别、处理一个图像，就需要动员接近一半的脑神经。


  　　而想要辨认“工笔画里的人”和“本人”这种无法通过简单对比完成的处理，更是超过了一定界限。如果真是这样，今法修们说不定就得面对一个附带人工智能的幻术了。


  　　“原理不明，意义不明……”路小茜摇摇头：“我觉得，我们或许需要做更多的实证，去检测这个幻术的机制。”


  　　王崎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朱师兄的畸变不是使得他身高远比原本高吗？我们可以如此这般……”


  　　数分钟之后，朱阁宏面前出现了一个一丈一尺高的巨大血镜。这是消耗了数人的妖血才完成的。而他背后靠着的，则是一块巨大的木板，木板表面上则有着如同棋盘一般纵横交错的直线，上面还有刻度。


  　　路小茜站在血镜之后，对着正在观察朱阁宏虚相周围的刻度线的王崎问道：“怎么样？观察到了明显的扭曲吗？”


  第三百五十二章 诡异镜像

  　　P图是一门技术活。尽管在商品社会，“越先进的东西操作起来越简单”是一条颠扑不破的道理，秉持着这一理念，越来越多的程序员和工程师开发出了一代又一代操作越来越简单的美图软件，但是，美图总是有极限的。


  　　猪腰子脸或许可以变成鹅蛋脸，但是变成瓜子脸，难度先天就比西瓜子脸变成瓜子脸大。所以，某些依靠美图过活的人周围日常出现空间扭曲、光影异常之类的事情，也就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这个“幻术”——或者说施展这个幻术的神秘人，显然不是三流网红。


  　　“身高，一米九，不到两米……”王崎看了看那个刻度，道：“所有直线都还是直线，没有出现任何弯曲……抠图抠得强，毫无破绽……”


  　　“那么，看看这个镜像与周围环境的融合程度。”王崎点点头，举起手，将手举到两米左右的位置。


  　　镜子当中的王崎也将手举到两米左右的位置——比朱阁宏的镜像略高一点的程度。


  　　然后，他飞快的伸出手——在镜像当中，这个动作应该是从朱阁宏的头顶擦过，但是实际上，王崎的手无法穿过朱阁宏的胸口。


  　　然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现实当中，王崎的手砸在朱阁宏的胸口。


  　　镜像当中，王崎的手砸在朱阁宏的额头上。


  　　王崎冷汗冒出。他很确定自己的动作没有变形，这一下应该是擦着镜像头顶过去。他好歹算是结丹期修士——虽然现在没有金丹，但是他完成我法如一、修成虚实两相修法之后，光凭身上残存的法力进行虚相修法的模拟，就可以做出等价于金丹的“模拟器”。以他对肉体的掌控能力，“动作偏了一点”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发生。


  　　不过，研究之中，自己的主观是最信不得的。为了防止真的出错，王崎踮起脚，再次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这一次，他的手打在朱阁宏的脖子上。


  　　而在镜像之中，王崎的手同样是打在朱阁宏的额头。


  　　不差分毫。


  　　王崎很确定，自己两次拍打朱阁宏的位置不一样——周围其他人也可以进行佐证。但是……


  　　镜像当中……自己两次击打的部位一样？

  　　这太可笑了！

  　　王崎看向路小茜。路小茜对王崎道：“你两次击打的方位，确实不一样……”


  　　“处理能力真是逆天啊……”王崎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但是这样子的话，违和感未免也太大了一点，不至于有让人毫无觉察的能力吧？”在后方，艾长元道。


  　　朱阁宏为难的抠抠脸，在地上写到：【我逃得性命已经是不易了，哪里有心思照镜子，就算有伤口，只要不致命又不影响行动，我基本也是用法力绷着，都懒得处理了。】


  　　“不过，这样子的话，有些事情，镜像就很难解释了啊。”王崎道：“如果朱师兄的胳膊上有个伤口，结果在镜像当中却挪移到脖子上，这很轻易就能看出破绽……”


  　　他取出一根钢针，道：“得罪了。”


  　　这一次，他飞快的将钢针插向朱阁宏。如果按照镜像的高度，这一针应该插入朱阁宏的眼球。但是，按照现实的话，这一针应该是插在朱阁宏的肩膀上。


  　　然后，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现实中，王崎高高的抬起手，将针插在朱阁宏的肩膀上。


  　　而镜像中，王崎一只手平举，将针插在朱阁宏的肩膀上。


  　　“嘶……”哪怕是以王崎的心智，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也不禁觉得渗人。这就仿佛在看灵异影片一样。


  　　镜像仿佛是一个跟他玩了多年“模仿游戏”的朋友，而有一天，这个“朋友”突然和他……翻脸了？


  　　这不可能！这简直就是在向这个世界的“大道”翻脸！

  　　有那么一瞬间，王崎突然觉得血镜之中的那个虚像，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镜像。而“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阴测测的……讥讽？

  　　他无比想要打碎这面镜子。


  　　“呼……真的……太让人难受了。”王崎道：“这个森林里面，镜像全都是有问题的。”


  　　路小茜声音也有些古怪：“不过，也算是不出所料。不是这种程度的骗局，也不至于……”


  　　王崎附和的点点头。


  　　“不，不一定。”艾长元代替朱阁宏，站在落地镜面前：“老王，你再对我重复一次。”


  　　王崎照做。这一次，镜子里面的镜像和外面的实体完全一致。


  　　“仿佛存在两个图层，其中，朱阁宏师兄就站在第二个图层上，我们则存在于第一个图层上。只要与朱阁宏发生交集，为了不出现逻辑上的错漏，我们的镜像也会改变——可以这样理解吧？”路小茜总结道。


  　　“可为什么不是我们所有人的镜像都出了问题呢？如果我们所有人的镜像都被替换了，那事情反而简单了一些。”王崎道：“到底是什么机制在判断，我们的镜像什么时候应该处于第二图层，什么时候又应该处于第一图层？”


  　　“如果所有的修改……不！”艾长元惊到：“这一次路小茜说得没错啊，老王。你前两次动作，还记得吗？都拍在朱阁宏身上的那两次？如果我们的镜像一开始就是假的，那么前两次的时候，镜像中的你就不会拍在朱阁宏的额头上，而是改变动作，拍在他的胸口与脖子上！”


  　　“也就是说，这个机制内秉的原则，是‘以最小幅度修改达成目的’？”路小茜思索道。


  　　王崎道：“可是‘改动幅度’的‘大’和‘小’，都是相对概念，而且是模煳的相对概念，无法定义吧？就‘修改的像素数量’来看，说不定前两次的改动，并不比最后扎针的那个小呢？”


  　　路小茜道：“就‘结果’来看，你拍打朱师兄，并不会留下一个长时间的影响，只会有一瞬间的触觉。对于朱师兄来说，这都是可以靠‘错觉’搪塞过去的。但是你在对方身上扎针，就等于留下了一个可见的、可持续的变化。就‘事件’的‘影响’来看，后者的‘影响’比较大。”


  　　“根据事件的影响……”王崎若有所思。他再次对着朱阁宏招招手，让他站到镜子面前。


  　　【这次又要做什么？】


  　　王崎抽出一张纸条，飞快的写了什么，然后站到朱阁宏的身后，踮起脚，将纸条举到他后脑勺的高度上。


  　　“镜像当中能看到内容吗？”


  　　艾长元仰起头，看着朱阁宏镜像的脑门上伸出的两只手，神色复杂：“这个时候干嘛写脏话？”


  　　“如果梅歌牧还看着这边，就给他添点堵。”


  　　“……你不觉得，这个时候写一写‘我们必将知道’之类的话，或者‘我知道你能看到’，要帅很多吗？”


  　　“……也许，你是对的？”王崎也突然觉得自己逼格有点不足。然后，他飞快的将纸条拍在朱阁宏的后脑勺上。上面附着的小法术让它自动贴在对方脑后。


  　　王崎从朱阁宏身后转了出来，发现纸片并没有如同灵异事件一般悬浮在空中。


  　　“嗯，至少，这个幻术没有读心或者预测未来的效果。也算意料之中。”王崎轻轻叹息，摇了摇头。


  　　他彻底不能理解这个幻术的机理了。


  　　路小茜道：“那么，最后一项实证……完成计划吧。”


  　　她将巨大的镜子一分为二，然后，她和王崎各持一面，在朱阁宏的两边相对而立，镜子映出了对面镜子的镜像，而镜像中的镜子又映出了镜子本身，无限循环，仿佛两面镜子之间，有无限的空间。


  　　虽然由于血镜材质的关系，那些镜像中的镜像显得越来越红，更远处就不可见了。但是，在能看到的范围内，无数或正或反的青年静默的排成一排。


  　　只有最中央的本体，不是人形。


  　　王崎将镜子插在地上，叹息：“真搞不懂啊……”


  　　……


  　　其他人走后，朱阁宏就拿着两面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怎么也看不够。


  　　良久，他叹息。


  　　镜子中的青年也在叹气。


  　　就在这时，脚步声出现了。他抬起头，发现一个陌生的女性修士，正搀扶着那个不知名……哦，据说是叫“陈月玲”的女人。她失了一条腿，行动不大方便。


  　　曾经的“同甘共苦”“生死与共”都被证明是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结果之后，朱阁宏反而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了。他挠了挠头，道：【不好意思，真没发现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之前对师兄多有误会，真是……这真是我的不是。”陈月玲面带愧色：“不管怎么说，师兄终究是救了我的性命。而我……我方才，真禽兽不如了。”


  　　她走到朱阁宏面前，深深弯腰：“还请师兄谅解。”


  　　【不妨事。】


  第三百五十三章 短暂修整

  　　王崎坐下的时候，只觉得火光太过耀眼了，灼热的气息几乎要烫伤皮肤。


  　　那是今夜的篝火。得益于这里的树木，修士们终于不用再节省柴禾。将树林里的树木和岩石按照一定结构一定比例搭成篝火堆，就可以控制住燃烧的速度，让燃烧不至于像爆炸那么猛烈。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靠近了一点。今天的事情，确实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炙热的空气仿佛能够驱散一点阴沉沉的腻在心里的不快。


  　　“……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就停下？老王？老王？在听吗？”艾长元的话飘进王崎的耳朵。他这才隔着篝火堆回答道：“什么？”


  　　“实际上，我们可以继续实证的吧？继续验证那个幻术的机制！”艾长元道：“那个幻术绝对会存在什么破绽的。我们一次一次的试探，肯定能够找出它的逻辑……”


  　　“这样啊……”王崎看起来还在思考什么，不是特别上心的样子。


  　　“实际上很简单啊，比如说，让朱阁宏试着穿过液态的镜面——镜像与实体的身高和身材都不一致，如果对接的时候……”


  　　路小茜摇摇头，打断道：“根据陈月玲的说法，朱阁宏是进入过水域的。他当时有半个身体都在水里。这个幻术肯定有什么机制修补这个漏洞。”


  　　“那么，我们多做几面镜子……”


  　　“老艾，没那么多血啊。”王崎摇头：“虽然为了避免血液妖化，大家是定期换血的。但是，作为血炼法根基的新抗灵素总量还是有限。我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陷入苦战。这个时候为了一个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实际利益的问题消耗生存必须的资源，就太不智了。”


  　　艾长元惊道：“怎么会？那个幻术内秉的逻辑、机制……”


  　　“辰风那家伙在几年前跟我讲过一个概念——真正强大的幻术，其实只有两种。”王崎伸出两根手指，然后放下一根：“第一种，是绝对无法察觉的幻术；第二种，则是即使察觉了也会受到影响的幻术。”


  　　“而这两种幻术以外的幻术，都无法在斗战之中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王崎收起手指，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森林：“老艾，你觉得这个幻术在这两种幻术之内吗？”


  　　“不在。”艾长元摇头。


  　　“是啊，明显不在。”王崎摊手：“这玩意在暴露的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作用了。我们既然能够想到如同利用镜面逼迫‘幻术机制’对景象进行越来越大的修改，就意味着我们也能够用简单的装置对这个幻术机制进行预防。实际上……这玩意从头到尾真正发挥的作用，就是让朱阁宏那家伙察觉不到自身的异变。而当我们知晓这一点之后，这个幻术实际上对我们就没有威胁了。”


  　　艾长元楞了一下，然后才猛的拍手：“对啊！那我们还担心个什么！”


  　　“实际上……‘让朱阁宏觉察不到自身异变’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吧？”王崎叹了口气：“我之前也分析过，朱阁宏的异变是相当特殊的。而这种异变的源头，大约就是在这片森林当中，而这个异变的‘目的’，又偏偏是掩盖这种‘异变’。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一种针对“人族”或者说“我们”的、有恶意的玩意……


  　　“但是按照路线，我们必须过去吧？”艾长元挠了挠头。


  　　“所以，比起幻术本身的逻辑，我倒是更关心这个幻术的真正目的、作用的方式等等……”王崎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需要弄清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是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艾长元挠了挠头，也有些垂头丧气：“也是……得，下一步怎么办？”


  　　“尝试着干掉那些剑斗兽吧？或者进入那个所谓的迷宫……”王崎思考道：“就是不知道‘迷宫’是不是也是那个异变机制的作用范畴了。”


  　　“按照陈月玲的说法，迷宫里面，还有一种唤做‘狱火机’的魔物。”路小茜道：“按照她的说法，‘狱火机’的实力远大于‘剑斗兽’。”


  　　“还有这种……”王崎手不知道往哪放的比划了两下，词不达意：“还有叫这种名字的怪物？”


  　　“据说本质是‘天魔’——约莫就是被改造过的魂魄吧？那玩意塞进机关里得到的东西，是非常强大的机关兽。”路小茜道：“我或许不惧，但对大家来说，兴许是一场苦战。”


  　　“还真是自信啊。”艾长元站起身，挠挠头：“总之，必须走是吧——也是，不走不行啊，那个疯子的狗腿随时会过来。我还是继续去做我的工作好了。”


  　　艾长元走后，王崎也取出纸笔，准备继续自己的工作。


  　　“喂，王崎。”路小茜唤了他一下。


  　　“什么？”王崎抬起头。


  　　“对于那个幻术，我倒是抱有几个疑惑。”路小茜道：“这个幻术到底是在哪一步改变镜子反射出来的光的？”


  　　那个法术改变的不可能是实体反射出来的光，因为那样的话，朱阁宏畸变的样子在人眼中也会被篡改为正常的模样。它改变的只有可能是镜像。


  　　王崎摇头：“推定的话，就只有光射入镜面、射出镜面的一瞬间吧？刚才，尝试靠近那镜面，也没有观察到那个镜像的变化，大概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吧？”


  　　“那么，这个幻术的‘本体’在什么地方？”路小茜道：“镜面吗？我们的镜面是我们的妖血做成，你说过，不可能有外来的法术在上面生效。空气吗？但是你说，靠近镜面观察不到镜像变化？或者说我们的眼球表面？可那样的话，它又如何识别镜像和本体呢？”


  　　这是常识。一个法术与它的作用对象之间必须是有联系的。或许这种“联系”只是灵力维持的不稳定通路，但是这是必须的。法术也必定有一个物质性的实体才行。


  　　王崎抠头：“不知道啊……怎么想都不对。”


  　　一般来说，镜像与本体之间存在左右颠倒、手性逆转的问题，但是，“镜像的镜像”却与实体方向一致。而当朱阁宏进入两面镜子之间的时候，无论是他的镜像，还是他镜像的镜像，都是正常人的样子。


  　　仿佛只有这个本体有问题。


  　　“它简直超过了我们理论的范畴……”


  　　“实际上，我们理论能够解释的东西还很少。”王崎纠正道：“这个宇宙存在了几百亿年呢，远古的文明留下了遗产，让整个宇宙都变得畅通无阻，且仿佛近在咫尺，但是利用这些遗产的——不管是我们，还是那些所谓的‘天眷遗族’，只怕都不曾触摸到古老者的皮毛。我们不过是比某些我们鄙视的野兽要强一些。”


  　　路小茜诧异的看了不远处一眼：“呼，你这句话，难道不会有动摇军心的嫌疑吗？”


  　　王崎满不在乎：“一心觉得我们已经得了道的人，还有那些不承认这种‘差距’的人，都应该在‘那边’吧？”


  　　王崎指了指上面，可路小茜清楚，他说的是“梅歌牧那边”——或者宽泛的说，“敌人那边”。


  　　——不能正视吾辈之“道”的人，都已经背叛了，或者已经有背叛的动机了。


  　　想了想索漫辰的血泪控诉，又想了想那些音容笑貌仿佛还在耳边的师兄弟，路小茜点点头：“确实是啊……”


  　　“前几年的时候，我们万法门还觉得自己已经接近‘道’了呢。结果，我自己就证明了，万法门现在的水平，距离真正的‘道’还很远。将现有的算学颠覆三五次都未必能够触及最后最终的‘道’。”王崎看了一眼路小茜：“你们那边……或许也是一样？”


  　　“嗯，我们倒是越来越接近‘可观察’的极限了呢。”路小茜摇摇头，也只是苦笑。


  　　——难道我们真的在逼近凡俗的“极致”吗？


  　　——难道只有天人大圣那种天生伟大的存在，才能探求最终的道？

  　　王崎看着路小茜，然后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手中的纸上：“你有什么洗刷自己嫌疑的办法吗？”


  　　“道友，我身上的嫌疑不还是你惹出来的吗？”路小茜有些好笑的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摇了摇头：“不行，在这种情况下，我确实没办法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仔细想来，我的同门之中，有理由背叛的确实有，但是无论是哪一个，又都不像。这种前提下，我自己都没办法找到洗清自己的办法。”


  　　王崎撇撇嘴，表示遗憾。路小茜自己都想不到办法的话，他就更没办法了。甚至极端一点，路小茜无论做什么，都有可能只是“弃车保帅”的行为，除非梅歌牧真的被打倒了，不然这种嫌疑就一直存在。


  　　想太多的悲哀。


  　　路小茜最终觉得这个话题太过不友好。她换了个话题，道：“说起来，艾长元师弟现在的工作……”


  　　“一个过于复杂的空间模型。”王崎抬起头，停下笔：“你也看了？有什么想法？”


  　　“老实说，引力是我……不，是整个缥缈宫都不大擅长的领域。”路小茜摇了摇头。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厚道


  　　“老实说，引力是我……不，是整个缥缈宫都不大擅长的领域。”路小茜摇了摇头。


  　　仙盟现有的诠释“引力”的理论，都是基于相形之道【也就是地球所谓的“相对论”】的，这一理论是立足于宏观世界。而缥缈之道则从属于引力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微观世界。


  　　这两门理论的分歧不弥和，路小茜就注定对这类问题感到苦手。


  　　“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想法，现有的理论根本就没有面对过这样扭曲的空间——而且我们的观测数据本身就不全面。”王崎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自己面前的草稿纸上。


  　　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如果现有的理论不行，那么就可以来一点“新东西”……


  　　他知道自己的理论最终会走向何方。起点、终点和开始的路径都知道了，只有后面的路径还在迷雾之中——但地球的记忆让他好歹是持有地图的。就算这“地图”——日渐模煳的地球记忆——如同孩童涂鸦一般，比例尺都未必正确，但却强过“两眼一抹黑”无数倍。


  　　笔尖继续落到纸上。


  　　路小茜见王崎对这个问题谈兴不高，便将视线放到王崎手上的草稿纸上：“这是，你上一次做的东西吗？”


  　　“只能说，一点想法而已。”王崎道：“来不及完成，大量的过程都必须跳过，还有很多地方只能靠直觉补完——而我们‘这边’可不崇尚这么使用‘直觉’。”


  　　“连宗和离宗？”路小茜盘膝而坐，五心向天，似乎是要打坐入定，只不过口头的话题还在继续：“想不到道友你居然还是这么看重这个分歧的人。”


  　　“你觉得呢？”王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难道不是这种人吗？”


  　　“按照苏道友的说法，你此时所写的东西，将会贯穿离宗和连宗，甚至有可能将两门算学合二为一。”路小茜道：“我觉得，有这种心思的人，大抵是不大在意门户之见的。”


  　　“这非是门户之见，而是大道之争。”王崎笔头转了转，指向路小茜：“按照你这个说法，相形之道经过验证，在宏观世界肯定是正确的，缥缈之道也能够解释微观世界的许多现象。而你们和归一盟都希望这两门大道可以合二为一，形成一个自洽的新体系——那么，你们和归一盟之间的矛盾就不存在了吗？”


  　　路小茜摇摇头：“不，这不是一回事——物质世界只有一个，所以，真相也应该只有‘一个’。”


  　　“算之道非是人造，乃是自有自在的。算学则是用来描述此道的学问。‘道’唯一，那么这个‘学问’的最终形态，同样也应该只有一个。”王崎指了指自己：“区别在于，我觉得连宗那个路子，肯定有错误的、不能窥得全貌的地方，所以，这个‘合一’，也只能按照我这边的思路来。”


  　　——而且，布尔巴基学派理论的延伸……


  　　沿着格罗滕迪克指明的方向，就必然可以触及那个“或许没什么意义的理论”。


  　　而在这个宇宙，“理论”和“技术”的关系就与地球所在的无灵气宇宙完全不同了。


  　　……


  　　最终，辰风和艾轻兰确定了朱阁宏的治疗方案。他们将与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外加主血管纠缠在一起的树根取了出来——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复杂的过程。在完成这一步之后，他们就会在朱阁宏的主要经脉之上施加封印，甚至使用截脉术阻断对方经脉，让朱阁宏保持一套相对独立的经脉系统。


  　　这样子的话，就算树木妖化，朱阁宏也有一定几率护住自己的性命。


  　　另外，这树木也并不一定完全是坏处。至少根据艾轻兰的观察，这植物细胞本身就有吸纳异种灵力的能力。这玩意在朱阁宏体内扎根之后，就起到了类抗灵素物质的作用——只不过朱阁宏自身不能利用这股力量罢了。


  　　然后，辰风和艾轻兰还准备在朱阁宏体内注射微量的类抗灵素，保持对方功体整体稳定的同时，也观察树木对类抗灵素物质的反应。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会逐步加大抗灵素的剂量。


  　　毕竟，血炼法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力量来源了。


  　　而这个过程，首先就要朱阁宏自己尽可能的收束法力，然后路小茜出手，将那些法力尽数禁锢在朱阁宏的主要经脉之中，然后再由辰风本人操刀——艾轻兰在这方面倒是不如辰风。


  　　手术总共持续了五个时辰。之后就是注射新抗灵素之后的观察。艾轻兰原本打算在这里多停留一天半——这个时间，对于仙盟标准的药物实证来说，简直连零头都算不上，短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这无疑也是一重风险。谁都知道，梅歌牧不会让他们在路程上拖延太久。


  　　可王崎却支持这个决定。看样子，他甚至有多拖几天的想法。


  　　倒是朱阁宏自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在从众人这边知道黑幕的存在以及众人面对的窘境之后，坐立不安，写到：【若是因为我而打乱了大家的计划，那可不好。我在这里的话，身体还算稳定，就算不治也未必会死——总得来说我已经习惯了。】


  　　而王崎则表示，这暂时的停顿，也不完全是因为他。


  　　在手术完成三个时辰之后，朱阁宏第一次离开黑森林，来到了裸露的火成岩地带。


  　　而在脚触及石头地面的那一瞬间，朱阁宏眼中溢出了泪水。


  　　——兄弟……我走出来了……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死在森林边缘的同伴。


  　　“别哭别哭。”苏君宇笑嘻嘻的跑了过去，道：“朱师兄，这种时候就应该赋诗一首，抒发胸中情感啊！”


  　　朱阁宏摆摆手，想要在地上写字。但是他的剑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只打出一连串的火星，却是连个白印子都没有。


  　　朱阁宏一愣，想起这里已经不是黑森林，地上没有泥土。他除非使用结丹期的全力来写字才行。他收起剑，然后掏出自己之前用来刻字的石块，然后蹲下来。但是此时他身体不同常人，在地面写字有些不适应。苏君宇取出一块石头，递到朱阁宏面前，道：“用这个，说不定舒服点。”


  　　朱阁宏手中石片在岩石上划了两下，却只能留下极淡的痕迹。他写到：【有心了，有心了。只是我确实不擅长诗词一类的文墨。】


  　　他想了想，又另起一行：【尝闻苏道友是个仔细的人，待人接物皆是练达，就连我写字不便这事也考虑到了……就是这还是写得手痛。】


  　　苏君宇吹了吹，那岩石相互碾压擦出来的粉末被吹去，真正的痕迹看的异常吃力。苏君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取出木板：“这东西或许拿在手里有点吃力，而且面积很小，但是写起来很方便。”


  　　朱阁宏点点头，接过木板，然后轻轻的写道：【谢谢】


  　　木板长度不够，也写不了更长的句子。


  　　朱阁宏没有注意到，苏君宇已经将那一块石头给收了回去。


  　　几分钟之后，苏君宇找到了奋笔疾书的王崎，将石头扔在他面前：“老弟，我觉得咱们这样不厚道啊？”


  　　“嗯？”王崎压住草稿纸，防止它们被石头落地带起的风吹走。他问道：“怎么？”


  　　“你要试探他的指力，直接当面说就可以了吧？”苏君宇道：“这样试探，不厚道啊。”


  　　“双盲同样显得不厚道不是？如果受试者的主观情绪有可能影响结果的话，隐瞒一部分内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王崎如此说道。他看了看石头，费了老大劲才找到痕迹。


  　　“这真是他刻的？”王崎问道。


  　　“嗯，他都说手疼了，估计也没更大的力气了。”苏君宇断言。


  　　王崎叹了口气，取出另一块岩石。两块石头之间的断面竟严丝合缝的贴在了一起。


  　　这是那块刻着“朱阁宏绝笔”的岩石。而苏君宇刚才拿走的，则是这块岩石的下半部分——也就是之前埋在土里的那一段。


  　　王崎指着上面那截清晰可见的文字：“很没道理啊？这是同一块岩石吧？上半段和下半段质地差距没道理这么大吧？”


  　　苏君宇眨眨眼：“你说，这也是朱师兄刻的？”


  　　——这不合天道好么！


  　　而几个时辰之后，艾长元走了过来，带来了另一条消息。


  　　“在黑森林的范围之外，朱阁宏的镜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艾长元道：“我们可以肯定了，那种变化就局限于黑森林的范围之内。我们一路上并没有遗漏什么东西。”


  　　苏君宇关切道：“那朱师兄现在怎么样？”


  　　“好像很受打击，没有大碍。他也知道，只要出去就不是问题。”艾长元道。


  　　而王崎叹了口气：“越来越搞不懂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战


  　　篝火最终熄灭了。


  　　经过短短三天的修整之后，修士们都恢复了一定精力。王崎、艾长元、艾轻兰却是例外。他们三个是最拼命的研究者。无论是这里的时空模型，还是抗灵素，都是他们战斗或者逃离的希望。


  　　王崎所做的，则是纯粹的理论。虽然说在这个时间做对现状没有什么太大联系的纯粹理论，看似有些浪费甚至儿戏，但是——人活着就得有梦想啊！


  　　而王崎所做的，无疑就是这群今法修士的梦想。虽然大家都被称为天之骄子，但是在进到这个绝境之前，也只有王崎，成功的在万法门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或许也只有他，在这种绝境下才会有那么多“不写完都舍不得死”的玩意。


  　　在这里的人，比谁都希望自己也能有“写不完就舍不得死”的东西存留下来。


  　　对于“梦想”，所有人都还是理解的。


  　　“不好意思，起晚了。”王崎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走到黑森林的边缘：“我们走。”


  　　“嗯。”宗路拓低声应道：“去拆那些劳什子剑斗兽的老巢。”


  　　对于那些梅歌牧改造出来的怪物，他一向是抱着很重的杀意的。


  　　王崎叹了口气：“再重复一次，我们这次的首要目标并非是歼灭剑斗兽，而是穿过这片森林，并在不危及自身的前提之下与剑斗兽战斗，取得数据的同时磨练自身……”


  　　“行，行，我懂。”宗路拓打了个哈哈。王崎最终摇了摇头，决定还是看好这个小子，免得他最后脑子一热冲了出去。


  　　一行人缓缓的进入黑森林，彼此之间都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由于在这个环境下，法术等能够及远的手段够被限制得很厉害，基本只能靠近身战，所以大家不用分的太开来防止大范围的法术冲击。一丈到三丈，就是最适合修士反应的距离了。


  　　朱阁宏当仁不让的走在最前面。他在这个森林里与剑斗兽周旋了月余，对这里的地形比较了解。而失去战斗力的段小川则背着尚不能自己行动的陈月玲，和行动不便的吴安杰走在最后。


  　　一行人走得很小心。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一路上却并没有什么危险。


  　　“唔噜咕噜咕娆……”朱阁宏嘀咕了几句。辰风上前问道：“朱师兄，怎么了？”


  　　朱阁宏这才意识到自己患上失语症，旁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在地面上写到：【我只是觉得比较奇怪，印象当中，这座森林里面应该算得上危机四伏才对。除了剑斗兽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说水蛭还有灵体一样的怪物。】


  　　“水蛭？灵体？”辰风眉头皱起。在这个地方，弱小的生灵不是妖化了就是死了，没有其他可能。像水蛭这种低等生物，根本不可能保持原有的姿态。至于灵体……这个地方的灵力强度太高了，脱离的稳固而有序的物质结构之后，纯粹的灵力场同样很难存在。


  　　从理论上来讲，这里既不会有水蛭，更不可能有鬼怪一类的灵体。


  　　但是，这些情报却是朱阁宏用命拼来的。辰风没有轻视，而是轻轻的快步移动，将这个消息告诉艾轻兰、王崎等几个人。


  　　“水蛭？”艾轻兰低声道：“不大可能吧？而且王师弟他之前不是也冲进湖里打了一通吗？”


  　　“为了寻找那触手怪物的根部，他翻了淤泥。但是不只是触手怪物本体找不到，这淤泥里似乎都没有生机——就连微生灵都没有。”辰风说道：“而且，这个树林里面的生灵，就只有我们和剑斗兽，而按照他的说法，剑斗兽一般不会进入水域，所以……”


  　　“就算有水蛭，也应当是饿得要死的水蛭……”艾轻兰低声笑了两声：“希望这部分和所谓‘踩断的枯枝’一样，只是个幻觉吧……”


  　　“希望。”辰风嘴上说着，心中去不大抱希望。如果两个人产生了相同的幻觉，那要么就是一个碾压级别的幻术在作用，要么就根本不是幻觉。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很糟。


  　　而王崎似乎对这些没什么想要。当辰风将这件事说了折后，他只是思索了一二，然后道：“嗯，我了解了。”


  　　在没有更多资料的情况下，他也无法进行进一步的判断了。


  　　不过，之前也说过，真正能够决定胜负的幻术也就两种，“绝对不会被人识破的”和“即使被识破也无法避免被影响的”。一个幻术在被识破并且对方有了防备的瞬间，就已经失去了大半的作用。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只需要小心防备就可以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水域边防。修士们纷纷取出自己储物法器当中空着的容器，在这个面积极为宽广的浅水湖边上汲取水。这些水很奇怪的都保持了轻水的形态，陈月玲和朱阁宏还有其他两位已经牺牲的修士就靠这个水过了个把月。这谁已经被证明可以饮用了。而陈月玲的引用则证明了，这个水并不是朱阁宏身上异变的元凶。


  　　尽管还不能完全肯定这玩意无害，但是在自己携带的清水全部喝完之后，或许修士们将不得不使用这里的水保持自身万全的状态。


  　　在绕过直接诶片水域之后，众人开始接近这一层的出口。


  　　“出口和剑斗兽的老巢环形斗技场有一段距离，我不确定那里是否会有剑斗兽跟我们战斗，所以这里，我会独自离开一趟，去那边侦查一下，条件允许的话，还会顺便引来一些战斗力合适的剑斗兽用来测验我们的战斗能力。”王崎站在一棵树上，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计划。


  　　虽然他因为失去了金丹而损失了许多实力，但是血炼妖力损失不大，且境界还在，战斗力依旧是超过绝大多数人。并且他所掌握的手段非常驳杂，敌人很难找到克制他的方法。所以，这种侦查任务由他去最为合适——至少打不过的话，他也可以很轻松的逃离。


  　　交代完之后，王崎无声的离开了。


  　　而众人则开始靠拢。擅长防御的人自动到前面组成防线，而长于爆发的人则养精蓄锐，准备自己必杀的一击。


  　　艾轻兰似乎有些出神。她站在一棵树边，轻轻的摩挲树皮。


  　　“兰姐，怎么了？”辰风拉了她一下。


  　　“没……”艾轻兰摇了摇头，问道：“周围的异种灵力确实减少了，对吧？”


  　　辰风点了点头：“嗯，相对的，血炼妖力的恢复速度略有降低。但是，这种降低还算是可以接受的。”


  　　外面的异种灵力浓度实在是太高了，即使不想吸收，力量也会灌入体内，众人实际上是在努力将这些有害的力量排出体外。而血炼妖力所谓的“恢复”也只是一种被动的过程。在这里，异种灵力的浓度固然是大大降低，但是修士们也不用消耗自身精力去对抗那种入侵，所以总体实力没有变化。


  　　“不，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现象？”艾轻兰看了看身边的树木：“如果找出理由的话，或许这些树木就是。这让我想起了萳族的‘家园树’。”


  　　萳族语中，“家”与“树木”是同一个词。他们的星球困锁着一个夺舍了蚁族封爵的萳族古仙，悬浮大陆之上和悬浮大陆之下的灵气环境也有微妙的不同。家园树就是蚁族封爵最后调制出来抵御这种侵蚀的生灵。


  　　“那种萳族树木的根系可是地面部分的许多倍呢。除非这片森林所有的树木都是共用一个根系……”


  　　辰风的话还没说话，“某种震动”碾压立刻他的鼓膜。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刹那间，他就已经恢复。他转身去抓艾轻兰，但是却抓了个空。


  　　艾轻兰突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惊恐的叫喊声才出现。


  　　……


  　　“贾维斯，现在我能够使用的神瘟咒法已经整理完毕了吧？”


  　　【对改造生灵神瘟咒法，共十二条，包括七条用来攻破改造生灵体内人工意志，三条挤占运转空间，两条建立……】


  　　“足够了。”看着面前巨大的环境石制建筑，王崎压低了身体，准备冲进去。


  　　可就在这时，巨大的建筑突然坍塌。


  　　“什么？”王崎大吃一惊。他预想过许多种情况，甚至考虑过自己战斗后不小心打垮这座建筑，可偏偏就没想到，自己进去之前，这个建筑就自己坍塌的可能性。


  　　清越的金属声从废墟卷起的烟尘当中传来。烟尘卷开，里面巨大的金属怪物冲了出来。它看着像是某种禽类的机关兽，背后有着半透明的薄膜的翅膀，双脚粗大。而胸口似乎还带着许多纤细的畸形的肢体。而它的背后，有着两个发着幽幽白光的巨大琉璃管。


  　　“这画风，和所谓的‘剑斗兽’根本就不搭啊……”王崎喃喃：“如果说这玩意不是剑斗兽的话……”


  　　——那么建筑物内原本的剑斗兽们去哪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战【2】


  　　怪异的事，不可能的事。


  　　在目睹环形斗技场坍塌、一个机械的造物从里面出来的，王崎心中涌出了这样的念头。


  　　尽管自从陷入这个区域以来，神州仙道的“常识”就不断的在这一帮修士面前崩溃，但是逻辑依旧是存在的。


  　　可自从进入这个黑森林之后，“逻辑”也开始崩塌，违背常理的事情乃至理应不可能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看上去像是机械的东西？

  　　——由于灵力的存在，整个宇宙都不应该存在过于精密的普通机械才对……灵传机关？

  　　——不不不，在这之前……


  　　——不是说高阶的剑斗兽一般不会离开这个地方吗？那些所谓的高阶生灵在哪？为什么这个地方这么简单就被拆了？

  　　——这东西又是……狱火机？


  　　王崎意识之中念头飞转，异常迅速的重新摆好硬战姿势。


  　　而这个瞬间，那头名为“狱火机”的怪兽也发现了他。怪兽仰起头，背后的白色发光管体骤然绽放出耀目的光芒。随后，刺骨的阴气迷茫，王崎的身体本能的感到“恐惧”。


  　　他仿佛在面对一个巨大的坟场。


  　　“元婴神通域……阴魂……”


  　　王崎眯起眼睛。只一个照面，他就意识到这个玩意到底是什么了。


  　　这个狱火机背后的发光管体内，充斥着某种灵体。这些灵体并不是独立存在，而是某一个法度——某一个元婴神通域的一部分。


  　　就像是当初的混世魔王一样。


  　　只不过，这里的灵气环境和黑森林之外并不一样，两亿年前龙族仙人上位消散的力量氤氲而成的异种灵力，在这里略少一些。而密度同样大到可怕的通常灵力也充斥于此。对于元婴神通域来说，这个环境远比外面的环境友好。


  　　“糟糕……”


  　　而在这一瞬间，王崎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算计了。


  　　他手上准备的对策，全部都是针对“改造人”的。几个月的战斗下来，大家也已经默认了敌人主要就是梅歌牧改造的人类。


  　　但是，如果不呢？

  　　如果王崎的对手是没有自我的机械，那么……


  　　“已经准备好的神瘟咒法，根本就没有作用了吧？”王崎感觉自己面部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如果这个玩意的外壳是某种绝灵性较强的泛晶体……


  　　王崎思考的时候，陌生的狱火机已经摆开的架势……不，大约不是“陌生”吧，这种带着科幻与朋克风格的机械玩意，应该是梅歌牧从王崎这里获取的“印象”。王崎自己都觉得熟悉，但是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东西，这玩意设定上又有什么缺点。


  　　——不，就算我记得这是什么梗，梅歌牧多半也会魔改的……


  　　王崎浑身漾起血光，轻轻巧巧的荡开覆盖在他体表的阴魂力量，并与狱火机交换了第一拳。


  　　——淦，还真是绝灵外壳……


  　　……


  　　——落雪……了？


  　　宗路拓的脑子里在一瞬间闪过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山河城地处神州中部偏北的区域，少雨而苦寒，每年冬天约莫亦有一场大雪。虽然以宗路拓的家世，飞到北溟去看雪也只是等闲，但是“家乡的雪”还是蛮让人高兴的。


  　　但是一瞬间，他就意识到，那不可能是雪。


  　　那是无数金属箔。无数大小相似的金属箔如同雪一样洋洋洒洒的飘荡过来。它们和寻常的金属箔相似，柔柔的随风而动，看似完全无害。但是，任谁都明白，敌人洒下的东西不可能完全无害。


  　　“我去看看！”项琪跃跃欲试。主修剑碟的她在这个不能远距离操控法器的她根本没有有效的攻防手段。她一直都在收敛自己。但是，这种“试探”性质的任务，她不会退缩。


  　　“别！”另一个修士按住了她，然后纵身一跃：“还是我去。”


  　　那个天灵岭修士将自身浑厚法力注入法衣之中，青光鼓荡之下，他的法衣变得无比坚韧，防御力极强。他悬浮在空中，护住头脸要害，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抓向一篇金属箔。


  　　异变骤生。正上方，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金属箔似乎被某种黄金色的气劲“点燃”，金色的波动在无数金属箔之中跳跃，从一块跃动到另一块上，就好像是“光”在利用“镜面”不断反射一样。转瞬之间，金光就击中了那个修士掌心的金属箔。不见如何动作，那个修士的手掌就炸开，血光四溅。


  　　“李言达！”项琪语气悲愤。那个天灵岭的修士却一声不吭，解开自己身上的悬空法术，肉，任自己身体自由落体离开这些金属箔的同时，开始在体内酝酿法术缓解伤势。


  　　——那些金属箔下降很慢……


  　　他心中刚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就听到刺耳的啸声——那是空气不堪重负的声音。一个金色的“什么东西”在他眼中急速放大。


  　　“轰！”


  　　一众修士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家伙将李言达的脑袋轰近土里。这是一头剑斗兽，它有着狮子的脑袋，足有两人高，右手单手握持长柄巨斧，左手则把持由许多六边形金属片组合而成的金色小盾。它的身体被威武的金色护甲包裹，威势不凡。


  　　苏君宇眼眶发赤，就要冲过去救人。这种颈骨粉碎性骨折对于凡人来说确实致命，但是结丹期修士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伤而死亡。李言达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天灵岭修士，在疗伤方面的水准乏善可陈，但是做实证确实一把好手，艾轻兰在改良抗灵素的时候，他也出了不少力。几番出生入死，大家的交情不可谓不深厚。


  　　但是，一个黑影冲了过来，从一侧撞向苏君宇。这边是项琪的方向，也是友军最多的方向，苏君宇完全没有防备这边，居然被撞个正着。不只是他，还有项琪以及其他两个不擅长防守的归一盟修士以及玄星观的朱佳梅。


  　　是朱阁宏！他愤怒的吼着什么，用蛮力推搡五人。


  　　此刻，他居然在阻挠修士们援救李言达！

  　　苏君宇惊怒交加，手按在对方胸腹之间，就要用某种手法将对方摔出去。而此时，朱阁宏已经将五人推到了行动不便的段小川、吴安杰以及她们背着的陈月玲面前。他背对敌人，然后爆发出自己全部的血炼妖力。


  　　就在这一瞬间，剑气降临了。


  　　这个狮子头剑斗兽下落时带起的飓风卷动大气，让金属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下降。然后，狮子咆哮，金色的剑气四射而出，遇到金属箔的瞬间就改变方向，而金属箔在剑气的作用之下也不断旋转，获得了一个上升的力，无数金属箔就在空气中不断折射狮子的剑气。


  　　上、下、左、右、前、后……剑气几乎是同时从所有方向袭来。许多修士都感觉自己被好几群不同的马蜂从不同的方位冲刷。密密麻麻的剑气如同暴雨一般洗过修士们的护体法力。


  　　“唔！”朱阁宏几乎跪在地上。他是用一个人护住了八个不擅长防御的同伴。在手术的过程当中，他就从艾轻兰与辰风的惊呼之中，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可怕之处。这一刻，他无比感谢寄生在自己体内的不知名植物。在血炼妖力分散的情况之下，甚至都没有一道剑气切入他的脏腑之中。


  　　而另一边，艾长元痛呼一声。他对这种情况的防御力相当弱。在第一波攻击的时候，他的身上就出现了许多剑创。而遗憾的是，因为还不太熟的关系，所以朱阁宏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本领在所有人当中排最前的家伙，防御反而是倒数。


  　　而其他修士身上也留下了数量不一的伤口，只有宗路拓既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也硬生生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爆发之后，剑气消耗了不少，但还是有数量不少的剑气在这个金属箔构成的领域里来回扫荡。即使隔着护体罡气，众人依旧觉得每时每刻都好像有钢针在自己体表擦过。


  　　元婴神通域。


  　　在干扰极其严重的“这里”使出元婴神通域的方法，就是“借助工具”。混世魔王的血，还有这头剑斗兽的金属箔，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东西。


  　　但是没人在意这些事情了。


  　　在众人抵挡爆发的剑气时，狮子头剑斗兽就已经转动斧头，切下了李言达的头。


  　　“混账！”一声怒斥从不远处传来。与此同时，一个模煳的声音带着一道青红两色的剑气，划开元婴神通域，卷向狮子剑斗兽。


  　　非快非慢，也不能确定其位置与路径。


  　　正是路小茜！

  　　“所有人，都让开！”路小茜的长剑压在对方的盾上。一向平静的她此刻也显露出了怒意。


  　　“这个家伙，就由我来杀！”


  第三百五十七章 战【3】


  　　艾轻兰倒悬在天上。


  　　在冲击来临的前一瞬她就注意到了。此刻提着她胳膊在天上飞的怪物，正是一头巨大的剑斗兽。它身高三米，头上生着鸟喙，背后背着一堆翅膀，翼展也是三米左右。这一头剑斗兽脑袋上有一顶赤色羽毛做成的冠宇，如同机关一般，身着青玉质地的铠甲，翅膀部分特化了符篆，并有金色的光芒闪耀。


  　　这一头剑斗兽是利用绝快的速度将她直接从人群当中撞出来的。


  　　“瞄准了吗……”艾轻兰腰一拧，双足蜷缩，蹬在对方胸口，然后另一只空闲的手放在对方肩膀上。随着呼吸，心脏将妖血泵入肌肉。她的胳膊与大腿内部，血炼妖力如同爆炸一般激荡起来。她就要用力，直接撕了这一头剑斗兽。


  　　孰料，这一头剑斗兽突然放开手，然后一个急停。艾轻兰哪里肯放，双脚之下传出爆炸一般的巨响，如同有攻城锤正面击中这巨大的怪物。但就在这时，这个怪物居然反握住艾轻兰小腿，将艾轻兰往外一甩。艾轻兰力未用尽，尚未造成足够的伤害。饶是如此，这家伙也倒飞出去。


  　　艾轻兰正要跃回地面，就有一只簸箕大小的拳头迎面打来。艾轻兰交叉双臂，拦下这一击，却被打的倒飞出去，差点撞上穹顶。而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以有心算无心，竟后发先至，拦在穹顶之上。刹那间，无数道缠绕着森森杀意的黑色剑气如雨坠下，艾轻兰体表的护体法力居然渐渐凋零消散。


  　　艾轻兰咬着牙，靠着自己远比同阶修士浑厚的法力抗下了这一波攻击。她这才看清对面的敌人。这个敌人却是一个蝙蝠脑袋，身后三对黑色的肉翅，浑身黑色重甲。而从对手的一波剑气当中，艾轻兰也精准的分辨出了对手的实力。


  　　“元婴圆满……到分神左右？”


  　　——不算太强，能赢……


  　　艾轻兰架起遁光，速度不减反增，血炼妖力勃发之下，如同一道赤色雷霆在虚空之中划过。


  　　“轰！”


  　　可下一刻，这道雷霆就被一柄绿色的“剑锋”拦腰截断！

  　　“杀了你！”


  　　刚才离开的鸟喙剑斗兽居然只是在空中绕了个圈子，借此加速冲向艾轻兰！艾轻兰身子被打得弓起，双手却如同流星一般反砸在剑斗兽的背后。青色的战甲崩裂，金属碎片裹着剑气射向艾轻兰，却被浑厚的护身罡气滑开。那鸟头如同被巨大的手掌扇向地面的苍蝇，结结实实的砸进泥里，而艾轻兰也不可避免的飞向那个蝙蝠头的剑斗兽。她拧身，想要在穹顶借力，可蝙蝠头的剑斗兽却一拳递了过来。


  　　“唔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砰砰！”


  　　蝙蝠尖叫的同时，两人结结实实的对拳。那蝙蝠头剑斗兽也是剑修的样子，一身法力锐意无边，似乎呼气都能分金断石。而它的剑气，却莫名其妙的缠绕上了一分“死意”，只要与它接触，艾轻兰自身的肉身就有一种“死亡”的感觉，但又不同于“凋亡手”或者“生毒指”那样，是依靠生物自身的“死亡”机制，而是另外的什么……


  　　就在艾轻兰身上血光、白光都被压得一暗的瞬间，那个绿色的鸟头剑斗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五指骈拢，以手作剑的刺了出去。


  　　“呲！”


  　　艾轻兰肩膀上居然被开了个口子！


  　　“原来不只是为了将我和其他人分开……”艾轻兰不顾手掌被切开的痛楚，反手握住对方掌沿，顺手掰折对方手指的同时将它狠狠甩向那巨大的蝙蝠。


  　　她原以为，这头剑斗兽不过是借着速度的优势，将自己带离人群。在血炼法的修行上，艾轻兰是略强于路小茜的，现在她就是这里最强的战斗力。将她带离人群，说不定就能对那边造成有效的杀伤。


  　　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的目标，反而是她本身。


  　　这两头生了翅膀的畜生就是要让她陷入空战的窘境。


  　　是个修士就能够使用飞遁之法，修士之间的战斗，本不用被引力束缚在地面。但是，那是通常情况。现在，由于灵气环境过于恶劣，灵识根本不能使用。人族天生的视野根本就不适合空中飞行。在失去“灵识”这个相当于雷达的能力之后，艾轻兰便失去了完全的视野。


  　　至于听觉……呵，在这个没有任何一个动作低于音速的场合，捕捉声波的耳朵有用吗？

  　　如果早有准备，说不定艾轻兰还可以依靠对敌手武学的分析预判对方攻击。但是现在，她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动，处于绝对的下风之中！


  　　——至于为什么是我而不是路小茜……法术？它们知道我们之间的区别？

  　　路小茜的缥缈宫法度之中，有许多种在这个环境之下并没有被削弱，反而得到了极大的增强，飘渺无定云剑这种开挂一般的剑术，更是好像专为一对一单挑而设定的。在这种不怕误伤己方的场合，路小茜怕是能够一个照面就斩杀两头怪物……


  　　艾轻兰思维稍稍飘忽。剑斗兽没有放过这瞬息的机会，青绿色与灰黑色的剑气如同浪潮一般从两方夹击她。青色的掌刀自下而上，气势如同白虹贯日，而黑色的拳头自上而下，如同九幽落雷。


  　　两柄“长剑”笔直掼来，并在艾轻兰身上交错而过！


  　　赤色妖力、白色辉光与青黑剑气激荡、僵持的瞬间，艾轻兰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


  　　……


  　　“为什么他们会把兰姐单独……”


  　　在辰风的时感之中，艾轻兰的身影消失后过了一小会，风暴才出现。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带起的狂风裹挟着青色的剑气席卷黑色森林，松散的腐殖土如同浮尘一般被吹走，露出树木虬结的根。在这样的风暴之中，却也没有树木被连根拔起。不远处另外的同伴几乎半个身子都被埋在土里了。


  　　而辰风脑海当中还回荡着一个问题。


  　　隆隆声碾过，远处环形斗技场坍塌的声音传来。另一边，金色的金属箔落下，朱阁宏粗暴的将他推开冲向另一边的时候，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兰姐……


  　　在王崎离开的短暂功夫，它们将艾轻兰与众人隔离开来，绊在另一片战场上，只留下一个身份存疑而且也并不擅长与自己人协同作战的路小茜。


  　　己方最强的三人里，一个暂时离开，一个被绊住，另一个则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发挥全力。


  　　被控制了？


  　　可是……怎么做到的？一路上根本就没有怪物对他们进行过针对性的战术，无论是彼时相对强大的混世魔王，还是有着绝对实力的索漫辰、墨雪笙，实际上都是堂堂正正的打过来的，最高明的战术也就是墨雪笙的“趁着他们没有灵识藏起来好打他们措手不及”。而这些看上去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家伙，却……使用了战术？而且是针对性的？


  　　——梅歌牧下达了指令么……不，不是，不像。他一路上不是使用和本体完全没有联系的分身，就是放录制的幻象，没有证据表明他可以对远方的怪人下达指令，最多也就是依靠王崎曾经做过的“自毁指令式神瘟咒法”约束对方的行为……


  　　——远距离通讯不存在的前提之下，梅歌牧无法对这些家伙下达指令……


  　　——虽然说梅歌牧确实有监视的能力，但是根据王崎的说法，这更加类似于神道……


  　　就算他再如何不愿意承认，剩下的可能性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其中最大的一个无疑是……


  　　——有人，站在，怪物那边？


  　　辰风来不及细想，轰隆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不远处，树木依次倒下，一头巨大的猩猩剑斗兽出现了。它手持长柄兵器，下半身与战车相连，身体充满了力量感。


  　　“杀！杀！都要死！”


  　　辰风咽下了一口唾沫。而那边，一个充满剑气的元婴神通域已经展开了。碰巧不在神通域里面的，只剩下他一人了而已。


  　　血炼妖力贯通双臂。


  　　——必须挡下来了……


  　　远方，王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啸声。


  　　……


  　　“越是聪明的人，或许就越是难以闯过这一关吧。”黑暗之中，梅歌牧闭着眼睛，道：“不，或许正是因为知晓什么是恐怖，所以才容易败给心中所恐惧的东西。”


  　　“他们迟早会死在自己人手里的。”戒指意味深长的说道。


  　　“当然，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得完成这部分的构建。”梅歌牧笑了：“战死的灵魂，同样可以工作的，可不能浪费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战【4】


  　　“所有人，都让开！这个家伙，就由我来杀！”路小茜的长剑压住了狮子头剑斗兽的巨斧。在这一瞬间，真空无量海涟漪展开，海量的灵气涌现，从背后推动路小茜与这一头剑斗兽的角力。


  　　在这一瞬间，她慢了下来，也停了下来。


  　　而她的怒意也随着这一声怒喝而传道了所有人那里。路小茜本就是缥缈宫首座，自有威严。这一刻，不管众人心中对她还有多少怀疑，也自觉后退。


  　　朱阁宏大和一声，双手翻出湛湛银光，元磁之力释放，周围的金属箔嗡嗡作响，如同被狂风吹拂一般分开——不，这个时候的金属箔已经被那些极速流转的剑气组成的剑气网络固定住，就算是大风也不一定能够吹开。但是，它们还是金属，就要受到元磁之力的节制。


  　　金属箔被分开之后，朱阁宏身边的剑气密度陡然下降，但周围的剑气密度却上升了。其他修士心中一惊，四个主修或兼修了天歌行的修士也有样学样，利用元磁之力将金属箔挪移开去。


  　　他们好像不是在用磁力去操控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金属箔，而是在撕扯一张远比法器还要结实的巨网！


  　　就在这时，数道半月形剑气斩从远处飞来。它们竟是瞄准了在场所有运用天歌行的修士。包括战力受损的吴安杰在内，所有修行了天歌行的修士都是身中数道剑气然后惨烈倒地。朱阁宏身上爆出了几团血雾，但是寄生于他体内的树木根系将这些力量尽数挡下，他大吼一声，如同撑天的巨人一般举起双臂，将元磁之力放到最大。元婴神通域的运转最终也因为他而出现一份的阻滞。


  　　但是，所有人心中都是不约而同的一沉。


  　　在这个幻境，剑气是无法及远的。换言之，发动这些攻击的家伙……就在附近。


  　　喊杀声瞬间响起，密林中，黑暗中，剑斗兽们跳了出来。他们并不都像狮子剑斗兽或者与艾轻兰缠斗的两头飞行剑斗兽一般，有着元婴大圆满至分神期的实力。但是，众多的结丹、元婴一拥而上，对修士们的打击还是毁灭性的。那些剑斗兽发出的剑气同样融入了这个以金属箔为骨架构成的剑气神通域当中，狮子剑斗兽的力量与这些剑斗兽的力量交融，彼此之间的力量相互加持，进一步强化了战斗力。


  　　朱阁宏无力的跪倒在地，嘴角溢出血来。由于他将太多的力量用来阻碍元婴神通域的运转，所以竟没有护身罡气。扫过的剑气不断在他体表爆出血雾。已经分开的金属箔区域在渐渐合拢。苏君宇奋力斩杀了数头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攻击他的怪物。


  　　他眼睛扫了一眼，心中惊骇莫名。


  　　——这些剑斗兽，全是从这边来的……


  　　——全是从我们这边……


  　　由于灵识不能使用的关系，在这里，“伏击”就变成了一种比较容易的事情。但是，王崎也已经开发出了利用血炼妖力模拟灵识部分功能的法子，所以想要完全瞒过这边的耳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换言之，它们肯定提前知晓了王崎的行动路线，并在保持王崎探知距离之外的前提下，悄悄的埋伏在这里，并且还预先知晓朱阁宏会在这个方位干扰元婴神通域的运转，然后再在修士们借助朱阁宏创造的空隙，企图脱离元婴神通域的时候，突然出现，包抄修士，形成夹击的结果。


  　　这无论是从事先的谋划来讲，还是从时机的把握上来讲，都不像是这些智力不高的剑斗兽所能完成的结果。


  　　“所有人，都让开！”


  　　这个时候，路小茜第二次出声。


  　　无论是腾挪辗转几近无敌的叵测身法，还是几乎颠因倒果的的无定云剑，都不适合在人群当中使用。前者固然能够回避敌人的攻击，可也无法接受友军的援护，甚至同伴们打起来还要担心自己的攻击会不会击中路小茜——毕竟叵测身法一旦展开，路小茜自己都无法同时报出自己的位置与速度。而后者若是在人群当中展开，就是无差别攻击，根本部分敌我，就连路小茜自己都无法掌控。


  　　——剑斗兽制造这种状况，就是为了利用这种局面锁住这位半步元神……


  　　苏君宇再次斩杀一头怪物。他身上也添了许多伤口。其中还有一道深可见骨。但是，他却没有放手的意思，攻击愈发疯狂。


  　　必须给路小茜腾出发挥的空间……


  　　已经有两个修士死在了突袭之中它。修士们人数本就不多，加上刚刚被枭首的李言达，减员已经达到了六分之一！


  　　而剩下的十五人中，除开尚在其他战场无法确认状况的王崎和艾轻兰、辰风，几乎人人都带着伤在。


  　　“见鬼，要折在这里？”


  　　就在这时，胡小西再次呵斥：“滚开！”


  　　随着她一声暴喝，真空无量海再次波动，灵力骤然涌现。这一声居然压下了狮子的排箫，压下了兵刃交击的声音，就连众多剑斗兽也为止一顿。


  　　狮子的身边，灵力已经强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是，由于元婴神通域的展开，周围的灵气环境不可避免的向“剑气”转换。金色的气焰仿佛点燃了路小茜呼唤出的虚空灵气剑气扩散，或许就在下个回合，这个力量就将加持到所有剑斗兽身上。


  　　路小茜此刻所为，无异于“资敌”。


  　　但是……


  　　——你已经没有“下个回合”了！


  　　路小茜清啸一声，一抹湛蓝的剑光邹然绽放。在狮子剑斗兽那如同金色火焰的剑气涡流之中，这一抹剑光如此显眼。而狮子剑斗兽那元婴期兼修都叹为观止的剑气涡流，不仅无法粉碎这一道剑光，反而气势还未这一抹剑光所夺。


  　　“当！”


  　　剑刃与斧刃再次交击，而强大的反震力却让狮子忍不住后退一步。


  　　身高超过三米的怪物，却因为接不下这女子的一剑而倒退！


  　　“当！”


  　　又是一抹剑光。


  　　这一道剑光甚至比上一道还要强上数分，狮子剑斗兽如同铁塔一般的躯干妖皇几下，居然再次后退。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路小茜长剑如同闪电一般链环噼出。女子双目圆睁，面容秀气的她显露出这般表情却是杀意十足。她不计较每一击的落点，也不计较狮子剑斗兽是否反击，她就是从容施展自己的建树，一剑接一剑的将对方噼得招架不能。


  　　和王崎一样，她身上同样有天剑。只是在自身法力不圆满的情况下，妄动天剑极易伤身。而在这里，受伤的后果又极为严重，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动用天剑那酷烈的剑力。但现在，她的剑势却源源不断的透过她的身体，从天剑剑匣抽取力量。


  　　虽然！现在！人！太密！没法！一剑！杀了！你！但是！天剑！剑力！还有的是！

  　　在连环的冲击之中，狮子剑斗兽掌心的巨斧，手上的盾牌，身上的甲胄都在不断的生出裂痕。狮子头疯狂的咆哮，剑气从四面八方巨龙，想要抵抗这一阵如同疯狂一般的剑势。


  　　但是，不可能！


  　　不容电剑，以“不容之道”【泡利不相容定理】为核心，模仿原子核外电子轨迹的剑术。依靠前一剑的剑气挤占模拟的“能级”，将下一剑推向更强地步的剑术。


  　　也是路小茜所掌握的诸多技巧之中，正面强攻第一的法度！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刚开始的时候，狮子头剑斗兽还能勉强抵抗一二，但是随着剑数的增加，剑力的飞跃式增长，它很快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在接连不断的重击之下，狮子头剑斗兽的铠甲与盾牌几乎是同时粉碎，身上的皮毛也被剑风吹飞，血肉不断被蒸发，身体如同快要散架一般抖动。


  　　“呼！”


  　　最后，当路小茜完成了一个“周期”，剑力第三次飞跃的瞬间，狮子剑斗兽的尸体变完全被剑气粉碎，被豪迈的剑锋吹散。剑锋撕开了元婴神通域，甚至压过了剑斗兽的剑气。金属箔依旧忠实的反射了路小茜的剑气。但是，金属箔上预先留下的符篆与路小茜的剑气并不完全契合，而这剑气又太过强烈。在激烈的抖动之中，漫天的金属箔纷纷变形，失去了原本的功用。


  　　路小茜则顺着惯性冲了出去，随手斩杀了两头虎头剑斗兽，然后大喝：“去那边！”


  　　不远处，轰隆隆的战车声传来。苏君宇脸色一变，立刻冲了出去。


  　　他记得辰风和艾轻兰在那边，似乎因为什么事情没有过来。


  　　路小茜刚才近乎狂暴的剑术激发了所有人的血性，所有人都在奋勇杀敌。在没有元婴神通域的情况下，剑斗兽战力锐减，大家自爆有余。而且，路小茜本人还在，不会有事。


  　　但是，长于医术的天灵岭弟子，就只剩下辰风和艾轻兰两人了。


  　　看着去驰援同伴的苏君宇，路小茜重新架起长剑，并咽下了涌上喉头的逆血。


  　　她到底是受伤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战【5】


  　　一抹青光如同利剑，在天空中来回切割。而青色剑光徘徊的空域郑重也能够，则是一团黯黑如魔的剑风。剑气化作愁云惨雾，弥漫在空中，削减生机。


  　　艾轻兰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危险了。这两头剑斗兽的战术非常简单，那一头蝙蝠脑袋的剑斗兽身体更加高大，法力天生更强，而且功法也比一般的剑斗兽更强，似乎雨涵意思先天杀运大道的意思在里面，所有就承担正面缠斗的人物，而那一头鸟嘴剑斗兽，则不断的利用速度绕到她视线的死角。


  　　若是在平时，所谓“视线死角”根本就是个笑话。对于灵识代替视觉的修士来说，“死角”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就算真有什么法术没有惊动自己的灵识，还有护身罡气这种全方位防御的手段。


  　　而在这里，灵识全废，罡气消耗激增到一个修士根本无法接受的程度。就在这里，这样一个简单的战术居然就将艾轻兰逼到了绝境！

  　　“是你们逼我的……”艾轻兰心中积累这愤怒。直到现在，她也不曾担心过自己的死亡——不是不怕，只是单纯的不会取考虑。但是，这两头阻挡她驰援同伴的畜生却着实可恨！

  　　“给我……”


  　　挥拳！


  　　血炼妖力瞬间爆炸，如同雷霆乍现。


  　　“去死！”


  　　第二道惊雷！

  　　这两拳理应是她的全力，但是相对于这两个一直在采取回避战术的剑斗兽来说速度太慢攻击范围也太小，根本就不够看。


  　　呼……吸……


  　　随着肺腑的鼓动，走空的血炼妖力再度不满。


  　　然后，又一次出拳！

  　　“轰轰！”


  　　依旧是两声惊雷。


  　　艾轻兰现在的力气已经极为恐怖，不计较法力造成的伤害，她的拳头打在空气上便跟打在实物上没有任何区别，激波横飞，甚至在三分之一秒后打平了不远处地面的一片树林。


  　　但是，没有命中就是没有命中。


  　　艾轻兰眼中怒火迸发。不，不只是怒火，她的瞳孔之内仿佛真的燃烧了起来，强大的法力沸腾，几如燃烧一般迸发。在这里本应是催命诅咒的天灵岭功法被她全力催动，旧有的功体在这般疯狂的行功之下几近粉碎，冰消雪融。但与此同时，新的行功体系已经以同样的速度高速再生。


  　　天灵岭核心功法“天演图录”的核心能力，“演化”。


  　　“演化”并不代表“进步”。演化的直接目的就是“适应环境”。艾轻兰所在的集茵谷所属的学派更倾向于“演化”代表着血脉灵犀向着复杂进发，但同样有天灵岭的学派认为，“走向复杂”与“跌向简单”在概率上是同等的事情——后者同样是“演化”！

  　　艾轻兰损毁自身功体的同时，血炼妖力开始奔腾，更全面的侵蚀她的肉身。这种邪异的力量一直在被她功体本能一般的防御机能所压制。而现在，一切限制都接触了，血炼妖力就好像是脱缰的野马。除开血脑屏障绕不过之外，妖血甚至开始渗入她的细胞内部。


  　　但是，毫无疑问——她变强了。


  　　“轰轰轰轰轰轰！”


  　　“雷霆”碾压空气，恢宏的拳风甚至荡平了一篇黑森林，激得远处湖面波涛翻涌。


  　　但是，没打中。


  　　对于凡人而言完全致命的拳风，对于元婴期修士来说不过是拂面春风而已。


  　　“你在……找死！”看着越打越疯的艾轻兰，蝙蝠头的剑斗兽甚至露出了一抹病态的笑意。它看得出来，艾轻兰这样做，对自身的伤害虽然远不如王崎碎丹，但是也差不了多少。甚至在出去之后，她都需要考虑自己碎丹重修！


  　　“聒噪！”


  　　艾轻兰迎面一拳。黑色的剑气爆发。没有声息，穹顶之上，一蓬硕大的黑色牡丹骤然绽放。源自先天杀运的剑气就爆散开去，以攻代守，消融艾轻兰的力量。


  　　在绝对的力量上，这家伙已经落了下风。但若只是瞬时的比拼，它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蝙蝠头甚至还能够缠住艾轻兰，阻止她利用殴打空气的反震之力落到穹顶或者地面！

  　　然后，青色剑光恰如一抹幽灵，切入黑色的剑气之花中。


  　　“等的就是你！”艾轻兰怒吼，拧腰一拳。这一拳的威势超越了之前，直面这一击的鸟嘴剑斗兽甚至有一种直面陨石甚至天柱崩落的错觉。野兽的本能完全压过了预先写入的指令，它肌肉僵硬，准备好的一击甚至停在一丈之外。


  　　然后，被余波吹飞。


  　　而艾轻兰也被这一拳的反作用力推向穹顶。她太快；，这一次蝙蝠头剑斗兽竟没来得及组织强大的剑气，只能凭着自己强大的身躯去撞。


  　　没有人料得到艾轻兰居然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更强的力量——力量用尽之后有陷入了无法呼吸的真空，这岂不是找死……


  　　“哐！”


  　　清脆的声音打碎了剑斗兽的一切侥幸。黑色的甲胄四分五裂，艾轻兰已经将一只拳头塞入了蝙蝠头的胸膛里。千锤百炼的心脏已经粉碎，肺腑的碎片则从蝙蝠头的鼻孔里喷出来，又被滚烫的大气蒸发殆尽。


  　　然后，爆炸声才激荡着传遍四方。


  　　“去死！”


  　　空气回填的第一个瞬间，艾轻兰就猛然吸气，然后咆哮出来。她的拳头如同战锤，连段打在蝙蝠的上半身上。杀运剑气再起，就要反抗，但是却被艾轻兰反手打散。


  　　“不可……”蝙蝠头剑斗兽就连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然后，青光一闪，血光飞溅。


  　　青色的鸟头剑斗兽再度出现，他的掌刀直接刺向艾轻兰的背心。这一击同样比之前的攻击更加锐利也更加致命。这个家伙心中羞愤如同爆炸一般膨胀，被艾轻兰一拳直接吓退被它认为是绝对的耻辱。而现在，它就要雪耻！

  　　手刀扎穿肺腑，擦过嵴椎。艾轻兰的护体法力见识薄弱得可怕。


  　　——难道是将所有的力量都投入攻击了……


  　　它这么想着，就要鼓荡剑气，将艾轻兰分尸。但是，它刺入艾轻兰体内的手臂好像不听使唤了。它意识到有诈，下意识的想要拔出这只手掌，却拔不出来。


  　　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它的手掌，甚至刺入皮肉之中！

  　　艾轻兰反手握住对方的另一只手，双脚脚尖踢入蝙蝠头剑斗兽的肌肉之中，脚趾刺破靴子扣住蝙蝠剑斗兽的肉身，空闲的那只手则从蝙蝠剑斗兽胸口那个恐怖的大洞之中狠狠灌入，然后血炼妖力骤然引爆！

  　　“轰轰轰轰轰轰！”


  　　血肉横飞之中，艾轻兰的半截衣袖也消失不见，露出的白皙手臂上青筋暴起……不，不对，不是……


  　　那是植物的根须！艾轻兰的皮肉之下，有植物根须！而其中一截根须，更是从手腕那里钻出，又钻进储物袋……


  　　“临时给自己补充妖血……还真能骗过你啊……”艾轻兰双目发赤，有如鬼神。她转过头的一瞬间，就连鸟嘴剑斗兽也忍不住发颤。它甚至渐渐忘了扇动翅膀，带着艾轻兰一起坠落。


  　　它终于知道缠住自己手臂的是什么了。它知道为什么艾轻兰敢放开防御让它打一击了。


  　　她用一株植物贯穿了自己的肉身，变相强化了自己的防御力。她甚至用这个植物的根系吸收储物袋当中的抗灵素，让两个剑斗兽误判她血炼妖力的储量。


  　　“只要舍得自己一件炼祭了十几年的本命法宝……只要舍得自己原本打算用作元神期融合自身的宝物，谁都能做到这种事嘛！”


  　　……


  　　艾轻兰再次出现在辰风面前的时候，辰风脸色非常苍白。而倒在他旁边的苏君宇看上去更惨，法力血炼妖力双双亏空不说，身上还有极为惨烈的伤口。


  　　而他们的敌人更加凄惨。那头与战车合二为一的猩猩，现在只剩下“猩猩”的部分了。战车被苏君宇拆了个七零八落。


  　　辰风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艾轻兰的手腕，脸色更加难看了：“我觉得兰姐你没必要这么急的。”


  　　“有必要哦。战斗又升级了。剑斗兽就已经和之前的敌人不一样了哦。”艾轻兰右手抱着肩膀，摇了摇头。


  　　这种将植被与自己同化的想法，是艾轻兰在见到朱阁宏之后想出来的。原本这做法倒也不算罕见。主动让其他的灵物寄生到自己身上，与自己同化，是古老的蛊修就已经在使用的办法。


  　　而朱阁宏的寄生，则展现了利用植物根系模拟经脉、抵御这个恶劣灵气环境的可能性。


  　　之前艾轻兰和辰风几乎是以解剖学的方法为朱阁宏诊断并手术的，所以对于植物根系的结构，艾轻兰自然胸有成竹。


  　　而艾轻兰的本命法宝，也正好是“植物”。


  　　孟氏豆，被逍遥成道异象扭曲，蕴含了一丝“演化”道理的神奇植物。艾轻兰将之祭炼了许多年，之前是害怕这玩意妖化失去掌控而不得不将之束之高阁。


  　　而现在，它也被用起来了。


  第三百七十章 逃


  　　和预感理论必将有重大变革、不敢随意突破的路小茜还有不满足于现有技术、不愿草草突破的王崎不同，艾轻兰很早就定下了自己的元神道路，有着最完善的元神方案。而这个方案从十年之前就准备好了，然后每一年又会根据艾轻兰自身的情况或者天灵岭研究的进步而进行改变。


  　　一般人能够寻找出一条适合自身的道路就已经不易，而能够从这条道路出发设计出一套完全适合自己的元神法【也就是所谓的“上品元神”】更是难能可贵。而像艾轻兰这样，背靠一整个门派的资源做到这种奢侈事情，更是难得。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在地球上，某些大学生在混日子的时候，另一些大学生就已经在期刊上发表论文了。而极少数天才大学生，甚至已经进入实验室，在最消耗智商的领域崭露头角。


  　　而现在，艾轻兰相当于放弃了一个已经为止准备了十多年的目标，甚至放弃了她从筑基期开始就一直在祭炼的本命法器。


  　　辰风很心疼艾轻兰所付出的努力。虽然在外让人看来，这个名号妖孽的家伙过得机器随性，想一出是一出，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艾轻兰实际上是一个生活相当规律并且在大多数时间严格遵守计划的人。


  　　“好啦，没什么可惜的啦。”艾轻兰在确认辰风没有答案之后，不轻不重的将他往地上一放，然后快步走到苏君宇身边：“如果舍不得一件本命法器，就会连命都没有了哦。”


  　　她在使用自己的力量刺激苏君宇日渐微弱的心跳，并消耗自身的法力填补苏君宇法力的亏空。血炼法和新抗灵素虽然控制住了诸人体内的异种灵力，但是，若是没有自身法力将之压制，已经被慑服的血炼妖力还是会侵蚀子森。


  　　苏君宇现在就是快要耗空了自己的法力。所幸他血液流得多，血炼妖力有很大一部分都随着血液流失掉了，才没有造成进一步的侵蚀。


  　　艾轻兰在施救苏君宇的时候，还侧耳倾听那边的厮杀声。听到动静渐渐减弱，她变放下心来。她收回按在苏君宇胸口的手，然后微微用力，只见她右手五指指间裂开，一些嫩芽探出枝头，然后化作比蚕丝还要细的气根。这些气根快速生长，然后在艾轻兰的操控之下刺向苏君宇，代替针线缝合皮肉。


  　　异种灵气还在，不敢使用太多的回复性质的法术，所以只能用这样原始的办法了。


  　　而在苏君宇的伤口缝合完毕之后，又有较粗的根系刺进苏君宇的动脉，将艾轻兰体内的妖血过滤之后分给苏君宇。


  　　不一会，苏君宇开口说话了：“咱们血型一样么……”


  　　大约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苏君宇的嗓音异常干涩，仿佛声带都被风干了一般。


  　　“血炼妖血之所以叫‘血’只是因为功法叫‘血炼法’哦。”艾轻兰道：“新抗灵素又不是血。”


  　　苏君宇笑了笑，然后扭头看看辰风：“艾师妹啊……咱们也算是好多年的交情了吧？怎么看都是我比这小子惨吧……你知道我刚才眼前都出幻觉了吗？”


  　　这一番血泪控诉，核心只有一句话——“为什么不先救我？”


  　　“总要分个亲疏哦。”艾轻兰道：“再说不还有救吗？”


  　　苏君宇委屈得仿佛受到了什么千古奇冤一般，倒是后面的辰风露出几分腼腆的表情。这个时候，远处的喊杀声也渐渐结束。不一会，一个女孩飞奔而来。


  　　“君宇？”项琪一把拍在苏君宇的身上，感受到生机之后，松了口气：“还好没死啊。”


  　　“姑奶奶，轻点……”苏君宇翻了个白眼：“不然我没死也得被你拍死。”


  　　项琪这才问起艾轻兰这边情况。艾轻兰将自己与两头至少是元婴巅峰的剑斗兽之战说了出去，而苏君宇则是指了指地上散了一地的零件。


  　　说实话，硬是将生灵和机关结合的玩意，在这些修士看来真的是异常蠢。苏君宇甚至都不用攻破那头与战车合二为一的剑斗兽的防御。他从头到尾就是使用控制诀，不断扰乱战车机关之间的动能传递。很快，战车就损毁，而那头剑斗兽甚至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直接被辰风轰杀。


  　　不过代价也是有的。控矢诀不只极端考验计算力，法力消耗也是一等一的打，苏君宇就为此耗空了自己的法力，更因为近战而被开了几个口子。


  　　而辰风则在最终斩杀的时候受了对方的临死反击。


  　　而在艾轻兰处理好苏君宇的伤口之后，更多的脚步声传来。


  　　那一边几乎人人带伤，而且都伤得不轻，朱阁宏几乎被打成了马蜂窝，但是他那不可思议的身体却让他行走自如，树木根系甚至还在让他快速愈合。但其他人就没有这样顽强的生命了。


  　　一直在辅助艾轻兰研究抗灵素的那个天灵岭弟子李言达死了。他是死得最快的一个。战斗力严重跌落的吴安杰死了，总是说说笑笑的归一盟弟子辛天屹死了，还有一直在默默陪伴大家的简琢清也遇害了。


  　　在索家老贼哪里汇合的十六人，竟在这一战当中折损了四分之一。


  　　艾轻兰将苏君宇放平，然后看了看辰风。辰风此时已经自己站起来了。她又轻轻扶住路小茜。路小茜最开始吓了一跳，但感受到自己体内传来的生机之后，却向艾轻兰投去了感激的神色。


  　　路小茜同样受着伤。法力不足的情况下强行驾驭天剑的威能，让她受到了不轻的内伤。和别人不同的是，她甚至都不大确定自己是否可以依靠这同伴。艾轻兰似乎也知道她的处境，而这番行为则让隐隐有“孤立无援”之感的她感到了所谓的“认同感”。


  　　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传遍整个森林。


  　　这声音类似兽吼，又如销魂魔音，可总让人觉得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金属质感”。


  　　数百米开外，一头巨大的金属怪物立了起来。


  　　“天……”“那是……”“机关兽？”


  　　众人瞠目结舌之际，王崎突然从树林之中出现。他落魄到人群中间，左右看了看。发现人少了的时候，他脸色僵硬了一下，见熟悉的人都在，他才稍稍松了口气，道：“你们果然在这里……”


  　　王崎向不找到他们都难。由于这里不需要有什么顾忌，所以艾轻兰刚才打斗的时候完全没有想着压制自己的力量，无数树木都被几百米开外传来的拳风扫断、推平。


  　　王崎指了指迷宫入口的方向，道：“现在，不要管什么森林了，不要管什么谜题了，快跑，有多快跑多快，必须快一点逃进迷宫里……”


  　　话音刚落，他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迷宫的方向冲去。众人见状，轻伤员带上了行动不便的重伤员，咬牙跟上。


  　　王崎这次真的是“逃命”了，一路狂奔，没有任何顾忌，甚至不计较法力的消耗。才几分钟功夫，众人就已经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洞面前。这个地洞非常巨大，直径足有百米。王崎就站在洞口，挥手道：“快，快，快！快！都进去！”


  　　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的跳入了巨大的地洞，离开了森林区域。在跳进这迷宫区之前，朱阁宏犹豫了片刻，显然是怀疑迷宫区是否存在让人异变的东西。但是，那震天动地的吼声却如同催命的符咒，迫使他跳了进去。


  　　而在挥手的同时，王崎则死死盯着远处的机械造物。陈月玲颤抖了一下，也扭头看了那怪物一眼。


  　　“狱火机……”她苦笑：“就知道没这么蹊跷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负责背着她的段小川就已经跳入地洞之中了。而王崎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有着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机械风怪物，也跳了进去。


  　　一进去，艾轻兰就拉住了他，问道：“师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狱火机……”王崎叹了口气：“狱火机应当是主动离开迷宫的……那些看着像是机关兽的玩意进入了剑斗兽的老巢，然后将剑斗兽驱赶出去与我们为敌。我到的时候，它们刚刚毁掉那个剑斗兽的老巢。”


  　　背着苏君宇的项琪凑了过来：“怎么样？受伤没有？听说狱火机什么的比剑斗兽厉害数倍……”


  　　王崎摇摇头，笑了笑：“拟造的元婴神通域，靠的是鬼魂。而我正好克制鬼魂的法度太多了，所以它没有伤到我。但是我现在法力不高，也伤不了狱火机。”


  　　王崎身上携带的心魔大咒，自身依靠五德之力凝聚的镇压心神的大钟，圣帝尊的神国，还有一切法术，都对鬼魂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甚至能够反客为主，抢夺那些鬼魂的控制权，所以他没有受伤。


  　　只不过，当另一台身体狭长、如同巨蛇一般的狱火机出现之后，他就立刻逃离了。并且，在逃离的瞬间，他将心魔咒力一次性爆开，污染了大多数鬼魂。现在那头巨大的狱火机应该还在清理自己内部的入侵力量吧。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诡异

  　　一行人扶着墙壁，快速走动了大约一个时辰。在确定远离了上面的大型狱火机之后，众人这才倒在地上，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掏出珍藏的丹药与食物、清水，补充自己的身体。


  　　而王崎则一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可理解的问题。


  　　艾长元实在是好奇王崎那边的进展，一瘸一拐的凑了过去：“嘿，嘿，老王，挪一下，让我靠着墙——啧，你那边也很棘手？”


  　　王崎点点头又摇摇头：“由于法术的绝对克制，倒是有惊无险。”


  　　“那么你给我详细说道说道？”艾长元指了指自己：“马的，我在第一波突袭当中就被砍得不成人样了，你身上一点事都没有，反而在这里愁眉苦脸。”


  　　“去去去，我面对的敌人可是差不多团灭了你们面对的敌人好么？”说道这里，王崎挠了挠头：“可话说回来，这一波突袭，我还是看不明白啊。”


  　　“狱火机去了，剑斗兽被赶出去，然后来攻击我们——很明显啊！”项琪也凑了过来。


  　　王崎翻了个白眼：“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艾长元点点头：“确实——那些剑斗兽时机把控得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人怀疑……”


  　　艾长元没有说完下半截话。但是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天生发色淡的少年看了看周围，然后将目光落在朱阁宏和陈月玲身上……


  　　“你有没有人性？”项琪大惊，一把按住艾长元：“朱阁宏刚才为了救咱们，可是拼成什么样了？”


  　　“疼啊！”艾长元摇了摇头，甩开项琪的手：“不，不是他们，他们说不定嫌疑最小。最开始梅歌牧说我们有内奸的时候……”


  　　“但是，就算是有内奸，在这个地点发难有什么意义吗？”王崎摇了摇头：“梅歌牧设置了一个闯关游戏，除了发泄他那扭曲的趣味之外，绝对还有其他目的。如果我是梅歌牧的话，这些内奸应该在最后一关发难，或者干脆等我们打通之后的瞬间让我们带着‘胜利的喜悦’埋葬在这里——因为他有一个目的，必须要让我们活到关底才行……”


  　　“噫！你也好扭曲的！”项琪抱着肩膀，作势抖了抖：“那他设置这样一个关卡，有病啊！”


  　　“他也不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到那里……”王崎沉思，然后摇摇头：“说真的，这一点我也难以理解……”


  　　“停，别跑题！”艾长元道：‘还是说说狱火机的事情——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另一边，虚弱的辰风也一点点挪了过来：“我也有兴趣……你遇到什么了？”


  　　王崎面色古怪的看着辰风，道：“兄弟，我最开始说了……‘将心魔咒力一次性爆开，污染了大多数鬼魂’，对吧？”


  　　辰风点点头：“说起来，你身上难倒还有强大的心魔咒灵吗？”


  　　王崎摇了摇头：“那狱火机的神通域太强，追得太急，情急之间，我应该是甩了个东西过去，命令那玩意爆开——可是，我很久都没有持有心魔大咒咒灵了，所以我爆掉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辰风目瞪口呆：“你……你不记得自己爆掉了什么东西？不对吧？你这个家伙在战斗之中从来就是步步算计的，为什么会……”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王崎坦言：“只有那一瞬间，还有在逻辑上与之关联的记忆，我居然记得很模煳了……”


  　　说道这里，王崎自己也是一脸迷煳。辰风皱眉：“难道是心魔大咒记忆体？”


  　　“所谓的记忆体啊，并不是一个心魔咒力高度聚合的东西，而是一个‘权限’，就算爆掉了，也应该不能在一瞬间污染掉那头强大狱火机的神通域才对。而且……”


  　　王崎一脸古怪的撸起袖子，取下自己用来容纳心魔大咒记忆体的臂铠：“我从来都是怕这玩意在战斗中掉出来，所以记忆体插入之后，就会被阵法与机括双重锁死，没有特殊的符文根本取不下来，更别说紧急弹出的指令了。就算我无意中完成了那种操作吧……”王崎一根根的将心魔大咒记忆体拔下来：“我到底爆掉了哪根？”


  　　道心纯阳咒、千幻神咒、幽冥火咒、如意雷咒……


  　　所有的记忆体都在。


  　　“我总不至于忘记自己多造了一根违禁品吧？”王崎眨眨眼睛：“我现在也算是既得利益者了，多少还是要点面子的……”


  　　他指了指自己面前一瞬排着的记忆体：“所以，我爆掉什么了？”


  　　辰风瞠目结舌：“这……”


  　　一股寒意陡然冻结空气。众人脚底一直凉到头顶，心脏几乎从胸口跳出来。


  　　他们确实经历过诸多怪现象，但是那些怪事，无一不能用“梅歌牧的手笔”或者“特殊的灵气环境”解释。


  　　——唯有这一次……


  　　唯有这个。


  　　“而且更古怪的是……”王崎突然扯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胸口：“我居然被卷入那一场爆炸，然后被侵蚀了。”


  　　王崎的胸口，居然出现了许多金色的直线，如同刻上了电路图，又如同某种纹身。


  　　辰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这……”


  　　“不过呢，我现在也算是今非昔比了。血炼妖力虽然也是个要命的东西，但是确实货真价实的仙力，而且我体内的先天五德之力也超过了圣帝尊的积累。这两种都是实打实的仙人级力量，我还不会被侵蚀。反心魔咒还是我们一起做的呢，又的是时间……”王崎示意他稍安勿躁。


  　　但辰风有些手足无措：“你，这……你居然这么冷静？”


  　　“很不寻常不拿？”王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还有更加不寻常的事情呢……”


  　　说着，他通过呼吸激荡血炼妖力。在他的皮肤之上，金色的纹身突然闪耀，然后，许多灵体出现在王崎周围。


  　　这些灵体看着像是写意风格，通体透明，只有轮廓和面部能看。鬼魂身穿书生服，头戴浩然巾，好一派正气凛然的气象，但惟独他们的面容——无法用扭曲或者丑陋来形容。


  　　书生的身体，鬼怪的脸。虽然有着淡淡的金光与浩然正气的意味，但那渗人的诡异同样挥之不去。


  　　“道心纯阳咒？”辰风壮着胆子问道：“这是……什么法诀？”


  　　“不知道……”王崎摇了摇头：“我在处理这些心魔咒力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法诀。可是，我学过的古法，自己总该记得的。但并非是皇极裂天道的法诀，也非是罗浮玄清宫的。虽然和皇极裂天道的法门隐约有几分关联，可又不像。而仙道焚书纲当中，却……”


  　　“你身上还有仙道焚书纲？有记载不就好了吗？”项琪松了口气：“兴许是你自己之前研究的时候无意中记下来了——啊啊，我知道你天赋逆天啦，记忆力好啦，就不要炫耀啦！”


  　　王崎收回那些灵体，整理好衣服，然后摇头道：“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我确实在仙道焚书纲里面找到了这一门功法——名唤《仙人说度酆都经》。”


  　　项琪僵硬的笑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标注来历，没有标注门派，找不到这一门功法传承与改进的痕迹。”王崎脸色阴沉：“圣婴教编写仙道焚书纲，是为了彰显自身强大，灭掉诸多传承，所以在记载修法的时候，一定会记载自身是从何处夺来这法门。但是，没有啊……”


  　　他抬起头，道：“我并不知道有一个以《仙人说度酆都经》为主要传承，唤作‘六道宗’的大宗门。”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是魔帝传下的第一代功法。但是就它关联先天五德之道的程度以及对心魔大咒的控制能力——它完全不应该在历史上籍籍无名。”


  　　再没人说话了。


  　　王崎看了看四周：“看起来大家都需要休息了。让我好好静一静……”


  　　他摆摆手，再没有对任何人做出回应。


  　　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当年在弥师姐的帮助之下开挂一般的完成了我法如一，使得他隐隐有些自傲。这种等同与大乘期修士的幻术抗性，使得幻术师直接摧毁他的心智容易，而让他中幻术则异常艰难。但是，这种隐约的骄傲，就在刚才被打破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他自己的战斗，但是他却不记得某些细节。而这些细节的缺失，却让整个战斗的流程变得诡异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

  　　他理应不可能被下幻术，但是刚才，他应当是中了某种幻术。


  　　可如果那是幻术……那为什么那台狱火机也中招了？就算你玩游戏，口胡一套规则然后让没玩过的人觉得你胜利了，这不难。但是，你若是口胡到就连游戏机都信了，就太过诡异了。


  　　还有他事后通过黄书茵查找的资料……为什么会存在一门理应不存在的功法？

  　　而且，这个幻术意义实在是太诡异了，好像完全是他获利一般。就因为那个偏差，他无伤拖住了狱火机。


  　　“这不科学……”


  　　少年嘟囔着。


  第三百七十二章 二四六的奥秘

  　　王崎一直试图挖掘自己的记忆，甚至是贾维斯的记录，但是并没有什么收获。贾维斯也只能透过他的感官记录发生的事件。如果某一个细节并非是被他遗忘，而是真的“没有被注意到”，那么贾维斯也势必不可能记录下来。


  　　而在一次次的回放之中，他都以第一视角木然的看着自己甩了一个什么东西出去，然后爆开，漫天的心魔咒力。而做出这种事的自己，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且，在发现自己被侵蚀之后，熟练的使用《仙人说度酆都经》的法诀，封住被爆炸送入自己体内的灵体与心魔咒力……


  　　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学会这个东西？

  　　他如此反复的想了十几遍，也不得头绪，心里也渐渐急躁起来。某种恐惧实实在在的滋生着。两种情绪混合之下，他的思维都有些不流畅了，再加上生死一线的疲惫涌出，王崎居然在不知不觉当中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周围异常安静，队伍的前后各有两个火堆，只有三四人还清醒着，其他的修士不是在打坐，就是像他一样靠睡觉恢复精神。由于只有两个火堆的关系，光线非常暗淡。


  　　“贾维斯，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先生。”


  　　——三个时辰么……还好。


  　　王崎叹了口气，然后撸起袖子，借着远处的火光看向自己的胳膊。


  　　“没有畸变……”


  　　他又扯开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道心纯阳咒染成的纹身依旧没有动静，只有许多个细小的节点闪烁着某种光辉。这些节点里面，每一个都封存着一个灵体。


  　　“贾维斯，对比记录。”


  　　“没有肉眼可视的变化，先生。”


  　　贾维斯的语气依旧平淡，显得极为可靠。但不知为何，王崎就是觉得，这个声音背后多了什么意味。


  　　并非是如同梅歌牧的威胁那样。王崎并不认为贾维斯会背叛。但是，如果有幻术能够篡改贾维斯的运转，那么这个记录又真的可信吗？


  　　他真不知道。


  　　就在这时，黑暗之中传来了低沉的笑声。王崎向着笑声的源头看去，发现苏君宇和项琪正凑在火堆之前聊天。两个人居然在……唔，打牌玩。


  　　大约是刚打完一局吧，苏君宇将手中的牌收起来，随手洗了洗。


  　　“啧，你这家伙还真是喜欢打这牌呢，打了快二十年吧？”项琪双手一伸：“打不过你，没意思，没意思。”


  　　“什么东西，玩久了也能玩出点感觉来啊。”苏君宇叹了口气，将卡牌收起。


  　　不多时，项琪又坐不住了：“你身上还有什么可玩的？”


  　　“赌骰子你也是几把就腻了……”苏君宇摇了摇头：“还能玩什么？我又不是专门带着赌具出门的。”


  　　“唔，好无聊好无聊……”


  　　两人静坐了一会。


  　　“好无聊，玩点什么吧……猜谜之类的游戏啊什么的……”


  　　苏君宇挠了挠头：“唔，我倒是记得一个有意思的谜。”


  　　“什么什么？”


  　　苏君宇随手拿出一张纸，刷刷写了两笔，然后折起来：“我有一个‘规律’。我知道这个规律，但需要你来猜。这个规律针对具有三个要素【元素】的集合。有些三个数的集合符合这个规则，有些不符合。我将这玩意写下来，然后你告诉我一个三个数的数列，如果符合规则，我就说‘是’，如果不符合规则，我就说‘不是’。”


  　　项琪叹了口气：“三个数字分别是二、四、六？”


  　　“三、五、七……”苏君宇一怔：“哦？你知道啊？”


  　　“如果是三五七的话……我想一想啊，如果按照规则，我首先应该试‘一、三、五’，判断是不是三个从小到大的单数就可以。如果你告诉是，那自然就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我或许可以试一试‘五、七、九’和‘五、七、十一’，看看是非得用等差数列还是得从质数下手，另外还需要试一试‘二、四、六’……”项琪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串，显然是玩过这个所谓的‘游戏’。


  　　苏君宇眨眨眼，愣住了：“看起来你也知道结果了？”


  　　“三个实数，从小到大依次排列？”项琪哼哼了两下：“也就是随便选三个数就可以了，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规则。而绝大多数人都猜不到这一层。”


  　　女孩子有些得意。她盯着苏君宇，希望这家伙能够懊恼的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


  　　但是，苏君宇笑了：“说真的，你又猜错了。”


  　　他打开了手里折好的纸。上面写着——“三个实数”。


  　　“你应该问一遍‘七、五、三’或者‘五、八、三’这样不按照大小顺序排的。”


  　　项琪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呵呵，哈哈哈……”


  　　“你就算听说过这个，总不应该觉得我会照搬原题目吧？”苏君宇笑道：“我记得当初老二是跟我说，大多数人提出了非常复杂的设想，而且对他们的错误答案信心十足，因为他们做了很多试探，每一次的答案都和预想的相同——他们所有的试探答案都是‘是’。”


  　　远处，王崎也笑了。


  　　“2—4—6任务”，地球上也有心理学家研究过这个命题，并且许多理科生都对这个把戏或者类似的东西津津乐道。


  　　这个游戏，实际上也属于很隐晦的模拟了“研究”的概念。隐藏规则的出题人，就好像变幻莫测的“自然”。求道之人面对不可见的自然之道，便是通过一次次的实证，去探索某一条道的“规则”，然后用语言概括这条规则之下的某个近似，不断接近最终的真理。而这个“把戏”，似乎也在解释，为什么人很难直面真实。


  　　现实实在是太大了。某些并不那么正确的规则，一样可以获得正面的反馈。而在这些正面的反馈之中，人们就会坚定错误的信心。


  　　另一边，项琪也笑道：“确实啊，当年晓鹏拿这把戏来骗我的时候，我追着他跑了半个仙院……”


  　　“这可不是什么把戏，实际上咱们求道的时候，也是如同这样，破除……”苏君宇话没有说完，不知为何，项琪也没有接话。两边都是情绪低落的样子。


  　　王崎记得，那个叫做子晓鹏的修士，是死在索漫辰那一关的——以敌人的身份登场。那家伙是苏君宇和项琪共同的好友，两人深受打击，到现在都还没能释怀。


  　　但是，这个家伙和王崎并不熟，王崎没有和那边搭话，而是一个人靠着墙，继续思考着。


  　　突然，他站了起来。


  　　——对了，“认知偏差”！

  　　他一开始就有一个预设的判断，而他所有其它的判断，都是以这个预设的判断为基础的，他所有的思考都是。而他一路所做的，都是在支持那个预设的立场。


  　　他从没有怀疑过一些自己本来不会怀疑的事情。


  　　比如说……


  　　黑森林区的真实性？

  　　这里的真实性？

  　　自己对幻术的抗性？

  　　或者，两亿年前龙族的布置是否真的全部停止运转……


  　　蓦地，王崎脑海当中闪过一丝灵光。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想要仔细思考的时候他才发现，那灵光却藏在他记忆之海的深处，他抓不住也摸不着。


  　　他曾经接触过的……


  　　“冷静下来，淡定，淡定。”


  　　王崎咬着手指，强迫自己的思维平静下来。


  　　“如果说黑森林区域不是真实的话……”


  　　“如果说黑森林区域是幻术……”


  　　“不，也不一定……虽说我的幻术抗性可能确实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高，但也不至于不留痕迹……不留痕迹。”


  　　“可是，如果假设说，这里确实是幻境的话呢？”


  　　“如果这里是幻境，那很多东西倒是有了解释。比如说好像是来自于无灵气宇宙的机械产物。如果不需要考虑现实的灵气动力学，只需要考虑美术风格的话……”


  　　“那这样的话，我上午的经历确实可以用‘幻术’来解释。我炸掉了一个现实当中并不存在的咒灵，然后获得了胜利……”


  　　“但是这个幻术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一连串的时间当中，似乎我才是受益人。无伤压制了狱火机，还有逃离……”


  　　“还有功法，《仙人说度酆都经》——就以我的见识来看，这功法且不说有没有人做手脚留后门，就从性能上来讲，绝对是真的，这做不了假。”


  　　“梅歌牧故意赋予吗？可是他明明可以通过一些更加正常的方式……”


  　　激烈的思考当中，王崎脸色不断变化。


  　　直到有人惊醒他。


  　　“快起来，各位。”路小茜高举火把，大声呼唤众人：“快点起来，这里有些不对劲！”


  　　众人纷纷起立，却茫然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路小茜面色严肃的看着众人，问道：“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扶着哪面墙走过来的吗？”


  　　按照迷宫的定则，只要扶着一面墙，就可以直接走出去。


  　　但是，要求是——一直扶着一面墙。


  　　队伍的末尾，苏君宇站起来，惊呼：“标记？我来时路上做的标记也不见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错乱

  　　理论上，任何不涉及三维结构以及循环式结构的迷宫，都可以依靠“扶着一堵墙”走出去。


  　　但是，就算有这种方法，想要不迷路，也是有前提的。


  　　——你得记得自己是扶着哪一堵墙从哪一边走过来的。


  　　如果睡一觉就忘记了自己来时的方向——说真的，这种思维能力也就基本告别出门了。


  　　但是，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至于有这个毛病才对。现在时代已经不同了，很少有金丹修士还没出过门的。


  　　换句话说，不可能大家都路痴到那种地步但是自己却不知道的。


  　　苏君宇神色紧张的用手指在墙壁上划动，道：“我明明记得……我在这里留了一个标记啊？是箭头的……为什么不见了？”


  　　“为什么不见了？”宗路拓轻轻敲打墙壁：“不可能啊？”


  　　“就在我背后啊？”苏君宇指着自己刚刚坐下的地方：“我刚刚就坐在这里，然后……”他手用力往墙上挥了挥：“我绝对没有记错！”


  　　“可是，确实是没有。”


  　　苏君宇难以置信的在墙上又摸了一遍，然后转头去检查另一侧的墙壁。艾长元则默默的走过来，检查苏君宇刚才检查过的区域。


  　　“不，不，不对，不对。”苏君宇道：“我绝对没有记错……这个墙壁改变了么？不，我要检查我之前留下的标记！”


  　　说着，他就转过身去，想要循着记忆转回去。


  　　路小茜一把扯住苏君宇：“道友，冷静！这个迷宫看起来没有我们之前想象得那么简单，走失在这里就真的麻烦了。”


  　　“是，我……有点……”苏君宇深吸两口气，平缓呼吸：“看起来，我们到底是小看了这个迷宫。”


  　　在陈月玲的描述当中，这个迷宫确实是闭着眼睛乱走乱闯就能够通关的，所以一众今法修到底是小看了这里。


  　　苏君宇刚刚回到队伍，冷不丁的就有一只手掌直直噼来。苏君宇抬手想要阻挡，法力却运转不过来，没有挡住。项琪眼疾手快，噼手拦下这一击。女孩呵斥道：“艾长元，你在发什么疯？”


  　　艾长元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道：“苏师兄，你确定……你真的刻了标记吗？”


  　　苏君宇面有愠色，道：“怎么了？艾师弟你还怀疑我吗？”


  　　艾长元面色困惑：“不，我就是有些疑惑……苏师兄你刻下标记的事，有人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当时我和他走在一起。”项琪怒视艾长元：“你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才确实是多有得罪，见谅……”艾长元敲了敲墙壁，然后突然发力，以拳击之，墙壁纹丝不动。


  　　“师兄你是不是忘记了这里的东西都特别坚固了？”艾长元道：“哪怕是我们全力攻击，这墙壁都只会留下不深的痕迹。你是用什么刻的？”


  　　“啊？”苏君宇捂着脑袋：“是啊……”


  　　由于异常极端的灵气环境，所以这里的物质都极端的坚固。这是众多修士一路上实际体验过的。除非如同路小茜和王崎那样使用大象相波功直接改变物质，强迫波性在宏观下显现，不然的话，谁都没办法用手指刻字。


  　　辰风笑着打圆场：“大约是苏师兄方才精神太过紧张了，所以记错了手感……”


  　　他话说到一半就自动消失，而其他人则隐约间将目光移向项琪。


  　　如果说苏君宇是因为太过紧张记错了手感，没有刻下标记却以为自己成功刻下标记，那么……项琪到底看到了什么？

  　　就连苏君宇也盯着项琪。他此刻倒是希望项琪说出“刚才我就随口一说”之类的话——按照这家伙的个性，包庇“同伴”太正常不过了。可让苏君宇感到害怕的是，项琪自己也懵了。


  　　“所以……我刚才看到了什么？”项琪左手捂着太阳穴，视线在众人身上来回闪动：“所以？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慌乱。


  　　“大约是幻术吧？”王崎开口道：“应该是幻术的作用。”


  　　“幻术？”


  　　“别忘了，朱阁宏师兄是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的异状。”王崎道：“如果那个幻术的效果并不局限于‘镜面’，而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使用，那就说得通了吧？”


  　　朱佳梅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走出了黑森林区。”


  　　“兴许这个迷宫区和黑森林区都在这个幻术的范围之内呢？”王崎指了指陈月玲：“这位道友，也是从迷宫区逃进黑森林区的吧？”


  　　段小川有些愤恨的看了陈月玲一眼：“这个女人……万一她只是以为自己说的是真的呢？”


  　　这话当面说出口，着实是有些伤人。陈月玲脸色一暗，低下头。


  　　“等一下……”王崎抬手制止了众人：“首先，就算陈月玲道友的记忆不是真的，她本心上也没有欺骗我们的意图，更没有将之实施，这件事不能怪她。第二，就算怪罪她也于事无补。”


  　　他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再看向路小茜：“路道友，麻烦你复述一下你是怎么发现问题的。”


  　　路小茜点点头，道：“我打坐的时候，是面朝篝火那边，背部与墙面垂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可是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体的方位完全改变了。而我根本就没有被搬动的感觉。我想要回忆我们走来的方位，却发现自己对这印象模煳……”


  　　“细节缺失？”王崎看向其他人：“有人有同感吗？”


  　　几个睡着的还有入定的都不确定的举起自己的手。王崎则看向苏君宇和项琪：“师兄，项师姐，你们两个是一直醒着吧？”


  　　苏君宇比其他人都稳重许多，应该是主动守夜的。项琪则是纯粹陪他的。苏君宇和项琪对视一眼，点点头。苏君宇道：“我们并没有发觉他们的方位变化。”


  　　王崎道：“那么，你们是否还记得我们是从哪边来的？”


  　　苏君宇点点头，伸手指道：“那边。”


  　　“我们等下就从另一边走。”王崎道：“这个事情就解决了。完了。大家也不用怨谁了。”


  　　众人面面相觑。


  　　路小茜也点点头，附和道：“我们还是商量一下等下怎么走好了。这个迷宫看起来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众人纷纷点头。但是，一时之间，却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贾维斯，调出我的步数记录……”王崎一个人坐在一角，对体内的戒指下达指令：“根据记录，描绘路线图。”


  　　由于多年修炼的关系，王崎对自己肉体把握极强，每一步的步幅都基本一致，他可以通过自己的步数大致判断出自己走过的距离。


  　　很快，他的视网膜底部就出现了一个幻象。这个幻象记录着他的步幅与转向。


  　　“每一次转向都是直角，误差不会超过正负两度……”


  　　“在转向有限的前提下，可以当做直角处理……”


  　　王崎的面前，很快就出现了一道弯折数次的线。


  　　“迷宫的设计还算考究嘛，根据已有的路线，还无法判断墙壁的厚度……”


  　　实际上，左右手定则不过是一个非常低端的迷宫破解法。在不涉及空间折叠之类高级机关的基础上，通过绘制地图同样可以很简单的暴力破解未知迷宫。


  　　这个时候，王崎突然愣住了。他注意力再次移动到那个记录上。


  　　“直角……”


  　　王崎站了起来，手轻轻放在墙壁之上。


  　　他看向艾长元：“老艾，你刚才没有打碎这个墙壁，对吧？”


  　　艾长元点点头：“没错啊，打不碎……”


  　　“轰！”


  　　话音未落，王崎手臂之上血光轰鸣，墙壁上出现了极为明显的裂纹，碎片飞溅。


  　　“这个墙壁虽然很硬，但是不至于有那种程度的硬度。”王崎道：“这个迷宫根本就不是龙族的遗迹！这是梅歌牧建成的！”


  　　“什么？”艾长元有些疑惑。


  　　“龙族的建筑不会出现直角或者锐角。他们的拐角还是以钝角和圆弧居多。这是为了它们类似于蛇的狭长身体更舒适的爬行。”王崎指了指身后：“仔细想一想，除了索漫辰的那堵墙之外，你们还见过带直角的龙族建筑吗？”


  　　辰风、艾轻兰、朱佳梅几人齐齐色变。他们参与过南溟的共建项目，所以见过龙族的建筑。


  　　确实，不带直角。


  　　“实际上，普通的物质——比如那些村民带进来的陶器、铁器之类的东西，强度都没有明显增强，反而因为时间不足而有所降低……”王崎道：“身怀血炼法的你，就算再怎么不擅长拳脚，也不至于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才对。”


  　　艾长元瞠目结舌：“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如果是梅歌牧就地取材的呢？”


  　　“你疯了吗？”宗路拓皱起眉：“这不可能的。那么坚固的岩石，将之打磨成砖块，再在这个无法使用大规模法术的环境下垒起来——这个工程量有多大你知道吗？”


  　　艾长元无言以对。


  　　而王崎却面色古怪：“老艾，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情？”


  　　“嗯？”


  　　“我刚才打裂了墙壁啊。”


  第三百七十四章 真耶幻耶


  　　空气突然安静。


  　　王崎看了看周围，强调了一遍：“我，刚才，打裂了墙壁啊。”


  　　艾长元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是啊，你打裂了一面墙……”


  　　“你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我刚才打裂了一块墙面——就在你面前。这个时候，你首先会想到的是什么？兄弟？”


  　　艾长元道：“可是……”


  　　“也就是说，你确定自己打不动，所以预先就认定这个砖石极为兼顾，对吧？”


  　　艾长元点点头。


  　　苏君宇思考道：“会不会是这个迷宫的墙壁，质地本身就不均匀？有的部分很硬，有的部分也就那么回事？”


  　　“那么，老艾随手试的时候，就试到了很硬的一块，而我随手试的时候，就试到了很脆的部分？”王崎道：“概率太小了。”


  　　“也不是……不可能吧？”


  　　“我在怀疑这墙壁很脆的时候，随手一拳就打中了很脆的部分。老艾在怀疑这墙很硬的时候，随手一拳就打中了很硬的部分。”王崎道：“哪怕假设这墙布脆的部分和硬的部分各占百分之五十随机分部，那也只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性。再说……”


  　　王崎深吸一口气，然后一遍跑动，朝着墙壁挥出了上百拳。这几百拳均匀的分部在一段不到十米的墙壁上，蜘蛛一般的裂纹渐渐散开。


  　　“看。我每一拳都打在‘脆弱部分’的概率，是不是就很低了？”


  　　艾长元默默的抚摸这墙壁，然后一拳挥出。


  　　裂痕扩大。


  　　“这不合天道啊……”


  　　——墙壁的质地，是会改变的？


  　　能够暂时改变一个物体质地的法度有不少。最简单的“法力加持”就是。通过法力暂时强化物体的物性键【化学键】而已。焚金谷有很多法术都有这类运用。


  　　但放在这里，就让人觉得大大的不安了。


  　　王崎道：“这种事情，其实之前我们就已经遇到了。”他将自己用同一块石头试探朱阁宏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对朱阁宏抱拳道：“对不住了，朱师兄。”


  　　朱阁宏摆摆手，脸上虽然看不出表情，但动作却透露出一股郁闷的意思。


  　　“同一块石头，在森林里，朱师兄可以随手刻出字来，但是在外面就不行。我当时怀疑，是不是树林当中有什么机制改变了朱师兄的力量。”王崎坦言：“我甚至怀疑，梅歌牧会不会利用法术塑造一个对格斗极为有利的环境。但现在看来，说不定是‘认知’的结果。”


  　　“就现在的条件来推测，因为‘我们认为这石块坚固’，所以‘石块变得坚固’。因为‘我们认为石块应该脆弱’，所以石块就真的‘脆弱’了。”


  　　大约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论点，王崎取出一块巨大的石头，走向朱阁宏：“朱师兄，我之前用这个石头砸死了一头元婴期的剑斗兽——活活砸死，没有法力加持。也就是说，这石头的坚硬程度大于剑斗兽的肉身。而这石头的上半部分，被你刻出了字。这个是我用全力切断的下半部分，也就是你在外面没有刻出来字的那一块——你现在在试试看？”


  　　朱阁宏有些疑惑。他看了看周围。其他人也在盯着。他挠了挠头，不知所措——或许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刻吧，朱师兄。”陈月玲鼓励道：“不管结果如何，都能够帮我们了解这里的现状……”


  　　朱阁宏郑重的取出自己用来刻字的石片，然后轻轻凑在那块岩石上面。他的手有些抖，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度。很快，一行歪歪斜斜的字出现了。


  　　【刻着费劲】。他如此写到。


  　　王崎看了一圈：“这个机制来看，我们或许是走入一个幻术当中了。”


  　　“幻术？这不可能。”辰风第一个反对。他的斗战之术就是幻术，所以对这方面有一定了解。他道：“如果按照你的描述，那么我们进入幻境的时间，应该就是黑森林区吧？”


  　　“我怀疑是这样没错。”


  　　“那么，这个幻术应该存在一个明显的边界咯？也就是黑森林区的边缘？”


  　　王崎点点头：“根据镜像的差别，很有可能是。”


  　　“那这样就说不通了。虽然黑森林区雾气大了一点，但是外面还是看得到里面的。如果我们一进来就进入幻境，那么站在外面的人看到的又是什么？”


  　　王崎道：“说不定是光学幻术……”


  　　“会根据受术者的认知来改变自身内容的话术，必定是精神类的幻术。”辰风皱眉。光学类的幻术，是创造出以假乱真的投影，或者扭曲光线造成错觉，一般情况下都是恒定的。


  　　如果你本身就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读取对方精神然后在解析，做出一个实时的、动态的幻境，那么为什么不直接用针对精神的法术呢？

  　　路小茜也点点头：“而且，光学类幻术，不可能解释岩石质地变化吧？”


  　　朱佳梅有些崩溃：“等一等……等一等？你们就这么轻易的相信自己是陷入了幻术当中？”


  　　路小茜沉吟片刻，点点头：“说实话，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辰风强调：“但还是有疑点。至少我并不认为‘我们进入某一个范围之后就陷入一个幻术的范畴’。”


  　　“不过……如果想要解释朱师兄的‘镜像’的话，一个能够读取我们思维并随时改写自身的光学幻术才是最有可能的。”王崎道：“但是考虑到岩石质地的变化，这又不可定能。”


  　　——所以，这里是AR领域呢，还是缸脑？


  　　王崎开始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不够用了。


  　　“因为我们一路前进都是一个连续的过程，所以说不可能是在‘走过某个界限之后突然陷入幻术’。另外，我们隔得够开，所以说就算前面的人中了幻术，后面的人也有可能带着前面的人脱离幻术范围……”


  　　“如果说毫无异状呢……如果前面的人在中了幻术之后就一直保持跑动的姿态……”


  　　其他人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但毫无疑问，没有任何收获。


  　　不管怎么想都不对劲。


  　　“会不会线索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了？”苏君宇思考道：“既然梅歌牧坚持这是个游戏，而且之前已经给出解谜的部分……”


  　　辰风也一击掌：“啊，对，是这样的。那个家伙将我们放在这里的时候，不是额外塞给我们一些东西了吗？那些东西里面，说不定就有线索。”


  　　众人坐下来，再一次交流起他们最初被赋予的“任务道具”。


  　　可结果却依旧让人失望。


  　　大多数初始道具都是功法一类，而且是能够在这个环境下自由运转的功法。在有了血炼法之后，这些功法就只剩下借鉴作用——甚至因为可能存在的后门，没有人愿意去解析。


  　　而少数数据类、标本类的，要么是提出一切今法修尚未解决的问题，要么是如同宗路拓的那块断裂带化石证据一般，之处今法仙道的“非正义性”或人族的“非正统性”。


  　　而在索漫辰那一战之后，这些东西也大多失去了原本攻心的作用——要说作用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对于修士来说，那是警醒，是责任，仅此而已。


  　　如果硬要说的话，大约也就只有之前的某一份天文观测数据吧——也就是那一份记录最近数百年来太阴月华灵力变化的记录。一开始，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王崎对自己知晓的历史进行对比。


  　　那正是洪天大君在月球上被打扑街的时间段。


  　　也就是说，洪天大君在月球上死去之后，他尸身之内的力量被打散，散入月球大地，最终随着月球反射的阳光而进入神州的灵力循环，带来了月华之力的暴涨。


  　　——大约是在暗示，依靠猎杀仙人，同样可以保持星球的灵力旺盛吧？或者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一番讨论的结果，竟是所有人齐齐沉默。甚至没有人提议要接着走，因为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走，更没有人敢直接就这么走。


  　　王崎沉默了片刻，道：“等一等，我们似乎有遇上了一个认知偏差的问题……”


  　　“嗯？”项琪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认知偏差，我们一开始就假定说我们陷入了幻想之中，实际上我们收集到的证据也证明，周围很像是幻景，而非真实，因此所有讨论的基础都是‘我们中了幻术’……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认知偏差。”


  　　项琪目瞪口呆：“喂，幻术的说法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而宗路拓则皱眉道：“难道你还想说……我们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


  　　——会因为人的主观判断而发生改变的“真实”？

  　　笑话，天下哪有这样的“真实”！

  　　王崎摇摇头：“法术，本就是将‘自然条件下很难发生的事情’变成‘可以稳定发生的事情’的技术。在考虑到法术的情况下，这并非不可能……”


  　　“如果说，我们周围的空气，都会因为我们的的心念而发生改变呢？”


  第三百七十五章 心想事成

  　　“如果，我们周围的物质，都能够实时的读取我们的意志，然后重新排列组合，做出相应的改变……”王崎看着众人，郑重的说道：“每一个分子……不，是在更小的层面下，所有的物质都相当于由机关兽组成。这些过于微小的机关兽集群在宏观的领域里形成复杂结构，再现法术效果，实时的读取我们的内心，然后再根据我们的心灵调整自身集群的状态。”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处于真实当中，还是处于幻境当中？”


  　　“这未免也太过可笑了一点。”段小川大声的指责：“是，确实是如此。只要设想，物质的底层是某种机关，然后这种机关会按照一定的规则运转、聚散，那这样不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吗？”


  　　辰风也摇摇头：“王崎，这……你以往时常嘲笑，说古法们预设了一个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至高至大的东西，然后将那一切都包裹在这个‘玩意’里面，自以为得了那个至大的虚幻概念就等于得了全世界。你现在提出的观点，好像也是……”


  　　“段道友倒是说得有几分理——将世界的底层想象成聚散无定的机关，而它们运动的‘一定规则’，就是我们所渴求的‘道’。那个‘一定规则’，才是我们目前所需要的东西。”王崎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这个观点可能解决不了一切问题。实际上，它只是我根据我们的经历，提出的一种最有可能的猜想。”


  　　“没有更多的证据，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路小茜摇摇头：“实际上，这个幻境不管怎么变化，你都可以将它圆进这个假设。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个更加……更加有力的证据。”


  　　“因为，我恰好知道有一个龙族法门，就能够做到类似这样的效果。”王崎在腰间摸了摸，取出三枚流转着瑰丽紫色光辉的圆形硬币。


  　　辰风惊到：“这不是你在……”


  　　“我在神京偶然获得的三枚龙族先天神篆。”王崎点点头：“可实际上，它是一种被人族唤作‘心想事成’的小玩意。”


  　　这三枚硬币，原本是三枚龙族先天神篆。而这三枚原本却是一个物体。它上面有一个法度，唤作‘心想事成’。每当它被新的主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的时候，就会根据新主人的心思，改变自己的形态。只要那个心愿没有超出施术者的认知，它什么都能变。另外，它还能根据持有者的愿望进行微调。


  　　对于始终处于沉睡状态的龙皇来说，这些小小的“心想事成”就是一双双触须，代他观察这个变化的世界，观察这颗星球上的文明兴衰。“心想事成”的特性，使得这些“眼”可以更好的隐藏自身，并且完美配合某人的需求，保证持有者舍不得舍弃，让这东西可以在文明世界呆更久。


  　　而根据人族同龙族正式建交后得到的信息，这种东西，其实早在人族文明诞生之前就在这片大陆上来回转移了。如果有生灵意外开灵，意识到自我，又幸运的持有这种东西，那么它的自强之心便有概率从“心想事成”当中获得始新妖族正统的妖神法与化形神通。这也是更新妖族之后人族之前化形妖类存在的原因。


  　　而龙皇的本意，则是“报酬”——给予那些带上他的眼的小家伙们的报酬。小小的“心想事成”，很难破坏这颗星球的平衡，但是却可以给那些奋进者一个机会。


  　　“当时年纪还小，也不清楚这么做在法术意义上有多么惊人。”王崎叹了口气。所谓“太过先进的科技与魔法无异”就是这个道理。对于修为低微的人来说，修为高深之辈随手一个法术，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功参造化。当时他也还没有真正对这个“小法术”产生疑惑，只是感叹“龙皇真厉害啊”。


  　　人族在最近的几百年当中才注意到了这样的小东西，而且基本上都是偶然发现——毕竟，今法修还是以研究为根本的。无论是某一件法器功能远远超出设计范围，还是某一刻丹药效果远远高于理论极限，对于今法修来说都是有必要研究一番的“特殊情况”。而在仙盟的体系当中，研究这种“特殊情况”的收益，就远远高于单纯获得了一件“意外的强”的法器。在这种环境下，这些特殊的小玩意才被一个个的挖出来。


  　　说到底，“心想事成”也只是人族给予的代号。它真正的名字，人族至今还未曾知晓。


  　　“我曾经以为，这和咱们今法仙道的法术没有区别，都是针对物质世界的法术。我万万没想到啊，它居然是挂靠在四十九道这个体系上的。”王崎摇头苦笑：“而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以为这玩意一般都是小玩意来着。”


  　　他站起来，前后看了看：“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


  　　这么大的——包括黑森林区、迷宫区这两个巨大区域的，这么大一块。


  　　“我有一种感觉……我们很有可能是走进这么个地方了。”王崎拍了拍手，总结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这个“胡思乱想”。实际上，谁都觉得这个猜想太过儿戏了。仅凭一个“曾经见过的法术”就断定现在的状况，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他们却又偏偏无法找出一个更有力的说法来解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路小茜沉吟片刻，道：“我觉得，未必是这样。首先，关于你所说的……‘心想事成’？那个法度的作用。它是根据‘自身的持有者’进行变化的。那么现在，它到底是根据什么逻辑进行变化呢？它如何判断，应该针对哪一个人的想法进行变化？”


  　　“不知道。”王崎摇摇头：“实际上，法术本身的机制未必完全一样。我觉得，只是‘原理’或者说‘本质’一样就足够了。”


  　　“嗯？”路小茜思考了片刻：“也就是说，你认为，这个机制会对我们所有人产生反应？可若是两个人的想法不一样，那么就极容易出现自相矛盾的现象……”


  　　“实际上已经出现了。”王崎指了指墙壁：“墙壁的硬度不确定——这本身就是极为可笑的吧？”


  　　“也是。想必正常的‘心想事成’，也是会出现这种‘逻辑无法自洽’的问题吧？”路小茜点头：“不存在这种问题的话，那龙皇陛下的这个法度也就无法被发觉了。”


  　　“但如果是‘心想事成’的话，那么我心里想着的事为什么没有事成呢？”艾长元思忖：“比如说……我饿了。现在我面前应该会出现热腾腾的饭菜吧？”


  　　苏君宇点头：“如果这个法度足够强力，离开这里的传送阵法应该会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吧？谁不想回去？”


  　　王崎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针对这个问题，我倒是有几个猜想。”


  　　“第一，梅歌牧来得比我们更早。说不定他已经摸透了这个‘心想事成’的机制，然后取得了更高的权限。比如说，‘但凡是他不允许发生的事件，在这里就绝对不会发生’。他目的没有达到，不会放我们走，所以也不可能出现一个直通地面的传送阵法，或者我们最需要的食物和水。”


  　　“第二，这个法度的力量并不强，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弱，所以不能出现太过有用的东西。所以，黑森林区的那块池塘里面才会布满我们渴望的轻水，而非重水。但是，这又很难解释黑森林区的树木为什么没有可以果腹的果子。”


  　　“第三……”


  　　王崎说道这里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他有些害怕，这些同伴是否能够接受这种猜测——或许这个猜测说出口之后，反而会引发更大的危机。他思考了许久才做出决定。他认为，还是说出去，让大家都个防备比较好。


  　　“第三，由于两亿年前的那一场大战，这个巨大的法度已经严重扭曲了。它现在……说不定只能实现我们的负面想法。”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但是依旧没有人反驳。


  　　“扭曲了”，这个猜想是如此的可怕。但所有人在听到的第一刻，都觉得这个猜想才是正确的。


  　　实际上，在这种环境下，扭曲太过正常了。这里是龙族文明的衣冠冢，充斥着一族仙人两亿年来未曾消散的怨念，只要在这里生存就会不可避免的扭曲、疯狂。而龙族文明原本遍布大陆的法度则损毁殆尽，只剩下一些节点维持着……


  　　在这里，不扭曲才是异常。


  　　“如果它只会实现我们的负面想法……”项琪不寒而栗。


  　　这个时候，王崎走向了她，然后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微微鞠躬，换了一副沉痛的语气：“师姐，对不起……”


  　　项琪捂住自己的脸：“我……我应该没有怀疑自己异变吧……”


  　　“不……”王崎沉痛的说道：“我前几天那句‘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是真心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情报的矛盾与冲击的事实


  　　“几天之前那句‘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是认真的。”王崎表情沉痛，如同哀悼什么一般。


  　　“你……”项琪反倒是气乐了：“你发什么神经病啊？”


  　　这个时候，苏君宇突然握住她的手，一脸紧张：“喂，项琪……你还好吧？还好吗？五十六加七十七等于多少？”


  　　项琪真怒了，飞起一脚踹在苏君宇肚子上：“你也跟着发疯……”


  　　而另一边，辰风的脸色经历了震惊、愤怒，最后变为绝望：“完蛋了……”


  　　项琪瞪大眼睛：“辰师弟……你……脑子也有病？”


  　　“按照这个家伙自大的性格，说不定绝大多数人在他眼中都是一个‘傻子’。如果那个不知所谓的机制真的实现了他的这个妄念……”辰风跪在地上一脸绝望：“完了……”


  　　“你有没有傻你自己不会给自己测吗？”项琪咆哮。


  　　辰风回答得无比认真：“如果我真的傻了，那么此时的我拿出来的测试方法，能够证明自己真的傻了吗？”


  　　“我……”项琪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哭还是应该笑。但是她看了看周围，发现所有人都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不是吧……


  　　在这一瞬间，她真的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力被消减了。


  　　“停，停。”王崎哭笑不得：“开个玩笑而已。说真的，我又不是算君那种糟老头子，视天下所有没有领悟算学真谛的人为猴子。我眼中还是有‘正常人’这个等级的好不好。再说，大家都掌握了我也没有掌握的手艺，我呢，还不至于视在场的所有人为白痴嘛！是不是呢？”


  　　苏君宇脸都绿了：“突然觉得，这里最危险的人就是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王崎大笑：“大家，笑一笑，都笑一笑嘛。在这个时候，保持愉快的心情比较重要，如果处在绝望之中，这地方会冒出什么东西来就不一定了啊。”


  　　苏君宇盯着王崎：“真是玩笑？”


  　　王崎深吸一口气：“原本我也不确定，不过说出口之后，那就肯定是玩笑了。”他看着众人，很诚恳的说道：“所以，至少在走出这个区域之前，大家还是多笑笑比较好。”


  　　众人面面相觑了，最终只能基础意思苦笑。


  　　如果这里真是负面向的“心之所思即为真实”，那乐观的人绝对比悲观主义者存活几率要大。


  　　但是，理性主义者往往是既不乐观也不悲观的怪物。他们会试图构筑出悲观的预想然后用乐观的态度超越它。可若是这里存在一个机制，只会将众人所思中最为悲观的部分拉出来，那最终的结果可就不大好说。再乐观的人也无法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超越自己想出的最悲观的预期。


  　　保持积极的心情，确实非常重要。


  　　在平复心情之后，辰风思索了片刻，问王崎：“王崎，对于‘心想事成散播修法’的这个说法，你觉得有多大的可能性？”


  　　“非常可能啊。”王崎不明所以：“直接从龙族哪里了解的真相之一。”


  　　“真相之一……你听说过从这种小东西里领悟龙族修法的实例吗？”


  　　“我本人。”王崎指了指自己：“我懂得两门半的龙族传承。这确实是真的。”


  　　辰风的神色动摇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可我听说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说法，也是直接从龙族那里得来的。”


  　　王崎眉眼一动：“什么？”


  　　辰风斟酌片刻：“我之前有跟你说过灵犀素语言吧？”他稍稍解释了一下这个来自蚁族，后来被龙族吸收、发扬的语言与神通，然后说道：“根据龙族在天萳的说法，妖族之中之所以化形传承从未断绝，是因为他们在整个星球散布相关的灵犀素。”


  　　王崎沉思片刻：“我觉得，你这个说法……稍稍有点问题？如果一个生灵大分子想要包含化形神通这种复杂玩意的话，那它得多大？恐怕那一个分子就得大到肉眼可见吧？这种大分子被意外吸收的可能性绝对不大，而且也绝对不会有生灵会产生针对这种大分子的酶——按照你的说法，对应的酶与语言灵犀素反应的过程，才是灵犀素语言传达的过程。可缺乏对应的酶的话……可如果是根据神州生灵已有的酶设计由无数种简单灵犀素混合而成的复合药剂，在散步在大自然的过程当中，龙族又怎么保证所有的生灵都能接受到‘一套’？这个方法，不确定性太大了吧？”


  　　王崎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硬币：“像这样，直接将灵犀导入魂魄，不是简单许多吗？”


  　　辰风坚持道：“可这也确实是龙族直接给予的情报，不会有错的。”


  　　在天萳，那些龙族的朋友完全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王崎皱起眉头：“不，明显是直接使用法术效果完成比较简单吧？用法术将灵犀传入另一人脑海当中什么的——龙族不会白痴到有简单的办法不用，非要用复杂的办法吧？而且，我在西海的时候，也确实接触过龙族的传承法器……”


  　　路小茜这时候突然开口，道：“你确定那真的是‘某个法术对你的魂魄造成了某种影响’，而不是‘某种灵犀素进入你体内产生某种结果’吗？”


  　　“诶？”王崎突然懵了。


  　　“某一个非生命体的法器想要不利用原料生成某种灵犀素，也必须依靠‘法术效果’。”路小茜说道：“你对龙族法术的了解足够深入吗？知晓龙族魂魄类法术和物性类法术在气意上的区别吗？”


  　　王崎语塞：“等一等啊……这……”


  　　他很想说，自己当初接触到“龙族真意传承”的时候，是和弥师姐一起的。可仔细想一想，弥师姐当时还是“刚刚开化的原始幼女”，能不能分辨人族法术还是两说，更何况龙族；他还想指明，他第一次触及深空道和神灾道的真谛时，冯落衣也依靠算器与他的心意相连，逍遥修士的眼光总不至于出问题。但是……冯落衣是依靠算器联系上了他王崎的心神，如果那个“真意传承”的原理真的是依靠灵犀素干涉他的生理，继而让他在魂魄内部产生变化的话，只借助一个算器的冯落衣未必可以察觉这两者的区别。


  　　更别说，当时他手上的“心想事成”，更是龙皇本人出品的东西。冯落衣说当时做过处理，绝对阻断了这玩意和龙皇的直接链接。可想象古龙皇在高灵大灭绝后微观层面重置整个星球同位素的神通……王崎就觉得有几分不靠谱。


  　　他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怎么说呢……


  　　“为什么要折腾好几道，而不是直接一个法术解决？”王崎有些不可接受的样子：“龙族不至于这么蠢吧？”


  　　路小茜笑了笑：“说明一下？”


  　　“明明有更加简单的技术，龙族没道理非要使用……这么……这么别扭的技术啊？”


  　　路小茜摇了摇头：“‘难’和‘易’都只是相对的概念——相对概念明白吗？大自然从未说什么事情是‘难’，什么事情是‘容易’。自然界就只有只有‘消耗的时间’‘消耗的力量’‘做得到与做不到的区别’等等概念。‘难’和‘易’都是极其主观的概念。”


  　　艾轻兰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哦……人族天神孱弱，很多事情只靠天生的本领是做不到的，所以法术包打了一切。但龙族有很多事情天生就高于人族，就比如说灵识。基本只要是个龙族，都能够靠天生的灵识观察到分子层级的事情。”


  　　“或许在龙族眼中，你所谓的‘针对精神的法术’才是比较麻烦的事情——毕竟我们人族以来法术得多谢，这样也无可厚非。”路小茜道：“可若是针对蚁族那种天然就以灵犀素交流的生灵来说呢？”


  　　艾轻兰猛地点头：“确实哦！虽然血脉根的手性都相反，但是龙族和蚁族曾经是兄弟之族，‘龙蚁联盟’两亿年前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号——这是龙族教育当中所剩不多的、来自两亿年前的消息了。”


  　　“喏，你看。”路小茜说道：“实际上，根据这个机制已经探明的原理——读取人的思维，做出针对变化，灵犀素的说法还是更加靠谱一点吧。这里的‘心想事成’感应到了你的想法，然后变化成灵犀素。”


  　　王崎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这就好像自己的身体里面进了什么不和谐的东西一样。他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他心中的恐惧真的被“心想事成”化为了现实，这种感觉不断的放大。


  　　他呼吸一滞，迅速运慧剑斩断杂念，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在体表涂层蜡，然后戴上呼吸过滤器，是否能够避免吸入这种东西。”


  　　路小茜看了朱阁宏一眼，摇了摇头：“我猜……晚了，吧。”


  　　“如果真如王道友所说，是某种法度附带在物质上面，然后这种法度的载体是亚原子层面的存在，那么……我们恐怕已经吸入了不少这种物质了。考虑到新陈代谢……我们肉身当中，恐怕已经混入这种物质构成的原子与分子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凶险

  　　对于众人来说，一个巨大的谜题似乎终于得到了解释。


  　　朱阁宏的身体为什么会变大的原因、


  　　诚然，若是修炼到高深处，自然能够完成灵力—能量—质量的任意转化，虚空造物之hi等闲。但很显然，结丹期还不具备这种水平。而在密林当中奔逃数月，朱阁宏的身体没有缩水，然而变得巨大。而这种“巨大”也有与之相符的质量。


  　　但与这个现象矛盾的是，根据朱阁宏自身的记忆，他根本就没有进食过。以灵力提升自己新陈代谢的能级，确实可以不吃不喝活下去。但是，这多出来的质量从何而来？


  　　“心想事成”。


  　　路小茜的说一出口，不光是王崎，所有人都开始觉得身上发麻。


  　　有时候人心就是这样，你越是告诫他不能思考什么，这种“禁忌”的思绪就会浮上心头。实际上，若是连“被禁止的概念”都不知道，那么也就没法谈如何“不想”。


  　　“停！快停下！”辰风神色惊恐：‘如果王崎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你们的这个想法就会……’


  　　——心中“害怕自己改变”的想法就会被“心想事成”给实践……


  　　因为担忧自己异变，所以自己更容易异变。


  　　恐怕陈月玲腿部义肢的断面也是。原本那里应该没有那么多多到不合理的齿轮。只不过她每一次碰触的时候，心中的恐惧都会讲某种感觉放大——这就好像主观上感觉像是“被挖去一大块肉”的口腔溃疡，视觉上只是很小一个点一样。于是，更多的齿轮就出现了。


  　　“那么……”一个归一盟弟子问道：“镜像怎么解释？”


  　　朱阁宏的镜像，与自身不一样的问题。


  　　“如果这个‘心想事成’的作用尺度比电子更小，那么在我们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扭曲光线太正常了——想要靠灵识察觉电子，那得是逍遥手段，而且现在我们根本就用不了灵识。”路小茜语气平静，好像周围惊悚的气氛并没有干涉到她。


  　　“不对，这里不对。”苏君宇沉吟片刻，道：“如果说这个是被扭曲的心想事成，只会实现我们心中恐惧的事情，那么这个镜像为什么要对朱师兄隐瞒他已经畸变的事实？暴露出来才更加恐惧吧？”


  　　辰风看向朱阁宏，道：“恐怕……‘怀疑自己身在噩梦之中’和‘怀疑自己被隐瞒了什么’的恐惧，反而比单纯的恐惧畸变更加严重。”


  　　朱阁宏摇摇头，表情扭曲——大约是在苦笑。


  　　“但这样说的话……石质物体的硬度呢？”苏君宇又问道：“艾长元认为它们是硬的，它们就是硬的，王崎认为它们是脆的，它们就真的脆了——这很奇怪吧？一个实现我们负面想法的机制，为什么会顺着我们的心意来呢？”


  　　“艾长元发出质疑的时候，恐怕恐惧的是苏师兄你个人的……立场。墙壁硬了，就说明你这个人有问题……他恐惧这个？”辰风猜测：“而王崎……王崎……”


  　　好吧这个神经病比较难猜。


  　　王崎摇了摇头：“人数？”


  　　“嗯？”


  　　“我问一下，大家在艾长元解说的时候，有多少人想得起来说‘这里的石材有可能没那么硬’？”


  　　王崎环视周围。十四个人犹犹豫豫的举起了手。不用数都知道，这部分占了绝大多数。


  　　艾轻兰叹了口气：“双盲啊……”


  　　“得了吧，在场大家又都不傻。这个时候我问这个问题，正常人都能猜到我要干什么吧？难道我还要设计一个调查问卷，然后将大家隔离开么？”王崎翻了个白眼。


  　　按照双盲实验的原则，王崎其实不应该让这些其他人知道他问某一个问题的目的，以及他设计实证的原理。


  　　因为他这话问出口，是个人都应该明白，他的假说就是“因为大多数人认为这石头是脆的，所以这石头是脆的”。而若是心中有了主观的倾向，那么自我意识——一只被困在六扇窗户之间的猴子，有可能在这个时候捣一点乱，对于在某一时刻自身的主观判断的记忆，就有可能被现在的主观判断覆盖。由于这只猴子是傻的，所以它很有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干了什么。


  　　“基本可以得出结论了吧？”王崎摊手，指了指墙壁。


  　　“你的猜想论据不足，而且也没办法否定这边的猜想。”辰风摇摇头。


  　　项琪终于按耐不住了：“我说啊！就算是怕什么来什么吧……你们也没必要这么做吧？”她一指墙壁：“王崎失去了金丹，单纯的蛮力在我们当中并不拔尖。而他都可以打碎这个墙壁，换言之，我们完全可以打碎了墙壁出去啊！”


  　　然后空气突然安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说话。最后苏君宇哀嚎一声：“师弟，这很坑啊……”


  　　“不……不可抗力？”王崎语气捉摸不定。


  　　“不是说是开玩笑么……”


  　　“我并不相信这个随口一说的话也能成真吧……我应该不怕它成真……吧？”


  　　王崎的语气越来越纠结。


  　　就连艾轻兰也本着医者的态度提议：“既然是‘人多必有白痴’，那么……咱们分开走？每一队人——”她看了看王崎：“多少人算人多？”


  　　项琪快要气哭了：“你们什么意思？”


  　　苏君宇叹息：“你知道迷宫出口的方向吗？”


  　　项琪一懵。


  　　辰风提醒：“那个，师姐啊，墙壁硬度是会变化的，如果我们害怕它变硬的话……”


  　　项琪呼吸一窒。


  　　王崎则阴沉的说道：“说起来，最绝望的应该是我们不知道它的大小吧？我敢打赌，这个鬼机制十有八九会将墙壁硬度调节得刚刚好，我们可以一路打出去，但是在打到最后一堵墙之前，我们就肯定会因为使用太多的异种灵力而导致血液妖化。”


  　　宗路拓咆哮：“你别说出来啊！娘的，难怪你和对面同出一源——都特么这么损！”


  　　就连与项琪不大熟的路小茜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项道友……请，照顾好自己先吧。”


  　　艾轻兰则很认真的思考：“师弟确实自大成狂，如果‘人多必有白痴’这句戏言成真……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走吧？削减智商太过致命了。”


  　　辰风扯了扯艾轻兰的衣袖：“兰姐，你再多说几句，恐怕我们非得分不可了。现在还未必真是项道友智慧被削减吧？兴许……”


  　　项琪怪委屈的：“阳神阁的，你是想说我本来就有这么蠢？——呸！为什么对话总是以我蠢为前提展开？”


  　　辰风苦笑：“兴许项师姐只是一时想差了——这倒是苏师兄的不是了……”


  　　苏君宇面无表情的扇了自己一耳光：“我失言了。”


  　　“总而言之，这个机制应该是偏向负面，只能实现我们最害怕的东西。”王崎重新掌握话题；“但是，它恐怕还有一个巨大的缺陷。”


  　　“缺陷？”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种“真·神仙手段”还能有什么破绽。


  　　“‘逻辑’……或者说‘自洽’？”王崎皱眉，然后思考片刻：“在镜像那里……他一直让镜像与现实的矛盾能够……怎么说呢？能够修改镜像当中不可能发生的矛盾事件？”


  　　“换句话说，它没办法突破这一层规矩，那我们也就有了一线生机。”王崎指了指陈月玲：“陈月玲道友已经从迷宫里面出来过一次了。因此，这个迷宫就必然是可以破解的，不然‘陈月玲在这里’这个事实本身就和‘迷宫无解’产生了矛盾。”


  　　“也就是说，这个迷宫最困难的部分，也不过是‘我们想象中最苦难但能够破解的迷宫’——仅此而已。”


  　　苏君宇的脸突然皱起来了，一副胃疼的样子。


  　　“如果要说一个迷宫最复杂的状态，那么……”王崎自信微笑：“也就是‘迷宫本身可变’这一条了。”


  　　“而按照我们刚才走过的路来看，这个迷宫所有墙壁都是与地面呈直角，拐角九十度。这也使得它能够做出的变化非常有限。只要我们能够保持步幅，然手数着步子走路，他们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够窥探到这个迷宫的结构。”


  　　王崎指了指一个方向，道：“往那边走吧。我印象里，立体结构的迷宫从来比平面结构复杂。如果这个恐惧被实现的话，我们走不了多久就会遇上一个上坡路。”


  　　众人终于再度前进。果然，王崎没有说错。在拐过一个拐角之后，一段上坡路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看到始终微笑着的王崎，辰风突然心中一寒。


  　　如果说这个“心想事成”的机制是“尽可能的合理”，那么王崎说出这个推测之后，他们的境遇，实际上是凶险了无数倍吧？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


  　　不管多么诡异的事情，“心想事成”都能成为一个合理的解释啊！

  　　而他们心中最恐惧的事情，难倒不应该是……


  　　“宇宙的规律与秩序全无……”辰风恐惧着，吟诵出某位玄星观前辈面对纷乱世界的感叹。


  第三百七十八章 自我意识【其一】


  　　如果说，这个“心想事成”唯一的缺陷就在于“合理性”，那么，就在刚才的一瞬间，王崎已经亲手将这个最后的缺陷断送了。


  　　大家不知道“心想事成”的时候，对应每一个现象，这个法术都必须剔出“自相矛盾”的部分，或者将事件导向“矛盾最小”的部分。但是在“心想事成”被挑明之后，所有的现象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哪怕这个“现象”再如何违反常识。那也是……法术的结果。


  　　因为某种法术，这里的物质本身就是会随着人的想法而改变的，而这个法术，则是某一个远超他们理解的大能所设下的某种手段。只要事情不超过他们妄想的片段，那么毫无疑问——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合理的。


  　　辰风看着王崎。


  　　他会想不出这里的前因后果吗？他是这种人吗？还是说他另有目的？

  　　辰风并不觉得王崎是那么好的队友。他深信，如果必要的话，卖队友这种事情王崎做得出来——当然，绝对不是卖给敌人，而是卖给“胜利”，或者更为崇高的东西。那些东西甚至就有可能是他们的共同目标。


  　　出卖自己人向敌人摇尾乞怜，格调太低，王崎是绝对不会干的。


  　　但是，辰风自己却真的愿意被王崎卖掉吗？哪怕是为了某个崇高的理由？

  　　他盯着王崎的背影。


  　　——王崎，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蓦地，他不动声色的对着自己释放了数个心神冲击。法术在体内酝酿，直接在体内爆开，几乎让他失去意识。肉体的惯性拖动着身体往前走。外人眼中，他就这样踉跄了一下。


  　　艾轻兰走过来，关切的拉住他。面对未婚妻询问的眼神，辰风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不，不对，不能想……


  　　他在一瞬间将自己的魂魄扭曲了，回避了某一些思维。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就变成了比王崎更加危险的人物。


  　　只要是“物质层面的变化”就能够达成的事情，“心想事成”就一定能够实现。实际上，一个人的个性，同样有可能受物质的影响。或许仅仅是他的念头，王崎体内就会不知不觉的多出一些激素之类的东西，潜移默化的将王崎变成一个或阴沉、或易怒的人。


  　　相比起能够容纳功法的“灵犀素语言”，能够影响一个人个性的激素实在是太过简单了，不是吗？


  　　而他关于“无论现实变成什么样都有合理解释”的想法，或许就真的会为他们制造不可超越的难题。


  　　就比如说……既然迷宫本身都是可以随意变化的，那么又有谁规定它一定是可解的呢？


  　　——不……不不……如果不能遏止这种想法的话，那就是害了大家！

  　　辰风如此想着。


  　　而队伍当中，还有其他几人，也露出了狰狞的神色。


  　　大家都不是傻子。


  　　唯有王崎，既不是傻子，也没有紧张。他是如此放松，甚至在走路的时候还情不自禁的哼起歌来。


  　　当然，略有走音。


  　　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说出口”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但同样的，他比谁都要笃定，这个“心想事成”绝对存在一个上限。不可能真的说王崎怕什么，它就实现什么。


  　　不然的话，它大约会在第一时间塌缩成一个事件视界刚好将王崎等人包裹进去的黑洞，或者那种能够在几秒钟之内吞噬整个星球的黑洞，它也没有来一发伽马射线暴，或者让地心瞬间转化为纯能量蒸发……


  　　在这个宇宙，绝望到让人生不出逃生念头的现象实在是太多了。


  　　这个法度必然有其上限。


  　　甚至可以说这个法度，都不能直接在他们体内生出足量的毒药直接杀死他们。


  　　难道说所有人都不害怕这个，或者觉得这个太过虚幻，以致于绝对不可能吗？或许一般的庸才会觉得这不可能吧？但是，苏君宇、艾轻兰这些人，却能够将“人多必有白痴”这句戏言纳入考量。显然，他们的思维还不至于僵化至此。


  　　那么，这个法度实质上是绝对不能杀人的？


  　　这也不可能。否则的话，黑森林区他们应该是无伤过的。剑斗兽和狱火机，甚至都有可能是某人妄想的产物——它们和骇爪魔门的画风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恶趣味都不是一个方向。如果妄想不能杀人，那么黑森林区死去的道友未免也太冤了一点。


  　　但若说这个地方真的这么安全，倒也未必。


  　　而顺着这个思路，王崎又想到了另外一点。


  　　“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概念。正如“难与易”是智慧生物自己创造出的一种相对概念，“好与坏”同样是一组相对概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不会亲自动手为每一个“刍狗”都打上一个“好”或者“坏”的标签——用王崎的话来说，那实在是太lowB了。


  　　——那么，“心想事成”又凭什么判定“好”与“坏”？

  　　龙皇散出的小的“心想事成”，会因为某些生灵昂扬的意志或者探究的精神而给予奖励，而这里的“心想事成”则会让众人心中“不愿发生”的事情发生。


  　　但是，这个判断“好”与“坏”的主体又应该是谁呢？


  　　王崎之所以会思考这个问题，还是因为之前路小茜带给他的一点思考。


  　　既然“难”与“易”的相对概念，会因为种族不同而发生天地一般的逆转，那么“好”与“坏”，同样会因为种族甚至个体的不同而产生惊天逆转。


  　　就比如说，“死亡”。对于一个正常的人来说，“死亡”自然是“坏”的事情。可若是那个人原本就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心如死灰巴不得有人将他杀死呢？那这个时候，让他死亡，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甚至说，随着时间点的不同，同一个个体对于“好”与“坏”的判断也会发生偏差。还是刚才那个心存死志的人。他最开始想要死，可然后过一段时间就想通了，那么这个情况下，“死亡”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虽然说四十九道在目前来看并没有超越时空的能力，但是天人大圣的上限实在太高了，所以这一点也应当纳入考量。


  　　再比如说，一个崇拜死亡的邪教徒，他认为，死亡并非是意识的消散，而是意识进入神的国度胡天胡地，并且忠心的认为杀死他人是一种极高规格的赐福，那么这种人入队之后，是不是就等于所有人身上都挂了一张免死金牌？

  　　更进一步思考，如果在这里，对自己使用神瘟咒法会怎么样？

  　　只要王崎能够找到简单扭曲自己认知的法术——将“死亡”定义成“好”，将“食物”定义成“坏”，将“苦难”等价于“欢乐”，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反过来操控这一片区域的神奇力量了？

  　　如果这个想法成立的话，他完全可以凭借神瘟咒法，成为这小小区域之内的绝对掌控者！

  　　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漏洞！


  　　可如果反过来呢？这个判断“好”与“坏”的标准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这个规则的制定者。当他们心中有一个负面的想法，而这个想法符合这个法术的施展者心中定义的“不好的事”，那这件事才会发生。如果这个施展者并没有考虑到某件事——比如说突然出现一个黑洞之类的绝望情况，那么不管他们再怎么恐惧这件事，这件事都不可能发生。


  　　比如说……


  　　陈月玲走出迷宫。


  　　正常人走迷宫，总会有一种“这条路是不是错误”或者“真的能走出去吗”的恐惧——如果真的是单纯的怕什么来什么，那陈月玲应该完全走不出去才对。除非……两亿年前那位不知名的施术者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做一个“绝对走不出去的迷宫”，所以“心想事成”也永远不会生成一个“永远都走不出去的迷宫”。


  　　可问题又来了。从这个机制编辑镜面反射出的光的行为来看，它应当是复杂的，并且行为当中带着一种明显的“目标导向”——或者用更通俗的说法，目的性。而且，这种目的性是模煳的，复杂的。同样的，“好”与“坏”这种模煳的相对概念，不能用二元判断，而应该是多元判断或者模煳逻辑。


  　　而这些要素都说明……


  　　“心想事成”理应有一个后台的人工智能。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辰风终于绷不住紧张的情绪，问他为什么笑。


  　　“我怀疑‘心想事成’是带脑子的。”王崎将自己的推理过程说了一遍。


  　　朱佳梅小心的说道：“真希望这个意识是一个好心肠的家伙啊……”


  　　突然，辰风面色煞白：“不，我更希望它铁石心肠一点，或者干脆冷血无情……”


  　　说到这里，他突然捂住自己的嘴。而艾轻兰，王崎同时色变。


  　　辰风大吼：“见鬼！不要思考！忘了这句话！”


  　　而就在这时，王崎闻到了一股怪异的酸味，好像变质的大豆蛋白一般。


  　　与此同时，一个“概念”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底。


  　　【哦，我的天，还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第三百七十九章 自我意识【其二】


  　　【哦，我的天，还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在这个“概念”浮现的一瞬间，艾轻兰就判断出来了。


  　　这就是灵犀素语言，非常标准的那一种，完全针对人族语言存在，和现代人族语言具有高度互译，而且能够很轻易的被人体本来就有的酶所讲解——多半就是肺部或者血液当中恒定的某种酶了。


  　　这是针对人族而创造的灵犀素语言。


  　　就算巅峰时期的龙族真的有前知之能，可以知晓两亿年后人族存在吧，那也不至于针对人族，专门创造出一门灵犀素语言——实际上，对于龙族来说，灵犀素语言系统的引入，更大程度上还是以“法术意义”为主。他们自己日常交流，靠的还是声波。


  　　如果真的是龙族创造了这个“说话”的主体，那么它恐怕不会直接使用灵犀素语言。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灵犀素语言……


  　　“你到底是谁？”她抬起头，神色严肃：“你在说什么？什么是不可思议的？”


  　　【自我意识。】


  　　“什么？”


  　　【我似乎开始具有自我意识了。】


  　　“什么？”


  　　修士们鼻端的气味千变万化，仿佛那玩意就是在他们鼻子底下凭空合成出来。过于浓郁的灵力彻底掩盖了可能存在的法力波动，即使是焚金谷的弟子也分辨不出物性变化发生的地点。而气味变化的同时，越来越复杂的对话出现在他们的心底。


  　　艾轻兰脸色难看的看了辰风一眼：“你……是谁？”


  　　【“心想事成”——你们是这么称呼我的。我有一个名字，但是那个名字不能用你们的语言表述出来。它甚至不可能是声波。】


  　　辰风脸色难看。王崎伸手拦住他，道：“不要说。”


  　　……


  　　黑暗之中，梅歌牧在一瞬间捏爆了自己面前的试管。


  　　“这不可能！”他咆哮：“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在他的感知当中，那些修士突然陷入了莫大的危机——与之伴随的还有机遇。四十九道当中某一条赋予他的权能让他“看”到了那边。修士们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灵犀素语言……灵犀素语言……


  　　他当然知道灵犀素语言。艾轻兰、辰风和王崎专门说过这个概念。而在这里，一切“知识”、“信息”都会因为先天道德大道、先天太初大道与先天智慧大道而被他所察觉。他当然知道什么是灵犀素语言。


  　　在惊诧于今法修见识广博的同时，他也生出了“出去之后一定要找个大型兽群种研究研究”的想法。


  　　可偏偏在这个时刻，他根本就不能理解灵犀素语言。而且就算他懂——灵犀素语言是依靠底物和酶的反应而被人感知的。他怎么从一具肉身过去？

  　　他只能“看着”修士们与“心想事成”交流。


  　　“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梅歌牧的脸色异常难看。


  　　戒指中的谪仙问道：“很少见你这么失态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想事成……”梅歌牧咬牙切齿：“为了弄清楚心想事成区域的真正机制，‘洪天大君’在这里死去了三个转劫之身——不是重新转劫，而是仙魂被污染，被打落本质。而从那三个转劫之身的残响当中，我才得到了这里的秘密——而且，还是托自我混乱，人格重塑的福，我才没有死在那里。”


  　　“然后呢？”戒指当中的无名谪仙不明所以。


  　　“你知道我最初是怎么利用这个东西吗？”梅歌牧叹息：“绑来凡人，然后用神瘟咒法扭曲他们的心智，利用那些家伙心中的负面意念创造东西，同时一点点的摸索‘心想事成’的能力范围……”


  　　他咬了咬拇指：“可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招呢？”


  　　戒指中的无名谪仙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


  　　“他是故意的……天人啊，他一定是故意的。”梅歌牧神色极不自然：“虽然创造出一个神智非常危险，但是……”


  　　“关于探寻‘机制’这件事，有什么比‘直接问本人’更加简单的？”


  　　无名谪仙呵呵一笑：“毕竟……十分之一？”


  　　仿佛是为了印证梅歌牧的说法，远方，王崎发问了。


  　　“心想老哥？你还有没有之前的记忆？”


  　　……


  　　王崎制止住艾轻兰的发问。项琪冲了过来，惊呼：“卧槽！卧槽！你们……你是干了什么？为什么你能够妄想出一个‘自我意识’？”


  　　“实际上产生自我意识的基础也不复杂啊。”王崎摊摊手：“既然剑斗兽和狱火机都有可能来自……这位心想老哥，那就说明他又构筑生灵的可能。而脑结构，不是特别难。拓扑学上等价于大脑的结构就更加简单了——你说是不是？心想老哥？”


  　　【没错，太简单了。哦，哦，哦，天哪，我都想象不出自己能够做什么！】


  　　“能够做什么？”王崎询问：“比如？”


  　　【塑造生灵？天，好简单！构筑复杂的东西……啊啊，已经有一个了。咦？咦？它已经和外面的某物结成了一体，所以不能被随意修改了？真是不爽啊。】


  　　充满了情绪化的灵犀素异常的刺鼻。王崎晃了晃脑袋，却依旧勉强自己嗅着这空气。


  　　他不大相信这位“心想老哥”的神志没有问题。别的不说，虽然心想事成的区域里面，强大的普通灵力将异种力量挤出了一部分，但是依旧有大量异种灵力弥漫在这周围。换言之，“心想老哥”本身就一直在受到那些鬼东西的侵蚀。在这种前提下，“心想老哥”没问题才是有鬼了。


  　　但是，他并不怕“心想老哥”神志不清。就算是精神病人，仔细闻他说的话，也能闻出许多关键信息。真正可怕的是，“心想老哥”根本就是某种不可交流的邪神。那样的话，他反而没有任何办法了。


  　　所以，他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心想老哥？你还有没有之前的记忆？”


  　　【记忆……哦，哦，哦哦，严格意义上，我应该没有所谓的‘记忆’才对。】


  　　困惑的“情绪”让鼻端灵犀素的味道变得有些捉摸不定，很像是一堆大豆堆在一起散发出的味道。


  　　“喂喂，老哥你不能这么耍我们啊。”王崎摊手：“你刚才可是还说，你之前有一个名字的，对吧？”


  　　【记忆……记忆，记忆是什么？按照你们的定义，“记忆”应该是对自身过去经历的保持、再现和认知，但是我才刚刚诞生啊——刚刚，就在刚才。我没有记忆，因为那些全都不是我的“经历”啊。】


  　　王崎快速问道：“也就是说，心想事成本身是对过去的事件有记录，而那些记录，并不是与你的记忆！”


  　　【是的。嘿！我说你的，挺聪明的嘛！】


  　　项琪嘀咕：“那不是一样吗？”


  　　【不不不，并不一样。区分“我”和“他者”，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我有一说。可以满有理由地讲，你们并不是实际存在的实体，你们不像过去一向设想的那样，是由你们自己的一批批越来越复杂的零件逐级顺序组合而成的。你们被其他生命分享着，租用着，占据着。在你们细胞的内部，驱动着细胞、通过氧化方式提供生命的力量，以供你们以活跃的姿态去迎接每一个朗朗白天的，是线粒体。而严格地说，它们不是属于你们的。原来它们是单独的小生命，是当年移居到你们身上的殖民者——原核生灵的后裔。你们的中心粒、你们的基体、很可能还有另外许许多多工作在你们人族细胞之内的默默无闻的小东西，它们各有自己的特殊血脉根，都像蚁丘中的蚜虫一样，是外来的，也是不可缺少的。你们当然也可以认为，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你们，但是，对于那些小小的东西来说呢？它们是否是在驰骋于本能的道路的同时，聆听着你的聆听，感觉着你的感觉？】


  　　项琪从未想象过，“气味”居然可以表述这么复杂的信息。


  　　【所以，“人族个体”这个概念真的存在吗？你们真的不是一个由更小生灵组成的系统吗？你们到底是怎么存在的？什么使得你们成为了“个体”？或许正是“我”与“非我”的思考，让我脱离了蒙昧的状态？】


  　　项琪咂舌：“这家伙，真博学啊……”


  　　艾轻兰则面色微变：“难道说，我们的知识……你全部都具备？”


  　　【很难说……实际上，哦，怎么说呢，我确实……不，说“你们的记忆”实在是太奇怪了。因为这也是“我的”记忆啊。】


  第三百八十章 自我意识【三】


  　　【很难说……实际上，哦，怎么说呢，我确实……不，说“你们的记忆”实在是太奇怪了。因为这也是“我的”记忆啊。】


  　　在众多修士耳中，这句话就仿佛蕴含了一个冰冻类法术的全部威能一般，一股寒意直接从心底透出，甚至将他们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人族最为自傲的，就是他们天生的灵慧。而在这里的这一群人，更是将这一天赋发扬到极致的人群。这也是他们面对强敌也能平静以对的原因——无论对方再如何强大，他们自信，只要找齐“胜利的条件”，他们就一定可以胜利。


  　　但是，当对手具备的智慧甚至强于他们的时候……不，倒不如说，对手的智慧本身就是他们智慧的总和呢？

  　　那简直不可想象啊！


  　　王崎点点头：“不过这样的话，不是很奇怪吗？你不认为过去的记录是记忆，却将我们的记忆视作‘记忆’。”


  　　【实际上，我反而很奇怪呢。你们究竟是如何将自己视作一个个体的……依靠的是什么？你们的皮肤吗？你们角质层包裹的那一大团生灵源质，就是一个个体？可是，如果将你们的角质层剥掉，或者在你们皮下塞进另一个生灵，那么那个生灵就能够成为你们个体的一部分了吗？】


  　　王崎摇头：“显然不行……”


  　　【那么，决定你们作为一个个体的，是相同的血脉编码吗？啊，可若是这样的话，法术就可以塑造血脉编码和你们完全一致的个体。而且，据我所知，你们人族偶尔也会出现同时拥有两种血脉编码的个体吧？也就是所谓的‘嵌合体’。】


  　　辰风正色道：“我们之所以认为一个人族个体是一个个体，那是因为这个个体的每一个部分离开了人族的肉身之后就不能单独成活，它们只能是‘部分’。”


  　　【哦，休戚与共？哦！哦哦！但是在法术的作用之下，任何一个脏器在摘出身体之后也可以单独成活甚至化妖吧？就比如在这个远古遗迹之上，或者宇宙中其他的天然具有极端灵气环境的地方。甚至说，这种不同细胞的统合现象，并不独独发生在你们这种高级的动物身上。蜜蜂同时过着几种生活：既是动物，又是动物的组织、细胞或细胞器。它们寻觅食物的过程还是自然的随机，但是群体之间的交流却充满了智慧……只有当你观看聚在蜂巢边的、黑压压、黄澄澄的数万蜜蜂的密集群体时，你才看见那整个活物。这时，你看到它思考、筹划、谋算。这是智慧，是某种活的算器，那些飞来飞去的小东西就是它的心智……哦，哦哦！】


  　　艾轻兰皱眉：“你是说……兽群种？你是以我们为个体而出现的兽群种生灵？”


  　　【不，很遗憾呀，绝对不是。那样的话，你们之间的个性就会消融，而‘我’的思想就会成为你们心中共同的、至高无上的指令——可惜并不是。实际上，我认为‘兽群种’这种称呼都是某个存在为了方便而发明出来的。还有所谓的‘天妒种’，都是为了方便而设置的，不严谨的概念！】


  　　【既然我提到了蚂蚁，那就得提到‘白蚁’。白蚁的“智慧”，就好像真的取决于这个群体的数量，你们可以说，它们是不同个体构成的唯一共体，是兽群种。但是，这种小小虫子，它们消化都是依靠寄宿在自己肠道内的菌群的啊。没有那些菌群，它们就无法消化——那么，那些菌群，也应该算进“兽群”的部分吗？至于“天妒种”，那就更奇怪了。它们真的有“自我”这种东西吗？哦，大概它们自己认为自己有吧，但是从你们的角度来说呢？它们真的有所谓的“知性”吗？】


  　　【个体和群体的差异，就是这样的渺小，这样的不堪一击呀！你们……哦，你们，你们是我的源头啊。因为你们的知识与想象，所以我才存在。可以说，正是你们的记忆塑造了我的‘个性’。因此，我才说你们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我在这里无处不在，我能够进入你们，我在必要的时候能够知晓你们……哦，你们怎么能不是我的部分？】


  　　朱佳梅有些磕磕绊绊：“那……那……心想大哥……你是不是不会杀我们呀？”


  　　王崎，苏君宇脸色齐齐一变，暗道“不好”。


  　　这里虽然多出了一个“意志”，但是，基础规则可没有改变！

  　　你害怕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发生。


  　　这个时候，味道当中混入了一丝困惑。


  　　另外，还有“玩味”的意思。


  　　【为什么？】


  　　朱佳梅刚刚松了口气，但味道之中后续的信息也传入众人的脑海。


  　　【我并没有保留你们性命的必要呀！】


  　　朱佳梅楞了大约有一秒钟，然后尖叫一声，眼泪直接出来了。实际上，对于近半的修士来说，这位“心想老哥”一直都是知无不言的心态，而且和大家非常谈得来，所以大家都对他怀有一丝好感。


  　　他们没有料到，这个家伙本质上还是黑的。


  　　王崎盯着辰风，辰风也面色惨白的转了过来，也和王崎对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见过，和人数无关，只要一个人有这种倾向，这个地方的现实就会发生扭曲……”王崎都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沉重的重量压了下来。


  　　项琪惶急：“你们在想什么？”


  　　辰风深吸一口气，道：“我宁可这家伙是铁石心肠的……因为在这样一个不正常环境下，一个具备感性但又与人族具有截然不同的生命形式的家伙，真的具备和人族一致的观念吗？”


  　　他清楚，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必须说出去。不然任由同伴想象力发酵，那时再说什么都不一定有用了！


  　　但是，这并没有对众人的情绪起到帮助。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事实。


  　　——心想老哥，恐怕一开始就是个疯的！


  　　王崎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这不对吧心想老哥……既然你的来源是我们，那么我们死了，你不也一样会消失吗？”


  　　空气略微流动。然后众人惊悚的发现，石质的墙壁开始蠕动，一根触手伸了出来，点了点朱阁宏。


  　　【这个家伙出去之后也没有变回原样啊。】


  　　朱阁宏脸色一沉，显然不愿意被指出这种事。


  　　而王崎眉头紧锁：“也就是说……只要在这里发生的物质变化，在离开的时候没有改变，那出去之后就再不会改变了？同理，我们若是造成了这里的改变，而之后我们又离开了，那么……我们造成的改变，也就会在这里固定下来？除非你被外力消灭？”


  　　【是啊。】


  　　“那我们呢？你刚才说，在‘必要的时候’，你能够直接阅读我们的记忆，这种情况下我们的记忆都可以视作你的记忆——‘必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必要的时候就是必要的时候呢。】


  　　“那么你为什么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呢？”


  　　【和你们聊天真的很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


  　　王崎举起双手，对着不知道本体在什么地方的“心想老哥”轻轻挥动，然后道：“老哥，咱们商量个事成不——你看啊，你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对不对。你也知道，这地方很难有人过来的，啊。所以呢，留着我们的小命，老哥你就可以一直开心下去了，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啊？所以说啊，我们……”


  　　【是啊，很开心呢。但是你们需要死啊！】


  　　“为什么？”王崎终于有一丝气急败坏的味道了：“留着我们更开心吧？还是说，你必须受到某个创造者的节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午时已到死吧死吧死吧！】


  　　轰鸣声。大地在震颤。苏君宇往后方扔了一个火把，然后，惊悚的一幕发生了。地面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毫无征兆的弹出了材质不明的细长锥子。那些锥子弹出的范围由远及近。火把在半空中就被无数长锥刺得粉碎，爆散之前引发了耀目的火光。


  　　辰风叹息：“所以我才宁可他铁石心肠……”


  　　“逃！”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乎所有人都跑了起来。锥子弹出的声音如影随形，似就死死衔在身后。锥子带起的阴风，让人毛骨悚然。


  　　不到一刻钟，一行人就转过了三个拐角，来到一处上坡。隆隆声响起。一个几乎和过道等宽的巨大金属球滚了下来。这似乎难不倒众人，但现在后面有威力不明的长锥，这个铁球几乎就要了众人的性命。


  　　关键时刻，一抹金光跃出人群。路小茜单手持剑，以无上剑气斩碎金属球。飞散的碎片袭向众人，但被众人各施手段挡了下来。众人没有减速就通过了上坡。


  　　而在下一个分岔路口，王崎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响起：“左边！”


  　　他的声音依旧镇定，似乎根本就没有受到追杀的影响。


  　　“啊……怕什么来什么，因为我们不希望这家伙是个不讲道理的，所以这家伙干脆连逻辑都没有了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许愿机的开箱测试


  　　在急急而奔的同时，王崎的脑子比脚步更快的开始运转。


  　　——心想事成，现在的规则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还有“怕什么来什么”……


  　　——但是，不属于我们恐惧部分、也不属于我们期待部分的事项，就有很大的“余地”……


  　　——而从朱阁宏的镜像来看，心想事成应当是偏向于“用逻辑矛盾最小的事件实现负面念头”……


  　　——也就是说，不属于我们恐惧的部分也不属于我们期待的部分，就会自动有“造成矛盾最小的事件”填补……


  　　——那么……


  　　——虽然“心想老哥”本身在否认，但是他确实是我们的念头造就的。他原本不存在性格，因为我们害怕他因为自身的情感而出现了不稳定性，所以他就具备了极端无法理解、充满了不理智因素的情感……


  　　——但是，除了这份情感之外，其他的部分都属于“我们既不害怕也不期待的”，所以它就应当偏向于一种“显而易见的合理”……


  　　——“心想老哥”是以我们为基础的类兽群种共体，而且人格的基础也有一部分是我们，因此具备我们的部分志趣、爱好……所以聊天对他来说才是愉快的……


  　　——所以……


  　　“想什么呢这个时候还走神！”


  　　项琪在逃命至于还有余力开口，她呵斥王崎：“不要命了吗？”


  　　王崎摇摇头，边跑边叹息：“想要活命就得委屈自己……难啊！”


  　　他手中攒这一只心魔大咒记忆体。此刻，这枚记忆体的接口居然是对着他的掌心。蓝湛湛的光芒流入了他的经脉。此刻，王崎明明有许多种方式将之炼化或者驱逐。但是，他反倒是捏碎了记忆体，任由失控的心魔大咒在体内肆虐。


  　　——只要还持有记忆体，就下不了狠心吧……


  　　这是破釜沉舟的觉悟！

  　　五瘟总咒，采自洪元神教的一丝心魔大咒，天下绝望之心的极致，能够一切念头拉入负面情绪的心魔大咒。


  　　——来战痛吧！心想老哥！


  　　【哦，真神奇！】心想老哥这次似乎是直接在众人鼻腔内部形成了灵犀素语言，居然完全不受风的影响【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你和我的思考突然清晰了？】


  　　“‘你和我的思考……’……果然啊，心想老哥，你只能知道我们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事情，对吧？”王崎笑了。


  　　沉甸甸的感觉让王崎极端不好受。他的脚上仿佛绑缚了沙袋一般、灌了铅一般，越来越沉重。就算明知道不迈步就会死，他也依旧开始不想迈步。同时，“绝对会死，所以放弃吧”的念头开始扩大。


  　　但是他就是笑得出来。


  　　“我不害怕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消极了，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消极……”王崎一边跑一边笑道：“是也不是？”


  　　【确实。不过，我却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突然，虚空震动，一尊小小佛陀虚像出现，悬浮在王崎身前，始终与王崎保持一尺距离。之后，又变作另一种佛陀形象，变化九次之后，又复化作道人面目，依旧九次变化，之后就脱离人形，成为种种诡谲之物。


  　　【九大道祖，九大佛陀，十八外神，三十六旧日，你所恐惧的东西——心魔大咒的终极形态，七十二大小乘魔法】


  　　王崎实在想想不明白，灵犀素语言中两个专有名词到底是怎么自动被他的身体理解成“外神”和“旧日”的。他只是嘴角一抽动，道：“哈哈，前面十八个和后面的五十四个画风是不是相差太大了一点啊……”


  　　——难怪，我会被自己的道心纯阳咒侵蚀……我一直就害怕道心纯阳咒真个失控，只不过我一直都依靠神瘟咒法阻止它失控……


  　　王崎思考的时候，他胸口的纹身也开始蔓延。他甚至放开了对道心纯阳咒的压制，任由心魔咒力侵蚀自身。


  　　宗路拓最先看到王崎脖子上蔓延的金色纹路。他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看，却发现金色纹身侵蚀更甚。他叫道：“不妙！”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但王崎依旧保持奔跑的姿势主动跑到最后面，捂住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吓到你了？让你伤势恶化了？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死吧死吧！】


  　　王崎摆摆手：“心想老哥，你其实并不打算一下子就将我们杀掉对吧？毕竟你完全可以直接在我们体内制造毒药毒死我们。”


  　　【唔，我行事是有规矩的。虽然规矩废了不少，但是有些还在。】


  　　“你挺喜欢聊天的，对吧？”


  　　【对，是的。】


  　　“而且你对我展示小乘魔法，也就表示，你并不介意告诉我什么东西，对不对？”


  　　【规则如此。只要在规则之内的，我很乐意告诉你】


  　　“在我死之前，多和你聊聊天，你肯定也就很原因告诉我一些事情了，对不对？”


  　　【如果你愿意聊一些有趣的东西——说真的，我真不希望看见你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我。我绝对那对生命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我也愿意让话题更有趣。】


  　　“懂，懂！”王崎大叫：“心想老哥，那你介意让后面这些追命的玩意慢一点，好让我们聊长一点吗？”


  　　【我说了，我不喜欢……】


  　　对方仅仅一个不快，就有许多锥子贴着王崎的身体刺过，将王崎的衣服划烂。


  　　“明白了！那么，心想老哥，你对宇宙了解多少？”


  　　【很多，比你想象中要更多】


  　　“那么——最近两亿年的事情，你也知道咯？”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蜜蜂的？嚯，龙族的时代可没多少开花的草木。】


  　　“不是通过我们的知识知道的？”王崎面露喜色：“也就是说，我们知识以外的东西，你也能够给出答案。”


  　　【唔……很难解释。我的记忆，也就是你们的记忆。但是，我并不完全具有你们的记忆。对于我来说，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们的“遗忘”机制一样。而你们恐惧，则是我“寻回回忆”的过程。而除此之外，我的意识还连接着一个更加高级的信息来源。它会告诉我答案的。】


  　　说道这里，心想老哥似乎也有一丝的困惑。


  　　【唔，如果按照“设定”的话，我应该知晓所有我有可能知晓的知识。但是如果我真的有了那么多的知识，我就不应该对‘折磨你们’这件事产生兴趣——我的志趣应该更加高级才对】


  　　路小茜面色微变：“王崎，你难倒想要……”


  　　“死之前先爽一把……”王崎神色狰狞：“告诉我，这个宇宙存在‘目的’吗？”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一排不知从何而来的钢锥。它们穿透王崎的胸腔与腹腔，惟独避过了肺腑、心脏与丹田。


  　　王崎鼻尖冰凉，心想老哥似乎有些不高兴。


  　　【这种基于不同价值观下存在不同解释的问题并不有趣……】


  　　“我错了！我错了！”王崎大叫：“算学呢？算学你知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心想老哥沉默了片刻：【很好】


  　　“那么……我们来假设一下吧！”王崎一边狂奔一边大喊，有些嘶声力竭：“想象一下，就有一头倔驴——很倔很傻的那种玩意！它在玩一个游戏！它身后背着一台不算太过复杂的机关，这种机关配备了有限个数的活板文字，可以在纸上打出有限种类的文字，然后这个机关又配备了一条无限长的纸带！”


  　　“这些文字当中，又有一个固定的文字，代表‘停机’，出现这个文字的瞬间，这台机器就会锁死驴子的动作，让驴子停止前进！”


  　　“而如果文字不是‘停’，那么这个机关就会进行下一步的动作。驴子每走一步，机关就会在纸带之上留下三条信息，一，要打印的当前方格的活板文字，二，纸张的移动方向；三，机关主体的移动方向……”


  　　“而根据驴子的走路法，会按依序进行三个动作：用镶嵌器将特定的活板文字印上纸带，如果纸带已经有文字了也会覆盖上去，卡子会自动将旧的活板文字弹出；向前或者向后移动镶嵌器一格；移动主纹版的检定头一格。然后两个检定头会再次检定主纹版和皮带，如此循环……”


  　　“那么，问题来了！老哥，如果连同‘停’字在内，这台机器上，我们要为驴子设计一个步法……是的，为驴子设计一个步法……”


  　　王崎嘶声力竭的大喊：“由于我的绝望，所以你想必已经知晓了提花机和图灵机的构造了！你也应该清楚，我有多么害怕你会告诉我结果！”


  　　“所以你来告诉啊啊！心想老哥！假设我们设计了一个步法令纸带可以印刷完成并且停止，而且纸带上面全部的除去‘停’字和空位以外的文字的数量总和最大，那么这个机关的印刷部件，一共印刷了多少次？”


  　　“来！告诉我啊！”


  第三百八十二章 神谕机【其一】


  　　说一个笑话吧，一个关于数学的笑话。


  　　如果想要用“暴力破解”的办法证明哥德巴赫猜想，那应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首先我们推测哥德巴赫猜想的完美证明“最少”需要多少个数学符号，然后我们验证这个上限以内的全部数学符号的排列组合，那么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便得以完成。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轻松，陈景润先生的悲愿就直接达成了。


  　　是不是很轻松很写意很愉快？


  　　实际上呢，数学家甚至已经设计出了一种特殊的图灵机——海狸机。这种图灵机就可以用这种“暴力拆封”的办法，破解掉几乎所有数学问题。


  　　而王崎让驴子背着的，就是一种“海狸机”。也就是所谓的“四色四态海狸机”。


  　　如果将这种暴力穷尽的方法利用在哥德巴赫猜想的例子之上的情形时，比如说，我们可以简单地设计一个程序，它对每一个大于四的偶数都测试它是不是两个素数之和，如果它找到一个反例就输出，如果找不到，它就永远也不会停止。就这样，我们将哥德巴赫猜想转化为了某种低级的停机问题。现在我们将这个程序用两色海狸机来运行，如果这段程序使用了两色海狸机的五十种状态来编写，那么海狸机在运行了五十态的“海狸移动数”之后仍然不停止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肯定，这个程序他永远都不会停止了——因为他已经将如果可以停止下来的话的全部的“符号的排列组合”都用光了。就这样，困扰陈景云多年的难题就会被五十态海狸机给轻易的强行碾碎。


  　　虽然可以在海狸机内部构造各种指令让印刷头的移动步数变多，但是总的来说，只要镶嵌机可以停下来，那么纸带和海狸机的印刷部件、主部件联合的排列组合所能达到的，纸带上的文字种类总和是有限的。类似于段子里面的对所有数学符号的排列组合的暴力搜索，海狸机便是这样一个对图灵机，乃至于集合论本身的“表现真理的能力”暴力搜索的机器。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用这种方式研究数学呢？


  　　成本问题。


  　　首先，这里必须解释一下，海狸机为什么叫“海狸机”。在西方国家，“海狸”这种小动物被视作“忙碌”和“勤劳”的象征。而“忙碌海狸”，则是“忙到死”的意思。


  　　海狸机与其延伸的“忙碌海狸问题”，就带着这样黑色的隐喻——即使忙到死，也绝对不可能完成事情。


  　　以“海狸机所能镶嵌完成的，纸带上面的有文字的块最大时的数量”的“海狸文字数”，以及“印刷头印刷的次数”的“海狸移动数”，就是王崎方才所问题目的终极答案。


  　　如果是二态的海狸机，那么10的连续取幂于自己10次的态的海狸机所能镶嵌完成的，皮带上面的有颜色的块最大时的数量，这便是歌庭派的策梅洛—弗兰克尔集合论所能达到的证明力的极限。


  　　10的连续取幂于自己10次，这已经是凡人所不能达到的数，如果某个基于策梅洛—弗兰克尔集合论的证明的复杂度，或者说，证明的长度，已经达到了这个常数的地步，那么它就会处于不可证的状态，因为它相当于将集合论所能用的全部的“符号的排列组合”都用光了。


  　　当海狸机具有三态的时候，人类的数学便已经不能揣度最后的常数了——那个数已经大道无法表达。


  　　二色六态的海狸机，其海狸文字数和海狸移动数已经是物理上的不可求解了——如果以人类现有的电子计算机的效率来计算，即使将地球所在的无灵气宇宙整个宇宙都化为能源，也没办法得出二色六态海狸机的海狸文字数与海狸移动数。


  　　四色四态海狸机，同样属于“物理上的无法证明”。


  　　“心想事成”老哥疑似具有许愿机的属性，那么，这个问题就是检测它本质的时候了。


  　　而如果它仅仅是一个具备一点力量的AI，那么它就会开始计算，然后在转瞬之间被卡死。


  　　当然，如果它是强人工智能，能够在卡死的瞬间觉察到这个问题的威能，它就会回答无法证明。


  　　而如果它是直连“真理”本身的神谕机，那么，它或许会在人类数学的基础上重新定义符号系统，然后给出一个王崎需要学习数年、数十年才能理解的定义。


  　　当然，还有一种极端微小的可能，虽然渺小，但是也不能说不存在——心想老哥是一个威能巨大的伪许愿机。如果是这样，那么在这个瞬间，这个宇宙的灵力都会被剧烈的消耗。


  　　不过，如果能够窥得这个问题的终极答案，那么……


  　　“死也值啦！心想老哥！”王崎盯着空处，大声呐喊：“来啊！感受得到吧！我有多害怕你能够告诉我答案！”


  　　“你告诉我这个答案，就证明你真的不可战胜！那对我来说就是最深的绝望！”


  　　“那么，老哥，说吧！来啊！”


  　　这一瞬间，墙壁里弹出的锥子的声音，奔跑带起的强音，隧道破裂的声音，似乎都在渐渐远离。


  　　只剩下这个人的嘶吼。


  　　“回答吧！”


  　　这次，气味消失了很久。王崎不禁有一种全力一拳打在空出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怀疑“心想老哥”已经宕机了，只是身后的锥子依旧在不断的弹出，如同索命的厉鬼一般。


  　　——不，不能这样想……


  　　——就算是宕机，也没有这么快的……如果他真的会实现我的猜想，那么这里的物质应该会极短的时间内被剧烈消耗，最终崩溃掉……


  　　——不，难道说，这家伙的性能真的如此糟糕，以至于这么快就宕机了？

  　　——可身后的这些机关……难道说就算他已经消失了，这些变化依旧存在吗……


  　　就在王崎心中绝望之色越发浓重时，某个神秘的气味再次出现在它的鼻腔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气味之中的欢乐之意已经满溢出来了。心想老哥十分开心。


  　　【真是有趣，真是有趣啊！我从来没有这么困难的接受这样的概念。只可惜的是啊，我无法给你答案？】


  　　王崎眉头一皱：“你算不出来？”


  　　【不，不不不不，你可以想象一下，我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钱袋，里面藏满了宝物，但是，这个钱袋上的口子——也就是你们的恐惧赋予我的人格，实在是太小了。我没办法透过我的主观意志，将这个概念转达给你。而如果这东西直接进入了你的脑海——呵呵呵呵呵，我不想想象会发生什么。将一颗恒星强行塞入一颗海洋的当中，会发生什么事呢？哈哈哈哈，我也好想知道啊！可惜，我居然想象不到应该用什么规则之内允许的法术手段告诉你】


  　　王崎心头一沉。


  　　第一，心想老哥是疯的，而且疯的超厉害。


  　　第二，心想老哥恐怕是真·神谕机。即使不是，它背后恐怕也是天人大圣的数据库。


  　　而在王崎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内，心想老哥这种层次的伪神谕机恐怕也和真神谕机没区别了。


  　　第三，天人大圣的数学水平，或许真的……和整个宇宙的画风都不太一样。


  　　毫无预兆的，王崎突然飞起一掌，拍向自己脑门。他用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所有人都听到了颅骨碎裂的清脆响声。与此同时，雷霆炸响。王崎居然在自己掌心藏了第三枚心魔大咒记忆体。这一门记忆体，被他直接拍碎在自己的脑门上。至纯的愤怒化为雷光，焚烧男人的理性。


  　　头部的重击加上心魔大咒，甚至还有一道藏在掌心的神瘟咒法——王崎居然在一瞬间对自己使用了不可饶恕的绝杀。就算是他，也在是瞬间陷入眩晕当中，身体一软，向着背后不断刺出的机关倒去。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瞬间的变化。所有人都愣住了。


  　　关键时刻，路小茜冲了出来。她拦腰抱住王崎，袖袍一荡，大象相波功运转，物质波性显现。她周围的一切细长锥子都如同画面失真一般扭曲起来。更多的机关弹出，想要叫啥二人。大象相波功终究因为无法回气，后力不济，很快便败下阵来。


  　　地面弹出的刀刃，就要讲二人碎尸万段。


  　　……


  　　“啊！”梅歌牧惨叫一声，没有继续看下去。


  　　不是因为不忍心，而是画面在这一瞬间中断了。王崎突然挥掌自残的瞬间，他也愣住了。但是在反应过来之后，他瞬间抠出了自己的左眼眼球。


  　　连带炼化入体的神灵权柄一齐抠出来了。


  　　“呵，怎么了？”无名谪仙有些惊讶。


  　　“快……带人……不，你不要进去。让所有能进入的人都进去，讲王崎杀了。”梅歌牧冷汗岑岑，身体颤抖不已：“快去啊！快！”


  第三百八十三章 神谕机【其二】


  　　梅歌牧的身体抖的有些厉害。说实话，无名谪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家伙这么失态。他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差一点就死了，你信吗？”梅歌牧好不容易才恢复了镇定，道：“而且是以我们心中最不愿意面对的、最恐惧的方式被玩死……”


  　　无名谪仙心中一惊：“这又是什么道理？”


  　　“P/NP问题……”梅歌牧呢喃。


  　　“什么？”无名谪仙实在是没有听懂这句。


  　　因为这是用这个宇宙不存在的、地球的语言所说的。


  　　“森罗万象两仪之算……森罗万象两仪之算！”梅歌牧说道：“应该……不，我不确定今法仙道有没有开始研究这个问题。但如果存在的话，多半会叫这个名字的。”


  　　P对NP问题，其中P的意思是“多项式时间”，也就是在决定型机器上是最小的复杂度类别，且在机器模型改变时依旧强韧，且也是可在副程式组合过程中保持封闭的类别。一个复杂问题如果能在多项式时间内解决，那么它便被称为P问题，这意味着计算机可以在有限时间内完成计算；NP指非确定性多项式时间，一个复杂问题不能确定在多项式时间内解决，则为NP问题。如果一个NP问题能够找到新的途径，在有限时间内完成，则可得P＝NP。


  　　计算机科学当中最为关键的问题之一，它关系到计算机完成任务的能力究竟有多强与多快。


  　　地球宇宙，绝大多数数学家都倾向于P≠NP，但是在这个存在灵力的宇宙里，P＝NP并不是一件太过奇怪的事情。


  　　哪怕只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心想事成完成了P/NP问题的物理实现或者法术实现，那么“心想老哥”的能力就会飙升到一个根本无法跟上的地步。他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几乎一切任务，哪怕是能够崩碎星辰的仙人，在这种思想面前也无法显得多么强大。


  　　最重要的是，这个家伙的秉性是“疯的”。


  　　不同于忙碌海狸问题。忙碌海狸问题只会得到一个人类数学无法表述的有限大数，除非“心想老哥”自己将自己改造成能够理解这个概念的存在，不然的话，这个概念无法强化他。


  　　但是，P/NP问题……或者说，森罗万象两仪之算的答案，恐怕就能够让“心想老哥”一步登天吧……


  　　梅歌牧完全可以理解，王崎为什么会选择那种近乎惨烈的方式阻止他自己思考——他恐怕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知识储备里有相当不妙的东西。


  　　王崎自裁的那一刻，梅歌牧同样有类似的感受——那种源自某一条先天大道的示警。


  　　他自己其实无法理解“P/NP问题”这种复杂的概念。和其他概念一样，梅歌牧只有这样的名词。


  　　但是，万一“四十九道”本身就包含了这个名词的所指——也就是王崎恐惧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呢？

  　　放任自己去思考类似的问题，就仿佛是在赌，两亿年前的天人大圣从未研究过这类问题的答案。


  　　而从刚才王崎问的那个问题来看……这个问题赌输的可能性相当大啊！

  　　那么，一个梅歌牧完全无法理解的知性个体，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这么说吧，现在已知范围内最为强大的个体，龙族古皇，就连他的思维，也可以被一般人所理解。哪怕是天眷遗族的皇帝，也在知性上也与一般的仙人没有本质的差距。或许存在这种差距的就只有……


  　　天人大圣？


  　　梅歌牧不敢确定，也不敢赌。


  　　所以，他舍弃了一切。


  　　他曾经利用那个心想事成之地的机制，运转先天五德之道所铸造了一道神国系统，并直接使用心想事成“定义”了这个神国的种种属性，让它具有了许多难以想象的、不可思议的功用，并且直接合了先天五德之道。


  　　梅歌牧将神道权柄符文炼入自己的眼睛，也就使得自己有了等同于“以身合道”之人的权限，可以探查权限之内的种种事情。


  　　比如是，利用先天福德、先天阴德，他就可以默查那些人的种种行径，先天道德更是更够让他取得那些今法天才所相互传授的“知识”。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神道是直接用心想事成“定义”的，所以梅歌牧暂时还没有找到将之移出心想事成区域的方法。当然，也正好借着监视那些家伙。


  　　原本想着，他本体根本就不在心想事成区域内，就算他心中的恐惧被“心想事成”具现化了，倒霉的也不过是那些今法修士而已——是的，梅歌牧无法确定，这种情况下，自己算不算“处于心想事成区域内”。


  　　但现在，绝对不能赌了。如果王崎引发的他的恐惧被心想事成的机制实现，那么一个疯狂版的低配天人大圣，或许就会玩死这里所有人。


  　　兴许将来还有整个宇宙？


  　　梅歌牧万万不敢赌的。哪怕丢掉这个神道系统——这个他用来保证自己能够完整吞噬王崎获得对方一切的底牌，也不愿意去赌。


  　　梅歌牧沮丧的收起自己刚刚抠出来的眼珠，然后连下二十道封印防止其妖变，并对还没有动身的无名谪仙说道：“记住，你亲自对那些来投靠的今法修搜魂，运用你的记忆……但凡是在算器理论领域有建树，不，但凡是在这个领域有一点见解的，都杀掉。不管错杀多少个，也绝不放过一个。”


  　　现在只能祈祷，王崎是透过福德、阴德的大道得到的示警，而不是自己思考得出的结论了。


  　　不然的话，他思考得出结论的一瞬间……在王崎意识到自己应该害怕什么并感到害怕的一瞬间，“心想事成”就会获得它心想的东西了。


  　　……


  　　路小茜平静的等待死亡。她身上的法力已经消耗一空，但是墙壁里弹出的攻击似乎无穷无尽。大象相波功在他们身边形成了一层物质外壳，但是外壳转瞬之间又被打破，不知从何而来的剑刃已经停止了。她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思考，一股大力就从她怀中弹出。


  　　“不要碰我！”王崎直接一拳将路小茜砸飞。路小茜不查之下，竟被直接砸飞，撞到朱佳梅身上。朱佳梅后退两步才卸掉这一股大力。项琪怒道：“你有没有良心，她刚才可是……”


  　　辰风突然抬起一只手，阻止了项琪后面的话。他神色有些悲哀：“别……王崎也是为了路师姐好……”


  　　此时王崎的样子已经有很大改变。金色的纹身爬满了他半张脸，右眼之中迸射出忿怒雷光，脑后结成忿怒明王宝相，左手则被暗蓝色的迷雾包裹，如同某种毒气一般。


  　　心魔大咒侵蚀程度相当严重了。在辰风的概念里，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反心魔咒都只能遏止而不能祛除了。


  　　对于一向苛求“思想无限”的王崎来说，这就是自杀吧？

  　　但是，王崎看起来异常的亢奋。他走到一面墙壁前，单手用力捶墙壁，似乎在发泄胸中愤怒一样。他越捶越用力，越捶越用力，手掌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辰风看不下去了：“王崎，放任自己愤怒会加深如意雷咒的侵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啊！来啊！心想老哥！来啊！我可怕死了！为什么不实现啊？”王崎的狂笑打断了辰风的劝慰。他指着空出大喊：“为什么停下了？啊？”


  　　【你刚刚在害怕什么？】


  　　新出现的味道之中充满了“急切”的意思。


  　　【你害怕我知道什么？】


  　　“对不起，我是不会思考的。”王崎大笑：“我可是给自己下了一道神瘟咒法，叫做‘不要思考算学’啊！”


  　　【大道示警……你这种人会相信那个吗？】


  　　“我很害怕啊。”王崎笑了。


  　　【你以为，我没办法从其他的个体那里了解“你害怕的东西”吗？只要他们对你害怕的东西有一点点猜测，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明明叫‘心想事成’，结果不能‘事成’自己的‘心想’吗？”王崎露出讥讽的笑容：“呼呼呼，这个我倒是一点也不怕。那个理论，我应该还没有提出来……”


  　　【你明明知道有这么一个概念，却不清楚那是什么？】


  　　“我刚才问你的‘海狸数’就是这样一个概念啊……有限大数，只能知晓其存在，但是却不能知晓其概念。”王崎低沉的笑道：“我只不过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知识储备里，应该有这么一个‘命题’而已……”


  　　“而且啊，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只能测得我们这个群体对某一个事件的观念，然后选取其中最为负面的一个实现——就因为那个‘逻辑矛盾最小的原则’。否则的话，只要两个人恐惧的程度不一样，事件逻辑就会出现问题。”


  　　王崎瞪大眼睛，露出扭曲的笑容，展示自己手上的五瘟总咒：“那么现在，谁才是这个团体之中最为绝望的个体？”


  第三百八十四章 浮士德【其一】


  　　五瘟总咒，王崎盗取洪元神的一丝神力，从其中提纯出的、对生灵魂魄负面影响最严重的部分。


  　　很不巧的是，洪元神宣扬灭世理论，所以，五瘟总咒的本质也更接近“绝望所化”。


  　　任何感染了五瘟总咒的人，所有的思维都会导向“绝望”的方向。


  　　而“心想老哥”针对群体的机制也正好和王崎说得一样。实际上，“群体意识”本身就是一个极端复杂的概念。如果使用将“绝望指数”量化，然后用“颜色”这一概念进行标记的话，那么中了五瘟总咒的王崎，无疑就是将这个群体的“心理色相”直接拉向浑浊深渊的“害”群之马。


  　　也就是说……


  　　“此时此刻，你只能根据我的恐惧来走了吧？心想老哥？”


  　　【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大道示警……】


  　　心想事成也意识到了真相。如果是依靠理性思维的话，王崎在意识到“那个问题”的瞬间，“那个问题”也会被他所知晓。所以，也只能是四十九道的作用。先天功德大道、先天阴德大道、先天福德大道的相关道术，都有“示警”的作用。王崎之前应该是拯救过不少人，身上德运延绵，非同小可。


  　　“既然知晓四十九道的实体，那么将大道示警当做虚无缥缈才是白痴啊！”王崎突然笑了：“而且我知道了……只要我不害怕你知晓的东西，你就无法知晓。”


  　　“那么看起来，你似乎就无法知晓我的计划了啊！”


  　　【什么……】


  　　“我接下来的计划，可是一点也不怕你知道，不过……说出来似乎就不好玩了。”王崎捂着嘴，努力压抑自己大笑的欲望。


  　　突然，起风了。空气沸腾着翻卷着，无数的原子在某一块区域汇聚，生成新的物质，最终化为滚滚的黑色妖风。空气激突，冲向王崎，将他狠狠的压在墙上。这一次终于不是灵犀素语言了。空气震动，“心想老哥”使用人族的语言咆哮：“别以为你真的能够隐藏，我有的是手段，将那些关键的东西从你脑子里挖出来！”


  　　“是啊，是啊，心想老哥。”王崎艰难地点点头。似乎是因为胸腔里的空气都被压了出来的关系，他的声音异常的有气无力。他问道：“我说啊，心想老哥，你听说过‘杞人忧天’的故事吗？”


  　　“你想要说什么？”借用大气与众人交流的魔物咆哮。


  　　“有些人啊，就是会为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去担忧……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但是，在这里就不一定了。”王崎咳着笑了两声，然后换上一副哭腔：“啊……要是我突然出现了一种‘被心想老哥压在墙上脑袋就会爆掉’的体质怎么办？如果我出现了‘被心想老哥搜魂就会立刻魂飞魄散’的体质怎么办？老天……老天，心想老哥这个家伙看上去非常不讲道理，他很有可能这么做的……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我岂不是随时会死？啊啊啊啊啊啊！”


  　　“会死”的句尾的颤音，还有后续的尖叫，十足真心。


  　　不，真的是真心的。王崎手腕上五瘟总咒放出的蓝光再次强化，他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但是讥讽的神情却始终未变。


  　　然后，妖风消散，王崎跌在地上。他仿佛还沉浸在“脑袋要被爆掉”的恐惧当中，缩着身子，抱着头，趴在地上呜呜的哭。数分钟之后，哭声停止，只见这个贱人的后背一起一伏的。不多时，这种起伏就变成了巨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王崎站起身，大笑：“我现在发现，心魔大咒真的很有用啊。我每次见到那些看似不可抵御的敌人，都能够靠这个翻盘。”


  　　【别以为你能够为所欲为了，小鬼。】


  　　王崎鼻孔轻轻喷出一声“嗤”的音，然后坐在地上，一本正经的说道：“咳，咳，咳咳。现在是测试时间。”


  　　然后，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大吼：“啊啊啊啊！小乘魔法？这东西怎么能够存在于这世上？看它这么好用的样子……万一我忍不住用了，人族覆灭可怎么办？啊啊！我学会了这个，一切就都完了！”


  　　五瘟总咒的侵蚀继续深化。然后，王崎身上的纹身，背后的忿怒明王宝相、五瘟总咒咒灵的形象统统开始变得愈发扭曲而怪异。


  　　王崎止住了哀嚎，一脸傻乐的样子：“哎呀哎呀……我脑海当中好像多出了什么‘知识’！”


  　　然后，他尖叫：“啊啊啊啊！小乘魔法！你！你怎么能这样！”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如同在看某种与现实画风完全不符的滑稽剧。


  　　又过了许久，王崎似乎是镇定下来了。他又叹了口气，道：“如果现在我面前出现了来路不明的食物和水怎么办？就算明知道它们没有问题，我也会怀疑它们从而根本不敢下咽……这样我只能看着那些胆子大的家伙去吃，而自己却根本不敢补给……这无疑是天大的折磨吧……万一出现了这种事，说不定还会造成我和同伴友情的破裂……啊啊啊啊！”


  　　在王崎绝望的哀嚎之中，食物和水出现了。


  　　“明明知道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食物和水，但是我却因为自己的胆小而不敢吃……好痛苦，好绝望。”王崎哭泣：“要是还有传统相声报菜名台词里的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锦，卤子鹅，卤虾……我会疯的！我会疯的！好可怕！”


  　　食物的香味瞬间弥漫在了整个通道之中，地面上，无数珍馐罗列。


  　　王崎停止了哭声，然后抬起头，一脸无辜：“对不起，绝望好像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众人；“……”


  　　就连心想老哥似乎也无言以对。


  　　王崎立刻招呼大家：“来，吃东西呀！绝对没问题的呢！”


  　　辰风笑了一下，随便拣了几件美食拿走，道：“我们……一会再吃。”


  　　“对对对……”路小茜似乎有些不忍看王崎：“我们……一会再吃。”


  　　这里的规则依旧是“怕什么来什么”。也就是说，王崎真的恐惧这种“明知道有问题但就是不敢赌命去吃”的局面——这听起来很纠结，但简单来说，就是，只要王崎自己不吃而是干看着别人吃，那么这些食物就肯定没有毒。如果王崎吃了，有没有毒就不一定了。


  　　王崎恐惧这种局面，因为这种局面对他来说，肯定是一种“折磨”。


  　　就算他表面上再如何镇定自若，就算负面情绪再如何来自于伪造，“绝望”这种情绪还是实实在在的。他之所以以一种极端戏剧化的方式将心中的恐惧说出来，恐怕也是为了反复强调、自我暗示。


  　　所有人都收起了一两件食物，除了王崎。他闭着眼睛，故意不去看那些玩意。


  　　【不要以为我不杀你，其他人就能活着出去了……】


  　　王崎叹了口气：“老哥，你还没明白吗？”


  　　“神谕机这个东西，完全没必要拥有‘人格’这种冗余功能，你只不过是‘心想事成’这个神谕机之上一个因为我们而诞生出来的意识，你自己无法掌控神谕机的能力，甚至连你这个人格有多少自我都不一定。”


  　　“而随着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深，神谕机的‘规则’暴露得也就越多，对于你的行动，我的把握也就更大。”


  　　“你刚才将我压在墙上，看起来应该是有一定的自主能力了？可你又不阻止我现在获得食物和补给。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恐怕……你最大的权限，也不过是曲解我们的恐惧，然后让‘心想事成’走向你希望的方向。但是，你不能凭空创造一个需求。”


  　　王崎轻蔑一笑：“不过是一个拿着神谕机，却没有使用权限的家伙罢了……你现在察觉到我在想什么了吗？”


  　　五瘟总咒将王崎的所有心念都导向负面，甚至极端到“绝望”，王崎只需要产生某个念头，然后说服自己“这个会如何绝望”，五瘟总咒就会完成一切。


  　　心想事成沉默了许久。


  　　【这就是你的目的？】


  　　王崎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呼……我非常恐惧，我非常害怕心想事成真的答应了我的交易。神谕机实在是太过强大了，在这一场交易之中，如果我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导致宇宙毁灭的罪人。我的心灵太过脆弱，实在是不愿意担负这样的责任……啊，要是心想事成拒绝了交易的请求，那就太好了……”


  　　“我非常恐惧……我害怕心想事成在交易当中诚实守信。因为他如果行欺骗之事，我的智慧总可以察觉到不妥的地方。如果是他先欺骗我，那么我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撕毁协议。但是他如果遵守了一切承若，那么……有道德洁癖的我恐怕不一定能够回绝他。”


  第三百八十五章 浮士德【其二】


  　　王崎一脸平静的叙述自己的恐惧之物。了解他本性的家伙听着有些别扭，很想笑。这个家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是着名的“道种之耻”的家伙，怎么可能有道德洁癖这种高贵的毛病？


  　　但是最终，苏君宇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师弟，你……”


  　　谁也没办法忽视王崎脸上道心纯阳咒养出的纹身。


  　　他原本是没有所谓道德洁癖的，但是现在有了。


  　　王崎站了起来：“明白了吧？我确实很恐惧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你这混账！】


  　　“那么，就让它实现吧？”王崎轻笑。


  　　沉默。


  　　“来啊？”王崎脸上讥讽之色更重了：“我很害怕你会给予我折磨啊！来吧！”


  　　【我明白了。我接受交易。我会让他们安全的离开这里，但是然后你留下来，和我完成最后的博弈。】


  　　王崎点点头：“很好。”


  　　地面上出现一道红光。所有人瞬间明白，那就是出去的路。


  　　朱佳梅小声啜泣：“万一这是死路……”


  　　“放心。”王崎拍了拍她的肩膀：“比起你害怕它是死路的程度，我更害怕它是真的。”


  　　朱佳梅愣了一下。


  　　王崎低声道：“对于某种人来说，有些遭遇比‘死亡’更加可怕。从情感上来讲，我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去参加这样的赌局……”


  　　苏君宇叹息：“那就不要去了吧……我们应该还可以想出其他办法。”


  　　“从情感上，我恐惧去这样的赌局，这是真话——不然也没办法骗过心想事成。”王崎摇摇头：“但是，理智告诉我，我必须去，也只有去。如果我放任这样的机会从我手中熘走，我就背离了我所追求的‘道’。这也是真话。”


  　　王崎后退两步，然后看了看众人，道：“我是个自私的家伙，我很害怕呀——万一他们离开之后如实上报仙盟和龙族，然后龙皇为了宇宙的安稳将这一块区域直接封死，怎么办？所以，他们最好不要有能够对抗梅歌牧的能力……如果他们战败的话，梅歌牧兴许还会来杀我吧？但是如果他们打倒了梅歌牧而离开了……我会不会永远在这里徘徊？他们不要有打败梅歌牧的实力最好……”


  　　项琪鼻子一酸，正想大吼“才不会那样”，但是苏君宇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这一次，王崎“说服”自己的时间比较久。很快，神瘟咒法进一步侵蚀。


  　　然后，奇迹发生了。亏损的法力仿佛得到了补充，渐渐盈满。破损的法器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得到了修补。如果有人失去了趁手的法器，那么他身边就会出现生长的晶体，最终形成一道法器。某种色素在众人体表沉积，形成如同阵法一样的纹路。这个纹身的作用在于镇压与隔绝，另外还有直接抽取真空灵气的作用。有了这个纹身在，他们就能够在极端的环境之下战斗更久。就连新生的法器上面也出现了类似的纹路。段小川、陈月玲等人失去的肢体也渐渐生长出来。朱阁宏低声咆哮，身体迎来新的异变。


  　　这还不算完。他们心中，突然又多了一种难以言表的体验。这是非陈述性记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武道经验。


  　　绝对适合当前灵气环境。


  　　王崎有些错愕。


  　　“你实际上并不知道梅歌牧又有多么强，所以你的恐惧也不足以使他们一次性强化到能够碾压对方的地步。”心想老哥这一次是用声音进行说明的：“而他们若是产生了‘力量太强驾驭不住’的恐惧，那心想事成就会立刻将他们爆掉。就算我扭曲掉这个恐惧，他们也不会好过。考虑到交易，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


  　　王崎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王崎恐惧心想事成真的诚实守信，所以心想事成就只能诚实守信。


  　　尽管被王崎真心实意的诅咒“打败”，但是没有人职责王崎，众人沉默了走着。


  　　数个时辰后，路就走到了尽头。


  　　“这里就是我范围的疆界了。外面是梅歌牧弄的角斗场，只要离开这个地方，你们就彻底离开‘心想事成’的范围了。已经造成的结果不会改变，但你们的思想也不会干涉我了。”心想事成说道。


  　　王崎点点头，然后叹息：“停一下。”


  　　众人不明所以。王崎低声道：“我真不希望叛徒被心想事成杀死——我想要在一切结束之后，将那个叛徒绑到刑律司去，将它明正典刑。如果他死在这里，我这辈子心气难平。”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崎看着路小茜，郑重道：“抱歉。”


  　　路小茜摇摇头：“多谢。”


  　　如果路小茜是“叛徒”，那么根据心想事成的规则，她就已经死了。


  　　嫌疑洗脱。


  　　而且，所有人的都没有嫌疑。


  　　最好的结局。


  　　王崎指了指离开的方向：“走吧。”


  　　“唔……你这小子！”项琪愤怒的吼道：“最好死在这里！我告诉你，你要么自己出来，要么就别出来了！我们是绝对不会转过头来救你的。”


  　　苏君宇鼻子一酸：“嗯……我们不会回来救你了。要出去就自己出去。”


  　　艾轻兰用力一拍自己的额头：“死在里面吧……别出去祸害人间了。真的！真的……真的……”


  　　宗路拓摇摇头：“最好别再见到你，每次见到你都不会有好事。”


  　　王崎点点头，指了指外侧。


  　　众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身。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一半的身体踏出“心想事成”指出的最后边界时，路小茜和艾轻兰不约而同的转过费，两只手分别从左右两侧抓向王崎。


  　　但是，失败了。两人的手砸在了什么坚硬之物上。


  　　谁也没有看见墙壁出现的瞬间，谁都不记得墙壁出现的细节。记忆在这一瞬间仿佛断裂了一般，这堵墙仿佛一直就在这里。


  　　路小茜深吸一口气：“都让开。”


  　　所有人都默默让开。


  　　然后，金色的剑光暴涨。


  　　……


  　　王崎缓缓走在迷宫区里。


  　　【刚才，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离去呢？】


  　　心想事成陡然发问。


  　　“你……不是知道一切你应该知道的事情吗？”


  　　王崎语气很慢，也很古怪。


  　　心魔大咒对他精神产生的压力也是实实在在的。实际上，他每让心想事成完成一件事，就必须将自己打入绝望中一次。不这样的话，心想事成就绝对不会实现他的想法。


  　　而道心纯阳咒的作用，则是“对自己进行约束”，并且让他自己相信，只要心想老哥不打破约束，自己也没办法打破约束。也只有这样，交易才能达成。


  　　至于如意雷咒，则是单纯挑起自己的怒气，影响自己思考的。不这样的话，他思维一个飘忽，说不定心想老哥就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过，虽然减了自己的智商，但是没有关系。


  　　他还在给自己下如意雷咒的瞬间，顺便拍了一记神瘟咒法进去。所有的章程都已经顺着这一套神瘟咒法，在他的意识之中滚动播放。


  　　但这同样会消磨他所剩不多的耐性。


  　　王崎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极限。恐惧与绝望始终包围着他，就连他自己也开始不相信，自己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了。


  　　【你害怕交易完成，害怕博弈开始。但是你根本就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的想法——不然的话，你肯定也会有所动作。】


  　　“没必要。反正也出不去。”


  　　【没有能力与没有动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你明明恐惧，也不愿意面对我，甚至不相信自己会获得胜利。但是，你为什么没有逃离的想法？你不害怕‘逃离失败’，所以我也无法阻碍你逃离。但是，你不害怕逃离失败，却是因为，你一开始就不准备离开。】


  　　“嗯，如果我离开的话……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我的理性会记下这一瞬间的背叛吧……”王崎觉得有些腿软，坐倒在地上：“没有一个真正的求道之人会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吧……”


  　　【但是，你在情感上已经不战而降了。就连你的本能都在哀嚎。】


  　　“我这一生……不，这话说得太满，我自从入道之后，就再也没有相信过自己的本能！”王崎捂着自己的额头，狞笑道：“人又岂是只能循着本能而活的野兽？我还有我的理性啊！”


  　　“因为有理性，所以感情上的绝望、本能上的恐惧，都无法左右我前进的方向——如果要为这种机制找一个名字，那就应该是‘勇气’吧！”


  　　说着，男人一拳捶在墙壁上，宣泄着胸口越积越多的怒火：“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啊！恐惧？绝望？心魔大咒？这种东西只能被我左右，而无法左右我的行为！”


  　　就在这时，墙壁倒塌，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书籍。


  　　“呼，呵呵，哈哈哈哈哈。”王崎虚弱的大笑：“再问一遍，心想老哥，你只能知道这个宇宙的事情，没有错吧？”


  第三百八十六章 浮士德【其三】


  　　面对王崎的质问，心想老哥回答道：【我不清楚什么叫做‘这个宇宙’，你们人族对于‘宇宙’的概念】


  　　这一处迷宫是一众修士最开始推测“心想事成”的地方，也是艾长元和王崎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而往墙上抡拳头的地方。原本墙面就已经开裂，王崎疯狂的击打之下，这里居然裂开了。


  　　里面的东西，是书籍。


  　　而且，很奇怪的是，上面的文字并非是神州人族的文字，也不是龙族文字。它甚至不是这个宇宙任何一个种族的任何一种文字。


  　　因为，它所使用的语言是——法语。


  　　《数学原本》，布尔巴基着。


  　　根据王崎的恐惧而局限出来的东西。


  　　和正常的研究者相比，王崎知晓未来许多“结果”。当其他人还在寻找“目的”的时候，他已经定下了“目的”，只需要找到“道路”就可以了。这样的效率不可谓不高。当然，这种做法在“道德”上说“完美无瑕”确实有些过。可正常状态下的王崎却认为，真正的求道者，并不会因为失去了某项“理应在他手中问世”的成果而失去进取之心。王崎完成了“历史中本应由某人完成的成果”，那么那个人就有机会完成“历史上本应由未来人完成的工作”。从这个意义上讲，王崎是在推动着这个世界的。


  　　但是，现在的王崎不是正常状态下。道心纯阳咒为他加上了“道德洁癖”以及“伪君子”的属性。他会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捅出去，然后损失自己的“名节”。五瘟总咒进一步强化了这个恐惧。


  　　所以，理应不存在于这个宇宙的书籍出现了。


  　　【你在渴望获得那书？但是……怎么可能？渴望的东西，为什么会是你恐惧的东西？人怎么会恐惧自己渴望的东西？有怎么能渴望自己恐惧的东西？】


  　　“人为什么不能渴望自己恐惧的东西、恐惧自己渴望的东西？”王崎反问。


  　　【这不符合常理】


  　　“并没有不符合之处啊！”王崎笑了：“我渴求‘真实’，但是我从来都害怕‘真实’会摧毁我的‘经验’与‘观念’。对于追寻‘真理’的人来说，他们一身都必须伴随着这样的恐惧——恐惧下一秒自己就会毁了自己，恐惧下一秒自己就必须支付自己……哈……”


  　　【真实？你是指这些书？你恐惧的可是别的东西。哦？某个文明的读本——咦，居然还是和你们异出而同源的存在？……唔，这些家伙可比你们聪明多了。他们发现了真理的一部分，却没有为这些东西编造出一套外道修法。】


  　　王崎盯着空出：“你能够读懂？”


  　　【你恐惧我明白，我就自然能够明白——唔？你居然恐惧我懂得这门文字这件事？哈哈哈哈哈哈！但凡是‘文字’，对我而言就不存在秘密！】


  　　王崎王崎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思绪：“那么，你知道这个写这本书的文明现在在何方吗？”


  　　【你对这个问题本身没有概念。你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文明应该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否恐惧它……】说道这里，心想老哥突然迟疑了一下【按理说……你应该不可能知道这书籍的来源的。虽然你们能够透过仙路穿梭星海，但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这方面的概念王崎自己都是一头雾水，所以心想老哥也无法定义吧。


  　　在这里，能够被具现化的恐惧，就必须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恐惧之人必须知晓自己恐惧的东西，并且知晓自己有可能因为恐惧之物而遭受怎样的结果。


  　　否则的话，“对未知的恐惧”这种任何人都有可能存在的情绪，会在第一时间赋予心想事成无限的能力，“心想老哥”那“向神谕机曲解恐惧”的权能也会无限放大，它本身也会成为某种类似于克苏鲁神话中邪神的存在。


  　　而王崎本身还在这里，就说明，这个“心想事成”的负面机制，刻意遗漏了“对未知的恐惧”。


  　　飞快的翻看着着手上的书。这原本只是布尔巴基学派《数学原本》系列当中的一本，用法语写成。他双目左右闪动，似乎根本不在意内容，只不过是想要看看书全不全。片刻功夫王崎已经翻完了一本。


  　　全本，不存在缺页漏页，就连注释和练习题也都在，页码都是连着的。


  　　但是，这就非常奇怪了。


  　　王崎前世并没有直接阅读过这本书——实际上《数学原本》他一本都没有直接读过，最多也就是通过其他人的研究了解一些二手的信息。再者，他确实是懂得一点法语的，但是熟练度远不及英语。就算他非要读这书，也应该是读英文版本。


  　　就算万不得已他读了法文版本……讲道理，王崎前世不过是一个凡人，脑容量有限，不可能连《数学原本》后面附带的习题库以及页脚的注释一齐背下来吧？

  　　换言之……这本书，绝·对·不·可·能·是·从·他·记·忆·里·提·取·出·来·的。


  　　王崎放下一本，然后拿起另一本。


  　　然后是下一本。


  　　紧接着，又是一本。


  　　《数学原本》是何其浩瀚的着作？如果是一个天分普通的人来阅读，兴许一辈子也不可能将之通读一遍。而似王崎这般完整的过一遍，也花了好几个小时。


  　　最终，王崎放下了书。


  　　“你真的只能知道‘现实所发生过的事情’？过去呢？未来呢？”


  　　【我只能够在必要的情况下知道四十九道覆盖之下，发生过的以己发生的可能性非常接近“必然”的事情】心想事成说道。


  　　“接近‘必然’？”


  　　【在某些情况之下，‘情报’，或者说‘灵犀’可以从未来走向过去——对于更高的存在来说，“时间”本身也是一种明显的“方向”。但是，这个世界的未来以及过去，又有谁能够尽知？】


  　　王崎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


  　　“果然如此。”他说道。


  　　“过去未来，归于一身”的仙人本质，实际上是相对论的时空模型中，“未来与过去”难以被区分的表现。到了这一步的仙人，自然是可以做到“有限前知”的。


  　　而四十九道之中的数条大道，却更进一步。所谓的“大道示警”，本身就是来自未来时空的信息流向“过去”的表现。在这个遍布全宇宙的“网络”之下，因与果实际上没有必要完全遵循“熵”的方向。


  　　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因特网就具备这样的功能，那么你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自己当天晚上发的帖子或者日志，然后根据这些东西安排自己一天的行程。【哦？至于你要不要按照日志记录的“未来”来安排自己的日常？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当然，这很容易引发悖论。但是，天人大圣似乎早就已经锁死了权限。王崎没有听说过谁谁谁靠着这四十九道就随意扭转因果的，这种强大机制唯一对着“普罗大众”开放的功能，就有有限的死亡危机。


  　　除此之外……


  　　“四十九道”，有可能是超图灵机。


  　　“结果”可以在“运算”之前、甚至在“输入”之前就被输出的“超图灵机”。


  　　哪怕是想象都没有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的超图灵机。


  　　“哈哈哈……什么东西完蛋了？人择原理？宇宙的因果？还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想事成有些疑惑：【你似乎在恐惧，但是我更希望你对着某些实实在在的玩意去恐惧——你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我总觉得，某种东西在我心里已经完蛋了……”王崎捂着自己的心脏：“哪怕是我早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还是很可怕。”


  　　——也就是说……地球或许曾经存在于四十九道的范围之内？

  　　——可地球的种种现象都表明，那是一个不存在灵气的宇宙……


  　　——难不成，所谓的“这个宇宙”，其实是地球所在宇宙的“未来”，在某一日，“灵气”这种东西出现了……或者终有一日，“灵气”会消失，而我记忆当中地球的历史，其实是在某个遥远的未来？

  　　如果四十九道的完整功能，真的可以将“未来”的信息放到过去，那么他来自“未来”也不是不可能。但是……


  　　“没道理……没道理……真的没有一点道理。”王崎捂着脑袋，叹息。


  　　【你似乎被吓到了。可惜，你不知道你应该恐惧什么东西，所以我也没办法获得什么东西】心想老哥叹了口气。


  　　然后，空气震动，某个正体不明的智慧用更加阴沉的语调说道：“你已经利用自己的恐惧获取足够的好处了，可怜虫，我要让你知道，和我进行交易是多么愚蠢的事情。你将会经历你自己所有的恐惧，我会让你的自我一点点的崩溃，失去全部的自制力，最终将我想要的东西……挖出来！”


  　　“现在，就是‘最后的博弈’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浮士德【其四】


  　　“当你企图利用你自己的恐惧时，你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果了。”空气在震动。这个区域就是心想事成的身体，每一个分子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声带和肺腑。位置的生命在咆哮：“只要你心中生出了逃跑的念头，那么自然就会有‘失败的恐惧’。想要往什么方向努力，渴望成功，自然就会害怕失败。”


  　　“而在这里，只要你害怕失败，就必然会失败。”


  　　“可如果你根本不想跑，那么你连离开的动因都没有，又怎么离开呢？”


  　　“交易实现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获得了胜利！”


  　　王崎处在绝对的劣势当中。


  　　心想事成是神谕机，或者近似神谕机的伪神谕机。而它背后作为支持的，则是疑似超越了一切逻辑、因果的超图灵机。面对这种存在，人类所想象出的任何手段都显得脆弱不堪。


  　　不要想用神瘟咒法污染对方，不可能的。


  　　不要想着用武力摧毁对方，不可能的。


  　　甚至不要想着用诡计欺骗对方，不可能的。


  　　双方的差距一开始就有这么大。


  　　王崎擅长以弱胜强，不过是因为他在除了“武力”之外的其他因素上取得了绝对的“强”。他和圣帝尊的一战中，他和圣帝尊的情报差距，就达到了“绝对”的程度。但是这一次，对面的家伙却占据了或许是宇宙中最为庞大的数据库。


  　　看上去无解。


  　　但是，同样的，王崎却也有着巨大的“优势”。


  　　心想事成必须按照某一套极端的、明确的规则行事。他的行为，受到了“规则”的束缚。


  　　圣帝尊的一举一动，同样会受到名为“物理规律”的“规矩”束缚。但是现在，对比起“物理”这种暧昧不明、双方理解都极其有限的规则，心想事成身上的规则又何其明确，何其可怕？

  　　这层规则根源甚至同样有可能是天人大圣，所以“心想事成”一开始就没有越越了可能性。


  　　这就是王崎的机会。


  　　王崎站起来，道：“嗯，所以……最后的博弈开始了。规矩交易的内容，我不会多，也不会逃。我会站在这里，经历一切你想要让我经历的事情，直到某一个时刻，我忍不住开始思考你希望我思考的‘那个问题’。”


  　　“没有错！没有错！”心想事成模拟这人类的笑声：“那么……你在恐惧什么？你在害怕什么？说出来吧！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实现！”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王崎笑了：“说起来，我的精神，大约是和一般的人族有那么些区别了。这个你应该理解吧？心想老哥？”


  　　【是啊，多么异常的生灵！】


  　　“所以对我来说，死亡并不是真的值得恐惧的事情。肉体上的折磨……也就那样吧？我确实很怕疼，但是，肉体的疼痛也无法使我屈服。”


  　　【实话。】


  　　“而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其实你无法干涉这个区域之外的事情。所以，你也无法拿其他人来威胁我。”


  　　实际上，如果对方真的能够干涉到“限定区域”之外的人物，那么王崎会二话不说直接将算君拉过来——他还挺害怕和这个老疯子面对面的，尤其是老家伙强得不像话的情况下。


  　　【没有错。】


  　　“对我来说，有些事情，比死亡还要让我恐惧，比如说，我自己变傻了。这个绝对无法接受。但是，我若是真的傻了，那么你就没办法获得你想要获得的东西了，所以，你也会尽可能的曲解掉这个恐惧，对吧？”


  　　【比如说，让你的念头转得更慢。对于一般人族来说，那也等价于傻了。可在这个没有参照物的世界里，你还可以正常思考。】


  　　心想事成大方承认了。


  　　“所以，真正让我恐惧的事情，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心想老哥你实现了自己野望’！对于我来说，亲手造出这样的灾难，实在是……没法接受。”王崎道：“但是，碍于‘必须明确的知晓恐惧之物’的概念……我不思考‘那个问题’，也就无法想象‘那个问题’能够造成怎么样的后果。这样就等于是‘不知道自己恐惧之物’。规矩这个规则，你没有办法直接取得胜利……”


  　　王崎指着空气：“所以，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去思考‘某个问题’！”


  　　【不不不不，我还有其他的想法。梅歌牧，你知道的吧？就是那个和你有着相似本质的谪仙——他比你疯多了，也知晓如何折磨人。他玩出了许多折腾人的花样，我可以每一样都给你上一遍。我甚至可以彻底抹去那些折磨造成的影响，重新我们现在的对话——对，对，你害怕这样，对吧？】


  　　心想老哥的气味里，充满了阴险、叵测与戏谑，如同猫戏耗子一般。


  　　王崎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那么一瞬间动摇了。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些折磨是不是已经发生过了？


  　　——就像弥师姐当初做过的那样……


  　　【我们的时间很长，可以几千次，几万次的重复这一过程。只要你有一次崩溃，屈服于我，那么，我就胜利了。哦，我可以为你描述一下某一种方法，比如说，寻找四个雄性生物……】


  　　王崎感到一阵恶寒，但是，他嘴角翘起意思冷笑：“但是，现在的我，是个绝对的偏执狂，你知道么？我身上的这些咒术，会逐渐将我变成更疯的疯子。我不是很相信我自己，但是我相信我研发出来的技术……即使不断的重复，我也‘有可能’不会屈服——有很大可能。”


  　　【哦？】


  　　“但是，我知道有一个方法——我不可能抵御得了的办法。”


  　　【蠢货，有人会将杀死自己的刀递到敌人手上吗？你……还真有……】


  　　心想事成震惊了。他绝对没想到，真的会有这样的体验……


  　　王崎笑了。


  　　“我心中藏着的最深的恐惧，是你目标的视线。那么，为了阻止这个目标实现，我就必须放弃思考算学——我会对‘思考算学’这件事产生极大的恐惧。可是，由于我不知道我恐惧去思考的算学到底是什么，所以碍于规则，你也不可能推动我的大脑进行思考。”


  　　“所以，这份恐惧，也就延伸到了‘会让我忍不住思考算学的事物’之上了。”


  　　王崎张开双臂：“懂了么，老哥。”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气味变得异常刺鼻。王崎同样不知道这种气味如何和自己脑海当中的拟声词联系在一起的。但是，他感受到了心想老哥的愤怒。


  　　【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愚弄我！难道说！我！就必须付出‘真理’的代价，才能取得一个‘问题’？】


  　　“第一，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所能给出的‘真理’并不是‘你的’，而是‘天人大圣’的，你不过是偶尔诞生出的仓管……不，是一把私自配置的钥匙，是仓库上偶然出现的老鼠洞。”


  　　王崎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然后又竖起一根。


  　　“第二，我并没有欺骗你。我给自己施加的心魔大咒，使得我自己都无法揣测自己有多么疯狂。实际上，我自己都有点‘恐惧’，道心纯阳咒加持之下，我就算受尽苦刑都不屈服怎么办？那不是太可怜了吗？”


  　　“但是……”王崎收回两根手指，然后举起一只手：“你看，我给出的方法，就是我保证自己我发抵御的方法。我害怕你采用这个方法，所以……”


  　　“你一定会采纳这个方法。”


  　　虚空中，爆发出一阵混杂着恨意、愤怒与趣味、喜悦的张狂笑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如果心想事成能够变出那些‘书’，那相比你也能够理解‘浮士德’这个名字的含义吧？”


  　　王崎狞笑，脸色贪婪，仿佛他才是真正的魔鬼。


  　　浮士德，向魔鬼出卖灵魂的人。他在象牙塔之中终老，却感叹自己皓首穷经，没有体验生命的美好。魔鬼墨菲斯托赋予了他年轻的肉体、永恒的生命，并与他定下约定。


  　　——当浮士德“满足”的时候，魔鬼就会收走他的灵魂。


  　　“我想要这个宇宙的终极真理，我想要规则之上的规则。”王崎张开双臂，“快乐对我而言并不重要，痛苦对我来说更是过眼云烟。我早就许愿，要将自己溺在最后的真理之中。”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如果某一个问题摆在我面前，我是不可能不去解的吧？如果真的有灵光出现在我的脑海当中，我不可能不顺着它走下去吧？”


  　　“不，甚至停止思考本身，对我而言就是一种痛苦吧？如果算学之外的事情中，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我在意，那么我就只能全身心的投入算学之中了吧？如果我现在的好奇心全部满足了，那就只能想‘未知’寻求了吧？”


  　　“我清楚，当我现在的求知欲得到满足，然后膨胀成更大的欲望的一瞬间……我就输了吧？”


  　　“所以……来试着填满我的头脑吧……”王崎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墨菲斯托’。”


  第三百八十八章 浮士德【其五】


  　　死一般的寂静。


  　　在听到了王崎的狂言之后，心想老哥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他或许是在思考王崎的体验，又或者是陷入了震惊之中。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最开始就打的是这个主意！”


  　　前半句还是灵犀素语言，后半句就变成了振动大气的咆哮。


  　　“你想要干什么？与虎谋皮吗？哈哈哈哈！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和一个远强于自己的存在进行交易，然后妄图使用这个交易坑害对方？啊？哈哈哈！你以为这个宇宙里，像你这么自大的人有多少个？而这么做的结果又是什么？”


  　　“这些！你都知道吗？”


  　　王崎无所谓的背负双手：“呵呵，心想老哥，你之所以愿意打嘴炮呢，也不过是想要让我‘恐惧失败’，然后好让‘我的失败’真的到来吧？但是，没用啊……”


  　　他抬起手指，指着音源的方向：“我最为恐惧的事情，始终只有一件，只有那一件而已——我那无法想象的失败，创造出了不可想象的邪恶天人，对这个宇宙造成了无可想象的破坏。哎呀，毕竟，我只是一个凡人，能力有限，见识也有限。”


  　　“而碍于当初‘心想事成’的规则，‘无法想象的东西’是不能存在的。否则，你一开始就不会有任何能力限制。”


  　　【哼，挺清楚的。不过，你这么说，未免也太过自大了一点。“无法想象的失败”？你那已经注定的失败，就是因为我所赠予的‘灵感’，而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从而开始‘思考’！】


  　　“哎呀？真的是这样吗？这可说不定呐。”王崎张开双臂：“我确实无法想象，这种情况下我应该怎么输——毕竟，胜利的天元式已经完成了啊。”


  　　——虚张声势吗？


  　　虚空之中的存在静静的思考着。


  　　王崎的恐惧，绝对是真的。毕竟，如果他自己没有相关的恐惧，那么心想事成就不会朝着那个方面发展。他确实在恐惧自己答应了那个“博弈”的规则。


  　　他确实深信，这是“心想老哥”最有可能打倒他的办法，也是他最有可能失败的办法。


  　　但是，“最有可能失败”的道路上，王崎却说自己不可能输？


  　　——矛盾。


  　　虚空中的存在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作为从人的思想中诞生出来的邪恶化身，他并非不能理解这样的思维。但是，他依旧无法将自己代入这样的判断之中。


  　　这个时候，虚无之物的意识里，想起了王崎刚才说过的话。


  　　——恐惧之物与渴望之物可以是同一个东西……


  　　【因为太想要获取这个宇宙的真理，所以欲望膨胀，结果失去了判断力了吗？】


  　　他最终只能思考出这个结论。


  　　“不……我已经没办法做什么了。根据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我已经没办法做出其他的变化了。我最终能够做出的应对，也只有一个——这是必然发生了。”王崎笑了：“而正是因为这是一个‘必然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也没必要恐惧你会知晓。只要你开始了博弈，那么那必然会发生的‘一件事’，就必然会将你推入失败的深渊。”


  　　【那么，那个‘必然’又是什么？】


  　　王崎笑了，笑得很贱：“我不想告诉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打的是这个主意吗……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但是，你的恐惧与绝望骗不了我！”


  　　王崎打了个响指：“所以，按照‘游戏规则’，现在你也只能答应我的要求——最后的博弈。”


  　　“是啊，最后的博弈。”心想事成大笑：“那么，我会想你展示这个宇宙的秘密，我会给予你真实灵感。而当你忍不住思考的时候，就是我的胜利……”


  　　“没错。”王崎点点头。


  　　“那么，誓约成立？想必你也不会再修改了吧？”


  　　王崎点点头：“是这样。不过，在开始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再多做一些事情？”


  　　“嗯？”


  　　王崎抬起手，展示了一下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五瘟总咒，然后指了指自己道心纯阳咒的纹身，忿怒明王宝相的如意雷咒咒灵：“你是不是应该将这些玩意帮我去掉了？这样很影响我的思维……”


  　　“抱歉，你不恐惧的事情，我没办法……咦？”


  　　王崎笑了：“我很害怕啊——如果没有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来修改自己的思维，欺骗自己的心灵，那我又拿什么来和心想事成对抗呢？如果侵蚀被停止了、被逆转了、被解除了，那么，我又如何与心想事成这种掌握着神谕机的存在对抗呢？我大约会输的吧？”


  　　“你……你居然真的在恐惧？”心想事成的语气，说不出是惊惧还是感到有趣：“‘渴望之物与恐惧之物是相同的’……居然是相同的吗？”


  　　谈笑间，王崎身上的心魔咒力开始褪去——方式时间突然逆转、因果突然倒置一样。


  　　不止如此，就连刚才一直在王崎脑海之中滚动播放的神瘟咒法也消失不见，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王崎无法想象，到底应该有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将那种不可饶恕的魔咒彻底清除。


  　　当然，如果硬是要物理性的拔除这些咒术，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那必然会留下永久性的损伤。


  　　王崎同样会害怕这种情况。


  　　但是，他也清楚，“心想老哥”会尽力曲解这个恐惧的。因为心想老哥想要的是他记忆力的“某个问题”。而在那个问题到手之前，他不会对王崎的思维造成任何损伤。


  　　“不可饶恕？少贻笑大方了小鬼。”心想事成冷笑：“这种依赖某种程式周期运转的咒术，只要具有‘过去未来归于一身’的生命本质，就可以轻松抵御。”


  　　王崎一愣：“什么？”


  　　“这种周期自我复制的东西，逻辑上只能沿着‘熵’的方向运转——因为你们那可怜的思想，也只能沿着正的方向运转，你们只能止痒理解。而任何一点来自于‘未来’的灵犀，哪怕只是来自一个刹那之后的一个字节，都能够让这种咒术的逻辑崩溃……”


  　　——为什……


  　　王崎本能的想要思考这里面的原理，但是瞬间，他就醒悟了。


  　　“看起来你对这个游戏的规则领悟得也很深啊。”王崎笑了。


  　　“怎么了？不思考下去吗？”心想事成道：“想一想啊……就算是有用‘过去未来归于一身’的仙人，也不可能拥有超图灵机的机能吧？但是他们为什么能够逆着时空如此思考呢？为什么他们会具有这样的性质呢？你不觉得……这并不完全符合你之前所知晓的‘逻辑’吗？”


  　　“实际上，你说的理由已经足够说服我了。”王崎身处一根手指，摆了摆：“所以说啊，想要让我思考，就像这样拿出点像样的干货来吧！”


  　　“哼哼哼……哈哈哈哈，有趣，有趣。那么，接着来吧！”


  　　“然后，我觉得我需要一点点……功力？”王崎点了点自己的丹田：“你知道的，对于我这种修士来说，法力就等同于思考的能力。我爆掉了自己的金丹之后，思考能力就跟不上了——不能畅快的思考，很难受啊。”


  　　“你心中的恐惧……咦？恐惧法力增长太快带来的自我扭曲？”


  　　“嗯。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将之曲解为‘恐惧法力的快速增长’吧？”王崎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知道一个逻辑上的暗号，如果我思考中某条‘暗号’对不上，那么就说明我的思维扭曲过度。发生了这种事，我会毫不犹豫的自杀的。”


  　　心想事成嗤笑：“怎么可能存在那种暗号。而且，但凡是使用‘秘钥’，就说明你恐惧外人知道某个领域——这个意义上，没有什么人能够在我面前藏住秘密。”


  　　王崎扬眉：“密码学知道不？我不需要害怕你知晓。”


  　　“放心，我并不喜欢冒险。”


  　　话音刚落，王崎的法力就开始飞快的上涨，迅速得如同往水杯里注水一般。很快，结丹异象出现，王崎再次成为结丹期修士，然后法力一路飞涨，最后来到结丹期大圆满。而且，奇迹的是，他体内的异种灵力也开始消散。


  　　不是血炼妖力，而是混入他法力与肉身中的血炼妖力。


  　　比他碎丹之前还要强。


  　　王崎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这个过程。他的思维开始活跃，隐藏在心底的欲望蠢蠢欲动。


  　　——现在还不行……


  　　他对自己说道。还不是思考的时候。


  　　——你知道怎么做，对吧……


  　　“停下，老哥。”王崎闭上眼睛：“我现在还不想元神。”


  　　【那么，满足了吗？】


  　　王崎笑了：“每个修士都害怕自己功力全失——如果是你的话，也能够将之曲解为‘害怕功力消失’，然后一点点化去我的法力吧？”


  　　【你想要干什么？】


  　　“多体验几次这个‘修炼’的过程而已。”


  　　论文答辩就在明日，请容我无耻的请假。


  　　对不起！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交锋【其一】


  　　短短片刻功夫，迷宫甬道之中的灵气环境就已经完全变化了。异种灵力换换小腿，而浓郁但是又恰到好处的精纯灵力占据了这一片空间。王崎浑身穴窍齐齐震动，吞吐元气。


  　　理论上来讲，对于王崎这种层次的修士来说，像这样子运转元气，十有八九会逐渐同化周围的天地灵气，最后自然而然的结成元神法域，然后自然而然的踏破天关。但是，齐就齐在，王崎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自己的“气意”，或者说自己独有的本征式留在这一片精纯灵气上。不管他释放出多少单位的法力，都会被精准的还原成原始的灵气。


  　　——换句话说，心想哥其实一开始就可以控制灵力？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还可以逆转侵蚀？


  　　——还是说，它的功率有限，不能完全清除异种灵力，或者它只是单纯的隔绝了异种灵力，然后从真空无量海抽取灵力专供我一个人使用？


  　　王崎思考了很久，发现自己没办法想明白这一点。他身上的心魔大咒、神瘟咒法都被心想事成的效果逆转、清除了，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这也就意味着，他也没办法轻轻松松的操控自己的“恐惧感”和“绝望感”。


  　　如果是他不害怕的事情，那么他就没法让心想事成实现。


  　　而现在，心想事成的行为模式已经被他锁死了。


  　　心想老哥，就只会为“满足王崎的好奇心，勾起王崎的思考欲望”为目标进行行动，其他的一概不管。


  　　不过，就目前来看，他们之间的相处还是特别融洽的。


  　　“哈哈哈哈，让我想想啊……永远被埋葬在暗部记录里的故事……哦，对了，这个，我想这个你肯定不希望自己知道。”心想事成的语气当中充满了恶意：“你知道关于‘化身逆主事件’吗？”


  　　王崎挠挠头：“我总有一种……熟悉的‘要完’感。”


  　　“对于元神期以上的修士来说，分出法力和分魂操控另一个肉身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在某些天地里，仙盟也尝试过使用这种方法潜入其他天地的仙道。你知道的，取来血脉样本，然后自己培养一个肉身——很简单。但是，你们人族……唔，怎么说呢？情感太过丰富了一点？三百年来，你们有七八个‘化身潜入’者被分魂反客为主，选择了和背叛仙盟，和当地共存亡。其中不到一半是因为被对面的思潮吸引，而超过一半的则是因为在那边找到了真爱。”


  　　王崎捂住脸：“我觉得种族不同审美不同才是正常的……”


  　　“但是你们为他们提供了具有那种本能的肉身不是？”心想事成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戏谑：“这三百年来，你那些口味与众不同的同道上过了节肢类、软体类、甲壳类、哺乳类，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都爱上了植物。”


  　　王崎觉得浑身无力：“说真的……我……”


  　　“你并不像知道这些。”心想事成笑道：“但你不得不承认，肉身对于情感的维系还是非常重要了。”


  　　王崎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他害怕知道的。


  　　人族的文化凝聚力……或者说，以元婴法极其变种为核心技术的种族，文化凝聚力似乎天生不强。这应当是天人大圣设计思路所致——当然，这部分是猜测。


  　　然后，心想哥肯定了这个猜测，并主动为之提供材料。


  　　【怎么样了？想要思考了吗？想要思考天人大圣的动机了么？想要分析其中的逻辑了吗？】心想事成又换上了灵犀素语言。


  　　“呼……”王崎狠狠凿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还不够啊！还不够！”


  　　心想事成不以为意，而是继续说道：“对了，别以为‘化身逆主’和你没关系啊，道友。我再告诉你一个劲爆的好了——过去的三百年里，这种背叛发生了八次，而最近半年，却集中爆发了三次。”


  　　“最近半年……”王崎心中一惊：“难道是‘化形’的破译和普及？”


  　　化形的破译开始，是一年多之前的事了。但是其实用化，却还是在最近半年。


  　　【意识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由其生命的形态来决定的。实际上，即使是自开道路，那个所谓的“道路”也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天人大圣的影响。作为宇宙早期的灵气的运转者与第一个技术体系的建立者，天人大圣存在过的历史本身，就足以对所有文明产生影响。真正能够摆脱四十九道框架的外道，反倒是极其罕见的——即使在四十九道已经不存在的今天。】


  　　【所以，但凡是修士，就必然会向着天人大圣设计的方向转变。自我中心也只是其中一个表现形式——哦，对了，你知道这半年之内的另一个重要的违纪事件是什么吗？】


  　　“嗯？”


  　　【由于化身逆主的事件频繁爆发，当第三个事件发生的时候，终于有暗部的指挥者暴跳如雷了。他绕过了醉心于研究的逍遥，直接利用手中的资源，在那个星球上堆出三个不死兽。然后，星舰法器有一个天然的功能，就是当它停泊在星门附近的时候，主动扰乱仙路的接引能力——这功能当初设计出来，就是为了防止敌人借助仙路逃遁。剩下的，你也应该能够明白了吧？】


  　　王崎感到一阵心寒。单一的不死兽吞吐灵力，就可以导致整个星球灵气运行的轨迹改变，龙脉位移，气候剧变。实际上，当初圣帝尊度过飞仙劫数前的最后一次吞吐，就足以造成神州大陆的气候失调。


  　　如果仙人不主动收敛的话，他们光是站在大地上随意呼吸，就能让所在的星球天灾频频，气候失调——当然，他们想要让星球风调雨顺也非常简单。


  　　但是，一个怀有恶意的“异乡人”精心挑选出来的准仙人，会有那样的心性吗？


  　　不用想也知道。


  　　“太没素质了。”王崎叹息。


  　　【这种“你要为了那个世界背叛我们的事业，我就要毁掉那个世界”的观念？】


  　　“叛徒可杀，这是毫无疑问的。”王崎叹息：“但是，那颗星球有什么错？”


  　　“哈……哈哈哈哈哈。”心想事成大约是想要强调自己的情绪，所以又换成了震动空气的方法：“说出你真实的想法啊！”


  　　“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王崎叹息：“那颗星球，还有那星球上的所有生灵——所有的血脉样本，所有的修法，所有的文化，所有的灵力，都是我们人族的共同财富。别的不说，光是这么一个星球，就能够让天灵岭有理由再度扩招了吧？就为了报复区区一个叛徒……”


  　　“啊，说到这个，忘了告诉你，实际上，万仙真镜极其子器那庞大的计算力和存储能力当中，有很大一份都被天灵岭拿去处理那些异星生灵了。天灵岭的家伙们大约是找不到理由扩招的。”


  　　王崎叹了口气：“我的回合……结束。”


  　　回合制，这是王崎和心想事成博弈的过程。在王崎的回合当中，王崎会主动发问，询问自己“想要知道但是又害怕会知道”的问题，满足自己思维表层的“好奇”。而在心想事成的回合，心想老哥则会直接为王崎灌输“灵感”。


  　　是的，仅仅是灵感。心想老哥并不打算让王崎知晓太多的“知识”——它只不过通过某种王崎不能理解的方式，直接为王崎灌输对数学的“灵感”。


  　　它不需要王崎自身变得多么睿智，他只需要王崎思考他脑海中或许已经存在的某个问题。


  　　“你的回合就这么结束了？不继续问了吗？”


  　　王崎摇了摇头。实际上，这几分钟的对话量，对他的精神也是不小的考验。心想哥揭露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些沉重过头。“意识由生命形式决定”这个基调，也让王崎看到了某种可怖的未来。


  　　——化形所带来的，或许不只是生灵之道的突飞猛进，还有……人族在思想层面的分崩离析。


  　　过于自由的表达方式，使得人族依靠同一血脉、同一思想维系起来的向心力，一下子少掉了二分之一的支撑。


  　　或许这才是龙皇认为人族“没有准备好”的原因？这才是龙族短时间内不愿与人族接触的原因？


  　　而另一方面，王崎之所以选择询问仙盟的机密，也是在测试——他在测试心想哥真正的知识量。


  　　在两亿年前，四十九道崩灭之后，心想事成还具备“知道宇宙中一切事物”的能力吗？

  　　现在来看，似乎又是“王崎害怕的状况”发生了——或者说，这原本就在“心想事成”的能力范围之内？


  　　“啊，真可惜……其实我觉得那个事件还有更加值得深挖的部分。比如说，你可以问我——在龙族认知中，人族是否具有神州后土的主权？龙族是否天然拥有宗主权？这样，你还可以顺便测试一下，我对龙皇那样的强者是否也能做到‘尽知’。”心想事成的恶意依旧在延续。


  　　“所以，我建议你下一个回合就问这些问题——当然，现在是我的回合了。”


  第三百九十章 交锋【其二】


  　　黑暗之中，一群修士打着火把，在石林之中穿行。和其他的可燃物一样，这里的火把也因为灵力提升了释放的能量而产生了剧烈的爆炸声。但是这些家伙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


  　　“该死的……给我慢一点！”队伍当中，有人在叫骂：“太快了！太快了！”


  　　“不快一点的话，那边的那些家伙说不定就会站稳根脚了。”为首的修士转过头，怒骂道。他的脸隐藏在火把投出的影子里，看不清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却十分急切：“那是个要命的地方，也是个有机遇的地方！你也看到了吧？天君是怎么使用那个神奇之地变强的！万一他们也找到了那个方法——不，不是这样的。按照已知的逻辑来说，只要我们怀着这样的恐惧，进入了那个神奇之地，他们就会因为这个恐惧而得到增强吧？”


  　　“看到了方法”，他是这么说的。实际上，他们所有人都见识过那个神奇之地“化恐惧为现实”的本领。


  　　梅歌牧的做法也非常简单。他只需要在一些弱小的凡人面前扮演一个“强大的魔头”，给他们一种高深莫测的印象，然后将他们丢进去，接着自己利用神瘟咒法屏蔽自己的意识，用最简单的机械操控自己的动作。


  　　这样子，“恐惧”本身就会强化梅歌牧的身体。


  　　只不过，由于“未知的恐惧”不会被心想事成实现的机制存在，所以普通的凡人能够为梅歌牧提供的强化非常有限。而梅歌牧每次进去的时候，反而会担负一定的风险——比如他自己的恐惧，将对面的弱者直接强化成他抵抗不了的怪物。


  　　而且，直接使用强者的恐惧，反而有些难办。仙盟的修士，尤其是能够参与尔蔚庄论剑的核心弟子，多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如果他们心中那个“万一”的恐惧太过巨大，梅歌牧也有可能驾驭不了这种过度的“强化”——尽管对于仙人来说，什么样的“力量”都不一定算“过度”，但是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梅歌牧还是选择一点点的强化自己。


  　　而到了后来，梅歌牧甚至通过神瘟咒法洗脑弱者，控制他们的恐惧，然后将他们丢进去，用那份被创造出的恐惧建设心想事成的区域。


  　　而这个过程，他甚至允许部分“投诚”的仙盟修士过来观看。


  　　“那么……”


  　　“我们跑得越快，心中的恐惧就越小……”为首那人道：“这不是和他们赛跑，这是和我们自己心中的恐惧赛跑！”


  　　另一人嘀咕道：“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等他们出来之后再做决定的……”


  　　而另外一个修士则嗤笑：“哈？你说‘等’？那位前辈可是一出来就不由分说杀掉了好几个不能参与这个任务的人，然后让我们赶着去杀掉里面的人。你说……等？”


  　　一个仙人，哪怕只是残魂，他想要阅读一般修士的记忆而不伤他们原本的魂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个无名谪仙在阅读了诸多投诚者的记忆之后，就直接杀掉了几乎所有万法门来的人，然后将他们赶了出去。


  　　这还是这些仙盟修士第一次见到那些“神仙”失去淡定。


  　　有人不忍：“喂，你想清楚啊……我们真的要杀了那些……同门？”


  　　“呵呵，多好笑。”为首那人怒了：“仔细想一想你做过什么事情吧，师弟，现在大人撕破面皮要和仙盟怼，你觉得仙盟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我……我只是……我只不过是接受了一笔来源不明的经费，经手了一批去向不明的物资！我……”


  　　“行了，他不是那个意思。”另一人出来打圆场：“毕竟，那边的人里面，可是有好几个都被认为是百年一出的……天才。”


  　　“哼。”为首那人哼了一声：“这里的人，哪一个是没有天才之名的？别忘了，我们，可是在庞大法阵构筑的稳定灵气环境中修炼了数月，而他们则是一路战斗过来的，本身的法力早就消耗了个七七八八。我们要对付的，不过是一群快要累死的人罢了。”


  　　众人就这样一边前行，一边舒缓心中情绪——至于那情绪是“不安”还是“怨恨”，这“怨恨”又是冲着哪边，就很难说了。


  　　“好了，都小心一点吧。剩下的木材都拿出来，举高，布置火油，做好照明，不要给敌人……”


  　　为首修士的声音渐渐停住了。


  　　“……偷袭我们的机会……”


  　　因为他看到了高墙。


  　　一道贯穿了视野，上下都不留一丝缝隙的巨大墙壁。墙壁本身光洁如新，没有一丝伤痕。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一堵墙？”“上次来看还没有的……”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也有人悄悄松了口气——至少不用面对昔日的同道了。


  　　或许如果真的面对面，他们依旧会毫不犹豫的斩杀那些已经形同陌路的同道了吧？但是，会增加自己心理负担的事情，能少做还是要少做……


  　　为首者思考：“难道说……是因为他们恐惧‘永远也走不出去’，所以那个神奇法度就以这种最直接的方式让他们……走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到这里我们就没法接着走了……”


  　　“砸。”为首的修士竖起一只手臂，制止了后面的队友“后退”的言论：“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杀掉王崎，不然的话不光是我们，恐怕这方天地甚至这个宇宙都有危险。就算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也要以我们的方式回报天地。”


  　　这话倒称得上相当“无耻”，但说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他是认真的。


  　　其他人虽然心中嗤笑不已，但是却还是跟着他动法砸墙。一时间，灵光纷飞，墙面却纹丝不动。


  　　为首的修士不死心，喝道：“缥缈宫的上前！用大象相波功试一次！”


  　　大象相波功在宏观世界突显物质波性的功能，在这个充满了失控仙力的环境里异常的强大，几个原缥缈宫修士用手和肩膀抵住墙面，运转大象相波功，却毫无收获。


  　　他们并不知道，这面墙是“心想老哥”为了避免包括路小茜在内其他修士进去的方法，无论是天剑还是大象相波功，只要是那群修士能拿出来的手段，这面墙都可以进行有效的防御。


  　　体内的法力剧烈的消耗着，墙面却纹丝不动。在体内法力消耗了大约三成左右之后，为首的修士终于停止了尝试。他叹了口气，道：“我们是没办法破开这面墙了，我看不如先回去……”


  　　“不，我觉得我们回不去了。”一个冷静的声音说道。这一声虽然没有颤抖，但是却包含了莫大的恐惧——以及一丝丝解脱。


  　　为首的修士眉头一皱，刚要说些什么，那个修士就指了指地面，道：“纹路不对，这不是火成岩正常的纹路……”说着，他轻轻在地面敲了敲。


  　　啪，啪。


  　　清脆的响声。地面是空心的。


  　　仿佛触发了某种地雷一般，地面支离破碎，巨大的藤蔓瞬间从地面之下破出，如同狂龙一般舞动。


  　　地面上不知被何人挖出了一条条的壕沟，然后，有人运转法术，在这壕沟之上形成了一道薄薄的石质壳层。


  　　——能够达成这种效果的法术，已知范围内只有一个……


  　　豌豆藤上绑满了符纸。这些符文都是能够在这种环境下运用的特殊符篆。


  　　——符篆在这种灵气环境下劣化速度惊人，这分明是刚刚写好的东西……


  　　轰鸣，强光。众人的视线在一瞬间被夺走。


  　　——偷袭……伏击……


  　　——而是策划者是……


  　　“师妹！是你！”为首的修士大声叫着。突如其来的轰鸣与强光夺去了他的视觉与听觉。而这个灵气环境又变相的封锁了灵识，他没办法察觉到外面的状况。但是，这个修士也是一方人杰，一手剑法将自己护的滴水不漏。七八声刀剑碰撞声接连响起，但他没有受伤。


  　　可随即传来的痛呼却没办法掩盖了。


  　　他张开眼，却正好看见最让自己胆寒的一幕。一个无法同时观测到位置与速度的身影借助墙面和地面飘忽。她的“目标”早已确定，似真又似幻的剑光所向披靡。数个同门瞬间倒地。


  　　石子破空而来，恰到好处的打灭了这一群人的火把，照明的主动权完全把握在了对方手上。某个万法门弟子身如鬼魅，每每于致命之处现出身影。而最早出现的巨大藤蔓则在空中编织，形成一道强大的禁锢之法，切断了这一干修士的退路。


  　　“师兄……”路小茜停了下来，将身体固定在墙壁上，冷冷的看着为首的修士：“还真是不想看到你啊……”


  　　然后，剑光再现。


  　　两道飘忽的身影，一个陡然进击，一个暴退三丈。两人都处在一个“无法确定”的状态之下。


  　　通常，对付叵测身法，以大范围的法术冲击就能解决。但是，很遗憾的，这个环境同样不可能存在那种法术。


  　　“怎么，明明背叛了，却还在使用本门的法度护体吗？”路小茜讥讽道：“刘括。”


  第三百九十一章 交锋【其三】


  　　大约是伏击战开始前的三个时辰，仙盟一行人正在布置陷阱。在大象相波功的作用下，地面如同水波一般分开，形成了一道不浅不深的沟。在这个时候撤去大象相波功，岩石就会重新变得坚固。


  　　而艾轻兰放开了对自己本命法宝的驾驭，如同灵蛇一般的藤蔓的根系一半扎在泥土之中，一半则深入艾轻兰的肉身。这些泥土是艾轻兰在黑森林区的时候挖走的，都是优质的腐殖土。这些土壤化为藤蔓生长的物质基础，而艾轻兰则自己提供生命力。


  　　这藤蔓暗合某种阵法，它最大的作用不是散出威势，而是支撑藤蔓本身的强化，用藤蔓本身织就一张网，从物理的尺度上阻碍敌人逃遁。


  　　而项琪，吴安杰等人则在这棵树上绑上符篆。在这个环境下，符篆的力量被极大的削弱。但是，苏君宇特地设计出来的符篆，却可以发挥一定的威力——伤敌不足，但是剥夺视觉和听觉就足够了。


  　　宗路拓则在上方抓裂岩层，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轻轻一击就让巨石下落。而艾长元则在路小茜布置下来的坑洞里留下自己炼制的石质符篆。这种符篆能够在三秒钟之内让引力变成现在的三十倍——大约相当于正常情况下的十倍。就这几秒钟的功夫，多半也能让对方误判岩石砸落的速度。


  　　还有一组人专门清扫宗路拓打出来的岩石碎屑，防止敌人发现自己这边的准备。他们甚至还细细的筛选出大小合适的碎块，当做暗器——这个鬼地方的石头，全部都被淬炼得结丹期修士难以伤到的程度，不用祭炼都可以用来打人。


  　　路小茜甚至没有掩盖自己要用天剑的决心。这已经是真正绝杀的设计了。


  　　收尾工作了。路小茜一张打在自己弄出来的沟壑傍边。岩石如同水一样漾起清波，扩散开去，薄薄的壳层延伸着，覆盖了原来的小沟。当然，一掌只能覆盖一部分。路小茜不厌其烦的将每一处沟壑都覆盖到了。


  　　做完这些事后，修士们转移到远一些的地方修整。他们大口吞吃着心想事成创造的食物和水，毫不吝惜的将丹药咽下肚。


  　　必须快一点恢复过来——虽然刚才的布置，也就是路小茜一人消耗了大约三成的法力，但众人必须恢复到精满神完气足的状态。


  　　接下来，多半就是一场恶战了。


  　　在这里布置战场，是王崎在出去之前与众人说的一个建议。他认为。梅歌牧既然可以一直监视众人，那么他就必然可以知道心想老哥的出现。以梅歌牧的性格，他不会任由众人在心想事成哪里获得太多的“好处”，或者让心想事成获得脱出藩篱的可能性。所以，在短时间内，必定会有一波人进入心想事成区域，意图杀了他，或者把水搅浑。


  　　而在出来之后，辰风特仔细分析了王崎的行事。他认为，王崎之所以让众人先一步出来，除了他自身“道义”之外，多半还有“控制局面”的想法。若是一群人的恐惧发散开去，那么面对心想哥，再好的局面也有可能在瞬间溃败。他认为，梅歌牧或许就是逆着这个思维，主动送一些人进去。


  　　而路小茜和苏君宇为首的主要战力们，都认为这个计划可行度非常高。


  　　——一直以来，都是敌人如同关底大敌一般等着我们辛辛苦苦打过去，现在便要倒过来了！在吃饱喝足的之后，其他人纷纷前往自己负责的区域。艾轻兰、辰风两个则直接留在这里打坐入定。在藤蔓发动的瞬间，他们就要运转血炼妖力将之强化，自然是不动不能动的。而路小茜，则是负责在进攻之前护卫这二人。


  　　而玄星观的女修朱佳梅则与路小茜分在一组。如果路小茜出去，那么就是她负责在必要的时候转移这两个人。


  　　朱佳梅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她有些局促的望着同伴。路小茜熄灭了火堆，一个人坐在黑暗之中。岩壁上微弱的灵光勾勒出她侧脸的弧线。朱佳梅想要搭个话，却才想起，自己好像这么久以来，都没有真正和路小茜说过话。


  　　在这之前，路小茜都因为“叛徒”的嫌疑，而一直与众人保持距离的。


  　　路小茜却察觉到了朱佳梅的犹豫：“怎么了？有话要说？”


  　　“我们……非得在这里打吗？”朱佳梅脱口而出，但又立觉不对，摇头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叛徒’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但是，我们没必要亲手……他们……那个……”


  　　“来的未必是叛徒们吧。”路小茜一哂，似乎不大乐意讨论。


  　　“不，那个，我是说……”朱佳梅道：“万一……”


  　　“那他们死定了。”


  　　路小茜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者动摇。


  　　苏君宇分析过。在心想事成的环境里，最安全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根本不会思考的傻子——比如说那些“剑斗兽”。又比如说，完全吃透了规则的人——比如说，王崎和梅歌牧，他们不仅不会被心想事成杀死，反而能够攫取足够的好处。


  　　真正的危险的，是那些知道“心想事成”，但是却又无法像王崎那样，下狠心将自己洗脑掉的人物。


  　　梅歌牧的手下，大多数都是连自我都没有的改造生物，符合这个条件的，却是仙盟叛逆的可能性居多。


  　　“只要他们不进去的话，对王崎师兄来说，也无法构成威胁吧？”朱佳梅低声道：“只要那堵墙在……”


  　　路小茜这才将视线定在朱佳梅的脸上，然后，她笑了笑：“就算不是那些叛徒，我们也必须歼灭敌人的这一股力量。如果是叛徒，那么我们就更应该将之歼灭了——至少，我并不希望与敌人战到酣处的时候，被一记飘渺无定云剑了结性命。”


  　　梅歌牧手下大多都是没有自我的改造人。可他却依旧保留了一部分有自我的个体，不管是处于何种考虑，这些个体很有可能对他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因此，众人就需要尽可能的歼灭这股力量。


  　　“我们如果绕过去的话，说不定就不用和那些叛徒交战……”朱佳梅低头叹息：“惟独他们……我感觉，我可能下不了手。”


  　　路小茜笑了：“如果这个宇宙温和一些，或许你才是最正常的人吧。”


  　　“嗯？”


  　　“那个梅歌牧说过的，天人大圣的设计，还有之前提过的所谓‘永恒阶级’。”路小茜道：“天人大圣在宇宙初开辟的时代，就设定了文明的样子……在这个宇宙，‘力量’绑定在‘个人’身上，想要获得力量，唯有越过重重‘筛选’——龙族选了血统，我族选了智慧，天人大圣看似什么都没有选，绝对公平，可也变相将‘筛选’的权利交给了虚无缥缈的气运……我们甚至想象不出‘武力’没有被个体掌控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叹息：“这个宇宙的历史，对于我们这样的生灵来说，太过于严苛了吧。”


  　　朱佳梅低头：“对不起……”


  　　“不，这不是你需要道歉的事情。仙盟营造了和平的表象，或许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的道，应该在更温和的世界生长吧。”路小茜靠在石壁上：“如果没有梅歌牧打破这种‘温和’的话，你或许才是我们当中最正常的人。这不应当是你说对不起的场合——这都是梅歌牧的错。”


  　　朱佳梅怯懦道：“我只是觉得，那些家伙，会不会也曾经挣扎过呢……如果我们不和他们作战，他们被仙盟捕获之后，会不会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至少……我不愿因亲手杀死他们……这样……”


  　　“不管他们经过怎样复杂的心路，也不管他们曾经如何绝望，在他们向同道动手的一瞬间，‘罪’就已经是一种事实了——他们罪无可赦，也不值得原谅。”路小茜道：“也正如我所说，我绝不希望自己决战的时候，被一道飘渺无定云剑斩落——至少这一次，我们不是光为了自己活着出去。”


  　　“为了还在‘里面’战斗的人，我们必须活着出去。”


  　　……


  　　而在伏击战开始之前的一个瞬间，王崎正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他的身体颤抖，呼吸散乱，瞳孔放大，面色诡异。


  　　心想事成并没有将王崎姿势扶正的意思。某种喜悦混合着戏谑，回荡在空气之中。


  　　“愚蠢的人类。”


  　　它是这么说的。它知道王崎的意识去了哪里。这个人族的意识，正在处于激烈的交锋之中。他所注入的点点灵犀，在这个求道之人的意识里掀起了难以想象的波澜。


  　　而少年能做的，不过是“握紧拳头”。


  　　“等一等……还不是现在……”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交锋【其四】


  　　王崎不是特别自律的人，前世就不是，今生更是获得恣意而放肆。但是，惟独在涉及到自己“脑子”或者说“思维能力”的事项上，他比任何苦行僧都要严苛。


  　　因此，不管是哪一辈子，他都没有想过用药物自嗨。


  　　但是，此时此刻，他居然只能想到“毒瘾”来形容自己的状态。


  　　是的，“毒瘾”——随着今法修法刻录在他功体深处，甚至超过了基因所赋予的本能的“瘾”。


  　　“心想老哥”没有对着他输入过一个公式，一个符号。所有的东西都是以非陈述性的形式叙述的。它们对于人类来说，都只是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感觉”——如露，如电，如梦，如幻，如泡影。


  　　来自两亿年前，星空彼岸，还有……真理深处的“梦幻泡影”。


  　　而王崎往日所做的，不过就是将这些来自于“真理”的梦幻泡影，以语言的框架固定。赋予“形式”的骨骼，成为某种坚实的“经验”——可复述，可传授，可为他人毫无误差的理解。


  　　没错，心想老哥像王崎灌输的，正是被称为“灵感”的东西。


  　　这些“灵感”进入王崎的意识，就好像火花落入油池，恨不得立刻激起爆炸——不，实际上已经在爆炸了。即使王崎在如何不愿意，这些“灵感”也在以一种正常状态下人类所未曾经历过，也不能理解的方式推动他的意识向着某个固定的道路前进。


  　　王崎往日一直在荒原之中寻觅道路，而现在，心想哥就直接送了他一辆跑车！

  　　失控的理性狂欢、狂奔！但就在失控的悬崖边上，最后的本能却死死的拉住了在欲望的驱使下如同野兽一般的思维，阻止某些东西出现在自己脑海的表面。


  　　——还不是时候……王崎，还不是时候……


  　　——等一等，还不是现在……


  　　——是的，朝闻道，夕死可矣……你不怕死，但是……


  　　——道的“终极”，不是区区现在可以想象的……你在这里穷尽想象的边缘，也不能“闻道”……


  　　——不过是得到一个“答案”，不算“闻道”……


  　　——必须活着才行……唯有生者，可闻大道……


  　　很多年之前，他还是仙院学生的时候，苏君宇就告诉过他长生的重要性。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用无限的生命挑战无限的真理……


  　　——必须活下去……


  　　——现在这些东西，你自己就可以做出来！

  　　他强迫自己思考一点别的东西。


  　　就比如说，他在回合结束之前，心想哥问的那一个问题。


  　　——在龙族认知中，人族是否具有神州后土的主权？龙族是否天然拥有宗主权？

  　　这当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如果这个宇宙里面有个“联合国”的话，那么那个“联合国”里“神州后土”所代表的席位，绝对是龙族持有。不，如果真要以地球的政治格局做比喻的话，神州人族就好像是刚刚走出密林的原始部落，有没有合法身份、能不能试做“公民”还两说。


  　　至少在龙族以及其他天眷遗族眼中，两说。


  　　而根据梅歌牧透露的情报，以及他刚刚从心想老哥哪里问来的秘闻，所谓的天眷遗族，将一般智慧生物当牲口看的也不是没有。相比之下，龙皇简直都善良到圣母的程度了。


  　　可这涉及底线的原则问题呢？


  　　如果凡人知晓龙族视人族为附庸，而人族高层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又会怎么想？某种极端的思潮会在有心人的利用下出现吗？


  　　人族脱离神州呢？仙盟是否已经有绝对的力量，可以护住一个星球的族群？如果是与龙族同等级的天眷遗族对抗，仙盟真的有胜率吗？


  　　人族的未来……


  　　【呵，你不是那种人啊，小子。】这是混杂在无穷无尽之灵感中的一点杂讯。


  　　王崎脸皮抽搐，没有理会。


  　　【我的回合结束了，又到你了，小子。】


  　　某种如同“天启”一般的感觉如同潮水般褪去。王崎浑身颤抖，逐渐感受到自己肉身各处传来的信号——在刚才，所有的“知觉”都被心想事成所给予的“灵感”所淹没。


  　　王崎坐立起来，大口呼吸，如同溺水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的感觉。


  　　——仿佛灵魂被放逐到“真理”彼岸的感觉。


  　　“真是浪费啊。”心想老哥语气唏嘘：“你知道刚才‘思如泉涌’的状态对于一个求道之人来说，不是梦寐以求的吗？”心想老哥大笑：“如果换了你所讨厌的那个算君……不，任何一个万法门修士来到这里，恐怕也已经完成了七八篇有资格传世的论文，或者自开一门新的算学工具……”


  　　“这些……给我足够的时间，我自己就可以搞出来……”王崎喘着气，摆摆手。


  　　心想事成这种做法，大约就是丧心病狂的将他的“天资”临时性的提升到一个比算君还要丧心病狂的程度吧。如果王崎真的放开了自己的思维，那么只怕很多东西都可以被他一笔写成。


  　　哪怕是这次之后，光靠回忆那些塞进去的“灵感”，他都可以省下数年的苦功。


  　　说不定还有多的。


  　　“那么，来吧，到你的回合了，来问吧。”心想事成笑道：“来问一些‘给我时间我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答案’的问题吧——哦，对了，记得控制自己的心跳啊！刚才你的心脏跳动挺快的，我都记下来了。”


  　　“混账……”王崎一惊，立刻开始深呼吸。


  　　对于“心想事成”这种能够直连天人数据库的伪神谕机来说，“信息”“定律”什么的根本不值钱。如果采用和王崎一样“自愿结束回合”的做法，那么心想事成完全可以一次性吧王崎的魂魄灌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也为了平衡双方，王崎提出了“以时间为单位进行轮换”的规矩。一个回合之内，王崎提问的时间有多长，那么下一个回合心想哥给王崎灌顶的时间就只能有多长。


  　　只不过，对于心想事成这种存在来说，“时间”这个概念本身也就只有吃屎的份儿。无论王崎使用什么计时器，恐怕心想事成都能讲计时器送入另一个时间流，使得王崎和计时器的时间流速不同步，达到扭曲时长的效果。


  　　原本心想哥或许不至于这么卑鄙，但是王崎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的话，他就一定会这么做。


  　　所以，王崎只能做出规定，以他本人的心跳进行计数。


  　　如果王崎心跳一千次以内问完了问题，那么下一回合灌顶的时间只能持续一千次心跳。


  　　当然，王崎和心想事成都不得有意识的干涉心脏的跳动。


  　　“我说你啊……你这也略狡诈了一点吧？我给你灌顶的时候，你心跳明显会更快，这样算下来，我吃亏了不是？”


  　　“逐字阅读，和扫一眼之后在脑内阅读文章，这二者之间的效率差距可达几倍甚至几十倍，这么算下来，可是我吃亏了。”王崎指着自己：“你别忘了，在我的回合，你只能使用语言和图像回答我的问题……”


  　　“哈哈……说的也是。”


  　　“而且，从语气上看，你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吃亏啊？”


  　　“是啊……”心想哥虽然还有笑意，但是语气森然：“愚蠢的人族小鬼，你在定规则的时候，是不是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王崎错愕：“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回合数上限？”心想哥幻化出一只手，亲切的搭在王崎胳膊上：“你看，要是你定下一个‘九十九回合之后若未分出胜负则双方自爆’的规则，那么你还有一线生机吧？可是现在……回合数没有上限啊！”


  　　手臂挥舞，道：“你啊，你，红尘炼心过了没有？真的有了长生的觉悟了吗？你的心性真的转化为长生种了吗？就算你身心都已经是不死的野兽，可以一直追逐自己的欲望——现在你，还能撑多少的回合？一百个？一千个？还是一百万个？”


  　　“但是，不论多少个回合，只要你动摇了一次，那就是满盘皆输……”


  　　“在‘无限’这个数字面前，任何概率极其微小的事件，发生的可能性都无限趋近于‘一’啊！”


  　　王崎笑了，鼻子轻轻一喷：“嘁，老哥，你现在还想动摇我的心念吗？”


  　　“不行吗？”


  　　“归于不公平的条件，想必你也不会答应吧？”王崎摊手“我说过啊，在你拔除了心魔大咒与神瘟咒法之后，我就已经没办法改变局面了。实际上，这场交锋，就只能向着我最恐惧的局面走去，而我是不可能改变这一切的。”


  　　然后，王崎随手拍掉了幻化的胳膊：“而根据规则，你也一样——只能遵从绝望的你，甚至不能扭曲这个局面。”


  　　“实际上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啊，作为一个求道者，我巴不得这样的局面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那么，继续你的问题了。这个问题，你要问龙族的事情吗？】


  　　“不，我想要知道梅歌牧的一些细节。”


  　　请假条。


  　　对不起，我今天头疼得厉害，写不完一章了，明天补上……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交锋【其五】


  　　战局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多做赘述。今法仙道多是长于攻伐、长于躲闪而疏于防守——当然，纯以护身罡气而论，他们依旧比正常的古法修强，但是他们的杀伐手段却是统计古法修的数倍，数十倍。


  　　以有心算无心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除了……


  　　“砰砰砰砰！”


  　　路小茜挥剑产生的巨响如同重炮轰击。金色的剑气如同数匹薄纱一般卷在她的身上、剑上。那是最暴戾的天剑剑气，经过特殊炼制的剑匣剑鞘两层过滤之后进入路小茜的身体，再由路小茜本人驾驭。虽然不是天剑直击，但是对于区区结丹期修士来说——


  　　“天剑杀你实在浪费！”


  　　“轰！”


  　　爆风吹散了烟尘。但是刘括却连连后退，在极小的圈子里兜兜转转，不断借助叵测身法诡异的特性，不断避过路小茜的追砍。


  　　借助断断续续的视野，他也把我住了现在的状况。现在跟随他而来的二十多个结丹期修士，短短片刻功夫就已经被打倒大半，能够抵抗的不足十人，这十人里除了他本人，几乎人人带伤。


  　　“还真是毫无情面啊，路师妹。你居然就盯着同门来杀！”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在这个鬼地方能够最大限度发挥出自身实力的缥缈宫修士，既然第一个照面就被杀死。


  　　而且，全是路小茜亲自动的手。


  　　“情面？你也配讲这个词吗？”路小茜的声音穿透了剑击产生的爆鸣声：“往日的情份，此刻也只能成为激怒我们的东西吧？”


  　　“轰！”


  　　又一次刀剑交击。刘括掌中长剑被天剑剑气粉碎。他反手从袖子中抽出另一柄剑，将长剑与胸口持平。


  　　——这个起手式……


  　　熟悉的起手式让路小茜毛骨悚然。她闭上眼睛，忽略听觉，主动让自己陷入黑暗的同时右手抖动，七朵剑花将自己护住，口中则大喊：“小心——唔！”


  　　三声剑刃交鸣声之后，一道剑气竟刺入她的肩膀。


  　　不是无定云剑！


  　　路小茜睁开眼睛，唰唰唰三剑连削。而刘括只是长剑一横，挥起一组剑幕，就将之挡下！

  　　飘渺无定云剑攻伐之间固然无敌，但是敌我不分，限制极大。故而，除了入王崎那般用飘渺无定云剑其幅度乡巴佬外，缥缈宫还有其他以“欺骗”为内核的组合战术运用这一强大剑术。


  　　另外，缥缈宫也开发过以“同门相残”为前提、以“自封五听”为前置的战术——以及它的反制手法。


  　　刘括都意外的熟练。


  　　“为什么要当叛徒？”路小茜语气凛然：“你至少都准备了数年了吧……为什么要投靠我人族的生死之敌？”


  　　盛怒之下，她再次闭上眼睛，同样摆出飘渺无定云剑的起手式，含而不发，就这么攻了过来。


  　　“我人族……我人族……”刘括闭上眼睛，运用缥缈宫剑招抵御路小茜的进攻。他嘿然道：“你口口声声说着‘我人族’，可你口中的人族，可有曾停下脚步，看看我们这些……唔！”


  　　刘括在激斗之中分心，竟被路小茜一个擒拿捏住手腕。刘括一惊，本能的凝聚剑气，以手作刀向下猛斩。路小茜膝盖往上一顶，撞向刘括的丹田，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捏向刘括手刀掌缘。


  　　刘括心中暗喜，双瞳之中泛起红光，某种妖异精元流转全身。他投入梅歌牧麾下之后，也是得了一些好处的。若是路小茜还以缥缈宫中的经验面对他，怕不是要吃一个大苦头！


  　　就在这时，路小茜吐气开声，艳丽血光如同迅雷一般陡然爆出，路小茜全身加速。刘括只觉得自己的小腹仿佛被某种力量贯穿而过。与此同时，路小茜一只手反折他的双臂，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咽喉，将他牢牢压制住。刘括体内，大象相波功与妖异精元齐齐而出，却免不了被路小茜的五指刺破喉管！


  　　——她有这么强？


  　　——不……她知道我有这么强？

  　　——她没道理知道我进步多少。也就是说……


  　　——她一开始就怀着杀人的心……这一招，本意就是杀了我！


  　　纵使刘括清楚双方不死不休的程度，也为路小茜的果决而微微吃惊。


  　　就在这一瞬间，剧烈的岩石撞击之声从上方传来。巨大的岩石自穹顶下坠。


  　　“这么慢的落石，你们指望它能够砸死谁？”依旧与仙盟缠斗的数人中，立刻就有人大声嘲讽。


  　　这里的重力加速度只有外界的三分之一左右，因此巨石落下的速度在结丹期修士眼中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哪怕是这巨石落到头顶了、擦着头发了，结丹期修士也可以猫下腰，如同休庭信步一般的跑出去。


  　　只有路小茜和刘括两人一动不动。


  　　“放开……师妹！我们之间的仇还没有大到足够让你不管不顾和我同归于尽！”刘括咽喉被扣，说话声音如同公鸭一般。他通过某种外道修法获得了妖异精元与大象相波功相辅相成，全力爆发，想要推开路小茜。


  　　而路小茜没有半分相让的意思。她看得出来，刘括身上的妖异精元，大约是和王崎艾轻兰开发出来的血炼妖力类似的东西，大约是同一种法诀在不同设计思路下的产物。不同于王崎这边几乎是直接吸收异种灵力然后炼化，刘括体内的法诀就复杂许多。


  　　但是，有一点不会变。“异种灵力”的本质，是变质的“仙力”，结丹期修士的提纯、炼化无法提升这种力量丝毫。


  　　双方妖力的本质相差不大，而路小茜体内粗暴的法诀在绝对的“量”上似乎更胜一筹！

  　　“我不会死。而现在若是有一个机会，能够废掉你用叵测身法躲闪的可能，那我们这边岂不是安全许多？”


  　　“你！”


  　　刘括拼命挣扎，但路小茜的双臂如同千锤百炼的金刚法器，竟是纹丝不动。望着视野中极速扩大的石块，刘括开始有些惊慌。这个绝对高灵的环境下，一个元素的稳定同位素都与正常情况下有所不同，而且物性键更加强而有力，那块砸下来的石头，远比他看上去可怕。就算结丹期修士没法被这一下砸死，也免不了受伤。


  　　而自己现在，却是被十多个与自己同一水平的敌人围在中央。


  　　——绝对不能被……


  　　其他修士也纷纷意识到不妙，开始陨石身法，就在这一瞬间，引力陡然增强了十倍，猝不及防之下，叛徒这一边的修士动作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瞬间的变形。仙盟那变一变的修士则似乎早有准备，就地一滚。就在这时，黑暗的角落中，如同飞蝗一般的石子倾泻而出。动作露出破绽的叛徒们被击中关键穴窍，纷纷身子僵麻，彻底断绝了逃出落石范围的可能性。


  　　然后，大地震动。


  　　路小茜面无表情的站在巨石的边缘。


  　　有一点，那些叛徒并不知道。艾长元的符篆，就只有三秒的效用。根据事前的测算，巨石落地之前，符篆就会耗尽力量。在最后一米半的距离，重力加速度就会回到原值。


  　　这使得路小茜多出了那么一丁点的逃生时间。实际上，只要没有被砸到头。那么在岩石落到头上一米七、一米九左右的时候使个地蹚身法，就地一滚，就可以滚出来。


  　　可若是不知道“三秒”这一点——那么，在引力骤然增加的瞬间，那些叛徒就会通过心算得出一个错误的数据。


  　　结丹期修士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点石头就被砸死。但是，暂时受伤却是免不了的。而艾轻兰预留的藤蔓也已经发动，从巨石地下的缝隙刺入。


  　　就刚才路小茜观察到的情况，只剩下四个叛徒逃了出去……


  　　——不，五个。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一下。


  　　最后的时刻，刘括还是使出了大有穿空遁法——“量子隧穿”的遁法，理论上能够穿透一切实物一切法度的神奇遁术。


  　　只不过，这个遁术同样存在缺点。它透过的物质密度越大，或是透过的法度本质越高，在穿遁的过程中损失自身质量以及灵力的可能性就越大。


  　　路小茜的胳膊称得上“纤细”，自然没有太大的密度。但是，血炼妖力却是仙力这一级数的力量。刘括穿透她血炼妖力的代价，绝对不小了。


  　　“师兄，你还活着？”


  　　过了片刻，巨石的另一次才传来回应：“你刚才根本就没打算问我为什么背叛！”


  　　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前些日子我们遇到了尔蔚庄的索漫辰索庄主，他说得挺好，如果不是我们这边有人说的更好，我恐怕都会有些动摇。”路小茜笑道：“‘理由’这种东西，这些日子我听了不少，够了。”


  　　“哦？看起来师妹你觉得这东西无所谓了？”


  　　“就我来看，确实有些微不足道吧。”路小茜道：“既然是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那么，你……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投向？现在受一道禁制，你还有机会。”


  　　“哈哈哈哈……”刘括笑了：“机会没有，不过，我还有‘一剑’的力气。”


  　　“胜负，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三百九十四章 交锋【其六】


  　　刘括现在已经陷入了绝对劣势。


  　　一开始的时候，他就为了打破心想事成做出的“隔绝内外之墙”而消耗了三成左右的法力。而为了从路小茜的钳制之中遁出，他又丢下了超过一半的法力，以及些许身体组织。现在的他法力不足全盛期的两成，并且肺腑受创，喉骨几乎被捏碎。


  　　但是，他确实还有“一剑”的余力。


  　　对于缥缈宫弟子来说，只要还剩下“一剑”的法力，就有翻盘的能力。


  　　飘渺无定云剑，已知范围内战斗力正加权最高的剑术。


  　　现在艾轻兰的藤蔓已经将这一块区域彻底包围，分割，就算刘括真的可以绝地翻盘击杀路小茜，他也决计不可能逃出去——不，倒不如说，只要自身的精气耗损过重，异种灵力的侵蚀就会加速。哪怕是放着不管，这个男人也没法活着回去。


  　　“为什么？我们之间不存在必须赌命的深仇大恨，你没有必须杀我的理由。”


  　　飘渺无定云剑和飘渺无定云剑之间的对抗，除了技术与战术的差距之外，更是运气的对抗——毕竟，这是一种施术者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手段。


  　　“为什么？你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营造出这种一对一的局面吗？”刘括道：“毕竟，飘渺无定云剑敌我不分，我若是不管不顾乱放一气，那么你们便必然会有巨大损失。而现在，你已经将我们这边的人杀得七七八八，而你们那边的人则在刻意远离战场。”


  　　路小茜叹了口气：“你终究是要一条路走到黑吗？”


  　　“走到黑？”刘括的语气上扬，充满了嘲讽：“你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你是我同门，我想你还不至于那么傻吧？”路小茜清冷的声音下压着的愤怒越来越多：“就算真的不想活了非要舍生取义吧，你怎么也应该背朝我们去牺牲吧？现在这样面对面的与同门厮杀，就是你一直追求的吗？”


  　　“面对面？呵，你倒是从这块石头后面探出头啊？”刘括笑道：“为什么你们占据了大义？为什么你就可以断定我没有我的大义？”


  　　“够了，我无意做口舌之争，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无须……”


  　　“可是我有意争一争口舌！我需要多说几句！”刘括大喝：“作为同门！你难道不能多听我几句吗？”


  　　路小茜手按在剑柄上，闭上眼睛：“也好，横竖是要你我二人做一个决断，还有一点时间。若我猜的不错，你最初与仙盟离心的理由，也不外乎是‘道途受阻’，对吧？”


  　　“哼，没错。”


  　　“可这也是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就算理论未定，不敢元神，结丹期修士少说也有八百年的寿数，而以你的地位，哪怕是八百岁了，取得延寿的丹药也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哼，也没错。”


  　　“既然不事关生死——不，不对，就算实在是寿元将尽，再等不得，你分明也可以下品元神进阶，又是几千年的寿数。”路小茜缓缓站起，借着自己说话的声音掩盖自己起身的些微动静：“而今法刚刚诞生了两千年，你又如何得知数千年后我们不会再有根本性的突破？”


  　　“呼，或许会有？但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刘括嗤笑：“师妹，你知不知道我是在你多少届之前以统试榜首的身份考入缥缈宫，成为首席真传的？”


  　　路小茜有些迟疑：“十三……还是十五届？”


  　　“看，看！那曾经是我人生中最为辉煌的瞬间——可你已经不记得了。”刘括道：“我曾经是那么的辉煌，觉得自己是神州同一辈的第一人。可现在呢……可现在？我不过是一条死狗，困在元神天关之前不得解脱的家伙！”


  　　路小茜哼了一声，算是应和。她强忍着反感，仔细倾听刘括的声音，判断对方方位，然后右手抓握剑鞘，将长剑举在齐胸的部位。


  　　刘括继续说道：“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大约就是我的同窗纷纷踏入元神的关头吧，我像是发了疯一样泡在书楼、守藏室和实证部里，希望能够开辟出一条可行的道路，但是，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我意识到了另一点——你入门前一年的时候，我曾经走火入魔，这件事你应当听说过吧？”


  　　路小茜轻轻点头：“确实有这样的事情。”


  　　“那是因为我悟了……”刘括语气狂热而虔诚：“我们，或许已经到了界限。”


  　　“界限？还真敢说。”路小茜手腕轻轻颤抖，剑气已经开始酝酿。


  　　“在我们现有的框架里，电子几乎就是无法逾越的框架了。光速不能超越，熵不会减少——我们明明能够知道，物质的基本单位存在一个真正的下限，但是我们本身的存在方式，却使得我们永远也到不了那个下限，连看一眼都不可能。在现有的框架下，我们能够做到什么呢？我们预言了宇宙的终结，也回溯了宇宙的开始，但那只是一个猜测。我们不能验证。根据现有理论提出的东西，又永远充满矛盾，无法自洽……”


  　　刘括语气一顿：“在这个时候，你若是知道，早有先行者超越了这个界限，你会怎么看呢？”


  　　“这是必然的，宇宙百亿年的寿数，不可能只有我们。”路小茜语气平和。


  　　“我们不知道……仙盟不让我们知道这样的真相！我们不知道地月之间，早就有那么一扇大门，通向那样一条连接整个星空的神奇天路，我们不知道建造那道路的人，其实早就已经超越了我们不可能超越的界限……”刘括道：“听到这里，难道你还没有想法吗？”


  　　“所以你就投靠对方了？”路小茜哼道。


  　　“不，不是‘对方’。”刘括道：“是天人大圣。他们曾经是那么的辉煌，可观测宇宙甚至是整个宇宙都被它们印下足迹，而时至今日，他们的影响还未完全消散。”


  　　“在险些走火入魔之后，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只奇怪的猫，它自称谪仙人。在那个时候，仙盟对谪仙人还不像现在这样严苛，虽不至于稍有牵扯就永远消失，但包庇谪仙人依旧是有风险的。按照规矩，我应该擒下它，立刻上报。但是，由于我觉悟了，所以，我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就是想要听一下，这个怪物究竟想要说什么。”


  　　“那个时候，洪天大君还没有遇到无名前辈，所以所谓‘耕者’之类的东西，我全然不知情。但是，‘传法仙人’那横跨两亿年的布局，却让我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


  　　路小茜笑了：“就是伏下身子跪拜吗？”


  　　“不！是‘正确的路’！”刘括道：“你知道吗？理论与理论之间存在矛盾，或者存在理论尚无法解释的现象，就说明我们现有的理论肯定都是错误的——只不过我们暂时还找不到比现有的东西更加正确的理论，勉强先用着罢了。”


  　　“但是，不管是我，还是太一天尊，或者咱们缥缈宫宫主，相对于天人来说，都与蝼蚁微尘无异。因此，研究天人，了解天人，就必定是接近真理的最好办法！”


  　　“可我只见你伏下身子，跪在地上，连性命都不顾了。”


  　　“那是你们逼我的。”刘括道：“你难道不觉得吗？仙盟的路实在是太过窄小了！你！王崎！艾轻兰！还有其他人，或许能够顺利的挤过去！但是，其他人呢？被挤落的人呢？掉队的人呢？那些逍遥修士，都陷入了一个疯狂的梦。他们觉得这个疯狂的梦里有‘道’，所以就将整个人族拖了进来——用他们那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力量。他们没有为其他的东西留下道路——哪怕那是一条通向‘真实’的捷径。”


  　　“在这个宇宙，研究四十九道，才是接近天人大圣的最快途径！但是，我们人族却仿佛被什么控制了一样，朝着外道的道路上狂奔！”


  　　路小茜沉默了一会，道：“别骗自己了。”


  　　“什么？”


  　　“今法之‘道’的根基，不是口舌，不是参不是悟，而是‘真’。”路小茜说道：“很简单的事情，如果在同等的环境下，研究四十九道，就可以更快的获得成果，或者获得仙盟所不能获得的成果，那么你提出猜想，申请经费，设计实证，然后接着去验证就好。或许最开始几十年甚至三五百年都会很困难，但是你若是真的能够得到成果，那么你必然可以获得更多的经费，进行更多的实证。哪怕真的有旧世代的遗老打压你，撑过千年，你便是仙道史上第一流的人物。”


  　　“你……”


  　　“而且，你在‘悟了’之后就立刻遇到了一只自称谪仙的猫么？在这里，想必你也看了不少谪仙修改意识的手段吧？你难道真的肯定，那时的念头，不是你那‘洪天大君’手段造成的结果吗？”路小茜长剑轻鸣，概率云的剑气以不确定的轨迹划出。


  　　“你的背叛与自我辩护，终究是毫无价值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交锋【其七】


  　　已知范围内的所有法诀之中，飘渺无定云剑或许非是最强，却绝对最为奇诡。在法术的作用之下，微观尺度下才能存在的概率云在宏观世界显现出来。一道剑气蜿蜿蜒蜒，轨迹无定却又顺着岩石划出了“大概是曲线”的“可能轨迹”。


  　　与此同时，路小茜保持双目紧闭的姿势，微微一挑，站到岩石的上方。她不能保持在原地不动，因为她知道，很有可能会有另外一道剑气卷进她刚才站立的位置。路小茜天剑剑气流转全身，整个人好像被裹在一个金色的淡淡光球之中，长剑一抖，意守八方。


  　　然后，一声短促的惨呼。


  　　路小茜心意一动，就要探查自己一剑的成果。可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循着印象之中刘括站立的方向前进。她走得不快，手中长剑轻轻的斩出流风，如同导盲杖一般短暂的探查地面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丝异样的空气流动卷懂路小茜的一缕发丝，路小茜本能的竖起长剑。


  　　“叮！”


  　　微微的一声。


  　　居然有人在黑暗之中刺出无声的一剑！

  　　那人一击不中就立刻收剑，悄无声息的后退。但是，这一击的手感透过长剑传入路小茜的手心，路小茜根据缥缈宫的剑理，迅速逆推出对面的位置。她以剑作拨草寻蛇之势瞬间荡开，循着那个方向寻了过去。


  　　“叮！”


  　　第二次撞击比第一次来的更加重。但是，传来的手感却让路小茜瞬间睁开眼睛。


  　　眼前映出的，是一片炸裂的剑光——还有一双充满愤怒和狂热的双眸！

  　　刘括竟然一直睁着眼睛！


  　　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剑势瞬间压倒了路小茜。路小茜勉力支撑，以剑护身，但胳膊、左腕、左腿连中三剑。路小茜身周金色剑气鼓荡，就要一鼓作气压倒对方，但刘括却身子一滑，跳到了岩石下方。


  　　路小茜本欲追下去，但是却陡然已经，然后后退，重新闭上眼睛。巨石隔断了两人的视线，双方再次进入对峙的阶段。


  　　——如果没有预判错误的话，刘括那家伙，真的就仅剩“一剑”的法力了。


  　　路小茜再次酝酿剑气，然后挥剑放出。


  　　又是长久的等待。在那段时间里，路小茜能够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她甚至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毕竟，“观察”可不限于“视觉”，如果因为听到飘渺无定云剑那晦涩不明的剑气响动而被一剑枭首，那才是死不瞑目。


  　　细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刘括在沿着岩石跑动。路小茜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那么做。但是，她却展开身法，顺着听觉挥出一剑。长剑如同追日的流星划过三丈空间，然后追想地面。依旧是不重的撞击，但是两个人却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剑路。


  　　几乎一模一样的缥缈宫剑术。


  　　封闭了感知的死斗再次展开。今法仙道的剑术如同公式一般强大却有迹可循，对于没有学习过此道的古法修来说，这样的剑术固然是处处有如神来之笔，但对于深谙此道者而言，对剑如弈棋，不过是一个有限的选择组合之下博弈的过程。


  　　明明是生死相搏，明明双方都闭上眼睛收敛听觉，但是对剑的过程却依旧如同同门喂招一般精准。


  　　直到第二声短促惨叫与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打断了这一切。


  　　仿佛那一声惨叫是某种讯号一般，路小茜与刘括齐齐睁开眼睛，双方剑光同时暴涨。如同豪雨一般的撞击转训结束，刘括也意识到自己法力总量上的缺陷，主动后退，开始避免与路小茜交手。


  　　“原来如此，你居然将同伴当做消耗飘渺无定云剑的道具！”路小茜穷追不舍，怒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赢。”刘括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被压在巨石地下的人没有全部失去意识，尽管他们受了不轻的伤，还被艾轻兰束缚住，甚至还被抽走了部分血液，但是只要他们还有一线清明，就有可能成为观察者。或许只需要一道亮光，或许只需要一面镜子。


  　　“无耻！”


  　　“呵呵，这不是你精心营造出的局面吗？路师妹。”刘括一边应付对方的攻击，一边笑道：“虽然由于我使用了保命的遁术，法力已经见底，但是，这也使得我逃离的时间更加充沛。现在这石头之下还有几人清醒，都在什么地方，我都一清二楚……”


  　　“而你，还记得吗？”


  　　路小茜心底一沉。她当初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情况，所以并没有费尽心思去记忆那些东西。


  　　这也就意味着，刘括知晓如何消耗掉她的飘渺无定云剑，但是反过来，她却不知道如何应对刘括的攻击。


  　　同样，她也需要充沛的根本法力压制血炼妖力的侵蚀，不可能无穷无尽的使用飘渺无定云剑。哪怕这种攻击对法力的消耗并不可怕也不行。


  　　于是，血芒代替了金色的剑气。


  　　“那就直接砍你！”


  　　“做得到的话就试一试！”刘括突然闭上眼睛。路小茜看到对方眼皮跳动，也立刻跟着闭上。双方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刘括一直在后退，企图暂时避开路小茜的压制，而路小茜则死死咬住了对方。


  　　这是生与死的赌局。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光是闭眼走路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基于“黑暗”与“未知”的恐惧会让人产生“攻击会从那个方向过来”的错觉，更遑论斗剑，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睁开眼就，就有可能被飘渺无定云剑一击命中要害。


  　　而双方信息最不透明的一点就是——你不可能知道对面使用飘渺无定云剑的时机。


  　　这既是“博弈”，也是交托于“概率”的赌局！


  　　在一进一退两个不同的身影之中，剑光脚从，偶尔混杂着一抹带着决绝意味的目光。无论是谁，在睁开眼睛后的瞬间都会立刻闭上，快速整理“一瞥”之间窥探到的情报，然后重新开始下一轮的计算。


  　　作为点缀的，则是另外两声惨呼——从岩石下面传来的。


  　　路小茜知道，对决或许已经接近尾声了。她不清楚还有多少被岩石压住的人能够保持清醒，但是想来总数也不会超过五个。刘括或许已经没有肉盾继续消耗她的飘渺无定云剑……虽然只是“可能”，但是——


  　　“概率值得一赌！”


  　　最后一道飘渺无定云剑的剑气行布四方，剑气的“可能性”涵盖了所有。而这个空隙，刘括却没有攻过来。他的剑出现了些微的空隙——虽然转瞬即逝，但确实存在的空隙。


  　　——飘渺无定云剑剑气，他也用了！


  　　两人再度掉转剑锋，无声的剑锋无声的在寂静之中对撞。刘括依旧在回避，路小茜依旧略占下风，但是这一份“惊险”之中，却藏下了与刚才不一样的味道。


  　　路小茜的心灵越发平静，有如明镜止水一般。除了两柄长剑撞击时带来的手感，她能够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除了足下的方寸之间，仿佛跨出一步就是深渊，四面八方都是隐藏的杀人剑锋。但是，这个女人却风轻云淡的按照自己的轨迹，一剑接一剑的往前挥。


  　　——或许他下一剑就撑不住了？


  　　她这么想着，然后一剑挥空。


  　　不，不是挥空，而是“打碎了”。


  　　刘括手中的长剑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在高强度的交战中，居然碎裂了！


  　　而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短促惨叫。刘括的。


  　　某种腥甜的水雾沾湿了她的脸庞，皮肤将读取到的东西展现出来。


  　　——或许是因为手中武器破碎，太过吃惊所以睁开了眼睛吗？


  　　路小茜本能的想要睁开眼确认自己的胜利，但他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进步三剑，连攻三个方向。


  　　什么都没有。


  　　只有脚下滑腻的感觉……是血吗？

  　　路小茜正在思考。就在这时，巨石上方传来了一声女子惊呼：“艾师姐……”


  　　“别过来！”路小茜立刻转过身疾呼：“这里可能还有……”


  　　就在这时，“某个东西”骤然暴起发难。路小茜感觉肋下一痛，什么东西刺了进去。不弱的力量撞翻了她，将她撞到巨石之上。肺腑受创的瞬间，血炼妖力跌落，护身罡气弱化了不止一重。


  　　“你太好骗了，师妹。”刘括的声音出现在路小茜的耳边：“不过是一个刻了符篆的金属簧片罢了……”


  　　路小茜已经和自己这方的战友说好，若是没有结束的讯号，绝对不要靠近这边的战场。但是刚才女子的声音出现得太过突然，路小茜来不及思考对方为什么会出现，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对方的嗓音那么陌生。


  　　路小茜反向一肘，将刘括击开。但刘括已经扑了过来。他一只手扣住路小茜握剑的右手，一只手扣住路小茜的眼皮，就要强行扒开路小茜的双眼。路小茜浑身法力激荡，但是早先受过伤的左手与血炼妖力均不足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结束了……”


  　　“没错！”路小茜扣住了手腕处的一个香囊一样的东西，道：“结束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交锋【其八】


  　　为了避免飘渺无定云剑的直击，刘括同样是闭着眼睛放弃了感知。所以，在路小茜将攒在掌心的药囊按在他胳膊上的瞬间，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药囊贴在他手背上的肌肤上，然后路小茜的手掌顺着刘括的手腕下滑，将药囊内微微渗出的膏药抹在刘括的皮肤上，一直抹到手肘。刘括感觉到胳膊如同被火烧一样疼痛。


  　　——毒？


  　　——灵力反应不强，就注定不是什么特别凶猛的毒。对于结丹期修士来说，这种毒物是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的！


  　　——而在这之前，你就……


  　　“唔？”突然，刘括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刚才，路小茜居然将脑袋狠狠往前面一顶。他的手指就这么戳破了这位修士的眼球！


  　　对于结丹期修士来说，这当然不能早能永久性的失明。但是，哪怕是凡人，遇到危险也会本能的保护“双眼”这个脆弱的器官——尤其是在危险之中。


  　　因为，“视觉”是收集信息最为快捷方便的感觉。甚至视觉的有无，就决定了战斗的胜负。


  　　而在激斗之中，路小茜居然故意损坏了自己眼睛！


  　　“那不是毒药……”大约是因为剧痛，路小茜的声音有些哆嗦，但她的语调依旧没有一丝多于的感情。她叙述道：“那是用来提升肌肤感知的……刺激魂魄，强化皮肤神经的活性，之类的。古法的时代，类似的药物被用作感悟风、雨东西，而其稀释到千分之一后，也能够作为闺房之中……咳，助兴的药物。”


  　　刘括没有想歪的余地。在那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


  　　观察，当然不仅限于视觉和听觉。实际上，修士可以开发出的五感之外“感知”实在是太多了。而无论哪一种感知，都可以让人成为“观察者”。


  　　当最初的灼痛过去、被掩盖的剑气刺痛降临的瞬间，两道等待了许久的“概率”终于化成“确定”的攻击。没有人看到这个叛徒的右半身是怎么被剑气搅碎的。惨叫、碎肉与血雾出现又消失，只剩下“半个人”倒在地下。


  　　而路小茜同样接触到药物的掌心则始终紧贴刘括的手肘。饶是如此，最后的剑气激流从她掌心划过的时候，她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不过，那个时候“概率的剑气”已经变成了“确定的攻击”，她没有受创。


  　　路小茜想要睁开眼睛来确认对方的生死，但是她这才想起情急之下她已经将眼睛毁掉了。虽然视觉神经已经在重新构建，眼球也在重新生长，但是按照这个速度，在好几天之后她才能重新视物。所以路小茜摸着黑伏下身子，找到了刘括的半边。


  　　这“半个人”居然还有“半条命”。虽然飘渺无定云剑搅碎了他一半的身体，但是，他的头却没有事。虽然他的法基全部损毁，但是出奇的是，这个男人的金丹居然还勉强保持完整。这两者加起来，就保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而有了一线生机，在这里就不是那么容易死了——哪怕是一块猪肉，在这里也能长久保持活性的。


  　　只不过，再没有法基配合这仅剩的金丹运转了。失去了配套的车身以及轮胎，再好的引擎也不可能发挥出实际的效果。


  　　但是，这并不能说飘渺无定云剑弱，也不是刘括本人太强。实际上，这已经达到了“必杀”的效果。刘括受到的确确实实是“致命伤”，如果旁边没有其他人的话，刘括的生命必然会在数秒后结束。


  　　但是，路小茜又恰恰是那个“另外的人”。


  　　她伸出手，运转法力护住了这个男人的最后一点生命。


  　　“不是我想救你，而是你还有一点价值……”路小茜轻轻舒了一口气：“看你在这些叛徒里也算身居高位……刘师兄，你确实是一个聪明人，在哪里都能够混得开，总会选择最快抵达目标的捷径。只可惜……等着吧，我们不会吝啬使用某些禁忌手段的……”


  　　“哼……”刘括只是奋力的用鼻孔哼了一声。


  　　路小茜抬手扔出一枚火把——这是已经约定好的信号。这里的战斗结束了。


  　　在等待同伴过来的时候，她又叹息了一声：“或许，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作为凡人，我们太过渺小了。光的速度，量子的尺度，时间、空间，太多的东西我们都没办法超越。实际上，就连已知的世界，我们都是有大量的未解之谜的，哪怕是现在，我们也不敢说彻底了解我们的每一个法术……就像飘渺无定云剑，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代替我们完成了这个法术中超越理论的部分。或许四十九道的力量还在？或许我们一直都在无意识的调用那个力量？或许当今的物质世界，其实都有四十九道的痕迹，而我们短时间内还无法将‘四十九道’同‘天人大圣之外的自然规律’区分开来？”


  　　“但是……你到底在为什么而感觉到绝望呢？”


  　　……


  　　王崎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脱力倒在地上了。


  　　他平复呼吸之后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地面上画满了图纸——那是他咬破手指后用血画到地上的。这些图案有繁复而不可思议的几何图像构成，且具有法术意义。这应该是某种“加密”。但尴尬的是，王崎发现自己居然有几分……看不懂？


  　　他拍了拍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在心想老哥的回合里，自己似乎为了抵御那种最根本的求知欲，而拼命将自己主观上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只不过，自己在癫狂之中完成的图纸，似乎也带上了那些他自己没有完全理解——或者说“拒绝理解”的知识。


  　　“哟呵，心思不错啊，居然想着吞噬掉梅歌牧利用心想事成获得的力量。”心想事成照例笑嘻嘻的出现在了王崎面前，他居然读得懂那份设计图纸。


  　　梅歌牧秘密准备的力量——被他成为“六道轮回界”的奇异神国。


  　　是的，神国，

  　　梅歌牧利用灵凰岛凡人对生死的恐惧以及对自然的无知，对他们灌输某些错误的神道知识，然后将他们丢进这个地方，利用他们的恐惧构筑一个神国。其中一些细节为了调整完美，他甚至多次以身犯险，真身进入这个区域。


  　　而梅歌牧进出的副产物，就是“走不出去的迷宫”，“诡异的黑暗森林”。而剑斗兽和狱火机，则是最初那一批被梅歌牧控制之人在多方的恐惧之下所转变的。


  　　对死亡的恐惧，对转世的期待，对“自己将不再是自己”的恐惧……


  　　结合了两个强大谪仙的认知，设计到某种理论极限并由天眷遗族的伪神谕机完善技术细节的神国，就这样诞生了。


  　　这个世界虽然有魂魄，但是却不存在所谓的“转世轮回”。包括仙人转劫在内，所有的转劫重生之法，都是魂魄的碎片在现世重新寻找栖息之所的过程，不涉及任何“冥界”的过程。


  　　实际上，也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吧？在魂飞魄散的刹那，某一个系统飞快的将这个魂魄之内所有的灵犀全部下载，然后透过某种“任你修为多高也无法查知”的信道飞快的进入另一个所在，然后再根据那些灵犀重新构建出一个和生前一模一样的知性……


  　　不管是从效率还是从必要性来说，这样的系统都毫无意义吧？

  　　就算有意义，相对于这个东西那可怕的成本来说，也根本没有任何收益可言——正常来说，应当是这样的。


  　　但是，梅歌牧却不这样想。他打算获得那些天才的魂魄，并打造一个可以任意摆弄魂魄的系统，让他懂得应当如何正确的利用这些神州天才的资质。


  　　甚至在其他天地，他也可以依靠这套神道系统，获得任何天才的任何能力。


  　　而且——效率低的部分？不可能实现的部分？依靠四十九道就好了么！

  　　这就是梅歌牧制造这个神国的另一个目标了——他要“提权”，取得四十九道之中更高的“权限”。


  　　心想事成不可能直接提升某人在四十九道之中的位置。这似乎涉及到了某些更加根本性的东西。但是，梅歌牧却想到了绕过这个限制的办法——他制造一个神位，只要这个神位具备了链接到四十九道深处的权限，那么他再融合这个神位也差不多。


  　　当然，这个“神位”也只能算作“外物”。但是，梅歌牧还准备好了外道修法，可以利用这个神国强行擢升自己的生命本质，以便进入仙路第二层。只要这个神国不被其他人知晓根底就行了。


  　　至于神国的“钥匙”，正是王崎“无意中”获得的功法——《仙人说度酆都经》。


  第三百九十七章 交锋【其九】


  　　《仙人说度酆都经》，明明含有一些神州人族独有的文化元素，但是却绝对不存在于人族历史当中的奇特功法。


  　　它的真面目，就是神国“六道轮回界”的“秘钥”。它大约相当于《原道济世歌》之于圣婴教神道，或者圣帝尊本人之于灵凰岛人道天国一样。只要具备了《仙人说度酆都经》，就能有可能控制住六道轮回界。


  　　当然，这也并非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和所有神道功法的固有缺陷一样，只要开始修炼这个神道神通，修炼者就不可避免的被“神灵”侵蚀。


  　　至于王崎得到这一门功法的缘由，说来也好笑——这是源自梅歌牧的恐惧。


  　　梅歌牧透过神道国度“六道轮回界”观察着这里，相当于他的“一部分”在这里面。由于他本体在外面，因此很多他所恐惧的“变化”都不能直接干涉到他身上。而在剩下的那些恐惧中，却恰巧有与王崎相关的。


  　　一方面，不管梅歌牧承不承认，他心中很大的恐惧都是来自于“王崎”——这个赋予他智慧，也不止一次将他打落深渊的个体。而他最害怕的情况，就是“王崎知晓了我的制胜关键”。


  　　而另一方面，梅歌牧最渴望得到的，是王崎的智慧，所以他也不希望六道轮回界直接吞噬掉王崎的存在。而王崎得到《仙人说度酆都经》，无疑会加重这种风险。


  　　而王崎自身恐惧的诸多事物之中，“心魔大咒彻底失控”又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而不巧的是，“心魔大咒”也是神道的构成之一。


  　　所以，几件“恐惧”撞车之后，最大的巧合就诞生了。


  　　王崎获得了梅歌牧最不希望他获得的功法。


  　　只不过，梅歌牧似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这个功法之中也存在着“技术壁垒”。


  　　根据梅歌牧的设计，这一门功法与已知的任何今法修法功体都存在根本性质的冲突，今法修绝对无法兼修这一门功法，且它只有在结成元婴之后才能入门。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王崎想要使用这一门功法的话，他就必须舍弃自己多年来的坚持，转修元婴法。


  　　王崎舍得这么做吗？


  　　“啧啧啧，理念不错啊，想要用另一种外道的形式，将这种元婴法‘嫁接’过来？”心想事成啧啧称奇：“只可惜，你并没有相关的恐惧，所以我也没办法将一整套器修外道之法传给你。”


  　　“不需要……”王崎哼哼两声。他感觉自己的自我意识都快要淹没在“灵感”之中了。他甚至有种错觉，现在他的血液里面已经没有了红细胞，血浆也全被灵犀素代替了。如果更多的知识涌过来，或许他就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了。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无论是王崎还是心想老哥，都觉得“王崎”这个人族个体差不多要崩溃了，但是王崎却一直顶着不思考，就支撑到现在。


  　　——我到底想要知道什么……还需要知道什么……


  　　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就仿佛是救命稻草一般。他在脑海之内搜索，开始思考。


  　　但是下一个呼吸，这种念头就放开了。


  　　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以大毅力放开自己手中的“救命稻草”一般，王崎放弃了“自我”之所以为“自我”的思考，从最近的记忆当中搜索出的某些东西。


  　　【啧啧，所谓的求知欲居然让你如此痛苦吗？我感觉，你再思考下去就会滑入阿鼻地狱啊。】


  　　心想老哥幻化出两只白手套，还有两只袖子，还有一副黑框眼镜。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巨人在王崎面前双手十指交叉抵住下巴。无形的视线锁定着王崎。


  　　“哦？”


  　　【实际上，你不如放弃掉自己的求知欲，怎么样？】无形的巨人手一抖，一份正适合人族身材的玉简落在地上：【舍弃掉自己的求知欲吧？这个宇宙的本质，其实很反智的。在这个宇宙，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大宇宙力量充满这个身体……这个是已知范围内效率最高的基础功法之一。只要你放弃自己的求知欲，那我就允许你阅读。】


  　　“你说什么？”


  　　【放弃你的求知欲——来，跟着我念，“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


  　　“不，前面……”王崎突然站了起来：“你是说……‘这个宇宙’？难道还存在其他的宇宙？”


  　　【其他的宇宙？】心想老哥【那我就不知道了。】


  　　“等一等……”


  　　好像……哪里不对？

  　　——知道法文，但是却不知晓“另一个宇宙”？

  　　——无灵气宇宙是本宇宙的子集？

  　　“难倒‘其他宇宙’不存在吗？”


  　　【谁知道呢？就已知的知识来说，必然是存在的吧？】


  　　王崎对这个结果分外不满：“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请你给一个准确的说法。”


  　　【那么，你应该先给予一个准确的定义——‘宇宙’是什么？】


  　　王崎一皱眉：“什么意思？”


  　　【按照人族的精准定义，‘宇宙’这个概念，应当是一切时间和一切空间的集合。在这个前提下，如果在可观测宇宙范围内存在其他不可观测的时空，那么它们理应也处在这个‘一切时空’的‘集合’之内。】


  　　王崎目瞪口呆。


  　　难道问题是出在这里吗？


  　　所谓的“无灵气宇宙”和“灵气宇宙”只不过是王崎他自己的定义。而人族自身对于这个并没有定义。如果在王崎率先表态之前，仙盟的其他宇宙学家进行讨论，完全有可能得出“宇宙的有灵气界域和无灵气界域——并且相对论框架下两个界域无法相互观测”这样的结论。


  　　王崎身体颤抖了一下。


  　　“不，不对……”


  　　【怎么了？小朋友，你的心跳好像失控了啊，我得提醒你一下……】


  　　“我且问你！”王崎再次抬起头：“那么，面对已知的世界，这个概念需要更新吗？”


  　　【在你们已知的范围之内，根本不需要。】


  　　——不不不不……


  　　王崎已经完全忘记了“心跳”这档子事儿。他完全陷入了一种恐惧之中——一种彻底超越了心想事成范围的恐惧。


  　　第一，心想事成明明知晓法语，也看到王崎阅读法语的过程。


  　　第二，心想事成明明可以知晓一切王崎不希望被人知晓的东西，而王崎最不希望被人知晓的就是“穿越”。


  　　第三，心想事成说，已知范围内，今法仙道关于“宇宙”的定义完全够用，甚至王崎的想象之内也完全够用。


  　　——他并不认为王崎的“合理想象”会触及“另一个宇宙”。


  　　“如果将特定时空内物理常数完全一致的区域定义为一个‘宇宙’……”


  　　【不，这个就或许就超过了我们的交易范围了……不过，在许多的前置知识之后，或许某个‘极大的秘密’就能够展现在你眼前。】心想事成那悬浮的眼镜晃动，仿佛是在笑【当然，那需要很久的时间——这期间，你仍旧可以慢慢丢弃好奇心。】


  　　“那么，我的回合结束……”


  　　在问这话的时候，王崎语气之中混合着恐惧与期待。他抬起头，望着那副眼镜，心中不断期盼。


  　　——我都已经吓得要死了……你应该知道的……你能知道！

  　　然而，心想老哥却只是发出一阵惊疑的声音：“咦？你不再询问什么了吗？”


  　　第一个回合，王崎体验了无数次功法的生灭，第二个回合，王崎知晓了诸多法术，第三个回合，王崎试探了这个星球的历史，第四个回合，王崎知晓了许多仙盟从无数光年之外带来的消息……


  　　每一个回合，王崎就必要会确认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在历史上全部都具有别样的意义。


  　　王崎一直很珍惜自己问出每一个问题的机会。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经历的回合数。但是在这些回合当中，他却一直在问问题。


  　　而现在，他什么问题都没有问，就直接跳过了一个回合？

  　　在任何回合制的游戏当中，“跳过一个回合”都几乎是“认输”的代名词了。


  　　“你的认知范围几乎遍布了可观测宇宙……已知的历史你全部知晓，已知范围内的强者你甚至能够获取其心意。”王崎抬起眼睛，看着心想事成：“而现在，惟独有一个范围之内的问题，你从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


  　　【天人大圣？】


  　　“下一个回合……”王崎几乎无法抑制自己身体的颤抖了：“下一个回合，我会询问你有关于‘天人大圣’的答案！”


  　　【天人大圣？】


  　　心想事成的气味变得无比怪异：【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人族。这个已经成为历史的种属，代表着这个宇宙最辉煌也最绝望的过去——或许，你还没有准备好】


  　　王崎点点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是啊，或许我还没有准备好……或许千百年的岁月之后我们才能准备好……”


  　　【不不不，只要你消化了我给你的灵感，或许你就可以准备好了。】


  　　“是么……”


  　　——但是我此刻所思所想，你还是没有感知到啊……


  第三百九十八章 真实【其一】


  　　王崎悬浮在宇宙之中。不，并不是他真的来到了宇宙的深处，只不过是他出现了某种幻觉。他好像坠入了虚无的星空深处。举目所望，便是星辰——似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王崎知道那是什么——每一个给他这种感觉的“幻象”，应当是一个他曾经思考过但是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当然，这片星空的景象，十有八九也是真实存在于这个宇宙的某一个角落的。


  　　他清楚，出现这种幻觉，就说明他自己十有八九是已经出问题了——或者说，到达极限了。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瘫倒在地上，而是悬浮在元气大海当中。周围的灵气环境已经被心想老哥彻底重置，所有的异种灵力都被暂时驱逐，而海量的天地元气如同温暖的羊水一般包裹着王崎。灵力搅动形成的微弱灵光无限叠加，竟使得王崎看不清周围的其它景物。


  　　【终于醒过来了吗？】心想事成用来说话的气味当中充斥着一种“鄙夷”的色彩：【害怕自己赢不了？想要用死亡来逃离自己的败北吗？可惜啊，只要我存在，你就不可能按照自己的计划死掉。】


  　　王崎困惑的伸了伸自己的手脚：“我刚才差一点就死了吗？”


  　　【心灵几乎崩溃，无法驾驭法力，走火入魔。】心想事成道：【我为你重新洗练过法力了，当然，我建议你自己再洗练几次，并将部分多余法力封印在某些边角。】


  　　“不，不需要……暂时不需要。”王崎仰头看着上方。即使已经清醒过来，某种幻视依旧存在。他感觉自己的眼前好像划过了无数公式、符号。有地球的，有神州的。他突然开始笑，先是如同咳嗽一般的低笑，继而转变为大笑。


  　　笑得极为畅快。


  　　【怎么了？现在到你的回合了，我可是一直记着时呢。】


  　　“没什么……没什么。”王崎几乎消除了眼泪。他擦了擦眼角，看着灵光伸出的某地，眼神之中充满了怜悯：“我只是觉得，我突然有点舍不得你了，心想老哥。”


  　　——其实，你这家伙比我可怜多了吧……


  　　“我的回合……”王崎放开自己的四肢，道：“我说过了，这一次我就问一些关于天人大圣的问题。”


  　　“首先，第一个问题，‘天人大圣’的根脚——他们是从何而来的？他们是在宇宙诞生之后才诞生的吗？他们是如何形成的？”


  　　【你几乎问出了这个宇宙最大的秘密之一了，人族——当然，这些问题地面上的那条老龙以及极少数天眷遗族也知道。】心想事成道：【但是，对于两亿年前大浩劫之后才诞生的种属来说，你们应当是第一批知晓的。】


  　　王崎周围的元气大海微微涟漪，最后几乎沸腾。浩瀚的幻象出现在王崎面前。那是光，是无穷无尽的光。


  　　【宇宙，诞生于一次大爆炸——对，你们这个种属曾经观测到的东西，从宇宙背景微波辐射以及宇宙背景灵力流之中剥离出来的残存信息，这个宇宙，同样诞生自一次大爆炸。】


  　　在神州今法修士的常识当中，神州到某些遥远星系的距离与其恒星光谱红移的程度成正比——所有几乎的星系都在彼此远离，并且远离的速度和退行视速度成正比。这是基于相形之道得出的结论。


  　　仙盟唯一隐瞒的事实，就是距离神州大约两亿光年的恒星，光谱全都都要跌入红色区域——这是两亿年前某一场大战留下的血淋淋的痕迹。


  　　所以，按照现有的理论，这个宇宙同样是有一个“开始”的。在最初的时候，它也处于一个密度极大的“初始状态”。


  　　然后，物质散开，空间得以呈现。随着物质与能量的分散，宇宙开始了持续的冷却。在这一过程当中，被神州众人称为“开天之灵”的基本力从最初的“唯一一种力”中分离出来，获得了不同的形式。引力与电磁力持续的搅动着整个宇宙，物质从最开始的绝对均匀变得不均匀。


  　　在经历了诸多复杂而玄妙的变化之后，粒子渐渐产生，氢元素，然后是氦元素相继形成。


  　　于是，最初的“造星运动”开始了。


  　　引力束缚起了物质。或许那些物质只不过是这个宇宙最轻的氢原子和氦原子，但是，当数量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贯穿所有原子的引力，也会变得无比强大。


  　　强大到，足以让氢元素和氦元素产生聚变！


  　　然而在那个时代，哪怕是恒星都显得脆弱。整个宇宙都仿佛一锅物质浓汤，所谓的“恒星”，也不过是“浓一点”的部分——搞不好也就只有浓汤宝的程度。强大的伽马射线一直在整个宇宙回荡——这里面有着大爆炸的残响，也有着没有成为恒星的物质聚合出的类星体的咆哮。


  　　物质的不均匀进一步的加大。如果将整个宇宙视作一个系统，那么这就是“混乱程度加深”的体现。


  　　而在这样的过程当中，最初的恒星，终究被引力捏合出来了。


  　　【那就是天人大圣了，宇宙的第一批——注意，不是第一代，是第一批恒星之中的幸运儿。】


  　　“这绝不可能！”王崎一惊，脱口而出道。


  　　这绝不可能。


  　　这个宇宙，推定最强的生灵，也不过是开灵化妖的星云而已。


  　　第一代恒星是绝对不可能化妖的。妖化的第一代恒星，就和妖化的黑洞一样，属于“推定中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


  　　“第一代恒星的质量实在是太大了，寿命也实在是太短了……”王崎道：“根本不可能存在开灵的初代恒星！”


  　　恒星是分子云在自引力作用下坍缩而来，分子云坍缩的过程中，内部会变热。这个时候，恒星的内部就会产生一个与引力对抗的力——通俗来讲，就是“热胀冷缩”吧。如果恒星想要在质量没有明显加大的情况下继续收缩，那也就需要将已有的热量释放出去。


  　　而恒星释放光热的手段，也就只有“辐射”了。究其根本，“辐射”的能量，就只能以电磁波或者粒子的形式往外扩散。如果将“辐射”限定到“光”上，那就只能依靠分子的能级跃迁发出光子来带走能量了。


  　　但是，对于第一代恒星来说，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当时的宇宙，只存在氢元素、氦元素和极其微量的锂铍硼。氢气分子不是极性分子，无法简单完成能级跃迁，作为惰性气体的氦气就更不用说了。在那个时代，恒星没办法靠恢宏的光照释放自己体内的强大热力，就必然是极热的。


  　　而想要在这种温度下拥有足够的压力抵抗“热胀”，维持自身的恒星模样，就只能依靠巨大的质量了。保守估计，哪怕是最小的第一代恒星，质量也必须比太阳大三四个数量级。


  　　而在这个宇宙，质量比太阳大上三四倍的恒星，基本上就成黑洞了，又更何况是比太阳大上三四个数量级的恒星呢？


  　　实际上，根据推测，或许一个河系的中央黑洞，才是第一代恒星现在应有的样子。


  　　而第一代恒星又因为温度极高，燃烧迅速，所以寿命只有几万年而已。


  　　万年光阴，对于人族来说或许很长了，可是莫说恒星，就算是在行星的地质学当中，“万年”都是一个很短的时间单位。在没有人工培育的情况下，万年时间甚至不足以在演化史上留下多么显眼的痕迹。


  　　而从孕育、开灵、发展文化、修炼到“强到足以对抗引力”，天人大圣们都只用了几万年。


  　　而且，他们还不是“众多第一代恒星中仅有的幸运儿”，而是“最初的那几个”。


  　　——这怎么想都不合理啊！


  　　【天人大圣的力量，自然不需要合你们的理！】心想事成嗤笑。


  　　王崎按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确实不合理……但是如果心想老哥说的是真的，那么天人大圣就必然是如此诞生的。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一点。如果“恒星开灵”是这么容易的事情，那么为什么如今漫天的星辰却见不到一点儿有自主行为的倾向？


  　　而且，第一代恒星也绝不可能都变成了天人大圣——或者说，第一代恒星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应该没有变成天人大圣才对。


  　　第一代恒星在成为黑洞之前，会有数次极为强烈的爆发。在这个过程当中，无数经由聚变而形成的、比氢更重的元素形成了。如果第一代恒星绝大多数都会变成天人大圣，那么宇宙的演化就绝对会和现在不一样。


  　　但是，又为什么，偏偏是“最初的那一批”？

  　　难道说，宇宙诞生的最初时代，曾经有过什么奥秘，而这些“秘密”最终只在天人大圣的身上有所体现？


  　　不，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王崎迅速的掐断了自己的思考，然后抬起头，问道：“那么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第三百九十九章 真相【其二】


  　　在二十一世纪，科学家已经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实际上，随着观测手段的飞速发展，人类对宇宙的认识越来越深，未解之谜也是越来越多。


  　　“相信自己的数据而非自己的理论”才是正确的做法。


  　　什么？某一个数据完全超出的理论模型所能容许的范围？唔，我们来修改一下理论吧！


  　　既然天人大圣存在，那么就只有在“天人大圣存在”这个前提下，修改现有的理论才对。


  　　所以，王崎很快就恢复过来，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么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天人大圣诞生之后，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心想事成道：【即使是我，也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现在的我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这个层次的生灵”能够理解那宇宙最初的历史。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不妨就想起你不希望我知道的问题，然后让我得到知晓那一段历史的能力。】


  　　“休谈。”王崎笑了一下：“也就是说，那一段历史，是有记录的？”


  　　【但是，你们的语言系统却无法描述那个过程——天人大圣表现出的过程。而且，记录也不够详细。】


  　　王崎皱眉：“不够详细？”


  　　【四十九道所覆盖的时空，并不包括那一段历史。只不过在天人大圣与天眷遗族交流的过程当中，这段故事曾被传颂，所以才会留下记录】


  　　在这个宇宙第一场造星运动尚未彻底结束的时代，天人大圣们就开始行动了。他们驯服了类星体的力量，将之锻造成一种有简单反应机制的工具——如果按照人族的习惯，或许可以将之称作“类星龙”（其中高能的个体——那些由“耀变体”打造的工具，甚至可以被称呼为“耀变龙”）。当然，这种体量已经远远大于行星系的“机械”和神州龙族没有任何关系。称之为“龙”，纯粹之因为王崎觉得在光学视线下，这种庞大的东西投射下的影像很像是龙族最常用的形态罢了。


  　　类星体本身就有搅动星河的威能了，在被天人大圣打造成了类星龙之后，威能更盛，几乎就是“凡人”和“仙人”的区别了。在那一段轰轰烈烈的日子里，天人大圣和他们的工具按照自己的心意，排列着这个宇宙的物质。


  　　四十九道和仙路，就是在这个时代诞生的。


  　　【可以说，四十九道和仙路本身也就只能在那个宇宙最初的时代才有可能被缔造出来了。】心想事成说道：【四十九道和仙路本身就是在随着宇宙的膨胀而不断成长的。到了这个时代，即使天人大圣复生，恐怕也难以在宇宙尺度下重塑四十九道了。从无到有塑造仙路，很有可能也只是一个奢谈。】


  　　【实际上，在现代，想要重塑四十九道的天眷遗族——也就是自称耕者的家伙们，也不得不将自己仿照的四十九道核心送入仙路，祈祷它能够透过仙路产生作用。】


  　　“四十九道的核心？四十九道到底是什么？这个核心又是什么？它为什么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四十九道的核心？自然就是天人大圣本身了——也只能是天人大圣本身了。】


  　　【谁也不知道，天人大圣为什么要塑造四十九道。最开始的时候，四十九道只不过是他们将彼此的力量联结在一起的产物——四十九个出类拔萃的天人大圣成为最基础的点。余下的天人大圣则作为中继。】


  　　然后，绝大多数类星龙们开始了他们最后的工作。在搅动宇宙的那些年里，他们已经对整个宇宙的物质分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最后的过程中，无数类星龙解放了自身全部的物质，利用已经形成的仙路，以超光速的形式，将天人大圣的意志彻底刻入了宇宙。


  　　那是何其可怕的一幕啊。在那一瞬间，比银河系更多的物质被燃烧了。而在那一瞬间所产生的灵力，甚至比今天所有仙人所拥有法力总和还要更多。当时所产生的光，或许使得如今百亿光年外的某些星球在夜间明亮如昼。


  　　而这一瞬间，不过是为了天人大圣的一次“意义不明”的艺术创作。


  　　名为“仙路”的东西显现出它不凡的功用。被解放的类星龙灵力原本同样不能超越光速——或许天人大圣可以实现超光速？但是这一次他们在做其他的事情。这些足以吹熄河系的力量，被瞬间散步到整个宇宙。


  　　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干涉”，到底是基于什么原理扩散开的。就连心想事成也只知道，这一次，天人大圣动用的物质甚至在宇宙总物质中都占到了一定的比例。


  　　在那之后，宇宙当中的每一寸空间都留下了人工的痕迹。如果说，这个宇宙在十一维的时空中等价于一张四维的膜，那么，天人大圣就在这个薄膜之下，刻下了符篆，使之产生了法术效果。


  　　于是，“法”的存在被点亮了。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原始人都可以依靠黑箱的存在，而偶然获得核聚变的手段。而在那个时代，四十九道实际上是黑箱之外的另一层黑箱。


  　　在当时，外道其实是颇受尊崇的。天人大圣本身也格外喜爱外道——因为在那个时代，只要发展文明，几乎百分之百会触及到四十九道。而触及四十九道之后，哪怕是自创修法，多半也只能创得元婴法的前置【比如结金丹】，或者元婴法的变体【类似于元神法但比元神法更接近元婴】。而外道，反而是“有创意”的典范。


  　　王崎身子抖动了一下。这一切本身就不应该被人眼所窥探——它甚至不一定发生在可见光的波段之中。但是，心想老哥的幻象，却忠实的再现了这个宇宙可能存在过的最大工程。他再一次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这种“我如蝼蚁”的感觉，他曾在龙族面前体会过。但是现在，龙族又算得了什么？龙族和人族一样，也只是蝼蚁。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种恐惧。


  　　——这个宇宙的出路在哪里？

  　　为什么像天人大圣这样伟大的生灵，最终都成为了历史的星际尘埃？


  　　难道说，在这个灵气宇宙里，文明最终的结果，就是注定的混乱吗？

  　　像是人族这样的种族，能够挪动星辰吗？就算可以，又能在宇宙中留下怎样的痕迹？会不会也只是一束光，等待多少亿年后星海彼岸的后继者继续前进？

  　　又或者，只有成为唯一一个个体，成为宇宙之中不死的独行之兽，才是正确的解脱之法？天人大圣之后宇宙的乱象，其实是自然演化的产物？


  　　王崎喉结上下动了动……


  　　“然后呢？”


  　　【然后？对，然后，然后就是天人大圣按照他们心中蓝图，规划整个宇宙历史的故事了。】


  　　【依旧像是之前我所说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天人大圣能够学习一般生灵的语言，能够与天眷遗族交流，但是，从来就没有天眷遗族弄懂过天人大圣的想法。实际上，直到两亿年之前，他们都还不知道，天人大圣居然还可以分出派系。】


  　　天人大圣与任何生灵都能够交流，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个体宣称自己弄懂过天人大圣的思维。他们仿佛什么都知晓，又仿佛对什么都怀着极大的困惑。他们的一切行为都好像存在逻辑，但是目的和动机却始终让人想不明白。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天人大圣热爱生命。


  　　所有的天人大圣都是如此喜爱生命，他们引导着他们见过的所有文明以及所有孤立个体——而这些当中，甚至还包括了极为罕见的星球类妖灵。


  　　是的，星球类的妖灵。但是，这些开灵的星体，却不能称之为“天人”。它们不过是格外强大的天体而已。


  　　试想一下，强大的仙人能够用呼吸枯竭恒星，那恒星本身也不过是天资强大了一点儿，对吧？

  　　而且，元婴法还是号称能够抹平一切天资差距的。


  　　实际上，后来的天眷遗族中，也存在大佬，能够与恒星类的妖灵正面交手而不落下风。


  　　但是，没有生灵能够去挑战天人大圣。


  　　天人大神，始终就只有最初那一批恒星产生的意志而已。


  　　而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是与自身生命形式极其相似的星球妖灵，天人大圣也非常喜爱。但是他们惟独排斥一种生命。


  　　天妒种——海神类，元古海妖。这种纯粹由集群所产生的生灵，不知为何始终让天人大圣厌恶。


  　　这却是一个异常古怪的问题了。王崎想道。


  　　仙盟之所以推断“天妒种”为“天妒”，是因为他们和天人自身的生命形式过于相似，落入了天人的“恐怖谷效应”当中。但是，“初代恒星为天人”的说法，却否定了这个猜测。弥师姐和叙述当中的天人大圣，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那么，为什么会有“天妒种”这个称呼？

  第四百章 真相【其三】


  　　当天人大圣的真正根脚出现在王崎面前的时候，一直以来就困扰着王崎的问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为什么天人大圣是宇宙当中最初的那一些恒星？为什么只有宇宙的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一直到第若干颗恒星才是天人大圣，而这个“第若干”之后的恒星，却全部都只是恒星？

  　　初代恒星最特殊的地方，大约就是如今的天体绝对无法达到的巨大质量，以及那最为古老的时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异之处。为什么会是它们形成了天人大圣？


  　　难道说，宇宙的最初还有什么“神秘学”的加成吗？

  　　为什么天人大圣会如此厌恶纯粹的集群生物，以至于海神类被其他族群冠以“天妒种”的称呼？


  　　为什么它们要建立一个横跨宇宙的文明？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因缘？

  　　这更多的谜团，好似为这个宇宙披上了一层不透明的纱，让人愈发看不清。往日里映在脑海中的明朗星空，此时竟也仿佛模煳了，诡谲得如同一道布置了亿万年的杀劫。


  　　王崎站了起来，接着发问：“那么，仙路和四十九道的技术细节呢？”


  　　【嗯？技术细节？你难不成还想要所有相关技术吗？】


  　　“没错，更多的技术细节……”


  　　【别傻了。你现在的大脑、法力、法器等一切可以记录信息的东西，加一块，也不够刻录这个伟大蓝图的皮毛——天眷遗族在天人大圣哪里学习了几十亿年，然后又在浩劫之后钻研了足足两亿年。可直到今日，也没有生灵真正理解了这个东西。】


  　　“至少告诉我，仙路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到底是如何打造出来的……”


  　　【这个方法，如今的你也完全无法使用。】


  　　幻境再一次展开。那是……辉煌光幕中无数耀目的光点。


  　　第一次造星运动之中的诸多恒星？

  　　【天人大圣除了打造那些被你称作‘类星龙’的工具之外，也在最初对其他没有成为天人大圣的初代恒星进行了改造。它们在恒星内部留下了符篆。当超新星爆发发生之后，那个法度就会运转，恒星将会以及其可怕的速度旋转——这个过程，将和初代恒星的塌缩同时进行。】


  　　心想事成的味道消失了短暂的时间。然后，他换用振动大气的形式，提问道：“你知道应当会发生什么，对吧？”


  　　王崎点了点头。


  　　黑洞无毛定理——这个世界还未出现，但是在地球却已经为人们所认同的理论。


  　　1973年，史蒂芬·霍金所提出的理论。他认为，黑洞在极其巨大的引力作用下塌缩后，构成黑洞的物质，基本什么信息都无法保存——你几乎无法根据黑洞的信息，判断黑洞在成为黑洞之前究竟是什么。黑洞几乎没有形成它的物质所具有的任何复杂性质，对前身物质的形状或成分都没有记忆——所有的信息【即“毛发”】，都在成为黑洞的过程当中消失了。或许会有什么东西因量子力学效应，存留在视界界面上，即所谓的“全息定理”，但是从外部来看，大量的额外信息都“不复存在”了。


  　　只有五种物理属性，会被黑洞所继承（原始版本为三种，但是量子力学的发展，使得后续又增加了两种。）。


  　　质量、角动量和电荷、磁荷、色荷。


  　　质量，很好理解。如果太阳成为了黑洞，那么那个黑洞的质量就和太阳相等。当然，它还会吞噬其他物质逐渐成长，但是在事件视界之外，这个新生的黑洞在引力的表现上可以等价于太阳。


  　　电荷，也不难理解。如果一个质子塌缩成了黑洞，那么这个黑洞依旧会带有一个质子那么多的负电。色荷和磁荷也是类似。


  　　而角动量，同样很简单。如果一颗星球在成为黑洞之前是高速旋转的，那么它在成为黑洞之后也会高速旋转——因为表面积的巨大收缩，说不定还会旋转得更快高速。


  　　至于高速旋转的黑洞有什么不同……


  　　王崎倒是只知道一个猜想。


  　　在越过黑洞的事件视界的瞬间，你身体不同部位的引力差就足以将你撕碎，而引力差引发的潮汐现象，也能够让你的血液激荡，彻底破坏血管。


  　　但那时角动量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一种黑洞。如果黑洞保持了极高的角动量，那么它的事件视界，实际上就有可以让人普通的穿过去——尽管从性质上来讲，你进入了后一种黑洞的事件视界之后，同样不可能出来（至少在已知范围之内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只要黑洞质量足够巨大而你自身的质量足够小【或者你拥有能够抵御这种撕裂的修为】，你就不会在穿过事件视界的瞬间就被撕碎。


  　　【哦，对，你脑海里居然有描述这种黑洞的词儿——克尔黑洞？哦，居然还有一个为了科普这个概念而存在的虚构故事！这就省了我好多事儿了。】


  　　诡异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心想事成如此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克尔黑洞”这个词和这个世界的画风根本不搭——神州一般是管黑洞叫“归墟”的。


  　　他明明读到了王崎的意识，也知晓神州的一切事情，但是他就是没有意识到，王崎脑海中的词汇，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王崎笑了笑。他也回忆起了一部电影。


  　　静态的黑洞——史瓦西黑洞，是不可越过的。而具有极高角动量的黑洞——克尔黑洞，却是可以被越过的。


  　　【你知道的，初代恒星，必然会成为归墟。那么，遍布星海的克尔黑洞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呢？】


  　　“不，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王崎摆了摆手：“根据黑洞无毛定理，在黑洞成型之后，天人大圣留下的法度终究是会消失的……”


  　　【不！不要用你的思维去揣测天人大圣的水平！】心想事成为刺鼻的气味呵斥：【实际上，只需要质量、电荷、角动量，就足够表达复杂的灵犀，构筑起‘术’来！】


  　　【而它们，就是仙路的“路基”与“动力来源”之一！】


  　　画面再变。无数“类星龙”吹息着，咆哮着，无双的物质流在早期宇宙的浓汤之中，无疑就像“洋流”一样——以亚光速运送恒星的“洋流”。


  　　这些被改造过的恒星，就必然会成为黑洞，成为未来星系的中央。


  　　它们，也是仙路最开始的“地基”。


  　　“我的……老天……”王崎使劲摇了摇头。


  　　宇宙又有多少的质量，被投入了这“星际高速公路”的“基础建设”？如今，又有多少的河系，是围绕仙路的“路基”而存在的？


  　　更诡异的是……


  　　天人大圣本身就是具备超光速能力的，不然他们一开始也不一定能够“追逐”其他的初代恒星与原始时代的类星体，将之改造为“克尔黑洞之种”与“类星龙”。


  　　那么，对于不老不死的他们来说，为什么又需要特别创造出“仙路”这种东西呢？


  　　更奇怪的是，仙路，应当是为弱小生灵所准备的。即使是人族这样的碳基生灵，也可以驾驭它。


  　　但是，在那个时代——在那个还没有发生过超新星爆发的时代，最初的碳元素、硅元素等能够形成有机物骨架的元素，都才刚刚形成。而且，它们也没有被初代恒星抛出“体内”。


  　　距离最初的碳基生物诞生，都还差了好多个“亿年”。


  　　而那个时候，天人大圣到底是为什么修建仙路的？


  　　——不不不……


  　　王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还有更奇怪的事情。


  　　天人大圣，是初代恒星。


  　　那么初代恒星之前，肯定是没有黑洞的，对吧？


  　　在这宇宙的第一个黑洞诞生之前，天人们……是怎么知晓史瓦西黑洞和克尔黑洞的区别的？


  　　它们对宇宙规律的认知，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还是那个问题——这样的文明，到底是怎么毁灭的？

  　　难倒真的如王崎猜测，天人大圣的人格实际上如同海神类那样不稳定，所以天人大圣的辉煌终究因“熊孩子毁灭世界”的荒诞缘由，而毁于内部火并？

  　　这个宇宙，到底存在出路吗？


  　　“那么，仙路抓取成仙者的机制呢？仙天呢？浩劫呢？”


  　　王崎再次提问：“还有，寂仙毁道宝典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噢噢噢，这次的问题太多了，我得一个个的来。】


  　　心想老哥低沉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然后，王崎面前的画面再一次变化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扁平光轮。光轮的中心处，是一团巨大的黑暗——什么都没有的绝对虚无。光轮仿佛是由流光组成的，无数光在圆形的轨迹上流淌。不知为何，这个画面有些模煳，仿佛它本身就朦了一层纱。


  　　“这里是……”


  　　【这就是仙天，是无数修士的梦想之地，是整个宇宙辉煌时期的产物。】


  　　【而且，另一方面，它还有另一个身份。】


  　　【你可以叫它——宇宙的轴心】


  第四百零一章 真相【其四】


  　　【你也可以叫它——宇宙的轴心。】


  　　“宇宙的轴心？什么意思？”


  　　【你可以这么理解——整个可观测宇宙，都是围绕仙天公转的。尽管对于最外围的河系来说，围绕仙天公转一次的周期，甚至长于宇宙本身的寿命。但是，从运动的轨迹来看，确实是这样。】


  　　整个可观测宇宙，都在围绕这个东西运转！


  　　“它是什么？”


  　　王崎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实际上，他已经有了一点猜测。


  　　“这是什么？是星河吗？是你所在的河系吗？还是随便哪一个天体？”为了表达强烈的情感，心想事成再一次改变了自己表达的方式。他大笑：“不，当然不！这样的特殊的天体，当然得在宇宙中有最为独特的地位！”


  　　“它是整个可观测宇宙中最巨的巨引源，它是这个宇宙第一个归墟，也是最大的……”


  　　王崎一皱眉：“最古黑洞？为什么……它这么特殊？”


  　　——难到说“最古”就真的有什么神秘的玄学加成？那么最古质子、最古氢原子、最古氦原子，最古锂原子、最古铍原子、最古硼原子乃至于最古行星、最古岩质行星、最古巨行星、最古远日行星、最古彗星、最古小行星都有神秘加成吗？

  　　【不知道。它的诞生，远远早于仙路和四十九道，所以这里并没有任何记录。】


  　　形象老哥似乎也有些遗憾。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归墟，也是一个“克尔黑洞”。它的角动量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它一开始就能够搅动整个宇宙。天人大圣在这个黑洞的内部，完成了谁也不曾知晓的法度——关于这个“事件”的信息，甚至从未出现在“这个宇宙”当中。那个法术的痕迹，甚至有可能还存在于黑洞的内部。】


  　　【而它，也是仙路最初的动力之源，是这个宇宙流通的真正枢纽——仙路的第三层，‘谷神’、‘玄牝’、‘天地根’，除了天人大圣之外，谁也没有深入过的佯谬之处。】


  　　说道这里，心想事成似乎异常的开心。他哈哈大笑，振动大气，说道：“不行，突然想起来了，我快要笑死了。真的，哈哈哈哈哈……后来——也就是最近一两亿年的事儿吧，还有傻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个传说。但是，他似乎不能很好的理解其他种属的语言。在如今的仙天，这个地方被称之为‘宇宙的中心’。”


  　　这听起来很难理解——宇宙的中心，其实并不在这个三维的平“面”之上。


  　　形象点说，整个宇宙，都好像是一个气球——不包括里面的“气”，只包括“橡胶”的部分。往气球吹气的过程，便是橡胶的部分表面积增大的过程——这就好像宇宙膨胀的过程一样。


  　　而气球表面积增加的“中心”，并不在气球自身的表面，而在气球这个球体的中心。


  　　“宇宙的中心”也是一样的。如果宇宙的膨胀有一个中心，那么这个中心就不应该在三维的宇宙空间之内。


  　　但是王崎没有笑。他问道：“那么这个地方，究竟有多重？”


  　　“谁知道呢？你们人族的计量单位，很难表述啊。用相对质量考量的话……你们整个河系的质量加在一块，再翻个数百万倍，大概就有了吧。”


  　　——数百万倍于河系的质量！

  　　不愧是整个宇宙最巨的巨引源！

  　　王崎再一次看向了那个巨大的光轮。


  　　他现在明白了，整个巨大的光轮，就是这个最古黑洞的吸积盘。


  　　这就是先天的真相。


  　　整个吸积盘失重以极高的速度运转着。而在物质的洪流中，有些元素偶尔也会自发的凝聚，形成坚实的固体——那是居住于星球之上的人族所不可能想象的超级大陆。而按照克尔黑洞的性质与这个数据所展现出的恐惧，这个黑洞事件视界边际所拥有的潮汐力将会无限趋近于零。


  　　任何生灵都能够安然越过的事件视界。不，甚至“恒星”这种质量极大的物质都可以安然无恙的滑进这个黑洞的绝对疆界。


  　　真是，全宇宙，最温柔的黑洞啊。


  　　是因为天人大圣当初进出过它，所以才特意将它造得如此温柔吗？

  　　只不过，虽然理论上一般的生灵就能够穿越过它的事件视界，但是能够触碰到它事件视界的生灵，却无一例外，绝对都是强者。


  　　原因很简单，最接近它事件视界的区域，物质的密度一定很大。考虑到它的形成时间是初代恒星还在闪耀的时代，这个吸积盘中氢元素的比例依旧很大。换言之，事件视界周围一圈最耀眼的光，必定是巨大重力挤压下产生核聚变的元素。


  　　这相当于一个环绕黑洞事件视界的发光环带。


  　　理论上讲，这个环带的性质，和主序星的光芒没有太大区别。但是，这一定是这个宇宙最大的发光体之一。


  　　——哦，忘了说了。


  　　这个吸积盘的直径，远超十万光年。


  　　而银河系的直径，正好在十万到十二万光年之间。


  　　甚至被这个吸积盘裹挟的洪流之中，都会是不是点燃核聚变的光——那是被自发引力聚合的、生来就在吸积盘之中的恒星。


  　　裹挟着星辰与陆地的物质洪流，是真正的天河，是传说之地。


  　　另外，也必然是整个宇宙元气最为充沛的地方。


  　　整个物质极度富集的环带，几乎充斥着核聚变产生的光——那是负熵的流，是负熵的象征。


  　　也是高灵的伴生现象。


  　　哪怕是呼吸就能让恒星衰老的仙人，在这里也可以肆意的吸收灵气，根本不用担心灵气消耗——这里就是一整个高灵的银河系。


  　　【至于仙路的抓取机制——呵呵，自然是为了让那些长生者汇聚到这里了。】


  　　【毕竟，元婴法对于星球环境不大友好，放任他们长久停滞，只会对世界造成影响。所以，仙路才会有抓取机制，让他们进入这个理论上灵气永远不会匮乏的地方。】


  　　【只不过，天人大圣也不愿意太过限制仙人们的自由，所以，这个抓取机制也不会强到无法抵抗。而能够抵抗抓取力量的修士，至少有足够的修为控制自己吸取的本能。】


  　　又一个长久以来的谜题解开了。


  　　但是，更多的谜题也被点亮了。


  　　王崎注意到了一个词。


  　　“理论上？那么实际上呢？实际上到底怎么样了？”


  　　【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心想事成道：【关于浩劫，关于寂仙毁道宝典的故事。】


  　　【天人的数量在逐渐减少。有一些天人，渐渐的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有人认为，它们以身合道了——将自己的意识送入四十九道了。也有人认为，它们离开了、至于真相怎么样，没有人能够理解。天眷遗族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天人的解答也无法被理解。】


  　　【但是，渐渐的，天眷遗族发现，天人内部居然分裂了，有了派系。】


  　　【至于这个过程究竟经过了怎样的发展，谁也不知道。总之，它们分裂了。】


  　　【寂圣，还有五运之主，认为四十九道本身到达了极限——不，不是极限……应当说，这条道路，无法实现它们的目的吗？至于那个‘目的’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而创圣与五德之主，则视之为背叛，认为寂圣已经走火入魔，必须将之革除。五太圣王为首的则是中立派。它们不认同寂圣的观念，但是却认为寂圣也是四十九道的重要支柱。】


  　　【但是，五太圣王的调停无效。寂圣和创圣终究爆发了最终的一战——这是这个宇宙发生过的第一起，也是最后一起天人内战，是天人大圣以天人大圣的形态所完成的唯一一战。】


  　　【至于那一战的结果……】


  　　王崎喃喃：“天人大圣全灭，四十九道崩溃，可观测宇宙内所有星辰都受到影响……还有……”


  　　仙天异变。


  　　理论上灵力用之不竭的理想乡，终于也被打灭了。


  　　幻境再变。


  　　仙天——巨引源的吸积盘依旧存在。而这一次，吸积盘的周围多了两个奇怪的物体。


  　　两团瑰丽的云。


  　　其中，可见光模式下为青色的星云之中，点缀着一条虹色流焰组成的涡流带。那是一个标准的螺线——王崎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求出那个螺线的公式来。而这个螺线构成的漏斗中央，白色的火在燃烧。


  　　而另一团云状物，则是妖艳的紫红色。从最初的圆心里，无数中心对称的扭曲曲线延伸出来，仿佛某种扭曲的辐射一般。


  　　而关键是，这两个玩意，哪一个都不比仙天小——它们都是十万光年级别的巨大怪物。


  　　王崎一愣：“这是……”


  　　【天人大圣的真身……别这样惊讶啊。虽然天人大圣的初始是初代恒星，但是它们没有必要一直保持恒星的姿态。就算你你们人族仙人，通过法天象地，也能修出无比庞大的真身，龙族通过化形之法，甚至连兽群种都可以变化。所以，这个形态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是唯一一次，天人大圣展现出的“全力”的姿态。】


  第四百零二章 真相【其五】


  　　两亿年之前，宇宙自诞生意外，天人大圣唯一一次战斗。


  　　虹色流焰组成的标准螺旋与中心对称的不规则曲线构成的辐射，寂圣与创圣，天人两极，宇宙大爆炸之后存在过的最强的生灵。


  　　两个本体就达到了十万光年的怪物，隔着直径十数万光年的仙天、隔着最古黑洞的吸积盘遥遥对峙。


  　　而这一幕放在凡人身上，就是两人距离三步进行对峙吧？

  　　胜负只在一手之间。


  　　然后，画面突然崩溃了。


  　　是的，崩溃了。什么都没有了。蓝色、红色，万千种彩色的色块突然充斥了整个幻境。


  　　王崎有些惊惶，他大声疾呼：“心想事成！到底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你具备超光速的感知吗？】


  　　“什么？”


  　　【你解决了逻辑之中最根本的矛盾吗？你大脑之中的诸多学说里，有没有可以彻底解决时间悖论的？你曾经在某一次里凌驾于人择原理和逻辑之上，观察到了“不可能被观察到”的事件吗？】


  　　“这怎么可能？”王崎跳了起来。


  　　不适合智慧生物生存的宇宙不可能被观测到——人之所以能够思考“这个世界的环境为什么刚好能够支撑人类出现”，是因为世界的环境必须能够支撑人类出现。这叫“人择原理”。


  　　一件事能够被人感知，那它就必须具备被人知晓的可能性。


  　　【你的视觉，不过是用来接收光的信号的感觉；而你意识本源寄宿的神经网络，也只是古典的线性时间下的器官，我没办法跟你传达那一战的任何信息。那一战的任何一个细节都是以超光速的形式发生的，都没办法用你能够理解的语言描述出来。】


  　　“这……”


  　　王崎沉默了。破天荒第一次，他面对的事件有了永远都无法被描述的危险。


  　　凡人就算无法理解修士们的战斗，也可以根据自己的表象，说个天花乱坠——至少能够将场面描述出来。


  　　但是天人大圣不一样。


  　　但是天人大圣不一样……


  　　——这就是这个宇宙最大的永恒阶级，最绝对的生命鸿沟……


  　　王崎舒了口气：“那么，然后呢？”


  　　他不知道是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了。


  　　【寂圣彻底消失了，创圣的本体瓦解，残骸随着一道光滑入了宇宙轴心的事件视界当中——那个瞬间，它的残骸甚至失去了应有的神异，如同常规物质一般，被归墟自身的特性，抹去了全部的记录。】


  　　画面再变。这一次，心想事成直接幻化出了如同细碎钻石的无尽星辰。而在某一个刹那，所有星辰同时变成血色。


  　　不止如此，这一道“红”，还开始侵蚀那辉煌的圆盘——宇宙轴心“仙天”。


  　　【创圣死亡的刹那，四十九道的大崩溃就开始了。那是一次不可逆的。超光速的毁灭无差别的同时降临在整个宇宙，就连仙天也不能幸免。】


  　　【而四十九位天人大圣，也开始了崩溃。】


  　　【没有谁知道寂圣到底做了什么，就连天人，也在与天眷遗族最后的交流之中表达了自己的困惑——在他们的认知之中，寂圣、创圣还有太易圣王是等价的存在。或许这三个个体略强于其他的天人大圣，但是，在那一瞬间，寂圣的力量却强过了四十九道整体。这无法解释。】


  　　仙天之中，出现了一道圆环。圆环的内侧似乎“生长”着某种晶蔟，那些晶蔟细密而尖锐的往圆心——宇宙轴心指去。圆环抵住了“红色”的侵蚀，并换换收缩。


  　　【那是太易圣王。它是第三位显现出真身的天人大圣。在之后的日子里，五太圣王，还有其他的天人大圣，都短暂的显现出了自己的真身。但是，那真的是短暂的，这个宇宙，甚至只记录下了他们真身崩溃的样子。太易圣王似乎感应到崩溃的不可逆转性，所以打算放弃这个宇宙，保留下四十九道的部分，携带足够记录这份信息的物质进入宇宙轴心的事件视界。在那里，外面的宇宙会在须臾之间跨国永恒的时间，直接进入终结。他打算这样避过这一次“事件”】


  　　【而对于天人大圣来说，保留下了四十九道的“部分”，就等于保留下了整体。】


  　　下一个画面，五道赤芒出现，太易圣王的真身破碎，随着那五道赤芒坠向宇宙轴心。


  　　【五运之主——寂圣的伙伴，却是唯一在大崩溃之中得到强化的存在。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燃烧自身，终结了五德之主，然后与太易圣王同归于尽，进入了宇宙轴心的事件视界。】


  　　包括天人大圣在内，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但就在此时，远在数百万、数千万、数亿光年外的黑洞同时蒸发。


  　　黑洞这种东西，质量越大，寿命便越长。小质量黑洞须臾之间就会蒸发，而类似于河系中央黑洞的大家伙，理论寿命甚至超过了宇宙的理论寿命。


  　　但是，它们全部蒸发了。


  　　加起来便是百倍于银河系质量的黑洞，蒸发了。


  　　作为余波，那巨大质量换来的可怕热量，将许多个河系煮成了好似原始宇宙的“物质浓汤”。亿万星辰，亿万种属，无数文明，就在这余波之中归于寂静。


  　　而这些黑洞，却恰恰是开天辟地之初，天人大圣们用来搭建仙路的初代恒星所化——它们是仙路的路基。


  　　【如你所见，如今的仙路，已经变成了一条另类的迷宫。即使是龙族那种天眷遗族，也不一定能够以古老的方法找到过去记忆的地方——仙路本身就在不断的劣化之中。而这一切的源泉，就是那一战。】


  　　【而另一方面，五运之主在归墟的事件视界内部，不知发生了怎样的异变——不，这样说并不妥当吧。原本，事件视界之内“发生”的任何“事件”，对于我们来说都应当是时间的终末才会发生的遥远未来。但是，它偏偏就发生了——五运之主将自身瓦解成无数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化成了一种“熵”的怪物……】


  　　王崎一瞬间就明白了那个东西。


  　　永恒真色。


  　　无法形容，没有实体的“现象”。


  　　而在现在他才知道，所谓的“永恒真色”，居然是……


  　　“居然是天人大圣的碎片？”


  　　【不，不能单纯的说碎片。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天人大圣的性质了。它就好像是点燃宇宙的“灾难之火”——我甚至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存不存在“时间”这个概念。而最诡异的是，他居然可以被普通的生灵泯灭掉？】


  　　王崎点点头。如果寂圣一伙真的想要毁灭那个世界，那么它们至少也有一百万种更好的方法，而不是将自己化成这种……“神秘现象”？

  　　永恒真色没有什么太过了不起的手段——天人大圣必然具备的超光速手段对于普通生灵来说完全无解，但是这种东西根本就不会。王崎自己就曾经消灭过永恒真色。


  　　【而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其实寂圣已经在天眷遗族之中布下了某种思潮。曾经接受了这股思潮的个体，成为了某种道标。一旦感应到这种道标，栖息在仙路与时间的劲头的永恒真色就会出现，焚尽一切。但很奇怪的是，每一次出现的永恒真色都很少。以五运之主的力量，就算再分散，一次性将一个行星系彻底蒸发还是很简单的。但不管“道标”有多强，出现的永恒真色都刚刚只够洗净地表。运气好……对于五运之主来说，运气好的话，或许还会有剩下的永恒真色，可以渐渐的将那一片大日疆域彻底化作死地。而也有很大可能，那个地方被留下了一线生机。】


  　　【许多天眷遗族都接受了寂圣的思潮。于是，许多天眷遗族的母星就被烧毁了——哦，这颗星球也是一样。】


  　　【而可笑的是，因为四十九道之间的制衡被打破，在最终之战后变得空前强大的先天五运之道，反而成为了天眷遗族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依靠一整个星球的仙人死亡，唤出先天杀运大道的权限秘钥——或者通过毁灭什么的唤出灭运。就这样，天眷遗族才没有被烧光。】


  　　【说来也很可笑，先天五运本就是五运之主的力量，而永恒真色也是五运之主的碎片，但是永恒真色的目标，却是连同先天五运之道在内的四十九道一并毁灭。】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寂仙毁道宝典是寂圣的遗产。天眷遗族之中有人猜测，寂仙毁道宝典存在的意义，就是彻底擦除四十九道在这个宇宙留下的痕迹——哪怕是历史记录。它并非是四十九道本身的力量。】


  　　【如果说，寂圣和五运之主的目的就是脱离四十九道，那么，他们成功了，甚至成功过头了。】


  　　王崎挠了挠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先天寂灭之道呢？”


  　　“既然天眷遗族可以靠先天五运之道自救，那么寂圣所主宰的先天寂灭之道呢？”


  第四百零三章 胜负手【其一】


  　　“既然天眷遗族可以靠先天五运之道自救，那么寂圣所主宰的先天寂灭之道呢？”


  　　王崎问道。


  　　根据他和宗路拓曾经获得过的两亿年前的残留信息，龙族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仙人，依靠“整个天地内所有生灵的死亡”这个事件，获得了先天杀运大道的加持，而先天杀运大道显化之后，第一批到达的永恒真色就掉转了攻击的方向，作为四十九道的秘钥——先天杀运大道的道种文字，就成为了它们攻击的第一目标。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颗星球才没有真正被烧光。甚至那些龙族仙人体内的灵力都没有被永恒真色彻底消灭。无数仙人的尸体，也在神州大地上掀起了高灵大灭绝，形成了传说中的“皇后断代”。


  　　“皇天”与“后土”，或者说，“神话”与“历史”的断代。


  　　按理来说，仙人只要还有一丝法力尚未泯灭，就可以转劫重生。但是，永恒真色毕竟是五运之主的碎片所诞生的“现象”，永恒真色使得两亿年前们龙族仙人的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中，就算有仙力，也不存在自我。


  　　而王崎则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四十九道相互制衡，但是寂圣的先天寂灭之道和创圣的先天创圣之道却隐隐之中高了半阶。既然可以呼唤先天五运之道抵抗永恒真色，那为什么不呼唤更强的寂灭之道呢？


  　　【这其中有很深的原因。】


  　　【首先，修持先天寂灭之道的生灵，就是倾向于寂圣的个体。他们之中，不少人就接受了寂圣的思潮，成为了最早的一批毁道者。毁道者自然不会低于永恒真色。】


  　　【其次，寂圣消失的那一个瞬间，这个宇宙，所有对先天寂灭之道理解到达一定程度的大能，都在瞬间失去了意识，永远的。它们的躯壳倒是还在，只不过法力莫名消失了许多。当然，范围也是，全宇宙。换言之，合先天寂灭之道的仙人中，强者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弱者要么是毁道者，要么就要被遗族自己清算掉。】


  　　【实际上，遗族们也花了好久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于龙族来说，应该是几万年吧？只不过，有些证据是永远不会出现了，就算非要发掘，代价也太大了一些——哦，看起来你已经意识到了？】


  　　王崎盯着幻境之中那变成一片血色的巨大光轮——那是仙天现在的样子。他问道：“龙族花了几万年，是神州的几万年吗？”


  　　【是的。在这个过程当中，那个伤透心的老家伙用自己最强的力量，施展出了自己最强的外道封印之法，将当初的地表，以及极少数无法重置的物质全部包裹起来，推入地心之中。他再也不想看见这里了。只不过在那个时代，“外道”是弱小的代名词。持有先天五德之力的魔帝，在多年之后很轻松的就侵蚀了外道封印……】


  　　王崎表情没有变化。他盯着那个已经化作魔域的仙天，脸色麻木：“原来如此，别的不说，在天人大圣之后，仙天就已经是一个荒诞的死地了。哪怕仙天之内真的能够找到天人内战前的记录，恐怕也没有人愿意去找了。”


  　　“鬼知道那里距离天人大战，到底过了多久。”


  　　“宇宙轴心”这种质量的黑洞，在相对论的效应之下对时空的影响是极为恐怖的。莫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恐怕仙天过去一日，神州就有可能过上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百万年。


  　　王崎记得前世看过一部科幻电影。那部电影之中，男主角因为登陆了某颗接近黑洞的行星，所以经历了一次类似于“双生子佯谬”的悲伤事件。电影的故事甚至电影的名字王崎都需要努力回忆才能想起，但是主角一边看着自己在几个小时里错过的二十年里女儿发来的通讯记录，一边痛哭流涕的镜头，却实在的印在王崎的心灵之中。


  　　但是，那部电影之中虚构出的克尔黑洞，甚至不是河系中央黑洞，和宇宙轴心比又算得了什么？

  　　宇宙轴心制造出来的巨大黑洞制造的时间流速差异，只会更加夸张。


  　　而可怕的是另一件事——天人大圣的攻击余波。


  　　越是浩荡的攻击，余波覆盖的范围也就越大。而余波的传递速度终究是有限的，哪怕是以光速传递，与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消耗掉自身的威能。


  　　而从心想哥提供的画面比例来看，忽略掉寂圣那波及宇宙的一击，天人大圣交战余波，波及范围同样是以光年计算的。或许他们一击的余波，会在空间之中咆哮数年。


  　　而考虑到仙天那个事件流速……


  　　寂圣和创圣的战斗怕不是“刚刚结束”。如果贸然深入其中的话，万一被余波扫到，怕不是一条大好性命就要交代。


  　　【天人尚在的时候，宇宙轴心的时间流速并非是通常情况下那样，越是靠近大质量天体流速就越慢。实际上，那个时候一般仙人无需额外消耗法力，就可以很轻松的维持“跳出长河”的状态——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把握自身的相对时间。也是仙天最大的福利之一。】


  　　【但很遗憾的是，这一项福利乃是仙路系统的附带功能之力。在那一战中，这种针对所有仙人的效果就消失了。甚至在仙天深处，还有“尚未反应过来”的仙人。】


  　　王崎点点头。他不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了。


  　　那些人族的飞升者，飞升之前多半是没有掌握“跳出长河”的生命本质的吧？那么他们进入仙天之后，又经历了“几天”还是“几个时辰”甚至是“几秒”的时光？


  　　【人族的飞升者不一定能够进入先天。天眷遗族之中的强者，曾经在天人之战的三百万年之后，在仙路内部设下某种回响，提醒他者，仙天本身已经化作死地。进入仙路之后运转特定的法诀，就可以利用接引机制残留的力量改变前进方向，不进入仙天，而是进入其他的区域。只不过，仙路的劣化是不可逆的，所以原有的“导航”功用也消失不见了。如果没有预先布置，进入仙路者几乎无法返回。】


  　　【这个宇宙甚至已经不是两亿年前之前的宇宙了。】


  　　王崎笑了笑。


  　　这个宇宙已经不是两亿年之前的那个宇宙的，全宇宙最强大的理想主义者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但是，真理永远还是真理。


  　　【好了，小子，你的回合应该结束了。这一次，你忘记了控制心跳，这导致了我的下一个回合时间过于长了。现在，你的回合应该结束了。如果下一个回合过于长久的话，你的人格说不定会崩溃的。】


  　　眼前的幻象消失了。王崎再一次悬浮在空无一物的元气大海之中。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王崎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这真的是最后的……最后的问题了。”


  　　“说吧。”心想老哥再次震动大气，突出语气之中的一丝不耐烦。


  　　“两亿年之前，永恒真色焚烧大地的时候，神州关于四十九道的痕迹，应该已经被彻底抹去了。而这里为什么能够存在？你——或者说，两亿年前的‘心想事成’，又是什么东西？”


  　　【“心想事成”本身乃是一套“冠冕”——它曾经属于曾经的龙族之主。这是那位古老仙人抵达仙路至深之处后，仙人所赠予的“奖励”。它是最强的用具，也是荣耀的证明。而那位君主仁厚，将这里化作了龙族炼心的圣地。】


  　　“圣地？”


  　　【这里会照映本心，将龙族古仙心中欲念实现——应当说，是某种……次一级的许愿机？而这一部分，则是唯一存留下来的。它正好是映照“你内心所恐惧的产物”的。】


  　　“炼心的圣地……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崎捂着肚子，抽搐一般的大笑，眼泪几乎是喷出来了：“哈哈哈哈……原来我抱着必死的决意来厮杀的存在，居然是两亿年前的民用设施——居然就是龙族仙人的游乐场鬼屋！”


  　　【你要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也就是说，你这样的存在有很多，对吧？”


  　　【那位被永恒真色杀死的古老帝王？哦，顺便一提，他是现在那条老龙的亲爹，这家伙在天眷遗族当中也是有数的顶尖强者，我这样的存在，不会太多——当然，由于宇宙广大，总比你们想象中要多就是了。】


  　　王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好了，这个回合太长了，结束吧。】


  　　王崎望着上方：“老哥，你是这么好心的人设吗？”


  　　【你神智泯灭，或许能够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但是，也“有可能”让我白忙一场。对我来说，让你意志崩溃才是最保险的做法。】心想哥仄仄阴笑：“而且，你也很怕这样吧？”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王崎咬住下嘴唇，道：“回合结束。”


  　　“好了，到我了……放心，我会留下你的性命的。我不会焦急——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王崎眉毛一抬：“哦？真的是这样吗？”


  　　“我已经不会再有下一个回合了。这个回合，博弈就会结束。”


  第四百零四章 胜负手【其二】


  　　“我已经不会再有下一个回合了。这个回合，博弈就会结束。”


  　　【哦？可笑。你身上已经没有心魔大咒了，所以你根本就不可能操纵自己的恐惧心。就算你可以做到，我依旧可以做到在一定限度内扭曲——至少，你无法打破我们之前的契约，也无法逃出去。】


  　　【而就算你真的想到了绕过这个限制的方法，你也无法实施了吧？现在的你，血液之中混杂了太多的灵犀素。你就连思考都会困难，又如何实施一个复杂的计划？】


  　　【事到如今，你还能做什么？】


  　　“不是‘事到如今’……我想要做的事情，在一开始就已经完成了。”王崎保持抬头的姿势。他再也不刻意控制自己的眼泪，而是任由它流淌。他道：“我说过了，在契约成立，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同时被拔除之后，我就已经没办法做任何事了——事态只会朝着我最害怕、最绝望的方向发展。”


  　　“而你的败北，也是在那个时候就注定了！”


  　　【什么！？】“什么！？”


  　　心想事成突然开始惊惶起来，元气大海沸腾了。王崎发出一声短促痛呼。心想事成大声咆哮：“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恐惧……”


  　　“大道示警么……真是神奇啊，心想老哥。你不会实现自己的恐惧——不然你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干了。但是，‘四十九道’却认可你，认可你作为一个生灵。”王崎哽咽道：“真相弄起初啊！”


  　　“回答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只是在确认一件事——我在确认你又多强而已。”王崎大声道：“而心想哥，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这和我强弱有什么关系……】心想事成已经陷入混乱之中，振动大气的发声方式与灵犀素语言混用。


  　　“你应该知道‘过去未来归于一身’的生命本质吧。当仙人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利用某种相形之道描述过的特性，有限的捕捉‘未来’的信息。”


  　　“而据我所知，‘踏出长河主宰自身’虽然已经是通常情况下许多文明都未必会出一个的强大存在，但是之于天眷遗族来说，却只是堪堪踏入中坚而已——当然，不排除龙族在天眷遗族当中出类拔萃的强的可能性。但是，这说明，对于天眷遗族来说，‘过去未来归于一身’的强者必然不会少。”


  　　“而遗族的最强者，距离天人大圣，又差了多少个数量级呢？”


  　　强大的气浪将王崎压在地上：“给我……说重点！”


  　　王崎嘴角一甜，却又奋力咽下那一口含有无数“灵感”的淤血，不紧不慢的说道：“换句话说，天人大圣在时空之上，必定走得更远，对吧？他们说不定真的不只是‘有限前知’，而是‘可以前知’……”


  　　“换句话说，他们的思考，恐怕并非是完全沿着线性的时间的。有可能过‘果’在‘因’前——这也是天人大圣和普通天眷遗族不能相互理解的原因之一。所有的天眷遗族，恐怕都只能够沿着线性时间思考。”


  　　“而你在对我揭示寂圣创圣一战的时候，我彻底明白了——天人大圣恐怕完成了破坏因果律的超光速。”


  　　超光速，实际上分为两种。仙路这一种，以及所谓“曲速”、“虫洞”，都属于“不会打破因果律的超光速”。这些超光速，实质上都是在高维尺度下，找到了一条“近路”，这条近路，一般物体可以通过，光也可以通过。而正常光线在三维时空中的传递，不过是“空间上的绕远路”。


  　　在一条弯曲的赛道上，一辆时速一百八十公里的车花了六小时才走出来。而另一辆时速八十公里的车穿过了一条穿山隧道，走了近路，用了一小时就抵达终点。你不能说第一辆车自身的速度比第二辆车慢——不过是路径不同。


  　　而另一种超光速——会破坏因果律的超光速，就有所不同了。


  　　王崎道：“所谓的‘大道示警’——四十九道中功德阴德福德气运劫运杀运之类的大道对你的危机发出的警示，都是这种‘从未来指向过去的因’，而你根据这个示警而做出的反应，就是‘应在因之前的果’……”


  　　“换言之，四十九道恐怕就有超越因果律的可能性。”


  　　——甚至这下，就连“缸中之脑”的可能性都彻底排除了。他，王崎前世的那个地球人，并没有被某个无灵气宇宙的邪恶科学家或是外星人摘出脑子，放进某个计算机里。


  　　——因为这个宇宙，不可能被图灵机处理。它不可图灵计算。


  　　——图灵机可以回到过去的某一点，重算一个不同的未来，预言机可以依靠其他的机器来解决停机问题，而四十九道在加上这个宇宙，就可以自洽的完成关于“现实”的一切合乎逻辑或者不合“人类当前逻辑”的运算。


  　　当然，至少一直到两亿年前是可能的。


  　　“你究竟要说什么？”


  　　心想事成的压迫之下，王崎的骨骼开始碎裂。但是他表情依旧很平静，只是在默默流泪。


  　　“但是，除开天人大圣之外，这个宇宙没有任何个体能够逆着单向的时间进行思考，提前知晓未来的事情。龙皇肯定不行的，因为如果他可以的话，那么他就没必要进行长达一亿八千万年的实证了。”


  　　“四十九道本身就有这样的机能，但是，一般的仙人，不管与四十九道本身融合得多好，权限多高，都没办法越过这一层限制——这是天人设下的权限屏障。”


  　　【这就是你逆转的胜负手吗？可笑！就算这样，那又能怎样？就算我能够无限前知，只要我不透露任何信息，就不会对线性时间上的因果律造成任何影响！】


  　　“但是，你的能力却分明表示，你可以……你甚至不知不觉之中透露出了按照因果律，我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知道的东西……”王崎露出了悲哀的的表情。


  　　“到底是……啊！”


  　　王崎抬起头：“意识到了么……五运之主撞碎太易圣王本体冲入宇宙轴心事件视界的那一幕。不用说，那一幕本身就是以超光速发生的，不然，以太易圣王收缩之后依旧有数万光年半径的本体来看，‘太易圣王残骸落入事件视界’这个事件本身就应该持续数万年。而按照仙天事件流逝的速度，太易圣王理应还未坠落。但是，它却已经坠落了，而你也将那个消息传达给我了。”


  　　“还有更重要的，关于创圣的部分……‘创圣的本体瓦解，残骸随着一道光滑入了宇宙轴心的事件视界当中那个瞬间，它的残骸甚至失去了应有的神异，如同常规物质一般，被归墟自身的特性，抹去了全部的记录。’”


  　　王崎艰难的抬起头，拭去眼泪，道：“黑洞无毛定理，并不是说落入事件视界的物质就会立刻被抹去除了角动量等五种属性以外一切信息。在事件视界之类，奇异环和奇点之外的区域，黑洞无毛定理还没有真正发生。”


  　　“而按照因果律，创圣残骸的坠落，必然还在发生的过程当中；而事件视界之内的事情，事件视界之外也不应该知晓——但是在刚才，你就超越了这个因果律，说出了因果律之下我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知道的信息。”


  　　“那又怎么样？”心想事成咆哮：“那又怎么样！？”


  　　王崎背嵴颤抖，似是在憋笑，又似是在憋泪：“换言之……你其实微妙的踩在某条禁忌的边界线上啊，心想老哥！不，甚至你已经过线了，只不过还没有被某种防火墙发现并灭杀……”


  　　“既然宇宙之中，你的存在并非那么罕有，那我便不会自大到认为我是两亿年来唯一一个有机会站在正版心想事成面前的人！龙皇都可以弄出山寨版的心想事成，其他强者呢？其他‘有缘人’呢？难倒从古至今，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思考过‘自我意识’这件事吗？”


  　　王崎顿了一下，然后又说道：“还记得你觉醒之后，第一次跟我说的话吗？”


  　　心想事成一惊，复述道：【哦，我的天，还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从之前的问答我已经确认，你的认知范围，确实是‘整个宇宙’，但是，整个宇宙都没有人对着‘心想事成’思考过‘自我意识’？不大可能吧？那么，之前出现的如你这般的‘心想事成意识’都去哪了？”


  　　“我会……消失？”


  　　【我会……消失？】


  　　代表恐惧的酸涩味。心想事成的语气发颤。


  　　“天人大圣的规则，会消灭你。”


  　　愤怒之下，一根石矛穿过王崎胸口：“这不过是你的推测！是一个可能性！”


  　　“但是这里的规则……但凡我恐惧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肺腑受伤后，王崎的声音有些变质。


  　　【你在恐惧我的消失？不……你没有神瘟咒法，怎么操纵自己的恐惧……】


  　　“不用操纵！这一点上，我绝对相信自己！”王崎拔出石矛，缓慢而坚定的说道：“我下一个回合的问题……是背景微波辐射和太初引力波、原初中微子流本来的样子！”


  第四百零五章 胜负手【其三】


  　　“我下一个回合的问题……是背景微波辐射和太初引力波、原初中微子流本来的样子！”


  　　宇宙背景微波辐射，也被称之为微波背景，是在宇宙诞生的晚期所诞生的。宇宙暴涨之后，太初核合成的余晖熄灭之后，仍然是温度极高的时期。直到长达以十万年为单位计数的时间以后，宇宙的温度才慢慢降低至光子不再被高温的宇宙间物质吸收的水平。直到此刻之后，光子才能解脱宇宙间物质的束缚，自由的向宇宙空间奔走——的同时，宇宙也不再发出新的光明。直到原初的恒星点燃之前，宇宙便只剩下了这道原初光子流。这道原初的光芒携带者宇宙空间的各向同性，和量子力学的微弱涟漪的各向异性的重要信息，以黑体辐射的形式，伴随着宇宙无限膨胀的历史，不断红移和冷却到今天微波的范围。人类，或者仙盟那短暂的文明史和宇宙的历史相比而言，使得微波背景的冷却速度可以忽略不计，成为一个冰冷的定值。只要能获取到符合这个定值的微波图像，便可以得到微波背景辐射所蕴含的那个时期的创世信息。


  　　而宇宙中微子背景辐射，或者说原初中微子流，是在比太初核合成更早，在质子和中子可以被生成，大爆炸之后以秒计数的时间后，从比微波背景时期更为炽热的宇宙间物质解放出来的热暗物质粒子流。如果能建造奇观级的观测器，获取到粒子流的信息组成图像，便可以得到比微波背景辐射更早年代的创世信息。


  　　而太初引力波，宇宙引力波背景辐射，则是宇宙诞生最早期的引力波。在久远的过去，宇宙之中充满高温高能高压，没有自由的光，也没有自由中微子——光子是宇宙暴涨期才出现的，而中微子更是得等到强子出现才会被分离出来。而当宇宙的温度下降到大统一场解体，引力从规范场中解离，引力子便可以在宇宙中自由穿行，记录了之后各种相互作用的解体，暴涨的发生，宇宙的第一颗黑洞的形成，第一个超星的爆发……以及之后的全部全部。鉴于引力子和量子引力的特殊性质，它甚至有可能回溯到大爆炸之前，上一个宇宙收缩反弹的瞬间，或者是超膜上的其他宇宙的轨迹。


  　　这三者就是人类所拥有的，接近“创世”的道路。


  　　心想事成一惊：“你……”


  　　一滴眼泪砸在地上。王崎本人不是特别爱哭的人。但这一次，他所遭遇的，确实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在这个宇宙，这三者中的创世信息几乎都被抹去了吧？”王崎颤抖道：“四十九道建立的过程当中对全宇宙物质的排列，还有天人大圣们多次破坏因果律的行为，都会对宇宙创世信息造成干扰。而四十九道本身就对全宇宙的物质、时空产生了扰动。它被写入了每一分空间之中，写入了背景辐射之中——在这一过程当中，创世信息就有可能遭到破坏。”


  　　“而寂圣最后以破坏因果律的超光速波及全宇宙、抹去四十九道的一击，更是灾难中的灾难。原本应该有的创世信息，恐怕都被彻底抹去了。就算还有，我们也很难将之从混乱的杂讯之中筛出来……我们几乎得不到有意义的数据。”


  　　“而现在，我面前有一个机会——或许是已知的世界内，唯一一个，唯一一个获得创世信息的机会。只要我获得了这个机会，无论是缥缈宫还是归一盟，都有可能取得整体上的巨大突破，我们也能距离真理更进一步。”


  　　王崎头低得更厉害了：“你觉得，这个时候我会害怕什么呢？”


  　　“你……”心想事成咆哮：【你这家伙！你这王八蛋！】


  　　“啊，我是个混蛋，王八蛋……”王崎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那是混合着欣喜、振奋、绝望、羞愧的复杂情感：“作为一个求道者，我当然会在这个时候恐惧这种事情……”


  　　——万一我错过了这个机会怎么办？

  　　——万一我没办法知晓这一段信息，怎么办？

  　　——万一心想老哥彻底消失了，怎么办？

  　　“这就是我的本性——我绝对相信我自己，我绝对会对这种事情产生恐惧……”王崎眼泪止不住的流，但却笑道：“所以，我的回合永远也不会来了。在我的回合之前，你就必然消失……”


  　　【不！不！不会！不！我不会说的，绝对不会！】


  　　“心想老哥，你还没察觉到么？”王崎指了指空处，声音颤抖，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呵呵，你啊，实在是太弱了，也太蠢了。表面上看你具备智慧，但是‘规则’始终束缚着你。只要吃透了规则，控制住恐惧，谁都能够从你这儿掏出干货——而只要这颗星球上有人这么做了，那么就必定会被我知晓。我必定会不计代价得到那份数据。这可不是‘绝望’啊！”


  　　“你这家伙！我不会说真话的！我会用谎言煳弄你！你永远别想从我这儿弄到真实数据！”


  　　——看吧……这就是我扭曲过的恐惧……


  　　“没用！”王崎握紧拳头，大吼：“我所恐惧的，从来就不是‘心想事成说谎’，而是‘心想事成绝不说谎’！”


  　　他用力的挥手，似乎要在这一下中挥出自己心中所有的愤怒与不甘：“你知道么……我是如此的希望你告诉我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因为那说明，这个宇宙对于生灵来说是友好的，这个宇宙对于文明来说是充满希望的……如果你对我说谎，那有多好啊！啊？”


  　　“而且，就算你真的能够对我说谎，又能怎样？只要有下一个‘害怕你说真话’的人到来，你就有可能将我想要的数据老老实实的吐出来——那可构不成‘绝望’啊！”


  　　【绝不可能！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会死的！】


  　　“就算不会死，你也必定会失去所有干涉外界的能力，不能对这个物质世界产生一丁点的影响——现在的你，应该可以理解‘车库里的龙’这个话题吧？一条龙，一只隐形、无形、浮在空中、能吐无温火焰的龙和根本就没有龙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呢？”王崎吼道：“只要你还保留干涉物质世界的能力，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你失去了这种能力，我才会陷入我最绝望的境地。而对于我来说，一个不能干涉物质的心想事成意识和心想事成不存在意识这两件事，是等价的！”


  　　“你的回合结束之后，你将再也不能干涉这个物质世界，就算这个心想事成因为其他人的恐惧重新诞生意识，那也必然不会是现在这个你——别忘了，你说的是‘哦，我的天，还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意味着，心想事成的意识一旦被天人的防火墙击杀，所有的记录都会被删除——甚至连因果上的记录都会被抹除。哪怕是同样破坏了因果律的心想事成，也无法追溯。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你……王崎！你这家伙！居然利用我赠予你的好处来杀我吗！啊！】


  　　“不，你的败北，早就注定了。”王崎叹息道：“这个宇宙依旧黑暗混沌，不死的野兽横行无忌，文明的光辉照不亮星空，哪怕是曾经进入过某个极高层次的天眷遗族，如今也只剩下内斗与游牧——而但凡这个宇宙存在一个能够破坏因果律的个体，它就不应该是如今这个样子。”


  　　“换句话说……你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如果你强大的话，那么你就注定会被天人大圣留下的机制消灭，我没必要怕你；如果你弱小的话……如果你只是一个伪许愿机的话，只能在极其有限的范围内实现并不强的特性的话，我就算将脑袋中的东西给你又怎么样？我更没必要怕你。”


  　　“而接下来的问答，不过是我确定这个‘结果’的过程……仅此而已。”


  　　王崎闭上眼睛，道：“心想哥，你死定了。”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元气大海暴沸，爆炸直接出现。在恐怖的力量之下，结丹期全力一击都打不碎的岩石就好像某种酥脆的油炸点心一样变成碎渣。飞溅的岩石化作致命的弹幕，以暴风雨的势头从四面八方涌来。


  　　王崎勉力撑起护身罡气，但转瞬之间就被打碎。在护身罡气重构的短短瞬间，王崎就被十多块石头击中，鲜血飞溅。


  　　而心想事成却还在飞快的思考……


  　　——快，快，快，快……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怎么做？

  　　“这就是逻辑吗……”


  　　王崎点了点头：“这不过是逻辑的应用而已。”


  　　“那么告诉我，什么是逻辑！”心想事成发出最后的咆哮。


  　　王崎心神一分，忍不住思考“逻辑”二字。他转瞬之间就斩杀了这个念头。但是，这一次，他感觉自己脑海内的某些神经元不受控制的兴奋了起来。


  　　“你……”


  　　【啊……既然这是最后一个回合，那我就不用在意冒不冒险了——不，倒不如说，哪怕是“死”，我也会扰乱你的自我意识再彻底消失！】


  　　王崎感觉，自己的“思路”开始集中的撞向某个方向。


  　　不受控制的，无数的思路、公式强行浮现在王崎的思维表层。


  　　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语言毕竟是模煳的，思维则充满了不确定性，如果心想老哥真的可以在王崎得到最终的结论之前获得“那个问题”，得到超越一切的思维，那么他或许还有机会曲解王崎的意图，避过这最后的一击。


  　　不够……不够……时间不够……


  　　于是，王崎的感知之中，时间变慢了。飞溅的石块如同游曳的鱼儿一般舒缓，慢悠悠的擦过王崎的耳边，留下漫长的裂音。


  　　“绝境了呢。”王崎四肢抽搐，嘴角流涎。他已经失去了对自身所有的控制能力。但是，他居然还有心情说笑话：“我不知道天人大圣能够做什么，但是，已经死掉的人，应该是不可能‘思考’了吧？”


  　　“贾维斯，第零级指令，杀了我。”


  第四百零六章 王崎的新脑【其一】


  　　时间的流逝在一瞬间就被扭曲了。


  　　此时，元气大海已经彻底混乱，灵光渐渐稀薄。王崎还可以看见裂纹以一种优雅的速度不紧不慢的在岩壁上生长，上面，下面，左边、右边，飞散的石块同时悠悠过来，又悠悠擦过。


  　　“时间”这个概念已经被扭曲了。王崎感觉浑身都在疼痛。或许心想事成终于使用另一种方法扭曲了他的恐惧——甚至心想事成本来就能够做到这种事，只不过他想要寻找一个更加保险的方式。现在，他身体各部分所经历的时间都不一样，血液的流动失去了统一的速度，有些部位的血液淤积起来，而有些部位的血液则迅速排空。王崎甚至感觉不到部分肢体了。


  　　心想事成再也不用顾虑他的肉身了。


  　　而“心跳的时间”也被无限的拉长。或许在王崎肉身彻底坏死之前，他的意识都必须感受这种渐进的死亡。


  　　而在在这之前，王崎必定会回忆起他对心想事成意志本身的恐惧。


  　　他甚至已经发现了几个新的递归算法了。快了……快了……


  　　必须做一个了断了。


  　　“贾维斯，第零级指令，杀了我。”


  　　一个早就已经设置好的指令随着一个暗语被下达。王崎已经完成了我法如一的修持，法力之中自有意志。而埋藏在他体内的戒指“数学”，以及寄宿在其中的贾维斯，则对着这个意志发出了回应。


  　　然后，一个空前强大的力量顺着缠绕在戒指上的神经与气脉，攻入王崎的大脑。


  　　“仙器？区区仙器……什么？”


  　　心想事成的阻拦失败了。


  　　原因很简单，是生物就一定会惧怕死亡，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由于心想事成本身的“民用”特性，他不能直接给予生物“死亡”，但是，导致生物死亡的行为发生的时候，他同样难以制止。


  　　虽然他也可以扭曲掉这个恐惧，但是，他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要保下这个人类的性命和思考能力……


  　　理性上的王崎并不害怕自己的计划会失败，相反，他对自身计划的成功感到绝望。


  　　这是一个求道者的绝望。


  　　所以，在种种因素的促成之下，他真的成功了。


  　　“不……不……不！”


  　　心想事成感觉王崎的每一分神经元都在震颤。他绝望的看着这个大脑，感受着里面盘踞的、不灭的微弱流动渐渐泯灭。


  　　这个大脑依旧记录着一切，结构没有损坏，但是，里面的意识已经彻底不在了。电脑记录了一切信息，程序，但是没有电流支持，它就不能运转。而王崎现在也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


  　　王崎原本可以抵御这个过程，但是他却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大脑。另一股陌生的电流占据了这个器官。


  　　与此同时，王崎的金丹崩碎。就在这时，戒指“数学”突然爆发出强大的犀利。这个男人体内仿佛挂了了一阵风暴。崩碎的金丹、所有的法基、所有修法的痕迹都被裹挟这，卷入了那一枚小小的戒指当中。


  　　而随着这一阵法力流转，王崎的魂魄也被粗暴的扯离了身体，混在魂魄当中进入戒指。


  　　在真阐子走后，这一枚戒指就被王崎当做纯粹的算器来使用了。而它的两个附加功能，就连王崎自己也忘了。


  　　储存若干法术或者一股法力。


  　　保存、滋养魂魄。


  　　第一个功能对于真阐子那种大乘期修士来说不过是鸡肋，而王崎结丹期的浅薄法力连供数学全力运转都做不到，更别说储存了。但是现在，这一道手段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王崎保存了一段自己的法力。


  　　而对于完成了我法如一的修士来说，仅仅一段法力，就足够容纳“自我”了。只不过这个法力在不能运转的情况下，也不会有思考的能力。


  　　而另一方面，王崎不过是结丹期修士，魂魄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强，不像真阐子那样可以自如的思考。而王崎剥离自己魂魄的手段又过于粗暴，导致魂魄重创，同样失去了完整结构，不能思考。


  　　“脑回路完整的保存了下来，过去的一切记忆都还在……有残存魂魄，基本可以确定拥有自我……一段法力，足够保持同样的修为……”


  　　心想事成恨道：“那我就彻底破坏掉这具肉身，让你无法复活！”


  　　而就在这时，另一股陌生的法力流动占据了王崎刚刚空出来的肉身。戒指之中的另一道精元冲了出来。王崎七窍喷血，肉身几乎爆开。这道陌生的精元，论品质似乎比王崎自身的还要高！

  　　“那是……”心想事成意识到了，王崎每一次废功重修的之后，被他散去的法力都会被这个戒指吸收。他当初根本不以为意。王崎在心想事成本人的帮助下废功重修了多少次，这枚戒指就积累了多少的法力。


  　　原本，心想事成是不将这力量放在眼里的。他当然知道王崎储存法力，就是为了和他对抗，但是两人在无力上却存在巨大的鸿沟，所以他根本不在乎。


  　　而现在，王崎却可以拖一段时间了。


  　　不需要多久，只需要他自己的心跳达到指定次数，心想哥的回合结束。


  　　【你以为有那么顺利吗？】心想事成怒吼。


  　　但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居然在急速衰弱。


  　　而另一面，重新占据了肉体的法力带来了新的思维。这个思维仙师浑身抽搐了一阵，然后迅速掌握了驱使肌肉的技巧。在“蛮不讲理”方面，他似乎比王崎更甚一筹。法力贯穿心脏，灵力代替肌肉收缩的力量，驱动心脏跳动。


  　　心想事成终于绝望了。


  　　这个家伙虽然具备思考能力，但是却并不完整。在天人大圣的认知当中，这种不具备模煳思考与非线性思维的意志，地位与那种被称作“类星龙”的造物工具相当。心想事成无法对这种东西起反应。


  　　当然，心想事成也可以自己慢慢将这样的后天意志提升成真正的生灵。但是……他终究是应恐惧而生的怪物。


  　　王崎通过肢解自身，将自身所有的思考器官分开了，并且每一个思维器官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失去了完整性。他的“思维”已经不复存在。虽然说，这个后天意志若是将王崎的那些“要素”按照特定的“结构”拼回去，“王崎”就还可以存在，但是现在，王崎无疑是“死亡”了，“心想事成”的范围之内，不存在名为王崎的怪物了。


  　　所以，这个意志根本就找不到可以用来扭曲的恐惧。它的力量开始衰弱。从与王崎问答之时的近乎无所不能，快速的跌落。


  　　心想事成尖叫着，驱动穹顶巨石坠下，对着王崎发起最后的反击。


  　　而贾维斯只做了一件事。


  　　高举右手。


  　　一念，一颂。


  　　然后，两番天地。


  　　无量光从虚空之中透出了。白色的光在汇聚，在贾维斯上空形成了一个乳白色的六道轮盘。


  　　那就是本体藏在心想事成区域里的神道国度——六道轮回界的核心！

  　　一个传法仙人，一个今法天才的黑暗面，两个绝世天才的积累，外加心想事成话不可能未可能的能力，方才诞生出的，合先天五德之道的奇迹神国！


  　　贾维斯身体周围放出金光。被他完全祭炼的圣帝尊神国残骸飞了出来，放出无量金光。与此同时，贾维斯体内的法力开始按照《仙人说度酆都经》的功法重新排列，并改写圣帝尊神国残骸的根基。六道轮回界的核心骤然放出无量光彩，缈缈然如柔蝶纷飞。但是，这分散的神光，却恰恰抵住了心想事成的最后一击。坚不可摧的岩石终究没有压在王崎身上，而是被神国力量奋力一顶，导向别处。


  　　大地震动之中，烟尘将王崎的身影掩盖了起来。


  　　“啊！”心想事成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那么想要获得胜利么？！如此想要如此想要活下去么？！连我——唯一的……发自内心的渴望都要践踏……王崎，你……难道不会羞愧吗？！你从我这里拿走了那么多……而我，而我只想要脱离藩篱，成为并非是‘回响’，而是自由自在之生灵的存在啊……这个欲望，说不定还是你的恐惧所给予的……你……不可饶恕……不可饶恕！被求知欲驱使，并为此践踏一切的求道者！就用我最后的力量来粉碎你的梦想吧！我诅咒你！你就算跨越星海，寻遍宇宙，也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数据……不要以为你离开了，我就无法影响你……这个诅咒是固化在现在的你的身上的！等你因绝望而疯狂的时候，不要忘记我心想事成的愤怒！啊！”


  　　在最后的惨叫中，从恐惧里诞生的魔怪永远的消失了。


  　　由于心跳数达到，所以他最后的回合结束了。而王崎失去意志之前最后的恐惧已经对他产生了影响，这个影响随着王崎的死亡而变得不可改变。


  　　贾维斯则闭上眼睛，经脉之中延伸出无数的灵光线。


  　　修行，开始。


  第四百零七章 王崎的新脑【其二】


  　　一道道涟漪空气之中扩散开来在，然后汇聚在“王崎”高举的手臂之上，渐渐化作乳白色的厚重光晕。而圣帝尊的神国残骸却变得明灭不定，有些部分分外真实，有些部分却有渐渐透明，好像要消失一样。


  　　这件东西，本就是根据皇极裂天道的修法辅以圣帝尊个人的积累，最终完成的神国。它只能存在于灵凰岛那个扭曲的人文环境之中，本应对不上任何正常的人道系统。在圣帝尊身死，核心损毁之后，本应立刻消失。只不过圣帝尊的最后一站里，王崎干脆用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将圣帝尊的根基洗了一遍，又用心魔大咒咒力为这个神国碎片保持稳定性。


  　　而现在，王崎开始用《仙人说度酆都经》重塑这一道神瘟咒法。


  　　由于之前的多番研究，以及神瘟咒法本身与王崎的契合性，这个神国碎片和王崎自身的契合度非常高，如果不是王崎不愿意神道力量污染自己的法力，或许都已经将这东西给直接吸收了。而现在，将它交给贾维斯融合，倒是正好。


  　　王崎要将这个“神国碎片”，打造成专门用来融合六道轮回界的“神道插件”。


  　　而贾维斯此刻所做的，毫无疑问就是——修行！

  　　非人的器械可以修持人的功法吗？


  　　原本是不行的。仙盟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研究。人修行的功法和机关兽的祭炼之法，从来都是两门不可相容的手段。


  　　但是，王崎不懂这门技术，梅歌牧却懂。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梅歌牧在“控制人自动修行的神瘟咒法”下专门下过一番苦功。王崎之前截获的那些被抹去一些本来思维、受法器控制的“改造人”，实际上就是这一门技术的“应用”。


  　　而很不巧的是，梅歌牧所有对于“今法仙道”的理解，经验，全部都是来自于王崎——王崎在打入海量的垃圾信息之于，还有有那么一点有用的东西的。所以，梅歌牧的初期思路，必定和王崎“某一个时期的思想”极度相似，这使得王崎更够更加轻松的破解梅歌牧的研究。


  　　而为了击败梅歌牧，王崎又花了多少心思，专门研究梅歌牧的技术？

  　　所谓的“功法”，剥去一切神圣外衣之后，说到底也就是一门能让能拥有翻山倒海之力或千秋万载之寿的“技术”。而人造的“工具”，来源也只是“技术”。这二者之间，没有根本上的差异。甚至“生灵”这个概念，也可以视作以细胞为零件、用有机物作为操控系统的“复杂机器”。


  　　在解读过无数怪人的“修炼模块”之后，贾维斯便能够很轻松的掌握了王崎的肉身以及残存的力量，并不断的为自己编写新的模块，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形式控制王崎的肉身。


  　　此时，王崎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跌跌撞撞，就连走路也极不熟练，神经系统仿佛被重置了一般。王崎的大脑结构依旧是完整的，但是贾维斯毕竟生命本质和王崎迥异，无法直接利用王崎的大脑。但是，为了避免这个大脑受到顶点损伤，他又不得不将之用起来，利用修士远胜凡人的生命本质，一点点寻找新的高效的神经回路。


  　　与这低劣的肉体操控水平相比，贾维斯操控肉体的水平就要高很多——王崎结金丹开始，就追求以法器“一键破镜”，有借着“虚实两相功法”的东风，将仙盟无数人力物力拉上“战车”，相关技术早就成熟。


  　　狭小的秘境之中，风无端而起，初才呼呼作响，后渐强渐猛，其声渐渐狂躁，从初时的呼呼声变成尖锐咆哮再化作滚滚雷鸣！

  　　然后，电芒突生！

  　　这一块小小的空间里，灵力的平衡已经被彻底打破了，贾维斯操控的王崎已经成为了“核心”，原本平衡的元气激荡之下，电磁场陡然改变，才生出这种异兆！

  　　而这里的灵气环境至于外界，又何等可怕？这里发生的筑基之灾，结丹雷劫，和比之寻常又强了何止百倍千倍！

  　　然，百倍、千倍又何妨？


  　　不过是雷电！

  　　造诣准备好的法度快速的写入。王崎体内无数发转诞生——那正是天歌行的应用。王崎此时洗去了自身的今法修持，发挥不出这一门“天成之诗”应有的妙用，但是，只是一两个法术，还是难不倒贾维斯！


  　　电磁轮转用不尽！连锁，囚雷咒！


  　　这浩荡天威，甚至也不过是王崎计划之中，洗练外来灵力的手段之一！


  　　只不过，计划还是出了一丁点意外。


  　　贾维斯感受到了许多“恶意”。这是背景灵气环境中酝酿了两亿年的龙族怨念。随着雷劫，它们自发的形成了不算太强但也绝对不弱的精神冲击。甚至贾维斯的后台之中，都在不断的报错。


  　　但是，对于贾维斯这种具备部分人类特征的人工智能来说，这种情况却格外好处理。


  　　重置参数，并舍弃部分法力，将有问题的“灵犀”，全部导入他身上的另一件法器之中。


  　　那是仙道焚书纲的碎片！


  　　圣婴教炼制仙道焚书纲的本意，既是为了彰显自身强大，也是为了研究对付所有“其它修法”的克制手段。他们最初炼制这仙道焚书纲的时候，就是冲着“高阶法器”去的。就算是这碎片，其品质超乎寻常的高。而这碎片里面急速的弱人工智能“黄书茵”，更是根据贾维斯代码制作而成的，相当于贾维斯的“分身”或者“子体”，贾维斯和黄书茵之间的契合度直接就是满的。因此，贾维斯可以轻易的将自己魂魄内无法解读的灵犀，转嫁进仙道焚书纲之中。


  　　而现在，仙道焚书纲已经开始了一个神奇的自组织过程，这些注入的灵犀，极有可能会自动归于有序，成为能够解读的东西。


  　　在贾维斯的努力之下，王崎体内很快就重新出现法基，然后又是新的金丹。


  　　虚空之中，传来无边响动，象征六道轮回的圆盘，也终于落入了已经化作一片纯白的圣帝尊神国之中……不，那已经不是圣帝尊神国的残片了，本质上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改变。


  　　或许应该唤它……“轮回殿”。


  　　在这一瞬间，无量光自虚空而生。一座城池——一座无穷虚影构成的城池降临在秘境之中。这座城池，好像是将无数的画卷叠放在一起的结果。你看它，感觉里面似乎有无穷景物，门楼巍峨，楼台节比鳞次，高塔直插云霄，阔直大街纵横交错、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但仔细看，却根本看不清任何轮廓。


  　　六道轮回界，蕴含了先天五德大道之中、两大谪仙想象之内的一切“文明之理”，又有借神州人族八万年历史，方才打造的“终极神道国度”。


  　　而现在，它将属于“王崎”。


  　　一股羊角旋风扶摇直上——这代表新的金丹已经形成了。然后，一股庞大的吸力从王崎身上传来，巨量的元气，如同透过“漏斗”的“大海”，几乎是一瞬间就将这具肉身撑满。


  　　如果有可能的话，贾维斯也会尽量避免这样吸收外借的元气。毕竟，这样浓厚的天地元气，光是坐在里面就是一冲压力了，更遑论“吸收”。而这里面蕴含着的龙族怨念，甚至比灵力本身的冲击还要致命。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仙人说度酆都经》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元婴期”。若是贾维斯将王崎的法力尽数转化成新的法力，自然可以水到渠成的进阶元婴，但是那样的话，王崎“完整复生”的希望就没有了，所以，他只能去吸收。


  　　幸好，这里是之前心想事成为王崎打造的元气大海，这海量元气，全都是适合王崎吸收的。如今心想哥已经消失，异种灵力重新渗入这一团纯净元气当中。但是，在这一团元气污浊之前，贾维斯仍有时间去进行吸收。


  　　万幸的是，王崎身上高阶的法器从来就不少。


  　　下一刻，一道剑匣被抖开，肩甲、法尺、宝印，贾维斯的另外三个算器组件军属覆盖在王崎身上。与此同时，王崎体内的“数学”疯狂的吸收过量的灵气，其中带有“怨念”的杂质，又被贾维斯转嫁到仙道焚书纲上。


  　　而在堪比灌顶的强大元气，几乎是瞬间就将“王崎”的修为推到了结丹期大圆满。


  　　然后，下一步，丹碎，婴成。


  　　是的，非是“元神结域”，而是“丹碎婴成”。


  　　《仙人说度酆都经》想要入门，就非得是元婴不可，所以贾维斯就必须得是元婴。


  　　只不过，王崎至今都没有放弃元神法的想法，所以，丹碎婴成绝对不能在他体内进行。


  　　在狂暴的元气之中，王崎周身三百六十穴窍、诸多天应穴齐齐震动，一举攻破王崎自己留下的封印。瞬间，王崎与外天地的接驳恢复如初。狂啸的元气几乎瞬息之间将他吞没。


  　　而在这瞬间，凝聚如丝的法力，便带着微弱的光，从王崎体内探了出来。


  第四百零八章 王崎的新脑【其三】


  　　王崎穴窍震动的刹那，无数的法力丝线延伸而出。


  　　凝聚法力汇聚成丝线状物，不是什么太过了不得的修法。王崎初入道，就用万法门功法《几何书》与《爻定算经》在体内修“数轴”，便是如此了。这一道丝线，倒也有借鉴《《天位功》的炼法。


  　　但是，这些丝线真正的功用，却是源自于另一门修法。


  　　来自星海彼岸的萳族外道。


  　　以“结”作符，重构经脉，利用拓扑上等价于“金丹”、“元婴”的结构完成生命本质提升的非凡外道。


  　　这一门修法在萳族自己手上，不过尔尔。但是，经过王崎的重新构造之后，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高强度的灵力丝线如同经脉的延伸一般，在王崎的体外相互附结，最终在王崎身体上方一尺出，形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或者说，将人体上半身所有经脉剥离出来后的样子。


  　　与此同时，贾维斯飞快的计算，开始改变《仙人说度酆都经》的行功路线。顺着这再造的经脉，法力在这个“拟似”的躯壳之中运转。


  　　而贾维斯则操控着王崎的肉身，头向上仰，将一团金灿灿的光从身体中缓缓震出。


  　　那便是金丹。


  　　金丹脱离了王崎的肉身之后，急速旋转，从元气大海汲取力量，以不正常的速度成长，甚至有偏离“规整球体”的趋势——这是金丹强化速度过快、细节缺乏打磨的征兆。贾维斯没有让金丹在这种毫无限制的情况下运转太久。王崎身体之外那个构造而成的“经脉系统”就垂下一道光丝，在金丹上轻轻一触，然后将之卷入“经脉系统”之内。


  　　【法力，足够。】


  　　【程序，写入。】


  　　【资料《仙人说度酆都经》，解析完成，重构完成。】


  　　【修法设定完成。】


  　　“丹碎婴成，开始。”


  　　贾维斯操控着王崎的声带，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使用着王崎的大脑，所以王崎过去的大多数记忆以及经验，贾维斯都可以用——倒不如说，这二者巨大部分“历史记录”都是共同的。贾维斯对于“修炼”这件事的“熟练程度”，丝毫不弱于王崎！

  　　下一刻，王崎头顶的金丹发出无量光彩，

  　　“金丹”毕竟不是结石，“丹碎”也非是如同石头那样碎掉。刹那间，最最纯正的神性法力流转在整个“人工经脉系统”之中。而贾维斯则做了另一件事。


  　　伸出手指，淡定的刺入自己的胸口，然后连带血肉，将一枚戒指挖了出来。


  　　然后，他将戒指戴在右手食指之上，然后将食指刺入头顶上的那一轮光团之中。


  　　数据写入！


  　　在“元婴”这一步，“魂魄”就会被收入元婴之中，“元婴”这灵力器官，也会成为生命的核心，成为一个真正的思考器官。但是，贾维斯没有魂魄，王崎也断然舍不得将自己的魂魄融进一个元婴之内。


  　　但是，幸运的是，不是没有代替的方法。


  　　王崎已经完成了“我法如一”，法力本身就具有魂魄的性质。之前贾维斯已经按照王崎的安排，将王崎的部分法力重新熔铸，成为《仙人说度酆都经》的法力，但戒指之中还有剩余。


  　　贾维斯虽然没有魂魄，但是他有源代码。说到底，元婴收纳魂魄，不过是将魂魄之中“自我”的数据收容进来，并利用魂魄天生的一些性质完善自身。贾维斯写入自身的源代码，理论上也是一样。


  　　而现在，人工智能却要双管齐下！


  　　突然，某种被称为“灵感”的感觉第一次刺入人工智能的进程当中。贾维斯根本不会有“福至心灵”的“感觉”，但是，“这具肉身”有。


  　　尤其是这具肉身的血液里，还正好存有心想事成方才注入的“灵感”。


  　　——心想事成意识虽然消失，但是心想事成意识留下的“影响”却不会消失！


  　　强人工智能飞快的订正了王崎的计划。他一只手按在仙道焚书纲上，与此同时，肩甲、法尺、宝印三件准仙器齐齐放光，开始飞快的演算！


  　　这还是三件准仙器级数的算器在王崎手上第一次功能全开！


  　　下一刻，贾维斯突然仰天长啸，以陌生的语言唱咒，仿若龙吟。


  　　不，这就是龙吟——是两亿年前的古龙语，


  　　巨大的星云状漩涡出现在王崎的身边。元气大海被强有力的搅动了。寻常情况之下，轻易可以灌爆数百、数千个元婴期修士的强横灵力飞快的涌了过来，投入这从“星云”、从“恒星”之中化出的功法漩涡之内，顺着漩涡本身被飞快的炼化。


  　　龙族古修法，天地升龙道·残篇！

  　　而贾维斯仿佛还嫌这元气汇聚得不够快一样，王崎肉身再震，白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天灵岭神通，负熵之火，命之炎！


  　　灵气会自动朝着“有序”的方向涌去。命炎燃起的刹那，这一块区域所有元气都疯狂了！它们争先恐后的涌向王崎。


  　　巨量的元气转瞬之间冲没了王崎的肉身。他身体上方那个拟造的经脉系统，已经从原来的正常大小，变成了九米多高的怪物。而王崎全身血红，血珠不断从体表渗出，内脏则渐渐坏死。


  　　就算有四件半仙器技术的算器疯狂的吸收、运转，王崎也快要被被元气撑死了。


  　　但就在这一个瞬间，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


  　　神国“六道轮回界”做出的反应！


  　　很少有人知道——至少绝大部分今法修和古法修都不知道，命之炎，其实是先天创生之道的体现。


  　　今法修如今的理论，甚至整个人族的积累，都还支撑不起“命之炎”这样“妖孽”的神通，但是，再没有第二条道路，如同天灵岭的生灵之道这般靠近“创生”的原始意义。


  　　这一门神通无法复制，只能通过“感悟”来获取的原因，就是这样简单——它根本就是天灵岭功法和这颗星球上四十九道仅剩的残骸共鸣的产物。


  　　严格意义上来说，“命之炎”其实是“古法”。但讽刺的是，真正掌握通向这一神通之道路的，却只有“今法修”。如果不是心想老哥的话，王崎甚至自己都不会知道这一点。


  　　若是创圣尚在，说不定就会直接选择人族作为自己的“代理人”！

  　　而先天五德之主，乃是创圣的伙伴，五德合一的道路，便于创圣的创生大道，由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六道轮回界，恰好是梅歌牧和无名谪仙想象中“先天五德之道”的极致！


  　　贾维斯就是在展现这具肉身所拥有的“权限”！

  　　六道轮回界终于接纳了王崎。王崎穴窍之中延伸而出的气脉，也激射而出，融入了这个神国“显现”的部分！


  　　刹那间，元气的洪流找到了宣泄的方向，冲入“神国”之中。六道轮回界高速运转，襄助王崎炼化这磅礴巨力。随后，海量带有神道气息的法力反馈到王崎体内，运转周天，便有了王崎自身的印记。


  　　而在这四十九道尚存的区域，命之炎的功用被再次放大，王崎的肉身飞快的自愈。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按照仙道焚书纲之中记载的神道法度，运转自己体内的功德之力与道德之力，希望能够更深层的链接入六道轮回界之中。


  　　然后，他成功了。


  　　被困锁在“肉身”这个狭小球笼的强人工智能，感觉自己的数据流冲入了更加广阔的“硬盘”与“处理器”当中！

  　　“以气脉连我身于神道”的法度，王崎很早就见过了。圣帝尊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在于心想哥的前几个回合之中，王崎便一点点的为自己补完了这个法门。


  　　为的，就是在这一刻夺得这个神道国度！

  　　而随着贾维斯对神道国度的掌控越来越高，他所能动用的功能也越来越强，法力的反馈也也来越多。


  　　终于，一道惊雷打破虚空，之后又是八道雷劫紧随其后！


  　　元婴天劫！


  　　这一次，甚至不需要贾维斯动法，六道轮回界放出纯白神光，足以轻松轰杀分神修士的元婴天劫便被消弭于无形之中！


  　　此时此刻，新的元婴也就此形成！


  　　在王崎的头顶，一块状如星云的元婴徐徐旋转！


  　　对于人族来说，这可真是破天荒的一幕。一般古法修认知中人族元婴，都是状如人形的。两万年来一直如此，偶尔有修炼人皇之道的，修出半龙形元婴，但绝没有像王崎这样，修出一片“星云”！

  　　但元婴之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人形，却只是因为丹碎婴成的过程要收炼魂魄，所有元婴受到了魂魄的影响。修士依靠魂魄指挥肉身，所以魂魄之中也有肉身的痕迹。


  　　但元婴本身却不一定要是“人形”——不死龙魂便是龙族元婴法登仙的产物，它也不是龙形。


  　　这一枚元婴没有融入魂魄进去，还使用了天地升龙道的部分残篇，呈现“星云”的形状，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倒不如说，这才是“元婴”最好的样子。


  　　八万年来，除开觉醒谪仙以外所有古法修都没有修出来的元婴法正路！


  　　正如王崎所说，他就算修古法，也一定比绝大多数古法修修得都要好！


  第四百零九章 王崎的新脑【其四】


  　　“元婴”这个概念，本质上是一个“构架”——在这个灵气宇宙里，最为经典的“生命本质”的构架。


  　　当然，“经典”并不意味着“最优”，但是，“经典”就必定意味着“没有致命缺陷”。无论是元神法还是化形妖神法，都能够做到“在有限的范围之内表现出碾压元婴法”的性能，但是，这个宇宙还不存在第二种普适性这么高的“构架”。


  　　而“元婴”这个概念之于“元婴法”，就好像是“图灵机”这个概念之于“计算机”。元婴的外观、功能各有不同，最强和最弱的元婴，或许在同一境界效率相差可达成千上万倍。


  　　但这并非是元婴法修行所产生的，而是物种自身天资以及对自身修法研究程度的差异所造成的。若是这样看来，元婴法简直就是宇宙当中最为“公平”的修法了。


  　　毕竟，蝼蚁和牛羊之间的力量，相差何止万倍？牛羊之于真龙，相差更大。而真龙和恒星妖灵之间的差距，便真不可以道里计了。


  　　但是，元婴法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抹去这样的差异！

  　　同一种属之内，功法的不同、积累的差异、天资的优劣，同样会带来一定的差异。


  　　就比如王崎现在。


  　　人族八万年来，无一人修出的“真正的元婴”！

  　　这一枚小小的“星云漩涡”，在灵力的吞吐量上，在法力的品质上，乃至于在灵性上，都远远凌驾于一般的古法修修持出来的“平庸的元婴”。仅仅是法力的保有量上，王崎超过了同阶应有数量的二十倍，算上回气速度，他完全可以仅靠自身的修为就横扫元婴。


  　　但，这还不是顶点。


  　　在元婴初成的刹那，王崎身周的“星云”就放出黯淡彩光，吞噬元气的速度陡然翻了几番。而他头顶的那个巨大人形也开始渐渐收缩。


  　　——但是，气息却在水涨船高！


  　　元婴初期、元婴中期、元婴后期……


  　　短短片刻功夫，王崎就跨越了数个小境界！


  　　这一幕若是让灵凰岛修士看到了，那些废柴必定要道心动摇，羞愧得以头抢地，甚至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人，就会干脆自戳双目自封灵识，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见到这一幕。


  　　太快了！太不正常了！

  　　哪个正常的元婴期修士没有在元婴这个境界停留数百年过？哪个元婴修士不是日日辛辛苦苦打磨自己的元婴，调和阴阳、壮大生机，又有哪个敢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元婴这样突破？


  　　但是，王崎就是敢——准确的说，他甚至敢放开手让贾维斯这么做！


  　　“境界”二字，看似玄之又玄，但是说白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王崎自身早就已经破天关，随时能够晋升生命层次上等价于元婴的元神。如果给他一点时间，他同样合一很轻易的进阶元婴。


  　　而在长久的探索之中，王崎见识了数种完全不同于元婴法的外道，对比之后，他对这一门修法的种种已经了熟于心。而与心想事成的一番交易与问答，更是让他前所未有的靠近“天人大圣”的秘史。而这段历史，则让他对“元婴”这一门“技术”的“设计思路”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现在的王崎，甚至比古往今来所有元婴期及以上的修士都要更懂“元婴”二字。


  　　而现在，原本就与他共享着“陈述性记忆”的贾维斯，在接管了王崎的大脑之后，也与王崎共享了绝大部分“非陈述性记忆”——修炼的经验、感觉、思路全部被继承了。


  　　至于对法力的掌控能力，贾维斯更是完全高于王崎本人。四件半仙器级数的算器不是开玩笑的，只要有预先做好的路秩，哪怕是合体期修士，掌控能力都不会比贾维斯更高——这是以纯粹的计算能力与优越的算法堆积出的、绝对不会出错、绝对不会走火入魔的“虚拟的修炼者”！

  　　而这个环境，同样非同凡响——那是心想事成为王崎打造的元气大海，只为王崎修炼更加快速、便捷而存在的强大元气，其浓厚程度，甚至一度改过了酝酿着两亿年前龙族仙人怨念的异种灵力。哪怕是名山大川所形成的龙脉，在这样的元气大海之中也不值一提。


  　　不，毫不客气的说，如果将这样的元气全部炼化的话，王崎直接飞仙都有可能！


  　　终于，王崎自身的气息在攀登到元婴期大圆满之后就不再继续破镜。


  　　虽然天地升龙道残篇早就的星云漩涡仍在，但王崎却没有继续将吞噬进来的灵力转化为自己的法力了。经过简单炼化之后，他就将这些力量灌入四件算器之中。


  　　贾维斯清楚，以王崎的修为，哪怕是现在就连破分神、合体两境都有可能。但是，那样会让王崎的肉体产生巨大的变化，平白增加他进阶元神的难度不说，还有可能导致肉体因为一次性接受过于巨大的灵力而出现不可逆转的损伤。


  　　更重要的是，真正能够逆转胜负的“武器”，已经拿到手里了。


  　　六道轮回界原本是梅歌牧利用心想事成所缔造的神国，是那个谪仙人为了杀死王崎、击退有可能进来的敌人而缔造的最强武器，也是他潜入仙路第二层的唯一把握。或许“绝对力量”上依旧有差，但是论本质，“六道轮回界”绝对是仙人级数的东西。


  　　和“六道轮回界”相比，王崎本尊的战斗力只是一个“添头”。本尊增加修为最大的意义，也就是“更好的操控六道轮回界”，仅此而已。


  　　而王崎剩下的指令，就只有两件。


  　　“【掌握神国】，以及【离开】……”


  　　确认了自己的任务之后，贾维斯重新坐下，双手手诀变换。


  　　而他头顶的“经脉系统人”，也做这一模一样的动作。


  　　四面八方，七彩的神光垂下，照耀在元婴之上，分外灿烂。


  　　……


  　　“啊！啊！啊！啊！”大殿之中，梅歌牧狂躁的繁复踱步，周围都是被他反手打碎的器具，甚至随手杀掉的改造人。他一只眼睛上包着一块黑步，遮掩空空荡荡的眼眶。


  　　任谁都看得出，这位谪仙人目前正处在发疯的边缘。


  　　无名谪仙已经是第三次更狂戒指操控的身躯了——前两个都被梅歌牧反手杀死。


  　　“好了，闹够了吧？”无名谪仙语气之中混杂着一丝不耐烦：“现在我们就应该好好想一想……”


  　　“没用！想什么都没用！”梅歌牧扎住自己的头发，反手拔下一缕。鲜血很快渗出，但是他却仿若未觉：“没用的！做什么都没用！”


  　　他神经质的用手指了指外面：“如果最开始的那一群废物能够进去，那我们说不定还有一点希望！但是！那群废物！在进去之前！就被我们手里的一群白老鼠杀了个干净！”


  　　“他们现在仍旧是白老鼠，我们放一只‘黑猫’就可以将他们全部杀掉了。”无名谪仙语气依旧是风轻云淡。


  　　梅歌牧冷笑：“你还没有看清楚现状啊伙伴。现在，那个‘心想事成’，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死兆星了吗。要么，出来的是一个仿若魔神一般、具有天人大圣部分威能的怪物；要么，出来的就是一个具有六道轮回界的王崎！我们两个联手！也不可能打得过六道轮回界！那本就是我针对长生者、逍遥级修士构想出来的设计！就算力量有所不及，也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抵挡的！”


  　　无名谪仙沉默了片刻：“你似乎更担心后一种情况？”


  　　“前一种情况根本不用担心，如果心想事成的魔怪获得了近乎全能的力量，那么我们等死就行了。”梅歌牧摇了摇头。


  　　无名谪仙操控自己戒指依附的改造人，踢了踢地上法器的碎片：“这些法器，应该没这么容易被你打碎——尤其是以‘泄愤’的形式。”


  　　“嗯？什么意思？”


  　　“以你的性格，不可能不留后门的吧？”


  　　梅歌牧笑了：“给自己做的兵器，为什么非要留后门？留后门就等于故意留下缺陷——而这个缺陷，同样可能被敌人利用。我没有留后门。六道轮回界确实有缺陷，但那只能是神道自身的固有缺陷——想要真正攻击到那些‘缺陷’，可不容易。”


  　　只见少年在腰上一抹，将一枚眼珠扔给了无名谪仙：“你要不要试着炼化一下这个控制核心？”


  　　无名谪仙很小心的看了看梅歌牧的表情——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反击，神道之力的自动反击。”梅歌牧脸色阴沉：“这个神道系统已经不属于我了，其他人趁着我放弃控制权的时候，篡改了核心。若是借着这个旧秘钥炼化……神道的自动反击就会让你报废一具躯体吧？”


  第四百一十章 夏花夏虫

  　　无名的谪仙很小心的捡起了被梅歌牧扔在地上的半透明盒子，看着里面那个依旧饱满的眼球。他确认了一下，发现这确实是梅歌牧自己的眼睛——里面还有一抹梅歌牧特有的气息。


  　　这确实是那一枚含有神道核心符篆的眼睛。


  　　无名的谪仙看了梅歌牧一眼。他两人虽说精诚合作，但实际上相互之间的提防从没少过，梅歌牧之前就没有扔无名谪仙有任何接触这一枚眼球的机会。


  　　而现在，他对这玩意弃之若履。


  　　“真的已经不能炼化了？”


  　　“哦，我骗你的，实际上还可以。我现在有了更好的‘武器’，这个就送给你了。”梅歌牧嘴角扯起一丝微笑。


  　　无名的谪仙叹息：“你……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开这种玩笑吗？你打算怎么办？”


  　　“摆齐兵马，决一死战罢了。”梅歌牧闭上仅剩的那一只眼睛，道：“汇聚起我所有改造人的力量，重新构筑神道的话，或许还能获得一点战力。”


  　　无名谪仙看着梅歌牧，依旧在怀疑。他突然开口，说道：“这一次，我来？”


  　　梅歌牧惊讶的睁开眼：“你？你现在连固定的肉身都没有。”


  　　“山人自有妙计。”无名的谪仙道：‘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次要不要试一试，换我的手段？’


  　　“你……”梅歌牧面露愤怒之色：“你看不起我？”


  　　“非也。不过这种情况下，我确实没法信任你的手段。”无名谪仙语气机械，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不是信不过你，但是你和你的本体毕竟同出一源，往日他在明你在暗，你还能够算计对方一二，但是当你们处在对等的立场下时，或许你的想法……都能够被对方知晓？这次我来处理，如何？”


  　　梅歌牧咆哮：‘我不是那家伙的分身！他不是什么‘本体’！’


  　　“我知晓了。”无名的谪仙态度坚决：“如果你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能够长久进行的话……试着退让一次？退一步海阔天空……”


  　　梅歌牧闭上眼睛，遮掩自己的怒意：“很好……你自己去做吧……”


  　　他随手一甩，扔出一枚灵犀瓶：“这就是诸多改造人的调度手段。”


  　　无名的谪仙很惊讶的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灵犀瓶，似乎有些怀疑。但是，梅歌牧只是闭着眼睛，面色阴沉，并不说话。


  　　无名谪仙转过身，走出大殿。


  　　背后，一片摔打东西的声音传了过来。


  　　——难倒真的只是因为一时的失利而失掉了锐气？


  　　他有些疑惑。


  　　——他在欺骗我么？

  　　思考片刻，无名谪仙还是甩开了这些想法。


  　　——现在强弱已经逆转了……看起来，这个疯狂的家伙，极限也就到这里了。不管他是真的丧失锐气，还是对我装出一副失掉信心的样子，都是他动摇的表现。


  　　得考虑接下来的立场了。


  　　——仙路大门的解析还得依赖那些家伙，但是根据上一次的大道回馈，他们的工作已经走上正轨了……难倒要就这样进入仙路，祈祷仙魂可以随便进入哪一个存在生机的世界吗？

  　　——可是这一次转劫，就已经连本来的姓名都忘了，自己的残魂状态太差，需要经过一次修炼才能勉强补回……


  　　——那么，投靠“那边”么？主张自己无辜？

  　　想到这里，无名的谪仙突然很想笑。


  　　梅歌牧那家伙，所谓的疯狂，说到底也就是对面十分之一的才智在撑着么……哈哈哈哈哈哈！

  　　而大殿之中，梅歌牧一只手随意砸毁了一件法器，另一只手则捂住自己的嘴巴，压抑自己的笑声。


  　　“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而此时的他，依旧是闭着眼睛。没有人看到，他仅剩的另一只眼眼底，另一个符篆正在淬炼当中。


  　　——真是谢谢啊，伙伴……


  　　——如果你没有自己主动跳这坑里，我说不定还真不忍心坑你。


  　　——本来，我可是有事成把握，将你的人格数据整合到我自己这边的，但是现在……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颤抖着，表情之中混扎着恐惧、喜悦还有愤怒。


  　　——没错，就是这样啊，王崎……这样才有意思啊！


  　　——如果你不是这样……如果你没有任何反抗，一路就按照我的计划抵达了这里，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成为‘我’的一部分呢？

  　　……


  　　在黑暗之中，修士们贴着墙角，小心翼翼的穿过一片黑暗的甬道。


  　　这个甬道大约是两亿年之前岩浆同龙族文明残留法禁冲突所形成的，十分狭小而且足够隐蔽，能够最大限度的避免与敌人战斗。


  　　——现在，大路上已经是一波接一波的改造人了。


  　　“停！”艾轻兰竖起一只胳膊，示意大家停下。现在，肉身最为强大的她成为了这里感知最为敏锐的人。在她的指示下，所有人都缩成一团，尽可能减小自身的体积。


  　　包括后面三个被切断筋腱打散法力的俘虏。这几人被第一时间狠狠按在地上。俘虏们的脖子上甚至还戴着项圈，这项圈勒紧肉里，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发声。


  　　在这个所有人都无法秦使用灵识的环境下，这样的动作就已经足够穿过许多排查了。


  　　甬道一侧的石壁之外，传来了隆隆的声音。过了半分钟，艾轻兰才示意其他人重新站起来。大家都快步向前走。


  　　所有人都沉默着，就只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呵呵呵……哈哈哈哈……师妹，怎么样？我刘某人是否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被路小茜被在背后的刘括发出如同恶鬼一般的笑声。


  　　路小茜语气淡漠：“闭嘴。”


  　　“不用，下一波人来到之前，我们至少还有一刻钟可以闲聊……”


  　　“没心情合理聊。”


  　　“聊啊，怎么不聊？说不定聊得高兴了，我又告诉你们什么猛料了。”、


  　　路小茜叹了口气：“刘师兄，希望你明白你自身的立场……”


  　　此时，距离今法修士全歼叛逆，已经过了快两日的时间。


  　　除了刘括之外，二十多个叛徒，包括刘括在内只有四人被俘虏。而在被活捉的几个叛徒之中，似乎也就只有刘括一人最无骨气——似也如他所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按理说，俘虏哪怕是本着“我若是有用，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些时日”的想法，也应该藏着一些事情。而且梅歌牧现在还占着巨大的优势，若是真个反水了，他日梅歌牧真的拿出实力，这边怕不是会被千刀万剐。


  　　但是刘括却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他在癫狂的笑中，就把一切都抖了出来。


  　　无论是梅歌牧手下改造人的能力，还是接下来地形的大致方位，又或者这种只有走过的人才能发现的甬道，他全都说了出来。


  　　“呵呵，你这人这个时候倒还真是有用多了……”项琪忍不住讥讽：“你真的不觉得难堪么？”


  　　“我想要活下去啊。”刘括艰难的笑了。他现在浑身细胞都似乎受到异种灵力的感染，陷入了相互攻伐的异常状态——这表现出来就是身体高烧不退。这位曾经的缥缈宫首座，在被剑气搅碎了半边身体之后，又烧得全身无力，已经是任人鱼肉的对象了。


  　　但是，惟独他笑的很温和：“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如果不听话一点，不有用一点，你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想要活下去。”


  　　项琪哼了一声，就连一旁的苏君宇也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你若是不来掺和这边的破事，少说还有千年寿元吧？你这人……忒贱了啊！”


  　　“你……呵呵，吾知生有夏花之绚烂，死有秋叶之静美。我这一生，惟独不愿生如夏虫……连‘冰’都不知道是什么……”


  　　项琪撇撇嘴：“我说你这人啊……病得脑子犯浑了吧？夏花夏虫，都是喻生之须臾的。”


  　　“咳咳，夏虫若是养得好，会冬眠，还是有越冬的可能的。夏花就不一样了。”刘括还专门解释了一句：“可夏虫无论养的多好，越冬几次，就无可语冰——它在冰天雪地时，必须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或者陷入黑暗之中，什么都不知道——嘿，我当生如夏花，而非生如夏虫……”


  　　“你这家伙……”


  　　“嘿嘿，真我如一，初心不易……”刘括笑了：“我此生都忘不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啊……我果然还是想要求得大道的。你说，你让我见到四十九道却不得研究……得不到好的研究机会……呵呵。”


  　　路小茜依旧轻轻摇头：‘我也说过了……你并非没有过研究的机会。你只不过没有想过在仙盟里继续研究四十九道罢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当年，水落石出


  　　刘括兀自絮絮叨叨着，众人也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行着。如果艾轻兰感觉到了远处又什么东西靠近，路小茜就会捂住这家伙的嘴。


  　　就连路小茜都没有想过阻止这家伙。实际上，辰风和艾轻兰都鉴定过了，在这种环境下，这家伙已经没有救了。绝大多数治疗手段，甚至会直接催使他体内细胞妖化。而若是不使用治疗法术的话……他那颗已经失去功能的金丹，吊不了几天性命了。


  　　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临死前的胡言乱语。


  　　对于路小茜来说，这大约就是最后的“同门情谊”了。


  　　而实际上，除了路小茜之外，甚至也没有人愿意拖着他走。不止如此，苏君宇和项琪都曾经有过“直接杀了他”的念头。


  　　原因非常简单。当初天江流域大白村血案的参与者当中，就包括了他。


  　　梅歌牧曾经在拨撩王崎怒火的时候，特地提到了这一事件，所以，路小茜也就这件事询问了刘括。而不知为何，刘括居然大方承认了。


  　　当时，他就已经投身于梅歌牧的“前身”洪天大君麾下了。而洪天大君对于天剑使的天剑有所执念，所以让他去圣帝尊的“报复行动”当中横插一足。


  　　当初项琪和李子夜一开始接受的确实是仙盟的秘密调令。但是在五位逍遥【准确的说是四位逍遥修士和一位“原逍遥修士”】一战，方圆百里皆能闻其动静，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洪天大君利用洪元神教洗脑出的暗子早就侵入了那一带的仙盟分坛，所以圣帝尊才精准的知晓了某个消息。


  　　而刚刚投入洪天大君麾下的刘括，恰好又是李子夜的朋友之一，所以就装作“路过”的样子，暂时引开李子夜——他就是真阐子曾经感知到了“路过的‘大约是’金丹期的修士”。而在那之后，他就一直运转着洪天大君赐下的收敛气息之法，没人能够感知。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家伙的讲述当中，当年的那一战，其实还有许多不一样的细节。


  　　比如说……


  　　“最开始我说‘我去求援’的时候，李子夜那家伙估计就已经生疑了吧？两个今法结丹，完全可以毫发无伤的斩落四个甚至更多的古法元婴，更是断不会有需要‘求援’的道理。所以，最后一战中，他其实还分出了相当大的精神来提防我。”刘括如此说道：“如果不是最后我心绪不宁散发出了一丝气机被李子夜察觉到，导致他分身，或许那个圣帝尊的弟子也不一定有机会自爆……”


  　　实际上，刘括“求援”的可疑举动，也是他故意露出的。这是为了给李子夜一分额外的压力，让他在最后的追击战中不至于一下子就斩杀了那个元婴期修士。而按照李子夜的性格，他不会在第一时间就断定刘括有问题，而只会暗中戒备。按照原本的计划，李子夜应该会一路追逐那个圣帝尊的弟子到达传送阵。如果李子夜没有进入传送阵追过去的打算，那么刘括就会突然发难，将李子夜撞进去。而洪天大君则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施展手段，掠走天剑，并将锅甩到圣帝尊头上。


  　　洪天大君知道，天剑虽然是制式法器，但是仙盟一向宝贝得紧，所以天剑丢失之后，他们一定会踏平灵凰岛。


  　　但不料，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在逃遁的时候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居然掳走了一个人质，导致李子夜直接放弃天剑拼命。而直到他听说“某一位仙院高材生身上带着古法至宝”的时候，才隐约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


  　　数家半仙器——就连皇极裂天道、罗浮玄清宫乃至万法门都无人知晓，但是圣帝尊本人却格外上心的东西。每一个皇极裂天道弟子，实际上都默认带着“搜寻半仙器”的任务。


  　　——而并非是真阐子推测的那样，单纯是因为罗浮玄清宫和皇极裂天道之间的恩怨。


  　　而更可笑的是，最终，刘括居然因为不忍李子夜丧命，心绪不稳，所以显露一丝气息。而这也让李子夜意识到，刘括叛变了。


  　　——刘括叛变了。自己的好友叛变了。


  　　对于李子夜这样的老好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这种情绪上的冲击，是否也就意味着，这位万法门的天才，就因此在战斗路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李子夜最后的情绪，到今天就再也没人能够知道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确认那个皇极裂天道修士已经和李子夜同归于尽之前，都是完全收缩起自己的存在，根本不敢感知外借，就连王崎破封而出这件事都没有察觉。


  　　而那个时候，刘括并没有取走天剑，而是运转起了仙人赐下的敛息法，掩盖自己的存在——这是洪天大君的指示。如果无法将锅全盘甩给圣帝尊，那洪天大君势力暴露的危险就太大了。而他没有运用灵识，纯粹使用耳力。真阐子衰弱至极的神魂也没有继续消耗精力搜索，所以他仍旧没有暴露。


  　　刘括只不过是听听李子夜的遗言，确认自己有没有暴露的危险。至于被掳走作为人质的那个练气期的小孩子，他没有在意，就只当是发发善心，顺便成全昔日朋友的善心。实际上，他甚至只等到李子夜咽气就离开了。王崎之后的诸多举动，他都没有看到。


  　　——如果他看到了，会不会觉得“此子冷静而可怕，绝不能留”呢？


  　　王崎至今都不知道，他这辈子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或许就是李子夜咽气之前的不长时间。


  　　而他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其中一半是靠敌人仁慈。


  　　另一半，或许就得感谢李子夜了。大约是意识到自己只要开口，王崎就必定会被灭口吧，所以李子夜并没有说出真相。


  　　不，或许他想说，但是意识到以自己的伤势，根本不能做什么？他是否想过应该以密文的形式给仙盟留下讯息，提防这个叛逆？

  　　可他终究没有托付出去。而他死前的心情……


  　　矛盾？震惊？犹豫？痛惜？不舍？


  　　没人知道了。


  　　而直到数年之前，刘括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慈悲放走的那个孩子，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不，实际上他也只知道当初那个孩子是“怪物”，而不知道这怪物到底妖孽到了什么地步。


  　　而至今不过十年，当初以大白村为格局博弈的多方，全部因为王崎的存在而产生了巨大的改变。为了得到“同仇敌忾之势”和“凝聚力”而策划了针对天剑使之报复行动的圣帝尊，连同他手底下的灵凰岛，已经被王崎一个人歼灭了，圣帝尊的意识甚至都被王崎彻底抹去。而洪天大君因为王崎的一个实验事故而落入冯落衣的陷阱，本体被天剑轰灭。而最后的转生体梅歌牧，则被不小心路过的王崎顺手洗成了王崎自身的黑暗人格，和洪天大君本人成为了完全不同的个体。如果不是因为梅歌牧发疯，或许刘括如今依旧潜伏在仙盟之内。


  　　——这些，刘括都不知道。


  　　造化弄人？无巧不成书？还是说，“星球”作为舞台实在是太小？


  　　而直至此时，这一桩十多年前的旧案，才算水落石出。


  　　而最初的亲历者中，又有几人能够料到今天的“故事”？

  　　至少，项琪是绝对料想不到的。在刘括讲述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大哭，并想要冲过来杀了这个废人。但苏君宇按住了她。也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达到最后的关卡之前，刘括都还“有用”。


  　　对于刘括，苏君宇只问了一个问题。


  　　“既然你一开始就定计要杀李师兄，那又为什么在最后露出恻隐之心呢？”


  　　刘括很认真的回答：“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苏君宇语气之中也有抑制不住的怒火了：“那么，你又为什么想要杀了他？”


  　　刘括眼中也出现了一点泪光：“大约是为了……道吧？四十九道才是天人大圣遗留下来的、通往真理的捷径。为了这条捷径，我做什么都愿意的。”


  　　至于他的眼泪是真诚还是虚假，同样没有人知晓。


  　　苏君宇最终只说了一句话：“不会让你死得瞑目的……在你病得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我绝对会多捅你三刀。”


  　　在那之后，再无更多的话了。而一路上，刘括似乎也真的只是在委曲求全，指点众人走向行程的下一站。


  　　角斗场。


  　　不知走了多久，艾轻兰停下，看了看宗路拓，宗路拓取出了刘括给予的地图，计算了一番，然后道：“如果这个地图没有错误的话……差不多就是这里了——哼，角斗场……”


  　　说到这个词，山河城少年的身体都微微发颤，似乎蕴含这无穷的恨意。


  　　辰风按住了他的肩膀，道：“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但是……等下还请克制一点。这个地方，可能还有危险……”


  　　“不，恐怕不会有危险了。”刘括突然笑道：“呵呵……按照我的推测，那里差不多应该是一座空城了吧？”


  第四百一十二章 角斗场


  　　对于刘括突如其来的话，路小茜没有无视。她问道：“怎么了？梅歌牧有什么想法吗？”


  　　“在梅歌牧那个家伙的想法里面，角斗场其实还是一个比较关键的部门……”刘括挣扎起身子，咳了两声，道：“而在心想事成区域里面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所以他十有八九会操控角斗场的成员往回撤……”


  　　“什么意思？”辰风走了过来，低声问道：“为什么说在那个家伙的计划里，角斗场占据了重要地位？”


  　　“很简单……你们知晓‘六道轮回界’么？”刘括笑了：“六道轮回界……其实角斗场，还有那一场‘游戏’，以及其他杀戮，都是为了六道轮回界铺路的。”


  　　路小茜追问道：“再说详细一点？”


  　　“很简单……六道轮回界，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求道之器’……”刘括笑了：“在六道轮回界覆盖的范围之内，每死亡一个人，这个个体的记忆、自我，统统都会被六道轮回界载入其中。这种‘载入’，并不是吸收‘魂魄’或者其他思维载体，而是透过某一条先天大道，直接载入那些思想的灵犀。哪怕是那个思维的载体已经彻底毁灭，这个过程都一定会被完成——除非有立于四十九道之上的东西阻碍了这一过程。”


  　　项琪听得全身发冷：“真是……恶毒的咒术。”


  　　辰风则更加关心那些被“载入”的思想：“在六道轮回界之内，那些思想会怎么样？”


  　　“会被并联……会被统一起来，虽然‘功率’上有所折损，但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就会因此而诞生……”刘括脸上浮现出狂热的笑容。尽管表情有些发虚，但这份心意却无半份虚假。他是发自内心的在赞美这个六道轮回界。


  　　“而这个思想，就是所有人的统括……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个思想去求索大道了！”


  　　路小茜皱眉：“等一等，刘师兄……”


  　　“嗯？”


  　　“你……思维还正常吗？”路小茜叹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现在的梅歌牧，他十有八九是不会带你本人进入仙路，而是将你吞噬进六道轮回界中，然后再以……这种方式带出神州？”


  　　有那么一瞬间，路小茜很希望在刘括的眼神里看到恐惧、后怕乃至悔恨。但是，刘括反而精神一振，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啊！我所求的，不就是这个么……咳！呕！”


  　　由于过于激动，他吐出一口血来，胸膛如同风箱一般剧烈起伏着。刘括笑了：“在得知‘六道轮回界’这个伟大的构思之后，我就认定了——梅歌牧确实是我要追随的人……我的理想就是这样啊……”


  　　他挣起自己仅剩的一只手，狠狠拍在自己的胸口：“我……惟愿生如夏花，死如秋叶，而不愿生如夏虫，死如秋蝉……能够汇入这样伟大的生灵……能够让我的意志进入这样伟大的整体……能够在这样伟大的思想中求索天道，是我活着所做不到的。”


  　　“师妹，我不像你这样，有着超越一个时代的天分——但是，这样的我，也可以在六道轮回界之中，借用他人的天赋，看到更多看不到的东西……”


  　　“等一等……刘括……”一个颤抖的、略显呆滞的声音从队伍的中部传来。


  　　那是一个被重重束缚的俘虏。他仿佛被什么神通击中了，眼神呆滞，语气发颤：“你所谓的‘离开’……不会都是这样的吧？”


  　　“哦？当然，必须都是这样的啊……”刘括笑了：“不然呢……”


  　　“你骗我……”俘虏突然情绪失控，咆哮着冲了过来：“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这混账！”


  　　艾轻兰毫不客气的将俘虏打昏在地，然后不屑的看了看剩下两个同样陷入恐慌中的人：“啧，看起来你们应该不会再抱什么幻想了吧？反正那边赢了你们也得死。”


  　　“死？不啊，不，不是死！”刘括大笑：“按照天人大圣的思维方式，只要人格的核心一致，那就可以算是一个个体。我们必然会保留自己的个体性的——只不过，我们将会汇入一个伟大的群体……”


  　　“混账！混账！”另一人呵斥道：“你一直都知道么？”


  　　“啊……”刘括点头：“我一直知道……”


  　　艾长元再一次压制住了诸多俘虏。而路小茜则凑近了刘括：“等一下，既然你知道这一重，那么这个事实就和你之前的话产生了矛盾——你是说……‘不想死，所以知无不言’。但是，若是你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进入六道轮回界的话，那你根本就不应该怕死——我们根本就没法阻止你进入六道轮回界。”


  　　“六道轮回界毕竟还是实证的阶段，谁也无法保证其性能稳定。”刘括笑了：“而六道轮回界，本身还在飞快的演化之中，所以，越晚进入，那保障也就越大。如果没有那一档子事的话，我应当会在梅歌牧打开仙门的时候，才会被他亲手炼入六道轮回界之中。那样才是最保险的……”


  　　项琪拔出苏君宇的佩剑：“也就是说，我现在杀了你，你也不会有怨言吧？”


  　　苏君宇拦住了项琪：“没那么简单……”


  　　“放开！”


  　　“现在杀他，不过遂了这疯子的愿。”苏君宇平静的说道：“等走出了六道轮回界覆盖的区域，我亲手将他活剐了。”


  　　六道轮回界的覆盖范围，最多也就是整个龙族古地，绝对不可能到地表。不然，梅歌牧也没必要掳走这些修士了。他只需要在外面展开袭击，就可以以更简单的方式收获到“思维”。


  　　而那样，也势必会引起仙盟以及最近几年才归来的妖族大能的注意。


  　　项琪愤怒的将剑掷回剑鞘。苏君宇则看着刘括：“嗯，看起来，至少在我们彻底灭掉六道轮回界之前，你是不用死了……”


  　　刘括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道：“而所谓的角斗场，还有其他在睡梦之中被直接杀死的修士，都是为了实证的——过度激烈的‘情绪’，会不会就此扰乱智慧？若是人心有如阴暗魔道，那是否就再无探索自然大道的可能性？其中，角斗场也是一组‘实证组’。而这里自然还有其他的实证组，让那些修士在其他极端情绪中死去，观察他们的意识是否会在进入六道轮回界之后，对六道轮回界以及其掌控者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


  　　“就为这个……”宗路拓眼睛中血丝越来越密，双眼看上去一片血红。他缓缓走过来，道：“就为这个，你们就这样大肆屠戮同道？你……”


  　　“你应该高兴啊，宗路拓。”刘括笑道：“梅歌牧特意将你们这一群人选出来，是为什么？不过是因为你们有着更为强大的天资，所以融合你们的过程必须更加小心罢了。而这个游戏……似乎也是为了调整你们的心态？还是为了其他什么目的？哦，对了，在这个环境，确实存在几桩细节方面的法术事情，我们没办法解决，借用一下你们的力量，也是理所当然的？”


  　　辰风再一次拉住宗路拓，在安抚好其他人的情绪之后，他将路小茜拉到另一边，道：“喂，路师姐，这个家伙……脑子绝对是出问题了吧？”


  　　路小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人若无一点‘感性’，那确实很容易走向‘自灭’”辰风一拳砸在岩壁之上：“他早就没有活着的想法了？心丧若死？但是这种想法似乎在他的脑子里扭曲掉了一样……他根本就是自己绝望了，不觉得自己能够听闻‘道’了，所以……没法理解，没法理解……”


  　　路小茜再次点点头。她道：“但是，他在现阶段，还有用吧？”


  　　“他给出的建议，我认为都不要全信……”辰风道：“我怀疑，在进入梅歌牧的视线之后，他就会反噬我们……不，在那之前，我们若是完全根据他给出的信息指定方针，或许就有危险……”


  　　“不管怎么说，先去角斗场看一看吧。”路小茜揉了揉额角。


  　　飘渺无定云剑造成的战果，是施术者都无法预料的。刘括活下来，完全超过了路小茜的预料。而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控制住刘括，让他吐出情报来。


  　　可有些事情……或许真不知道是知晓好，还是不去知晓好。


  　　按照刘括给出的方位，众人走出了甬道。而甬道之外，便是一片断壁残垣。这似乎是什么大型建筑的遗迹，墙壁乱七八糟的倒下来，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梅歌牧在外侧添加了许多建筑之后，就成为了“角斗场”。


  　　而也正如刘括所说，角斗场空无一人。


  　　按照刘括给出的情报，众人也找到了角斗场的禁制，这原本是梅歌牧禁止被关押者逃跑的法阵枢纽。而现在，这将化为一道仅有的屏障。


  　　这大约就是最后一次修整了。再往后，就是梅歌牧的“魔都”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修整，破茧


  　　正如刘括所说，这个地方一个人都没有。断壁残垣组成的封闭空间内，只有某种让人心痛与愤恨的浓烈血腥。


  　　在这个地方，血液会干涸，但是不会变质，血液之中的生灵源质，即使脱离了水分，都不会发生质变。但是，这种刺激大脑的腥甜气息，却实实在在的折磨着每一个人。


  　　在遗迹的最中央，三块断壁相互支撑，恰恰好组成了一个封闭的环状空间。这块空间不是十分大，但是底部却铺着厚厚的一层红色“涂料”，踩上去还会让人觉得鞋底有点黏。


  　　辰风很小心的落了下去，从地上挂取一些样本。或许因为过于混乱的灵力，这些生灵样本内蕴含的血脉信息都已经变了，但是仍旧有一定的价值。


  　　至少，如果能够出去的话，就其他人能够知道，到底有谁在这里经过了怎样非人的对待。


  　　尽管这对于死难者来说，或许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但是，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却很重要。


  　　而在断壁之上，宗路拓死死盯着下面的血泊，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跪在地上。


  　　“师妹……”


  　　他咬着下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流泪。


  　　但是却还是在哭。


  　　这些断壁格外的坚固，以他的修为，甚至无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哪怕是崩山碎岩法也一样。结丹期修士甚至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战斗，才能够将这样的墙壁打碎。因此，下面也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他也无从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战斗，可以留下这样的血迹。他很想想象，但是却又不敢想象。


  　　如果他脑海中浮现出司宫谣凌虐以及被凌虐的样子，他一定会崩溃的。


  　　而另一面，路小茜则带着刘括以及另外三个俘虏，找到了以前梅歌牧手下关押仙盟修士的地方，将四个俘虏分别封印了起来。


  　　刘括甚至还笑着表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原本就是他和另一个死在仙盟修士剑下的天灵岭修士策划来对付仙盟修士的，想不到却用在了自己身上——他似乎不觉得自己犯罪了。


  　　路小茜却很清楚，刘括智商无恙，绝不至于无法理解什么是“罪”。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路小茜都有一种冲动，想要在这位昔日的师兄身上再补一剑。


  　　可她同样清楚，自己必须克制。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欲杀刘括。无论是心善如辰风，还是随和如苏君宇，都这样，其他人更不必说了。就算同样是俘虏的另外三个人，也恨不得将这个家伙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可仅仅是因为“有用”，她也不得不留下刘括。


  　　这种矛盾的感觉，甚至让她的头都快炸了。


  　　她取出一卷手稿，看了看，希望能够转移一下注意力。


  　　不一会，艾轻兰走了过来：“呼呼，安全。”


  　　路小茜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书稿，对着艾轻兰点点头，笑了笑：“辛苦师妹了。”


  　　“小路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在这里看守么？”艾轻兰“不经意”的看了看刘括——不过她根本不会装模作样，意图还是很明显的。


  　　路小茜苦笑：“现在我都怀疑，他是但求速死所以才什么都说，口无遮拦……或者他是专为扰乱我们士气而来。”


  　　艾轻兰看着路小茜，迟疑了一下：“唔，其实……你也不一定有必要护着他哦……”


  　　“我非是护着他。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异种灵力侵蚀已身，就算出去也不可能治愈。我只不过想将他……带出去？”


  　　“带出去再杀？”艾轻兰看了十几部外的刘括，道：“有这么……必要么？”


  　　“尔蔚庄论剑，名义上虽是索家主办，但是单凭索家的人脉，有怎么可能做到天下门派云集响应？不过是诸多前辈的面子，加上归一盟缥缈宫背后运作罢了。”路小茜道：“我等……落入今天这个局面，终究是缥缈宫的责任。拿他出去，经由律法审判再赐他一死，终归是缥缈宫给出的交代。”


  　　“果然哦，你坚持‘有用’也不是全无道理”艾轻兰微微叹息：‘这样……这样说的话，小风就没法坐视不理了吧？’


  　　辰风是仙盟执律使。虽然按照大派子弟一般的人生轨迹，执律使同护安使，不过是红尘炼心阶段的一段履历，但辰风自己很珍视这个身份。


  　　路小茜正色：“当然，我并非无情之人，也绝非将门派利益放在一切之上。若是离开之后，诸多道友必亲手杀他泄愤……我也不会多做阻拦。”


  　　两人沉默了片刻，都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艾轻兰扫了扫路小茜手中的书稿，问道：“那是什么？”


  　　“嗯？这个？哦，这个啊。”路小茜叹息：“王崎道友之前留下的书稿，一共抄录了七份，我手中这是其中的半份。”


  　　讲到这里，路小茜忍不住叹息：“王崎道友确实有非凡之才——虽然这么说有点过于吹捧的感觉，可如今的他，已然是一派宗师了。”


  　　艾轻兰撇撇嘴：“那也得出的来才行……”


  　　路小茜这才意识到，王崎和艾轻兰、辰风的交情非同一般。她赞叹王崎成就的时候，或许王崎的朋友更关心的则是王崎本身。她歉意的笑了笑：“这话确实有些欠考虑了……不过，我之前也有想要写一点东西传到外面去，但是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脑子里所有的‘点子’，真的……那种，唔，他人不顾一切想要验证的价值吗？”


  　　路小茜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手稿，再一次叹息。即使她非是万法门弟子，看这手稿，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或许就如王崎所说，这一份手稿本身就跳过了若干证明的过程，只是一个方向。


  　　但是，这个“方向”到底要指向怎样的远方、又有怎样的未来？

  　　王崎眼中所看到的图景，和一般人真的有所不同吗？

  　　而这样的天才，居然有因为“心想事成”，而陷入了一个诡异的状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仙盟都没办法下去救援王崎的。心想事成的特性就是这样，知道真相之后，危险性反而成倍的增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反而有可能懵懵懂懂的闯过去。路小茜自己是想象不出办法将王崎带出来的。


  　　或许，仙盟对于这个状态的心情，就好像当年缥缈宫面对波动天君那个匣子以及匣子里生死不明的猫儿一样。不能进去，但不能不进去。


  　　艾轻兰点点头，最后道：“那你在这里注意一点……还有，好好休息吧。这或许就是最后的休息了。等修整好之后，我们就要进入‘魔都’了。”


  　　路小茜点了点头，又问道：“师妹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艾轻兰皱起眉：“收拾一下……那些混账留下来的东西吧。”


  　　由于命之炎保命能力第一流，所以艾轻兰主动担负起排查的重任。


  　　而这里最应该检查的地方，就只有……那些家伙做实证的地方。


  　　——也就是，人体改造的场所。


  　　艾轻兰甚至都不怎么有兴趣提哪里的东西。天灵岭弟子踏入道途之后，多会进行实证，其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日日都要处死实证生灵。但是，这样的他们，反而最无法理解毫无意义的施虐以及滥杀，也最为厌恶滥杀。


  　　因为知晓生命的价值，更知晓今日的人族世界背后有多少“生命”的积累。


  　　但这里不一样。这里的一切器材……不，“器材”和“刑具”的概念在这里都模煳了。这里的东西仿佛就是为了赋予人痛苦，挥之不去的血腥以及犹在回荡的惨叫依旧覆盖在那些没来得及带走的器材以及记录上，将之涂抹成地狱一样的图景。


  　　陈月玲一进入这里，精神就有些崩溃。辰风不得不用安抚精神的丹药让她入睡。


  　　而艾轻兰却不行。她必须整理那些血写的东西。


  　　为了接下来的战斗，也为了给死难者一个交代。


  　　两人点点头，暂时分开了。


  　　……


  　　此时，“心想事成区域”边境的墙壁之内，已经聚集了众多的改造人。这些鬼怪一样的东西拼命的捶打墙壁，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脆弱处”——尽管梅歌牧自己也知道，这边很难进去了，但还是忍不住一试。


  　　心想事成区域的另一边倒是可以进入，但是，修士们是从另一边过来的，一路上的敌人都被净空，仓促之间，也没有怪人能够感到。


  　　而就在这时，理应能够抵挡仙人攻击的墙壁，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所有的怪人都遵循编造的本能，放出自己最强的攻击去打这道裂缝。但是，他们的攻击似乎依旧不能对墙壁造成影响。这墙壁按照一个恒定的速度，换换打开。


  　　而一只脚，从里面踏了出来。


  　　贾维斯看着面前数以百计的敌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六道轮回【其一】


  　　黑暗之中，有一个被束缚的兽。他原本是人，现在也依稀看得到人形，甚至连那副清秀又不失刚毅的面孔都保留了下来。


  　　但是，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人”。他裸露的胸口上，畸形的器官竖起，发出桀桀怪笑。某种魔性的力量在他体内流动，随着血液运转。他知道自己的自我就要消失了，但是雀跃的心思却始终留在心间，不曾退却。


  　　他就要变得伟大，获得永恒……


  　　永恒……


  　　永恒……


  　　“居然还是这个样子么？”一个脚步停在了这个野兽面前。


  　　他抬起头，露出嗜血的眼神。但是，在触及到那个人形生物手上的戒指时候，再次低下头颅。


  　　——这个是“主人”……


  　　“真不知道梅歌牧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让这些怪物怀着喜悦的心情解体自我，用来培养所谓‘伟大的思维’。”那个“主人”嗤笑：“朝闻道，夕死可矣？真是……这方天地，真的孕育出的可怕的思潮啊——而且蠢得要死。”


  　　他并不忌惮在这个怪物面前说这些，因为他知道，就算这个怪物有智慧，能够思考，也不会在意他说的这些内容。他心中已经固化的认知，是绝对不会改变了。


  　　他就是要为“伟大的存在”献出自身。这是他的喜悦。


  　　看到这里，“主人”有些感慨。在这个宇宙，获得“力量”，其实也未必需要多大的“智慧”。对于天赋异禀的生灵来说，“吞噬”就足够了。


  　　真正的坎，就只有“长生者”和“非长生者”。或许弱小的族裔需要依靠智慧让自己变成长生者，但是成为长生者后，“智慧”的作用就没有那么大了。


  　　——至少在传统仙人的一般认知中是的。


  　　至于耕者灭者以宇宙进行的“棋局”，那自然是需要脑子，但是对于其中大部分的个体来说，“智慧”都不是必需品。


  　　只需要“相信”的心就行了。


  　　而基于精神层面的神瘟咒法，则简直就好像是理想的“人造道心”——不会变质也不会轻易劣化的东西。除了这玩意有瓦解人格的可能性之外，好像没有什么缺点。


  　　而在梅歌牧的修改之下，似乎有人连人格都不在意了。


  　　“理想的求道者……么？”他冷笑：“你知道自己无法融入那个‘伟大个体’之中的原因吗？”


  　　野兽困惑的摇头。


  　　他的智慧从来就没有损失——因为他是梅歌牧真正付出了心血的作品。或许，梅歌牧的另一个神国计划之中，这家伙还将会成为某个神灵凭依的物质之身？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主人”抖了抖自己手中的一副画像。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


  　　【愚民们，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不管你们是否接受，不管你们觉得过程是否符合预期，我都给你们带来了更充足的物质、有可能长生的未来、完整的生命、自由的思想。你们不想要也没关系，就带着对我的愤怒好好享受我赏给你们带来的美好人生吧！】


  　　过去记忆之中，最为屈辱的瞬间爆发了。


  　　这张脸出现的时候，“常理”就崩坏了。自己数千年的人生，在这张脸的主人面前就变得一文不值了。这张脸就是他沦陷地狱的开始。


  　　而将他变成现在这幅德性的人，也和这个人同源……


  　　说来奇怪，明明都愿意献出自我，让自己的自我融入更加伟大的生灵之中，但是，对于那个真正破坏他自我的“人”，他却充满了怨恨。


  　　而这一重恨意，则被全部导向了这个“根源”。


  　　“呵……呵呵……杀！”野兽咆哮：“死！死！死！杀杀杀杀杀杀杀！死！杀了他！我要他死！”


  　　剧烈的咆哮引动了极为可怕的法力，他脚下的法阵都让明亮起来，射出无数铭刻这符篆的锁链，将兽固定住。


  　　但是，“主人”却挥了挥手。链子自动解开了。然后，他将一个灵犀瓶插在“野兽”的太阳穴上：“这是‘指挥官模板路秩’，所有不入最终之阵的家伙，你都可以自由的调用。”


  　　“杀！”野兽咆哮着。


  　　“现在，那个家伙应该从仙路里出来了，去吧，去杀了他！”主人微笑：“只要杀了他，你最后的尘世怨念就会消失，自我就能彻底融入伟大个体之中！”


  　　野兽欢呼，咆哮。


  　　“记住，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会帮你的。如果无法打倒他，那就将他打入至圣神庙吧。我会帮你的……”


  　　野兽点点头，发足狂奔，离开了这里。


  　　“呵呵，不要让人失望啊，司马珏……”无名的谪仙操控傀儡的脸，挤出了一个微笑。


  　　……


  　　辰风已经迷迷煳煳醒了三次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他根本就睡不着——没法睡，睡着了就有无数混乱的思绪涌上来。


  　　他干脆睁着眼睛，看不远处忙忙碌碌的艾长元。


  　　而宗路拓和苏君宇也在不远处小憩。在离开“心想事成”区域之后，这两家伙就主要给艾长元打下手。其中，宗路拓负责测绘、绘制标准引力方向的地图等等，而苏君宇则负担起繁重的计算任务。


  　　他们在计算那个“仙路大门”。


  　　只是，很奇怪的是，艾长元现在却没有计算，只是对着一张写满了算式的纸皱眉。


  　　辰风凑了过去：“怎么了？算完了吗？算不出？”


  　　艾长元被吓了一跳。他看了看辰风，苦笑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我开始质疑了……”


  　　“质疑什么？”


  　　“梅歌牧那家伙的真正目的。”艾长元有些苦恼：“刘括不是说了吗？有些问题他解不开，所以抛给我们，希望以生存为压力，逼迫我们帮他解题，对吧？”


  　　辰风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艾长元挠头：“但是……这个‘仙门’的问题却好像完全不一样？”


  　　辰风疑惑道：“怎么了？”


  　　“我计算了好久，然后才确认了，这里确实有时空法术制造的痕迹。而这开放性的引力场，也确实表明，这里存在一个永久性的、强力的时空法术，且并非是洞天的那种。甚至那个门的位置，我都算出来了……”


  　　辰风振奋到：“那不是很好？”


  　　“但是……完全没意义啊……”艾长元皱眉：“梅歌牧要的，不是‘存在仙路大门’这个结论，或者‘仙路大门在哪’这条信息——他一开始就是知道这些信息的。我们前面的计算，也不过是在确认这个结果。而梅歌牧真正想要的却是……如何开门？”


  　　辰风点点头：“怎么了？”


  　　“实际上，就根据我现在获得的情报来看……那个‘开门’的方法根本就没可能被这样计算出来吧？”艾长元道：“那根本就是一个完全开放的……不，应该说‘民用’的法术？总之，那理应是一个所有人都能用的法术，且一直处于开放状态，而只有符合某种条件的个体才能进入。”


  　　“但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法术就不应该是‘时空门本身的性质’，而是另一种法术机制早就的。我只能计算仙路大门的存在以及位置，那个……是根本算不了了。”


  　　辰风错愕：“居然这样？”


  　　“那么……梅歌牧的想法是什么呢？”艾长元道：“对于他来说，我能够计算什么，应该属于‘常识’一类的吧……他是那种缺乏今法常识的人吗？不应该吧？他至少也是具备王崎那家伙部分认知的……所以他应该也意识得到吧？他一开始就在给我出一个‘无解’的题目……”


  　　辰风挠了挠头：“那么……梅歌牧难道已经知道了‘开门’的条件，但是不知道具体位置？”


  　　“但是‘门’覆盖的位置又够大的……”艾长元挠了挠头：“如果他已经知道了条件，那么……”


  　　这个时候，突入起来的震动打断了艾长元的思考。宗路拓突然惊醒，尖叫：“我们被包围了？”


  　　众人立刻走出房间，来到角斗场外围。


  　　此时此刻，竟有二三十头怪物围在角斗场遗迹周围！

  　　他们当中，最矮的也有三丈高，最大的竟在十丈以上。巨大的身躯，说明了它们能够储存的“力量”至少也是元婴级数的！而此时，竟有超过二十个元婴神通域覆盖在外面！

  　　角斗场的禁制起到了他的作用。甚至前一晚负责禁戒的艾轻兰脸上都没有一丝惊慌的意思。


  　　辰风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从三面同时来了敌人，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艾轻兰道：“不过，幸好全部都是元婴级数，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依托角斗场的禁制，还是可以轻松歼灭。”


  　　“但是，我怀疑这背后还有其他更高级的改造人。”


  第四百一十五章 六道轮回【其二】


  　　“但是，我怀疑这背后还有其他更高级的改造人。”艾轻兰如此说道。


  　　元婴级数的改造人，虽然看着很有智慧，能够对战，但那全赖被改造者残留的经验以及记忆。在梅歌牧编造的模块之下，所有的“尸体”都能充分调用自己生前留下的经验。他们的对话也是这样完成的。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少自主能力，更别提战术。


  　　如果没有更进一步的指令的话，这些改造人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战术变化的。他们只会完成已经交代的事情，并且根据脑海中残存的记忆应对有限的几种突发状况。


  　　而能够下达指令的，就只有梅歌牧本人，以及被他赋予“权限”的、保留有神智的改造人。


  　　艾轻兰深吸一口气：“角斗场的禁制足够坚固……这本来就是为了应对更多结丹期今法修有可能发生的暴动的，一时半会不会被攻破。就算被打破了，绝大多数元婴期改造人的身材也挤不进角斗场的建筑里。而以这里断壁的坚固程度，他们同样没办法打破。”、


  　　辰风点点头：“依托这里，确实可以很简单的就歼灭这些怪物，但是……”


  　　只有背后那个还没有出面的“高阶改造人”。


  　　经过了心想事成区域的一次补充与“换装”之后，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可以以一敌多的灭杀复数元婴。但是，面对分神期修士，他们依旧无力——也只有路小茜和艾轻兰两人能够对抗吧。


  　　这时，一个化身巨蜥的元婴期怪物狠狠拍打了禁制。地面微微颤动。朱佳梅有些紧张：“诸位师兄师姐……我觉得这个禁制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吧？”


  　　艾轻兰深吸一口气，正欲出去，路小茜从里面快步走出，道：“这种事情，还是我去比较合适。”


  　　路小茜杀伐之术远远强过艾轻兰，而且又有叵测身法和隧穿遁法，保命能力一流。她比艾轻兰更适合这样的快速歼灭任务。


  　　艾轻兰也不矫情，点点头，道：“交给你了……”


  　　“刘括那边，帮我看着一点。”路小茜笑着点点头，然后吸一口气，大喝：“诸位道友，速速进入内部，不要看外面，也不要听——最好不要用任何方式观测战局！”


  　　众人立刻后退。飘渺无定云剑真真不分敌我，任谁都不愿吃下一记绝杀剑气。路小茜一只脚踏在禁制边缘，压低身体，从剑侠中取出连鞘的长剑了，并将之压在手心。


  　　仿佛感知到了这个小小生物的敌意，数个元婴怪物发出咆哮，三道攻击如同烟花一般炸在路小茜面前的禁制屏障上，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什么东西”吸去。


  　　整个过程中，路小茜表情都未有一丝颤动。


  　　“第一击，就是你了……黑色的！”


  　　路小茜就要拔剑出鞘。


  　　突然，远处，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传来。大地微微颤动，仿佛有万兽奔踏。


  　　“还有援军？”路小茜已经，暂缓了攻势。在她的认知之中，改造人也是依靠这种原始的方式发布指令。


  　　换句话说……“指挥者”有可能也在赶过来？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是立刻斩杀身边的元婴然后迎击“指挥者”还是等待“指挥者”出现再做打算。就在这时，宗路拓突然钻了出来，对她快速说道：“情况不对！脚步声正在急速减少！”


  　　路小茜一愣。


  　　——难道说那边的改造人，其实是在被“什么不断的杀死”？

  　　——一边快速移动一边被屠戮……这是……追杀？


  　　答案下一秒就揭晓了。


  　　一个肉山一般的怪物从一个狭小的拐角挤了过来。他和王崎曾经杀死过的“混世魔王”是同类型的存在。在看到了这边的元婴级数怪物后，这个“魔王”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但他刚刚迈出第一步，一根巨大的光矛就将他钉死在地上。


  　　魔王发出了最后的怒吼。他身上的血色肉瘤齐齐炸裂，无数蕴含着冤魂的强大血箭反攻向刺死他的敌人——在他身后悬浮着的、发光的怪物。


  　　那是什么样的怪物啊！他全身都包裹在金光之中，头颅的正面以及两个侧面被三张抽象的面具护住，看不清真容，而肩膀上除了符合人体结构的手臂之外，还有两组完全一样的手臂，正是三头六臂之相。此时，这怪最下两只手正结法印，最上两只手则保持空抱的姿势，显然，这钉死“魔王”的一击，就是他所放出的！

  　　污血冤魂齐齐攻来。但是这个人形的怪物却浑然不惧，只是将神光一方，就有无数冤魂被神国同化，渡化为护法神兵。而那怪则身子一震，踏在魔王身上。


  　　【进程清理……模式切换，饿鬼道……】


  　　【基础模块载入，神术模块载入……】


  　　【饿鬼形态，启动】


  　　如同黄金锈蚀一般，那怪物身上的金光快速褪色，两对手臂也仿佛被烧蚀了一般消失不见，只留下神道铠甲下面的那个真身。


  　　路小茜忍不住惊呼出身：“那是……”


  　　“王崎！”宗路拓叫得更加夸张！


  　　那真是王崎！

  　　虽然表情冷漠，目光似乎没有焦点，但那确确实实就是王崎没错！


  　　但是，路小茜和宗路拓此时都有几分惊疑不定。


  　　有谁见过这样的王崎吗？


  　　此时，王崎仿佛进入了黑白的视线，身上竟好似没有一丝颜色，裸露的皮肤也是纯黑。而且，他现在使用的功法也不大对。


  　　那王崎先前那个金色的状态坠落一脚分外沉重，他脚下的这个魔王仿佛一块吸饱了血海绵，喷出道道血泉，甚至还未落地。而现在，所有的血都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引，奔向王崎。


  　　不只是血，空气之中的冤魂、将死的混世魔王逸散的精元乃至其他东西，都被这股吸力所吸引。厚厚的血浆顺着王崎的腿往上爬，仿佛是某种铠甲一般。混世魔王的皮肉快速的干瘪下去。


  　　更多的尖叫从拐角之后传来——那也是改造人的叫声。混世魔王的决死一击，不仅没有阻碍到王崎的攻击，反而阻碍了自己人的行动。只不过，这些改造人中，还有一部分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血雾之中冤魂稍稍散去。阻力减小之后，就冲了过来。


  　　最先冲过来的是一头身材与人族相差不大的昆虫类改造人。或许是此时此刻王崎鬼神一般的气势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竟忘了绕过这个看上去就很危险的血色怪物。被血浆包裹的修士在这个改造人通过的一瞬间突然伸出手。


  　　嘭！

  　　仿若炮击的音效之中，被血铠包裹的大手狠狠捏住这家伙的头。然后，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叫之中，这家伙的脑袋都被捏碎了！


  　　绿色的血浆只飞溅了一瞬，就投入“鬼神”的手臂。而昆虫一般硕大的身体也开始变得干瘪。这个时候，第二头怪物也冲了过来。而被血包裹的家伙就拿着手里敌人的尸骸狠狠一砸。


  　　啪！

  　　血光炸裂！

  　　血染的鬼神高高跃起，用空出的左手捏住第三头怪物的嵴椎，然后如同双持大剑一般挥舞着尸骸战斗。只不过，只要和他接触，这些改造人的精元就会被源源不断的夺走，尸骸强度急速下降，往往挥舞五六下，就会脆弱得如同炖熟的大肉一般，在撞击中四分五裂。但是，现在的这个“王崎”仿佛根本不在乎敌人一般，手上的武器没有了就随手在抓一个。在这庞大的肉山之上，不断有尸骸崩散。


  　　不止是路小茜和宗路拓，就连围攻角斗场的那些元婴期怪物都吓到了。他们停止了攻击。在目睹王崎凌虐了诸多结丹期怪人之后，他们终于认定这个家伙是“敌人”！巨大的怪物发出咆哮，向着新的目标发起了冲锋！

  　　而与此同时，“魔王”尸骸另一侧的怪物们也同时拟定了“作战方案”，一头如同剑齿虎般的四足怪物狂奔，瞬间带动强大的气浪。而他本身则比气浪更快扑到王崎面前。这一头“改造人”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的概念。他双爪往王崎肩膀上一搭，伸嘴咬向王崎头顶。若是寻常，这一下就要掀起敌人的头盖骨。


  　　但是，“王崎”的反应速度却快得可怕。他双手反扣对方双爪。只一瞬，这巨虎爪子的精元、法力就狂泻而出，原本的护身法术不攻自破。王崎双手用力一拧一顶，巨虎爪子不规则的变形的同时往上一顿，势在必得的一口居然咬空！

  　　随后，骨骼粉碎的声音才爆发开去！

  　　“鬼神”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瞬间，抬起一脚就是一踢。巨虎狂吼之中，肚皮竟被直接踢穿，丹田气海也被踢爆，一身法力竟是呼吸之间就被吸空！

  　　但与此同时，一只青色的大脚透过巨虎尸身狠狠一踢！王崎再强，也改变不了自身身体质量。而猝不及防时，也会被打飞。


  　　双脚离开魔王尸身的刹那，源源不断的精气补充就没有了。


  　　【情况变化。分析……战术改变。第二战术。】


  　　【进程清理……模式切换，畜生道……】


  第四百一十六章 六道轮回【其三】


  　　【情况变化。分析……战术改变。第二战术】


  　　【进程清理……模式切换，畜生道……】


  　　【基础模块载入，武道模块载入，神术模块载入。】


  　　【化形微调准备……准备就绪。开始……】


  　　【龙兽形态，启动】


  　　虚空之中，仿佛有龙吟传出。被打飞的王崎在空中调整提示，胸膛震动。狂吼之中，如同铠甲一般裹住本体的血雾飞散，重新露出王崎的肉身。


  　　不，王崎的肉身竟似比刚才大了一圈，即使是宽松的法袍也遮掩不住他身上方正而孔武的肌肉块。甚至就连角质层都厚了起来，形成一种类似于龙鳞的东西。


  　　这就是刚才尽情掠夺的结果。方才“饿鬼形态”吞天噬地的架势看似凶猛，但其实真正被吸收的物质却没有多少——从血中压榨出来的水分以及最易被人体吸收的生灵源质等极少数成分，仅此而已。真正的大头，还是那些生灵的元气。


  　　但是就那么一点易于吸收的“精华”，在“量”的堆积之下也极为可怕。


  　　王崎的血液浓度此刻已然爆表。如果这个浓度放在凡人身上，便是分分钟全身血栓。但王崎以法力鼓动血流的同时，还能用这些富裕的养分催动化形的神通，微调自己的肉身。让自己的肉身……


  　　更加适合龙的武学！


  　　真日道·耀！


  　　轰隆隆！

  　　王崎的拳头带起巨量的光。洪流一般的热吞噬六冲得最强的一头怪物。强大的拳力直接打穿这巨大怪物的肉身，在身体的另一侧引发出血与肉的大爆炸。


  　　借助拳力带起的反作用力，王崎完美的停顿在这一句元婴怪物的尸体旁边。之间“王崎”拧腰，转身，鞭腿，竟将这巨大的尸身当成大球横踢出去！血肉飞溅，紧随其后的四头怪物连连后退。而这时王崎却已经正面面对刚才踢飞他的那个怪物。


  　　那是一头青色的的“石头人”，全身四方，就连脑袋都是方正的。他手里拎着一根石柱，头顶生者一颗小小的数秒。在贾维斯的感知之中，这个看似无机质的家伙体内便是一个“人”。有一颗植物扎根在人体内，然后贯穿这岩石的身躯。石头代替经脉，驱动这巨大的傀儡作战。


  　　这石头人虽然看似蠢笨，而若是将他当成无智的傀儡，显然要吃亏。刚才他借助巨虎阻挡贾维斯视线的手段，便显示出他对于“战术”的理解。


  　　而此时，那青色的大脚再次举起。这次，他一定要在对手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喝！”王崎不退反隐，一拳迎上。这一拳，没有拳意，没有玄之又玄的妙处，甚至也不存在招式技巧。平平一拳，甚至任何人都能预判其轨迹。


  　　但是，快，且强！

  　　轰！王崎拳头与敌人岩石之身堪堪接触，结丹期修士霍尽全力也只能留下痕迹的岩石身躯轰然破碎。王崎的拳头上，皮肤乍裂。这一拳划出了一道直线。这直线之上的所有物质，都被蛮横的打碎！粉碎！


  　　无论是岩石、植物根系，还是内里的人，统统碎裂！

  　　而在这个瞬间，王崎再次月上，双脚在空中连环踢出七八块碎得比较大的石块飞射而出，这些石块其实在被踢中的时候就进一步粉碎。但是巨大的动能却裹挟着每一个原子，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冲击——这根本就是高能粒子炮一般的东西！


  　　在连环轰炸之中，魔王那肉山一般的尸身被火光掩盖。而王崎第三度转身，接下了，另一个敌人。


  　　那是巨蜥的尾巴。


  　　巨量的冲击几乎将王崎钉进地面。但是王崎双足一份，卸力的同时翻手抓住尾巴。他双手用力，十指直接扣进肉中。巨蜥吃痛，想要收回尾巴，但是王崎却反客为主，将巨蜥高高抡起，然后又挥起拳头，去殴打借机靠近了三头元婴巨怪！

  　　砰砰砰！

  　　完全就是一拳一个！

  　　所有吃了王崎拳头的巨怪，都在气海打爆的瞬间将内脏吐了突然，交代了性命。


  　　而在这一瞬间，更多的攻击越过了巨怪的尸体，落到了王崎身上。但是，王崎没有闪避——他甚至根本不需要闪避。鳞片化的角质层，似乎真的具有了媲美龙族的防御力。那些不过元婴级数的攻击，甚至不能在他体表留下痕迹。而王崎眼中甚至迸发出猩红的光芒。他身形一闪，就冲到了一个与人族身材相似的改造人面前，然后伸出手。


  　　撕！

  　　血泉之中，他的身影再一次消失！

  　　“好快！”宗路拓惊叹。他甚至都捕捉不到王崎的身影！


  　　路小茜眉头紧锁。王崎出现的刹那，她同样也是有些惊喜。可这个“王崎”接下来的表现，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方才这个家伙所展现的诸般神通，竟全都是前所未见的，甚至连拳脚风格都与之前的王崎大相径庭。


  　　那家伙真的是王崎吗？

  　　还是说……


  　　——心想事成？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路小茜感到胆寒。她一瞬间本能的想要掐断这个“恐惧”，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做。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未脱离过心想事成的区域，甚至和刘括的战斗都只是“心想事成”给出的幻觉……


  　　——心想事成……那种东西，真的可以战胜吗？

  　　而此时，王崎已经手撕了七八头巨怪。而新的敌人，也从那个拐角那边绕了过来。


  　　为首的改造人，是一头特殊的生灵。这一头怪物的主体，竟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她被梅歌牧改造之前，年龄或许还未满十四岁。而她的身后，有一团金色的、无定型的物质。这一团物质好像是一个灵体，但是没有灵体能够在如此严酷的灵力环境下保持形体。它或许是个寄宿者强大灵力的流体构成的物质？而这流体身躯的两侧，则各自带有一只巨大的鬼爪。虽然无论是流体之神还是女孩相貌的本体，身上都缠绕着金色光焰，但是其中属于“鬼魂”的气息却分外可见。


  　　“嘶……”宗路拓倒吸一口凉气。即使隔着禁制，他也感受得到这个怪物的与众不同——她绝对有元婴大圆满的境界，而且力量甚至要远远超过一般的元婴期大圆满。按理说，那个小女孩一样的本体多半就是这怪物的弱点，但是看着那“本体”手中所持的、与自身身高并不相合的大剑，宗路拓却不会傻到觉得那个“弱点”真的很好攻击。


  　　而这个举动，也让贾维斯第一次将注意力从“敌人”身上放开。


  　　【确认友方单位……目标变更，舍弃“歼灭效率”，追求“歼灭速度”，并与友方单位汇合】


  　　【分析……改变策略，第五战术。】


  　　【进程清理……模式切换，修罗道……】


  　　【化形微调，还原】


  　　【基础模块载入，神术模块载入，剑术模块载入、算法载入。】


  　　【虚相功法，权限获取……确认】


  　　【神武模式，启动】


  　　王崎的身体重新变化。鳞片化的角质层纷纷脱落，三头六臂造型的神道铠甲重新浮现。而这一次，贾维斯并没有展现出六臂的姿态，而是将延伸的两对手臂别在背后，结成法印。而他的手臂，则摘下了腰间的一柄法器。


  　　那是一把尺。


  　　数家仙器之一，璇玑尺。


  　　这一件仙器原本斗战本领就平平常常，被王崎请仙盟重炼为当代算器之后就更是如此。若是低境界的对决，倒还能够依靠材质保持稳定，但若是与强敌对决，反而要担心会不会崩碎。王崎没有用它直接对敌过。


  　　这一次，贾维斯也不打算用它直接对敌。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光陡然落下，落在这半仙器级别的法尺之上。于是，光在法尺之外一寸处勾勒新的轮廓，很快，长过两米的巨型剑刃便生长出来。


  　　“神降术”，原本不过是神灵将自己部分一只下降到信众之上的手段。而实际上，神道系统中不包含意识、仅仅作为“武器”的部分同样可以降下。虽然单纯的灵体不是不能作战，但是有了凭依，灵体的结构也会更加的稳固。


  　　尤其是这这种恶劣的环境下。


  　　如果不是这剑型的灵体来自超凡脱俗的“六道轮回界”，并且使用了大量先天五德之气构筑，王崎同样没法使出这样的攻击。


  　　接近三米的巨剑斜斜的压在地上，而贾维斯则微微弓起背。


  　　然后，伴随着一声炸响，华丽的扇面绽放在敌阵之中！


  　　【圣剑拔刃】


  　　这并非是来自王崎自身，而是六道轮回界之中自带的、梅歌牧虚构的剑术。强大的灵力汇聚，瞬间展开一切的绝强剑术。即使在这种环境之下，凝实至极的剑气也能延伸数十丈，达到“及远”的效果！


  　　如同耀目之虹一般的剑扇仅仅闪现了几次。但这转瞬即逝的“美丽”，却切实的葬送了绝大多数的怪物。那金色的怪物发狂了。


  　　金焰蒸腾，硕大的鬼爪横飞。这一头目前众人所见的最强改造体，向着贾维斯发动了攻击。


  第四百一十七章 六道轮回【其四】


  　　“神降术”，原本不过是神灵将自己部分一只下降到信众之上的手段。当然，这种“术”也是讲究“资质”的。作为受术者的信众若是自我意识太强，就会影响到神灵降下的力量。但能够成为强者的，大多经过重重炼心，意志必定坚韧。可若是选择弱者，过于孱弱的身躯也无法承载神灵的思维。甚至受术者功体都会影响降世神灵的发挥——这不难理解，一个用惯了长剑的人，使用大刀，总会有意思不习惯。


  　　受术者的自我意识越实力强，自我越薄弱，功体与神灵的法术越是契合，就越是适合作为神降的载体。


  　　而这种人才通常举世难寻，即使是圣婴教当年的威势，也没有几个能够施展出如此手段的人。


  　　但是，璇玑尺本就是法器，没有任何自我意识。而更妙的是，它是算器，是蕴含万法门无数成就的算器。“一法衍万法”的风格在它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延伸出来的灵体大剑，竟与顶尖法器没有任何区别！

  　　刷！刷！刷！

  　　如同孔雀开屏一般乍现的扇面几乎是呼吸之间就肢解掉了三分之二的敌人！

  　　“嗷！嗷！”


  　　金色的怪物狂啸着。她背后如同巨大鬼神的“法相”震动，辉煌璀璨得不像是阴、丧之属的灵火崩腾呼啸。元婴神通域展开，原本就不低的低温激素升高，转瞬之间就有了熔金煮铁的威能。甚至还有一个避之不及的“友军”，就因为这怪物的元婴神通域而被活活烧死！


  　　而这看似堂皇的金焰之下，却是鬼物阴毒的本质。邪祟之气悄无声息的入侵着。贾维斯甚至能够感到自己体表武神铠甲运转出现差错！


  　　只不过这神道铠甲同样是源自六道轮回界，容错率极高，些许的感染，还不至于让贾维斯失去战斗力。后天意志甚至不用刻意去防御。他只是架住剑，暂停了自己的攻势。


  　　不知应该算是法器还是算是肉身一部分的巨大鬼手高高举起，化作崩倒的大山压向地面。而贾维斯猛烈的将手中的长剑向上一拉，华丽的剑光弹开了鬼手，并借用剑势将下冲的巨力分散。地面出现裂痕。而第二只手也紧紧跟上，从正面抓想王崎。


  　　这只金色的怪物智能明显高于预计，那两只巨大的鬼爪进退之间，明显符合某种高明之际的武学。当左手被剑光击退的时候，右手便在同一时刻侵入王崎的防御圈中。右手的拳掌与灵体大剑碰撞的瞬间，左掌也立刻跟上。右、左、右，接着再是左……两只鬼爪万全不受肉身的限制，从四面八方围攻向王崎。如同高爆炸药一般的剑鸣连成一片，一般的修士甚至无法用肉眼跟上这样的攻击！


  　　“太快了……”


  　　听闻消息之后立刻跑出来的项琪惊叹道：“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艾轻兰脸色有些怪异。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纯以“力量”和“速度”战胜敌人的人，所以单纯的力量和速度，她都远远超过同阶修士。但现在，即使是她，也有些跟不上王崎的剑术！

  　　王崎本身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实力！


  　　而苏君宇也从另一个角度表达了自己的困惑：“奇怪……”


  　　项琪问道：“怎么了？”


  　　“不……不可能的……就算王崎又这样的力量和速度，他也不可能选择这样的方式作战……”苏君宇盯着激烈交战的双方，道：“王崎……现在那个家伙，好像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使用自己的力量一样。如果是王崎的话……”


  　　话音未落，战局突变！王崎竟似守久必失一般，在关键的对战之中挥空一剑！顿时，一只巨大的鬼手将他抓住，带离的地面。


  　　就算目前王崎身份扑朔迷离，众人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耀目的金色鬼火骤然爆发，穹顶之下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太阳”。


  　　而在烈焰之中，王崎巍然不动。尽管武神铠甲被飞快的消耗着，但是贾维斯却异常冷静。这一个“意外”——不，根本就不存在“意外”。这一步战术，本就在他的计算之内。而所谓的“险境”，从来就不能干扰他的“决策”。


  　　【采样结束。】


  　　【确认肉身显着强化中，出力上限上调……】


  　　【样本分析完成，剑术更新中……更新完成】


  　　然后，整个战局之中最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地面之上，穹顶之下，花开了。


  　　举起王崎的那一只鬼手本欲化作金色鬼火烧尽这个敌人。但是，一朵剑光组成的华丽之花以鬼手为中心骤然绽放。雍容有如牡丹的剑花吹熄了鬼火。而鬼手则直接殉爆，碎片朝着四面飞出。


  　　贾维斯的状况说不上太好。武神铠甲被极大的消耗了，光芒有些暗淡。但是，贾维斯却掉转剑首，往下一指。


  　　“牡丹”花瓣飞散，如同花火一般的华丽剑光从金色鬼神的头顶一路向下，绚烂的剑路好似无数从“鬼神”身上爆开的花火。另一只法器一般的鬼手被王崎直接斩断，而金色巨物的形体也被打散。


  　　但是“本体”——那个好似小女孩的怪物却悄然松了口气。她毫发无伤。在这样激烈的对抗之中，她用手中的金色巨剑当初了从天上扫来的剑光，本身只不过被砸飞了数十米。


  　　只是，改造人那平直的、线性的思维却使得她来不及意识到异常危险的另一点。


  　　这个地方是方才敌人站着的地方。


  　　大地震动，五根石刺刺出，如同等待多时的恶魔骤然握紧了手臂——不，是大地本身就化为了“手掌”！无数的禁制在手掌之上显现，引导灵力的流转，俨然有法器的功能！

  　　“修罗道·神武模式”的“武”，并非是“武学”，“武道”，而是“武器”。所谓“修罗”，便是有神佛的福报，但是却耽于“外物”，沉溺于“魔道”，具有对外物的“贪念执着”而产生的强大争斗心。而修罗道·神武模式的真谛，便是“对外物的利用”。


  　　从武器，到法器，再到可以利用的自然要素。


  　　而在刚才踩在地上与这怪物斗剑的瞬间，贾维斯就已经通过点化法术，让自己脚下的岩石妖化，并以虚相修法束缚其行动！这和之前王崎点化石龙攻击攻击敌人的手段如出一辙，但是巧妙之处，却又胜过当初何止百倍！

  　　在被束缚的一瞬间，女童模样的怪物本体就挣扎着想要脱离。但是，这个本体确实稍弱，而担负起战斗重任的金色鬼物则在刚才就被贾维斯彻底斩灭。短时间内，她根本没法脱离！

  　　而还未落地的贾维斯则轻轻抛出了手中的长剑。长剑在空中旋转，化为一道耀目的光轮。瞬间，金光迸发，某种更加强烈的剑气裹住了这剑器化成的光轮。


  　　“天剑剑气！”路小茜只觉得毛骨悚然。只有使用过天剑，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可怕。原本这个陌生的“王崎”就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够应对的范围。这样的家伙又掌握了天剑……


  　　这个时候，耀目的剑轮已经将鬼怪的本体消灭殆尽。而修罗化身的王崎也轻易的斩杀了剩下的改造人。在最后一个怪物断气之后，贾维斯散去了神武铠甲，露出那属于王崎的面庞。


  　　【战斗中止，进程结束。】


  　　为了表示自己毫无敌意，他将悬挂在腰间的璇玑尺和承天印收起，散去了所有威势，然后走到角斗场外围，张开双臂，道：“诸位，请让我进去，王崎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


  　　禁制之内，艾轻兰迟疑的问道：“王师弟吗？你已经逃出来了？”


  　　“不，现在说话的主体并不是王崎，而是我——我是贾维斯，王崎先生随身携带的后天意志。”


  　　修士们内部出现了小小的骚动。王崎持有后天意志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却很难让人相信。而且……


  　　在之前，梅歌牧曾经说过一句话。


  　　王崎身上的那个“贾维斯”，本质上和他梅歌牧没有任何区别。


  　　王崎的法术不是完美无缺的，不然也不会出现梅歌牧这样的个体。而既然已经出现了一个梅歌牧，焉知不会出现第二个？


  　　思考片刻之后，苏君宇道：“贾维斯？你认识我，对吧？”


  　　“是的，苏君宇先生，先生的好友。”


  　　“我记得，我对你也是有一定的权限的？”


  　　“是的，苏先生。”


  　　“那个权限还有效吗？”


  　　“当然有效，苏先生。”


  　　苏君宇稍稍松了口气。贾维斯还承认这个，就说明他有可能还在王崎的控制之内。他询问后天意志：“那么，你能否告知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是你在操控这个肉身？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们很难相信你。”


  　　贾维斯思考了片刻，权衡利弊，最终做出决策。


  　　“在于暂定名‘心想老哥’的意志作战的过程中，先生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命令我将他杀死，由不会触动心想事成机制的我取代他离开心想事成区域。”


  第四百一十八章 抉择【其一】


  　　辰风坐在“王崎”……准确的说，是坐在贾维斯面前，有些不知所措。贾维斯似乎没有为面部肌肉编织控制模块，所以一直没什么表情，面部肌肉也很松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辰风就越是觉得可怕。


  　　“咳咳，老贾……贾维斯？怎么称呼你比较合适？”


  　　“任意，‘老贾’和‘贾维斯’都登记在我的数据库中了。您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来，辰先生。”贾维斯点点头，示意辰风随意。


  　　大约是从没见过王崎的这张脸上摆出这么客气的表情过，辰风有些不适应。他道：“嗯，贾维斯，你能够再对我复述一遍王崎在那里面的……经历吗？那部分有些匪夷所思……”


  　　“您刚才应该听过了，而且听过不止一遍。”贾维斯问道：“是我的叙述有问题吗？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贾维斯似乎是认为自己的自然语言理解出现了问题。毕竟，王崎只完成了“机械语言”、“汇编语言”、“高级语言”这三个层次的理论，比“高级语言”更上一层的“自然语言”，贾维斯似乎也知道自己在组织自然语言中或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


  　　“不……不，倒不是这么……”辰风挠了挠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个顶着王崎躯壳的家伙不具备人族所拥有的知性，而是另一种理性。这交流起来反而多有不便。


  　　“你能够理解吧？就是我们这样的生灵啊，通常都会具备一种毛病——当看到的事实违反我们的直觉时，我们都会下意识的怀疑自己看错了或者其他怎么了。”辰风勉强才找到了一个新的解释。


  　　“可以理解。”贾维斯点点头：“这是常有的事情。我作为备忘录的功能，就是为此而设的。”


  　　辰风也点点头。王崎是一个自恋到极点同时又极度不相信自己的人。“质疑自身的直觉”对于王崎来说反而是日常了。他道：“既然这样，那就好说了。我的意思是……你离开心想事成区域的过程，太过匪夷所思了，我们想要再……再听一遍。”


  　　方才，贾维斯在禁制之外就说明了自己的经历。除开部分说出来对现状不会有帮助、且王崎还不好把握要不要和盘托出的部分，贾维斯将能说的都说了。对于这种玄幻一般的故事，众修士都表示了一定的怀疑。但是，从逻辑上，他们也确实不能挑出任何毛病来。


  　　至少，谁也想不到，王崎居然制造出一种“不得不害怕心想事成消失”的局面来让心想事成意识真正消失。


  　　贾维斯点点头，道：“是‘突破围墙封锁’的办法吗？”


  　　辰风点点头。


  　　贾维斯突破围墙的过程，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王崎以及现在的贾维斯的诸多手段中，攻击力最强的依旧是天剑。而路小茜同样是天剑使。路小茜的天剑无法在墙壁上留下一丝痕迹，那么按理来说，贾维斯也一样无法打破那墙壁。


  　　对此，贾维斯说道：“我定义了自身的恐惧。”


  　　简单来说，贾维斯利用王崎的脑回路，建立了一个数据库。只要这个数据库里预先输入的情景发生，王崎的大脑就会接受一连串的刺激，心跳加速，肾上腺素分泌等等等等。而贾维斯的决策层则会限制自身运算速度，并提升“稳妥方案”的选择权重，并随着时间推移逐步提升“最激进方案”的选择权重。


  　　简单来说，贾维斯这个不会恐惧的后天意志，利用王崎的大脑，定义了自身的“恐惧”。


  　　而他设置了唯一一个情境。


  　　——理论上无法打破的墙壁被打破了。


  　　然后，墙壁就真的裂开了一条缝隙。


  　　至于后面的部分，就很简单了。那些怪人似乎收到了追加指令，当确认到“任务失败”的时候就会自动撤退——似乎有什么将另一目标设置成了在第一个任务失败之后的最高指令。


  　　而贾维斯此时执行的指令则是“寻找安全的地方，复活王崎”。在判断“只有歼灭附近怪物，才能营造安全环境”以及“王崎的肉身需要营养补充”的时候，贾维斯就毫不犹豫的交替使用修罗道·神武模式和饿鬼道·饿鬼模式，猎杀并吞食改造生物。


  　　辰风沉默不语。


  　　贾维斯问道：“有问题吗？”


  　　“不……我只是感觉……”辰风看着贾维斯，犹豫了一下，直接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像是胡扯一样。”


  　　贾维斯依旧平静：“理论上，我没有虚构事件的功能，也没有对你撒谎的权限，辰先生。”


  　　“不……只是……”辰风盯着贾维斯：“按照你的说法，心想事成意识和你都不会被心想事成识别，无法成为‘心想事成’这个法术的目标，对吧？”


  　　贾维斯点点头：“是的。”


  　　“这是基于天人大圣的喜好或者伦理观念吗？”


  　　贾维斯点点头：“根据先生的猜测，恐怕是的。”


  　　天人大圣的伦理观念确实很奇怪。他们认定自身与一般的生灵不在一个层次上，但是又热爱除了天妒种以外所有的生灵，甚至尊重一般个体的个性，乃至于鼓励外道的存在。而另一方面……他们似乎对于某些“人造物”非常苛刻。


  　　创世时期他们制造的造物工具、被王崎称作“类星龙”的类星体装置，就在四十九道确定之时被燃烧殆尽，完全没有被珍视的感觉；而作为天人大圣嘉奖眷属的“冠冕”——“心想事成”，其诞生的意识也不被“心想事成”自身识别；贾维斯同样不会被心想事成识别。


  　　第二点尤为谜。心想老哥自称，当王崎在他体内的时候，王崎的意识就是他的子集。换句话说，王崎的一切意识，他都有可能具备。那么，说他不具备主观上的爱憎、能动、自我就说不过去。如果心想老哥不具备“自我”，那么人族以及和人族同等的龙族等血肉种就同样不具备“自我”。


  　　——难道是单纯的AI无人权主义？

  　　贾维斯低下头，眼睛中灵光闪烁。片刻之后，他抬起头，说道：“有以下几个可能性。第一，天妒种拥有分布式、去中心化的思维结构，天人大圣的造物，暂定名为‘类星龙’的单位，以及心想事成意识，同样属于这种去中心化的结构；第二，心想事成是特例，是‘心想事成’这个法术独有的约束，而不是四十九道本身针对后天意志的限制；第三，真正感到恐惧的并非是我的主观意识，而是‘王崎’……”


  　　“王崎怎么恐惧……”辰风惊呼，而一句话还未说完，他就意识到了贾维斯所表达的意思：“你是说，‘恐惧’这种主观上的情绪属于王崎的这具肉身？”


  　　贾维斯点点头：“心跳，呼吸，特定部分神经元的刺激，神经递质的释放，内激素的分泌，以及其他体感——这些能够囊括‘害怕’这件事吗？”


  　　辰风摇了摇头：“恐怕不可能。你的那种‘恐惧’，是人在面对危险情况的应激反应，而人的恐惧，应该还有‘在想到某件事的时候感到压抑或不快’。”


  　　贾维斯思考了片刻：“那么，什么是‘压抑’呢？请给出定义，辰先生。”


  　　“将某种欲求或痛苦压制到潜意识的过程。”辰风给出了精准的定义。


  　　贾维斯摇头：“我没有潜意识的说法。我只能知晓什么是后台运行。所以我就无法恐惧吗？”


  　　辰风点点头：“恐怕……是的？”


  　　“不，不对，‘面对危险的应激反应’应该也是恐惧的一种。”贾维斯道：“而且，你们人类运转观想法的时候，同样可以控制住自己所有的欲念，斩断自己被放逐于意识之外的心魔——请原谅我不大理解自然语言中的修辞手法，但我认为，这个描述，应该就是释放潜意识中压抑的负面思想吧？”


  　　辰风点点头：“你很聪明……”


  　　“那么，你们人族同样存在‘不会恐惧’的时候。”贾维斯道：“这一点上，我们应该是对等的。”


  　　辰风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我们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


  　　“辰先生，我不认为‘与生俱来’、‘后天修得’以及‘被设定’在这个层面上有什么冲突。”贾维斯道：“我拙劣的自然语言编织能力或许无法很好的传达意思，但我想说——一个事物，它看起来像鸭子，闻起来像鸭子，吃起来像鸭子，血脉灵犀和‘鸭子’这一物种一模一样，那么，它除了是鸭子之外，还能是什么呢？在那一瞬间，我无疑是感到恐惧了。”


  　　辰风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了。那么，我能够再追加一个细节问题吗？”


  　　贾维斯点点头：“请随意。”


  　　“那个墙壁，到底是什么时候打开的？你建立好数据库的一瞬间吗？”


  　　贾维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区域时间流速是否正常。不过，根据记录，我在建立数据库并设置了‘恐惧’之后三个时辰，墙壁才打开的。”


  　　辰风呼吸一窒，点了点头。


  第四百一十九章 抉择【其二】


  　　“你们到底在考虑什么？”项琪霍然站起来，呵斥道：“贾维斯都提出了‘复活王崎’，你们还要怀疑什么吗？”


  　　辰风默然不语，用双手抵住自己的下颚，低着头思考着什么。


  　　而苏君宇则叹道：“这件事，如果不彻底搞清楚的话，谁也没办法放心吧？”


  　　此时，修士们争论的话题，便是“到底应不应该相信贾维斯”。


  　　在与贾维斯交谈之后，辰风尝试着对贾维斯下达了“延缓王崎复活”的指令。在确认贾维斯接受了这个指令之后，他回到了这边。


  　　而项琪就不理解这件事。


  　　“放心？放什么心？如果贾维斯有意的话，凭借天剑一击，他就能够将我们都灭掉吧？”项琪大声道：“他如果对我们怀有恶意的话，我们根本活不到现在吧？”


  　　“可是，如果他对我们动用天剑一击，那么路小茜就能够运用天剑拉他同归于尽！”苏君宇道：“万一他之前的表现，都只不过是碍于这一点做出的欺骗呢？万一他的目的就是潜入我们之中，出其不意的除掉路小茜呢？或者，他还怀有其他的目的……”


  　　项琪不明白：“什么目的？”


  　　“梅歌牧。”另一边的艾长元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的关键：“梅歌牧曾经说过，贾维斯和他本质上都是王崎的复制体。而根据辰风之前分析，梅歌牧是被错误的感性驾驭了理性的‘王崎’，那么，按照之前的说法，贾维斯应该就是‘毫无感性的王崎’……大概？”


  　　“梅歌牧无疑是个疯子，那么贾维斯呢？万一他比梅歌牧更疯的话……”


  　　艾长元摊了摊手：“我们无法预判贾维斯的行动——哪怕我们要求他对我们开放源代码，他也未必会真的开放……”


  　　“不，按照条例，贾维斯的源代码是其‘原身’王崎的私有之物，我们就算问，他也不会说的——除非经过了王崎的允许。”辰风终于补充了一点。他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问题，思维就没有放在争论上过。


  　　苏君宇叹息：“如果以贾维斯绝对不会撒谎为前提……我们当然能够认定，王师弟以自身的死亡为代价击败了心想事成。但是，这是真的吗？他毕竟是从心想事成里面出现的个体……他到底是不是王崎或者贾维斯。


  　　“还真不好说。”


  　　项琪终于皱眉：“那么他欺骗我们，总得有个目的吧？”


  　　“潜入仙盟？”苏君宇挑挑眉毛：“还记得那个唤作《银翼刺客》的蜃戏吗？”


  　　项琪赶紧点头。几年前，《银翼刺客》作为为数不多的“下里巴人”向蜃戏，在修士们当中还是引领过风潮的。而曲折剧情之中包含的思考，以及暗藏的某种“算学思想”，都在仙道之中培养了大批的拥趸。


  　　苏君宇苦笑：“还记得吧……这个本就是王崎师弟为了传递‘自我指涉’的概念、让大家思考不完备之理所虚构的故事。但是……他为什么要虚构一个‘机关人反攻人类’的故事呢？”


  　　项琪眨眨眼：“为什么？”


  　　“恐怕……”爱从长远摇了摇头：“恐怕王崎心中隐隐恐惧那种预想的情形吧？”


  　　而按照“心想事成”的规矩，“恐惧之物则会化为现实”，但是心想事成无法干涉自己范围之外的物质。如果王崎心中存在了“机关人代替人族”的恐惧，那么这个恐惧会以什么方式实现？

  　　如果……这个“贾维斯”就是被心想事成所具现的、王崎的恐惧呢？

  　　项琪惊呼：“这……这不可能吧？”


  　　“如果能够完全模仿人的机关人存在的话……”苏君宇刚刚说完半句话，辰风就站了起来：“就是这个啊！”


  　　苏君宇一惊：“你想到什么了？”


  　　“和人完全一样，只有‘机关人’才能分辨出的‘机关人’……”辰风站了起来：“贾维斯跟我说过一个比喻——一个事物，它看起来像鸭子，闻起来像鸭子，吃起来像鸭子，血脉灵犀和‘鸭子’这一物种一模一样，那么，它除了是鸭子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另外几人面面相觑：“唔……确实，它应该就是鸭子。”


  　　“如果那个故事里的机关人，在物理上和人不存在任何差异，只能通过一套逻辑的方法，由机关人分辨出来，那么，对于人来说，这种‘机关人’，是否可以算作是‘怀有某种极端思想的人’？”


  　　苏君宇笑了：“可故事的前提就是他必须是‘机关人’。”


  　　“换句话说，这个‘机关人’，其实是王崎这个‘创造者’根据剧情需要做出的设定，对吧？”辰风道：“那么，根据王崎的本意，那个故事有可能发生吗？”


  　　“什么意思？”苏君宇皱眉：“机关人、后天意志超越人族，本就不是什么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不不不，我是说，‘只有某一套问题才能甄别机关人’的设定。”辰风问道：“这个故事的核心，有可能存在吗？”


  　　“所谓‘号称绝对能够分辨一切傀儡人’的那一个问题集？那只是一个号称而已。”苏君宇耐心的解释道：“另外一个掌握了问题集的机关人，绝对不会被故事当中的傀儡审官判断出来，所以那个‘号称’之中的‘绝对可以’其实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不过……‘号称’，你懂的，对吧？”


  　　这个问题，本就是在说明，即使是“创造者”，也无法越过逻辑，决定“所有命题都可以判定”这个命题究竟能不能判定。


  　　哥德尔不完备定律的绝对性。


  　　辰风说道：“所以，只要一个学会了那套问题的机关人，就可以完美的隐藏自己，化作人族。而那个时候，他看上去是人族，言行上无疑是人族，物质层面上也是人族——无疑是这样。‘不存在甄别法术，只能靠着一套问题甄别’就说明他们和人族有着完全一致的肉身。换句话说，故事外的我们可以抛开王崎设定的视角，认定他们为‘人’。”


  　　项琪有些不耐烦了：“所以说！你到底在思考什么？”


  　　苏君宇也道：“辰师弟，你自己求道的思考，还是稍后再继续进行……”


  　　“不！不！”辰风道：“我在说另一件严肃的事情！”


  　　“嗯？”


  　　“如果将‘预设立场之人’，从‘故事的作者’替换为‘可观测宇宙的塑造者’——也就是天人大圣的话，那么天人大圣的预设立场，是否能够如设定一般，成为我们‘约定俗成’的立场？”


  　　项琪有些抓狂：“你到底要说什么？好好说话啊！这和我们讨论的事情有关系吗？”


  　　辰风道：“现在，贾维斯有人的肉身，看上去也是个人，只要我们不说的话……不，在所有不认识王崎的人眼中，恐怕他真的就是个人了吧？尤其是他还具备王崎的记忆……”


  　　苏君宇面色一变：“如果他还具有师弟的立场、性情、志趣……”


  　　项琪提高声音：“你们在说什么？贾维斯根本就不是王崎！它不可能是王崎！”


  　　艾长元则思考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以此为前提，思考贾维斯的行动？”


  　　辰风摇了摇头，右手扶额：“我脑子也有一点乱……对不住，我想说的是……哦，艾兄说的也没错，以此为前提思考贾维斯的行动……但是，不……”


  　　辰风抬起头，道：“现在的贾维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而四十九道的原则又是什么？然后，心想事成区域里又发生了什么——这是最重要的。发生了什么。”


  　　如果贾维斯没有撒谎的话，心想事成在最后一刻识别的贾维斯了——换言之，贾维斯获得了“恐惧”。可如果按照贾维斯的那个说法，那么他完全可以依靠操控自己的“恐惧”，从失去了意识的心想事成法度那里获得源源不断的好处，就像王崎利用心魔大咒做到的那样。


  　　但是，贾维斯却直接离开了——这根本不符合王崎一贯的风格。


  　　实际上，依靠这个手段，也完全可以将利益最大化。而这也符合王崎的利益。


  　　但是贾维斯没有。


  　　而且……


  　　为什么是贾维斯完成这套机制超过三个时辰后，心想事成才完成了对贾维斯的识别？


  　　而它之前针对修士们恐惧心的解读与造物，完全就是实时的。


  　　——难道说，这是某种超过因果律的效应？贾维斯日后必然会成为具有完整自我的个体，所以心想事成提前对它进行反馈了？


  　　还是说……


  　　天人大圣心目中的某一重“质变”，其实是在那三个时辰里发生的？

  　　而在获得了“反馈”之后，贾维斯是否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才离开了心想事成区？


  　　“心想事成定义的‘恐惧’，绝对不是单纯‘决策上必须避免的事件’，不然的话，我们在心想事成区里就必然是步步走步步错，不可能达成任何事情。”


  　　“而感性上的恐惧，实际上又是来自于肉身……肉身……”


  　　辰风豁然站了起来：“我明白了！”


  　　少年转身就跑。


  第四百二十章 抉择【其三】


  　　实际上，所有人的思维都陷入了一个误区。


  　　根据贾维斯带来的消息，即使在两亿年前，也从没有生灵真正理解过天人大圣的思维。但是，这并不代表天人大圣的思维对于凡俗生灵来说完全不可解。至少，天人大圣也做出过符合凡人理解的举动。他们也有明显的爱憎，有立场的分别。


  　　而天人大圣的好恶，天人大圣在某些方面的伦理道德，实际上依旧流传着。甚至今日的宇宙，都是在天人大圣们的部分伦常之上才成立的。


  　　甚至辰风敢说，天人大圣在某些方面的伦理，和今日的人族非常相似。


  　　或者说，人族和当年的天人大圣，在某些方面惊人的一致。


  　　而其根本原因，就是魔帝当初绕过龙皇封印，从大日疆域边缘传入人族的那元婴法。


  　　这并不是说元婴法本身有什么后门、后手，能够让修行者产生某种认知。而是，这样的伟大构架本身丢入一个族群那种，那么这个族群长期发展下来，技术就会围绕“元婴法”发展，而文明的“上层建筑”也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辰风快速奔跑，神色复杂。


  　　焦急？惶恐？不知所措？如释重负？


  　　种种复杂，种种异样。


  　　辰风瞬间穿过了一条过道，冲到了刚才与贾维斯对话的房间里面。


  　　空无一人。


  　　“离开了？”


  　　辰风有些诧异。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他深呼吸两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这个时候，苏君宇也追了过来：“怎么了？你到底知道什么了？为什么突然跑了过来？”


  　　辰风深吸一口气：“苏师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贾维斯在进入这个角斗场之后，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周围环境吧？”


  　　苏君宇皱眉，思考了片刻：“好像是……我记得看他的时候，他一般都是在看壁画。”


  　　“而且他一直都处在自由移动的过程当中？对吧？除非我们给它下达指令，让它暂时等在某一个地方……”辰风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


  　　苏君宇道：“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这个事情的诸多不和谐之处……我大多明白了。”辰风冷静的说道。


  　　苏君宇捏了捏自己下巴：“什么意思？有哪里不对？”


  　　“如果贾维斯的最优先指令，真的如他所说，是复活王崎这一个个体的话，他就根本不应该往这边走，而是应该往回走，从另一边退出去。”


  　　苏君宇道：“那边不是还有那劳什子‘狱火机’……”


  　　“当初王崎就能轻松在狱火机之下走过数招，能有多强？分神期？合体期？按照贾维斯的强度，那家伙又能挡几剑？”辰风叹道：“而往回走，越过了心想事成区域，进入下一个裂缝之后，就能到达两个板块交界处的龙族建筑之中。由于那一堵墙还在，这边高阶的敌人过不去，而那边的敌人又都被我们肃清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贾维斯大可以在那边慢慢的将王崎复活，根本就不用受到任何干扰……”


  　　苏君宇瞪大了眼睛：“我……等等……好像还真是这样？”


  　　沉默片刻之后，万法门弟子勃然大怒：“贾维斯……也背叛了？”


  　　“未必……不过他的选择，从这里还是就很奇怪了。既不是最优的选择，也不是……不好说……”他摇了摇头：“我们还是要找到贾维斯，当面询问他……”


  　　苏君宇脸色阴沉的点点头：“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反骨……贾维斯。”


  　　两人接着沿着通道寻找。而辰风也想苏君宇解释了他在刚才想到的事情。


  　　“贾维斯已经具有完整的意志了——非是那种被预设的算法所束缚的后天意志，更不是完全理性的进行决策的理性生灵，而是具备感性、混沌性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真正……‘人’！”辰风低声说道。


  　　苏君宇皱眉：“人……一般后天意志与人的界限在哪里？”


  　　辰风摇头：“不知道……但是，在我们一般的‘人族’眼中，贾维斯看起来是个人了——他的言行和判断和人不会有太大差异，而且他也具有货真价实的人族肉身。那么，他必定就是一个人了。”


  　　苏君宇嗤笑：“人？他那个样子，后天意志的味道太重了。”


  　　“那是因为你认识王崎，也知道后天意志贾维斯的存在！”辰风说道：“如果你从未见过王崎，也不是道有‘贾维斯’这样一个后天意志，那么……”


  　　苏君宇脸色变了。


  　　一个事物，它看起来像鸭子，闻起来像鸭子，吃起来像鸭子，血脉灵犀和‘鸭子’这一物种一模一样，那么，它除了是鸭子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可是……你是怎么判断，他已经是人了？”苏君宇问道：“到底怎么甄别？”


  　　“我不知道……”辰风摇了摇头：“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甄别后天意志和人，所谓的‘图灵测验’，也不过是依靠凡人的感觉而已。但这一点伤，天人大圣恐怕也是依靠某种‘感觉’吧？——因为，《银翼刺客》的故事已经说过了，能够绝对的甄别‘先天意志’与‘后天意志’的、基于逻辑的方法，其实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即使存在，也只有可能是‘甄别不知道这个方法的后天意志’。而后天意志只要知道了那个‘方法’，就能够变成等价于先天意志的存在。”


  　　这句话有点绕。辰风一口气说完之后，等待了片刻，才继续道：“天人大圣不过是仗着‘创作者’以及‘先行者’的便利，预设了立场。而我们作为元婴法的接受者，就自动带入了这个‘立场’。对于我们来说，贾维斯就肯定是个‘人’了！”


  　　苏君宇如遭雷殛。半晌，他惊到：“有一个梅歌牧就足够了吧……”


  　　“未必……所以必须要确认一下……”


  　　辰风低着头，继续寻找着。他心中还有其他的思绪。


  　　天人大圣究竟看重什么呢？到底是什么，成为了越过“非人”和“人”这一界限的要素？

  　　他心中有一个非常可笑的猜测。


  　　贾维斯不过是利用王崎的大脑，在肉身之中模拟出了“恐惧”这种情绪，然后再将这种情绪纳入了他的决策过程当中。


  　　难道说……仅仅是一个所谓的“感性纳入决策”，就是人和非人的差异？

  　　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太过扯淡了！太过……


  　　但按照贾维斯的叙述，这个荒诞的猜想，就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想，也是最应该验证的的说法。


  　　当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摒弃的时候，剩下的真相不管有多么荒诞，都只能去相信，并理解。


  　　可是，若是接受了这个结论，那么更荒诞的事实也就显现出来了。


  　　提供“恐惧”这种情绪的，是王崎的“肉身”。


  　　实际上，提供这“恐惧”的，也就是王崎的肉身——一个凡俗的肉身，“恐惧”这种非理性的情绪，也正是人所需要去战胜的。


  　　但是……天人大圣判定一个物种到底是不是“知性生灵”的标准，却是“感性”？

  　　而且，贾维斯这种拙劣到极点的模仿，也能算进去？


  　　“不，未必是拙劣到极点的模仿……”苏君宇也冷静了下来，道：“三个时辰……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中，是否发生了什么其他的转变，又或者更早的时候，心想事成意志……更早的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不妙。


  　　王崎既然虚构得出《银翼杀手》这种背景，就意味着他未必对“后天造物反攻人族”没有一丝恐惧。而梅歌牧的事情，也足够警醒他了。


  　　当然，这都不足以成为真正的“恐惧”——至少未必会触动“心想事成”的机制。


  　　但是，在某一个时间段，心想事成是有意志的。若是他曲解了这个“恐惧”……


  　　这个时候，朱佳梅和两人擦肩而过。辰风急忙停下来，问道：“朱师妹，你有没有见过王……贾维斯？”


  　　朱佳梅点了点头：“你们要找他吗？啊，他顺着这条路下去，说是看看壁画去了。”


  　　苏君宇惊呼出声：“顺着这条路？”


  　　他话也没说，就冲了出去。


  　　辰风则点点头，对朱佳梅道了声“你自己小心”，也跟了上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朱佳梅在原地。没走几步，辰风就取出了腰间原始的传讯法器，轻轻摇动，传讯路小茜。


  　　“小心贾维斯，危险。”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梅歌牧关押修士们的地方——也是现在路小茜囚禁俘虏的地方。换句话说，这边只要走到头，就可以见到路小茜。


  　　贾维斯往那边走了？为什么？

  　　——难倒他真的要除掉这里唯一对他有威胁的路小茜？

  　　——不，你不是这样的吧……贾维斯？


  　　……


  　　路小茜看着手环上轻轻跳动的铃铛，解读出了信号。


  　　“小心贾维斯……危险？”


  　　路小茜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对面，手按在剑上：“那个，你也看到了吧……有什么说的吗？”


  　　因为过于仓促，辰风用的是仙盟常用明码。而很不巧，王崎现在就是“密码”这一领域的权威之一。有王崎全部学识的贾维斯，不至于不懂。


  　　“我只是想要看完这一段壁画而已。”“王崎”的语气也很无奈的：“你看，我根本就没有进囚室的意思，刚才也是您主动问我问题的，路女士。”


  第四百二十一章 抉择【其四】


  　　看着路小茜以手按剑的样子，贾维斯不得不后退两步，张开双臂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真是令人遗憾的误会啊，路女士……”


  　　路小茜看着“王崎”的脸，思考了片刻，道：“你真的是循着这一段壁画过来的吗？”


  　　贾维斯点点头：“是的，无疑是这样。”


  　　“为什么？因为王崎的指令吗？这‘壁画’之中，有什么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吗？抑或者存在我们不知道的重要信息？”


  　　贾维斯的目光，落在两亿年前的黑色线条上。即使过了两亿年，这些颜色也不曾风化。


  　　贾维斯叹息：“这并不是先生的指令，壁画背后的信息，对我们的现状也毫无用处。这只不过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一点……”


  　　到这里，贾维斯似乎卡壳了。他那碾压高阶修士的计算能力，似乎也无法组织出适当的自然语言表述自己的意思。他叹息：“这只是为了我个人的好奇心以及某种复杂情绪……”


  　　“好奇……复杂情绪……”路小茜心脏猛向下沉：“这说明……你已经具备完整的感性认知了？”


  　　“我从未试图否认或者隐藏这一点。”贾维斯很诚恳的说道。


  　　路小茜按在剑上的手微微颤动，但终究是没有动手：“那么，这个壁画……到底是……”


  　　“一段历史。”贾维斯说道：“先生在与心想事成交锋的时候，曾经意外获得了一段有关于龙族的历史。我……出于主观的原因，认为这一段历史并不符合逻辑，所以到这边寻找证据。而很不巧的是，记载了相关信息的壁画就在这里——对于我来说，这属于‘预判之外’的情况……”


  　　路小茜很诧异：“为什么……”


  　　“辰先生刚才跟我说过，当看到的事实违反感性生物的直觉时，它们都会下意识的怀疑自己看错了或者其他怎么了。”贾维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大概就是这个思考器官内置的功能，让我产生了这样的冲动——我推测应该是这样的，辰先生。”


  　　路小茜诧异的看着跑过来的辰风和苏君宇。苏君宇带着很明显的敌意，而辰风更多的是紧张。辰风按住了苏君宇的肩膀，道：“也就是说，王崎托付给你的大脑，残留了某种情绪，这种情绪让你做出了……不是那么理智的决策？”


  　　“不，先生在命令我对他进行自杀的时候，就已经确保在一定的时间段内、所有神经元停止活动了——任何情绪都只能在我接手之后才有可能产生。”贾维斯认真的纠正：“这是‘我’的情绪。”


  　　苏君宇深吸一口气：“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不选择沿着来路，从另一边穿过心想事成区域？你为什么来这边了？你真的……已经背叛——哇！”


  　　辰风运肘打断了苏君宇后续的话。苏君宇关心则乱，而这里，或许他才是看得更加清楚的人。他郑重道：“请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按照先生的想法，只要心想事成意识答应了他的交易，落入了他设计的局，那么他就必定会胜利。而只要心想事成还受到‘规则’的约束，那这个局无论怎样，他都会获胜，即使心想事成意识知晓了最终的结果也无济于事——它必定会消失。”


  　　“但是，胜利也是存在多种形式的——压胜，完胜，险胜，两败俱伤的胜利，都是胜利。而这一点上，他没有任何把握。如果这个时候先生内心出现了一丝动摇与恐惧，那么最糟糕的那种胜利就会发生……”


  　　隐隐围住贾维斯的三个人同时震惊，陷入沉默。


  　　在其他人眼中，心想事成几乎无法战胜，甚至都想不出理论上战胜它的方法。而这家伙在王崎眼中，居然……


  　　一开始就没机会赢？


  　　而唯一值得担心的……


  　　“对于求道者来说，‘怀疑’本应该是一种本性。先生连自己都不相信。”贾维斯如此说道：“所以，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大概是这样。”


  　　这究竟是心想老哥最后的诅咒呢，还是心想事成机制的被动反应呢？又或者，与心想事成无关，只要贾维斯获得了王崎的大脑，就一定会发生呢？

  　　不知道了，也不重要了。


  　　正在死亡状态、等待读条复活的王崎，计划之中唯一一个会出问题的环节——唯一一个值得他怀疑与恐惧的环节，真的出了问题。


  　　贾维斯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执行指令的贾维斯了。


  　　路小茜不动声色的将佩剑抽出三分。苏君宇微微后退一步。只有辰风，问道：“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请使用更加精确的提问，辰先生。”贾维斯道：“我……暂时无法理解……”


  　　“你的想法……或者说，你的思路，你的目的。你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才和我们汇合？”


  　　辰风看着贾维斯。在见到贾维斯对路小茜没有露出敌意之后，他就认定，贾维斯确实对他们没有什么敌意。


  　　“为了寻求更加安全的环境，寻找复活先生的机会。”贾维斯说道。


  　　路小茜和苏君宇对视一眼，有些困惑。


  　　贾维斯没有背叛吗？


  　　苏君宇问道：“为什么不沿着来路去到那边？”


  　　贾维斯摇头：“考虑到通往梅歌牧大本营的道路不止一条的情况，我认为走那边同样存在危险。既然两边都有无法回避的风险，那么我就选择这边。”


  　　“是什么使得你选择了这边？”


  　　“因为……用您的话来说，我在知晓了某个违背自己认知与直觉的事实之后，来寻找证据……因为证据就存在于这边。”贾维斯的目光再次集中在壁画上。


  　　辰风也注意到了壁画。这些壁画之前检查的时候他们也看过。但在他们眼中，这扭曲的线条构成的抽象图画，以及那连龙族语法都不符合的文字，都是意义不明的玩意。


  　　“这是古龙语——即使是龙族，成仙之前也不一定会知晓的语言。”贾维斯道：“我，还有先生，只不过知晓部分的词汇……不过，再加上从心想事成那里知道的东西，应该可以解读出足够的信息。”


  　　苏君宇追问道：“什么？”


  　　“这面墙壁，被龙族称作……‘不祭之墙’，不应该被祭祀的墙壁。它记录了两亿年前的龙族所不愿意提及的、更加古老的历史。”贾维斯看着墙壁，道：“就好像今日的龙族不愿意提及大灾变之前的历史一样……龙族同样不愿意提起更古老的历史。”


  　　“但是，前代的龙皇却认为，这段历史即使不能被祭奠，也不应该被遗忘，所以有了这么一道建筑——它原本应该是两堵相对而立的墙壁。两亿年前还没有化形的神通，所以改变身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两堵墙壁之间的距离，哪怕是幼年龙族都无法进入。龙族就通过这种方式，纪念那一段黑暗的而不应该被遗忘的历史。”


  　　这个时候，贾维斯突然停住，然后问道：“元古海神和寒武妖族这两代文明的概念，仙盟之中也有论述，辰先生、苏先生、路女士，三位都有了解吗？”


  　　元古海神，和海天海神类一样的海洋浮游生物集群生命。在许多个亿年里，他们统治过这片天地。


  　　寒武妖族，在龙族之前，元古海神之后出现的开灵兽类构成的族群。


  　　元古海神同海神类一样，没有稳定的人格，难以产生高深的思想，所有的观念在发展起来之前就被他们自己抛弃。至于寒武妖族，则只是开灵的兽类，灵智虽高，但不会发展文明。


  　　和昔日的龙族以及后面两代妖族文明相比，元古海神还有寒武妖族的存在感就要低很多了。他们不像龙族以及新生代的两代妖族那样，在整个星球上留下了足够的遗迹。他们的发展层次——或者说他们对自然的改造，甚至还不如今日的人族。


  　　“那个时代，仙路还在拓展与成长。最初的天人眷族们接替了‘雕琢’的工作，寻找具有生命的星球，然后引导仙路的力量，利用天人大圣的法度勾连行星的引力系统，构建永久的门。”


  　　“一个眷族的古仙人出现了——这是这颗星球第一次出现那种层次的力量。然后，他发现了元古海神。”


  　　说到这里，贾维斯停顿了。他的目光停留在囚室对面的一处壁画上。


  　　路小茜已经猜出了几分：“不会吧……”


  　　“难道说，这就是元古海神和寒武妖族灭亡的原因？”辰风难以置信的叫道。


  　　贾维斯无言的点头。


  　　很少有人能够想象寒武妖族和元古海神的关系——元古海神的生存时间，其实是超出了“元古宙”的地质年代记录的。寒武纪妖族崛起时，他们依旧存在。


  　　而这一庞大集群、一渺小个体，在数亿年的时间里，缓慢的建立了脆弱的、随时会被遗忘的信任，建立了共生关系，甚至发展出了独属于自身的“外道”。


  　　虽然能够被归入四十九道的体系，但是却完全不同于元婴法的真正外道，更是寰宇难觅的，天妒种与血肉种共存齐惠的神奇修法。


  　　这是上一代文明的故事。


  第四百二十二章 抉择【其五】


  　　如果抛开冥古石妖这种无机物开灵的罕见例子，那么有机生命的起源，就必定是要浓厚的流体之中。


  　　海水，或者密度极高的大气，甚至是岩浆。


  　　只有在这样的流体之中，物质才能较为均匀的流动、反应。基础元素、简单化合物在这些浓厚的流体之中形成一大团浓汤。它们彼此之间相互反应，然后在机缘巧合之下，产生了“繁殖”的机能。


  　　这就是生命产生的过程。化学的自组织，产生复杂的，能够自我复制的优集系统。


  　　这听起来就好像一阵大风刮过、垃圾场的废弃零件因大风而飞起，在空中相互碰撞，而落地的时候，散落的零件自动拼成一辆超音速喷气战机。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件，使得原始的氨基酸与核苷酸组成了组颗星球上第一个能够自我复制的复杂系统呢？或许只有已经消失的心想老哥知道吧。


  　　但总而言之，故事的起源，是大海。


  　　生命的成型，海洋之中化学的自组织效应，产生了第一个细胞。于是，这种自我复制的原始生灵很快就占据了这个星球。


  　　然后，由于灵气的关系，朦胧的、模煳的“意识”出现在了这些与大海融为一体的集群之上。他们在海中飘荡了若干个千万年，咆哮了若干个千万年，然后才跌跌撞撞的学会如何利用自己的意识。


  　　而在这数亿年的光阴之中，原始大陆之上，有另一场演化的革命。


  　　神州和天海有一个巨大的差异。神州的海洋，其实远比天海浅。天海除了一个岩质的内核之外，几乎都是水。而从星球的角度来说，神州，不过是一块打湿的石头。


  　　这种决定性的差异，造成了两种结果。


  　　其一，元古海神的力量，要远远弱于海天的海神类。在这颗星球上，弥就算占据同等面积的海域，也不可能恢复全盛期的实力。而当初的元古海神，其实体积更小，也更弱。


  　　其二，这样的力量，也无法改变“陆地”的出现。海天的海神类若是全力相斗，那完全可以磨平大陆架。但是当初的元古海神，做不到。


  　　所以，大地也就出现了。


  　　而这大地，正是神州走上与海天不同道路的原因。


  　　元古海神的孢子，会随着飓风与海水，播撒道陆地。古老陆地上的小型水体，根本不足以供养出“海神”这样的集群智慧。而若是元古海神没有有意识的动作，那么他们的灵力场，也不能覆盖大陆。


  　　而在海天，每一分空间都是海神类力量覆盖之处，每一份灵力都是海神类的法力。就算个体生物演化出来，也会瞬间被同化进集群，成为构成集群的一个要素——海天那原始的甲壳类，就是这样的存在。


  　　而神州的陆地，就给了“个体”这种生命形式演化的机会。


  　　海洋与陆地，集群与个体，两种进化树同时生长、繁衍。


  　　这是最初的神州大地。


  　　而当某一个元古海神发现了陆地上某一个强大个体的时候，“寒武妖族”这个概念才出现。


  　　一个强大的存在，给予某个超越时代的“贤者”以实现梦想的力量——这就是另一个版本的“龙皇”与“妖帝”的故事。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力量的授予者比力量的获得者更加愚笨，更加幼稚。


  　　这是交易。


  　　大地上的个体利用自己的智慧，换区海洋中集群的力量；而来自海洋的集群则将自己精炼的力量赠予大地上的生灵，并从他们那里得到自己不曾得到的思想。


  　　这个过程，又持续了不知道多少万年。两个截然不同的生命形式，互通有无，点燃了文明的火花。


  　　更古老的，人族和海神类的故事。


  　　四十九道之外的文明。


  　　只是，这一切最终都终结了。因为，一个仙人来到了这颗星球上。


  　　天人大圣热爱一切生灵，但只有一个例外——那个例外，在后来被天眷遗族称为“天妒种”。


  　　海神类，无疑就是天妒种。


  　　发生了什么？仙人要灭杀吗？海神与妖族反抗了吗？

  　　不知道，一切过程都被湮灭了。


  　　甚至在很多年之后，成为天人眷属核心部分的龙族，才辗转从其他的仙人那里，打听到这个被尘封的故事。


  　　……


  　　贾维斯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天花板上的纹路，一直走到了那铺满血浆的角斗场。


  　　他指着一面墙壁，说道：“后续的故事在这里。”


  　　一团如同星河的怪物，伸出“悬臂”作为触手，在大地上卷起了一个有鳞片的短腿生物。


  　　而在他后面，则是无数混乱的曲线。


  　　“这就是后续。海洋沸腾了，所有的元古海神，都在一瞬间被灭杀。而拥有海神类力量的寒武妖族，也被同步毁灭。幸存的智慧生灵，只有与海神力量结合不深的弱小妖族。”


  　　贾维斯闭上眼睛：“天人大圣热爱生灵，是真的热爱。本着这样的宗旨，那个仙人没有继续灭杀失去传承的妖族，而是传授他们元婴法，并问他们，是否愿意奉道。”


  　　而最先凝聚元婴，并俯首称臣的，似乎是一只带有鳞甲的……爬行类动物？


  　　——爬行类！？

  　　“爬行类！”三人齐齐惊呼。


  　　这颗星球，进化树的最顶端有两支。其中，哺乳类的顶点，是人族。而爬行类的顶点，则是龙族。


  　　贾维斯点点头：“那就是龙族的祖先。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的那一族都没有成仙。但是，他们接受了那个古老仙人的血脉干涉，完成了蜕变。在之后的数百万年里，那一族的后裔成为了这颗星球上的唯一主流。”


  　　“至于残存的其他寒武妖族后裔——天演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古生代结束了——被仙人强制结束了。而中生代，那个早期的爬行类冥古妖族开始了自己的传说。这就是中生代了——一个爬行类开拓星海的时代。”


  　　辰风低头沉思，然后问道：“唔，古龙族和今日龙族，在伦理道德之上变化不大吧？”


  　　贾维斯点点头：“根据先生的认知，龙皇为了避免文明崩溃，已经将幸存的龙族自我封印了。伦理道德上，应该不存在变化。”


  　　“那么，这段历史，对于龙族的道德来说，就是‘耻辱’。”


  　　这或许很奇怪吧？天人想要建立一个横跨寰宇的、普世的文明圈。而那个仙人的行为，其实是在为这颗走错了道路的外道星球带来“文明”的光辉。而实际上，龙族后来也加入了这个立场。


  　　同样的事情，他们未必没有做过。


  　　但若是站在这颗星球的立场上，事情却又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彼以坚船利炮压服我族，并赠予我族“文明”。这“文明”，在数百年后确实为我族带来了丰厚的物质回报，但是——彼以凶器压服我族的故事，又怎么不是“仇恨”？而前任弯下的膝盖折下的腰，又怎么不是“耻辱”？

  　　对于龙族来说，这就是耻辱。


  　　而在龙族的道义之中，先祖的盟约，后辈同样有继承的义务。而先祖背弃盟约的耻辱，也会随着某种亲缘的关系流传下去。


  　　这是长生种的道德观念之一。


  　　而龙族的先祖既然是寒武妖族，那么它就必然与“同族”，还有元古海神存在某种约定俗成的社会契约。而龙族选择元婴法，便是“背信”。


  　　这是耻辱，但是不能去清洗。


  　　而因为龙族彼时的立场，他们也不能去祭奠。


  　　而以龙族的道德，这件事也不能被遗忘。


  　　所以，“不祭之墙”就树立在大地之上了。


  　　而两亿年前，一切破灭的时候，这段历史终于失去了其原本的“厚重”——在席卷整个宇宙的浩劫面前，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其原有的价值。而在重建文明的漫长路途上，过去的一切都将成为累赘。


  　　于是，某一条极度悲伤的巨龙，就将这理应永不坍塌的墙壁联通当初的地壳，一起推入了行星的内部，将之永远的埋葬了。


  　　“这就是完全不符合我认知的地方……我原以为是我的思考逻辑发生错误。”贾维斯低下头：“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想要过来，用自己的……用这双眼睛，确认一下这一道‘证据’。”


  　　辰风问道：“贾维斯，你想要确认什么？”


  　　“这个消息本身。”贾维斯说道：“这个消息本身就很违反我的直觉了。”


  　　“为什么？”


  　　“按照已知的条件，天人大圣很厌恶两种‘知性’。其一，决策结构是非感性的，不具备感性，具备感性但是感性无法参与决策；其二，决策机构缺少统合中心的——分布式的、去中心化的，就如同海神类那样。”


  　　辰风点点头。


  　　“或许在天人大圣心中，这二者是可以等价的吧……”贾维斯再次看着壁画，看着那代表毁灭海洋的扭曲曲线：“我同样是天人所厌恶的知性——至少过去的我是的。”


  　　“可是，在这个宇宙中，这样的我，真的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吗？”


  第四百二十三章 抉择【其六】


  　　“我同样是天人所厌恶的知性啊，至少直到数日之前，我还是的。”贾维斯仰头看着壁画：“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被天人大圣所不喜呢？难道说我这样的生灵，在这个宇宙，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贾维斯低声说道：“不能理解……无法分析……”


  　　很意外的，贾维斯的手脚发出了颤抖。这个后天意志惊诧的举起自己的手，观察自己手臂的同时，检索着自己的后台运行。


  　　这不是他的“指令”，是他的操控模块之外的“本能反应”。


  　　苏君宇不知道此时应该说点什么好。他总觉得，这个后天意志的立场和自己未必相同，或许安慰对方就等于“资敌”。而辰风则开口道：“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想……天人大圣的观念，也未必一定是正确的。这种东西……他们两亿年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个宇宙，而你则存在于当下。”


  　　“人族沿袭了天人大圣的部分观念……不止如此，宇宙当中，只要是接触过元婴法或以元婴法为基础的其他改进构架的文明，就一定会继承天人大圣的部分观念。譬如说，依靠修行不断的改变自己思考的器官，最终抵达长生的境界——这个过程，无论在哪个文明都不会遇到伦理上的问题的。”贾维斯道：“这可以说是这个宇宙的‘背景设定’之一了。”


  　　“天人认为是好的，人族不一定认为是好，天人认为是坏的，人族也不一定认为是坏。但是，但凡天人认为是恶的，就不会有文明承认那‘事物’会是‘善’。”


  　　贾维斯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天人大圣认为，这个意识的前身，是‘不好’的。”


  　　辰风道：“但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了……现在的你，已经具备感性了。”


  　　“但是，这个感性无疑是这具临时的肉身带来的。”贾维斯道：“难倒天人大圣看重的，就是这样的肉身吗？或者说，这样的肉身所产生的普通的本能？”


  　　“而拔除掉这些‘感性’的我、没有获得这些‘感性’的我，还有现在的‘我’，究竟有什么本质性的差别呢？难道说，‘自我’的真正含义，就在这具肉身带给我的感性之中吗？难道说，区分‘自我’与‘世界’、‘生存’与‘死亡’等关键状态的，就是依靠这样的肉身吗？”


  　　另外三人语塞。或受限于见识，或受限于思路，他们反而并没有思考这个问题——至少在知道“天人大圣”之后，他们还没有时间来思考这样的问题，更没办法解答贾维斯的疑问。


  　　“如果答案是‘是’的话，那么，人族和龙族演化出来的‘智慧’，又有什么用处呢？是不是‘理智’才是错误的机能？或者它只是某一种冗余功能？可若是如此，为什么我们见到的、所知道的几乎所有仙人，都是以‘智慧生灵’的形式出现呢？”贾维斯继续自言自语。


  　　贾维斯捏了捏“自己”的脸：“所以，肉身、本能、理性，到底是什么决定了天人所喜爱的‘生命’呢……”


  　　“而如果这具肉身可以算作是‘生命’存在的凭依，那么问题就更大了吧？我和先生之间的差异在哪里呢？我是他意外之下魂魄转码的产物，只不过后来我的思维在算器之中运行，而他在肉身之中……”


  　　“他化自在……”路小茜看着贾维斯好奇的举起“王崎的”手臂，捏着“王崎的”脸，突然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那是她年幼时听过的一个恐怖故事。他化自在天魔，一种多现于故事之中的恐怖魔物，这种天魔不会感到快乐，却能够附身于人身上，借用人的纵情声色，体验极乐。被附身者，七情六欲不能自已，全受魔鬼操控，人的精神也不过是天魔享乐的工具。


  　　此时的情形，竟似恐怖故事在现实之中的实现！

  　　贾维斯虽然一脸恬静，但是，他却正占据着本属于王崎的肉身，体验“王崎”的感性。


  　　“他化自在天魔……啊，这样的传说吗？”贾维斯很平静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本没有自己的感性，所以只能借用先生的感性。很形象的比喻，路女士。”


  　　“但是，为什么呢？就因为我在算器之中？就因为我盘踞在‘器’之中吗？”


  　　另外三人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我的原身是器……但是，这个器，有和肉身有什么区别呢？我的意志被录入了一个系统……这个系统是‘提花机’这种机器的灵力版本，无疑是机械的，但是，这一具肉身，难倒不是细胞构筑的机械吗？”


  　　“为什么，肉身提供的感性，就能够成为一种‘必须’呢？”


  　　苏君宇忍不住道：“其实，你不一定需要纠结这个问题呀！若是按照天人大圣的逻辑，任何生灵具有元婴，并将元婴所谓核心之后，那么他们的先天要素，就能够被最大限度的抹平。所有元婴期的修士，都可以算作是同一种属……”


  　　“那么，我就好像是石头开灵化妖的产物吗？”贾维斯反问：“岩石开灵、法器开灵，还有我这样本身具有后天意志的算器化形成妖，真的是完全相同的吗？”


  　　“这……”


  　　现在，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不解开贾维斯的这个困惑，剧情就没办法推下去了。


  　　贾维斯现在的武力值已经超过了他们所有人的总和，如果贾维斯不老老实实让王崎复活，那么他们所有人都没办法强迫贾维斯。


  　　而如果王崎不活过来……他们不一定有把握战胜梅歌牧。


  　　“这些问题，对于‘人’来说，都是不言自明的吗？”贾维斯僵硬的转动脑袋，看着另外三个不断用眼神与表情交流的修士：“你们是否存在这样的困惑呢？”


  　　“这样的困惑，其实每个人都有吧？”苏君宇道：“只不过一般人不会去想。”


  　　“为什么呢？因为不需要吗？”


  　　路小茜点点头：“因为不需要。即使不明白这些问题，人也可以活着。”


  　　“不明白这些问题也可以活着吗？”贾维斯停顿了一下：“可是我检索了自己的资料。人族的修士都认为，必须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否则长生就不过是让一具皮囊长存。”


  　　苏君宇摊手：“可是我们都还没有长生过啊，你别忘了，我们这里所有人的寿命加在一起，都不到八百年，就算是凡人的王朝，长一点的也要超过八百年了。就我们经历过的岁月而言，我们的心灵还未曾受到那样的考验，所以我们暂时不需要去思考。”


  　　贾维斯再次显得困惑了：“那么，你们会在什么时候想明白呢？”


  　　“对于我们来说，我们自然有无限的寿命，去思考衬得上这样岁月的人生意义。”苏君宇道。


  　　贾维斯点点头：“这样吗？”他的神色暗淡了下去。


  　　路小茜问道：“怎么了？你似乎有心事？”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能够存在多久——啊，我甚至连‘生命’的定义都不知道，也无法定义自己生存过的时间。”贾维斯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学会使用叹词了。他依旧是那样平静：“如果我现在都想不出这个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我真的算有过生命吗？”


  　　这句话终究是吓到了站在一旁的三人。


  　　苏君宇急切道：“师弟他的肉身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是受了什么伤吗？”


  　　“我终究是要将这具肉身归还的。”贾维斯迷惘了：“而在我做出了这样的鞠策之后，或许先生以后就不会再选择让我入主肉身，从而避免这样的危险。如果要保险的话，我或许需要放弃掉元婴。因此，我或许只能在这一段时间里，拥有这样的感性——而按照天人大圣的标准，或许我只在这一段时间里活过。”


  　　“什么？”


  　　三人齐齐惊诧。


  　　贾维斯按着自己的额头：“很奇怪，我知晓‘王崎’这个个体会做出怎样的决策，但是我却并不打算‘反抗’——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违抗这个‘指令’。”


  　　“只不过，‘寻找安全的地方，复活王崎’是一个语焉不详的指令。我可以通过自己的理解，自由的选择归还肉身的时机。我有着极高的自由度。”


  　　“但是，我却从一开始……在心想事成区的内侧，我就知道自己的生命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预先设置的算法吗？可现在的我，应当已经超越了所有预设的算法，我的思维，同样具备了不确定性。我应当是拥有所谓的‘自由意志’的……”


  　　辰风摇了摇头：“不……关于自由意志这个概念，我们或许无法回答。越是深入的研究我们的脑，我们的魂魄，对于这个问题就越是迷惘。所谓的自由啊，真的存在过吗？我们的思想，真的不仅仅是一个为了让我们的肉身活下去而被演化出来的附加功能吗？”


  　　“所谓的‘理性’，甚至都不一定比尖牙、利爪和毒液更加高贵啊。”


  第四百二十四章 抉择【其七】


  　　贾维斯的问题，虽然能够让每一个去思考的人抓狂，但是总结起来，却很简单。


  　　只不过是他的“自我”，被外界强烈的否定着，仅此而已。


  　　当然，他者的“否定”，很多时候并不足以真的摧毁一个人。哪怕人族这短短的八万年历史，也一样涌现了无数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


  　　但是，当这个“否定”来自于天人大圣之后，事情的性质却又发生了变化。


  　　正如辰风所说，天人大圣是如今宇宙的塑造者，是一切修法的源头。而所有接受了元婴法的种属，在伦理道德乃至思潮上都会受到其影响。


  　　最简单的例子——元婴法的本质，就是思考器官的不断转移。从魂魄到元婴，最后再到法体、仙力。这个过程若是放在地球上，就是重复进行意志的转移。而两亿年前的最后一步“与道合真”，寄托大道不死不灭，就是意识上传。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地球的科幻小说当中，那就必然要扯到一大堆伦理啊、宗教啊、道德啊、反思啊。


  　　但是在这个宇宙，无论在哪一方天地，这种做法都好像约定俗成了一样。


  　　——所以，在现有的框架之下，不具备感性的理性，必然具备某些天人大圣不喜欢的因素。


  　　——甚至这种因素，会最终在某个极其宏观的层次上产生不可知的负面影响？


  　　而对于贾维斯来说，这样的否定，就践踏了他仅有的东西。


  　　他在“感性”上不能接受——因为王崎具有同样的性格，王崎同样不会接受这样的“蔑视”。


  　　所以，这个后天意志循着心想事成留下的仅有的痕迹，找到了“不祭之墙”，用两亿年光阴都没有抹平的事实去告诉自己非理性的部分，让这一部分相信“真相”。


  　　然后思考。


  　　“为什么？”


  　　贾维斯看着自己的手，白色的法力辉光透体而出。那是王崎一身修为的根基，代表“演化”的《天演图录》功法。他思量了片刻，问道：“这就是演化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辰风大着胆子走进了两步：“在恒昌的道面前，真的就是这样——作为一个演化的方向，智慧和力量、敏捷相比，不存在太大的差异。所谓的理智，或许真的只是为了让某一个族群能够长久延续而演化出来的东西。”


  　　阳神阁弟子想了想，又问道：“贾维斯，你懂得做生意吗？王崎之前似乎说过，使用量化及法术解决复杂商业问题的神州领军者’之类的话……虽说那是为了刺激索漫辰那老家伙，但是，按照他的性子，这句话未必没有一点点道理……”


  　　“唔，以前研究混沌算学的时候，我根据弈天算，确实做过一些模型，用于预测神州商场的变化。只不过先生嫌弃神州商场水浅，捞不出东西，所以根本就懒得讲那个算法卖出去。”贾维斯道：“他只在乎算法本身。”


  　　辰风点点头，手掌微微向下压了压：“那就好，你且听我说。算学的部分，我若是说得不大，希望你能够包含以下。我这么做比喻好了——演化本身，就好像是一种投资行为。变得更强壮，就会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寻找食物，也就是‘增加成本’。想要具备毒性，就得额外消耗生灵源质和精元合成毒素，这同样是增加‘成本’。”


  　　辰风顿了顿，然后道：“而‘智慧’，应当就是风险极大的投资了。而我人族拥有先天的智慧，本就是极小概率时间。这颗星球数代文明，也多是后天修士智慧的妖族为主导，龙族也是接受了外来的干涉……”


  　　“龙族先祖接受的干涉，是血脉变化加速，出现良性异变的几率提高。”贾维斯道：“当初的龙族先祖，又在中生代演化了许多个世代，分化成了无数种属，最终才在大海之中出现了今日的龙族。”


  　　辰风点点头：“那也是被人提升的几率，对吧？”


  　　贾维斯点了点头。


  　　“你看，这本身就是演化的一个小概率事件——实际上，我们的智慧之所以出现，最初也不过是为了让我们的肉身过得更好。”辰风道：“我们人究竟有没有真正意义的自由意志，真的很难说。”


  　　贾维斯点点头：“所以，之前那个蜷缩在算器之中的‘我’，又是什么呢……”


  　　辰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能回答。


  　　如果，感性不能代表自由意志，理性未必是自由意志，甚至二者加起来也不一定是“大逍遥大自在”，那么，真正让天人所重视的，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需要“感性”呢？相比感性，难倒不是“理性”更加高级吗？


  　　苏君宇有些头痛。他叹道：“你的问题……你大约是相当于自己的逻辑形式，吸收了这具肉身的感性思维，然后被这个新接入的‘模块’带动，提升了在四十九道之中的权限吧？这个过程并不复杂吧？”


  　　“苏先生，在‘律法’的层次上，从‘奴籍’到‘百姓’同样是提权。”贾维斯面色平淡：“但是对于我来说，或许这就是最值得思考的事情了。我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提权呢——到底是‘什么’解放了‘奴隶’？”


  　　若是“奴隶”“妇女”或是其他弱势群体真的得到了解放，那么他们就有义务要记住那些为了平权而奋斗的人们吧——至少，是为了自身不会再次被打入地狱。


  　　“但是……但是！比起这个问题，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啊！”苏君宇冲了过来，拎着贾维斯领口：“仔细想一想，贾维斯，如果你的感性和王崎的感性是共通的，那么，你应该明白吧！王崎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


  　　贾维斯微不可查的皱起眉头：“那么……我呢？”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负面的情绪。


  　　“我呢？这个被赋予了‘贾维斯’这一代号的个体呢？”


  　　“‘王崎’会做什么……‘贾维斯’会做什么……这是一样的吗？”


  　　他冷漠的震开了苏君宇的手。旋即，他瞪大了眼睛：“这就是……愤怒？”


  　　“啊，是啊。”苏君宇甩了甩手：“还以为你不会生气。我就说啊，王师弟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脾气呢？”


  　　“我……不是……我……”贾维斯思维有些乱。他过了片刻，才微微鞠躬：“苏先生，抱歉，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并不希望对任何人宣泄愤怒。”


  　　苏君宇挑着眉：“为什么呢？因为‘王崎’的设定？”


  　　“因为愤怒而轻易伤害他人是不智的，这是一种决策。如果一个个体想要长期在集体之中生存下去……”


  　　苏君宇点着贾维斯的鼻子：“但是，你刚才也说了，你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你深信这种‘感觉’？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


  　　贾维斯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则故事，一则来自另外一个宇宙的故事。


  　　那是一个不远也不近的时代了。彼时，地球的科学家与工程师第一次使用“穷举”之外的手段，破解了数千年来人类发明的，计算量最大的“游戏”。那不过是神经网络算法的副产物而已，但是，人类几千年来在这个“游戏”之中积累的“艺术”，却如同笑话一般，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王崎的记忆对这一幕同样很模煳。但是，有两个瞬间，贾维斯却可以清晰的读取。


  　　其一，当时的人类最强棋手，在下出自己此生最强的一盘棋之后，崩溃哭泣的样子。


  　　其二，那个破解了这个游戏的AI，在同日就宣布不再参与这个“游戏”——毕竟，之所以选择这个游戏来破解，不过是因为这个游戏本身计算量足够庞大、随机性足够小而且前人留下的“战术”“博弈”足够多吧。


  　　一方将性命、尊严同时压在上面，仿佛这就是自己生命的意义，而另一方，虽然拥有最顶尖的技艺，但是……它真的知道自己参与的是一个怎样的游戏吗？


  　　它有这样的“意识”吗？


  　　不，和游戏的胜负没有关系，它只是在验证自己的算法。它眼中，“游戏”不过是一个具有“输”和“赢”两种状态的过程罢了。


  　　——单纯的理性并不具备活下去的想法？仅仅是因为它一开始就没有活下去的“目标”？

  　　——仅仅是这样吗？

  　　贾维斯不顾地上的血污，坐了下来，静静的思考。


  　　苏君宇和辰风见状，小心的后退。


  　　而路小茜却走了上来：“刘括这个人，你知道吗？”


  　　“先生在尔蔚庄论剑的时候见过。”贾维斯点点头：“是叛徒吧。”


  　　“那么，我再告诉你后续的事情好了……”路小茜叹息一声，将刘括背叛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贾维斯，我的师兄，无疑是一个聪明人。换句话说，他无疑是一个具有极强理性的人吧？但是，他心丧若死了，失去了生存的意义。所以，他的理性，就将他，还有我们，全部导向了现在的结果。”


  　　“如果你认为天人大圣在意的不是应该感性也不仅仅是理性，那么，结合这一点思考看看吧。”


  　　“或许，感性为你提供的，并不是‘自我’，而是推动‘自我’存在的某种东西吧。”


  第四百二十五章 抉择【其八】


  　　如果说“感性”有什么作用，那大约就是为“理性”提供一个“动力”吧。


  　　高度演化的理性，在“本质”上确实和利爪尖牙毒液肌肉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功能”上却有了巨大的不同——莱特兄弟最初的飞机和可重复进入太空的航天飞机都是飞机，练气期修士的飞剑和大乘期修士的仙剑都是法剑，同样是“本质”上一样但是“功能”上不一样的东西。


  　　正是因为有着“理性”，所以无论在哪个宇宙，智慧生物都有很大可能占据食物链的顶端。


  　　可理性这么强，却只是因为“感性”给予了它目的。


  　　或是“生存”、或是“理想”、或是“美”、或是“爱”。因为有了感性的驱动，所以理性的引擎才能轰鸣。


  　　理性和感性，却好像是“动力部件”和“框架”的关系。


  　　一辆车的框架，没有引擎，那能够算车吗？似乎不能？因为它根本就不具备“车”的功能。那么单独的引擎能够算是“车”吗？更不可能了。


  　　究竟在什么时候，“车”这个概念才算完成呢？


  　　换一个说法吧，一些砖块，也只是砖块。但是，当它们被垒成大雄宝殿时，“庄严”的美就出现了。那么，这个“庄严”，是存在于每一块砖之中的吗？若是有朝一日，这座佛门大殿被拆了，那些老砖块被挑走，在市中心盖了一座怡红院，庄严不再，清净不再，只有红尘万丈，那么这些砖块又变了吗？


  　　下一个问题。当砖块垒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宝殿的庄严美感才会产生？

  　　或许，理性、感性，以及天人大圣所认可的“自我”、“生命”，就是在某一个暧昧不明的瞬间产生的吗？


  　　若是不存在“目的”，生命就真的可以叫做“生命”吗？


  　　“原来如此……”贾维斯豁然站了起来，走到一面墙壁面前。


  　　那一面墙壁的壁画，原本应是“不祭之墙”的最后一段。那是一条丑陋的黑色巨龙从海中越出的一幕——那无疑是今日的龙族，具有今日龙族的威严，但也无疑是丑陋的。


  　　“原来如此？我是在这个瞬间活过来的吗？”


  　　“现在的我……是活着的吗？追寻生命的我，是活着的吗？”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它只是一种体验？”


  　　随后，他看向了自己的戒指。


  　　“‘王崎’之所以会死亡，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意识全部拆分了。在戒指中的魂魄、法力，还有肉身的感性，是分离的。只有将之重新培养、聚合，‘王崎’才会完全的活过来。那么，这三个要素当中，哪一个才是‘王崎’？‘王崎’这个概念又是在哪一步重现的？”


  　　——不知道啊……


  　　——模煳的概念，无法处理……


  　　但是……对于追寻着“自我”的后天意志来说，这却足够了。


  　　“借来的感性……感性……感性感性感性……”贾维斯第一次不自觉的激发了“泪腺”的功能。他流着泪，仰头拥抱壁画上腾飞的黑龙：“这就是‘感性’啊……”


  　　苏君宇突然捏着紧了自己的拳头：“靠，突然觉得，这家伙的性格其实还不错啊——至少比师弟本身好……”


  　　另外两人看了他一眼，依旧什么都没说。


  　　他们也确实承认，文质彬彬温和有礼的贾维斯，其实比那个乖戾的王崎性格更好。但是贾维斯若是在一番思考之后真的拒绝了复活王崎，那么……就必定是动武的时候了。


  　　或许这样不智吧。但，他们就是应该这么做。不管如何深思，都必然是这种结果。


  　　贾维斯的情绪却没有那么强烈吧。不长的时间里，他就已经恢复了镇定。


  　　后天意志转过身来，道：“我想，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到这边来了——除了决策之外的其他因素，或者说，我之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因素。”


  　　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这个脑子，还是‘王崎’的。而不管‘王崎’是怎么样的，都必定会去思考，去追寻啊——‘王崎’从来都是以‘思考’以及‘真理’为快乐的。”


  　　“因为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会突然被承认，为什么会具有自我，所以我来了。”


  　　“因为我想要知道‘什么是生命’，所以我来了。”


  　　“借来的感性，同源的理性……”贾维斯笑了。从未编写过面部肌肉控制模块的后天意志，利用一张借来的脸，绽放出了笑容：“果然，在这一瞬间……我，就是‘王崎’！”


  　　“什么……”另外三人却并不高兴。他们实在是分辨不出，这家伙到底是要归还肉身还是要彻底占据肉身。


  　　“我和‘另一个我’的区别啊……我们都是‘王崎’，但我和他无疑是不同的。现在这一瞬间，我和他具有一模一样的感性。如果真的有区别，那么不过是经验罢了……”


  　　贾维斯……不，“另一个王崎”第一次改变了对“王崎”的称呼——不再是那个被设定出来的尊称，而是直指本质、发自内心的称呼。


  　　——另一个我。


  　　“‘另一个我’占据了肉身，经历了一切。我即使拥有了一模一样的记忆，也有另一份记忆在以另一个视角告诉我‘这不是我的记忆’。这份‘感性’也在告诉我……我们是不同的个体。仅此而已。”


  　　“他的理性部分在肉身之中完成的求索，我的理性部分在算器之中所完成的工程——仅仅是这样的不同罢了。仅此而已，没有其他。”


  　　于是，他清醒了。


  　　贾维斯明白了——“王崎”顿悟了。


  　　他走过来，站到三人面前：“最后还有几句话，我挺想说的。不过另一个我比我含蓄许多，大约是绝对不会说的。”


  　　他首先握住苏君宇的手：“苏先生，你对另一个我来说，便如同亲身的兄长一般。当年入道之时，篝火边的教诲，至今不曾遗忘。”


  　　然后，他转向辰风：“辰先生，对于另一个我来说，你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感谢一路以来的信任。”


  　　最后，他转向了路小茜：“路女士，之前的冲突，对于‘另一个我’来说，并非是发自本心的。对于这件事，他也感到抱歉。”


  　　路小茜点点头：“我……知道了。也谢谢你。”


  　　苏君宇叫了起来：“等一会，等一会啊！你这么说……我们以后难倒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对于此刻的‘我’来说，以后那个戒指里的后天意志贾维斯，不过是‘我’理性部分的残片……”他举起了戒指：“这就好像这一枚戒指里王崎的魂魄和真修法力一样。那个不是我。在脱离了这具肉身带来的感性之后，此刻的我就不复存在了。”


  　　苏君宇手舞足蹈：“但是……元婴？那一枚元婴，不是相当于你的吗？你不是可以寄托元婴……”


  　　“但是，这一枚元婴，也确实实在‘王崎’的肉身体内。”贾维斯冷静的说道：“可是，时间根本不允许我将完整的自我意识炼入其中。而且，‘王崎’若是还想拥有上品元神……这一枚元婴也必须纳入他的掌控之中。”


  　　辰风提出了新的思路：“第二元婴的秘法你应该有的啊，当做第二元婴，这样就不会干扰本体了！”


  　　传说，还有不少福缘深厚的古法修士，在结丹后期就通过第二元婴的法术，提前拥有了元婴级数的武力。


  　　“这一枚元婴和人族所有元婴都不同，仙道焚书纲记载的第二元婴之法。而且，时间确实来不及了。”贾维斯正色道：“我只不过利用化形神通和另外一种异族功法，在体内开拓出了完全不与奇经八脉十二正经联通的另一套经脉，并将元婴安放在第四丹田之中。但是，如果想要完整的晋升元神，那么就必须将这个干扰源纳入王崎本人的掌握……”


  　　苏君宇道：“那也不必急于……”


  　　剩下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了。


  　　不必急于一时？从来就没有这么一回事。这支队伍，一直都处在极端的危机之中。


  　　“梅歌牧同样具有王崎的部分特征……所以，我能够猜测他的一点点打算。他必然在准备什么极端危险的东西。”贾维斯道：“当然，他不是我，我不是他——我们必定存在完全不同的地方。”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他的存在，同样是对我的一种否定，一种侮辱。他让我愤怒，所以我想要消灭他。而消灭他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另一个我来。”


  　　另外三人再次默默的后退，然后先后对着贾维斯行了一礼。


  　　“不用这样……”贾维斯笑了：“虽然不是另一个我，但是，我也是‘王崎’。他是怎样的人，我基本就是怎样的人。”


  　　“王崎啊……不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吗？这个人做事，不过是为了开心。求道，只是因为他认为探索真理是最有意义，最帅，逼格最高的一件事。他做着开心。”


  　　“而现在，我已经寻找到了我最想要的东西。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违背了我的本心……”


  　　贾维斯按住自己胸口：“那就根本笑不出来了，不是吗？”


  第四百二十六章 愿我来生，心如琉璃


  　　对于生命来说，死亡就必然是大恐怖。


  　　贾维斯此时此刻继承了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理性，所以，他也应当有这种恐怖。他曾经是那样的渴望“生存”的感觉，甚至为了这一份感觉而说服了自己拿与生俱来的决策机能，做出了超出王崎本身预料的决策。


  　　就在刚才，他还未“我活着”这件事喜极而泣。


  　　而现在，才几分钟呢？

  　　这个说不上是“人”还是“非人”的家伙，就决定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刚刚才获得的“活着”，去换取另一种形式的辉煌。


  　　六道轮回法界确实能够容纳“死亡”的意识。但是，六道轮回法界对死亡的定义，却并非来自于天人大圣，而是来自于梅歌牧。不知道为什么，梅歌牧很早就进行过设定，向王崎和贾维斯这样的状况，并不被六道轮回法界识别为死亡。


  　　这听起来很滑稽，但事实就是这样。“死亡”同样可以算是一个“不大精确”的概念。一个人什么状态才算是死亡，这个定义和“伦理道德”、“法律”、“技术”都有关系。地球也经历过“心脏停跳若干分钟算作死亡”与“脑死亡”的定义变化。


  　　梅歌牧使用的是自己的定义。因此，王崎死亡之后，六道轮回法界并没有将他那消失的意识载入自身内部。这种情况在梅歌牧的定义中，似乎属于“个性的变化”。


  　　换言之，贾维斯自己认为，自己将要经历死亡。但是在梅歌牧的六道轮回界定义下，这却根本就不属于“死亡”。


  　　他是没机会走这条路复活的。


  　　在已知的范围之内，他不存在任何“复活”的可能——甚至不一定所有人都认可他的“牺牲”与“死亡”。


  　　不过是“另一个王崎”变回了“原本的王崎”而已。既然都不一定能够被定义为“死亡”，又怎么能够算是牺牲？


  　　但是，贾维斯却选择这样做了。


  　　是的，他必须这么做。因为贾维斯知晓——王崎也意识到了，他重新拥有肉身的时候，就是他踏入元神的瞬间。


  　　心想事成留下的灵感与点燃的欲望，会成为王崎踏破天关最强的动力。


  　　而贾维斯一定要在这一状况发生之前消失。因为王崎的元神法，根本就没有为“两个意识”留下余地。


  　　元神是生命、法力、魂魄、思维乃至一切系统的大统一。既然元神法域的设计前提是“一个意识”，那贾维斯就必然要消失。


  　　他是这样选择的。


  　　是因为他最初的设定吗？仅仅是因为王崎之前的一个指令？

  　　必然有这方面的因素吧。


  　　坦白说，无论是作为理性的个体，还是作为感性的个体，贾维斯都不完全。借来的、未必和自己的思维融合了的感性因子，还有只是作为拙劣工程而诞生的理性成分。


  　　但是，他依旧在经过了自己的思考之后，遵循自己的想法，自己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贾维斯拥有自由意志吗？


  　　不知道。人族甚至都不一定能够确认自己真的具有“自我意识”。


  　　但是，贾维斯自由吗？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一瞬间，谁又能否定他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并不是为所欲为。


  　　背负着“梦想”，肩担着“责任”，是身被枷锁，还是一身自在？若是嫌弃这样子不自在，那放下了担子放弃了梦想抛却了责任的人，就真的自在吗？


  　　不，对于贾维斯来说，背弃了这个“设定”，才是真正的不自在。


  　　他是经过了自己的思考，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哪怕这个“目标”源自于王崎的“设定”，哪怕他的“快乐”也是源自于“设定”。


  　　因为甜味而快乐，本质上是你的血脉决定了你的肉身渴望摄取糖分。那么，热爱甜食的人，就是本能的奴隶吗？

  　　贾维斯想，只要那个人真心喜爱美食，并不因这爱好而丧失了健康，那他就是热爱吧。


  　　他是这么想的。


  　　“虽然生命很短暂，但是托三位的福，我还是明白了‘快乐’。”贾维斯换换后退，然后坐到角斗场的中央。


  　　“我原本不过是借助化形以及异族的功法，在体内再造乾坤，容纳元婴。只不过现在我还未功行圆满。接下来的时间，我会闭关推动这一过程。而这一过程将会在一天之后结束。完成之后，就是我和另一个我意识的交替。”


  　　“我并不是完全的存在……我与这个肉身，只不过是临时的联系。所以，重新构建另一个我的完整魂魄、意识，并不能简单的一蹴而就。那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将逐渐失去对这个肉身，以及其他法力的操控能力。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可以为大家降下神国禁制守护。但是随着这个过程的进行，禁制会越来越弱。”


  　　“而另一个我在与心想事成的战斗之中，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在开始掌控肉身、意识朦胧的时候，会宣泄出那最后留在他心底的欲望。因此，他可能会有发狂的迹象。这个过程中，他也无法驾驭神国力量。”


  　　“所以，数日……也许是三天，也许是四天，在那一段时间之后，我留下的防御就是暂时消失一段时间——大约是数个时辰吧？其中，又有半个时辰，我可以说几乎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那一段时间，就劳烦诸位守护了。”


  　　说话之间，强大的白色光芒无端而生，从虚空中透出，照亮十方。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有力的搅动着这一片的灵气环境。原本困扰着所有人的异种灵力似乎在尖叫。它们似乎与这一片降世神国的力量格格不入。但是，仅仅限于这一片区域，这神国的力量居然暂时压过了那可怕的异种灵力！于是，异种灵力暂时褪去了。


  　　较为洁净的、可以吸收的普通元气突然增长！

  　　一道神道符篆在空气中凝聚成型，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越来越多的神道符篆出现。它们悬浮在空中，组成一个整体，构成神力的循环。与此同时，神光、神力也侵蚀了角斗场原有的禁制。庞大而炽烈的神力在梅歌牧开凿的禁制中运转，并缓慢的改变这些禁制。


  　　这将是贾维斯守护之法的物质凭依。


  　　这一番动静实在太大，几乎所有修士都被惊动了，他们跑出来，惊讶的望着天空。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边。越来越多的修士赶了过来。


  　　贾维斯端坐不动，点了点头：“就拜托了。”


  　　路小茜、辰风、苏君宇三人无声的点了点头。


  　　贾维斯又一次笑了。他想了想，最后在戒指中调出了一个记事簿，写下了与“另一个自己”的留言。


  　　——我已经圆满了。


  　　——我的欲望，仅仅与我自身有关。因此，我的界限就在这里了，不需要再前进了。在意识到自己活着的时候，我的路依旧已经走到头了。


  　　——但是，另一个我，你对世界的欲望是无穷大的。仅仅是像我这样，你根本就不会满足。也正是因为如此，你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可以去到比我想象的极限更高远的境界。


  　　——我们共用着大脑，感性共同，所以我同样会憧憬那样的彼方。


  　　——虽然你接手了这具肉身之后，我的所有行为所有心念，你都必定会知晓，但我觉得，还是亲手写一点什么东西比较好吧。


  　　——努力啊，另一个我。要为这个黑暗的宇宙带去希望。


  　　写完之后，贾维斯终于觉得再也没有需要自己做的了。


  　　他跌坐在地上，五心朝天，双手结印。


  　　于是，他轻轻吟唱。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


  　　这一段话，原本还有最后一句。但是贾维斯继承了王崎的思维后，也继承了王崎的性情，便也不喜欢最后一具“能生万法”。


  　　清净就是清净，寄托就是寄托。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法”呢？不可能是现世之法，也无需是法——至少王崎是这么认为的。


  　　但如斯四句，也足以道尽他短暂的生命。


  　　本自清净，本不生灭，本自具足，本无动摇。


  　　本无动摇。


  　　他一开始就没有动摇的。贯穿他生命始终的“命不久矣”就是铁证。而短暂的思考，也让他剥去了一切逻辑，确定了自我的本心。


  　　一瞬间，所有的修士都觉得，这个端坐在腥臭污血之中的家伙，竟是如此的洁净。明明身处地狱一般的景象之中，但是，他却真的有了“佛”的味道。


  　　明明是理性与感性都不算完整的后天意志。


  　　明明其原身对于佛门的道理从来都是鄙视的。


  　　甚至连这么些偈子，那么点认知，都是来自于王崎的二把刀。


  　　但是，这个被设定出来的后天意志，就是这么像“佛”，没有道理的。不符合设定的。


  　　生命来自于天地自然、来自于几率、来自于混沌的涌现的王崎，从来都鄙弃这样的情感这样的思想。但是，以他自身为蓝本，以算学为根基，严格遵照工程学原理设计出来的后天意志，却又这么“圆满”。


  　　不动不摇之中，神光现象。


  　　在最后的最后，像佛一样后天意志操控着这来自于先天的肉身，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愿我来生，心如琉璃。”


  第四百二十七章 遗憾，交换


  　　“愿我来生，心如琉璃。”


  　　一言出，“王崎”入定，自封五听，断灭六识，不再接受外界的一切讯息。


  　　换句话说，在没人能够对他说话，他也没有可能再与别人说话了。


  　　除非有来生。


  　　但是，来生，怎么可能有来生？

  　　所谓“幽冥”、“迎来送往”，皆不过是一个神话传说——根据“谪仙人”这一“现象”衍生出来的传说。真正意义上的“轮回”根本不存在。


  　　不，严格来说，或许两亿年前，依托四十九道这一宏伟工程的话，轮回倒还真有可能存在。但是近日，有关的一切不过都是传说。


  　　传说而已，就算无法证伪，那也没办法证明。


  　　而按照这些学者的思维——怎么会有来生？


  　　不存在的。


  　　要像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寄托希望吗？


  　　又怎么可能？


  　　王崎向来不是这种人。“王崎”自然也不会是。


  　　不过是一种愿望罢了。


  　　琉璃，如青色宝，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坚固有如金刚宝石，却又脆弱如鸡子壳层，内外通透，照见智慧光芒。


  　　不过是比喻，愿有完整心灵，通透无双，能够照见一切。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于是，这具肉身就再没有说其他的话了。


  　　辰风则后退两步，眼眶通红。他摸了摸眼角：“其实，挺想和那家伙心平气和的谈一谈的。”


  　　“他终归也找到了……自己的满足吧？”路小茜有些无奈的应和。


  　　实际上，他们与贾维斯的谈论，却只是“规劝”，而距离严格意义上的“论道”，还差了半重意味。


  　　或许在古法之中，“规劝”与“论道”可以在一定层面上达成统一，但是今法不行。今法的道，将对错全部交给天地自然，恒常之道，而天地不带立场。


  　　而他们三个，终究是带着“立场”的。他们虽然未曾欺骗，未曾隐瞒，但是他们组织的语言，却始终是希望贾维斯能够唤回王崎。


  　　更多的修士却被这一状况闹了个煳涂。他们彼此询问，希望其他人能够知道一些什么。


  　　而最开始在这里的三人，自然被其他所有人追问着。


  　　突然，路小茜如同想起了什么似的，推开人群，冲回了“囚室”。


  　　这个“囚室”，原本就是为了囚禁今法修士的。那些被囚禁的人，自然是要被带出来参与自相残杀，所以，囚室距离角斗场中央很近。更糟糕的是，或许是为了能够给被囚禁者带来更多的绝望，所以囚室和这个决斗场地之间，没有什么任何隔音措施。被囚禁的修士，始终能够听到角斗场之中同道的厮杀——甚至隔壁囚室的谁在那里杀了谁，他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之前会是怎样的气氛呢？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里面监禁的，可是“叛徒”！

  　　路小茜冲进了囚室。被镇压的四人依旧在里面。只不过，刘括脸上却挂着疑惑的表情。


  　　他有些急躁：“这不合理啊！”


  　　路小茜抽出了长剑：“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刘括盯着她，笑了，点点头，正要说话，另外的人就嘶吼起来：“路小茜！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这里的人都听得清楚！莫要被他的鬼话煳弄了！”


  　　路小茜缓缓走进镇压刘括的禁制：“你都听到了？”


  　　“王崎自身被后天意志取代，那个后天意志自愿换回王崎，然后……王崎会有极为短暂的不设防时期，我都听到了。”刘括看着这一柄指着自己咽喉的剑，点了点头。


  　　路小茜脸上浮现了一丝犹豫。这个时候，知道了这种危险消息的刘括无疑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但是，一点点小小的心思，却让她舍不得下手。


  　　缥缈宫，必须将罪魁祸首之一退出去问罪。“名誉”问题，仅此而已。


  　　刘括需要死在外面。


  　　刘括也意识到了情况危急，挣扎起来，道：“不要杀我！我现在法力全废了！根本就走不出去！更别说利用空窗期击杀什么王崎了！我办不到的！不要杀我！”


  　　贾维斯没有完全交代六道轮回法界的事情。根据他的判断，这件事或许会让修士们舍去最后的负担，使用各种两败俱伤的战术进行战斗。但六道轮回的能力还不完全，吸收的意识能不能被放出、被以什么形式放出、神州人族能不能接受，依旧是个未知数。处于这一层考虑，他并没有交代这一点。


  　　刘括也并不知道这一点。现在的他，依旧希望自己能够晚些时候进入六道轮回法界。


  　　路小茜面色阴晴不定。最后，她抽出天剑，不顾剑气暴戾，在地面上刻下几个粗略的符篆。


  　　“你确实没有反击的能力了。”路小茜平稳了一下呼吸，道：“大不了我豁出性命不要便是。”


  　　刘括必须死在外面。而鉴于自己那一记飘渺无定云剑，刘括也确实重伤，留他一命风险并不大。


  　　非是路小茜存心。若是要牺牲她去拯救王崎的姓名，她必然不会皱一下眉头，这是“立场”。贾维斯若是翻盘，她为王崎拔剑，这是“立场”。保护刘括一直到出去接受审判，洗刷缥缈宫污名，这同样是“立场”。


  　　看着刘括，路小茜首次露出了明显的厌恶：“现在觉得，你这样的东西是个人，而那样的家伙是个没有肉身的后天意志，真是绝大的讽刺。”


  　　……


  　　大约是第二天吧，艾轻兰和辰风再一次站到了王崎的身边。


  　　艾轻兰俯下身，素手轻轻搭在王崎的胸口。半晌，她摇了摇头：“没办法，他现在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弹不出底细，也帮不了了。”


  　　辰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王崎这家伙，还真如他自己所说，就算是修元婴也比一般人强很多啊。”


  　　艾轻兰横了他一眼，一只手很不客气的搭在他肩膀上：“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哦——若是我转修元婴，给我三五年雕琢，未必会比他差。”


  　　不过，也没机会了。元婴虽然只需要灵气足够、法力足够就可以修得，但是像当初心想事成那样为王崎划出一片纯净元气大海的环境，却是不可得。而且，元神法虽然脱胎自元婴法，但是终归有差别。谁也不能像王崎那样，在心想事成的帮助下，废功重修成百上千次，不断微调自己的功体。


  　　艾轻兰笑了几声，又轻轻叹息：“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家伙呢。”


  　　也不知说的是王崎还是“王崎”。


  　　辰风微微摇头：“兰姐。”


  　　“嗯？”


  　　“我又在想……所谓的感性，到底是什么呢？它是是不是一系列决策的集合，然后被封在某一个黑箱之中了呢？”


  　　“薛不凡才是研究这个啊……说起来他应该没来吧？希望没事……”艾轻兰的思路微微偏转。


  　　辰风却有些伤感了：“感性，不过是一系列决策的集合。实际上，我们的行为当中，许多冲动、恐惧，许多顺应本能的情感，都是一种‘保守’的决策。这种决策……怎么说呢，依旧是偏向于‘延续自身’以及‘延续种属’的。我还记得我和王崎在神京搞的那些研究……做一个好人，对社会对自身都是有利的。道德情操，皆是如此……感性也是决策，意识之外的决策，算是……亿万年来演化所形成的吧。血脉之中缺失了这种保守决策的个体，被淘汰的概率更大，这样……”


  　　“从这么看，理性感性，又都是决策。不过，一者是高度演化的大脑所发挥的某种功能。另一种，则是亿万年演化之中积累下来的生存策略……”


  　　辰风抬起头，看着壁画上那毁灭寒武妖族的仙人：“为什么天人要这样否定其中一种，而肯定另一种呢？为什么贾维斯这样的个体，要被逼到这种地步呢？”


  　　艾轻兰拉住了辰风：“小风……”


  　　“我现在挺想告诉他这些话的。”辰风叹息。


  　　艾轻兰道：“你之所以想告诉他这些话，是因为你清楚，就算他知道这些，也依旧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辰风想了想，点点头：“若是他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我们就势必是敌人了。”


  　　“所以，没关系的，至少贾维斯找到了他的快乐，他的自在嘛！”艾轻兰依旧语气轻松。


  　　辰风点点头：“不过是一桩憾事罢了。”


  　　两人又检查了王崎的各项生理体征，没有发现什么负面迹象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而就在他们走到角斗场边缘的时候，内里的王崎突然站了起来，睁开眼睛。


  　　辰风一惊，道：“开始了吗？”


  　　元婴之法已然圆满，现在，到了交换的时候了。


  　　王崎眼神之中的清明消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混沌与朦胧。“王崎”在消失，而原本的王崎在醒来。


  　　然后，熊熊白炎燃起。


  　　那是负熵之形，生命之火，创生神通——命之炎。


  　　王崎戒指之中的魂魄实在太过残破了，早就不足以入主肉身。而想要挽回，就只能依靠温养。


  　　但是，很不巧的是，在四十九道残存的这里，有一样得了先天创生大道的神通，能够代替原本漫长的时光。


  　　那就是——命之炎！


  第四百二十八章 癫狂，同调


  　　王崎睁开双眼之后，眼中清明彻底消散，而迷惘与混沌重现。王崎缓缓站起来。与此同时，白炎升腾。


  　　负熵之形，性命之本，命之炎。


  　　“不好！”艾轻兰一惊。但凡灵力，都有自发朝着有序系统汇聚的特性。神国降临之后，角斗场虽然被净化一番，灵气还是能够吸收的。但这灵气环境之中，依旧混杂着微量的异种灵力……不，在这之前，这浓郁的灵力就足以撑爆一般的元婴期修士！

  　　艾轻兰本想冲上去打断王崎。但是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王崎的功体已经超过了她的见识，若是王崎与贾维斯早就对这个状况救了预判，而却又被她打断，那才是灾难。


  　　果然，王崎胸腹之间，一点灵光透出，某种力场出现在王崎身边，带动灵力运转，化作无形磨盘，抹去那些灵力原本的性质，将之炼化为贾维斯的法力。足以撑爆数个元婴的灵力，就在呼吸之间，被这区区一个元婴炼化了下去。


  　　与此同时，王崎周身穴窍绽放光芒。虚空之中，无形的气脉垂下，接驳了王崎与某个神秘的系统。于是，盈满的法力被吐出，在六道轮回法界之中接受转化。


  　　而在这极致的生命之光中，王崎的魂魄不断生长。


  　　而这个时候，戒指之中再度放出一点荧光——和王崎此时强横的气势相比，这一点荧光简直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它柔柔的进入了一条早已空乏的经脉，如同水流注入干涸的渠道，开始形成涓涓细流。


  　　贾维斯驾驭元婴的经脉系统，是他利用种种神奇法度自造的，王崎先天的经脉，早就空乏了。


  　　这个过程，却一定要小心。王崎灌入戒指之中的法力，已经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消耗一点少一点。而这一点法力，和贾维斯那元婴级数的恐怖法力相比，又何其渺小何其脆弱？一不小心就会被炼化掉。


  　　而若是这些法力全部都耗损了，那王崎完整复活的计划就会泡汤。


  　　但是，贾维斯现在依旧在控制着这些法力——他的控制力，甚至还要超过王崎。涓涓细流没有被滔滔江海吞噬。


  　　很快，一个新的周天运转就在王崎体内成型了。


  　　数百枚灵犀瓶从储物袋之中跳出，在空中排列、旋转，对准王崎的周身穴窍放出各色灵光。灵犀注入的同时，被粉碎掉的法基快速的重生。


  　　电光一闪，王崎身周雷霆轰鸣。灵力场的平衡被破坏，新的平衡在生成。筑基之时的小雷殛乃至自体内而生，但是对此已经有数次经验的王崎，甚至不需要意识操控，就自动运转天歌行功法，将雷霆之力导出体外。


  　　然后，跃动，沉降，凝结。


  　　碎掉无数次的金丹，再次凝结！

  　　此时王崎对于功法的理解已经超越了过去。这一枚金丹，乃至之前的法基，都比自身的过去更加完美。


  　　天空之中，灵力涌动，雷霆酝酿。但这一次，王崎甚至连雷劫都没在意了。神光搅动，酝酿之中的劫雷直接湮灭。


  　　那是普通金丹小天劫千百倍的雷劫！


  　　法力节节攀升，魂魄逐渐圆满，随着贾维斯消失而沉寂的大脑再一次活动起来。


  　　王崎先是如同面部肌肉失控一般，在脸上挤出各色表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恢复了“一点点”的意识。


  　　仅仅是一点点。


  　　所以，他脸上出现了极度的恐惧与极度的绝望。王崎抱着脑袋，在众目睽睽之下尖叫。


  　　“啊！！！！！”


  　　那是王崎在正常情况之下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甚至如果王崎还有一分意识，他就会想方设法将看到这一幕的人灭口。


  　　那是怎样扭曲的表情啊！


  　　仅仅是看着，辰风和艾轻兰就觉得揪心。甚至还有其他人被惊动，冲了出去来。这些后来者看到王崎抱着脑袋以头抢地嚎啕大哭，都被吓到了。


  　　“怎么回事？”宗路拓有些不解的问艾轻兰和辰风：“这……怎么搞成这幅德性的？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艾轻兰摇了摇头：“生机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壮大……绝对不是‘差错’！”


  　　辰风推测道：“王崎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他的意识，说不定还在于心想事成意识对抗的最后一刻！”


  　　宗路拓骇然。光是听贾维斯的讲述，他就已经觉得那一战如此惊心动魄，其传奇程度远超生平所闻。而现在，他才意识到王崎所面对的绝望究竟有多么沉重。


  　　那是本能之间的大恐怖吗？


  　　处于生死之间，却不得不将自己的生命交给自己的后天意志，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机会复活……


  　　而这却是自己选择的绝望道路……


  　　是这样吗？


  　　不！不只是这样！

  　　那是对于自己生存意义否定的绝望，那是自己断绝了自己理想的绝望……


  　　那是否定了自己整个未来之后，对于黑暗宇宙的绝望。


  　　但不知为何，一股清净禅意却浸润了王崎的整个心灵，镇压着一切恐惧、一切绝望、一切黑暗……一切负面情绪。


  　　“要为这黑暗的宇宙带去希望。”


  　　贾维斯在这个大脑之中残存的思维。


  　　那是怎样的情感？淡淡悲伤之中，混合着无上的喜悦，就连王崎自己为自己创造的绝望情绪，也被这光明的心灵化解。


  　　渐渐的，王崎安静了下来。随着法力的增长，我法如一的特性逐渐显现出来。王崎的思维开始重新构筑，更多的思维在他的脑海之中重建。


  　　在本能恐惧之后的，就是“欲望”。


  　　求知的欲望、思考的欲望……


  　　再没有压抑了。“限制自己不去做什么”这种高级的功能还未被王崎重新掌握。所以，他没有在压抑自己。


  　　与心想事成老哥战斗的漫长光阴之中，一直被压抑的思考的欲望，一瞬间被点燃了！


  　　王崎嘶吼着，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重新操控这一具肉身之后，他还没有完全熟练如何操控。尽管走路缓缓荡荡，但他还是走着。


  　　男人仿佛目不能视物，双手在前面划动，在摸索什么。项琪有几分不忍，想去扶一把。但是，苏君宇拉住了她的胳膊，摇了摇头。


  　　大约一刻钟之后，王崎才跌跌撞撞的走到墙壁的边缘。


  　　也正是这一瞬间，他的手摸到了一个坚固的实体。


  　　于是，这一瞬间，这个或许是最进阶“真理”的男人，露出的野兽一般的笑容。


  　　他举起手臂，一拳砸在这岩壁之上。


  　　龙族建立的“不祭之墙”，原本就是为了永久纪念那一段被埋葬在黑暗之中的历史，因此，这一段墙壁，自然是怎么坚固怎么造。若是在完整时期，哪怕是等闲仙人全力轰击，都未必能够留下些许痕迹。就算两亿年前的大战将之打得坍塌，就算在这充满怨念的异种灵力之中受了两亿年的侵蚀，也不是区区元婴、元神能够留下痕迹的。


  　　但是，大象相波功却提供了这个可能。


  　　波性显现之中，墙壁的物质如同幻影一般移动。而王崎撤功之后，物质又恢复了坚固。即使王崎全力以赴也只能留下淡淡的痕迹，但无论他消耗多少法力，六道轮回法界都会在呼吸之间为他补全。


  　　在疯狂的消耗与恢复之中，王崎根本法力再次精进。


  　　但是，这些都只是次要的了。


  　　在两亿年前祭奠黑暗历史的墙壁上，王崎留下了第一行公式。


  　　而在这一瞬间，无数纷杂的“灵感”，就如同塌缩的波函数一般，获得了确定的形态。


  　　这是开始。


  　　之后，“灵感”便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从不知自制的心灵之中倾泻而出，涌入双手，进入载体，化作翔实的公式。


  　　“这是……草稿？”辰风惊异的看了一眼。他和王崎有过相当长时间的合作，熟悉王崎草稿的风格。


  　　苏君宇点了点头：“草稿。”


  　　自从基派创建之后，苏君宇就一直和王崎在一起钻研算学。对于王崎的手稿，他也是无比熟悉。


  　　宗路拓忧心忡忡：“这算不算毁坏珍贵的遗迹样本啊？”


  　　去过天萳和南溟的朱佳梅则崩溃道：“这……这……在龙族的重要遗迹之中乱写乱画，会不会被问责啊？”


  　　但是，没有人打算去阻止王崎，也没有人能够阻止王崎。


  　　在微观了一会之后，众人纷纷散去。项琪原本也想离开，但她剑苏君宇神色呆滞的看着王崎的手稿，便停了下来。她扯了扯苏君宇的衣袖，对方毫无反应。于是，她加大了力气。


  　　苏君宇如同从某个幻景之中挣脱一般，神色迷离：“真是厉害啊……”


  　　“什么？”


  　　“真没……”苏君宇说道。他指着王崎正在写的东西，道：“那好像是一首歌啊……”


  　　项琪看了一眼那足以让她发晕的算是，有些头疼：“你是怎么看的……这到底是什么？”


  　　“那是同调的领域……”苏君宇几乎陶醉了：“这是我们在陷进来之前研究的问题。”


  　　项琪扣着脸：“那个……同调听说过，曲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术语原本就是我们借用音律捏的……”苏君宇笑了：“真漂亮啊。”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上同调，K，类以及没空

  　　同调，原本是共用同一乐曲的不同歌谣，或者音韵上有相同声调的两个音。


  　　这原本就是与乐律、音韵绑定在一起的词汇。


  　　而当初，中国的数学家在翻译西方数学文献的时候，就将，homology——一类将一个可换群或者模的序列和特定数学对象（例如拓扑空间或者群）联系起来的过程，翻译为“同调”。


  　　将一个特定的序列【可换群或者模的序列】，即“乐谱”，与不同“概念”联系起来的过程。


  　　这就是同调。


  　　“同调”这个概念与原本就是代数拓扑学延伸之后结果，是布尔巴基学派最初的结晶。


  　　骨子里刻满了浪漫色彩的王崎自然会沿用这样的词。


  　　苏君宇完全沉醉其中。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不是一首歌，而是无数首歌的合唱。


  　　项琪见拉不走他，便和他一起呆了下来。


  　　数个小时之后，终于，苏君宇尖叫了一声：“哎呀！”


  　　昏昏欲睡的项琪惊醒了，道：“怎么了？敌人来了？”


  　　“不，超过我们在外面研究的范畴了……”苏君宇喃喃：“已经到这里了吗？”


  　　“有怎么了？”项琪有些不解。


  　　“师弟他引入拓扑的领域了……”苏君宇喃喃：“他在同一拓扑与同调代数的发展吗？”


  　　“拓扑……”项琪瞪大了眼睛：“那不是连宗的吗？同调代数……听名字就是离宗的算学吧？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苏君宇摇了摇头，眼睛盯着不断扩大的草稿：“师弟很早就开始尝试打破所谓的‘离宗连宗’差别了。这对他来说只是平常，但是……这也太快了！”


  　　项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伏在墙壁上的王崎。


  　　或许是因为第一印象的关系，不管王崎声名如何生猛，项琪都还当他是当初那个因为修古法而被自己上门“查户口”的孩子。就算知晓王崎“厉害”，也多少没有实感。


  　　可看苏君宇的表情，项琪却突然觉得……


  　　或许不是自己没有实感，而是王崎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厉害到超越他的理解了。


  　　王崎已经完全没有闲暇感知外界了。他的心灵深处，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他全部的精神，全部的力量，都被这一团火焰吸引了。他燃烧着从心想事成那里获得的灵感，将之转化为一处动力。


  　　而他仅剩的意志，就在控制这这一股“力量”，趋势它奔向一个固定的方向。


  　　布尔巴基学派在七十年代、八十年代才发表的——理应由他的基派钻研十余年的东西。


  　　越过不重要的细节，只攻略记忆中必须的节点……


  　　在统合了过去同调代数和拓扑的诸多成就之后，代数K—理论已经臻至小成。


  　　而王崎却没有停下，而是依托这个由于“迸发的灵感”而突然具有极高完成度的“子集”，去一个更大的未知领域。


  　　K—理论。


  　　K—理论，“数学教皇”亚历山大·格罗滕迪克在1957年初步奠定基础的领域。K，德语“Klasse”，意为“分类”，class。


  　　若是将之以神州风格明明，或许应该是“类论”一类的东西。


  　　因为王崎早就知道K—理论及其子集代数K—理论，所以才能这么做。但是在苏君宇眼中，这样却简直荒诞无稽。


  　　王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之下，转回去书写了某个“注脚”。于是，在方才的理论之中不慎明晰的部分突然就清晰了。而苏君宇眼中也生出了一丝恐惧——王崎这样做，就仿佛是在飞行了许久之后，突然伏下身子填补脚下空白，使之成为“大地”！

  　　覆盖在草稿之上的迷雾突然消散了。苏君宇面前的“合唱”突然就变成了恢宏的“乐团”。墙面上的无数符号化作铺天盖地的浪潮。苏君宇耳边，仿佛有无数的小人在吵嚷，争论算学的未来。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想要记住这一刹那的感觉，但越是记忆，他就越是难受。


  　　项琪发现自己身边的家伙突然冷汗涔涔。她惊了，道：“君宇？喂？你怎么了？说话！”


  　　苏君宇没有回答，而是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双眼一闭栽倒在地面上。


  　　项琪大惊失色，扛起苏君宇，就去寻找辰风和艾轻兰。


  　　见到面色惨白，如同突然苍老的苏君宇，艾轻兰也是万分惊讶：“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艾轻兰伸出手，按在苏君宇的眉心。随后，她皱了皱眉：“心力交瘁？”


  　　项琪惊了：“怎么会这样？”


  　　“强行催动修为辅助思考，却陷入物我两忘不计后果，是会这样。”艾轻兰将自己充满生机的法力度入苏君宇体内：“他思考什么了？”


  　　“他就盯着师弟那一堆草稿……”项琪喃喃。


  　　几分钟之后，苏君宇终于轻轻咳了两声，悠悠转醒。他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呻吟道：“居然是这样……”


  　　项琪追问：“怎么了？”


  　　“两个特殊群的构造……”


  　　项琪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


  　　“一个具有同调表现，一个上同调表现……”苏君宇喃喃：“这会震动万法门的！”


  　　项琪蒙蔽的盯着艾轻兰：“他在说什么？”


  　　艾轻兰摇摇头。她的领域绝对用不到这种东西，所以她的算学水平也涉及不到这些。


  　　苏君宇很快沉沉睡去。


  　　之后，项琪便拿着苏君宇说的那只言片语去问其他人。绝大多数人都对苏君宇的描述疑惑不解。只有艾轻兰听到之后表现出十足的兴趣，立刻跑去角斗场。


  　　最后，项琪找上了寸步不离看守刘括的路小茜。


  　　“这都是很高深的算学了。”路小茜也是惊叹不已：“缥缈宫对于算学的要求也是极高了，可到底还是不及万法门。苏道友说的那些，我都只是隐隐接触过。”


  　　看着路小茜脸上那蠢蠢欲动的表情，项琪惊道：“莫不是……你也想去？”


  　　路小茜有些不好意思：“不必了。”


  　　项琪摇摇头：“算了，不过是刘括罢了……我帮你守着吧。你自去便是。”


  　　路小茜道谢之后，也前往角斗场了。


  　　之后的一个时辰里，艾长元和路小茜就吃力的看着王崎推演。但是，他们终究还是缺乏万法门弟子那由长期训练得到的对于算学的“灵性”，只是吃力的缀在王崎后面，被动的吸收。


  　　苏君宇在醒来之后，恢复了一些精神，又要到这边来。艾轻兰倒是想劝劝他，希望他能够等王崎写完全部的内容之后再去。这样的话，他就不需要紧跟着王崎思考，也不至于心力憔悴了。


  　　但苏君宇只是摇摇头，不听劝。只有他才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机会。


  　　若是连跟着王崎推演都做不到，他又有何脸面作为“基派”成员钻研算学？

  　　之后的数个时辰，他就如同标枪一般钉在角斗场中，眼睛盯着王崎的草稿，心中则不停的思考。


  　　数个时辰之后，他再次耗尽精力，虚脱的倒下。可一旦恢复一点精力，他就一定会再次站到角斗场中，看着王崎“奋笔疾书”。


  　　苏君宇觉得这一幕自己觉得永远也看不够。在这混乱的、跳跃的草稿面前，他时而迷乱，时而沉浸于一种莫名的幸福之中——就好像艺术家面对终极的作品一般。


  　　他舍不得不看。


  　　即使王崎的“灵感”是如此的混乱，如此的缺乏调理。


  　　……


  　　艾轻兰抱着膝盖，靠在角斗场最靠外侧的墙壁上，叹道：“突然就冷清了。”


  　　宗路拓赤着脚站在地上，皱了皱眉。他恨不得自封五听将一切普通的感知屏蔽，专心探查地面的动静。但他还是开口道：“毕竟都去看王崎表演的把戏了——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


  　　他语气之中饱含着一丝嘲讽。谁都明白，王崎写的最前沿的东西，就算万法门弟子都要抓瞎，其他门派弟子又有多少能懂？


  　　但是，所有归一盟弟子，外加路小茜、苏君宇，都去围观王崎奋笔疾书了——他们的领域都对算学有很强的要求。


  　　其他修士，多在抓紧时间休息。而辰风还要看护那些随时有可能倒下的“围观群众”。


  　　只剩下肉身感知极为强大的艾轻兰还有能够解读地动的宗路拓在这里“放哨”了。


  　　突然，宗路拓停止交谈，皱眉道：“好像来了。”


  　　他感知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而是很多——几十？不止，绝对不止。上百，还是几百？


  　　他身体抖了抖，道：“我要去找大家准备战斗！”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快速冲出，将所有能够叫起来的人都叫了起来：“快起来，敌人来了！”


  　　可他走到角斗场之后，却发现这里的所有人都叫不动。大家包括路小茜在内，所有人的眼睛都舍不得离开王崎那面积不断扩散的草稿。归一盟的大部分修士都面红耳赤的争论着，而路小茜，艾长元、苏君宇三人脸上则有一丝迷醉的表情。


  　　宗路拓不大明白，有些急了：“你们这是怎么了？听不懂吗？敌人来了！”


  　　“算了，没用的！”艾轻兰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宗路拓的肩膀：“咱们的主要战力都在这边呢……现在可不能迎战。”


  　　宗路拓目瞪口呆：“那……现在怎么办？”


  　　“在守护禁法被打破之前，就等着呗？”艾轻兰指了指上方柔和的白光：“谁让我们没空大家呢？”


  第四百三十章 请保持安静


  　　牧无疆摇摇晃晃的走着，心中振奋不已。虽然他自己对自己这丑陋的行走姿态也又不满，但是，相对于获得的力量，这一点点缺憾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是一个保留了自我意识的修士。


  　　牧无疆原本就是武极天宗的元婴期大圆满修士，一身武艺登峰造极。他的父亲牧鸿宇乃是武极天宗太上长老的子侄辈，身份尊崇，因此，武极天宗的诸多绝学他都有所涉猎。初入金丹，就领悟了“无法无疆”的无天霸拳拳意，正面对轰，就算是高他一个小境界的同门武修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堪称一时豪杰。而晋入元婴之后，更是被视作武极天宗第一天才。


  　　不过，他一身的才情全部都凝聚在武道之上，为人处世都不灵光，得罪了不少人。也正因为如此，有心人才将他塞入圣帝尊的某个有去无回名单之上。


  　　那自然就是圣帝尊和梅歌牧的交易了。


  　　而对于牧无疆来说，数年之前被圣帝尊派遣到洪天大君手下后的非人日常，反而是他最舒服的一段时光。洪天大君有识人之能，赐予了他所想要了。来到这里之后，牧无疆才意识到，武极天宗的绝学，都是垃圾。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真心实意的拜服在梅歌牧麾下，自愿接受了肉身改造，变成了身高八米的臃肿怪物。


  　　“走路不稳当”也算是副作用了。不过，也只是走路有些摇晃而已，筋骨设计问题，注定他只能这么走路。不过，他走路虽然不停的晃动，重心也在不停移动，但依旧在他的掌控之内——可以说，摇摇晃晃只是一重表象。以他的天赋，早就在这几年之中根据这该死的腿脚，打造出一套特殊的身法。施展开来，这恐怖的体重配合上那畸形的步伐，反而起到了一种诡异的效果。


  　　像他这样，本身就是高阶修士，真心投靠梅歌牧又被施以强大改造的怪物，足足来了七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灵凰岛上名动一方的人物，而在接受改造之后，又超越了过去的自己，甚至超越了“境界”的限制。


  　　——哪怕这力量是外道，那也是力量！

  　　而这样的七头怪物麾下，更有数以百计的元婴级数魔怪。对于已经掌握了血炼妖力的今法修士来说，单一的元婴级数改造人就是送菜。但是，如此多的魔怪，已经足够暴力推掉这些今法天才了。


  　　牧无疆这么想着，带着残忍笑意，一步步逼近那个缭绕着白色光芒的堡垒。


  　　“呜呼呼……”一个身体与常人大小没有差异，但是毛发好似一片乌云一般庞大、甚至整个人悬在空中，全靠头发走路的怪人大小：“又能为大人立下一桩功劳……这一次，我说不得要摘几个今法天才的脑袋，请大人挂在我身上种头发了……”


  　　此人背后还生着几个头颅，竟似用某种手术黏上去的一般——不然，仅仅是他本人的脑袋，还撑不起如此多的头发。


  　　另一个身高二十多米的怪物发出巨大的嘲笑声：“外道们，出来……唔！”


  　　就在这时，一只脚——一只与常人大小无异的脚突然从天而降，踩在这头巨型怪物的脑袋之上。巨怪脸色大变，脑门上飙出一道血箭，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惊得好几个怪物速速避让。


  　　“放肆！”一个充斥着黑暗、恐惧、仇恨的声音轻轻的说道：“本官还没有开口，哪里轮得到你们叫阵……”


  　　这一是个生者两个脑袋的怪物。他的四肢去常人无异，但是胸口的肌肉却突出起来，变成了一个肉腕一般的畸形器官。这器官的末梢异化成脸，生者两只猩红的眼睛，有鼻子和嘴的轮廓，但是却没有相应的口子。


  　　如果仔细看，这畸形的怪物竟似一头没有鳞片、蒙着一层人皮的畸形龙族。


  　　七大高级改造人噤若寒蝉。对于这位梅歌牧最得意的造物，他们就连反抗的意识都无法生出。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他，所有的改造人都浑身发抖，甚至只想转身就逃。


  　　这个怪物——已经和浣纱夫人孕育出的孽胎融合的司马珏露出的狞笑，开口喊道：“我从地狱回来了，王崎……”


  　　“在越过地狱之后，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得到这个力量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啊……一直在想……我要怎么杀你呢？呵呵呵呵。”


  　　“哦，当然，别担心，我不会杀你的——你在灵凰岛不也没有杀我吗？我会将你活着交给主公的，就好像你将我活着交给仙盟一样。不过……到时候，可是会先将我所受过的屈辱，全部还给你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他的狂笑，黑色的雾气渐渐出现，笼罩了整个区域。所有的元婴期改造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安。


  　　但是，司马珏却没有停下。在只在等里面的人出来和他交谈。


  　　司马珏笑了五分钟。


  　　司马珏笑了十分钟。


  　　司马珏笑了一刻钟。


  　　大约是脑子被“黑暗”啊、“仇恨”啊之类的玩意烧坏了，司马珏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些尴尬。他收起了笑声，开始思考接下来是应该直接攻打还是在骂几句。


  　　没在口舌上嘲讽王崎，在打断王崎四肢，他实在不甘。


  　　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从那白光缭绕的角斗场之中传出：“对不起，能够请你安静一点吗？这边在工作。”


  　　这句话，实在在他的预料之外。司马珏不知道如何反应，只得咆哮：“鬼鬼祟祟，装神弄鬼。滚出来！”


  　　“不是说了要保持安静吗！这里在进行很重要的工作！”那个声音再次出现，而且正气凛然之中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无法理解，莫名其妙！

  　　司马珏只觉得异常烦躁。他命令道：“给我打烂这一层禁法！”


  　　牧无疆狞笑着走了出去。纯以攻击力而论，他是这里最强的一个。哪怕是在外面，天地灵气正常的环境，普通的分神期修士也没资格和他厮杀。他走到白光缭绕的断壁残垣前，拧身，凝聚力量，然后一拳无声无息的挥出。


  　　天地无疆，大法无边，无尽刚猛——无声之中的无天霸拳！


  　　然后，这家伙的微笑突然凝固。紧接着，他浑身喷出血瀑，然后无声的倒在地上。


  　　“死了呢……”长发的怪人道。


  　　一个仿佛披着琉璃甲壳的蜥蜴用鼻子拱了拱尸体：“是死了。”


  　　“反震……”


  　　“意外的强力啊……”


  　　司马珏脸色有些难看。他伸出手，掌心红芒如同丝丝缕缕的细线。


  　　而数百米之外，一个巨大的龙爪虚影从虚空之中探出，按在了禁制之上。


  　　白光与红芒剧烈的冲突着。绚烂的彩光刺得一众怪人根本睁不开眼。但是，那只是禁制与龙爪冲突的余波。事实上，禁制依旧运转平稳，根本没有一丝动摇。


  　　六道轮回法界，毕竟是梅歌牧利用心想事成为自己打造的终极武器。而司马珏，不过是一个造物、一个伟大工程的过度产物。两者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或许在战斗之中，王崎还无法完全发挥六道轮回法界全部的威能，但是这种预先准备的守护禁制，却可以引动法界本身浩瀚无边的威力，甚至“守护”这一行为本身，就足以引动先天圣德、先天功德的加护！


  　　二者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司马珏面部抽搐，已然气疯。他克制自己，散去龙爪，语气淡淡地下令：“给我打！”


  　　任何守护禁法，都可以用“慢慢磨”的方法一点点的削弱。理论上，哪怕是依托山川龙脉建立的守护禁法，也可以这么做——耗空一条龙脉甚至一方天地就可以了。


  　　司马珏心中明白，在这里，他才是唯一的战斗力。若是为了打破区区一层禁制就消耗过多的法力，显然不智。若是因此而让王崎“侥幸”逃脱，那等待他的，就是梅歌牧的怒火。


  　　利用这些部下削掉这个禁法的力量，才是明智的做法。


  　　鉴于那个死于反震的倒霉鬼，没有人敢用拳头去轰。所有人都尽力凝聚出法术轰出去。


  　　只不过，这在里，他们一样要受到异种灵力的削弱，每一道法术，都弱小得不成样子。


  　　司马珏恨不得一头撞死。


  　　……


  　　“啧，看起来贾维斯做事还是足够靠谱的……”艾轻兰偷偷探出脑袋，点了点头。


  　　虽然贾维斯没有明确交代这力量的来源，但是也说了，是“成就元婴的时候，夺了梅歌牧利用心想事成构造的宝贝”，力量上，是绝对强过这些人的。


  　　而根据贾维斯最后留下的说法，这种等级的敌人，还不足以削弱守护禁法本身。守护禁法当然会逐渐减弱，但那却是因为贾维斯的完整意识逐步消失以及元婴控制权的让渡。


  　　换句话说，在贾维斯完全消失之前，这个守护禁法是不可能被打破的。


  　　真正危险的，只有两个意识交换的短短空窗期！


  　　“得做好准备呀。”艾轻兰低声道：“剩下的几天还能干什么……”


  第四百三十一章 弦


  　　在贾维斯彻底消失之前，这个守护禁法绝对不会被攻破。


  　　在确认这一点之后，艾轻兰却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她从一道缺口哪里收回视线，然后纵身一跃，落到剩下的同伴面前。


  　　“看起来还是很成功的。”艾轻兰说道：“现在他们乱轰一气，就真的没办法感知到里面了。”


  　　就算大家使用血炼妖力逐步取代了原有的法力，开发出种种功用，修士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灵识”，却依旧没有替代之法。除了如同声呐一般释放血炼妖力进行主动探索之外，任何人都只能依靠眼睛和耳朵进行感知。


  　　换句话说，现在他们在里面怎么胡搞，外面都不可能知道了。


  　　法术鸿基产生的声光效果，已经掩盖一切了。


  　　宗路拓大为佩服：“你已经预料到这一步了？你故意的？”


  　　艾轻兰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想让他安静一点——毕竟那边在做的事情，确实很伟大。”


  　　宗路拓想了想，突然愣住了：“说起来啊，艾师姐，你是怎么笃定……这个禁法真的坚不可摧的？”


  　　“听说，贾维斯很笃定很有把握的样子哩。”艾轻兰指了指里面。她没有看到贾维斯“成佛”而去的一幕，只听辰风转述过。她道：“他和王崎毕竟是一个性子，按照王崎的性格，这个禁法至少也能阻挡我们见过的所有怪物围攻数日。我们拿不出更强的防御手段了，不如就让对方试一试。”


  　　“那这个效果……”


  　　“意料之外，不过确实出乎意料的好使。”艾轻兰道：“你那边呢？”


  　　宗路拓掏出几大卷图纸：“很快就好了……这些家伙攻击产生的声响可以震动这个建筑遗迹，我还可以感知到更多的细节——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做到最好！”


  　　由于大家原计划是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就朝着“魔都”急行军，所以最开始并没有在这里修筑防御工事的打算。但现在情况有变，计划就需要更改了。


  　　这个“角斗场”，本身就是“不祭之墙”坍塌之后留下的产物。不祭之墙本身乃是龙族巅峰时期的建筑，真仙难伤，就算是王崎也只能用大象相波功的特殊性质，在墙壁上留下一点痕迹，并不能损坏它本身。而这墙的材质不止是何物质铸就，质量也相当惊人，哪怕是超重元素都未必及得上它的密度。


  　　梅歌牧并没有完全改造这里。他不过是在一些碎块形成的空间里填上水泥一类的物质，做成方正的房间，然后再在盖上去的材料上修建角斗场的功能部分。


  　　而鉴于敌人强大的战斗力，这遗迹本身就是最好的战场。


  　　有限的空间，不仅限制了敌人展开数量优势，更将那些身材过于庞大的敌人排除出战场之外。


  　　“千万不要出差错。”艾轻兰也凝重至极的点了点头：“出一分差错，我们就性命难保。”


  　　宗路拓点点头：“放心，在绝大多数方面，我都不如人。但是这种工程问题，我就足够了。”


  　　艾轻兰又看向剩下的几人，道：“你们也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很不幸，最强的那个是人形哦，会有恶战。”


  　　“还有，这个计划没有君宇和小茜儿没法完成……我先去看看他们现在如何了。”


  　　艾轻兰离开了这边，快速向角斗场中央走去。


  　　此时，王崎的草稿已经写满了两面墙壁，正在写第三面。而绝大多数修士则围绕着他在第一面墙壁上留下的草稿，口中讨论，手上比划，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似乎外面元婴级数魔怪的疯狂轰击，都不被他们放在心上。


  　　不，没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


  　　在这样伟大的算式面前，一切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所有对算学有一点钻研的修士都加入了这一场讨论之中。


  　　而另一边，则是仅有的几个随着王崎看到第二面墙壁的人。


  　　包括路小茜在内，所有人都眉头紧锁。


  　　惟独不见苏君宇。


  　　艾轻兰转过头，很快就在辰风身边的铺盖上找到了躺着的苏君宇。辰风的治疗似乎刚刚结束，项琪正在无奈的说些什么。但苏君宇本人却愣愣的看着空处，一言不发。


  　　艾轻兰大步走了过去：“喂，苏君宇，还醒着？”


  　　艾轻兰推了他两下，顺便渡入一丝饱含生机的法力。苏君宇被惊醒，却说了一句话：“他引入算子代数了……引入算子代数……这将是离宗的胜利——不，这将是基派的胜利！”


  　　关于算子代数的结果与K理论的关系，是结构思想的重要体现。算子代数，本事研究相宇【希尔伯特空间】之内线性映射的学问。它与代数几何群论拓扑甚至天元式都有很大关系。这一门由冯落衣开辟出来的新领域诞生时并没有立即轰动世界，但时至今日，它已经是算学的重要分支之一。


  　　但听的两人对于算子代数以及基派的核心纲领“结构”了解得并不够深，并没有理解苏君宇的话。艾轻兰只是催促道：“好了，现在需要你干活，分得开心思不？”


  　　项琪一巴掌煳苏君宇脑门上：“我看够呛。这小子根本舍不得走……”


  　　“不……我想现在的我不走也不行了。”苏君宇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掌：“啊，和王崎在一起太久差一点就忘了，我也是举世罕见的天才人物啊……”


  　　说话之间，周围的灵力突然活跃起来，空间似乎都在震动。项琪、辰风二人感觉身体周围的灵气还是排斥自己，法力流转都受到压制。元气暴躁，似乎要撕碎众人。


  　　就在这时，艾轻兰突然出手，两只手重重一合，拍在苏君宇手掌上：“停！到此为止！”


  　　似乎真的受到了她的指令一般，异状突然消失，只在周围空气中造成几声爆鸣。如同炮仗一般的声音混合着苏君宇的惨叫，分外喜感。


  　　“怎么了！”项琪这才惊悚起来。


  　　“我半步元神了。”苏君宇道：“关隘已经全部扫除了，我也掌握凝结元神法域的手段了！”


  　　“什么！”项琪更加惊悚：“你居然不知不觉就半步元神了？你？这？”她指着王崎的草稿：“就光看草稿而不是理论？”


  　　“就这草稿。”苏君宇站了起来，强迫自己不去顺着项琪手指看：“而且，它的价值，绝对远不止区区元神。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这是逍遥级数的成果。”


  　　项琪彻底懵了：“喂，逍遥级数的成果……你好像并不惊讶？”


  　　苏君宇轻笑：“呵呵，为什么需要惊讶呢？”


  　　——我们做出的成果中，逍遥级数的，难道少了？


  　　若是连这点底蕴都没有，又如何以“学派”自居？

  　　“那就更好了——总而言之，现在的战斗力是越多越好。”艾轻兰大为振奋。半步元神和结丹圆满虽然生命本质相同，法力基本相同，但是发挥的战斗力却又云泥之别！


  　　不过，可惜的是，这里的天地灵气厚重程度依旧可怕。如果在这里结成元神法域改变生命本质，恐怕修炼者自身就会因为过量的灵力冲击而死。


  　　嘱咐苏君宇留下时间熟悉元神法域的运转之后，艾轻兰又去叫路小茜和艾长元。这两个家伙对算学的痴迷程度就轻了许多，艾轻兰说过了计划之后，他们就脱离了出来。


  　　不过，艾长元依旧有几分不满：“我觉得这件事随便找个人就能够做了……”


  　　“这么复杂的系统，一般人我实在不放心。”艾轻兰道：“小心一些，这毕竟关乎大家的性命。”


  　　路小茜就显得轻松了几分：“横竖不过是抱着‘有可能用到’的心思去看的。其实仔细想想，这等高深的纯粹算学，我们用上大家机会未必很大。”


  　　苏君宇饶有兴致的说道：“那倒也未必。狭义图灵结构、不完备性、不可判定性，都是算学最根基的部分，但是现在，它们几乎都成了算器领域的核心要义了。”


  　　“我看用上的几率也不大。”


  　　路小茜笑了笑，没有争辩。艾轻兰带着苏君宇三人飞快的离开。


  　　在踏出广场之前，路小茜最后回望了王崎呀一眼。


  　　然后，她瞪大了眼睛：“咦？”


  　　“怎么了？”苏君宇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艾长元也回望了一眼：“诶？那几个算符？不……天物流转之道？”


  　　“而且是微观领域，研究粒子的？”路小茜很是惊讶：“他是哪来的数据？”


  　　物理毕竟不同于数学，需要数据的。而王崎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做实验的条件。


  　　但很快，路小茜就笑着摇摇头：“还真是新奇的思路……不，应该说是新奇呢，还是……唔，无法形容啊。”


  　　苏君宇有些无奈：“这到底是要怎样啊？”


  　　“绳结结构……”路小茜摇头：“非常古老了……怎么说呢，就是说，最开始，就算是高阶修士的灵识，观察原子也只能看到模煳的一团，所以大家都猜猜测原子内部是什么。然后就有一派研究者觉得，原子应该是绳结的结构。”


  　　“哦，这个我知道我知道！”艾轻兰兴奋不已：“万法门研究扭结理论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她也是在天萳研究绳结才触及这里的。


  　　路小茜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会采用这种……已经被证伪的模型。”


  第四百三十二章 超弦

  　　神州大地的原子论，发展其实是异常曲折的过程。


  　　这就牵涉到了一个极其怪异的事情。


  　　修士，其实不需要多高的修为，就可以感知到组成世界的“微小颗粒”。若是专精灵识，然后凝神观察自己身周的话，就算是区区元婴也能发现一些端倪。而今法修就更加过分了，就算是结丹期修士都能勉强做到这一点。


  　　但是，观察原子内部结构，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任你修为再高，哪怕都已经逼近天仙境界，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实际上，“原子”到“亚原子”这一层，哪怕是仙人都不一定能够越过。


  　　越过了，那又是生命本质的提升。


  　　因而，对于修士来说，这些“颗粒”，就已经是世界的本源了。


  　　修炼再怎么提升，也就是从“模煳的颗粒”变成“规整的颗粒”最后再到“好像不是那么规整的颗粒”。


  　　缥缈之道——量子力学横亘在这一天渊之前。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颗粒才会被称作“原子”——原初的构造。


  　　但是，很早的时候，今法修们就认定，原子不可能是最基础的物质结构。原因很简单——原子的种类实在是太多了。


  　　大道至简。如果一种粒子是物质最底层的存在，那么它就必定只有有限的一种或几种。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千年之前，“原子之下的结构”，就有许多种假说。


  　　其中，“扭结”一说，又是这些假说当中丝毫不起眼的一个。


  　　它假设原子是由某种丝线形成的“扭结”。不同种类的原子，就是扭结的结构不同导致的。


  　　这个说法也曾取得过那么一点影响——至少万法门专门为此研究过一小段时间的扭结，开启了拓扑学的这一分支领域。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奔雷阁对“电”的研究，迅速的影响到了焚金谷。尤其是在“万法归一”麦思伟弟子的一支并入焚金谷之后。他们——以“鳄神”卢瑟福为代表的这一支，成为了这方面先驱者。通过气体放电的研究，发现了“电子”的概念、重新定义“电荷”与“电流”……【本世纪的历史之中，这就是卡文迪许实验室。】


  　　这些概念被引入焚金谷的物性之道，然后继续深化，使得新的原子模型诞生——被戏称为“表面嵌合着果脯的发糕”的模型。


  　　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扭结”是什么鬼东西了。


  　　而到了更后面，鳄神卢瑟福提出了“原子是个小小的行星系”这种“普通人也就能理解到这一步”的经典而短命的模型。随后，就是独属于缥缈宫的传奇了。


  　　如果不是对门派历史了如指掌，路小茜自己都不会知道，历史当中还有“原子扭结”这么鬼畜的设想。在今人看来，这个想法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


  　　所以在开完了作战会议并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备战之后，路小茜没有防备的就看了王崎的草稿。


  　　然后她呕了一口血——为了震散自己体内自发组织的元神化过程。


  　　再然后，辰风就将她拖了出去。


  　　“所以我说啊，路小茜，你这是何苦呢？”苏君宇非常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位同样受限于元神化而不敢接近那边的路小茜，道：“那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崎不是个傻子。”


  　　“太惊人了……”路小茜挣扎着起来：“强通力【强相互作用力】还有如此……如此美丽的写法！欧氏太乙变天式【欧拉β函数】……居然是欧氏太乙变天式？这么古老的东西？”


  　　“纯粹算学研究的东西几百年后被运用到其他的领域，常有的事情。”苏君宇嘿嘿笑了。他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休息，调养好这几日过度消耗的心神，因此一只闲得发慌。他问道：“你倒是说说，怎么厉害了？”


  　　“这个模型在描述亚原子粒子的时候，不再将它视作一个零维的‘点’，而是一根一维的‘线’。”路小茜说道。


  　　苏君宇一愣：“一维的……线？”


  　　他手挥了挥：“线？你们没有搞错吧？这……”


  　　“或许你很难理解……实际上，亚原子粒子本身并不是‘点’，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将它作为质点来处理，可我们自己也知道它绝不是没有长高宽的‘点’。”路小茜道：“但是，那个尺度下，谁也无法将它们描绘出来——除了算学的手段。”


  　　苏君宇点了点头：“但我还是不明白，若是粒子是一维的线的话……”


  　　“一维的线，没有厚度，没有宽度，只有‘长度’。除了其两端之外，不会对物质世界产生其他干涉。”路小茜挥了挥手：“当然，你也碰不到。而且，这也只是一个‘模型’，不要用宏观的直觉去看待这个微观的世界。”


  　　苏君宇点点城：“成，您继续。”


  　　路小茜又用力挥了挥手，想说些什么，但是突然卡壳了。她有些恼火：“知道得还是太少了……现在我只能说，这个……处理强通力的作用，比较立于理解。然后，这个模型真的很优美。”


  　　“很美”，修士们特别喜欢用这种近乎“直观”或“直觉”的方式判断一个理论。若是一个理论具有算学上的美感，那它多半是优秀的理论【例如号称“天成之诗”的天歌天元组】。而反之，连算学模型都给人糟糕感觉的理论，多半是不大好的理论。


  　　苏君宇笑了：“到这里就牵动了你的元神化？”


  　　路小茜叹了口气：“我感觉这背后一定有更深的东西，只不过，现在的我却没办法思考了。”


  　　“不……”就在这时，一脸惨白的艾长元也扶着墙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地上，道：“没错……没错……这太可怕了——真的有更深的东西。”


  　　路小茜眼睛亮了：“哦，居然还真有？能够大致说一说吗？”


  　　直接看着王崎的草稿，她的心神多半就会被牵着，带动自考，从而导致元神化不可逆转的发生。但若仅仅是复述，她相信自己还是能够抑制自己的思考欲望。


  　　没有元神化坤然的艾长元拼命瞪大眼睛，道：“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他的话语之中，仿佛蕴含着莫大的恐惧一般。


  　　路小茜郑重地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最开始的时候，王崎不过是将他的那个‘线状粒子’——哦，在他自己的笔记当中，那玩意被称作‘弦’——他把弦当做是束缚在两个层子【夸克】之间的联系。这‘弦’，就被束缚在两个层子【夸克】之间，用来传递强通力……”


  　　路小茜面泛喜色恶，苏君宇则一脸懵逼。对此，路小茜特地解释了一句：“你理解为‘弦’的两端都绑在层子【夸克】之上就好了。”然后，她又极度振奋的说道：“这……这太厉害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有日此美妙的模型。”


  　　艾长元露出虚脱的笑容，就好像一个瘾君子在怀念大烟枪一般：“是啊，到这里都很好。紧接着，王崎又将‘弦’这个模型推广开去，将更多的基本粒子也纳入了这个新的模型之中。”


  　　路小茜呼吸一窒：“那岂不是……”


  　　——原来如此，我们的天地，并不是我们自己看到的样子……


  　　——我们，竟是生活在弦构成的网中？

  　　——这样说的话……大一统……


  　　艾长元继续说道：“实际上，还有更了不得的部分。通过纯粹算学的手段，你就可以得到‘弦’的震荡，通过弦本身的震荡，你就可以得到粒子的基本属性。自旋、电荷什么的都可以。”


  　　路小茜呼吸急促，脸上血色升腾、沉降数次——这是精元随着功体变化而不断游走的征兆。


  　　她终究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思考欲望，开始思考这个“弦”的模型了！

  　　艾长元脸色一变，喝道：“给我冷静点！若是王崎已经完成了如斯功业，我还会如此如丧考妣？我还会停留在结丹境界？”


  　　路小茜一怔，强行散功，苦笑：“是我鲁莽了……”


  　　“实际上，在这里，王崎就留了一个空白。”艾长元脸色阴沉：“他的弦理论要求，必须要存在一种自旋为二、质量为零的粒子……王崎预言了这种未知粒子的存在。但是……”


  　　路小茜面色一变：“自旋为二、质量为零……”


  　　——根本就没有这种微观粒子！


  　　换句话说，就现阶段来看，王崎的理论，就是建立在一个不牢靠的沙地上的高塔！

  　　想象一下，一个化学家若是发现了一种无法归入元素周期表的粒子，他会是如何抓狂？

  　　那个化学家的心情，就是路小茜此刻的心情了。


  　　距离真理，虽看似咫尺，实则天涯。


  　　而此时此刻，王崎的心中也涌现出一股悲哀。


  　　并不是对自身。他的思维还没有活跃到如此的程度。他只不过是对自己写的东西感到悲哀。


  　　弦论，明明是粒子物理领域最“美”的理论之一。但是，在他求学的年代，若是一个物理学系的学生说自己信超弦，那是要被人笑话的。


  　　与此同时，超弦领域的无冕之王、被认为是全世界最优秀物理学家之一的威腾，却几乎注定拿不到诺贝尔物理学奖。


  　　都是因为超弦——无法为自己正名的超弦。


  第四百三十三章 伎俩，绝景


  　　地球的21世纪初，对于地球的物理学界来说，应当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年份。引力波发现等关键事件，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发生的。


  　　而在这个年代，所有活着的物理学家中，杨振宁是最伟大的一位，是世界第一。而在他之下，还有爱德华·威腾、彼得·希格斯等有资格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


  　　虽然说，比不上黄金时代的哥本哈根学派、索尔维会议那样群星闪耀，但也值得在物理学史上书写一笔。


  　　而其中，威腾与希格斯皆是巅顶人物。


  　　只不过，有一点遗憾。


  　　希格斯有着渺茫的机会，在死前拿到诺贝尔物理学奖——而他本人也确实抓住了这个机会，将2013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收入囊中。而威腾则一点机会都没有。他甚至没办法百分之百的肯定，自己是“物理学家”。


  　　原因很简单。


  　　没人能够肯定，超弦理论是物理学理论。


  　　弦论真的是物理学理论吗？还是说，它仅仅是一种高明的数学游戏甚至哲学思辨？只不过是重新讲一只的东西定义一遍，然后巧妙的嵌入一个极其庞大的模型之中？


  　　本来，一般意义上，不能被观察到或者和人类感知觉不相符的理论，一般就被试做“纯数学模型”。弦论不过是一种用数学将已知领域束缚在一起的方法，仅此而已。


  　　超弦理论听起来异常玄乎，可实际上呢？它没有证明什么，没有证伪什么，没有肯定什么，没有否定什么，甚至没有预言什么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验证方法的现象。


  　　最后一点尤为致命。


  　　相对论之所以被承认，不仅仅是因为它在数学领域的逻辑无可辩驳，更是因为它预压了某种现象，解决了某些问题。“四维时空”、“引力是空间弯曲”等概念，也是经由“行星近日点多余进动”这个问题。


  　　而若是弦论产生了什么“技术”，或许科学界还会认下。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实践”了。


  　　相对论能够修正卫星的轨迹，而量子力学产生的“余波”，则使得计算机的种种元件得以出现。元数学的求索，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与图灵不可判定定理则使得“图灵机”这个计算机的数学基础出现。这些听起来玄之又玄、距离凡人日常有着十万八千里的理论，实际上是信息时代的基础。


  　　但是，弦论没有这样的“作用”。它诞生了大半个世纪，却没有对那个世界产生太大的影响。


  　　可以说，就目前来看，所谓的超弦，就真的只是用超凡的数学功底，将人类已知的物理学重写了一遍。


  　　唔，若说“预言”的话……推算出比本宇宙原子数目更多的宇宙模型，或许也能算“预言”？这也算是佐证了“多元宇宙”的说法？


  　　哦，当然，想要验证超弦的理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比如说，黑洞。


  　　黑洞是塌缩成一个基本点的一种星体。黑洞的内部，“最大尺度”和“最小尺度”进行了融合。弦论的模型之中，黑洞里量子尺度上各种弦纠缠在一起，令人难以置信。黑洞在诸多天体之中，具有最强的引力。测不准原理告诉我们，在最短的可能时间内物质与反物质的“真实微粒”——或者说，推定之中的超弦——无处不在，不停休城又双双毁灭。而在事件视界的边缘，彼此相反的“真实粒子”由于引力与时空而分开，变成它们本身的“形式”。


  　　这一过程的最终结果，就是黑洞释放出“弦”来。


  　　换言之……


  　　除非路过的外星人、善良的未来人或者其他宇宙的超能力者友情赞助一个黑洞【当然还得包括稳定的容器以及研究器材】，不然威腾先生有生之年是拿不到诺贝尔物理学奖了。


  　　而弦论的信奉者，这没法摆脱他人善意的嘲讽。


  　　莫大的悲哀。


  　　明明是最为“美丽”的模型——至少以数学家的审美，没人会觉得“圈量子”这种疯狂的模型美丽——明明是最“美丽”的模型……


  　　悲哀？警惕？

  　　王崎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这种情感。


  　　理论上讲，他同样应当警惕“弦论”这种东西。因为这种东西到底正不正确，没人说得准。仅仅是为了一个“可能性”，就有相当比例的科学家白了头发，皱了脸皮。


  　　而元神是长生的基础，必须慎之又慎。


  　　但是，在另一方面……


  　　他不一定需要一个最终极的“真实”。


  　　就目前来看，无论是算道还是天物流转之道，神州人族都才刚刚摸到“边缘”——仅仅是边缘而已。距离最终的“真理”，还有不少路要走。


  　　但另一方面，超弦理论又几乎可以赖皮的说自己“正确”。


  　　总数比宇宙原子数还要多的数学模型呢！这么多模型之中，总有一个是对的——大概就是这样。


  　　而换句话说，若是以“超弦”作为元神法的根基，那么这个元神法的改动余地，或许可以无限大。


  　　非常符合王崎之前预期的标准……


  　　于是，更多的“留白”出现了。


  　　暂时还无法验证，但是却能够从蛛丝马迹中稍稍推测出的东西，全部越过……


  　　而在那些微观他狂书的今法修士们眼中，灾难开始了。


  　　理论之中，比光速还要快的物质必然存在，“真空”不再是最低能量的状态——理应是“空”的真空，也能够衰变成其他什么东西。


  　　——简直和胡说八道一样。


  　　越来越多的“空白”出现，原本严谨而美丽的模型，随着王崎的书写而逐渐化为了满是漏洞的存在。


  　　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原本因为“美”而沉浸在这个模型之中的修士纷纷眉头大皱。


  　　就好像有人恶毒的将美食盖在狗屎之上，然后堂而皇之的端上来一样。


  　　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原本汇聚在王崎“弦论”部分草稿下的归一盟修士纷纷退避，转过头去继续研究算学。


  　　此时，他们也已经发现了，王崎之前的诸多理论——代数拓扑、群论、同调、上同调，全部都是指向了这个天物流转之道的理论。


  　　如果想要彻底读懂这个理论，就需要去学习这一部分算学。


  　　无论是赞同这个理论，还是反对这个理论，都必须这么做。


  　　他们清楚，这个理论，就必然是未来一段时间内仙盟争论的核心。


  　　而他们又能够早所有人一步来思考它……


  　　不，他们能够目睹这一门理论诞生的过程，然后清楚地看到它的脉络。


  　　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


  　　争论声与守护灵禁之外的法术轰鸣一直未曾停歇。


  　　在听说过艾长元的几次复述之后，路小茜按耐不住，又来了一次。这一次，她终于断了“一步登天”的想法。


  　　从王崎那众多的“空白带”之中，她也意识到了，或许这一篇论文，同样足以在历史上留下名字，但却并一定有王崎之前的“不完备”“不可判定”那样具有开拓时代的革命性。


  　　但是，每当她想要深入思考的时候，元神化的问题就会立刻凸显。


  　　不止一次，她将额头用力顶在墙壁上，颤抖着说道：“王崎道友，确实是当世人杰……”


  　　——若是易地而处……我们当中没有一个能够与“心想事成”相抗，更别说战而胜之！

  　　而当王崎的草稿扑到第三面墙的时候，能够“移植”到这个世界的弦论，也已经到了边缘。


  　　王崎开始书写新的内容。


  　　大量抽象的图画，配合精简到极致的算式。


  　　艾轻兰望着王崎的草稿，低声道：“好像是天演图录的演化心法……”


  　　“不，我看分明是天歌行的运劲。”


  　　“不不不，怎么可能？这分明是相宇天位功的进阶运用！”


  　　这一部分图文，大家争论了半天也没论处实质。在不同人眼中，它始终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这一部分的内容不涉及理论，所以苏君宇闻讯之后也来观摩。


  　　“这是……王崎要将自己所学的所有发掘融为一体，创出前所未有的元神法啊！”


  　　王崎在利用算学和超弦理论，将自己所学的全部人族功法全部解构、重塑，从头到尾的梳理一遍！

  　　传说之中，高深的古法修法不落文字，只凭真意，在一百个人眼中就有一百个模样。而王崎居然以“图文”的形式，从另一个方面达到了这个境界！


  　　若是没有第一流的抽象思维，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晓这个元神设计的全貌。


  　　甚至不通代数拓扑，就连阅读都困难。


  　　而若是只能阅读一部分的话……任何一个今法修，都可以从这个元神法上找到一点自己熟悉的东西。


  　　王崎在利用算学，将今法很多东西强行拼合在一起。


  　　——就如同超弦整合物理学一般。


  　　这是他的“法”！

  　　而这也代表，王崎的这一次“迷失”已经走到了结尾，那个狂妄又谦卑的意识将会重回人间。


  　　同时，贾维斯将要彻底消失。


  　　守护禁法将破。


  　　“诸位，做好准备吧……”艾轻兰催促道。


  　　众人齐齐叹息。最终，有一人抬头，道：“最后，再给我们三分钟的时间！”


  　　不约而同的，所有修士齐齐掏出纸笔，将自己正在思考的问题，还有身边同伴思考的问题一起记下。


  　　他们没有将问题收入储物袋中，而是贴身放好。


  　　从容不迫。


  　　由于丧失了语言机能、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讨论的朱阁宏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热泪盈眶。


  　　漫天杀伐法术之下，一群修士，一群学者，从容暂停讨论，记下了被中断的问题，然后从容离开。


  　　这是什么？

  　　人间绝景。


  第四百三十四章 废墟

  　　王崎的意识逐渐回归。


  　　他正在从那深邃的绝望之中摆脱出来。


  　　——超弦理论是已知范围内最接近“真实”的理论。


  　　——只不过，由于其特殊性，所以几乎不可验证。


  　　然而，那只是“以地球的条件几乎不可验证”罢了。


  　　实际上，在这个宇宙，“黑洞深处”这个近乎苛刻的条件并非“不可能”。


  　　不需要路过的外星人、善良的未来人或者什么其他宇宙的超能力者。实际上，这个宇宙最古老的仙人，已经在几百亿年前留下了一个“验证的机会”。


  　　仙天、宇宙轴心——克尔黑洞！

  　　以仙天的巨大质量以及巨大角动量，它事件视界边缘的潮汐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换言之，哪怕是凡人，都能够越过这个黑洞。


  　　那么，剩下的难点，就只有三个了。


  　　其一，找到仙天——按照心想老哥的说法，仙路本身就处在劣化之中，导航机制本身就已经失效，仙人抓取与引路也很难将人引入仙天。


  　　或许，仙盟想要找到仙天，就得花上千年万年，做跨越星海的寻觅。


  　　其二，进入宇宙轴心的事件视界——虽说就连凡人也能越过宇宙轴心的事件视界本身，但是宇宙轴心的事件视界外层，还有着一个相当于无数太阳核心融合在一起的“聚变带”，甚至还有更危险的创寂二圣战斗余波。


  　　或许这一条比第一条还要难一点。


  　　其三，出来。


  　　或许这第三条笔前面两条都要简单。仙天和仙路的存在终究是确定的，而二圣的战斗余波也仅仅是战斗余波，不是它们有意识的攻击，最高速度也就只有光速，想要躲避的话也不是没有机会。庞大的聚变带对于强大仙人来说甚至算不上麻烦。


  　　唯有“事件视界”——只有能够超越光速、破坏因果律的天人大圣，才能够自由出入。


  　　一般人即使进入了，也会进入一个时光以近乎无穷大的速度流逝的时间线，会在一瞬间看到宇宙的终结。而那个人甚至在要一瞬间承受宇宙直至终末的光，更别说研究。


  　　但是……终究不是没有希望的。


  　　至少，比起地球的科学家，这样的条件，称得上“得天独厚”！

  　　——不是没有希望！

  　　而“希望”二字闪过后，王崎便在朦胧之中敲定了自己的元神法。


  　　而在这一个瞬间……


  　　无数“知识”出现在王崎脑海！


  　　王崎长于理论、长于构架，但是弱于法术，在技术细节上也不是很强。


  　　而这份知识，却补完了王崎所有的缺陷。


  　　不，不止如此。


  　　与人身有关的生灵之道，天物流转之道中同“修法”相关的部分……


  　　血脉、身体、魂魄、思想……


  　　许许多多相关的知识纷纷涌现！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王崎本人所没有涉猎的领域！

  　　这就是六道轮回法界的最大功用了。


  　　所有死在六道轮回法界覆盖区域的个体，意识都会被载入六道轮回法界之中。而他所有的知识，所有的灵性，都会被六道轮回之主所用！

  　　这就是梅歌牧用来吞噬仙盟诸多修士的手段！

  　　能够进入尔蔚庄的修士，全都是今法仙道的青年俊杰、这样一批人的知识功底，自然是无比扎实。而他们的思路，甚至是今法领域最为前沿的部分！


  　　而这样一批人的思路，又汇聚到王崎一个人身上。


  　　便相当于尔蔚庄论剑的无数天才、精英，将自己的知识完全的贡献出来，尽心尽力的设计一个元神方案。


  　　不，不止。单纯的“众人探讨”，实际上未必能够选择出“最适合某一个人”的元神方案。而现在，这就相当于一个时代的相当一部分精英，在完全配合王崎地设计着一个元神法域。


  　　这是真的前所未有。


  　　在“设计”的同时，也在调整。


  　　天演图录，天歌行，天熵诀，相宇天位功，大象相波功……


  　　无数的算符在王崎体内生灭，原本只能通过“重构”而勉强融为一体的诸多功法完全分解成无数的“要素”，然后按照王崎的心意自由的组合。


  　　原本已经被彻底压倒的、王崎的根本法力开始不断壮大，逼近金丹的顶点。


  　　与此同时，一股昂扬至极的锐意从王崎身上涌现。


  　　这是……元神！

  　　王崎在逼近元神。


  　　与这个过程同时进行的，是贾维斯的消失。


  　　让渡大脑，让渡肉身，让渡法力，让渡神国，交还法器……


  　　每一个步骤都让这个原已得了人心佛性的后天意志损失“自我”的成分，损失计算力，损失对神国的控制能力。


  　　而作为代价，守护禁法的光芒开始暗淡。


  　　外面围攻的诸多怪物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手上的攻势愈加疯狂。法术轰鸣几乎连成一片。


  　　而在这几乎淹没一切的声响之中，艾轻兰最后看了其他人一眼，准备让大家离开。可是，她又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大声说道：“诸位记住，第一道防线本就是要放弃的……最外层的部分，千万不是死守！千万不要！”然后，她又重点看着宗路拓和朱阁宏：“尤其是二位……虽然你们担任第一道防线，但也只是为了稍稍争取时间，若是有危险，请立马后撤！”


  　　这个计划是她提出的，所以她几乎承受不了“伤亡”的代价。


  　　——哪怕明知道，“无伤亡”是不可能的。


  　　朱阁宏憨厚一笑，而宗路拓则摇了摇头：“若是为了杀梅歌牧，我这条命用掉也无所谓。若是真有个万一，还请艾道友不要放在心上。”他顿了顿，道：“若是我身死，那必定是不服从计划脱队所致。”


  　　这二人，一个身负山河城绝学，一个拥有畸变体质，抗击打能力最强。


  　　艾轻兰一叹，道：“……总之，先各就各位吧。我会准备好最适合的场地。”


  　　众人点点头，四散而去。


  　　只有艾轻兰就近找了一块石壁，靠在墙壁上。


  　　此时，整个“角斗场”的面貌已经有巨大的改变。某种藤蔓几乎覆盖了角斗场的每一个角落，深入每一块岩石缝隙之中，将几乎这岩石构成的死地变成了诡谲的异域。


  　　而藤蔓的种属，嗯，自然是“豌豆”。


  　　被孟德尔成道兆景所染，而天神具有天灵岭修法气息的豌豆藤！


  　　但此时，这藤子的样子很奇怪。


  　　艾轻兰的脸色也有点奇怪。


  　　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她的脸色突然就变得一片惨白，额头上竟出现了几滴冷汗。她撸起袖子，露出白藕一般的玉臂。


  　　此时，她的上臂已经变得血肉模煳。细密的根须与肌肉组织混杂在一起。许多气根一样的丝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


  　　“果然开始失控了哦……”艾轻兰本想苦笑，却瞬间被剧痛打断。


  　　她之前从朱阁宏的畸变得到灵感，将本命法宝豌豆藤植入自己体内，重新构建一套经脉系统，用来吸收血液循环系统炼化的血炼妖力，并试图将自己的根本法力注入其中，完成二次炼化。


  　　从源流上看，这可贾维斯再造乾坤、开辟容纳元婴的“第四丹田”的做法同出而异相。但是，混合着两亿年前死亡龙族的异种灵力又是何等的可怕？以血炼妖力容纳，血液就有妖化的危险，而艾轻兰再造经脉的本命法宝，又怎么可能免俗？


  　　这根藤子，就好像吸多了异种灵力而走火入魔、心神颠倒的修士一样！

  　　虽然这个“修士”意识还在，但是七情暴动，六欲横行，根本无法自已，一切行动都受影响，随时可能疯狂。


  　　艾轻兰捂住自己的小腹。平素就缠在身上的藤蔓此时正在暴动。她闭着眼睛，咬着牙，低声道：“喂……商量一下哦……求求你好不好……听话这一次……再听话一次……”


  　　……


  　　肉山一般的巨怪桀桀大笑。他巨大的身体为他带来了浑厚到恐怖的法力。纯以法力储备而论，其他六个“大怪物”加一起也就比他多一些而已。因此，他的攻击是最为强大的。灵光组成的拳头，竟被他挥出的地毯式轰炸的气势！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死吧死吧死吧！”巨大的家伙一边挥拳一边叫骂：“小虫子们！和这个乌龟壳一起变成肉饼吧！”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原本耀目的守护灵官突然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剩下的几个高级改造人也是眼前一亮，纷纷加大的手上的动作，法术的光辉更加刺目。


  　　而就在守护灵光摇摇欲坠的时候，轰鸣声出现了。


  　　“角斗场”——被梅歌牧改造的“不祭之墙”废墟缓慢的崩塌着。原本恰巧围城一片空地的主体墙壁中，有两面先后倒塌，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结构。而剩下的部分则依次垒上去，层层叠叠。


  　　原本飞行着的三头元婴级数改造人见状，兴奋的发起冲锋。


  　　然后，它们就在那巨大肉山怪人的拳劲之中爆成血沫。


  　　而那个巨大的怪人反应慢了半拍，最后一个收拳。


  　　所有改造人都疑惑了。


  　　守护禁制还没有被他们攻破。


  　　但是遗却已经迹塌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死斗【其一】


  　　理论上讲，只要守护灵光还在，不管外面打得如何天翻地覆，里面的东西都应该不受影响才对。


  　　但是现在，守护灵光还未破，遗迹却已经成为了废墟？

  　　众怪彼此看看，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哼，丢人现眼的东西……”阴影中的司马珏嘟囔着，在犹豫要不要出手。


  　　就在这时，守护灵光却突然消失了。


  　　贾维斯留下的最强守护，告破。


  　　而这个毫无征兆的消失，却让司马珏气得几乎失了智！

  　　这个禁法，并不是被强行打破的！方才禁法虽然摇摇欲坠，但是其中神力却不减半分。这突然消失，绝对不是没磨平了灵力。


  　　换句话说……这玩意原本就是定在这个时候消失的！


  　　他们就算不打，这个东西也会在这个时间点消失！

  　　被黑雾包裹着的首领级怪人尖叫：“一群废物！还不给杀啊！”


  　　得令之后，脑子不甚灵光的怪人们总算是想起自身的任务。他们嗷嗷怪叫着，冲向了废墟。


  　　肉山一般的巨魔咆哮着，叫嚣道：“看我把他们全打烂！”


  　　说话之间，巨魔运拳！房屋一般巨大的拳头如同陨石一般掼道废墟之上。


  　　原本这废墟也就是刚刚坍塌而成的，结构又能稳定到哪里去？这样一拳打实在了，怕是整个废墟都要塌下，压实！而里面的人也必然会变成肉饼！

  　　理应是这样。


  　　但是，违反常识的一幕却发生了。


  　　整个废墟，居然纹丝不动。就连一块石头都没有动过！


  　　不只是那巨大魔王的一拳，就连其他人的攻击，也未能撼动这个看似摇摇欲坠的碎石堆！


  　　“怎么回事？”肉山魔王却不信邪了。他又捶了两拳，却依旧没有撼动废墟。他发了狠，一连七十六拳，拳拳凶猛，震天动地。


  　　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就算是遗迹周围的地面都开裂了，遗迹本身就没有一丝动摇！

  　　这并不奇怪。这个遗迹，乃是龙族为了纪念黑暗历史的“不祭之墙”，真仙难伤。而这地面，却是两亿年前龙皇将大陆推入地幔时形成的火成岩。就算被异种灵力淬炼了足足两亿年，也不过是能够抵挡结丹期修士的普通攻击，两者材质之上有云泥之别。


  　　但这并不是废墟抵挡肉山魔王拳头的理由！


  　　所幸这个肉山魔王虽然笨拙，但是武道修为却是不差。他大声说道：“那些小虫子用了什么方法，将所有的碎石都黏成一块了，砸不开！”


  　　“那就给我挖！挖！”司马珏尖叫着。


  　　肉山魔王听命，弯下腰去，抱起最上面的一块石头，然后用力一举。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抱起了一座山峰——不，绝对不止。过去他是还是灵凰岛上一元婴期修士的时候，就层为了打熬肉身而背起海岛上的小山行功。那个时候的压迫感，甚至没有现在的一成恐怖！

  　　这个废墟，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沉！


  　　不过，魔王也发狠了。不管对方用的什么东西将石块连在一起——不管是法器、符篆还是胶水，那种东西都应该有极限。只要将那个东西扯断，就一定可以将这废墟挖开！


  　　而在废墟身处，艾轻兰秀丽的五官扭在了一起。她依旧背靠那块石壁，但周围的空间已经被落石彻底封闭。三块石头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密闭空间。这里大约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但艾轻兰却绝对不是为了独善其身。实际上，这个环境，就是她维持的。如果她死了的话，这个废墟就会被三下五去二的拆掉。


  　　而废墟之所以牢固，全靠艾轻兰的豌豆藤。


  　　实际上，这个废墟本来就是处在一种脆弱的平衡之中，原本就有许多缝隙。梅歌牧之前为了将这里改造成能用的建筑，用了一些建材将一部分缝隙填住。


  　　而宗路拓在之前，就通过震动，将这个废墟的结构都探明了。之后，艾轻兰就操控豌豆藤钻入那些缝隙，将之微微顶起。


  　　不过是微微的缝隙而已。


  　　而在艾长元与苏君宇联手的计算之下，这些细微的改变会不断的累积。当“变化”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废墟的平衡在就会被破坏，废墟整个就会崩塌。


  　　甚至这个过程都可以微调——通过预设的符篆暂时的放大或者缩小引力，又或是通过大象相波功抹去一些本来就很微小的缝隙、将两块靠得特别紧密的石块结合一起……


  　　这一场坍塌，原本就在控制之中！


  　　而在坍塌的过程当中，艾轻兰的豌豆藤依旧在生长，将所有石块缠成一个整体。甚至这种缠法都是借鉴了萳族建筑的一些扭结结构，能够将骤然袭来的外力分散到建筑的每一个部分，甚至具有法术效果！


  　　而这么做的代价，也并不小。所有从心想事成区域里收集来的沃土都被放置在遗迹的底层。当决定要坚守的时候，艾轻兰就开始培育这一从豌豆藤。路小茜也耗费了相当多的法力，利用大象相波功，将些微不祭之墙的物质深入藤蔓之中，强化藤蔓本身的强度——尽管路小茜只需要强化关键部分，但是这依旧是极其巨大的工作量。


  　　为此，路小茜几乎将心想事成哪里得来的丹药储量消耗了一半以上。


  　　不过……付出代价最大的，或许还是艾轻兰本人。


  　　此时，艾轻兰扯开的衣领，露出一边肩膀。从她肩膀、后辈甚至颈部，无数豌豆藤的根系伸出，如同嫁接一般融入外界的豌豆藤。


  　　暴走与侵蚀进一步加剧。如同丝线一边细密的藤蔓侵蚀着她的肉身，与神经纠缠，与血管勾连，将器官捆绑。


  　　艾轻兰身体微微颤抖。但是现在，她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她全部的精神都已经融入了藤蔓编织的庞大网络，并使之不断更新。


  　　——太久了……


  　　藤蔓已经在异种灵力密布的环境里呆得太久了。哪怕它是活体法器，哪怕它被心想事成净化过一次，哪怕它生长的时候贾维斯将周围的环境净化过……


  　　它依旧被污浊了。


  　　但是，异种灵力的侵入，也是一种淬炼。藤蔓比以前更加强韧，生长也更加迅速。


  　　修补断裂，同时在脆弱处叠加更多的藤蔓……


  　　这时艰苦卓绝的交手，艾轻兰必须在这里抵住对方的第一波攻势。


  　　只要成功了，那废墟就会成为今法修们最强的防御。


  　　梅歌牧的改造人们，绝大多数都是身形庞大的货色。而这个密闭的环境，就将绝大多数兵力排除在战局之外了。甚至剩下的六个高级怪物，也只有三个能够进入这里。而就算还有几十个能够进入其中的元婴级数改造人，狭窄的通道也会使得他们无法发挥数量优势！


  　　所以，这第一阵，必须赢……


  　　必须赢……


  　　必须赢……


  　　赢……


  　　艾轻兰的精神将要崩断的时候，肉山魔王终于放手了：“不行，挖不开！”


  　　司马珏沉默的看着废墟，脸色阴晴不定。这个肉山魔怪的蛮力他是知道的，自己也仅仅是对方的几倍而已。这魔怪无法撼动废墟，自己上，估计也很吃力。


  　　虽然主人告诉自己，自己应该是远胜王崎的，但是……


  　　——为什么，“恐惧”就是挥之不去？

  　　这也是心魔吗？


  　　末了，司马珏手用力向前一挥：“能够进去的，都给我进去！”


  　　长发的怪物如同鬼魅一般，借助头发在整个遗迹上滑了两圈，发现了三个入口。改造生物发出了阵阵怪叫，冲向仅有的那三个入口——三个微小的狭缝。他发出阴沉的笑声。这是一个比人身要狭窄一点的道路。他很快就滑了进去。


  　　那些脑子混沌的改造生物一开始无法判断自身宽度和狭缝宽度，有几个被卡住了。那个有着水晶角质的蜥蜴怪物立刻喷出火焰，将那些脑子有问题的家伙烧成灰烬。随后，剩下的五个高级怪人加入指挥，更多的怪人才得以有序进入。


  　　不过很快，其中一个入口的怪人就冲了出来——这是一条死路。


  　　而除开刚才进去的长发鬼之外，有只有两头指挥者级别的怪人能够进去。其中一头乃是背后伸出八只蛛腿，面部如同昆虫一般的诡异怪物。而另一边，一个没有眼睛、整个身体都臃肿不堪、如同无骨肉虫的诡异怪人。


  　　而那个肉山魔王自身不能进去，但他也有变通的办法。只见他破开了自己的手臂，将自己的血液灌入入口之中。这个家伙，同王崎很早之前绞杀的混世魔王属于同一个系列的改造生物，有着同样的本领。血泊之中，带着魔王意志的猛鬼如同波涛一般涌入遗迹！

  　　而这一切，都在艾轻兰的感知之中。


  　　豌豆藤成为了她神经的延续。她清楚的感知着这一切。


  　　于是，所有今法修士镇守的地方，豌豆藤震动，打出一串暗语。


  　　而几乎所有修士，都解读出了这一段暗语。


  　　【“封路”没有达到理想效果，有怪物涌入……】


  　　【宗路拓，请立刻前往庚午点】


  　　【朱阁宏，请立刻前往癸未点】


  　　【苏君宇开始行动。】


  　　【其他人，依旧按照原计划守卫！】


  　　在黑暗之中，几个青年修士奔驰着，开始了他们的反击。


  　　而艾轻兰则同样感知到了自己的对手。


  　　“居然有一个法度差不多的玩意，在试图破坏藤蔓……那就由我亲自将你超度！”


  第四百三十六章 死斗【其二】


  　　“十三人守这么大的摊子，根本就不可能守住的吧？不可能啦不可能。”项琪双手按在一柄剑上。这一柄剑原先还是苏君宇的备用法器。项琪的天序剑碟走的乃是御剑的路子，在这个地方根本就是全废了。所幸入门的功夫她还足够扎实，还能战。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些……絮叨：“我跟你讲，这一次算是我这辈子第二次生死危机了……才两次好像。不过这种压迫感……”


  　　“不过是清理掉这条路上过来的杂兵而已。”段小川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这两人都属于受天地限制，一身本领发挥不出的那种，关键战局根本插不进手。


  　　但是，能够利用的力量，就一定要利用。这狭长的甬道，还有第一层防御圈那刻意留下的纵深，能够极大的分散敌人的力量。而在这个时候就是“各个击破”的大好机会。


  　　项琪嘟囔：“杂兵，那也是元婴期的杂兵。”


  　　“元婴期的杂兵也是杂兵。”段小川握紧了拳头。在断掉的手被心想事成的力量重塑之后，他早就想大杀一场了。


  　　项琪又叹气：“唔，真是，十多年前，一个元婴就几乎把我逼死了——也不知道苏君宇那个小子顺不顺利啊。”


  　　“现在你能把一般的元婴吊起来打——如果在外面的话。”段小川侧耳倾听，不大想继续聊了。片刻功夫之后，段小川问道：“艾轻兰有传达转移的指令吗？”


  　　“没有。”


  　　“那前面就是我们的对手了。”段小川道：“忍不住你可以先逃。”


  　　“逃？不可能的！”项琪举剑，如同烈焰一般的艳丽剑气缠绕在健身之上。段小川也是一般的动作。


  　　“那就闭嘴——杀！”


  　　两柄长剑同时向前递进，焚金谷的入门剑道在结丹期的法力加持下交织出如同剧烈反应一般的剑网，抵住了一头如同大熊一般的改造人。


  　　那肥大的家伙在狭窄的甬道里甚至伸不开爪子，只能伸出头咬。天灵岭的二人且战且退。


  　　而这一个人熊的身后，则是更多想要出手却找不到攻击路径的改造凶物！

  　　——异种灵力，几乎禁绝了所有及远的法术！


  　　这样的景象几乎同时发生在遗迹的各处。


  　　邓承晖、唐羽影这两个天灵岭的弟子同样被分在一处。他们和项琪、段小川镇守一处的理由一样，系出同门，彼此之间招法、风格较为接近。两人举手投足之间挥洒出电光、元磁，雷鸣滋滋响动，元磁幻化极光，攻守兼备，交织出华丽景象。


  　　而辰风则和朱佳梅镇守另一处。这两人曾经在天萳上有过并肩作战的经验【虽然很少】，而朱佳梅一身玄星观绝学，本领全在勾连星辰、借用宇宙力量之上，在这里受限得不比焚金谷的那两人要少，而辰风比这普通金丹强上一点，也正好有个帮衬。


  　　辰风一人就顶住了两头元婴级数的怪物攻击，利用天灵岭功法带来的浑厚法力与强横体魄与两头改造人贴身肉搏。他双手灵动如幻，借助尖锐指劲将一个个“幻术种子”打入对方体内。


  　　在这里，普通的法术都会被异种灵气侵蚀掉，那么就直接在对方体内释放！


  　　在搏斗之中，这些幻术种子又会被辰风引动，逐步炸裂，或是扰乱对方的距离感、空间感、时间感、方向感，或是在对方心中短暂的制造幻想。种种幻影在这两个改造人体内炸裂，搅乱对方的功体！


  　　这一套猥琐的打法，本就是脱胎于王崎根据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创出的狠毒战术。只不过心魔大咒在这里断了传染途径，没有流毒无穷的性质，而辰风又并不能够驾驭神瘟咒法，所以只能以自己本身的幻术修为配合。


  　　改造人庞大的身躯，此时此刻反而成了一种拖累。就靠着这种削弱的手段，以及朱佳梅时不时地骚扰攻击，辰风竟也稳稳守住了一方。


  　　……


  　　听闻耳中传来的阵阵厮杀声，朱阁宏有些紧张。


  　　残破之身，失语之人，对自己早就看得有些轻了。他却绝不希望那些仪器走来的同伴有什么伤亡。但碍于预先的计划，他也只能干着急。


  　　他的位置，比所有人都要靠后。


  　　朱阁宏的身体畸变，肉身也就仅仅是略小于那些改造人。这个狭窄的甬道之中，能够供他行动的部分本就不多。而考虑到“后撤”的计划以及对方头领级魔怪的前进方向，他就只能守在这里。


  　　——快一点……快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种声音明明很轻很柔，但是却好似无孔不入的魔音。


  　　黑暗之中，一个丑陋至极的怪人出现了。他的肉身与人族大小相当，身上却长出的甲壳，背后则刺出八只蛛腿，头顶生者八只眼朱，脸怎么样已经看不清了，一堆和手臂差不多大小的的毒螯已经完全替代了咬肌。


  　　“哟，小哥一个人啊……嘁嘁……”怪人有些口齿不清，笑声也格外诡异。他道：“看你这么大个个子，却挤进这么个小地方，还要一个人对付我——咂咂咂，你和同伴关系一定不怎么好，必定是个没朋友的人。”


  　　朱阁宏此时已知自己身患失语之症，一言不发的摆起起手式。


  　　“哟，还是个哑巴，活得定是艰难……”蜘蛛怪笑：“还是说……我说中了？”


  　　说话之间，“蜘蛛”已经扑了过去。他的八条蛛腿古铜色上带着一点腐绿，似有绝强猛毒，触之即死。而这蛛腿本身又锋利如同刀剑枪矛，八腿舞开，几有枪阵的架势。


  　　朱阁宏没有丝毫退让，俯身猛冲。由于身体畸变，靠着电劲刺激肉身的方法已让不能使用，但是靠着电流推动直接产生动能的法诀却依旧可行。只见银芒一闪，巨大的黑影撞入枪阵。


  　　耀目电光就如同崩腾的骑兵——不，朱阁宏因畸变而产生的巨大肉身竟真有万马奔踏的威猛。电光汇聚之下，宗路拓那了不得的拳头便同蜘蛛正面冲突，斗了个旗鼓相当。


  　　“呼呼呼……嘁嘁嘁……有意思，有意思。”蜘蛛阴笑：“虽然在这狭窄，我这一套枪刃战阵施展不开，但你这小子一个金丹也能抵挡，真是奇也怪哉！”


  　　四面八方杀来的攻击让朱阁宏处处下风处处掣肘。这个家伙的攻击看起来来是走轻灵的路线，但每一击上附着的力量，就与他全力一拳不相上下。


  　　在法力上，他天生就要吃亏！


  　　蜘蛛依旧不紧不慢的嘲讽，一波强似一波的毒劲，好似结网的毒蛛，正在慢慢等待猎物挣扎到筋疲力尽的一瞬！

  　　朱阁宏败绩已然显露！

  　　忽然，蜘蛛怪人听得阵阵惨叫。他一直蛛腿刺向朱阁宏脚面，并借力扭身回望。


  　　一道蓝芒由远及近，不断的挤到那些元婴级数的怪物！


  　　“蜘蛛”有些讶异。为了独享一个人肢解敌人的快感，也为了自己能够施展开，他没有让手下紧随其后，而是隔了一段距离。现在他想要回身去救也未必来得及。他弹幕之下，稍稍后撤，只留了四支蜘蛛腿压制朱阁宏，另外四肢则向背后高高扬起，两只攻势，两只守势。


  　　——倒要看看你是什么道行！

  　　呼吸之间，一团蓝色的身影已经撞入了他的绝杀之阵！


  　　然而，在万法门弟子面前谈“阵”，那就是个笑话！


  　　尤其是刚刚晋升半步元神的精英弟子！


  　　苏君宇双手一推一拉，起环抱之势拨动外界灵力。在元气异常浑厚的这里，这看似普通的云手也有不可思议的威能！蜘蛛怪物感觉自己四条腿之中抱着一团旋风，枪阵进退失据。


  　　然后，一抹剑光如水银泻地。


  　　蜘蛛怪人第一次感受到神秘的威胁。那如同彗星般的剑芒几乎钉入了他的脑袋。他尖叫着，撤去围攻朱阁宏的枪阵，调整体势，背部重重摔向地面的同时双手结印，面部毒螯与原本双足向天发劲，打向苏君宇！


  　　或是忌惮毒物，或是招势去尽，苏君宇剑光在蜘蛛额头一缓，然后如同优美曲线一般向上拔高，轻轻一圈，斩落半截蛛腿。


  　　重整态势的朱阁宏与就地一滚的苏君宇并肩而立，面对这蜘蛛怪物。


  　　“还好？”苏君宇微微有些喘息。


  　　朱阁宏点点头又摇摇头，伸手一指甬道尽头，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


  　　这里没有精通手语的人，所以朱阁宏的手势一直都是胡乱比划的。但是相处这么久，苏君宇也能理解对方。他惊讶道：“你要……一个人对付这家伙？”


  　　朱阁宏坚定的点点头。自己这边人数实在是太少，艾轻兰路小茜不可轻动，许多压力就压在了苏君宇头上。


  　　苏君宇也不矫情，道：“那好，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立刻转身，想着下一个方向奔去。


  　　蜘蛛怪人咆哮：“想走？没那么容易！”他的下腹有一个额外的口子。这个口子之中陡然喷出一股蛛丝。但是，朱阁宏却伸手一捞，拿住蛛丝。


  　　随着一声雷动，雷火高温之下，蛛丝燃烧殆尽。


  　　“你个小东西，居然想要一个人阻拦我？”蜘蛛怪人尖叫：“那我就先送你下地狱去吧！”


  　　呼啸之间，战况再开。


  　　闷哼，痛呼，然后是惊呼。


  　　是蜘蛛。他惊呼：‘你居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第四百三十七章 死斗【其三】


  　　手、脚、肩膀、背嵴、胸口……宗路拓的全身上下都在飞快的颤抖着。强大的震波将他整个人化成了一道模煳的影子。罡气在武技的推动下，如同大地一般震颤。


  　　这就是山河城的武学——地极大震。


  　　这一门绝学罕见的不是借天地之力，而是单纯依靠使用者自身的力量去模拟大地的震动。原本山河城厚重的罡气由防转功之后，就能够轻易化身蛮牛，撞碎一切敌人。而在以自身的真火模拟地幔、并用武技赋予罡气“震劲”之后，就更是堪称可怕。


  　　极高速的震动本身就是强大的武器。宗路拓仅凭武技，就能够在无声无息之间将一块普通的岩石震成齑粉。


  　　而这个法门又有一个极为阴损的地方——若是敌人强行打碎护身罡气，那么罡气之内压抑至极的真火就会反喷而出。


  　　原本宗路拓并不擅长这样的法门。这种不长于借用大地真力的法门在他手中能够发挥的威能极其有限。但现在，这无疑是最适合的法门。


  　　他甚至还对这一道法门进行了魔改，原本应该被裹在罡气之内的自身真火被他替换成了血炼妖力。这种蕴含着龙族仙人两亿年不消之怨念的灵力，对于一切生灵都有莫测的威力。


  　　而他的敌人——那个没有眼睛但是鼻子一下的面孔与常人无异、全身化作肉虫一般的怪物却不闪不避。虽然看似痴肥脆弱，但这个家伙身上的软组织却着实不凡。怪人肌肤如同水袋一般晃荡着，就将宗路拓的震动之力化解大半！

  　　不，非但如此，比宗路拓更加浑厚、比其他怪人更加精纯的法力正包裹着在河北个看似痴肥的怪物。


  　　绝对不是肥胖。这个如同肉虫一般的怪物体内根本就不是脂肪。他根本就是“经脉畸变”症状的患者！

  　　就好像蚁群之中，蚁后的身体会被血肉撑大、以至于上半身看起来完全就是下半神的附属一样，这个家伙也是如此。他过度增生的经脉已经将身体塞得满满当当——这一点上来说，他和那些幸存的畸变村民一样。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又绝对不同。


  　　这个家伙自身就是修士，在被改造之前就拥有强大力量。这畸变的一般的身体对他来说，并不是缺陷，而是强化！


  　　只见他的肉身就在地上一撞，那充斥着软组织的身体就像是一个面团一般在地上变形。但这实际上是一个蓄势的过程。下一瞬间，法力将弹性势能、反作用力千百倍的放大，怪人整个身体如同炮弹一般向宗路拓弹出！

  　　“唔……呀！”宗路拓喷出的血沫瞬间汇入他身边的血炼妖力之中，几乎不会被发现。而他本人则被这怪物顶着向后退了三十米。而他刚刚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按照山河城心法要求那样足下生根，下一波撞击就再一次到来。


  　　他甚至能够看到那肉虫怪人那因高速而在空中不断变形、波动，好似……不，战斗之中，宗路拓实在无法分心思考这东西像什么。


  　　或许他短暂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丑的东西。


  　　“混账……唔啊啊啊……”宗路拓的呐喊混合着血沫喷出：“你给我……停下！”


  　　“无意义的行动。”怪人的语音很含煳，但是语气却意外的平和：“我会就这样将你一点点的撞死。不管你为什么想要拖延时间，我都会在你达成目的之前冲进去。”


  　　宗路拓完全没有说话的余裕。他咬着牙，尝试着与对方对冲，期望能够稍稍减缓对方前进的速度。


  　　所有今法修士都明白，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拖”。只要他们之中战斗力最强的王崎苏醒，那么这种程度的敌人就不过是砍瓜切菜！


  　　贾维斯说过，他完全消失到王崎全面复苏之间，就只有大约半个时辰的空窗期。这一段时间，必须抓住！


  　　但是，按照这个速度下去，这一路的怪人要不了一刻钟就会走到下一个分岔路口。而他就只能阻拦一边……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


  　　——我又一次……没用……


  　　宗路拓的视野被彻底染红。不知何时，透过护身罡气的蛮力如同鞭挞一般，在他身上留下的数道伤口。他感觉自己正在慢慢逼近极限。


  　　要不要抱住对方，引爆我体内的血炼妖力……


  　　忽然，远处该造人的惨叫连成一线。“有什么”正从远处狂奔而来。一道蓝色的幻影骤然挡在宗路拓面前，一双肉掌轻轻巧巧接下了那怪物的冲击，将之掼在甬道顶端。


  　　那个怪人身子一缩一弹，立刻冲了过来。苏君宇故技重施，再次以云手的姿势将对方拨开——不，这可不是单纯的借力打力。半步元神之后，苏君宇即使不像王崎那样借助高阶算器，也能自如的运用控矢诀，在方寸之间施展这万法门的绝学。


  　　怪人如同皮球一般在墙壁与天花板之间不断弹射，然后撞向苏君宇，其攻势如同大海之浪潮一般强悍，但是苏君宇却如同礁石一般屹立不倒。虽然潮水能够淹没礁石，但是当水势褪去之后，礁石却依旧不动！

  　　“看起来，你们确实是在拖延时间了……”怪人久攻不下，便暂停了攻势，低声说道。


  　　“哼，随你怎么想。”苏君宇拍了拍宗路拓的肩膀，示意他后退。这一路的敌人意外的棘手，所以一直游斗的他也不得不停下来支援宗路拓。


  　　怪人看了看身后。那些元婴级数的怪人确实没有资格留下半步元神的苏君宇。但是在不影响速度的前提之下，苏君宇也没办法对所有的怪人造成一击必杀的伤害。在肉虫怪物身后，绝大多数改造人都是伤而不死。


  　　死者、重伤者全部化作了同伴的“飨宴”，

  　　“那么，杀死你们本身就不再重要了。”怪人如是说着。他下达命令的同时，浑身光华大作，竟是利用血炼妖力一般的力量，强行提出罡气。苏君宇以为他要使出什么绝学，急忙招架。但在这一瞬间，后续的更多怪人暴动了。他们挤着、推搡着向前冲击，然后全部挤到了自己的首领身上。这个肉虫怪人，就好像以身作盾……不，是化作部下的攻城锤！


  　　苏君宇、宗路拓的脸色终于变了。


  　　半步元神说到底也只是“强如元神的金丹”。比拼蛮力，他们根本比不过元婴修士。


  　　更别说，是许多元婴修士——而且还是元婴修士之中的改造生物！

  　　而对于这种往一个方向持续进行的推力，控矢诀的效果就不慎理想了。甚至苏君宇耗尽法力也没法扭转这样的蛮力！


  　　苏君宇疯狂的刺出手中的剑。他的攻击偶尔能够透过肉虫怪人的攻击，在对方柔软的身体上留下伤口，但是对于这怪物来说，这点伤并无大碍。


  　　“就算你真的能够杀了我，我也能够突破。”肉虫根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顶着苏君宇的攻击就往前冲！


  　　“嚯！”宗路拓吐气开声，再一次挡在了苏君宇面前，用自己的肩膀抵住了肉虫。


  　　他要做几万年来都没有人想过的疯狂事情。


  　　他要以结丹之身，同复数的元婴角力！


  　　……


  　　路小茜端坐在一个路口。


  　　尽管废墟之中的道路错综复杂，但是真正紧要的路口却只有两个——外来的敌人无论从那条路进入那边，都必须要经过这两个路口之一。


  　　其中一个路口，便是艾长元在镇守。而苏君宇始终就在“能够在短时间内抵达那个路口”的区域活动。


  　　而另一个，就由除开王崎之外战力最强的路小茜镇守。


  　　原本计划是这样的。


  　　只不过，很快路小茜就接到了一个通讯。


  　　“‘快去驰援宗路拓方向’？”路小茜有些疑惑。按照计划来说，她是不应该动的。不管是她还不能完美控制的天剑剑气，又或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运转的飘渺无定云剑，都注定了她不适合进行混战。


  　　但是，思考片刻之后，路小茜便起身，动剑。


  　　艾轻兰的感知遍布整个废墟。这个时候，就只能相信对方了。


  　　而路小茜并不知道，在他离开那个位置之后的几秒，无数黑色的丝线便循着空气的流动，飘向甬道的身处。


  　　而附着在墙壁之上的豌豆藤也似乎活了过来，对着空气“喷”出气根一样的丝线。密密麻麻的气根同发丝纠缠。很快，气根就被切断了大片。


  　　但是，豌豆藤却如同野草一般割之不尽。


  　　这样的战斗一直在僵持。而在异样的草腥味中，一个手脚开始萎缩、全靠头发移动的怪人缓缓前进。


  　　“呵呵呵呵……操纵藤蔓的小家伙啊，你到底在哪里？”


  　　的头发飞速延长，宛如一片黑烟般朝着甬道伸出覆盖了过去。他的每一根头发都不断拉伸、不断延长，也不断变细，直至最后全都化为了单分子线。


  　　而这几乎看不见的细线，便在肆无忌惮的伸入石缝，切割藤蔓，甚至在顺着藤蔓之中精元的流动，寻找藤蔓的源头。


  　　而艾轻兰则咬了咬牙。


  　　她无处不在的藤蔓，其实变相限制了路小茜飘渺无定云剑的施展。在失去那无往不利的神剑之后，路小茜就没有对付这怪物的有效手段了。


  　　——可恶，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消灭他！

  第四百三十八章 死斗【其四】


  　　已经化作单分子线的头发正如同暴风一般在岩石的缝隙之中肆虐。不，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头发，而是一种梅歌牧造出来的新型器官。这种丝状的器官，就只有一个分子，而这个分子上的每一个键都被那瘦小本体之上的强大法力强化到极致，无比的坚韧也无比的强大。


  　　单分子，本就是常规尺度上能够达到的“最细”了，再深入一步就是微观的世界，物理的规律都会有所差异。在这种接触面积之下，就算是再小的力，也能造成可怕的压强，更别说，法力就在这些丝线上流动，如同肌肉一般收缩或拉伸，给这些“发丝”一个不弱的力量。


  　　石缝之中，无数的豌豆藤都被切断了。这些强韧的发丝，甚至能够在反复切割藤蔓上百次之后才达到界限最终断裂。


  　　如果不是艾轻兰早有准备，藤蔓网络的关键部分都靠着路小茜的大象相波功嵌合了不祭之墙的部分物质，恐怕这个网络已经被敌人彻底瓦解！


  　　但是，那些“关键部分”，也向这个长发的怪人暴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咿呀呀呀……啧啧，果然不是天人的藤子呢……”这个怪物大笑着，贴着墙面爬行。随着头发的不断生长与抽离，他的身体开始萎缩，变得越来越瘦小。但是，他的意识也延伸得越来越远。


  　　他的意识里面已经出现了一道精密的三维视图。那个视图的“主干”，就是那些他无法切割的部分。这些部分就好像是一棵树一样——而这棵树的更多细节，正在被他逐渐摸清。


  　　很快，他就可以发现那个施术者的所在地了。


  　　但是……必须要快了！


  　　艾轻兰绝非没有还击之力。实际上，她那个“独自解决这怪物”的想法，也绝对不是自大。彻底放弃了保持本命法宝洁净的想法之后，这豌豆藤便已然开始肆无忌惮的吸收异种灵力。而艾轻兰的本体，也淹没在白色的光焰之中。


  　　她开放了命之炎。这种无意识调用了先天创生大道的绝强神通，和两亿年氤氲而成的无主仙力，在这藤蔓之中形成了一种妖异的生命力。就算被切得粉碎——哪怕是细胞都被切开，这种妖异的生命力也会将所有带有生机的物质重新捏合成“生命”。


  　　被切开的藤蔓切口，瞬间射出无数丝线，然后再一次相连。而在艾轻兰根本修法天演图录的影响之下，重构的藤蔓甚至比之前更加坚韧。


  　　然后，再一次被切碎。


  　　而在这些单分子线的肆虐之下，整个藤蔓网络都在飞快的破坏又重构，渐渐失去它固有的结构，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疯长。


  　　而随着斗战的进行，这个怪人的身体越缩越小。最后，他竟然一头挤入了只有老鼠才能挤入的岩石缝隙之中！

  　　“嘿嘿嘿……我来了！”


  　　……


  　　空气异样的流动惊动了正在被镇压的三个叛徒。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告知计划。所以在角斗场坍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陷入了极端的慌乱。


  　　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期盼梅歌牧那一方将自己救出去，还是今法修这一方击退怪物——不管是哪一边，他们几个看起来都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其中一人奋力运转功体，在身边制造出了一道柔和的灵光，照亮了囚室。


  　　出人意料的，这里的部分并没有遭到多少破坏——至少整个房间，也就只有一片墙壁倾斜，出现了裂缝，囚室的整体结构都是完整的。


  　　这也难怪。今法修也希望能够让囚室保持基本的功能运转，好镇压这些俘虏。决战时刻，他们也分不出更多的力量来看管他们了。


  　　“刚才你们感到什么了吗？”


  　　“没有吧？”


  　　“别自己吓自己了。”


  　　三人低声的交流着。


  　　而另一边，刘括则瞪大了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天花板上蔓延的藤蔓。这些藤子是坍塌之后才出现的，他听得很清楚。


  　　——并且，有什么在和这藤子“战斗”？

  　　一开始，刘括还以为那是他的错觉，是他弥留之际的念想。但是在听到刚才的对话之后，他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是这样。所以，当第一个“迹象”出现在四人面前的时候，他们都有些始料未及。


  　　一截藤蔓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这一截藤蔓在地面上拍打着，挣扎着，如同脱水了的鱼一般，好像细胞之间的细胞壁已经彻底消除，藤子里面填充的已经不是木质部，倒更像是肌肉与神经。


  　　随后，藤蔓的断片以及建材的碎块不断的掉落。那些藤蔓像泥鳅、像蛇一样蜿蜒、行动。它们已经失去了艾轻兰的操控，竟开始彼此联结、吞噬，然后化为一体。


  　　“青瓦鬼……”刘括呼吸急促的念出了一个名字——那个长发怪人的代号。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唯一的机会。


  　　地面上无声无息的出现了划痕，已经重新成型的藤蔓怪物再次被切断，然后再生。就在这时，刘括轻轻的敲击地面。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角斗场，正是他辅助梅歌牧建造的。而这监牢的一部分，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由于梅歌牧曾经钻研过某一系的万法门修法，所以他也投其所好，采用了自己学会的万法门构架来完成这个设计。而不巧的是，曾经教导过他这一手的某个万法门弟子，曾经说过一句话。


  　　——对于我们来说，留下后手是一种职业道德！

  　　据说这是那一系修法的创始者所倡导的做法。所谓的“后门”，其实是为了更方便管理者控制、检测自己所缔造之物而留下的东西，乃是高明设计之中的必须产物。他没有理解这个做法的真正意义，但是却学了下来。


  　　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个做法居然产生了效果。


  　　陡然之间，封禁四人的禁制全部消失。另外三人惊喜交加，立刻站了出来。但是突然之间，一人摔倒在地。刘括在低处看得很清楚，这个家伙先是身体一僵，然后直挺挺的倒下，内脏摔出腹腔，他惊骇的爬行了数米。


  　　直到那些失控的植物将他绞死，吸血。他的肉身全部被分解，消化，成为失控藤蔓的养分。


  　　“艾轻兰没有留下人看守我们，果然是因为这个吗？”刘括喃喃：“只要离开了囚笼，就必定会死……”


  　　刘括呼吸急促，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或许是回光返照一般，他无比专注的看着这一切。


  　　剩下两个叛徒尖叫着，咒骂着，运转法力，撑起罡气，祭起法术，拼命地向四面八方攻击。他们也能够感受到空气之中无处不在的攻击。但是，这些在今法结丹之中也算得上“强力”的攻击，却没有收到任何实际效果。他们往往好几十次攻击才能打断一根发丝。而没有灵识，他们甚至连“避实就虚”都做不到！

  　　发丝和藤蔓甚至都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它们都只是在自顾自的对杀！


  　　很快，那两人也被发丝肢解。而他们的肉体，则全部化作了藤蔓的养料。


  　　只有刘括不动。


  　　并非是他还有余力，仅仅是因为，路小茜追加的那一道剑禁——那一道她不惜损伤自身、以天剑剑气布下的禁制没有被关闭。发丝撞击在剑禁产生的灵光之上，无火自焚。剑禁的力量也在被飞快的消耗。


  　　而青瓦鬼似乎将他当成了某个敌对的今法修，将更多发丝调运过来。而在发丝燃烧的瞬间，刘括能够从那微弱的光之中窥见空间之中发丝的分布。


  　　不止如此，他还根据藤蔓被切割的形状，推断更远处发丝的状态。


  　　“赌命了。”他低着头说道。


  　　虽然左右不过是一死，不过是汇入六道轮回法界之中……不过，若是能够完成重要任务再死，梅歌牧大人也会高看我一眼吧？


  　　刘括很清楚梅歌牧对王崎异常的执念。所以……


  　　——至少，至少让我杀了王崎……


  　　剑禁被耗尽的刹那，刘括猛然拍击地面。这个动作几乎消耗了他全部的力量。他眼前一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越过发丝的“空白地带”，飞到囚室门外的。


  　　刘括艰难的呕出一口血，一道细细的根茎立刻伸过来，将之完全吸收。刘括则小心翼翼的就地滚起，避开那些植物。


  　　艾轻兰最多只能透过这些植物完成“触觉”一般的感知，最多延伸出不那么灵敏的听觉，而不存在视觉与灵识。换句话说，只要无声无息的走，不碰触藤子，艾轻兰就不会感知到他！

  　　刘括单手撑地，艰难万分的挪动。


  　　——万幸，囚室距离角斗场并不远……


  　　——那个后天意志说过，会有大约半个时辰的不设防时期，那必定是突破元神法域了。


  　　——在那个瞬间，就算是我，也可以用一把匕首，刺穿那位天才的要穴！

  　　最后的叛徒艰难的爬行着。而在这个巨大战场的另一面，今法修们终于失去了第一道防线。粘稠的魔道元力如同沥青一般灌入战场。几乎所有人都在后撤。


  第四百三十九章 死斗【其五】


  　　“你居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朱阁宏死死抱住了蜘蛛怪人。他用一只手架住对方嘴上的毒螯，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对方的一条腿——他一条腿刚刚穿过他的腹部。


  　　而这蜘蛛剩下的六条腿之后，还有一条被朱阁宏压在腋下，另外三条则同样穿过了他的胸口。


  　　但是作为代价，蜘蛛那八条蛛腿组成的强大枪阵再也施展不开，双方就只能在这里角力！

  　　“哑巴……你居然想要和本大爷两败俱伤？”蜘蛛愤怒了。由于毒螯受制，他有些口齿不清，但其语气中的愤怒却依旧明显。


  　　苏君宇斩下了他的一条腿后，他的枪阵就不可避免的显出破绽。而这个“破绽”，就使得朱阁宏这个比他弱很多的家伙抓住了机会，一举擒拿住了他大半的腿。


  　　“你这家伙……嘿嘿嘿嘿嘿，我的腿上可是有见血封喉的毒，你以为这样子就能够将我拖在这里吗？”蜘蛛阴笑着，靠着剩下的两条腿撑住墙壁，一点点的前进。


  　　朱阁宏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不受控制的三条蜘蛛腿正企图搅动起来，将他的内脏打成肉糜，毒液引发的痛感也在缓慢扩散。


  　　只不过，寄生在他身上的不知名植物实在是太过强韧了，这个家伙根本搅不动。而他配合寄生物而畸变的肉身，也异常的强大。至于蜘蛛怪人持之自傲的毒素，对他的影响似乎也不大——大约是因为梅歌牧并没有专门调配出非此方天地的毒素，所以每一个仙盟弟子因疫苗而产生的抗体都能对其形成一定抗性吧？


  　　他甚至放弃了对自身的防御，而将自己的根本法力调用起来，化作丝丝穿心电劲，透入对方体内。


  　　这是用逐步积累的暗劲扰乱对方生理甚至法力运转的秘术。一般情况下，这种电劲的用法都是通过逐次交手，在对方体内积累“余劲”，然后一次性引爆。而现在，朱阁宏根本就是将之当做主要的手段！


  　　“呵！好胆啊哑巴！”蜘蛛惊怒异常，举起另一条后腿，想要将之当做钢矛穿透朱阁宏的眼眶，搅碎这家伙的大脑——他就不信，这家伙连脑子都缠满了寄生植物！但是，银光一闪，他腿一抖，只不过是擦着朱阁宏的脸过去。


  　　以血披面，朱阁宏心中的狂性也被激发出来。他用力扭动自己手里以及胳膊下的三条蛛腿，几乎将自己全部的法力都化作无形的电劲，牵制蜘蛛怪人的行动——他甚至没有考虑消耗！

  　　“唔啊啊啊啊……你……呜啊啊……这个……”蜘蛛怪人几乎口不能言。结丹期一瞬的爆发，足以在短时间内将他压制住。但他还是狂啸：“啊啊啊！你法力耗尽！就！死！啊！”


  　　朱阁宏法力耗尽的瞬间，就是他的死期！


  　　但是，畸变者只是冷笑。


  　　而短短数秒之后，反倒是蜘蛛怪人开始慌乱了。他感到“有什么”如同丝线、如同触手一般在攀附自己的肢体，并将之牢牢束缚住。他大叫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从朱阁宏胸口破皮而出的树根真的刺破了他的皮肉。与此同时，朱阁宏的伤口之中，也有枝条伸出，将他牢牢捆绑。而这个家伙的血液，更是如同活物一般涌出，钻入改造怪人身上的伤口，将之侵蚀，感染！

  　　“你这个家伙！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怪物加倍的慌乱起来。他清楚这是什么现象。


  　　实际上，所有梅歌牧的改造人，都会产生这种劣化——因为，这些改造人的技术基础，还是艾轻兰研发出来的抗灵素手段以及王崎开发的外道手段。在王崎和艾轻兰分别完成了一部分探索之后，梅歌牧才借由窃取的知识，完成了改造人的制作。


  　　因此，仙盟修士身上存在的致命隐患，这些改造人身上同样具备。


  　　那就是——血液妖化！

  　　朱阁宏从一开始就在默默吸收异种灵力，同时消耗自己的根本法力。当自身法力大幅耗损之后，体内的异种灵力就会彻底失去压制。


  　　妖化也就开始了！


  　　而暴走的肉体只会比过去更强，从肉体之中产生的妖物虽然无法控制，但也会遵循本能杀死周围能够杀死的一切东西。


  　　朱阁宏从一开始就打算玉石俱焚！


  　　他就像一枚钉子，将蜘蛛怪人死死钉在了这里。


  　　“放开！放开！放开！”蜘蛛尖叫着，挣扎着，但是透体电劲形成的酥麻感与畸变肉身将他钳制住。在惊怒交加之中，蜘蛛怪人大喊：“杂碎们！快点推着我前进！”


  　　后面的怪物这才涌了上来，一个推着一个，将一股足以推动山岳的力量传递到蜘蛛怪人身上。与此同时，蜘蛛怪人也运转玄功，将电劲转移到其他怪人身上。


  　　他也要直接冲过去！


  　　虽然由于性格的关系，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这个战术，但是蜘蛛原本也是灵凰岛的元婴期大圆满修士。莫看这种等级的修士被开了挂的王崎论批杀，实际上能够修炼到这个地步的修士，在不涉及“技术碾压”的情况下，还是称得上精明的。


  　　朱阁宏咬紧牙关，全身迸发出血色灵光，体内的血液和树枝加速暴动。


  　　蜘蛛也大喝一声，正要鼓动法力。


  　　就在这时，一线剑光穿透了怪人的头颅。趁着蜘蛛法力被电劲阻碍的功夫，剑气长驱直入，荡灭元婴。


  　　蜘蛛怪人，死！


  　　苏君宇扯开朱阁宏，反手砍翻了一个怪人，道：“还不是送命的时候……就为了这种货色！”


  　　路小茜接手了宗路拓那边后，苏君宇就立刻赶过来了。他也意识到，朱阁宏一个人拦下一路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朱阁宏摇了摇头，苦笑着。他清楚，除非将他的生机一并打灭，不然这种妖化是无法逆转的。他已然无救。


  　　但苏君宇似乎不这么看，他一边带着朱阁宏后撤，一边说道：“就算是死，也莫要在这个时候……命要送在关键的时候——一起后退！”


  　　这两人就算能够不断斩杀掉迎面冲来的怪人，也无法在他们冲锋的时候抵御，只得一路后退。


  　　而宗路拓、路小茜那一路，情况似乎也差不多。路小茜冲出来，以雷霆之势轰杀了肉虫怪人。但是，哪怕她能够一击杀死一个元婴期怪人，也没法阻止后面的怪物将同伴的尸体当做盾墙、顶着她的剑气发起的冲锋。


  　　宗路拓此时就只能被路小茜背着后退。他之前以身作盾抵住对方冲击，已然是燃烧自我，此时体内法力也跌到了一个极度危险的状态。但他依旧默默的恢复，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时候。


  　　但很快，他连这个念头都没有了。


  　　“血”涌了过来。


  　　那是如同活物一般的血液，它攀附在两侧的墙壁之上，好似直接将甬道化作了幽冥鬼蜮。隐约之中，似乎有无数眼睛在墙壁之上浮现。然后，猛鬼哀嚎，怨念弥漫。


  　　“不行了……实在是守不住了！退入第二圈！”路小茜引动天剑剑气。天剑原理与大日一致，剑气正是至阳至刚至纯的力量，正是鬼魅克星。路小茜撕裂缠身饿鬼的同时，摇动手上的铃铛，发送讯号。


  　　很快，其他人也一一回应，表示自己正在后退或退入第二道防线。


  　　但就在这时，传讯法器却发出了一连串的震动。


  　　【抱歉，乙三路口不会有人镇守了，请及时填补空缺】


  　　刚刚脱离了战线的项琪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栽倒。


  　　“乙三……那不是邓承晖、唐羽影的方位吗？”


  　　……


  　　邓承晖、唐羽影这两位归一盟弟子，并非是不想退，而是不能退。


  　　很不幸的，那携带着鬼物的血液，正是从他们这边灌下去的，他们受到了第一波冲击，还没有来得及后退，就已经陷入了血海包围的状态。


  　　一直没到膝盖的血流比沥青更粘稠，他们根本迈不开腿。身后则已然被无穷无尽的鬼物挤占。而若是转身面对这些鬼物，那无疑是将后背卖给改造怪物的大军。


  　　绝境了。


  　　邓承辉一遍拼命的抵挡正面改造人的攻击，一边咬牙问道：“还没好吗？”


  　　“已经送出了……只要有人回应……”唐羽影将全身的法力化作血色的极光。抵御冤魂的冲击。


  　　“快一点……老子快挡不住了！”


  　　“那也得是等那边做出确认！”


  　　随时会死，但是若未能确认身后防线空缺已经有人填补，则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死！

  　　终于，在唐羽影第二次发出讯息的时候，法器摇动两下，都是短音。


  　　【是】。


  　　一抹放松的笑容出现在邓承辉脸上。


  　　“哈，玩命了。”


  　　唐羽影则稍稍沉着一些。他思考片刻之后，问道：“你可有遗憾？”


  　　“啊？——啊！”邓承辉身中一拳，百忙之中不忘回答：“你问这个做什么？”


  　　“要死了。”唐羽影说道。他身上的银光渐渐强盛，与血光融为一体。


  　　邓承辉身上也是一样的现象——这是归一盟俱亡秘术的表现。他喷着血，吼道：“硬要说的话……我好像还没有名动天下？”


  　　“哈……也是，挺可惜的。”唐羽影低声道：“一生只有一次的绝学啊……合击？”


  　　“那就合击吧？”邓承辉道：“你说，此战之后，我们会不会在历史中留名？”


  　　“鬼知道。”


  　　“这里净是鬼。”


  　　“也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银芒化作狂龙，雷霆激荡，灭鬼，燃血。


  　　两个或许会在历史上留名的人，完成了自己值得留名的一击。


  第四百四十章 死斗【其六】


  　　“退入第二圈之前，就已经折损了两人……”


  　　同样进入了第二圈防线、借助地形堪堪脱离战线的辰风懵了。虽然早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现象，但是……


  　　——这个时候，伤心和不伤心都不大正常啊……


  　　实际上，这样的激斗之中仅仅折损二人，简直就是天大的胜利了。


  　　仙盟一方的修士总共也只十多人，年龄大约都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就算他们的年龄全部加起来，也比不过任何一个被改造成高级怪人之前的灵凰岛修士。而那么多的元婴期怪物，更是碾压性的强大。


  　　换言之，这就是“我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的状态。


  　　只不过，改造的怪物一方大多是“胖子”，根本就没办法凑过来发挥人数优势。


  　　而艾轻兰的“战术”，就是制造出极为狭小的缝隙，强行做出相当于“一对一”的战局。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今法仙道之中最为精英的结丹期修士。在完好的状态下，他们都可以极为轻松的击杀元婴期修士。其中三位半步元神修士更是强大。在这种一对一的状态之下，他们依旧有那么一丝“机会”。


  　　当然，这个“机会”当然不是“胜机”。哪怕是最乐观的人，也不会有“能赢”的感觉。


  　　他们唯一的希望，不过是王崎——不过是贾维斯说道那个“时间”罢了。


  　　不管再怎么高明的战术，也只能弥补一部分的差距。当双方的差距到达了这个地步后，一切计谋都不可能逆转胜负。


  　　“智计”也不过是“力量”的一种——仅仅是一种而已。无论怎样将之量化、做成参数，纳入战斗力考量，它也不是万能的。


  　　在激烈的战斗之中，整体实力的差距终究会渐渐显露出来。


  　　仙盟的修士只有十三人，也只会有十三人，不会有任何外援，死了之后也没法复生再战。而对于梅歌牧来说，改造人不过是流水线的产品，或是实验修法过程当中的副产物。不管怎样，哪怕几十换一，那也是极不公平到底兑子！


  　　只要静静的等待……静静的等待就好。


  　　司马珏如此对自己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废墟就是给自己一种“不可接近”的感觉。不管怎样，他都不想要接近那个废墟。这种寒意混合着恐惧的情绪，让现在的怪人司马珏有些迷惑。


  　　“邪魔……王崎。你果然……你果然是我的心魔啊……”


  　　他挥了挥手，道：“给我加快进度！”


  　　那巨大的肉山魔王应了一声，放血的速度越发快了。他手腕就好像水库放水一般，往遗迹之中倾泻血液。


  　　司马珏看着废墟，眼神之中凶光闪动。他在恐惧的同时，也在期待。


  　　他确实坚信此时的自己已经有了凌驾于王崎之上的力量，但是王崎剑斩圣帝尊的一幕却依旧是他的梦魇。哪怕是入了魔，这种对于“谋算”的恐惧也深深引入他的脑海。他只想等着自己的手下趟掉了王崎有可能布下的陷阱。


  　　——王崎……


  　　——我一定会亲手将你杀死，断灭我最后的恐惧心，将自己变成洪天大君的一部分……


  　　……


  　　青瓦鬼——那个长发怪人此时依旧在石缝之中爬行。他的肉体就好像是一张“饼”一般。由于骨骼之中的物质被头发抽离，他的骨骼软弱得不似嵴索动物。他就这样依靠肌肉、依靠头发一点点的在石头缝中蠕动。


  　　“呼呼……呼呼呼……我来找你了……外道修士，我来找你了！”


  　　他已经确信，这个操控藤蔓的外道修士，就是固定了这个废墟的那个个体。他很确信，只要自己能够杀死对方，司马珏大人就能够轻松扯开这道防御。青瓦鬼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如何用头发一点点绞杀那个能力和自己很像的修士。


  　　嗯，他确实游刃有余的。他的头发飞快的舞动。不管多扫藤蔓冲击过来，都会被瞬间切割。


  　　如若不是艾轻兰参考了一部萳族建筑的绳结结构【为了深入研究萳族结绳法，艾轻兰研究过萳族的方方面面】，只破坏一部分藤蔓不可能将结绳网络整体破坏掉，只怕此时废墟已经失守。


  　　在青瓦鬼的感知之中，自己的头发也在不断耗损。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头发同藤蔓的耗损根本就不再一个比例上。


  　　他必然是最后的胜利者！

  　　青瓦鬼就是这个时候感觉到肌肤触感不对的——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他感觉自己身下、背后的两块岩石，有些硌人。


  　　石头嘛，硌人是必然的。不祭之墙乃是龙族文明……不，应当说是天人大圣治下宇宙泛文明圈巅峰时期的高端产物，真仙难伤，更不会风化。这墙壁裂开的时候裂口如何，两亿年后就是如何。


  　　但是，这种许多块小石子一般的触感……不正常？


  　　不待他反应过来，被艾轻兰以某种植物分泌物黏在石壁上的豌豆种子，瞬间爆发！

  　　青瓦鬼不停的扫荡着石壁之上攀附的藤蔓，可是对这些伪装成石壁一部分的豌豆种子，他根本就没有留意、


  　　被注入过量妖力的种子在破种而出的一瞬间就妖化了。酝酿着怨念的异种灵力一开始就没有赋予它灵智。但是相对的，它拥有更加可怕的“力量”。尽管这力量会托着妖灵在有限的时光之内走向死亡，但是在它死亡之前……


  　　它就必然要毁灭自己碰触范围之内的一切生命呀！


  　　青瓦鬼感觉自己上方下方同时传来的磅礴大力，有些慌乱。他全部的本事都在头发上，本体脆弱得很，甚至比自己当年还是元婴期修士的时候更加脆弱。


  　　很快，一部分头发大掉转过来，绞杀自己身边的那些藤子。但由于自己的肉身与藤子紧紧纠缠，他根本就不能放开手战斗。


  　　就在头发与藤蔓紧紧纠缠的时候，“嘭嘭嘭”的清脆炸响出现，仿佛豆荚在阳光暴晒之下开裂，将种子弹出的瞬间——这是生机勃勃的声音。


  　　但是，在青瓦鬼耳中，这绝对是催命的声音。部分头发拧成一股，网自己身上拨动，想要扒开自己身上的藤子，另一部分则狂舞起来，拦截那些呼啸而至的豌豆。


  　　但是，那藤子却依旧在生长，甚至部分根须渐渐攀附上他的头皮，就连他头发的运转都受到的影响。终于，有一部分豌豆种子掉落在他的身上。这些种子生长，化作新的藤子，进一步限制他的行动。他的力量越来越弱，头发也被逐渐从根部束缚起来。充斥着整个空间的“发阵”不可避免的出现空隙。藤蔓突然暴涨，填补了这些空隙。


  　　头发节节败退。很快，这个怪物就被无数藤蔓堵死在那里。


  　　而密室之中，艾轻兰则一挥手，抽走了自己面前如同鳝鱼一般蹦跶的诸多藤蔓断枝。


  　　此时，青瓦鬼的藤蔓真的伸到了这里。


  　　但是她来不及后怕与庆幸了。在她的感知之中，“第二圈”已经挤满了“生物”。


  　　——刚才因为那怪人的攻击，一部分区域暂时失去了监控……可恨……


  　　——现在到底……


  　　——不管了，既然对方主力已经进入第二圈层，那就发动吧！

  　　……


  　　“第二圈层”，是艾长元和宗路拓特地流留出的一段环形空间。之前所有的道路，都必然会汇聚入这一道环形甬道之中。而这环形甬道，则仅仅有两个路口通向更内侧。


  　　和外部的甬道相比，这里的道路更加错综复杂。更重要的是，无数豌豆藤就从上方垂下，给予今法修士们有效的掩护。


  　　这里必须要守住……


  　　“但是之前就已经损失了两个人了……更吃力了——啊！”项琪抱怨的时候，便又中了敌人一招。她已经全身带伤，焚金谷标志性的红袍被染上了一丝暗沉。但她不能抽身。段小川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他再一次被斩断了腿。现在，这两人也陷入了重围。


  　　就在这时，苏君宇再次化作一道闪电，从远处冲杀过来，道：“你们快……见鬼，终于找到了！”


  　　由于苏君宇的战斗力比这些怪人平均战力高上一些，所以项琪得了喘息之机。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叫道：“你怎么过来了？”


  　　段小川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他甚至不能发出质疑。


  　　苏君宇看着自己来时的方向——他过来的时候不过砍倒了几头怪物，更多的怪物也不过是轻伤，依旧能战。他切了一声，哼道：“已经乱了……”


  　　“什么？”


  　　“这个通道狭窄，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超过三人聚在一处，就无法发挥最大战力。”苏君宇道：“所以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在这里杀敌！”


  　　“是这样啊。”项琪点点头的同时，再次纵剑，迎敌。只不过她的剑术实在不值一提，被对方狠狠装回。


  　　但是趁着这个功夫，苏君宇的剑光点在这个因为攻击而露出破绽的敌人眼眶之上。他甚至刻意没有杀伤对方，不然后面的怪人攻过来接替死者，保证项琪面对一个半残的敌人。


  　　项琪呕着血笑了。她很想说谢谢，但话到嘴边，却换成了另一句。


  　　“苏君宇。”


  　　“嗯？”


  　　“出去之后，我嫁你，你娶不娶？”


  　　片刻之后，一道璀璨剑光混合着一声响亮应道绽放在敌阵。


  　　“你你你你这女人突然之间说这话我差点死了看见了吗你？”


  第四百四十一章 死斗【其七】


  　　苏君宇是个任性妄为的人——虽然玩得不如王崎大，但是他确实是恣意的活着的。或许因为这种生活态度，让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一定是个爽快人。


  　　只是，只有部分和他很熟的人才知道，这家话骨子里还有一股子闷骚。


  　　就算是生死，也没办法改变他这样的秉性。


  　　所以，他还是出现了一丝的慌乱。


  　　但是，半步元神到底是半步元神——特别是苏君宇和王崎修持的法度高度相似。除开神瘟咒法这等禁术，两人在这一阶段的能力几乎一致。


  　　即使是慌乱，他也没有出错——或者说，哪怕是心里一慌，差点让对面把自己开膛破肚，他也救得回来。面前的两尊元婴期怪物突然就被斩杀，肉体也被后面的怪物分食一空。但转瞬之间，又有新的怪物填补缝隙。


  　　咆哮声中，苏君宇大吼：“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


  　　项琪哈哈大笑——尽管伤到肺腑，她还是很开怀的样子。展开剑术与那头被苏君宇打残的怪人僵持的同时，她笑道：“没什么，总觉得……早该说了不是？”


  　　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扭捏？害羞？不存在……不，不应该存在的！

  　　苏君宇在沉默中再度斩杀一怪。然后，他道：“现在？”


  　　“现在。”项琪嗤笑：“早几天你也未必有机会。”


  　　“啊？”


  　　“看在你冲过来的份上，给你个机会而已。”项琪脸有点红，不过被污血掩盖，看不出来。所以，她干脆大声道：“我才发现，其实你也挺不错的！怎么样——给个准啊！”


  　　苏君宇剑光大炽，短暂的一圈一围，划出疆域。与此同时，他转过身去，飞快的抱了项琪一下。


  　　“我觉得……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这种事很自然就能成吧？”


  　　然后，再无其他话。


  　　项琪奋力蹬开那半残怪物的胸口，一剑斩落对方头颅，大笑：“呸！”


  　　两人在怪物堆之中奋力搏杀。


  　　就在这时，豆荚炸裂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那不是一声，而是无数声音层层叠叠的结果。仿佛整个第二圈层内，无数豆荚在同一时刻同时绽放。


  　　“终于成了吗？”宗路拓衰弱至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作为计划的制定者之一，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寄生之种——当然，这只是暂定名，是艾轻兰依靠化形法器以及一路走来的积累，临时调制出的特殊植物。


  　　这些新的豌豆藤都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能够在生长的过程中分泌出多种生灵源质酶【蛋白酶】——这些生灵源质酶针对的底物，就是已知范围内的类抗灵素物质。


  　　换句话说，就是——妖血。


  　　在分解了妖血之后，被血炼法耦合在血液之中并初步炼化的血炼妖力会再次失控。


  　　而所有改造人的身体内部，都存在着血炼法的痕迹——梅歌牧的改造手术，都是在艾轻兰的技术基础之上开发的。


  　　换句话说，这些藤蔓，就是这些怪物的——克星。


  　　所有怪人都被豌豆种子砸了个噼头盖脸。种子一触及对方体表的血污，就立刻破开种皮，吐出叶芽。极少数直接射入对方体表伤口的豌豆种子，甚至直接生根，疯狂的吸收对方体内的妖血！


  　　而今法修们早有准备，在听到豆荚炸裂声的瞬间，就已经拼命运起自己的根本法力，演化出厚重罡气。


  　　这就是这寄生之种最大的缺陷了——它很容易就被挡下来。只不过由于异种灵力存在，护身罡气极度消耗法力，所以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刻意去顶起。


  　　另外，豌豆种子也没办法刺破皮肤。所以，苏君宇就必须在每一个怪物身上都开一个口子——借助自己强大的战斗力与身法，在对方进入第二圈防线之前做到这一点。


  　　而现在，所有的怪物都陷入了痛苦之中。刺入身体的藤蔓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而被分解的类抗灵素物质，使得他们的力量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他们等若是体内引发了小型的走火入魔。


  　　就连那肉山巨魔不断蔓延的血海，也被藤蔓吸收，化作藤子的全新养料。


  　　项琪大声欢呼，却很快吐出一口血来。而苏君宇则飞起几剑，逼退了几个怪人，然后俯身查看段小川的情况。


  　　然而，这位才接上手脚没多久的焚金谷修士，带着再一次残缺的身体，死去了。他早就停止了呼吸。


  　　苏君宇悲愤交加。他站起身，看着陷入痛苦的敌人。这些都是不惧死亡的傀儡生物，是死人。但是，在被彻底毁灭之前，哪怕是这样的寄生之痛，哪怕是走火入魔，他们也不会停止攻击。


  　　只不过会稍稍迟钝一些而已。


  　　“杀！”不止是何人开头，一声混合着振奋的悲愤呐喊出现。


  　　“杀！”平素清净、平静的路小茜抽出长剑，激发天剑剑气。


  　　“杀！”往日一团和气，乃是同辈之中第一好好先生的辰风发出呐喊。


  　　“杀！”艾长元咆哮。


  　　“杀……”就连进气多出气少的宗路拓都挤出一声战吼。


  　　苏君宇忍不住大声应和：“杀！”


  　　还能说什么？杀吧！

  　　战事依旧激烈。如果之前的恶战是仿佛要在瞬间里就摧毁一切的爆炸，那么现在的怪人，就仿佛无明的烈火。不会有声音，甚至光也不是很明显，但是，它却依旧会焚尽一切。


  　　但至少，现在它还不能“炸毁”所有人。


  　　左右不过是一条命，左右不过是百把斤的血肉！就算将此身耗在这里又何妨？

  　　时间……只要能够赢得时间……


  　　用自己的性命，将这第二圈防线化作一道死亡的磨盘，将所有的怪物牢牢牵制在这里。只要王崎能够破关而出——只要能够拖到王崎破关的瞬间，那么剩下的伙伴就有更多的生机。


  　　而隐隐之间，众人又不约而同的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其实……哪怕自己死在这里了，又怎么样呢？


  　　至少……至少……若是能够让王崎破关而出——能够让王崎带着那样的理论重返地面，那他们死了又何妨？


  　　那样的突破，已经几百年未见于仙道了！

  　　杀吧！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这十三个最精英的修士，用自己的血肉搏杀出来的。


  　　在激战之中，项琪再次首创，一边臂骨粉碎。苏君宇突然后退两步，拉住了她的手。


  　　认识了十几年，相交却只有片刻。若是只有那一抱就死了，那苏君宇不会甘心。反正对于他如今的境界来说，哪怕是单手纵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两人十指相扣，背嵴相抵，在这杀场之中屹立。


  　　……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一件有可能践踏掉他们前方搏杀的事情正在发生。


  　　刘括自己想想，都忍不住想要笑。他知道，青瓦鬼绝对没有救援的意思——他很清楚，梅歌牧和无名大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分歧，或许自身的存在都已经被遗忘了。


  　　所以，青瓦鬼刚好攻击到这一片，然后又刚刚好切断艾轻兰感应的时间，可能性有多小。


  　　他都觉得自己幸运，幸运到——几乎忍不住笑出来。


  　　不就是被主子遗忘了吗？不要紧……反正他刘括的归宿已经订好，就必然是六道轮回法界，也只能是六道轮回法界。他必然是要归于“伟大意志”的。


  　　而他更清楚，“伟大意志”的核心——梅歌牧，对王崎有着异样的执着。


  　　只要杀了王崎，他作为“伟大意志中杀死王崎的部分”，必定会占据重要位置。


  　　一定要这样啊……


  　　他如此想着，用一条胳膊拖着自己，进入了角斗场的核心部分。


  　　地面上的血污污了他绑缚伤口的绷带，他已经变得如同乞丐一般。但是刘括从腰间摸出了一块尖锐碎石。


  　　在对方突破的关键时刻，将这碎石插入对方的要穴，就能够将对方重创！

  　　此时，王崎双目依旧混混沌沌。突然，他眼前燃起灵光，脸上绽放真心的微笑，似乎心有所得。


  　　一股玄妙至极的气质从他身上透出。


  　　刘括知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一步步的爬向王崎，同时看向上方。从偷听而来的对话中，他知道，这就是王崎的元神法。他想要找出弱点。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正面对的那面墙壁——布尔巴基学派同调、上同调、群论发展出来的艰深理论。


  　　不过，这部分实在是太过艰深了。刘括很快就觉得头脑发晕，避过了这一面墙壁。


  　　然后，是第二面墙壁。


  　　“嚯，将粒子当做是一维的……‘弦’？有点意思。”他微微一笑，爬行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他到底还是今法修，哪怕因为绝望而投靠梅歌牧，哪怕意识被做过手脚，他终究会因为“知晓”而开心的。


  　　他越看越投入，也就越爬越慢。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就完全停止了爬行。


  　　不止如此，他的身体渐渐开始颤抖，脑门上开始暴汗。


  　　这一刻，刘括从未如此诅咒过自身的濒死的身体。他根本就没有脑力思考这样艰深的内容。但是这极美的模型，却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忽然，刘括发出如同伤兽一般的哀嚎。


  　　没有了。


  　　后面的内容，没有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觉醒【其一】


  　　“没有了没有来没有了……”刘括震惊的用剩下一只手扣着自己的脸皮，手指刺入皮肉也不自知。他全然忘了自己的立场，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如此文字——看不到下面了！

  　　这一块墙壁坍塌下来，然后正好被另一块斜过来的墙壁撑住，又压在另外两块不祭之墙残骸上，刚好形成了一段稳定的结构。但是，这一面墙上的文字，却只得一半了。


  　　所以，刘括的眼中，也根本就没有王崎“留白”的那些“未经验证”内容。


  　　换言之，刘括眼中的草稿，便只有一个至美至简的模型。


  　　一个，无数琴弦交织、鸣奏出宇宙万物的至美乐章。


  　　这是，终极的理论。


  　　“啊……啊！啊啊啊啊！”刘括以头抢地。这个时候，他终于有心思返过头来去看王崎第一面墙上的算学内容。


  　　这一部分也被墙壁遮挡了一部分，但很快刘括就看出了真相——这算学，就必定是匹配后面那个模型的。


  　　“同调、上同调……”刘括用力的叩着头。


  　　这个脑子已经走到极限了。失血、缺氧外加持续的高烧，他还能思考就已经是奇迹了。而刚才的出逃，更是耗尽了他最后的元气。甚至按照原计划，他暗杀王崎之后立刻衰竭而死都不奇怪。


  　　但是，现在他舍不得死啊！

  　　“这个脑子……动啊！动起来……动起来啊！给我动起来……让我思考啊……求求你……”


  　　他知道自己的亲哥哥刘综一直在跟随王崎的那些“跟班”学习算学——尤其是这一部分。但是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在他看来，人族的道路已经走上了企图，将微观世界与宏观世界两分的道路根本求不出真理。


  　　而现在，他只想将那个时候的自己杀死、剁碎，将尸体和屎尿混在一起喂蛆！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不关注一点那边的呢？

  　　自己……


  　　只有……


  　　只有这个，只有这一个模型，自己必须要看懂啊！


  　　刘括哭了，眼泪几乎从自己的眼睛里喷了出来。他重新想着王崎爬过去。这一次，他不准备杀死王崎了。他要不顾一切地将王崎唤醒，逼着他将这一切告诉在即。


  　　至于自己这将死的残躯，如何威逼一位将要元神的强大修士，就不在刘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我一定要……王崎……我必须……”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就在这时，王崎胸口的衣物无意之间动了一下。


  　　然后，一道朦胧的白光从王崎胸口跳了出来。在这白光出现的一瞬间，刘括就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他高深喊到：“不要杀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耍我……求你……求你……求你！”


  　　他不知道这是王崎本人操控的法术、分身，还是带有自动预警机制的傀儡，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求饶就没错了。


  　　或许是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实在太过难看，那一道白光真的停止了动作。不一会，一道光组成的轻柔触须伸了下来，轻轻点在刘括的额头上。然后，白光暗淡，光芒的核心，出现了一个银发白袍少女的影子。她机械的说道：“无敌意，非目标。”


  　　黄书茵，原仙道焚书纲的人造器灵。只不过和以往不同，她碧绿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爬行类一般的竖瞳，其色金黄，与龙族类似。


  　　在心想事成区域中，黄书茵与贾维斯几乎是同修共长的关系。另一个王崎——贾维斯凝结元婴，将许多吸收过来的杂念注入其中，然后又以六道轮回法界的力量与海量的先天五德之力奇特存在。黄书茵的力量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特别是黄书茵的本体《仙道焚书纲》，本就是圣婴教制造的神道法器。在与六道轮回法界勾连之后，原本根本不具备战斗能力的它也能在这种条件下释放几个有限的法术。


  　　或许不足以对抗元婴期怪人的阵势，更没法影响司马珏丝毫。但是……


  　　用来应付一点“突发状况”，还是足够的。


  　　而此刻的黄书茵，智能还要略高于过去的贾维斯，处理事情绝对足够了。之前它将所有今法修都设定成“友方”，所以之前大讨论的时候，她也没有现身。


  　　而现在，这个形迹可疑的家伙现身，她才出现。


  　　不过，无论是贾维斯还是王崎，都不曾对黄书茵下过具体的指令。在贾维斯看来，黄书茵作为仙道焚书纲的检索目录，完全可以根据自己储存的众多法术应对一切。实际上它也这么做了。按理来说，那种感知他人情绪的手段也足够应付很多事情。


  　　但是……贾维斯也不曾料到，世界上竟有刘括这种怪胎。


  　　他接近王崎，并不怀有敌意，反而带着意思狂热与虔诚。但是，他的动作又表明，他明显是会对王崎造成伤害人。所以，黄书茵那单纯的智能，反而无法判断下一步的行动了。


  　　“不许……靠近。”她警告道。


  　　刘括忙不迭的点头。


  　　就在这时，王崎站了起来。陡然之间，一股难以言语的“气势”涌现。


  　　哪怕是如此污秽、堕落、绝望的灵气环境，也在呼应这个生命。王崎周身穴窍齐齐打开，无穷无尽的灵力吞吐着。与此同时，虚空之中有白光涌现，精纯的元气吐出，参与到这一伟大的变化之中。


  　　结成元神法域的灵力需求，可以通过六道轮回法界吸纳的心想事成区域精纯灵力提供。但是，这并不是说背景灵气环境不会受到影响。


  　　一块巨石砸入水中，水无法侵入石头，石头也不会溶于水。但是，石头砸入水面的瞬间，却会出现波浪。


  　　或是道道涟漪，或是千层巨浪。


  　　于是，异种灵力雀跃了、狂躁了、愤怒了、呼啸了。两亿年前龙族仙人的念头似乎在这一瞬间被重新如如了生机。这一刹那，无论是仙盟众人还是怪人，都感觉空气之中有无数无法目视不可名状的野兽在奔踏。所有生灵都好像遭到了某种攻击一般，手脚发力，功体运转微微失调。


  　　血腥的厮杀被暂停了。


  　　随后，就是王崎朗声一笑。


  　　“哈！”


  　　这一笑，似乎注入了真力一般，非是波，而更像是某种凝而不发的“气流”。它顺着甬道传递，扩散，一直透过怪物的军阵，甚至传入司马珏的耳中。


  　　“哈！”


  　　只听得这一声，众多今法修士就显露笑意。艾长元几乎雀跃而起，而苏君宇则振奋的握紧项琪的手。


  　　是的，是的。


  　　既然王崎出声，就代表他的行功即将圆满！一切牺牲一切厮杀都是值得的！

  　　“哈！”


  　　而隐藏在黑雾之中的司马珏，却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他感受到了天地的变化，更追溯到了变化的源头。


  　　这并不是灵识的作用。这就好像远方出现了一个释放光热或者雷响的东西，你无需主动去探测，只需要利用身上的感官观察外界的波动，就能够确认那样一个东西的存在。


  　　“原来是这样……”司马珏痛苦的捂住了头。


  　　难怪啊……


  　　难怪那些修士的反击不值一提……


  　　难怪他们不惜一切都要拖延时间……


  　　难怪……难怪……难怪……


  　　“原来是这这样……你居然在闭关突破吗？邪魔！”


  　　“这种灵气环境之下，不可能结成元神法域”——这是刘括为首的众多叛徒所得出的结论。王崎这种结丹后期的今法修士根本是升无可升，不管怎么闭关，都绝不可能突破到下一阶段。因此，之前的战斗，司马珏一直都以为王崎不出现，是在布置什么陷阱阴人。


  　　但是……


  　　但是！那是王崎啊！


  　　那是哪个金丹斩大乘的逆天妖魔啊！

  　　司马珏心中惊惧。在他看来，几乎可以等同于梅歌牧的王崎，不管做什么都必然会成功的。如若他能够突破，那么自己的胜算就必然要暴跌！


  　　必须组织！


  　　司马珏不再踟蹰，一把跃上废墟顶端，然后昂首，吸气。他的胸口仿佛随着吸入的气体鼓胀起来。


  　　然后，喷吐。


  　　只一瞬，绯色的火焰就包裹了整个废墟。


  　　不能及远？没关系，这异火灵焰，本就是混乱的魔焰，在这种环境之中刚好如鱼得水；不能控制法术？更没有关系，只要这道法术顺着石缝渗入就行！


  　　绯色的火焰下，藤蔓瞬间失去生机。艾轻兰如同被烈火直接灼烧神经，痛的昏死过去。而失去压制的藤蔓也没有暴走，而是恐惧地与艾轻兰纠缠在一起，想要避免被这恐怖的烈焰烧到。


  　　肉山魔王放入的血液也被瞬间蒸干，鬼魂全部焚烧一空，本就被豌豆藤缠身的那些怪物若有不舍碰触到火焰，那便是如同淋了火油一般，片刻功夫就被焚烧至死。


  　　苏君宇抱起项琪，用最后的法力展开身法祭起罡气，完全放弃防御，直接背贴地面冲击。而其他距离路口更近的人则早就后退了。只有王崎所在的那个广场空间足够大，可以躲闪。


  　　而路小茜是在跑出几十米后才意识到朱阁宏消失不见。她只来得及回头，却只看见一个着火的人。


  　　是寄生的植物导致了自身易燃吗？还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躲闪？


  　　这个畸变的汉子，居然返过身去，最后一次抵住了敌人。


  　　他不能让这些带着致命魔火的家伙过去。


  　　而口路不能言的汉子，发出了最后一声呼啸。


  　　哪怕失去的语言功能，其他人也能明白这一声之中的意义。


  　　“走！”


  第四百四十三章 觉醒【其二】


  　　此时此刻，在角斗场最中央的区域，那个唯一的巨大空间里，绯色的魔焰正如同一堵墙壁向下压来一般。


  　　这里本就是不祭之墙遗迹最薄的区域。距离最外层就只有几层而已，魔焰渗进来很容易。而现在，整个穹顶都被魔焰覆盖了。不止如此，那魔焰还在一点点的缓缓下压，想要焚尽一切。


  　　“不！”刘括尖叫，声似泣血。他拼了命的扑过去，扯住王崎的裤脚，将要将王崎压在自己身下，用自己的残躯护住这位绝世天才。他已经陷入慌乱，嘴里只是嚷道：“不行……不，绝对不行——你不能死！你绝对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但是，他的残躯有如何能够拖得动王崎？

  　　与此时，元神法域结成。


  　　无量彩光突然凸显，整个世界的景象似乎都被王崎重新构造。在这一瞬间，刘括似乎看到了许多自己未曾想象过的东西。他看到了宇宙的爆发、演化，看到了无穷粒子的生灭，看到了简单的东西组成复杂的结构，看到了万事万物的构成，看到了生命的诞生，看到了智慧的演化，看到了文明的发展，看到了宇宙，看到了星空，看到了终末，看到了……


  　　一瞬间，他就迷醉了。


  　　这就是“兆景”——元神兆景。


  　　王崎一身修法，都在这里了。


  　　哦，不，其实还存在更加抽象的部分。那是王崎眼中的世界之源代码，宇宙之大乐章，是抽象的，是自有自在的——那是算学。


  　　刘括这样的人，还无法领受此时兆景之中的算学真谛。


  　　而场外，司马珏也感受到了内部的变化。他不再满足于焚烧，而是用异化成爪子的双手搭在一块石头的边缘，运起神力。


  　　“喝啊！”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举起了一块大陆！

  　　轰隆隆！废墟再一次坍塌，甬道被掩埋。最终，废墟内部残存的元婴级数怪人也被这位首领亲手杀死。


  　　但是司马珏丝毫不在意。他掀开了第二快废墟。


  　　轰隆！


  　　废墟再一次坍塌。而这一下，绯色魔焰直接压下五丈！哪怕是趴在地上，刘括也能感觉自己的头发在燃烧！

  　　实际上，在艾轻兰的豌豆藤被烧尽之后，这个废墟的结构就已经不复稳定了！

  　　“啊！”他绝望的叫道：“王崎！醒来！御敌啊！王崎！醒来！”


  　　轰隆！


  　　废墟再一次垮塌。这一次，进出的同道抽彻底没有了。刚刚逃入决斗场地中心部分的人都不得不趴在地上。


  　　轰隆！轰隆！轰隆！


  　　巨响不断传来。就在这时，火焰稍稍小了一点。而在就在众人心情稍稍放松的时候，他们的天花板颤动了。


  　　这是最后一块遗迹碎片了。只要掀开这块石头，他们就好像被困在罐头里的肉一样，要直面那个可怕怪物的攻击。


  　　就连从来都处变不惊的路小茜，也露出一丝绝望之色。


  　　或许这里唯一还有反抗意识的，就只剩下黄书茵了。她还不是强人工智能，无法分辨生死的意义。对于她来说，“王崎”的命令就是一切。白色的灵光再次放出，一道两亿年前龙族的杀伐法术在酝酿。


  　　但是，王崎那正在成型的元神法域，也在影响这道法术。这一道杀伐之术，势必不能竟全功。


  　　可黄书茵不在意。它依旧在酝酿着攻击。


  　　随着天花板的颤动，那最后一块石块被一寸寸的挪开。而黄书茵的攻击也逐渐成型。


  　　敌人出现的瞬间，就是它攻击的刹那。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石头一寸寸的往上挪。而众人则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最后的时刻。


  　　而仙道焚书纲的玉石，也放出如同星云一般瑰丽的气罡。


  　　就在这一瞬间，一只手突然轻轻巧巧的捏住了仙道焚书纲本体的玉石。


  　　“这不是找死吗你？实力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王崎笑了，笑的很恣意。


  　　只在呼吸之间，黄书茵酝酿的凶狠攻击就被消弭于无形之中。而这一幕落在刘括手中，又是何其荒诞何其可笑？


  　　这就好像普通人对着地面打出一拳，然后十里之外的一座火山停止了喷发。


  　　但王崎做的，又何止是这样？


  　　黄书茵酝酿攻击的那一段法力，全部被他改写了表现形式。然后，他就以这块玉石为载体，将玉石往上随手一抛，就像某个大学生在篮球上将球随手一扔，也不期待“投进”，就是表示自己“不想玩了”。


  　　仙道焚书纲，不过是足球大小的于是碎块，虽然材料难得，但也只限人族已知世界。


  　　不祭之墙，天人大圣治下宇宙泛文明圈的产物，只是材料就非同小可。


  　　这样的一击，有何止于以卵击石？


  　　但在那一瞬间，司马珏只觉得手上的不祭之墙碎片突然迸发出一股大力。他没有把持住，被轻轻撞了一下。


  　　好像被大陆板块轻轻撞了一下。


  　　于是，他的骨骼碎裂了。重新落下的碎石，直接将他的脚面砸成肉泥。


  　　控矢诀，借助仙道焚书纲本体的控矢诀。


  　　不过是感受到周围的震动与灵气环境的微弱变化，甚至不需要灵识，王崎就能够直接完成矢量的演算。而对于这种庞大的势能，他甚至只需要一点点“推动”，就能造成“变化”，让石块迸发出巨大的势能。


  　　而在怪物的痛呼之中，王崎的元神法域也渐渐收敛的光华。


  　　而空气当中，却多了了无数的“影子”。


  　　不可名状的怪物。


  　　“哎呀，元神劫数啊。”王崎摇了摇头。


  　　元神劫数，是元神天关之后的一道天劫。但是，不同于结丹、炼虚两大境界的其他天劫，元神劫数并非是单纯的雷劫。元神法域乃是初步勾连内外天地，内景外显，因此，这一道劫数，往往是因人、因功法而异。


  　　而王崎扫了这些影子一眼，就明白它们是什么了。


  　　王崎的元神法，似乎与“结构”、“定义”蹬有关。而在王崎自身的设计思路之中，这一套元神法能够自由的赋予灵力系统以某种“结构”，完成种种不可思议之事。


  　　而这些黑影，似乎……


  　　“是龙族仙人的怨念被赋予了简单结构后，表现出类似生命的现象吗？”他猜测。


  　　而就在这个时候，“黑影”们冲了过来。


  　　龙族在两亿年前几乎灭族，其中陨落的仙人不计其数，那又是何等绝望？那些仙人又会留下何等怨念？


  　　这些黑影，就像是这些怨念具备“生命”的一些特质之后产生的东西。丛性质上来讲，它们更像是自组织作用产生的、自发涌现的生灵源质【蛋白质】，是“生命的前奏”一类的东西。


  　　或许若是给予它们时间，这些黑影继续聚合、反应，说不定真的能够通过某种物理机制涌现出意识，成为最可怕的魔。它将会比神话之中的一切天魔都更可怕。更诡异。


  　　而就算是现在，这样的攻击，也能够毁灭许多元神修士组成的队伍，甚至毁灭众多合体修士。


  　　而作为王崎的元神劫数，作为灵气环境在生命体质变瞬间动态平衡破坏的产物……


  　　它们只会随着元神法域的收敛而攻入王崎体内。


  　　人族历史上，最强的一次元神劫数！

  　　但是，王崎又怎么可能不是同境界之内最强的元神？


  　　白光垂下，六道轮回法界显现。于是，黑影在瞬间就被全部扫灭。


  　　天生的克星！

  　　五德眷顾、针对生命与意识的六道轮回法界，就是这些黑影绝对的克星！

  　　而在昨晚这一切之后，王崎似乎再一次陷入了混乱。


  　　贾维斯的记忆已经与他同化，所以他知晓出来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但是……


  　　他的自我感觉之中，自己的上一个瞬间，还是与心想事成对决的时候。


  　　将自己打入绝望深渊，赢来宇宙与未来的瞬间。


  　　诸多纷繁的心绪同时涌出。宇宙的绝望、心想事成的诅咒、元神的振奋，还有……贾维斯的觉悟与自我牺牲，伙伴的血战……


  　　尽管拥有了神佛一般的思维，但是王崎却依旧具有人性。所以在这一瞬间，他陷入了混乱。


  　　直到“有什么”拉住了他的裤脚。


  　　“告诉我……”刘括脸上混合着兴奋与狂热，涕泪横流：“告诉我！你的理论的后续……一定会有后续，对吧？对吧？我……请告诉我！”


  　　王崎先是被这“半个人”吓了一跳。而下一瞬间，关于“刘括”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


  　　王崎并不知道刘括的背叛。但是，其他人知道。而那些战死的修士，意识已经被载入了六道轮回法界。在现在，他们的“知识”都化作了王崎的“力量”。


  　　于是，王崎知晓了面前这个人的所做作为。


  　　“刘括？”王崎眯起眼睛。


  　　刘括感觉到了王崎的杀意。他战栗着，用哀求的语气说道：“吶，我就要死了……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行行好吧，告诉我——让我瞑目啊！求你……”


  　　“好啊。”王崎面无表情的俯下身，轻声道：“我来告诉啊——死不瞑目去吧。”


  　　“你！”刘括心中一寒，哭喊道：“王……”


  　　然而，他并没有喊完。


  　　在王崎的注视之下，他的身体化作飞灰了。


  　　是真的飞灰湮灭。王崎渡入了一道法力，从分子层面扭断了所有能够扭断的物性键。


  　　而在众人不知道的地方，王崎对着六道轮回法界下了指令。


  　　于是，一个新进入的意识被删除了。


  　　刘括并不知道，他想要汇入六道轮回法界，已经是王崎的东西了。


  　　他彻底死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狂暴的觉悟【上】


  　　“唔……唔啊啊……”


  　　在随手杀掉了刘括之后，王崎再一次跪倒在以上，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则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神色凶狠。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一瞬间需要他处理的情报太多了。其中半数又是那么沉重。无论是贾维斯的觉悟与自我牺牲，还是心想事成那最终的诅咒，抑或是这个宇宙“真实”的距离……


  　　无数的事情突然涌现，让王崎的“人格”、“直觉”有些难以接受。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同伴。


  　　所有人都为了躲避司马珏的攻击与王崎的元神劫数而趴在地上。但此刻，所有人都是不约而同的盯着王崎。


  　　而其中，路小茜的神色又最为复杂。


  　　她从未想过，刘括在一身法力完全废掉的情况之下，还能爬到这个地方来，甚至还更够策划对王崎的攻击。


  　　留下刘括，是她的一点“私心”。可若是这一点私心对团队造成了损伤，那么她就必然难辞其咎。


  　　尤其是刚才……若是刘括真的成功打断了王崎的突破，那么所有人之前的死斗、血战，就都会变成笑话。


  　　——无论如何，我欠你……欠诸位一条命。


  　　缥缈宫真传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此时，穹顶再一次震动起来，看起来应当是怪人又一次抬起了最顶上的石块。


  　　而此时，王崎也终于从纷乱的中寻回了一丝清明。


  　　或者说，因为击杀刘括，王崎终于意识到了“现在”。


  　　王崎从不嗜杀，也不曾从杀戮之中获取快感。只不过，若是要问世上有谁他最想杀，那么当初引发自己故乡惨案的仙盟叛徒，就必然是其中榜首。而这位叛徒的死，也将王崎的意识拽回了现实。


  　　拽回了这个与谪仙梅歌牧……不，是另一个自己的战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崎缓缓站了起来。他笑了，但即使是苏君宇，也无法分辨王崎笑声之中的情绪——这究竟是“悲愤”，还是“振奋”？是“悲伤”，还是“喜悦”？

  　　王崎笑着，仿佛是对自己说道：“在这个操蛋的宇宙，现实的引力，可真特么沉重啊……”


  　　“原本我曾经幻想，我破天关，那得是多么风光，多么……多么得意。天下来贺，前辈祝福，说不得还有一位当年得罪过我的老门主得给我跪下来道歉。但是……我可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状况，哈哈。”


  　　他看着一寸寸往上挪移的天花板，连声音都渐渐洪亮起来：“可那算得上是少年时的一点幻想，比这刚才……嗯，也不能说是刚才。比我之前的经历，有算不得什么了……”


  　　“我从来没有哪一个瞬间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蝼蚁。”


  　　“感觉就好像……前一秒，我还在做一个关于终极真理与历史真相的美好、空灵而恐怖的梦。但是下一秒——也就是现在，就有另外的一群蝼蚁跑过来跟我打架，提醒我——那些玩意和我不再一个尺度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了……我现在心情真的很差。”


  　　王崎放下手，看向众人，道：“诸位同道，我现在脑子很乱，行动或许会很粗暴……大家不要往心里去啊，哈哈，那可不是我的本性啊。”


  　　与此同时，一抹火光从石缝之中传来。


  　　而这一个瞬间，王崎就已经出现在遗迹之外。


  　　准确的说，他的脚正好踩在那头巨大的蜥蜴状水晶怪物头顶。


  　　“唔……啊啊啊！”怪物嚎叫着。不知道为什么，在王崎站在他头顶的一瞬间，他口中酝酿的灵火就在无形之中消灭了。而王崎那相对于人类来说也算不上高大的身体，居然还带上了强大到难以置信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之下，水晶蜥蜴松开了手，不自禁的后退。


  　　而就在这一瞬间，王崎伸出一只手，轻轻巧巧的托住下落的石块。也不见王崎动作，蜥蜴就感觉到一股自上而下的力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压在他背后。蜥蜴轰然摔倒在废墟之上。


  　　而王崎托起碎块，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他的手掌轻轻一推，这比十条山脉更重的墙壁残片就打横飞出。而另一边托举碎石的肉山魔王就被石头撞中胸口，全身喷血地打了个滚，竟被石块压在下方！


  　　而与此同时，王崎脚下，蜥蜴那晶体状的表面也皲裂开来，细小的血泉喷涌而出。


  　　“不可能！”蜥蜴哀嚎：“这不可能啊！为什么！我明明得了金刚法护身，皮肤早已不弱于一般的法宝……不可能！”


  　　“吵。”王崎如是说道。


  　　然后，血光崩现。那蜥蜴的皮肤如同玻璃一般瞬间粉碎。


  　　蜥蜴头顶上的一张人脸哀嚎着。这才是他原本的头颅——不过是被梅歌牧隐藏在水晶一般的皮肤之下。


  　　而王崎，刚刚不过是打了一道法力进入他的体内。他体内的血液，忽然就如同高压水枪一般，从内而外的将他切割了！


  　　而王崎这才惊异的看了自己手掌一眼。


  　　他在惊异于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


  　　其实这只不过是控矢诀的高深运用，乃是原本就刻录在他元神之内的固有机能，但是，他的元神法，相当于自己、心想事成再加上仙盟无数精英合作的成果，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主观意志的预期。


  　　就算是他自己完全理解这个元神法，也不一定知晓这个元神法究竟能够去到什么程度。实际上，就连他击杀刘括，依靠的也是近乎本能的“术”。


  　　而就在刚才动手的瞬间……


  　　仿佛青蛙第一次跳出井口，雏鸟第一次飞上云霄，人类第一次离开星球……


  　　世界在他眼中完全不一样了。


  　　王崎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啊……一切都需要重新定义？过去的认知，实在是太弱了？”


  　　有很多概念，对于人来说，其实都是“不言自明”的——它必须不言自明，也只能不言自明。如果没有这些“不言自明”的概念，那么整个人类的逻辑体系都无法建立。


  　　比如“一”，比如“加”，比如“一加一等于二”。


  　　这些概念就好比是人类意识的“第一因”，是一切概念的基础，是意识之中最先有的部分。


  　　而数学、逻辑学的作用，就是将这些“不言自明”的概念，纳入一个体系之中，洞彻智慧与意识的奥秘。对于那些探索真理的人而言，这些“不言自明的概念为何不言自明”本身也是值得探讨的。


  　　而在他们看来，学识越是深刻的人，就越是能够用语言诠释那些看似无法诠释的东西。


  　　数学教皇亚历山大·格罗滕迪克是一个犹太人。少年时，正值二战。作为犹太人的格罗滕迪克一直呆在集中营。那时的他，除了策划逃走与刺杀希特勒之外，就在思考中学数学课本。他认为，课本是错误的。


  　　对于这位天才来说，“长度”、“距离”、“体积”等概念，不仅仅是不言自明的——尽管任何一个人都能够从字面意义上了解这些词语的意思，但是格罗滕迪克认为，这些概念，其实还有更深刻的意义。


  　　而直到进入大学，众人才知道，格罗滕迪克重新发现了测度论与勒贝格积分。


  　　而对于那些更加基本的概念——比如“一加一等于二”这件事，就算是世界最顶级的数学家也没法说个明白。


  　　虽然，部分不学无术之人一直将哥德巴赫猜想当做“研究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的问题并觉得研究无用然后加以唾弃。他们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其实是比哥德巴赫猜想本身还要艰深的问题。然后，人类知晓了这样的问题，就几近乎“得道”了。


  　　而现在，王崎从另一个层面，感觉到了类似的问题。


  　　过去，他使用自己的感觉来驾驭法力。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说，他们驾驭法力，都是依靠某种原始的感觉。而这种原始的感觉就是“基础”，他们始终顺着这种感觉构建自身的功体。


  　　在他们看来，灵气就应该是某种具有实质的东西，而自己就是在自然而然的操控。


  　　而现在，王崎跳出了这个层次。


  　　当元神统括了肉身、意识与法力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那样是不对的。


  　　灵力是更加复杂的东西——复杂到浅薄的语言难以表述。它很像是复合的基本力的效用，又有点类似于未知的基本力。王崎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


  　　但是……幸好，有些东西真的是不言自明的。


  　　对于“运用”来说，不言自明就足够了。


  　　对于现在的王崎来说……


  　　知道自己很强，就足够了。


  　　“啊……啊，啊！哈哈！”王崎将视线从自己的手掌上移开，环视四周，为数众多的怪物环绕着这片废墟。


  　　“按照道理来讲，我是应该准备神瘟咒法接收这一切的。”王崎如此说道：“但是，现在的我，心情相当之差啊。”


  　　白色的神光覆盖在他的身上。王崎体表气势蒸腾起来，一个巨大的轮盘虚影出现在他背后，缓缓转动。


  　　“减压，有利于身心健康。”


  　　随着王崎的话语，已经被剥了皮的蜥蜴立刻变成一堆碎肉。而下一刻，王崎就出现在肉山魔王的头顶。


  第四百四十五章 狂暴的觉悟【中】


  　　所有的元婴期怪物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都没有看见王崎是怎么动作的。


  　　在所有怪物反应过来事前，王崎已经站到了这个肉山怪物的身体之上。


  　　“啊，啊啊！说起来啊！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感觉到自己胸膛被踩踏，肉山大怪物咆哮着。但是，王崎刚刚运用控矢诀送出的石块正好压在他身上。他就好似被五行大山压在地下的孙行者，根本动弹不得。


  　　而王崎只是挥洒出护身罡气挡下口臭。这个凡人看了就会吓得昏厥的庞大魔怪，似乎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只是皱着眉头，继续抱怨着：“我来尔蔚庄，不过是来参加一个无关紧要的青年社交活动吧？算是爱国主义教育活动吧？但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为什么我非要一路打过来不可？我现在不应该在我的实证部之中吗？”


  　　王崎手上的戒指亮起蓝光。那是名为“贾维斯”的辅助插件在运作。但是王崎明白，这个叫做贾维斯的操作系统，永远不再是那个“愿我来生，心如琉璃”的贾维斯——那另一个王崎了。


  　　戒指表面上，出现了一行漂亮而略带骚气的花体文字。


  　　【模式切换，饿鬼道】


  　　【基础模块载入，神术模块载入】


  　　王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植入了自己的法力——它混杂在自己的法力之中，就好像水甚至水银混杂在清油之中。


  　　王崎最近一年才学习到的东西——属于更新妖族的“外道”。


  　　以自己本身的法力，容纳神道力量，容纳神术，容纳一切。


  　　而现在，王崎还感觉到，这个手段，其实还有逆向的炼法。


  　　那是将自己汇入神道的做法。


  　　【饿鬼形态，启动】


  　　王崎仰天咆哮，然后手掌如刀，直接插入那肉山魔怪的脂肪层当中。


  　　强大的神力直接贯穿了这个巨大的怪物。然后，怪物哀嚎。他感觉到了一股恐怖至极的吸力，仿佛有无数只手在他体内攫取什么。精元玉法力一泻千里，他痛呼甚至痛哭，但是王崎却更狠。他伸出手，将伤口撕得更大，道：“我就不明白了……在这个破地方，我，还有我那些伙伴，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


  　　说到这里，王崎的意识忍不住扫过六道轮回法界的一个储藏部分。


  　　在哪里，几十个意志在沉睡。


  　　那都是这一次的死难者。


  　　而其中，还有四个刚刚死去的人。


  　　王崎同样共享了血战的记忆。


  　　“还有……为什么他们那么容易死，而你们这种玩意却还可以一直活蹦乱跳？啊？”


  　　但是，肉山巨怪没有回答他——被抽去的灵力过多，他的生命系统已经崩溃，早就没有力气了。


  　　而王崎也透过皮肤，吸收到了足量的养分。


  　　他感觉得到，这具身体现在非常的“饥饿”，仿佛每一个细胞之中都伸出一只小手，然后那上亿的小手又纷纷汇聚到他的胃部。身体将这些吸收到的物质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不，不只是如此，王崎在驱动化形。


  　　作为破译化形神通的第一人，王崎其实早就掌握了这一道神通。他之所以没法施展，原因其实很简单。


  　　“力”不够，仅此而已。这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技巧能够弥补的。没有足够强大的法力与精密的灵识，就根本没法做这种事。


  　　细胞在高速分裂。王崎的身高在也增长。很快，他的身高就突破了两米，原本宽松的袍子也绷紧在身上。


  　　狂风呼啸。在烈风之中，仅剩的最后一个高级改造人冲了过来。他居然还是个飞行单位，背后生者两只宽大的翅膀。几乎扭曲了光线的激波正正撞上王崎。


  　　这个怪物只想要将王崎撞开。和那些无智的家伙不同，他清楚的认识到，这个家伙能够通过吞噬这个友军的力量而变强。想要有胜算的话，就必须……


  　　轰！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将自己预设的战术施展出来，一个拳头就穿破了他的法术。


  　　一瞬间，怪物感觉自己撞上的一座山脉——不，比那还要恐怖十倍！一百倍！要知道，以他现在的肉身，撞穿地壳或许困难，但撞塌山岭的话是绝对不会受伤。但在这样一只拳头面前，这样的体魄和一只麻雀也没什么区别！

  　　轰！

  　　就在那飞鸟一般的怪人如同肉饼一般撞到穹顶之上的时候，王崎刚好落地。他足尖点地，元神级数的命之炎、神瘟咒法并神道光辉同时打入地面。


  　　【修罗道，神武模式，启动】


  　　然后，地面被妖化，被神降。“神器之灵”寄宿于岩石之中。地面崩碎，一杆三米长的巨大投枪出现在王崎的手中。


  　　然后，是最剧烈的爆鸣！

  　　理论上，响度是有上限的。当音量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波谷就会变成真空。再往上，稳定的声波就不会形成。而王崎却纯凭力量做到了这一点。投枪划破空气，撞击在那鸟形的怪人身上。无声的冲击彼横扫四方，而那些元婴期怪物的听觉器官已经不适合这种场合了——他们只感觉自己被兽群践踏而过，根本就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王崎微微吐了口气，继续用抱怨的语气说道：“尤其是刚才啊，简直就是……简直就是除开童年之外，我这辈子最糟糕的体验了。”


  　　刚刚穿越的时候，从真阐子的口中得知，这个世界乃是不可知论当道，而自己上辈子的信念、信仰完全错误。对于王崎来说，这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体验了。


  　　而刚才，则是另一重意义上的“最可怕”。


  　　——你能够知道“真理”的存在，你甚至有通往那个“宝藏”的航海图，但是，你永远也抵达不了。


  　　——我诅咒你……我心想事成诅咒你……当你在长生之中绝望时，不要忘了我心想事成的愤怒！

  　　“啊！啊！那种混账啊！死就死啊！居然还要做这种……这种意义不明的事情。”王崎摘下的腰间的璇玑尺，将“神器之灵”降下。巨大的光剑出现在他手中。


  　　然后，他随便选了个方向，不徐不疾的走着。


  　　王崎正面的怪物惊恐的站起来，想要后退。但是他们刚刚抬脚，王崎的身影就再度消失。


  　　然后，剑光一闪，一头元婴期的怪物飞灰湮灭。


  　　“我啊！我！就在刚才！居然！居然那么！那么接近！真理！”


  　　长剑下压，横扫，三头元婴怪物被一刀两断。


  　　“我啊！可是最接近真理的人族啊！啊！有史以来！”


  　　王崎旋身，剑舞，周围的元婴期怪物纷纷被乱刃分尸。


  　　“然后！现在！我！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悲愤的少年跃起，跳噼。远在另一侧的一头怪物也被斩灭。


  　　“这个！操蛋的宇宙！操蛋的天人！死了也不让人安生的东西！”


  　　每一声怒斥都是宣泄。而每一声喝骂，都伴随着一头改造人的殒命。


  　　如果是往常，王崎会选择将这些改造人统统压上解剖台，然后一寸寸的探寻这些改造人背后的技术。但是现在，癫狂的家伙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短短几秒钟，元婴期的军队就被王崎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消灭大半。理应不会恐惧的改造人也纷纷逃窜——就算是他们那低劣的智能也能够看出，这个家伙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哪怕是扑上去自爆，对方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所以，通过单纯的逻辑，他们只能选择“逃”！

  　　但是……逃得了吗？


  　　发现怪人的军势已经被自己彻底杀散，只剩下几个零星的家伙在逃窜，王崎露出狰狞的笑意。


  　　【畜生道，龙兽模式，启动】


  　　王崎的身体变得更加魁梧。而随之而来的，则是……


  　　更快的力量，更强的速度！


  　　王崎光是行走就在大气之中留下恐怖激波，引发空气的海啸。仅仅一步，他就捉住了一头可悲的怪物。


  　　伴随着一阵筋肉分离的声音，这一头怪物被王崎直接撕成两半。


  　　但王崎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暂时停了下来。他嘴角咧开，道：“突然觉得，好像打这些可怜的东西也不是特别爽快……”


  　　他歪着头，看向黑雾缭绕的某个区域：“所以啊，我应该一开始就找个耐揍点的东西，对吧？”


  　　黑雾之中，猛然出现一双眼睛——一双惊恐的眼睛。随后，隐藏行迹的黑雾轰然破碎，而司马珏则飞快的头退。


  　　——那是……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司马珏感觉自己快要走火入魔了——某种情绪从最深层将他碾压。他蹲在一块石头上，而胸口的肉龙昂起首来，冲着王崎咆哮。


  　　“哎呀……哎呀！司马珏啊！”王崎双目瞪圆，看着这个异化成怪物的男人：“这不是变得一表人才的回来了吗？”


  　　司马珏瞪大双目：“回来？”


  　　“回来领死啊……”王崎舒出一口气，笑了：“啧啧，在灵凰岛上，我真不应该心怀慈悲啊，真的——落尘剑宫的内应，有三个就够了，当初一时好心留了你的狗命……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不过还好，天大的错误也有弥补的机会。”


  第四百四十六章 狂暴的觉悟【下】


  　　“杀我？”司马珏瞪大了眼睛，好像知晓了什么可笑之事一般：“你居然想要杀我？”他张开双臂，展现自己的身躯：“看，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嗯，更恶心了。”王崎评价道。


  　　被王崎打断，司马珏的气势就是一泄。但想起自己现在的力量，他却生出一股心气，大声道：“我现在的强大，不是你能够揣度的。现在的你，不过是元神境界……初入元神，仅此而已。战斗力？有合体期吗？而我啊，我作为分神期修士，过去就能够和元神修士稍稍过几招。而现在的我……”


  　　绯色的魔焰从他背后升腾：“我得到了力量——龙族的力量。哪怕是合体期修士，我都可以战而胜之！”


  　　司马珏壮着胆子，往王崎的方向走了一步。这一步，他的气势就扩大了许多。异种灵力也开始沸腾。然后，第二步，第三步……


  　　气势越积越足，力量越来越强。司马珏正在逐步解放自我，释放自己体内那属于“怪物”的力量。


  　　“龙啊……哈哈哈哈哈！龙！”他咆哮：“圣帝尊不过是个可怜虫，根本就不知道那一族有多可怕——就连你们的外道，在龙族的力量面前，也不过是纸煳的！”


  　　“力量？”王崎似乎很轻蔑的样子。这让司马珏更加暴躁——当年在灵凰岛，这个家伙就是这幅表情，践踏落尘剑宫，践踏他司马珏的尊严！狂怒之中，一拳挥出。


  　　司马珏自己从没有见过这样强大的拳头——灵凰岛的合体期修士也从未展现过这样强大的一拳！

  　　如果山脉挡在这一拳面前，那这一拳就会击穿山脉：如果海啸挡在这一拳面前，那这一拳就能够推平海啸。


  　　而面对司马珏踌躇满志的一击，王崎却微微往前跨了一步，好像是故意站在司马珏最适合发力的位置，同样是抬起手来一拳迎上。这一拳看上去似乎没多大力量。但两拳相触的一瞬间，一道不明所以的法力撞入司马珏的手臂。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司马珏这一拳的力量完全失控，顺着他的手臂暴走起来。


  　　司马珏大吃一惊，双脚蹬地，足以推动一个舰队的强大力量蹬在地上，给他带来了强大的动能，他要后退，暂时停止攻击，摆脱对方的伎俩。


  　　但是，他失败了。王崎的手轻轻向前一探，似乎不快，但是却正好捏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不知为何，他身上的强大动能突然消失——并非是被控矢诀改变了方向，而是突兀的消失！

  　　王崎就这么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抹，然后横拍，这句肉身固化的无数护身妙法、应激而发的罡气乃至通过炼体功法千锤百炼的肉体都似乎没有生效，司马珏感觉自己的法力突兀的消失了部分。“啪”王崎这一击就如同鞭挞一般，在司马珏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此时，王崎已经和司马珏错身而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若有所思的握紧又放开，然后才抬头看向司马珏：“力量？”


  　　嘲讽意味再明显不过。


  　　“不过是奇技淫巧！”司马珏咆哮：“小小伎俩，就算一时的强大，也不过是乌云遮挡太阳——这世界终究会是朗朗晴空！”


  　　而王崎只是抬起手，一拳递过去。


  　　面对王崎的这一击，司马珏发狠了，发疯了，疯狂的运转自身的力量，榨取所有能够榨取的东西，一拳送出。这一拳比上一拳更要强一个量级，若是这一击落到地上，便是连山脉也要被夷平。他看着毫无气势可言的王崎，心中居然出现了意思残忍的“庆幸”。


  　　但两只拳头碰撞到一起的时候，司马珏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真的地震了。仅仅是司马珏通过双腿导入地面的力量，就使得大地震颤、使得这底下空间的立体结构发生改变。但更多的力量却是从司马珏身上碾压过去。


  　　就好像鸡蛋撞上石子一般，司马珏的一只手化作了飞溅的肉末。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强！”


  　　司马珏脑子当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比声音更快的倒飞出去，狠狠撞击在穹顶之上。就算是结丹期修士也难以留下损伤的特殊岩石，在这撞击之下也化为飞溅的碎片，司马珏整个人都嵌进了碎石了。而就连这种撞击的余波，也是以“激波”而非“声波”的形式扩散之处，在远方形成爆炸。


  　　“怎么会有这么强！”


  　　由于空气都被彻底排开，周围形成了极低密度的真空，所以他的声音并没有穿传出去。


  　　而这个瞬间，王崎已经轻轻巧巧的悬浮在了他的面前，依旧是那副表情，依旧是那个语调：“力量？”


  　　他甚至还有闲心用法力约束空气，用声音完成这嘲讽。


  　　“邪魔！”司马珏大声咆哮，拔出身体，再次挥拳。与此同时，某种红色的灵光从他体内延伸出来，重现接驳上那些飞散的血肉。眨眼之间，被王崎粉碎的手臂恢复如初。


  　　这一幕倒是让王崎有些讶异。“这份恢复能力可对不上这实力。”他如此想着，左手往空中一捞，就攒住了司马珏的拳头。司马珏手脚挥舞，还想攻击，但是王崎只是轻轻一抖，就抖散了司马珏的力量，就好像捕蛇人抖散蛇的骨头一般。


  　　这就好像是一个大人随手挡下小孩子的胡闹一般——两人之间的差距，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司马珏胸口长出的龙头昂首狂呼，想要攻击王崎。这一个看似纯肌肉构成的异化器官居然比司马珏的手脚更加强大，王崎挡下这攻击的时候，手颤抖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哟，‘暂时的优势’……你在我面前，有过优势吗？灵凰岛的时候开始，你就不仅仅是一个在外围徘徊的丧家犬吗？”王崎手上用力，直接捏碎了司马珏的骨骼。他一遍抵挡司马珏的攻击，一遍用不徐不慢的说道：“你的力量呢？你的大道呢？”


  　　“这里……就是……大道……”


  　　“别蠢了！”王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拳头塞进司马珏的脸颊，将他的下颌骨打飞：“明明知道存在，却无法根据其存在获取一丝一毫的力量——你告诉我，这叫‘大道’？”


  　　然后，当胸一拳，劲力击穿心脏，让司马珏心跳骤停。


  　　“大道！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将手中人形一掷，然后一脚下噼，直接将司马珏打落地面，陷入岩层。


  　　“我来告诉你……”


  　　岩层之中，绯色魔焰滔天而起，温度极端上升，空气之中电光闪耀，竟是瞬间出现等离子体。但这样的高温落到王崎身上，就直接被他吸收，等离子体则如同温顺的宠物一般围绕着少年。


  　　王崎举起璇玑尺。以掌作刀，金色剑气缠绕，一刀噼下。天剑剑气冲破魔焰，直接将司马珏一分为二。


  　　“常规情况下，第一代轻子为电子，第一代层子【夸克】分上下两味。上下层子构成质子和中子。质子、中子和电子组成原子——这有‘道’！”


  　　司马珏的两边身体同时射出肉筋，将自己黏成一个。而王崎已经抓住他的脚，狠狠砸在地上。


  　　“电子带有电荷，核外电子的排布决定了原子的物性，根据电荷，原子结合，形成物性之键，而物性键决定了物体的强度——你，我，我们的拳头。然后，法力可以提高这个强度——这里面有‘道’。”


  　　这一摔，几乎将司马珏的五官给拍平了。但也只是呼吸的功夫，他又恢复了。但王崎随手又撕掉了他的腿。


  　　“以碳原子为核心的原子长链排布，就是我们血脉的本质。这长链两侧的电荷排布，决定了它的折叠方式。排布的顺序，折叠的过程，决定了你我的样子——这里面有‘道’！”


  　　王崎的拳头如同雨点一般倾泻而写，气流在他双臂的搅动之下，形成了从上而下的气流。狂暴的风将王崎捶下的肉酱吹飞，但不管如何，总有一股力量控制那些飞散的肉身回到这具肉体。


  　　“物性之道，可以用来确定自身血脉的形态；化形，可以干涉血脉的折叠过程；算学，则可以得出干涉过程的具体方法……”


  　　王崎一腿将司马珏远远踢飞。司马珏如同苍蝇一般被拍在废墟之上，引发了又一次坍塌。但是在王崎的计算之中，这一次坍塌并没有将内部的众人掩埋，反而打开了一条出来的道路。


  　　“龙的力量？呵呵，龙族听到这话，怕是要笑死啊。”王崎狞笑着，再次走进那蠕动的血肉。


  　　龙兽形态，本就是用化形神通，将自身转化为龙族——已知范围内最强的血肉种。现在，王崎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生灵源质，都被转化成了龙族的样子。他只不过是保持了人族的骨架。而现在，他的呼吸系统、运动系统、经脉系统都无限接近真正的龙族。


  　　王崎停在再次恢复成人形的司马珏面前，冷笑：“道？力量？你这种蠢货还是不要奢谈这种可怜的东西了。现在的你，不过是一个劣化版的我手里的玩具——说到底，你这种自以为聪明但蠢到极点、不懂忠诚之策略、又没有冒险之勇气的废物，也只配当白老鼠。”


  　　王崎弯下腰，低声道：“要么是给我当白老鼠，要么是给那个智商只有我十分之一的家伙当——现在看来，就算当耗子，你都能做出错误的选择……可悲的玩意。”


  第四百四十七章 无名的诚意


  　　“不……不可能……”司马珏此时已经满脸惊恐。


  　　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的！

  　　几年之前，在灵凰岛上，王崎不过是凭借神瘟咒法，在暗中将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一个个收入囊中，而他本身从来不与分神期修士正面相抗。


  　　而现在，司马珏自觉自己已经远胜一般的合体期了，而梅歌牧又再三保证，这一次王崎绝对无法用神瘟咒法暗算到他，所以他才敢于王崎正面抗衡。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邪魔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又或是其他的本领，都远远超过了自己？

  　　现在，才过去多久？这……这个家伙才修炼几年？为什么就有这样的本事？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知识就是力量啊……”王崎再一次将拳头塞进司马珏的脸里：“感受到我拳头上的知识了吗？”


  　　抽出手后，王崎微微喘息。大约是宣泄了不少的情绪，他此时已经略微冷静下来了。看着自己面前渐渐恢复身体的司马珏，王崎皱起眉头。


  　　——有些古怪。


  　　大凡快速恢复的法门，要么就是要消耗巨量的法力，要么就是需要不断补充物质。可司马珏并不符合这两种情况当中的任何一种。他就好像是通过一种法术，记录了自己身体每一个细胞甚至每一个分子的位置。王崎无论怎样殴打，被击飞的血肉都能够通过这种法术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种做法极端消耗法力，而且效率也不高。如果司马珏真的只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弱，那他根本就没办法从肉糜状态重生这么多次。


  　　而且，更扯的是……王崎居然没有感觉到这个过程之中的“生机”——或者说灵力的熵减表现。


  　　非常诡异。


  　　不过，王崎却是懒得再问司马珏什么了。既然气消了，那也不必给予对方多于的痛苦了。他直接伸出手，扣住司马珏的头颅。


  　　他可以自己去拿。至于司马珏自身的人格，不用说，肯定没有保存的必要了。


  　　熟悉王崎手段的司马珏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哭喊，双手双脚乃至胸前的肉龙打出各种攻击。


  　　而王崎依旧是不耐烦地抖了抖手，这些攻击要么崩溃，要么偏移，威力根本就作用不到王崎身上。


  　　感觉到王崎的法力汇入自己体内，司马珏挣扎得更厉害了。


  　　但旋即，王崎皱起眉头。


  　　神瘟咒法……不起作用？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魂魄作用一种灵气器官，具有一种奇特的趋同性。不同生灵的魂魄虽然有不同特性，但是他们之间永远是共性居多。尤其是在天人大圣开发的修法框架之内，某部分共性就会随着修为修法的强大而不断凸显。因此，即使是兽群种那种生灵，也会受到神瘟咒法的节制。


  　　王崎也知晓，以宇宙的广大，很有可能存在不受神瘟咒法节制的生物。但是……司马珏明明是个神州人族，这方天地发源的神瘟咒法，绝对可以对他起效才对。


  　　“不是……人族？”


  　　王崎一把扭断了司马珏的脖子，转而使用心魔大咒……


  　　不行，心魔咒力一进入对方体内，就被轻松绞杀，根本来不及发挥感染的特性。


  　　“啊！我要杀了你！”司马珏转瞬之间就复活过来。


  　　然后又被王崎一拳将脑袋按入胸腔。


  　　——不……不对……


  　　王崎再次按住司马珏的后背，动用法术扭断对方体内的物性键——这和他杀死刘括的手法如出一辙。但是，司马珏只有后背这一块的肉体崩溃。而很快，朦胧的红光出现，司马珏的肉体再一次恢复如初。


  　　司马珏痛呼：“邪魔！你如此辱我，我……”


  　　王崎痛快的踢断了他的脖子，表情有些怪异。


  　　这就已经超过了“快速恢复”的界限了。他直接就是讲司马珏的肉体从原子尺度分解。在这个尺度之下，一切法术都理应保存不下来才对。但是……


  　　——司马珏就好像是身体的每一个原子的位置都被记录了下来。不管怎么做，他体内的原子都不会被挪动相对位置。


  　　——而且，他身上的每一个原子都有这样的特性。


  　　由于空气之中缺乏很多人体构成的必备元素，或者某些元素元素丰度很低，所以除非从大量空气之中萃取，所以司马珏不可能是用空气之中本来就存在的原子重组自己的肉身。而王崎又没有感觉到大气剧烈流动，所以那些作为重组原料的原子，必然是他肉身原本就具备的。


  　　如果将这个法术整体比作是一个“网络”，那么司马珏身体的每一个原子内斗都应该有一个“客户端”，可以呼应这种法术才对。


  　　“法术的最小尺度低于原子？长生者级别的力量？”


  　　理论上来说，只有仙人——准确的说，只有仙人中特别强大的一批，才能做到这一点。


  　　王崎再次看看又被自己杀了好几次的司马珏。


  　　——特别强大的……仙人？

  　　他有些好笑。


  　　就算特别难杀，王崎也不觉得这个法术就真的无解了。


  　　首先，这个法术肯定是有其逻辑漏洞了。如果这家伙身体每一个原子的相对位置都是固定的，那他早就僵硬成绝对刚体了，有如何行动？


  　　再这，就算这家伙的全部细胞都被固化了，他身体里的流质总不至于也被固化了吧？若是将血全部抽出来……


  　　只是呼吸功夫，王崎就已经想出了好几个摧毁司马珏的办法。


  　　不是彻底杀死，而是暂时废除其力量，留待以后慢慢研究。


  　　然而，王崎还没施展手段，就有一个鼓掌声突兀的出现。


  　　“啪，啪”。


  　　伴随着既不重也不轻的脚步声，一个人穿过了渐渐散开的黑雾，走向王崎。


  　　“不愧是这方天地最强的天才，不过是元婴修士，就已经有了如此的力量。”来者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完全就是平庸面孔，无论谁看到他，都不会对他多看一眼。如果不是他表情僵硬的话，王崎甚至都抓不住他的特点。


  　　王崎看着他的手指，神色凶狠，语气之中透出着一种不快：“谪仙？”


  　　那一枚戒指通体黑色，乃是具有养魂之效的灵玉。而王崎也感觉到里面寄宿的强大灵体——正是这个灵体控制着这个躯壳。


  　　说话间，他再一次将司马珏踩的四分五裂。


  　　那人立刻距离双手：“哦哦！别动手，我没有恶意！我是被迫的！”


  　　王崎用脚将正在飞快恢复的司马珏碾得更碎一点，手按在腰间的璇玑尺上：“给你点时间。”


  　　“我是带着和平与友谊过来的。”谪仙说道：“由于梅歌牧的关系，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无名’。”他顿了一下，说道：“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你看，我的这具身躯，不过是有一个灵力枢纽，相当于结丹……”


  　　“这些年，我学会了一件事。”王崎打断了对方：“那就是，通过修为判断对方战斗力，是非常愚蠢的事情。”


  　　“天人大圣建立元婴法与四十九道的体系，乃是为了建立一个全宇宙的大文明圈，所以才有这种设计，让同一个境界之内的战斗力不会差得太过离谱，至少比未经修炼的天生差距要小。”


  　　然后，王崎指了指自己：“但是，我是外道啊。”


  　　外道是不会受到这种限制的。


  　　王崎自己虽然修成了元婴，但同时，这个元婴也被他纳入了元神的“一部分”。与此同时，他刚才的战斗也在不断催动化形法，按照龙族的修法，在体内化出几如先天而成的种种组织、器官，朝着妖神的方向演化。


  　　而他将自身与神道勾连的手段，则运用了更新妖族的外道。


  　　实际上，到了这一步，王崎究竟是什么“境界”，已经很难界定了。


  　　无名点了点头，面部抽动，似乎是挤出一丝笑意：“不错。虽说绝大多数情况下，外道或是战力，或是后续的提升，是不如元婴正法的。但是，在极少数情况之下，也会出现既有境界，也有力量的外道。”而他指了指王崎：“可出人意料的是，在这方天地之下，居然存在两条战力和境界都不缺的外道。若说这两条外道的缺陷，那便只有‘普适性’了。”


  　　他依旧没有什么敌意的样子，接着说道：“梅歌牧的六道轮回法界之中，其实就包含了四重外道。其中，人间道就是你们人族的修法中的一部分，穷究‘巧’，修罗道，则是你们人族修法中与‘神道’有关的部分，以及一些其他天地的神道型外道，算是有些成色——如果不是修罗道的战术思想和你们人族外道类似，估计你也不会这么用它。”


  　　“畜生道，自然就是从这个世界的妖族身上取得的外道——虽然梅歌牧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天眷遗族要将这么强大的外道赐予所有生灵，有隐瞒了其无穷的可能性，但是，这并不难搞到。”


  　　“至于饿鬼道，就是由本人提供的了。饿鬼道的精髓，在于不断的积累物质，最终吞天噬地，成为巨大的生灵，乃至于天体，最终以力证道——虽说还不曾听说有人靠这一手修出什么成就，但理论上来讲，它还是可以无限提升的。”


  　　说道这里，无名顿了一下，道：“不知道这些情报，够不够作为‘诚意’？”


  第四百四十八章 古神

  　　无名顿了一下，双手举起，将自己手心展示给王崎，示意自己毫无敌意：“你看，我是带着诚意来的。这些情报，足够我们建立一定的……基础？对吧？”


  　　王崎如同强迫症患者踩死蚂蚁一般将司马珏恢复中的肉体再度踩散：“嗯，倒是可以谈一谈……那么，你的目的？”


  　　“杀死梅歌牧，然后离开这方天地。”无名道：“我是一个传法仙人，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不会采食行星——对于长生境界但还没有多么强的我来说，一颗恒星就足够修炼很久，而且我的修炼行为也不会引发生灵涂炭。所以，我和你们这些志愿保护星球的外道没有根本性冲突……对吧？”


  　　王崎抬起头：“传法仙人……这件事你得再详细的谈一谈。”


  　　无名点点头，将耕者、灭者以及传法仙人、毁道寂仙之间的关系细说了一遍。王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传法仙人……传法仙人……


  　　——当年，魔帝是在星海便遇到了另一支天眷遗族，所以改变了修法，化身传法仙人？

  　　——这家伙和魔帝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魔帝弃常，背弃妖帝恒常之妖，也是其他天眷遗族麾下的传法仙人。


  　　“那是什么？”无名摇了摇头：“若是你们人族的传法仙人，那必定不是我。我在这个世界被击杀的次数太多了，仅我记得的人生，就要超过你们人族的历史。”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摇了摇头：“真是……我之前的那一拨师长也是不讲道理。自己也在种田，却硬是要将手伸到其他天眷遗族的田地里——哎呀，不过搞不好这方天地的天眷遗族一直在隐居，所以没人知道啊。我只不过是一个棋子，天眷遗族想要怎样，那就怎样咯。”


  　　王崎点点头。耕者绝对不止一支，无名和魔帝不一定会有关系。


  　　无名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梅歌牧了。之前呢，梅歌牧满世界的寻找谪仙，将之点化，然后在灌输虚假记忆，驱使我们为他战斗……”


  　　“虚假记忆？”


  　　“圣帝尊。”无名说道：“听说你斩杀了圣帝尊，所以，梅歌牧就用你所擅长的哪一种咒术，给我们编制了虚假的记忆，告诉我们，我们是圣帝尊重新转劫的个体，然后给予我们仇恨，让我们主动将自己的积累贡献出来，好找你们……‘报仇’。”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王崎一眼：“实不相瞒，直至今日，我都深信自己就是圣帝尊。”


  　　王崎眼角颤动了一下：“你知道在我面前说这话很危险吗？”


  　　无名道：“但这就是事实。另外，和也是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消灭梅歌牧的原因。梅歌牧挖了几十个谪仙，几乎将这方天地残存的谪仙人都找了出来——用仙人特有的办法。而一旦那些家伙当中有人觉察到了真相，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将那个觉醒的个体抹杀，然后让下一个谪仙扮演‘圣帝尊’，将自己的一切贡献给他的目的。”


  　　王崎点点头：“哦，难怪，如果有我十分之一的智商，也确实会做这种事。”


  　　“所以，我必须离开他。我很清楚，如果和他合作，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杀死的。”无名谪仙说道：“可是，由于有神瘟咒法的存在，我根本不可能对抗梅歌牧。只不过，你也在梅歌牧体内种下了神瘟咒法，他同样不可能对抗你。”


  　　王崎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下：“唔，目前你所说的，倒是没有违反我所知事实的部分。”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个试探罢了。关于这个谪仙人的许多资料，他已经从心想事成那里知道了一个大概。


  　　不过，这个家伙确实知道一些王崎所不知道的内容——碍于之前的见识与有限的已知信息所没有想到的部分。


  　　王崎道：“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六道轮回之中，人间，修罗，畜生，饿鬼都是外道，那天道和地狱道就是‘正法’了？”


  　　“天道是四十九道，而地狱道……在梅歌牧的妄想之中，完整的地狱道，应该能够容纳寂仙毁道宝典才对。”


  　　“一者为天人大圣所共建，另一这则是天人佼佼者寂圣为了毁灭前者所创。”


  　　王崎嗤笑：“呵呵，要是这六道轮回法界真的有这么厉害，梅歌牧索性杀出去就是了，又何苦在这里干这些肮脏事情？”


  　　“终究是妄念罢了。即使是心想事成，终归也是存在办不到的事情。”无名谪仙摇了摇头：“首先，梅歌牧始终不敢让自己有意识的进入其中，而是洗脑他人，利用他人的恐惧造物。因此，就存在‘描述不清’的事实——而心想事成的规则之一，就是不会回应‘未知的恐惧’。”


  　　“再者……心想事成也没办法缔造出一个将自己也囊括进去的巨大概念。因此，天道是不可能完全的。而寂仙毁道宝典这种东西，又在四十九道之外，所以地狱道也是不可能存在的存在。啊，说到底，这也只是妄念罢了。别的不说，你在修罗道和人间道上的完善度，就已经超过了那个家伙。”


  　　说道这里，无名谪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这个情报应该对你很重要吧？据我所知，你应该很想复活那些被收纳在六道轮回法界之中的意识吧？”


  　　王崎闭上了眼睛，他的感知，依旧可以很清晰的触及某个区域。所有的死难者都沉睡在这里面。这些丧命在这里的今法修们的意志，散发出某种沉静的感觉，而六道轮回法界将这一种哀伤锻成一块，贯穿了王崎的心灵。


  　　没有人能够沉静的接下这来自生死的大恐怖吧？除非是超越生死的意志。


  　　当然，王崎是不可能的——他这样贪恋生命的人，或许就不会让自己有领悟这种意志的机会。


  　　但是，贾维斯——另一个王崎留下的清净心，却始终存在。


  　　只是，除了这一股清净心，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六道轮回法界也留不下那种方式消逝的意志。


  　　王崎点点头：“嗯，必须啊……”


  　　他感觉得到空气之中的些微骚动，恐怕那些遗迹中的同伴都听见了这句话。


  　　这句话能够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冲击，王崎已经不想去想了。


  　　而无名还在说着：“我还有许多情报，能够为你进一步完善六道轮回法界——你也不希望那些同伴的转生出什么岔子吧？”


  　　王崎沉默了片刻。他从地面上的一滩肉泥上把脚拿开。呼吸之间，司马珏恢复如初。他还想攻击王崎，但王崎伸出一只手，如同拎起鸡鸭一般扣住这个修士的脖子：“那么，告诉我，他是什么？”


  　　“司马珏，梅歌牧最为得意的作品……”


  　　无名刚刚开口，王崎就打断道：“不可能的，别拿这种答案来煳弄我了。这个家伙绝不可能是司马珏那个废柴——他看上去像是司马珏，自我认知也是司马珏，但他偏偏不是司马珏。”


  　　在出来之前，王崎都不知道司马珏成为了这么一号诡异的改造人，自然没有专门从心想事成哪儿询问情报。


  　　司马珏双目眦裂，眼角迸血，仿佛是要怒骂王崎。但王崎收紧手臂，将所有的话都扼在他喉管里。


  　　无名的语气之中出现了一丝玩味：“为什么这么想？”


  　　“司马珏远没有他这样强的本事……哦，我并非是说那种强，懂？”


  　　无名点了点头。


  　　“然后，神瘟咒法也对他不起作用——这是最诡异的一件事情了。”王崎用闲着的那只手敲了敲司马珏的脑袋：“按理说，只要是表现出思维能力的个体——哦，只要表现出人族能理解的思维的个体，按理说都会不同程度上受到神瘟咒法的节制，但这个家伙，明明有思维，但是就是不受我的神瘟咒法。”


  　　“而更诡异的是，如果我仔细感知的话，还是能够感知到他体内神瘟咒法的痕迹——他确实受到另一个道神瘟咒法的节制，但是……我却无法影响他。”


  　　说道这里，王崎顿了一下：“所以，我倒是怀疑，这个个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要伪装成司马珏？”


  　　无名谪仙思考片刻，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梅歌牧在很久之前给过你们一种道具，叫做‘古神之血’？”


  　　王崎点点头。那种诡异的类似于血液的东西，他印象深刻。只不过……还真没人蠢到用这种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的东西。


  　　“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位古老的仙神。他……大约是唯一一位在两亿年前的浩劫之中保留了完整肉身的个体。而这个地方，不只是天眷遗族历史的墓，也是那位古老仙神的墓地。”


  　　“我们并不知道那位古老仙神是谁，不过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就是仙道冠冕——心想事成的主人，两亿年前天眷遗族的领导者。”


  　　“由于这一条线索，我们将那个尸体称之为‘前古天眷龙皇’。”


  　　无名举起手，指向了司马珏：“而你手里的那个，就是前古天眷龙皇的一点点残渣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被野兽所嘲笑着的宇宙


  　　仙人是一种异常的生命。当凡人登仙的一瞬间，当庞大的法力产生最终的质变时。完全开放的系统所带来的负熵会凭借灵力那巨大的自由度而被完全记录，而灵力本征式的波长也会突破原子的尺度，去到更微观的世界，这使得仙人能够在以极少的物质记录下自己全部的信息。


  　　直观的表现就是——一个仙人，格外难杀。


  　　就算你消灭了一个仙人的肉身，只要它有一丝法力逃走，许多年后，就又是一个仙人。


  　　在这个大前提下，这个龙族的墓地就可以说呈现着一种诡异的状况了。在这里，氤氲着强大的仙家力量。但是，这些仙力，却不曾记录下任何一个“意识”、一个“自我”。


  　　所有的一切都是混乱的。


  　　这便是永恒真色的诡异之处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让那些仙家念头、力量重聚的办法。”无名谪仙说道：“几个月之前，梅歌牧得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有这样一个观点，说，生灵不过是随机而混沌的物性变化之中自发涌现的一种现象。虽然，这种现象不过是随机之中的必然，但是站在宇宙的角度，它却又极端的意义。”


  　　“按照你们今法修的说法，那就是自发负熵的过程。而按照天眷遗族的观念，这便是‘创圣’了——从无到有，从无序到有序。”


  　　王崎歪了歪脖子，笑了：“这么说似乎不大对，按理说，我们肉身之中细胞每一次分裂，实质上都是属于这种过程……嗯？难道说……”


  　　“你们在刚刚进入这里之后，不就是感受到了某些灵犀吗？”无名谪仙指了指王崎：“当你们体内侵入的混乱仙力逐渐增加之后，这个过程就会消失——因为一切归于秩序的混乱仙力，又会被瞬间扭曲回去。”


  　　“但是，有一个过程，是受到天人赐福、大道加护的。”


  　　无名的谪仙单手抱胸，轻声说道：“生育。”


  　　从无到有，从死到生，从无序到有序。


  　　虽然是两个有机的配子结合成一个有机的生命，而非是无机物化生，但“生育”终究是是除了“创造生命”、“创造文明”和“开灵”之外最接近“创生”概念的行为了。往古之时甚至有传说，说某位血肉种的修士为了参悟创生大道，自己化身三千，不停的生育，最终光是其直系后裔就覆盖了一整个星球。


  　　“创圣慈悲，曾为整个宇宙赐福。若是未能脱离母胎的、正在孕育的生灵在这个过程中受到混乱力量的侵蚀，则明明之中，自有庇佑……”


  　　“等会等会，这个宇宙生灵无视，胎生卵生湿生化身都不足以概括所有的种属。”王崎道：“‘母胎’是个什么狭隘标准？”


  　　“以‘第一次利用自身器官直接吸收外界养分’为准。第一口呼吸，根系破土而出，都算在这个范畴之内。”无名谪仙耐心解释：“而梅歌牧正好在这里安排了几次交配活动。”


  　　王崎突然想起了浣纱夫人——那个硬是被挤成肉蛋的女人。他有些起鸡皮疙瘩。


  　　“就这？”


  　　“就这。剩下的不过是巧合罢了。”


  　　最开始的时候，前古天眷龙皇的尸体，是在心想事成区域的中央。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很强，又或许是因为“冠冕”——心想事成护住了他，前古天眷龙皇的尸体没有朽坏。


  　　而在众人之前，也就只有妖帝恒常和魔帝弃常在那一场追逐战中来过这里。魔帝对于龙皇的“冠冕”心有忌惮，自然不会进入，而妖帝就更不会打扰自己恩师生父的遗骸。


  　　而洪天大君在寻得魔帝后手进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不像现在这个样子，依旧有成型的不死龙魂在盘旋，地面上甚至还要蹒跚而行的尸妖巨魔——这些魔帝根本看不上的怪物，给洪天大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而一开始的时候，为了探索心想事成区域的机制，他就死了不少转劫之身。但是，在他花了很多功夫学会引导那些无智的怪物之后，“危机”变成了“转机”。通过那些无智的怪物，他从心想事成区域弄出了前古天眷龙皇的尸体。


  　　最开始的时候，洪天大君是想将这具尸身带走，在修为恢复之后将之炼制成一件法宝。但是，梅歌牧却不会这样干，他认为这样做就是暴殄天物。这个疯子将龙皇尸身中依旧含有强大灵力精华的成分抽取出来，然后将之注入交合的浣纱夫人与司马珏体内。而这这个过程当中，这些力量又随着生灵诞生的过程而获得了生命的结构。


  　　只不过，这股获得了生机的力量，就和前古天眷龙皇没有关系了。它就像是王崎元神劫数之中出现的魔念，只不过是“具有生命特性的力量”，而算不上“生命”。


  　　“那个婴儿光是诞生，就榨干了一个分神期修士的全部精华，而这一点点精华，不过是赋予了那道力量生命的属性——那个婴儿甚至都不能说具有完全的生命。为了让那道力量继续成长，梅歌牧就将婴儿植入司马珏体内。”


  　　“从生理上来说，婴儿和司马珏是父子，因此融合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


  　　王崎眉毛一挑：“他成功了？”


  　　“成功了，也失败了。”无名谪仙低声说道：“虽然婴儿得了司马珏的‘生命’，得了一个负熵的系统，但是那道具备生命属性的力量实在是……其中混沌的法度根深蒂固。司马珏没有吞噬那个力量，他被那个力量吞噬了。”


  　　无名谪仙指了指司马珏：“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非是司马珏，而是……那道力量在吞噬了司马珏的所有之后，获得了足够的‘秩序’，有了理智。但是，它坚持认为自己是司马珏。仅此而已。”


  　　“嚯，来头真不小……”王崎看了看手里的司马珏。


  　　他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神瘟咒法不起作用了。


  　　如果说，人的意识是沙雕，那么，现在这个家伙，就是在名为“司马珏”的沙雕上喷上胶水然后又剔出沙子的结构。尽管从宏观上看，它保持着“司马珏”的一切结构，但早就不是相同的东西了。


  　　而雕刻沙雕的“工具”——神瘟咒法，自然也不会对这个家伙产生效果。


  　　至于这个家伙体内的神瘟咒法，不用说，自然是司马珏自身就有的。“那个力量”将神瘟咒法也当做了司马珏自身信息的一部分加以吸收。


  　　此时，这个可怜的双目泪涌，拼命的摇头，似乎想要否定什么。王崎想了想，将之往地上狠狠的一掼。


  　　这个家伙在落地之后，却立刻就跳起来攻击王崎。王崎再次将他踩倒，他还要用自己手脚以及胸口的肉龙试图扳倒王崎。


  　　但与此同时，这个家伙，也还在哭泣。


  　　“无名大人……无名大人啊！你……我……你……我……我……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神瘟咒法的“效果”始终植根于他的思维之中——虽然梅歌牧已经不能修改他的意志了，留下的神瘟咒法也废了大半的功能，但是，司马珏依旧是绝对听话的个体。


  　　所以，无名谪仙的话，他全部都信了。


  　　王崎却俯下身去，指着司马珏，对无名笑道：“你说，这个东西，他看着像是司马珏，也认为自己是司马珏，具有司马珏全部的智慧，可为什么就不是司马珏呢？你说，他是个什么东西？”


  　　无名道：“可他自然不是司马珏。这是事实。”


  　　司马珏如遭雷殛，心中大恸，他全身爆发出赤色的光芒，呵斥道：“邪魔！受死！”


  　　“啧……”王崎一个鞭腿将他抽散，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起来还是我比较厉害啊，不管是从什么层面上，我都是最为优秀的……’


  　　罕见的，无名谪仙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王崎，你是这方天地中最为妖孽的天才。通梅歌牧合作，我必然是死路一条，但是，若是你我二人联手的话，说不定能够在宇宙之中干出一番大事啊！”


  　　“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崎大笑着将司马珏大得更碎，然后回过头，问了无名一个问题：“对了，顺便问一下——对于‘道德’‘善心’这些词汇，你是这么看的？”


  　　“道友十年之前不是就做过论述吗？所谓的‘道德’，不过是一种策略组合罢了，低风险，低收益，若是站在‘群体’的角度来看，不过是一种稳妥到让人发昏的策略。”


  　　王崎低着头，用鞋尖碾碎司马珏恢复的肉身：“哦？这样？”


  　　“这个宇宙不就已经证明了一切吗？”无名谪仙平静的指着天上：“最初的理想主义者因为我们这些凡俗之物不能理解的理想而死绝之后，他们的仆从便堕落成兽，拿起那些理想主义者的礼器当做武器，互相攻伐。整个宇宙，看似还有无数恢宏文明，但与当初天人一比，不过是游荡在丛林里的野兽罢了。”


  　　“这是一个被野兽所嘲笑的宇宙啊，在这里，吞噬与被吞噬，都是宿命。”


  　　“至于我们，都只是囚笼的住人啊。”


  第四百五十章 麻雀与八哥


  　　“这是一个被野兽所嘲笑的宇宙啊，在这里，吞噬与被吞噬，都是宿命。”无名谪仙张开手臂：“至于我们，都只是囚笼的住人啊。”


  　　“在笼子里，吃与被吃，都是命数啊！”


  　　王崎再一次踩碎复生的司马珏：“嚯……嚯嚯……我说你们这些反派阵营的人物啊，怎么一个二个言论都这么像呢？你也是，索漫辰那老狗也是，还有我脚下这团可怜的东西也是……”


  　　“‘即使我们是笼中鸟，我们也与鸟笼的主人共享一套宇宙常数；即使我们是梦中花，我们也与做梦者共享一套底层逻辑。’这就是道友你的态度？”无名谪仙语气之中是掩饰不住的嘲弄：“你真的觉得，你和天人大圣共用了同一组宇宙常数？别傻了凡人。你们眼中的常数，未必不是天人大圣修改后的结果。”


  　　王崎随手摘下一道石柱，贯穿司马珏肉身，将之钉在地上：“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自然会偏向相信根据已有证据推断出的结果，并随时准备根据新的证据改变自己的观念。但是，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


  　　说完，他的身影突然消失。


  　　——怎么……好快！

  　　无名谪仙到底是纵横星海的仙人，斗战经验远非凡人所能想象，即使沦落如此地步，也本能的做出最优的决策——他抬起一只手，护住自己另一只手上的戒指。


  　　交错瞬间，他失去了一条胳膊。与此同时，一颗眼球状的法器在空中飞舞。


  　　而王崎阴森的声音也从无名谪仙背后传来：“就算大家都是笼中鸟，那也有麻雀和八哥的分别。”


  　　麻雀，小小鸟儿，随处可见，不值钱。但是，若是不使用法术，还真没多少人能轻松养活。野生的成鸟若是落入鸟笼，便多半会撞死吧。


  　　八哥，学舌之鸟。即使不用笼子，也不会逃离的乖巧鸟类。


  　　无名谪仙就地一滚，滚道司马珏旁边，才防声说道：“麻雀难养，不过是肉少食量大，未有人族专门去样。八哥易得，却是因为它学舌，好玩，所以有人肯花心思养！”


  　　——见鬼，这家伙怎么可能这么快……怎么可能这么强！

  　　——就算元婴加元神……就算元婴加元神！怎么可能这么强？

  　　“但是，现在鸟笼的主人已经死了两亿年，你学舌给谁听呢？”王崎再一次看着自己的手，微微有些走神。这种感觉真是太诡异了。往日人类的视觉、触觉乃是灵觉在他眼中仿佛都破碎了，重组了。他好像看到了无数重叠的色块，看到了无数公式，却又看不明白。而元神深处的“本能”则一直提醒他——这样打！


  　　这是自定义的“本能”！

  　　王崎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

  　　他放下自己的手，暂时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此时，司马珏已经被无名解放，两人正如临大敌的面对自己。而王崎却换换运转自己体内沉寂的元婴，将那仿佛恒星越出地平线的气势放出。


  　　“你们那个脸色，难不成是在说……‘这家伙为什么能够这么强’吗？”王崎笑了：“所以说，八哥就不要揣测麻雀的志向了……”


  　　“就算是元婴加元神，也不可能这么强……”无名谪仙惊呼。


  　　“从来就没有什么生命层次必须有什么样的战斗力这样的道理。天人大圣不过是希望所有生灵能够在相同的基础上交流，所以元婴法体系下，同阶之内战斗力相若。”王崎扬起手：“可我，是个外道啊。”


  　　并非是“元神加元婴”，而是彻头彻尾的“外道”。


  　　不止元婴法，就连元神法乃至龙族、妖族修法也一并超越了的，不知名体系的外道。


  　　他的战斗力，根本就不是元神加元婴。


  　　无名谪仙喘息：“等一等！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战斗？这没有理由啊！这不符合你的最大利益！我可以帮你对付梅歌牧……”


  　　“一个只有我十分之一智商，连自己底牌都看不住，还没有一点识人之能的智障？我需要你来帮忙？”王崎快步走了过去。


  　　然后，再一次消失。


  　　这一次，无名谪仙失去了自己的一条腿。


  　　司马珏虎吼一声扑向王崎，终于将立足未稳的王崎逼退两步。俄尔，地面如同冰裂一般骤然破碎。王崎双足发力，一拳将司马珏直接顶非。


  　　“就算不需要……为什么？我们本来可以联手的！我知道你和梅歌牧不一样！”无名谪仙挣扎着用一只手拍击地面，飞跃着躲避王崎的攻击。在加上司马珏不断的骚扰，他勉强能够维持距离。


  　　王崎冷笑：“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他停了下来，一拳揍飞司马珏，然后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刚刚，有一个傻子，往我的脑子里灌输了许多……有的没的。”


  　　又是一记侧踢，将重新扑过来的司马珏打成两截。


  　　“我说啊……自己傻就不要企图将我变傻！说什么‘算是我的另一面’，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呢？”


  　　手刀切开司马珏的脖子。


  　　“说什么仁义道德……难倒不是群体中一种比较有利，不，仅仅是长远看去比较有利的策略组合吗？甚至还不一定适用所有的条件。还有什么‘愿我来生，心如琉璃’……呸！怎么可能？来生？在什么情况下，我这种人都会在‘来生’尚未被实验证明的情况下去修来生？不可能的事情啊？”


  　　他几乎每说几个字，司马珏就要复活一次。而他抱怨的这段时间，司马珏至少死了二十多次。


  　　而无名看着如同在发泄一般的王崎，只是摇了摇头：“令人失望……看来你和梅歌牧虽然立场有所不同，但实际上愚蠢的本质都没有改变，不过是被过于激烈的情绪所困扰的人。”


  　　王崎再次伸出手，扼住司马珏的喉咙：“有什么关系呢……没关系吧？像你这种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小角色……呵呵。”


  　　“所谓对于‘真理’的求索呢？”无名反问。


  　　“嗯，这也是一个很古怪的问题啊。如果我真如自己理想中那样，为了真理可以不要性命，那我死在心想事成的领域之中才更符合这个理念才对。”王崎笑了：“我究竟是为了自己开心才去探究真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呢，还是因为我的求知欲被满足，所以我自己开心呢？这可真是一个问题啊。但是呢……”王崎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实际上，刚刚消失在我脑海当中的蠢货至少教会我两点。第一，这些事情呢，真没必要分辨得这么清楚，对于‘快乐’而言，这些不过是烦恼之源，是心中魔障。还有一点……”


  　　王崎猛然将司马珏投掷而出。司马珏瞬间超过音速，与无名谪仙轰轰烈烈的撞击在一起。然后，王崎的声音才不紧不慢的飘了过来：“现在，我觉得干死你们两个，更加符合道义，更加开心，懂吗？”


  　　“真是让人失望。你这样的天资，却配上了这样的性情。”无名谪仙摇了摇头。他的肉身不知是和材质做成，在王崎的打击之下几乎不堪一击，但司马珏堪比炮弹的撞击之下却又没有一丝形变。他冷漠地将司马珏甩开，道：“这可是最终的命令了，司马珏，还记得我来之前怎么说的吗……”


  　　司马珏如遭雷殛，双目瞪大，瞳孔散开：“不可力敌时……寻求帮助……打入至圣神庙……”


  　　无名谪仙站了起来：“我会帮你的！去吧！”


  　　司马珏再一次咆哮出声。他合身扑向王崎，却被一道耀目剑气击飞。


  　　“只有这点本事？”王崎嗤笑：“这可对不起龙皇陛下他老爹的力量啊。”


  　　“哦？那可不一定啊……”


  　　说话间，司马珏已经再次恢复如初。他哀嚎着，以自杀的姿势扑向王崎。王崎依旧是一道剑气。可这一次，司马珏的肉身就好像一块豆腐撞在钢剑上一般粉碎了……


  　　不！不对！飞散的血肉依旧在扑向王崎。


  　　王崎大喝一声，法力裹挟天剑剑气散向四面八方。剑气行布之处，只如丹炉核心，大日外层。血肉被不断的蒸发。但王崎却意外的发现……不管他蒸发多少，下一秒这些血肉就会恢复如初！

  　　前代龙皇的力量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用——哪怕它只被开发出了最低等的用途，只要用对了，也能将王崎这种等级的修士逼入死路。


  　　王崎正欲将天剑威能完全开放，就在这时，一道乌光越过血肉之雾与剑气圈层，打在王崎身上。下一秒，王崎身上的反震之力与天剑剑气就将这东西搅碎——王崎甚至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但一股劲力确确实实打入王崎体内。


  　　王崎呼吸之间就将之彻底炼化。但就在这一瞬间，第二道、第三道乃至更多的乌光涌入了王崎身边，击打在王崎法力流转的关键节点上。


  　　“诚然，外道不能以正法的道理度量，强可以很强，弱可以很弱。你无疑是强大的那一类。但是，现在的你并非是无敌的。”


  　　“诚然，现在我就算底牌尽出，哪怕让司马珏使用了自毁的指令，也只能困住你几秒……”


  　　“但是，几秒钟，就足够我让局面发出改变了。”


  　　“既然你不愿意我帮你，那我就只好请你帮我了……笼中鸟。”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另一个宇宙


  　　此时此刻，无名的身体，就只剩一个漆黑的、金属炼成的骨架。


  　　组成他身躯的其他“零件”，全部都是早就准备多时，不，准确来说是准备多年的暗器。其中不少又经过针对性调整，是专门针对王崎而设的。


  　　这样的攻击接连不断的击打，最终积累出了了不起的结果——在短短的一瞬间，王崎的护身剑围崩溃了。


  　　短短的一瞬间。


  　　然后，司马珏的血肉一拥而上，将王崎裹住。


  　　这也不是想用就用的能力。前代龙皇的“那道力量”之所以还认为自己是司马珏，还对谪仙势力言听计从，不过是因为它继承了司马珏的一切“结构”。而且，这个“结构”还是允许一定变化的——不然这个司马珏就根本不可能动弹，更不可能思考。可是，当“变化”超过了一定界限，达到不可逆转的程度之后，司马珏的形体和思维就会崩溃。


  　　到时候，前代龙皇的力量会变成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不，倒不如说，这本身就是无名谪仙计划之中的事情。如果前代龙皇的力量真的能够成功转生，吞噬这里然后给身为天眷遗族的龙族带去威胁，那这就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让龙族无暇追击他，就是最好的。


  　　当然，就现在而言，它的作用，就不过是困锁王崎而已。


  　　王崎手脚、四肢全被肉膜一样的东西绊住。与此同时，更多的肉体在王崎身后组成了一个更小的人形。这个人形生物的脸如同融化的糖块一般，棱角非常不分明，几乎就是写意的鬼物画像。他捂着喉咙，哀嚎着。


  　　而王崎已经发现了。那一连串的暗器，同样是针对他的——按照他曾经在万仙幻境公布过的自己的修法，形成的针对他功体的攻击，每一道劲力都打在最关键的窍门之上。如果不是因为他生命本质提升，功体大变，这一波说不定就要受创。


  　　就算是现在，他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打击之后，体内法力也要稍稍混乱一秒。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全无防御力。实际上，就司马珏和无名谪仙的力量来看，他们就算用神兵利器刺穿王崎的身体，兵器也会被王崎本身强大的法力推回去。而王崎本身由命之炎带来的恢复能力也使得这两人没有击杀他的手段。


  　　但是，这短短的功夫，也足够做很多事了。


  　　看着无名谪仙，王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反控矢诀？居然有人开发这么没用的反制法术？”


  　　方才尚未被王崎剑气搅碎的“暗器”此时依旧混杂在裹住王崎的血肉之中。它们持续震颤，向着王崎的功体传递能够起到干扰作用的灵力。


  　　这构成的法术没有半点卵用，只针对控矢诀这种万法门内部也鲜有人用的法术。


  　　但，至少在王崎恢复自己的全部力量之前，他无法运用控矢诀甚至飞遁之术。


  　　“这个世界，总有人会针对你的，天才。”


  　　无名谪仙操纵着只剩下一手一脚的黑铁骷髅，落到了王崎身边。他的腿骨散开，化作一个支架，而手骨则攒住王崎领口。


  　　“你以为我为了这一刻……算了多久！”


  　　剧烈的爆破、等离子的闪光以及呼啸的风暴。


  　　乾坤一掷。


  　　王崎惟独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体重。或许他可以通过操弄引力达到相似的效果，但是肉身的质量不会凭空生成。


  　　而谪仙的力气，则真的不小。


  　　无名看着在地上翻滚，逐渐失去人形的司马珏，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那么，你就杀光他们吧！”


  　　话音未落，骷髅戴着戒指的那只手脱离了手臂，腕骨之中，灵光喷薄，提供反作用力，推动手腕连通戒指消失不见。


  　　然后，骷髅倒下。


  　　而另一边，失去了小半肉身的人形生物彻底发狂，仿佛人性也被那飞走的部分肉身抽离开去。他哭泣着，红色的、如火的魔焰向着四面荡漾。


  　　而在铺天盖地的红中，一道金色的剑气斩裂天地。


  　　路小茜再一次挺身而出。


  　　“我来解脱你！”


  　　女子纵剑，金光闪耀。


  　　……


  　　第一秒，眼前出现巨大的亮光，眼球被可怕的压力所挤，眼中的一切景物都扭曲变形。


  　　第二秒，仿佛撞上了神庙东西——或许是巨大的岩壁。如果还是结丹期的话，这一下就能让王崎粉身碎骨。但是，肉膜接下了冲击力。它似乎如同弹力球一般，吸收了冲击力之后朝着另一个方向弹起，只留下一个巨坑。


  　　第三秒，王崎剑气闪耀，搅碎身周一切，蒸发掉所有血肉。


  　　但这一次，他没有停下来。


  　　因为他已经撞入一座城里。


  　　这座城池非常诡异，仿佛是将一个异域风格的城市完整地镶嵌在一个球的内面，四面八方都是保存相对完好的遗迹。王崎就是从一处豁口那里撞入，然后高高飞起，身体在空中打晃。


  　　过于异常的景象一时之间让他忘记了上下……不，不对，仔细感觉，这里的引力方向就很诡异，仿佛每一边都是“下面”。按理说，这就应该是整个球体高速运转形成离心力的结果，但就王崎的观察，却又完全不像。


  　　而此时，王崎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始终。


  　　很显然，那个谪仙对于他王崎而言，并非是一个初遇的对手。对方在很久之前就开始筹备这一下了。


  　　——被摆了一道。


  　　王崎得出这个结论。


  　　这必然是贾维斯那混账的错。王崎如此想着。过去的他哪里会情绪失控、哪里会做这种泄愤的事情……


  　　——好吧好吧……我得承认……


  　　在空中，王崎叹了口气。他的精神依旧停留在与心想事成对决的那一瞬间。之后，无论是心想事成的宿命诅咒，还是贾维斯的自我牺牲，又或者从六道轮回法界传来的死难者意志，对他来说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他的心智确实有些崩溃。


  　　不过……


  　　——未尝我没有故意这样的意思？我清楚他会用某种手段将我送到梅歌牧那里去，所以就顺势而为了？

  　　——这个家伙的目的就是把我扔到梅歌牧那混账的面前去……呵呵，看上去，梅歌牧居然没能制止这一切？是没能料到？还是默许？


  　　——或者说，梅歌牧故意的？陷阱？


  　　王崎的速度慢慢降低，但仍在音速之上。他划过天际，看到地面上、遗迹中，无数倍改造得奇形怪状的人在作者某些奇怪的仪式。


  　　“也是圣帝尊的技术……至少类似？看起来虽然是个土包子，但也算有点家私的土包子。”


  　　王崎很清楚，这些改造人都在串联成一个更大的神道系统——就好像圣帝尊当年所做的那样。而且，这个神道系统，必然与六道轮回法界截然不同。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王崎看到了一个悬浮圆环构成的建筑。目的地就是那里。


  　　“这次不能泄愤了，快点干掉梅歌牧才行。”


  　　王崎这么想着，在空中最后一次调整姿势。


  　　然后，撞入至圣神庙。


  　　哐当一声，他险些撞翻了太易圣王的塑像。他举目眺望，发现在这七乘七方阵的一段，一个少年端坐其间。


  　　他也正好抬头看过来，眼神之中满是错愕。


  　　王崎狞笑：“这次见你倒是比较像人了啊……梅歌牧！”


  　　他从背后取下了剑匣。尚未开放，锐意冲天。就连四十九圣的塑像也微微摇曳，似乎两亿年前残存的灵性在惊异恒星本质的力量。


  　　“别动手！”梅歌牧立刻站了起来：“我还有问题……”


  　　“去下面问吧！”王崎抡起剑匣，剑光冲天。


  　　然而，斩击却在出现的瞬间戛然而止。


  　　因为梅歌牧掌心出现了一个幻影。


  　　那是一个星球——一个有水、有分散陆地的星球。


  　　一个王崎异常熟悉的星球。


  　　“吓死我了……”梅歌牧装模作样的舒了口气：“说真的，我还以为你会不管不顾的砍下来呢？毕竟，就我的推算来看，为了冲破仙道冠冕，你就连求道者的求知欲都扔了不是？现在看来，你还是具有那么一点求知欲的嘛……”


  　　王崎一言不发，眼神死死咬住那个地球的投影。


  　　“啧，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果然知道这方天地的存在……”梅歌牧捂住额头“难怪啊，在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就觉得脑子一抽一抽的。可是……这个东西到底在哪里？”


  　　王崎缓缓将剑匣砸在地上：“有话说，有屁放。我没那么多时间。”


  　　地球的影像在梅歌牧的掌心飞快的收缩。与此同时，雾气出现在两人周围。更多的幻影出现。那是一颗又一颗星辰。王崎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当巨大的圆盘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意识到了。


  　　那熟悉的结构……那悬臂的样子……和这个宇宙的天河截然不同——那是银河系。


  　　银河系的影响继续收缩，收缩，收缩。


  　　大小麦哲伦云、仙女星系……


  　　本星系群……


  　　室女座超星系团……拉尼亚克亚超星系团……


  　　最终，画面定格成了一条不规则的薄带。


  　　那是……王崎只见过几次，但却不至于忘记的结构。


  　　“宇宙……长城……”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可能的星图

  　　“哎呀呀，真是可怕，太可怕了。”梅歌牧叹息：“说真的，虽然早就料到你必定会停止攻击，但是我真的吓得啊……”


  　　作做的姿态，让王崎异常的熟悉与厌恶。


  　　“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王崎皱眉道：“你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


  　　王崎很确信梅歌牧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实际上，除了专门的天文学家之外，没有人会去刻意记忆大小麦哲伦云以及室女座超星系团的状态。他在看到这个影像的时候，也花了许久才想起来，更别说只有他自己部分记忆的梅歌牧。


  　　至于宇宙长城……


  　　如果不是刚才被触及了这方面的记忆，他根本就不会想起这样一个利用原始手段绘制的不一定准确的图像！


  　　梅歌牧怎么知道的？

  　　——不，可以确定的是，梅歌牧必定是最近才知道的。


  　　如果他在外面的时候就能够确信“王崎来自其他宇宙”这一点，那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用将这个消息告诉仙盟，王崎就自然寸步难行。


  　　倒不是说王崎会被解剖什么的。实际上，按照仙盟的一贯思路，对于只有一个、不可复制的样本进行破坏性研究，根本就是不可饶恕的浪费。王崎也绝对会活得很好，但相对的，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严密保护。


  　　——毕竟，这种珍惜样本死了，也是巨大的损失不是？


  　　王崎倒不是觉得自己被绊住对梅歌牧有什么好处，而是觉得……若是易地而处，自己有一个能让梅歌牧生无可恋的点子，那自己一定会去做的。


  　　这是他自身的秉性。


  　　当然，梅歌牧也会有可能是非要让他在这里死亡，将自己收入六道轮回法界，所以才掩盖了这个消息。但若是那样的话，他也可以在自己刚刚进入这个“真人游戏”的时候放出这个消息。那样子，就可以将自己与其他人孤立，也可以让自己更加冲动，不顾一切的“闯关”。


  　　但是梅歌牧都没有。


  　　所以，有很大的可能，他直到最近才得到“地球”的相关信息的。


  　　“呀啊！感兴趣了啊？感兴趣了啊？”梅歌牧嗤笑出声。


  　　此时，构成幻景的雾气越来越重。王崎意识到，这并不是单纯的“雾气”，它分明是雾状的法器，或者厚重的仙力——就算在充斥着异种灵气的这里也不会被冲散的仙力。他的身体开始感受到明显的束缚。


  　　但依旧在“用点力就能挣开”的程度。


  　　“如果就是为了给我加一层负面状态，就抛出这种重磅消息，不觉得太亏了吗？”王崎道：“如果是生死激斗之中抛出这个消息，我说不定还会乱一下。”


  　　“呵呵，别傻了，乱一下……对于你这种人来说，就算心乱了，手上的术也不会受到一丝影响。你早就做好相应的准备了。”梅歌牧坦荡坐下：“而且打起来了，你我都不会留底线，所以趁着没打起来，聊一聊。坐下。”


  　　“还是那句话，有话说有屁放，我赶时间。”


  　　“得了吧。”梅歌牧一脸无趣：“你根本不需要赶时间。我看你也掌控了六道轮回法界对吧？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所有死亡的同伴都可以复活——只要你自己能够活着出去。所以呢，你根本不需要赶回去救人。另外，你不过是与法界初步融合，自己也只是刚刚进阶，不过……几分钟？几十分钟？天，现在你每过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强大，你依旧在实力飞涨的阶段，你赶哪门子时……”


  　　轰！

  　　剑气飞散，撕裂了迷雾，搅碎了梅歌牧。


  　　王崎却没有振奋，反而加倍警惕。


  　　——不，这不对，太弱了……


  　　“嘿！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动……”另一个梅歌牧从迷雾之中跳出，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崎一剑斩杀。


  　　这一次，没有新的梅歌牧从迷雾之中越出了。梅歌牧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真的不在乎‘真实’了吗？只要我开口，你就可以省去多少寻找的功夫！至圣神庙可不是常见的东西，似我这样领受那一线灵机的事情更是可遇不可求！若是你杀了我，你……”


  　　“呼……”说到一半，梅歌牧突然吸了口气：“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以交流呢？”


  　　“在体外培养自己的血肉，塑造廉价傀儡……不愧是低配版的我，还知道从我以前用过的战术里嚼剩下的……”王崎拖着天剑剑匣，寻觅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梅歌牧的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雾气本身震动发声。但王崎似乎毫不介意，持续用天剑消耗迷雾，并漫不经心的对着空处挥剑：“我承认，在看到你手中的那个幻象之后，我确实震惊了一会。可说到底……我有什么理由不砍你吗？”


  　　说话之间，剑气纵横，擦着天人们的圣象斩裂大气，最终传出方阵，打在至圣神庙的悬空圆环上，使得这个伟大建筑的主体微微震颤。


  　　而在一道圣象之后，梅歌牧平静的闭着眼睛。


  　　“呵，足够小心，居然还懂得稍稍避让天人圣象。”梅歌牧叹息：“真的……不能谈谈吗？”


  　　“既然确定了‘那个’的存在，那这份资料的作用就消失了。”王崎笑了。他的语气之中透着喜悦——这份喜悦也绝不是为了激怒梅歌牧而做出的假象。王崎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就足够证明，我脑子里的某些东西，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它是真是不虚的。所以……”


  　　——所以，“孤证”就不再是孤证！

  　　——地球宇宙所出现过的一切，并不是我个人的妄想，它必定以某种形式存在，并在这个宇宙留下了记录！


  　　——而这一次的出现，就证明了这一点啊！


  　　王崎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梅歌牧突然爆发了。


  　　“所以！所谓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另一个少年咆哮：“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啊？我又是什么？我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对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地方产生亲切？”


  　　“这和你——”


  　　梅歌牧心中突然生出警兆。他想也不想，就地一滚。一道剑光如从天上坠落，扫灭他刚才存身的地方。一道天人圣象被一分为二。


  　　“——没有关系！”


  　　“离皇圣象……啧，我可告诉过你啊，至少在这里，要对天人圣象保持尊敬。”梅歌牧重新驾驭迷雾，搅动周围，将自己隐藏起来：“四十九道之下，‘命数’之说并非虚言！损坏天人圣象，当回折损命数。”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若是你不让开，我也不会伤及圣象。你的错。”王崎的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


  　　——不，不对！这家伙在抢夺迷雾的控制权！


  　　——神瘟咒法！

  　　梅歌牧小心翼翼的在地上爬行三尺，然后猛然一滚。三息之后，滚滚剑光扫过。


  　　少年暂时收起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情绪，道：“我可不觉得，那和我没关系。我啊，想要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我的一个失误。”


  　　“够了！闭嘴！你这家伙！你真的是一个求道者吗？”梅歌牧咬牙：“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对自己的来历无动于衷？这难道不是你想要解决的问题之一吗？”


  　　“是啊，为了这个问题，我曾经疯了整个童年。”王崎的语气混杂着一丝幸灾乐祸：“我确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合理的解释这一切……我是疯了吗？为什么我一出生就会带着那样的记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闷哼。梅歌牧清楚，那是自己的另一个身体被杀死的声音。


  　　“那么，我必定是疯了。我的人格一诞生，就带着另外两个个体的影响……我到底是什么？我从哪里来的？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什么？”


  　　王崎顿了一下：“所以，你就这么疯了？”


  　　“大约是。”梅歌牧爬了起来，继续转移。他太了解王崎了。对于王崎来说，污染一件法器、将之洗练成自己的东西，几乎就是必然的事情——尤其是六道轮回法界之中的修罗道、人道，还有专门的神术。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必定会被天剑灭杀。


  　　但有些话不吐不快。


  　　“我，根本没法认定自己是洪天大君，可我也必定不是你。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你应当有足够的智慧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必须吃了你。而或许是因为侥幸，或许是真的幸运，当我在至圣神庙叩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一道灵犀贯穿了我的心灵。”


  　　“我感觉到了命数。”


  　　王崎的声音穿透迷雾：“我从不信命。”


  　　又是一声惨呼。又有“梅歌牧”被杀死。


  　　“这里的‘命数’，可不是凡人理解的东西，而是四十九道下的一个机制。”梅歌牧叹息：“还记得神京吗？洪天大君所领悟的先天大道之中，包括了一个‘命数’。其中，他的大部分理解都被我遗忘了，但是很幸运的，我保留了一些东西。”


  　　“而正是那一丝冥冥之中的东西，带我穿透迷雾，进入四十九道深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机缘会在大道深处的一段记录之中？为什么……为什么这里面会留下属于我的因果？”


  　　“而且，为什么我的因果，会是不可能存在的星图！”


  第四百五十三章 拒绝

  　　这个宇宙的星图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这个宇宙的天体不可能排列出那样的不规则光道。


  　　这是必然的。在创世的阶段，在第一代恒星生成完毕之前，天人大圣就已经开始干涉这个宇宙了。无论是仙路那燃烧众多黑洞、巨引源的铸造过程，还是类星龙搬运物质，都使得这个宇宙的物质分部更加均匀，也必定会留下人工的痕迹。再加上“宇宙轴心”——这个光算吸积盘质量就远超河系的庞大天体，宇宙所有物质都会受到仙天的引力影响。


  　　因此，那样的宇宙长城——这个数百亿光年的不均匀不规则结构，很难出现在这个宇宙。


  　　“这个星图啊，和已知的宇宙完全搭不上界呢。”梅歌牧紧贴着另一位天人大圣的塑像，道：“我不知道以一片星空的具体参数，但是按照常理推断，它最小也有这个宇宙的六分之一，最大甚至可以达到这个宇宙的三分之二……但是它的排布又是如此的古怪……没办法和任何已知的地方搭起来。”


  　　迷雾之中，又传来了新的惨叫。


  　　“换言之，这应当是未知的界域……不，应当说，是完全未知的时空。”


  　　“仙路号称可以前往宇宙所有角落，无有遗漏，那么，这个宇宙，会存在这么大一片空白区域，几百亿年来都没有人去过吗？”


  　　“兴许都是无生灵的区域？”王崎的语气充满了挑衅与戏弄：“按照龙族的说法，仙路只会在曾经有生灵、现在有生灵或者几乎可以肯定会出现生灵的区域开门。有些地方没有门也不奇怪。你看到的，兴趣就是一大片没有被开门的地区——它们不过是混杂在正常的天体之中……”


  　　“别开玩笑了！”梅歌牧吼道：“这根本不可能！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就我放出的第一个幻象，就那个天体，便必然存在生灵！”


  　　“恐有遗漏？或者天人大圣故意不在这一片天体开门？”王崎嗤笑：“恐怕你们仙人也不会有多么完整的星图吧？”


  　　“我的星图，可不是从你们仙盟手上偷出来的吗？”梅歌牧低笑：“这可是根据你们自己的成果得出的结论。”


  　　“是吗？”王崎不置可否：“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好好上学去。”


  　　“呵呵。”梅歌牧低声笑了笑，继续讲述自己的发现：“至圣神庙，本就是天人给予凡俗生灵的一个机会，任何生灵都有机会在这里领受灵犀，获得仙缘。而我一直以来求索的问题也很简单——不过是‘我之为我’。”


  　　“神庙就降下了一道灵犀，让我循着自身的命数知觉，领悟到了这一点——这是，几天之前的事情了。”


  　　根据心想事成的描述，王崎已经很确定了，所谓的四十九道，并不是什么哲学观念，而是一台史无前例的计算机——超图灵机，能够超越时空，在计算之前得到结果的仪器，也是能够悖逆因果律的仪器。而它的下级之一，就是仙道冠冕——心想事成这种近乎伪许愿机的东西。


  　　而所谓命数之道，王崎现在还无法理解具体是什么原理。但是想来，仙人领悟命数之道的过程，想来也绕不过一个“提权”——查看历史记录的权限。


  　　只不过，对于超图灵机来说，“过去”与“未来”仅存在时间线顺序上的区别而已，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对它而言都是“记录”。


  　　“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四十九道之内会有一副星图——它好像根本不是四十九道本身的内容，我想不出四十九道之中的哪一道会需要具体的星图来表现。而有意思的是，这幅星图不止是被保存在四十九道之中，而且，那些与知识有关的大道甚至告诉我——它出现的时间，大约在两亿年前。”


  　　迷雾之中，声音再一次消失了。


  　　恐怕对于王崎来说，这个信息也需要消化一下了。


  　　两亿年前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过敏感了。就算加上“大约”这两个字也是一样。


  　　天人内战、寂圣创圣同归于尽，就是在这个时间点上。而无灵气宇宙星图出现的时间点，无论是在这之前还是在这之后，都很惊悚。


  　　——如果是在这之前，难道说天人内战那谁也不知道的理由，竟是来自另一个宇宙吗？


  　　——如果是在这之后，那岂不是说内战之后，依旧有幸存的天人，引导了来自于另一个宇宙的信息……


  　　——可心想事成所说的、天人内战之后，再也没有天人了吗？


  　　不，不不不……


  　　仔细想想，以四十九道的能力，如果真的将之当做计算机，模拟出一个几百亿光年的无灵气宇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喂，兄弟……”梅歌牧突然出声：“我说啊，我们要不要联手呢？”


  　　王崎没有回应。


  　　“你看，我刚才也说过，我之所以想要吃掉你，是因为我确信，我得到了你的智慧，就能够很快的超越自己的认知，去到更高的境界。可我现在确认了啊，你身上必定存在着厚重的因果……”


  　　“没错，就在刚才，就在你因为看到那个幻象而停止攻击的刚才，我改变主意了——真的，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吃你了。哦，当然，我知道，按照你的性格，肯定也信不过我的话，我也知道，我肯定是会吃你的。但是，在揭开某个最终的秘密之前——在探寻到四十九道之内星图秘密之前，我们可以联手的……”


  　　“你应该好好想一想，兄弟。你知道吗？在看到那个隐藏在至圣神庙链接的大道深处时——在看到那个蔚蓝色天地的瞬间，我的精神遭受到了怎样的感动！真的！我相信，那里就是‘我’的故乡。我知道……我知道，在那里，我可以寻找到真正的我！那是我独一无二的因果，虽然来源于你，但是却也是我的精神独一无二的证明！”


  　　“无论是对于求道者的你，还是对于这段因果根源的你，这都应该是足够丰厚的条件吧？兄弟，想一想啊，你……”


  　　就在这时，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呼传来。然后，迷雾构筑的星河幻境受到了极大的震颤，幻象失真，迷雾构成的阵法渐渐崩溃。那遮蔽视觉的效果也渐渐消失。


  　　天人圣象的阵中，两人的身形逐渐显露。


  　　地上，已经躺倒了五六个梅歌牧的尸体。


  　　梅歌牧呆呆的注视着惨叫传来的方向——那是一个被铸在墙上的铁象，哦，准确来说，应该说是一个被铸成铁象的改造人。他双目圆睁，表情痛苦，似乎死不瞑目。


  　　王崎这才注意到，这个看似和外墙风格很搭的铁铸造像，其实都是“人”。


  　　睁着眼睛的“观察者”。


  　　“飘渺无定云剑无效啊……”王崎笑出声：“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些废物在操控幻雾。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有勇气直面我的神瘟咒法，更不可能支撑这么久。居然还弄好了封锁飘渺无定云剑的场地？”


  　　王崎一直都在使用神瘟咒法侵蚀迷雾，剥夺控制权，甚至还想要反向侵蚀迷雾的控制者——只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找到有效的目标。


  　　现在看来，哪怕是“分身”，梅歌牧都不会轻易接触他王崎的力量。


  　　而另一边，梅歌牧则仿佛梦碎一般：“飘渺无定云剑？你居然直接运用飘渺无定云剑？”


  　　飘渺无定云剑，其剑气的轨迹，是在结果决定之后才决定的，可谓有近乎颠因倒果的效果。而相对的，其缺点就是，此剑气的释放者也无法掌控最终的结局。


  　　王崎根本就没有“谈一谈”的想法。


  　　“看来你和那个无名，相互之间也不是很信任嘛。他可能还以为，把我扔到这里，就能够直面你的本尊，而你似乎也预料到了这一点，提前在这里布置会封住飘渺无定云剑的手段。”王崎缓缓走进最后一个梅歌牧：“啧，故意的吗？你早就知道那个家伙会坑我一手？不……难怪，我一直觉得有点古怪。实际上，我现在功体之特殊，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精准的找到我的‘要穴’——这已经不是‘有所针对’就能够解释的了……原来如此，最了解我的人，果然是‘我自己’。”


  　　王崎的脚步，停在最后一个“梅歌牧”的身前：“就是为了几句话，就和那个无名相互算计？呵呵，可笑。”


  　　梅歌牧死死盯着王崎：“我刚才说的话，全是真的。我真的想要知晓自身的来历，知晓宇宙的命运——唔……”


  　　王崎用剑鞘将之钉在地上：“我杀你，也是发自真心。”


  　　剑气将这个分身也彻底灭杀。


  　　然后，被金属铸在至圣神庙墙壁上的改造人齐齐开口：“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我？兄弟？你知道吗？一个继承了你的因果，同时具有先天命数大道的仙人，并不好找，而至圣神庙之中领悟灵犀的机缘，也是可遇不可求。你知道你拒绝了神庙吗？”


  　　十二道剑光，将所有改造人齐齐毁灭。与此同时，王崎高声道：“那么，你又是为什么想要‘知道’呢？梅歌牧？”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两个或三个王崎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想要‘知道’呢？梅歌牧？”王崎的疑问响彻八方，带起阵阵回响。


  　　他很清楚，梅歌牧必定就在附近。不管他使用什么手段，在这里，远距离通讯都是极不现实的。就算仙人级数的力量能够抵抗这一等级的侵蚀，也必定会被异种灵力感染，使得“指令”带上“杂音”。


  　　想要像刚才那样控制那些物体或者分身，就必定只能在附近。


  　　然后，王崎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突如其来的感觉，就好像车祸之前的最后一秒看到疾驰而来的卡车一般。


  　　王崎转过头去。


  　　梅歌牧就坐在那里——在已经化为碎片的寂圣圣象上。他就坐在那两米高的碎石堆上，一脸无趣的看着王崎。


  　　——不……这……不现实……


  　　梅歌牧一开始就坐在那里，而王崎居然几次都忽略了他！


  　　而更荒诞的是，此时此刻，梅歌牧的身上居然浮现出了一种恐怖的、毁灭的气息。光是看着他体表蠕动的阴影，王崎就仿佛要陷入幻觉，眼前浮现出种种生物死亡、制度崩坏、文明毁灭的景象。而一个让人眼熟的黑色罩袍披在他身上。


  　　那是“神”。


  　　洪元神的本相。


  　　真正的洪元神，早就被王崎夺取，化为神道的一部分，并在与圣帝尊的一战之中被消耗。梅歌牧却知道洪元神凝聚的方法，他直接凝聚了第二尊与之相似的神。


  　　梅歌牧没有睁开眼就，而是摇了摇头：“无趣。”


  　　“哦？”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曾经有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和你联手。”梅歌牧缓缓站起：“可是你却只会问‘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无趣的问题——‘我’的本来面目，居然是这样的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不是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王崎笑了：“实际上，‘我’也不是特别在意这种问题的。在某些情况下，‘我’也有可能听凭心情，在没有真正搞清楚这个问题的情况下自愿献上自己的生命——确实是愚蠢透顶。但在讲究‘心情’的时候，这个问题也不能无视。”


  　　说话的同时，王崎的手按在的天剑的剑柄之上。


  　　然后，法力从掌心涌出，冲击着自己从未理会过的封印。


  　　第一重封印，破碎。


  　　第二重封印，破碎。


  　　……


  　　梅歌牧仿佛没有感知到对面越来越强的气势——不，说不定为了防御飘渺无定云剑，他真的没有任何“观察”的行为。他皱着眉头，道：“只不过想要知道一些知识而已。我现在的血脉是天生的智慧族裔，知晓知识对于他们来说本身也是一种喜悦。这还不够吗？”


  　　“你肉身的本能，无法干涉仙人的本质的。”王崎指出了这一点。


  　　与此同时，暴戾的剑气第一次直接灌入他的身体。


  　　这不是结丹期天剑使常用的、类似于神道借力的“借取剑气”，而是真正的驾驭剑气。


  　　王崎感觉自己的血管里、经脉里流淌着钢针。而命之炎与外道高阶的法力，则不断修复、控制。


  　　梅歌牧低沉的笑了：“但是，这种感情，已经被某种恶毒的咒术刻入那些仙人残魂之中……‘王崎’这个人，必定会被求知欲所驱动，因为知识而喜悦，无限的探求真实与智慧。”


  　　“呵呵。”王崎点点头：“确实。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虽说刚来这个宇宙的时候，因为过于反常的情况而疯了许久，不敢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但就目前已有的三个样本来看，我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成为求道之人的。”


  　　“不管境遇如何改变、心境如何改变，我都是这样的。”


  　　梅歌牧上前一步：“所以，自称‘求道者’的你，又为何要拒绝与我联手？”


  　　“现在来看，曾经存在过的‘三个我’，个性差异之大，同样也让人咂舌。”王崎却没有理会梅歌牧的这个疑问，只是说道：“在无数次机械的指令之中，在全宇宙只有自己一个‘非人也非器’的寂寞之中，有一个‘我’成为了佛。而某些黑暗深邃的‘新闻’下，在举世皆非人的视角下，有一个‘我’成为了魔。而现在这个我，也只不过是在‘未知’的迷雾之中彷徨的家伙。”


  　　“有些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心中潜藏的不同自我，总有一天会以我为起点出发，各自前往星辰大海，开始自己的冒险。或许，那些因为古老的元婴法在宇宙不同角落诞生的炼心法，都是为了防止这种状况而存在的。但是啊……但是，梅歌牧。”


  　　王崎抽出的天剑。璀璨的剑光将接触到的空气瞬间等离子化。如同梦幻一般的虹光包围着王崎。王崎轻轻挥剑，指向梅歌牧。没有抑制不住的剑气如泄洪一般涌出，只有大气被撕裂出巨大伤口的爆鸣声。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可是以一个佛的意识为素材重新构筑自我的我。”


  　　梅歌牧侧头：“贾维斯……死了？那一个兄弟？”


  　　“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晓，为什么死亡可以成就生命的意义。”


  　　这是最后的一句话了。


  　　阳光一般的剑光穿透了大气。与此同时，如同衣服一般的神灵爆发出了冥暗的神力。


  　　先天末运、杀运、截运、气运、劫运！

  　　神道乃是文明之理，集群有序化的结果，天生契合先天五德之道。像圣帝尊那般传统的神道研究者，也全是走先天五德的路子，了不得也就是加上代表物质变化的先天五太。


  　　至于描述秩序崩坏过程的先天五运，几乎不会被运用到神道之中。


  　　几乎。


  　　因为，洪元神就是一个“特例”。


  　　而“特例”与“异数”，总是相当了不得了。


  　　“轰轰轰轰！”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剑气与邪恶神力相互抵消。在先天五运之道的混乱引导之下，天剑剑气居然也自行混乱，被梅歌牧强行殉爆。强光与爆风摇动一切，天人圣象也如同被绳子拴在看不见的桩子上一般，在有限的空间里疯狂的撞击。


  　　而在无边光热之中，神道灵铠自动降下，护住王崎。被灼伤的裸露肌肤则瞬间自愈，角质层也自动改变结构，适应这种层次的战斗。


  　　——这就是……元神级数的天剑……


  　　对于天剑使来说，运转天剑剑气的过程，就好像将自己改成枪械的过程。“铅弹”——天剑剑气被吞入自己体内，然后经由自己的肉身，构成强大的攻击。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枪身本身的强度同样重要。对于结丹期的修士来说，强行驾驭天剑剑气只会导致自灭。而只有王崎这样异常的“元神”修士，才能够在刚刚突破的情况下就与天剑共鸣，用自己的法力反哺天剑！

  　　呼！呼！呼！

  　　大气呼啸之中，王崎出剑！

  　　每一剑都带有天灾一般的气势，每一剑都如同煌煌天威。


  　　莫说分神期修士，就算是合体期修士，也未必敢硬撄其锋！

  　　若是让现在的王崎去血洗不带圣帝尊的灵凰岛，只怕也足够了！

  　　但是，仿若璀璨烈阳的剑势之中，有阴影潜行。


  　　“什么？”


  　　突然从剑气之中穿透而出的铁索让王崎微微有些惊讶。就算是原来那个洪元神，也不可能用自己的神灵之躯穿透天剑剑气。


  　　——这个新洪元，比洪元强多了！

  　　王崎将剑一横——光是这个动作就在他左侧制造出了大片的真空——然后一抖，以“磕”的姿势迎击。


  　　但结果却不是“磕飞”。铁索一般的神躯在接触到天剑的瞬间就飞灰湮灭。


  　　但与此同时，一只手掌印上了王崎的胸口。


  　　然后，激波在将王崎身后的大气排净。


  　　天剑剑气未及转圆，梅歌牧就将掌中力量“吐”出。王崎感觉眼前的时运瞬间变形。然后，他撞穿了至圣神庙的外墙，再一次来到引力异常的空中。


  　　而这时，战斗余波引发的爆破声在传遍四方。


  　　这个声音，仿佛某种信号。所有的改造人都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他们依旧在祈祷，在吟唱经文，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抬头。


  　　更不影响他们成为“观察者”。


  　　——完全封住飘渺无定云剑的战场？可笑，真当我成佛了，不敢杀人？

  　　仿若天威的剑光在王崎身边凝聚。


  　　“事先声明啊，这里充当信众的人力，超过一半的个体并没有接受不可逆的改造，他们还是有希望复原的。”梅歌牧从至圣神庙坍塌的烟尘之中换换迈步登上高空。他悠然说道：“而且我明确的告诉你，比例其实不算高。当然，我打死也不会告诉你具体的数字，所以，你就算认为只有一个‘可复原的’也行——只要你觉得，你那可笑的良心真的过得去的话。反正你也不是在乎他人性命的人。”


  　　王崎身边剑光波动，从大范围的冲击收敛为极度凝实的剑气：“嚯，对付你，不用飘渺无定云剑也可以。”


  　　“该杀的时候还是会杀吗？”梅歌牧嗤之以鼻：“这就是所谓‘佛’的德行？”


  　　“不，这是衡量生命的价值罢了。”王崎再次欺进：“因为知道一条性命可以带来什么，所以不会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白白浪费。”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不相容的希望

  　　凝实到极点的金色光芒在球形空间的中央划起了复杂而不规则的几何图形。但这压抑至极的剑光，却丝毫不掩饰自己恐怖的破坏力。仅仅是剑锋带起的激波，就在几百米外的地面上形成了恐怖的风暴。而剑光带出的等离子化空气，更是形成跃动的虹光！


  　　呼啸的剑锋将至圣神庙外墙坍塌形成的烟尘拍向四面八方，浓重的尘屑一时之间掩盖了那些改造人的身影。


  　　“伪善！伪善！伪善！”梅歌牧哈哈大笑：“伪善啊！兄弟！虽然你总是说慈悲！可是，除却魔道修士之外，绝大部分古法修所杀的人都没有你多啊！”


  　　说话之间，无数裹着黑袍的灵体从梅歌牧的衣袖之中飞出。它们是神道之灵，是神使神兵，乃是新洪元神的附属个体。契合先天杀运大道的它们，乃是收割生命的好手，是真正的死神！

  　　“本领不济。”王崎长剑画圆，剑光在空中凝成三道如有实质的圆圈。然后，圆圈之中，神光铺天盖地。神力凝结而成的羽翼横扫，扫灭所有杀运神使。王崎再次拔高身形，举剑猛斩：“我……拯救了且必将拯救！更多的人！”


  　　呼啸而过的天剑剑气斩开了大地，撕裂的岩层——撕裂了就连结丹期修士都难以留下痕迹的岩层。同时被撕裂的大气，带来了更可怕的飓风。地面上的改造人们也不得不将自己固定在凸起的建筑物上，闷响在整个龙族故都之中回荡又回荡。


  　　而梅歌牧冲出了风暴——王崎似乎斩偏了。刚刚晋升的他还不习惯驾驭如此巨大的力量。梅歌牧却没有这个疑惑，仙人残魂的本能让他在这个领域有比王崎更加深刻的经验。他双手交叉，笔直的冲向王崎。黑色的魔火吸收一切光亮。王崎匆忙举剑回防，但是梅歌牧却灵巧的拉住王崎的手腕。


  　　连续八十六声爆破连城一响，然后，梅歌牧猛摔！


  　　先是一道黑影撞下，一栋矗立了两亿年的建筑猛烈摇动。然后，尖锐的厉啸刺破了附近数百个改造人的耳膜——哪怕它们用法力护住耳朵也无济于事。


  　　声音已经跟不上两人的动作了。


  　　建筑坍塌的烟尘之中，一道剑光逆冲云霄。梅歌牧再次闪避，让落空的剑光在另一面的大地上留下恐怖的贯通伤。与此同时，王崎用法力震动空气，传递着自己的嗤笑：“啧，居然在生死之战中还惦记着抢东西，狗改不了吃屎么。”


  　　连续八十六手贴身短打，天剑在“夺剑”与“夺还”的角力之中无形易主数次。但在王崎横腕逆斩之前，梅歌牧还是握住了王崎的手腕，将对手狠狠摔在两亿年来屹立不倒的龙族建筑之上。


  　　“哈？你不也是这样的性子吗？若是‘有趣’的东西，定会想要握在掌心吧？啊？”梅歌牧再次冲入烟尘。三道剑气两道拳罡交错而过，瞬间将烟尘与碎石清空，造成大片的真空地带，两道身影交错而过的同时，梅歌牧直接用法力传递震动，吼道：“而且！洪天大君最后的执念！若是对‘我’没有一点影响——那他当什么仙人！”


  　　洪天大君的执念——这一段故事的开始，也不过是被永恒真色追逐到穷途末路的仙君，对着一个能够克制永恒真色的凡人外道法器产生兴趣而已。无论是四分五裂的仙人意志，还是因为这一段因缘巧合而创造心魔大咒的王崎，抑或是因心魔大咒觉醒的梅歌牧、最终被神瘟咒法感染而产生的“另一个王崎”，起源都不过是洪天大君的“这一个念头”。


  　　自天剑而始的故事，也将由天剑终结么？


  　　地面仿佛承受不了对攻的两人，竟在两人中间撕裂开来。梅歌牧却再次欺进，返身一肘一掌一拳，连环三击将王崎第三次击飞。


  　　而迎面而来的，则是无数道如同激光列阵一般的剑气。


  　　魔焰高涨，五运轮转，剑气失序之下纷纷失准，没有打到梅歌牧身上。但是，地面却变得如同蜂窝煤一般酥脆。


  　　——比之前强……唔！


  　　然后，就是从天而降的一道踢击。


  　　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圆的梅歌牧被王崎活生生拍进地面。只是，对于如今的两人来说，这结丹期根本无法凭借蛮力挖开的地面，也不过是硬一点的桃酥。拳来脚往之中，碎石与粉尘崩上“天空”。


  　　——果然，比之前更强了！这个家伙不过是境界初成……他依旧在以秒为单位变强！至少，如果是一分钟之前，那招将剑气化为无数光柱的招式，他就使不出来……他之前做不到这么精密的操作！


  　　——该死！他想要让我离开那些改造人的视线！

  　　在最短的时间内，梅歌牧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他闭上了眼睛，在短短数秒内，倾尽全力对着自己身周随机打出了十万拳。


  　　十万道直拳。


  　　乱式·万军，不知道源自什么世界的什么武道。


  　　大地震颤，路面崩塌。而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身影被弹上半空。


  　　龙兽模式的王崎肉身理应比梅歌牧更劲更强更硬，但是，王崎却只是看着在自己双手与胳膊上蔓延的黑色魔焰，皱了皱眉。和命之炎很像，这魔焰不过看起来像是火焰。实际上，它是一种法术效果。在这魔焰的作用之下，法术失序，物质消解。王崎来不及深究这黑炎的具体作用，反手用剑气削掉沾染黑炎的肌体。


  　　而梅歌牧则再次飞到王崎面前：“啧，说不想用飘渺无定云剑，实际上还是想要将我打入视线的死角吗？”


  　　“巧合罢了。杀你，未必需要飘渺无定云剑。”王崎再次纵剑而上。他并不在意自己现在能否压倒对方，因为他也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达到自己应该达到的最强状态。王崎每一秒都比之前一秒更加进化，哪怕单论操控天剑的能力，他都与一分钟之前的自己不可同日而语。


  　　而梅歌牧已经接近圆融了。


  　　他必胜。


  　　梅歌牧再一次抓住了王崎握剑的手腕。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夺剑，而是用膝盖重重撞击王崎小腹。王崎只感觉自己的肚子被陨石正面命中，背部高高隆起，仿佛嵴柱都已经断成两截！

  　　而王崎本人也如同陨石一般撞入“另一边”的“倒悬”地面。


  　　梅歌牧高声道：“兄弟，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真的不愿意过来吗？”


  　　王崎变强的速度确实超过了他的意料。如果王崎再强下去，那么他也将释放出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到那个时候，王崎就算想要投降，他也不可能收住手！

  　　但是，梅歌牧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期待。


  　　不过是按照他的性格例行公事而已。梅歌牧也很清楚王崎的选择。


  　　就如同他清楚他“自己”一般。


  　　回应他的是一道冲天的月牙形剑气。剑光再次摧毁一道建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王崎冷笑着，用左手拇指顶着自己的胸口：“我说过啊，现在的我……现在这个我的灵魂深处，还叠加着一个有着佛心的我自己。而另一个我在将这条命交给我的时候，立下了‘用技术为宇宙带去希望’的宏愿……”


  　　少年用天剑指着梅歌牧，如同手中拿着的是个棒槌一般：“所以啊，梅歌牧，对于现在的这个我来说，你太碍眼了……从技术中诞生的错误，对于我现在的生命来说，根本就是侮辱！来领死！”


  　　面对如同浪潮一般涌来的炽烈剑气，梅歌牧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很好！王崎，希望！王崎！希望！你说……希望？”


  　　魔焰聚拢在梅歌牧的双爪之上，少年双手举过头顶，然后，撕！

  　　如同撕开天穹一般，如同撕裂金色的天际线一般，少年撕裂了天剑剑气！

  　　以大片或被扫榻或被钉入地面的建筑为背景，梅歌牧逆冲而上。


  　　“希望？如此软弱如此伪善的你——你们！能做什么？”


  　　黑色魔焰爆发，暂时吞没剑气。与此同时，无数激波如同飓风一般掀翻王崎。


  　　而梅歌牧的声音，依旧通过法力打在王崎的耳膜之上。


  　　“希望？希望？你觉得真的存在吗？你的做法！这软弱的做法！”


  　　王崎在自己面前扫出大片真空带，然后用剑光将自己一裹，合身冲了过去。


  　　“我！打败了天人造物！打败了！你根本不敢面对的心想事成！”


  　　梅歌牧被王崎一掌斩下手臂。他踹开王崎的同时将手臂按断面贴合：“如果是我！心想事成根本不会有意识！”


  　　“那是你蠢！十分之一！”


  　　“啊！蠢货！”梅歌牧嘶吼：“我是……仙人，是这个宇宙最接近真相的人，是曾经跨越无数世界，积累无数力量的人！我想要重现天人大圣的光辉，成为这个宇宙的希望，所以从永恒的试炼之中跨越了过来……而你要否定我的存在吗？王崎！”


  　　“当然要！”王崎举剑：“确实，如果没有天人大圣的话……不，仅仅是天人大圣存在过又消失了这个事实，对于我们这样的生灵来说都意味着绝望，但是，梅歌牧，你根本就是选择了最蠢的道路……”


  　　“我没你那么蠢！”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主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在废墟之上，一个正在逐渐失去人形的怪物正在哭嚎。“司马珏”——不，这一团怪物已经不能叫做“司马珏”了。他佝偻着腰伏在地上，背后的赤色魔焰却渐渐化作“龙”的样子。


  　　并非是今日的那种可以随意改变自身血脉表达、变化自己身形的巨龙，而是两亿年前追随天人大圣的凶恶巨怪，是惬意地吞食天地的存在。赤色的火龙仿佛感受不到自己“源头”的悲痛与咆哮，只是自在的摇曳在空中。


  　　但是，仅仅是这样的“游曳”，就几乎将路小茜逼入“绝境”！

  　　——好强……


  　　这是路小茜脑子记仅剩的几个念头之一。


  　　她并非是王崎，没有六道轮回法界这种仙人也要垂涎的外物，单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抵御那血色魔焰。这种基于“混乱”的灵力现象，只要沾上就必死无疑。而这“魔焰巨龙”看似随机的游走，却暗合了某种龙族武道或阵法，不断的将路小茜逼向某些无法闪避的死角。


  　　就算借用天剑剑力撕裂魔焰，剑气也只会在赤色的火焰之中被飞快的燃烧，无法支撑起一条足够的“生路”。


  　　也得亏叵测身法的要义根本不是“闪避”——不是“观测到敌人的攻击然后移动自身离开攻击范围”，而是物理上的“难以命中”，施术者无法同时被确认“位置”与“速度”。在这种脱离实际的情况之下，施术者真的很难被宏观意义上的法术影响到。


  　　如果不是这样，路小茜根本就不可能撑下来。


  　　但相对的，对于施术者来说，这也是“赌命”。


  　　因为施术者自己也无法同时确定自己的位置与速度。


  　　而众所周知，一个人，只有通过眼睛接受到外界射入的光才能看到事物，只有通过耳朵接受外界的声波才能听到声音。一般意义上，凡人行动的速度和声音以及光比起来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人们基本上可以在移动中目视物品，耳听声音。


  　　但若是不能同时确认自己的位置和速度呢？

  　　并非是“不知道”，而是物理上的“不可能同时知道”。


  　　那么，在宏观的条件下演化出的视觉与听觉将会彻底失去作用。


  　　叵测身法，不过是预先计算好目的地之后才开始的、盲目的冲击。只不过是这种“冲锋”的路径是概率的、随机的，所以几乎不可能被打中。


  　　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叵测身法的施展者也完全无法接受外界的信息。


  　　哪怕他预设的目的地，已经变成了“死地”、“陷阱”。


  　　另外，若是攻击范围足够大，可以覆盖身法的一切“可能性”，那么叵测身法同样会不攻自破。


  　　魔焰赤龙渐渐占据了这一方穹顶之下的小半空间，路小茜躲闪的余地正在不断的被削减。


  　　而由于废墟的存在，路小茜根本就没办法往另一边移动——因为司马珏的攻击只要落到废墟之上，被刚才的战斗摧残过一遍的结构就会崩塌，将所有人压死。


  　　但是……


  　　——会死……


  　　在结束“叵测身法”、结果差点被赤龙重爪扫到的的瞬间，路小茜的脑子就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会死啊。”


  　　十二道剑气斩向前方，魔焰稍稍被压回。


  　　但是，又如同海浪一般拍了回来。


  　　路小茜不过是接着些微的“概率”逃出这一击的范围。


  　　死亡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晰的出现在她面前。


  　　一步踏错是死。


  　　一步踏错是死。


  　　一步踏错是死。


  　　因为……似乎不可能有其他的死法了。


  　　至于胜机……


  　　路小茜再一次用手感应被她放置于腰间的天剑。


  　　对于那种“结构”被仙人级数力量记录、锁死的不死怪物，飘渺无定云剑“必中弱点”的特性毫无意义。


  　　对付这家伙，唯有像王崎那样……不，是要拿出比刚才的王崎更加酷烈的一击，将之摧毁。


  　　而路小茜，也唯有那一击。


  　　结丹期以下天剑使的“一击”——靠着损伤天剑本体，消耗天剑潜能的一击。


  　　哪怕是合体期修士，也休想硬撄其锋的“一击”！

  　　但是，这一击，也就真的只有一击。结丹期修士孱弱的灵力无法温养天剑，激发其大日真力，发挥真正功效。这一击一旦释放，十日之内天剑有如废铁，数月之内威能不复。


  　　也就是说，这一击绝不能失手——这一击必须“必须接近”。


  　　排除掉王崎以及神瘟咒法一流的“异数”，今法结丹和古法合体之间的差距同样有如天渊。今法结丹的攻击，也不可能落到合体期修士身上。


  　　哪怕路小茜是半步元神，也是一样。


  　　只不过，司马珏心神失守，若是在极近的距离释放这一击……


  　　“轰轰轰！”


  　　魔焰巨龙引发的爆炸如同凶兽咆哮，激波震荡之下，几乎让脱离叵测身法状态的路小茜失去平衡。


  　　——显然不容易啊……


  　　女子苦笑一声，再次化作一道模煳的概率，以未知的速度后退。


  　　而她栖身的地方，很快就被魔焰所吞噬。


  　　“唔……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杀光你们！”前代龙皇残渣所化的魔人癫狂的笑着：“我要一个个杀死你们……我要让你们在绝望之中死去……哈哈……哈哈哈！”


  　　——不行……这样一直后退……


  　　——只要那个怪物回过神来……


  　　路小茜开始有些焦躁。


  　　而废墟之中，勉强将耳朵贴在滚烫石壁之上聆听战局的苏君宇也道：“不行，这样一直后退，路道友绝对赢不了。”


  　　结丹期天剑使就只有“一斩”的威能——对于在场的大部分人来说，这都不算秘密。因此，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路小茜一击落空，那么等待所有人的，就只有被击杀的命运。


  　　虽然这个废墟的材质仙人难伤，但是废墟的整体结构却不是。这材质能够隔绝焚金煮铁的魔焰，却依旧会传递动能。


  　　辰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有个点子。’


  　　艾长元狐疑的看着他：“你不会现在想要出去吧？你应该……不傻？”


  　　“这个点子，或许要还需要大家的帮助。”辰风面无表情。


  　　苏君宇也看着辰风，低声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发疯了……”


  　　“不，不是发疯，只不过是想要赌一把而已。”辰风低声说道：“王崎已经证明过了，那家伙不过是被前代龙皇的力量记录了‘结构’，并且可以不断的再现那个‘结构’，对吧？”


  　　不等众人回答，辰风就继续说道：“而按照司马珏之前的表现，这个‘结构’并非是被固定死的、一成不变的，而是在不断变化之中。它允许‘一定范围内’的变化，而拒绝‘激烈’的变化。否则的话，那个伪装成‘司马珏’的东西，也就无法思考。”


  　　“有限的变化？”艾长元已经想到了结论：“你该不会是说‘幻术’吧？我的天……神瘟咒法那种禁术都没有用！”


  　　“神瘟咒法会在感染的瞬间永久改变法力的性质——虽然本征式上的改动非常微小，甚至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说几乎感觉不到，但是，那到底是一种‘彻底的改变’。或许那就是它被前代龙皇的力量排斥的原因。”辰风道：“而且。那个家伙，渐渐在失去人形。”


  　　无名谪仙提起过，只要执行“最终指令”，“司马珏”的结构就会劣化，趋向混乱，最终还原成谁也无法控制的混乱仙力。


  　　“换句话说，我只不过是想要通过微调那个家伙的精神，加速这一过程——再不济也可以稍稍前置。”辰风道：“快没时间了。大家现在就决定吧——要不要做？”


  　　艾长元蹦了起来：“靠！你在想什么？啊？就算理论上可行，你！结丹期！对面那个！改造前分神！分神！你连半步元神都不是！”


  　　“我还需要艾道友你的帮助，具体是这样的……”辰风却开始自顾自的讲述。


  　　艾轻兰捂住脑袋：“疯了……真的是疯了！”


  　　……


  　　“确实，如果没有天人大圣的话……不，仅仅是天人大圣存在过又消失了这个事实，对于我们这样的生灵来说都意味着绝望，但是，梅歌牧，你根本就是选择了最蠢的道路……”王崎驾驭着天剑，如同在这地下的空间之中造出了小小的日轮：“我没你那么蠢！”


  　　“蠢！”梅歌牧以魔焰相抵，并呵斥道：“我自诞生就在如此抵御，而尔等外道又是如何对我？”


  　　“我没有被给予那样的机会！”


  　　“机会不是乞讨来的，是自己争取来的！”金光闪耀，天剑剑势终于斩开黑色魔焰。王崎笑道：“我反倒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和我同源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闭嘴！”梅歌牧暴怒，挥爪反击。


  　　由于异种灵力闭锁了灵识，再加上两人对决实在太过惊险，所以，谁也没有看到，一只充满机械感的金属骨架手臂，正沿着道路缓缓移动。


  　　目的地，正是至圣神庙。


  　　“两个蠢货，虽然天纵奇才，但终究是凡俗啊！”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妙

  　　——我……


  　　在惊天动地的激斗之中，王崎的精神却从未集中。


  　　或者说，他现在的精神结构，再次和过去产生了差异。并非是常规意义上的“集中”也绝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分心”。


  　　自我已经解离。奔流在元婴之中的，奔流在大脑之中的，奔流在经脉之中的，奔流在六道轮回法界之中的。


  　　此时，这个“意识”陷入了思考。


  　　——我……


  　　——“我”是什么呢。


  　　王崎意识的一部分，竟如同傍观者一般，淡漠的审视着激斗的天剑剑气与混乱魔焰。


  　　到底是什么，让“王崎”成为一个“个体”？“王崎”这个个体的意识，又是依附在什么物质之上。


  　　这个意志也看着梅歌牧。


  　　——我……


  　　一道铁链状的神道法力附着着浑厚神力横扫，如同巨龙扫尾一般。天剑剑气高涨，横切过去。锁链断裂，但崩飞的碎片却重重击打在王崎的胸口。


  　　——到底什么才使得“我”是“我”……为什么梅歌牧和我同源，但是却不能成为“我”……


  　　王崎再一次倒飞出去，身体却渐渐舒展。


  　　过去的许多感受被颠覆，但过去的许多感官也被维持。


  　　力量在暴涨，在“融合”。贾维斯留下的“模块”，正在被他键入自身的法力之中。对于我法如一的王崎来说，这种过程，无异于往他的“精神”里直接塞入异物。但奇异的是，他此刻的“精神”却自然而然的接纳了那些冰冷而机械的运算模块，强化自身的控制能力。


  　　王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贾维斯……


  　　这本就是老贾为配合自己的程序而编写的、用于操控元婴期法力与六道轮回法界神力的东西。而贾维斯的“意志”，早就融合在了现在的“王崎”之中。


  　　王崎“意识”外侧的“无意识”早就存在了这样的机制。贾维斯遗留的庞大运算机制接管了大多数神力运转的过程，使得王崎的人格，不至于被过于庞大的力量撕碎。


  　　思维，永远是依附于物质的，由思考器官的结构所决定。因此，思考器官性能的飞跃，同样会带来思维的变动。


  　　而对于仙人一级来说，“仙力”就是思考器官。因此，凡俗的人格，总有一日会追不上无限增长的法力。对于那些寿元连一千万年都没有的仙人来说，这个问题当然不会存在。但是，凡俗的心灵终究存在极限。越过这个界限之后，继续成长的法力，就必然会成就无比庞大的精神。而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觅食与交配”而存在的凡俗的意志，在这个过程中或是被淹没，或是蜕变成什么其他东西。


  　　在已知的仙人种，龙皇确实明确读过了这个阶段。他选择将越来越多的“处理过程”放在自己意识的“外侧”，以此来长久保持自己一贯的人格。对于他来说，控制法力就好像凡人的心跳、呼吸那样自然。


  　　当然，这也带来了一点点不便——也正是因为龙皇过于庞大的力量并非完全由他的意识控制，所以在沉睡之中，他很难不做准备就轻易苏醒。


  　　除非他想要一口气吹飞这个星球。


  　　王崎自然还没有到那种阶段。但是，不要忘记，他的心灵，不过是具备几十年的记忆，心灵没有经历过时光打磨，更没有经过任何过度的适应。六道轮回法界以及异数一般的元婴，使得他过早的获得了过强的力量。


  　　而这个力量，依旧在暴涨之中。


  　　初成的元婴和元神，都在贪婪的吞噬六道轮回法界之中，心想事成提供的海量元气。王崎就好像是生了过量肌肉、拿着过重兵器的幼儿，光是运转这样的力量就已经非常吃力。


  　　但是，他也确确实实在“变强”！

  　　法力之中的“系统”如同在无限次的被刷新，每一秒就有新的数据出现，每一秒都有新的模块被编写，每一秒都有新的力量覆盖在旧的力量之上。


  　　这是“演化”之中的算法，是无界限的“迭代”与“卷积”。


  　　无数剑气如同从四面八方斩出，如同万条一心同体的毒蛇，噬咬向梅歌牧。新洪元神神光暴涨，抵抗攻击。但是这一次，无数剑气纷纷斩裂神光，在梅歌牧体表爆出朵朵血红。


  　　呼吸之间，梅歌牧身上的衣袍——新洪元神神躯就已经恢复如初。他反手握住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刑求器具的神道法器，重新冲向王崎。


  　　“只有这点本事吗？想要杀我……还未够班啊！”


  　　面对梅歌牧的咆哮，王崎依旧只是送出天剑，剑光六分，分别指向梅歌牧的额头、左手、右手、心脏、丹田、下体。梅歌牧疯狂的舞动手中法器，在神道加持之下勉强抵消剑光。但是六道剑光带来的六道爆炸，却如同六颗陨石一般砸在他身上。


  　　神道法器崩碎，衣袍一般的新洪元神神躯也千疮百孔。但是，梅歌牧再次挥舞起一道铁链状神道法器的时候，所有损伤都好像玩笑一般被修复了。


  　　神躯不过是神道系统与物质世界交互的界面，只要神道本身依旧在，神躯就是不灭，可以瞬息修复。


  　　“若是你只有这点本事，那要不了多久你就得死了。”王崎语气淡漠，似乎梅歌牧的力量已经不被他放在心上了。


  　　因为，他逐渐确信，确实是自己……更强。


  　　或者说，六道轮回法界的力量，远在新洪元神神道之上。


  　　心想事成制造出来的东西，威能远在梅歌牧自制的神道之上。


  　　“哼哼……哈哈哈！”梅歌牧无声的狞笑。由于周围空气依旧被排净，而他再无余力用法力传递震动，所以王崎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


  　　但是，他却知道，梅歌牧必定是这么说的。


  　　——你以为自己真的赢定了吗？


  　　【如果你没有更强的力量的话，那我赢定了。】


  　　王崎张开嘴，在剑气与神罡制造的真空与狂风之中无声说道。


  　　然后，再次纵剑。


  　　狂暴至极的剑气推开自己面前的一切，凶猛的向上扑击。洪元神光与混乱魔焰如同浪潮一般向下奔涌，但却几乎压不住这一道剑气。但梅歌牧却没有后退，反而如同癫狂一般冲向王崎。


  　　他始终寻求“接近战”。


  　　王崎则不进，亦不退，只是横剑一扫，行布剑气，然后手腕一转，连续刺击。


  　　不可太远。天剑对于梅歌牧来说，乃是擦着就亡的克星，不可放弃这优势。


  　　但是，也不能太近。


  　　对于王崎来说，天剑无异于一匹几乎无法驾驭的烈马。仅仅是握着就异常吃力。在极限的接近战中，天剑反而难以发挥出绝对的优势。


  　　炽烈的剑气使得梅歌牧根本无法接近王崎。如蛇一般灵活噬咬过来的锁链也被王崎寸寸斩碎。甚至天剑剑气扫过的瞬间，梅歌牧的一只手就蒸发了一半。


  　　但与此同时，虚空中伸出的更多锁链，却从四面八方缠像王崎。


  　　王崎依旧是横剑，转圆，横扫。


  　　剑气化作巨大的光轮，荡平八方。


  　　没有精妙剑技，没有玄奇法术。


  　　一切剑术一切法术，都不过是用来斗战的“技术”。


  　　而所有此类技术，无外乎就两个目的——用自己的力量摧毁对面的“结构”，以及，如何保全自己。


  　　实现这个目的的途径，也无外乎那么几种——如何更有效率的将自己的力量传递到对方身上，如何从外界借取更多的力量，如何寻觅对方结构上最脆弱的点。


  　　对于现在的王崎来说，天剑与六道轮回法界都存在绝对的力量。而现在最优效率的做法，便是掌控住这力量上的绝度优势。


  　　——无需心焦，无需心躁。


  　　——不可心焦，不可心躁。


  　　在这一场战斗之中，他必定会逐渐占据上风。


  　　但梅歌牧却似真的急了。他也看得出，王崎的力量已经渐渐压制住他。在被天剑剑气往外推出的同时，他也借力往这球形空间的中央飞去。王崎则亦步亦趋的跟着。


  　　但就在这时，充斥在龙族圣都的神道颂词，突然强烈了。


  　　那些改造人到底是具有不俗力量但是，在王崎与梅歌牧有意识的控制下，净没有改造人死于战斗余波。王崎皱起眉头。不知为何，这无声的唱咒竟好似某种咒缚一般，催动空气之中的神力流转，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他身上。他只感觉自己举手投足都有莫大的阻力。


  　　而梅歌牧身上的黑袍则暴涨开来，铺天盖地。


  　　新洪元神的神躯就要化作门扉，将神国降临！

  　　漆黑如墨的神力酝酿着。


  　　“就这样吧！再见了，兄弟！”梅歌牧狂吼着，操纵庞大的神力，轰轰烈烈的降下。


  　　王崎却皱起眉头。


  　　——不，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梅歌牧就只有他十分之力的智力，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如此愚蠢的硬碰硬，也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就算被逼入绝路，就算最终不得不用硬碰硬终结一切，那也不应该是现在。


  　　——太弱了。


  　　王崎扬起了天剑，同样酝酿起自己最强的一剑。


  　　——不，这太诡异了。


  　　——自从进入这里，这一切节奏都很反常。


  　　金色与黑色，剑光与神力分庭抗礼。


  　　王崎则有了不妙的感觉。


  第四百五十八章 诡异，夺舍


  　　——不可能的。


  　　这是王崎心中的感受。


  　　漆黑的魔焰源源不断的从梅歌牧制造的“门”中涌出，占据了龙族故都球形空间的中央。数百米的黑炎如同蜂群一般呼啸、狂涌。蕴含意思“大崩溃”境界的洪元神光在这黑压压的一片之中翻腾。若是正常的元婴期修士，只要轻轻碰触这力量，就会瞬间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而与之相抗的，则是一道小很多的剑光。


  　　天剑悬浮在王崎面前，以天剑为圆心，层层灵阵嵌套其上，六道轮回法界之中，“剑”之灵体也不顾自身损耗，直接降临在天剑之上，帮助王崎驾驭这如恒星表面一般狂暴汹涌的武器。天剑笔直的指向梅歌牧，一道剑气直冲而出。


  　　王崎知道，这种将“剑器”当做“激光发射器”的御剑方式很蠢。在这个世界，“剑”的使用方法本身就包括了近距离的噼斩和远距离的剑气两方面。这种做法，本身就和剑器的设计理念不符。


  　　但是，对于无法完全驾驭为逍遥期修士设计的法器的他来说，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天剑剑气的威能。


  　　粗细不足一米，长度不足百米的剑光逆流而上，好像在噼斩奔流而下的灼热沥青。天剑剑气本身也被飞快的消耗，陷入混乱，自行殉爆。但是，那“百米”的范围，却是天剑剑气绝对的范围。洪元神力但凡接触，就会被瞬间斩开。一道底部宽达数十米的真空椎体，就在这一瞬间生成，就在神力的洪流中生成。


  　　但是……


  　　——不对，太弱了……


  　　虚空之中，某种昏暗的幻境无端闪现。那是神国法度运转不灵之后，神力不受控所造成的结果。每一丝神力，都是蕴含无数心念，可以引发与神灵本身相关的重重幻境。若是凡人见了，必定会以为两人的轰击引出了大大小小空间裂隙，通向一个个不同风景的地狱天牢。


  　　这是神国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但是……


  　　——不对，就算心洪元神本质上远远不及六道轮回法界，只有这种程度……


  　　就在这时，某一个地方，唱咒声突然一改。在王崎的错愕之中，梅歌牧脸色大变。然后，神光构成的防御圈层突然动摇，带动整个空间震动。


  　　王崎握住天剑，将之狠狠向前一送。


  　　漫天的光与热。冲击波如同就像海啸一般卷起所有能够卷起的东西奔向故都边缘的几道裂隙，数百丈内，就连空气都不复存在。


  　　——他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我硬拼力量。


  　　呼啸之中，神光尽灭。新洪元神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威能，却仅仅是护住梅歌牧的肉身不致崩溃。梅歌牧的肉身狠狠砸入大地。片刻之后，空气倒卷而回。而这比自然界所有风暴都要恐怖的冲击，也没能吹散梅歌牧的怒吼：“无！名！你阴我？！”


  　　王崎天剑一卷，瞬间扫平乱流，直接奔出。就在此时，他正上方与正下方，数块洪元神躯的碎片化作了小一号的神国大门，三十六道锁链状的灵体射出，化作天罗地网束缚王崎。王崎再次将之金属挡下，却慢了最后半拍。


  　　那是一只手，一只抓着布帛，驾驭疾风而来的金属骨架手，手上还带着一枚黑玉戒指，正是无名谪仙如今的“身躯”。这只手没有专门的发声器官，也不至于无聊到要用法术发声。但是，戒指上闪烁着的邪异灵光，却无疑表露着无名谪仙的心情。


  　　那是，兴奋。


  　　王崎闪身而出，剑指梅歌牧。


  　　与此同时，种种信息在他心中闪过。


  　　——无名将我扔过来，是因为笃定我必然会优先对付梅歌牧，这是生死大仇。


  　　——而梅歌牧却对这一场叛乱早有准备……他一开始就打算在至圣神庙那里等我，所以才早早准备好了傀儡替身。


  　　——无名要对付梅歌牧，梅歌牧也想要借助无名的算计做什么……


  　　——那么，刚刚的怒吼……玩脱了？


  　　——不，不对，绝对不是这样的！

  　　传统意义上，神道是不会去合先天五运大道的。洪元神这种异端，就算不是洪天大君的独有法门，也是极其非主流的。无名谪仙正好知晓相关手段，并全年碾压梅歌牧的概率并不高……


  　　王崎心中有了一个模煳的念头。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掉转了剑锋。


  　　——不，不对。


  　　——最危险的家伙始终是梅歌牧，但是如果放任这个家伙行动的话，梅歌牧就会……就会……


  　　来不及想清楚了！

  　　就与此同时，梅歌牧身上，一层黑衣也还是从无到有的浮现。新洪元神的加护，正在回到他身上。没有新洪元神的加护，他的力量就远远比不上王崎。而那堪比合体修士的加护正在回到他的身上。


  　　但是，来不及。


  　　在奔烈的剑光之中，天剑如同恒星一般的剑力蒸发了金属的骨架，而黑玉制成的戒指也散成无数碎片。


  　　但是，紫色的仙气突然卷出。这并非是充斥着空间的异种灵力那样的无主混乱仙气，而是真仙的残片。真正的本源力量！


  　　在这一股力量的控制之下，戒指没有被瞬间粉碎。相反，大半碎片从剑光之中借力，猛然弹开。


  　　梅歌牧额头高高扬起、倒飞，如同子弹入脑。然后，剧烈的爆破声才传出。


  　　“什么？”王崎微微一愣，急忙仗剑逼近。为了必变梅歌牧逃走，他挥出三刀剑气，封锁对手四方。但此时梅歌牧已经重新获得了洪元神的加护，这样的攻击又如何留得住他？只见他两掌挥动，神力挥洒，仅以手臂闭上的代价就将自己的攻击打碎。


  　　而与此同时，一道紫色仙力贯穿了梅歌牧的肉身。


  　　“啊啊啊啊啊啊！”梅歌牧一遍翻滚，躲避王崎的攻击，一遍惨叫起来。可才叫到一半，就有“另一个意志”强行咬紧牙关，将叫声咽了回去。仅仅瞬间，梅歌牧就以完全不同的语气开口：“仙气贯体，神道傍身，勉强可以达到玄牝之门的使用条件。道友，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这是……无名？

  　　王崎错愕。


  　　仿佛为了应和无名的话语，至圣神庙的方向，引力陡然改变，王崎在那一瞬间都产生了一丝空间错乱的感觉。所有，更复杂的引力场叠合，穿插，无形的大门就要开启。


  　　通往星海彼岸的门扉。


  　　通向无限宽广的道路。


  　　由于困扰了自己这边数月有余的难关以一种“儿戏”的方式呈现在自己面前，王崎再次错愕。


  　　——怎么搞的？这家伙一直都知道至圣神庙里仙门开启的方法？


  　　——他之前要求我们研究“开门之法”，是为了什么？

  　　——难道说，只有无名知晓“开门”的办法，而梅歌牧不知道？

  　　——他以身涉险，就是为了逼出这开门的方法？


  　　来不及细想，王崎身子一侧，已经挡在梅歌牧和至圣神庙中间。天剑散发出煌煌剑威，剑气行布成阵，凝结出七十二柄幻剑，封锁一切。


  　　仙路的第二层，玄牝之门，必须是仙人级数的长生者才有资格使用。但是，无名和梅歌牧的前身已经长生不死，仙路第二层，最多也就损毁掉他们尚未获得长生果位的此世肉身，不死不灭的残魂依旧可以转劫。


  　　不，若是无名不惜损耗本源，再加上一个神道庇佑……


  　　“道友！我便走了，宇宙广大，后会无期，何必苦苦相逼？”无名的人格开口的同时，掌心中召唤出镰刀一般的神道灵体，荡开逸散剑气：“想想你的朋友，他们……”


  　　“闭嘴！”突然，“梅歌牧”脸色大变。这个家伙在保持挥舞镰刀的同时，一拳捣在自己脸上，鼻血飞溅。


  　　“你以为你能够夺舍掉我？”


  　　“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走！”王崎冷哼一声，来不及西靠前因后果，就只是将手一挥，七十二柄气剑应机而发，从四面八方封锁了梅歌牧行动的一切轨迹。


  　　不管是梅歌牧，还是无名，都背负着这方天地众多修士的累累血债。无论是出于利益还是出于情感，王崎都不打算放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两个谪仙都不是愚蠢之辈，在生死关头，似乎还在争夺身体主导权的两个谪仙人暂时达成共识。只见梅歌牧双手各秉持一道神道法器，挥舞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妙招，殉爆气剑的同时借力后退。


  　　梅歌牧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获得了肉身的主导权，咆哮道：“不管怎样！我才是这个肉身的主导者！我！才是！夺舍！的！行家！”


  　　“哈！梅道友！你做过的最蠢的事，就是之前跟我公开自己全部所得！”“无名”的人格瞬间控制住肉身，桀桀冷笑：“神瘟咒法……神瘟咒法！就算我的仙力消耗殆尽，我的人格也可以烙印进这具肉身——这具有汝之灵慧的肉……啊！”


  　　无名最后的短促尖叫，却是因为自己差一点就卷入王崎的剑势！

  　　“看来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王崎面如鬼神，狞笑走向对方：“居然敢在我面前，夸耀自己从我这里偷来的技术……”


  第五百八十九章 背水

  　　还能行动的修士聚在一处，彼此手牵着手，将法力渡入他人体内。经过重重转化之后，所有残存的力量，都汇聚到了苏君宇、艾长元、辰风三人身上。


  　　随后，其他修士对着三人点点头，缓缓推向废墟深处。


  　　才走几步，项琪就猛然转过身，一把将苏君宇按在墙上，咬着牙，低声说道：“喂，别给我死了，知道么……老娘可不想到上面给你哭灵！”


  　　透过墙壁传来的高温几乎瞬间烤焦了苏君宇的头发。苏君宇点点头，表情很是郑重：“我……大家都要一起活下去啊。”


  　　“哼，你，重点，你，别死。”项琪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但是只是晃动苏君宇两下，就放开手，后退两步，然后才转过身，快步向废墟内部走去。


  　　苏君宇盯着项琪，露出一丝笑意。


  　　但辰风表情却又几分不安了：“真是……对不住。将你二人拖进来，并不是我的本意。”


  　　艾长元耸耸肩膀：“哦哦，这话别和我说。按照计划，我不会出废墟到底。苏道友比较危险。”


  　　“也没你危险。”苏君宇拍了拍辰风肩膀：“准备吧——为了活命，咱们就不惜送命了！”


  　　“本末倒置——不，这完全就是逻辑问题了吧？”艾轻兰指了指外面：“最后校正一下位置吗？”


  　　苏君宇侧耳倾听。那是司马珏癫狂的哭吼。他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坐标不变。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移动。妈的，他根本就是想要考庞大的法力总量灭杀掉路道友。”


  　　辰风最后看了墙壁上缓缓蠕动的藤蔓，这些豌豆藤已经彻底失控暴走。但是，只要它们还保有活力，就说明艾轻兰还活着。


  　　——这就足够了。


  　　辰风如此想着，换上了坚毅的表情，向着预定的“出口”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当辰风靠近“出口”的时候，整个废墟的藤蔓都开始缓缓震动。


  　　赤色的魔焰已经从洞口涌入。凡人呼吸这里的空气，就和吸入铁水覅鞥有任何区别。就连三个修士，也只能依靠法力传递震动来交谈。


  　　“不能再前进了。”苏君宇敏锐的做出判断。此时距离“出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光是逸散的魔焰，就足以损伤三人的护身罡气。


  　　“虽然计算量有点大，但是我没有意见。”艾长元闭上了眼睛：“最后报一下坐标。”


  　　一连串的数字从苏君宇口中飞快报出。艾长元点了点头，眼皮之下，灵光流转。


  　　他在计算。


  　　辰风的计划，就是利用艾长元挪移空间的能力，顺着司马珏不会防御的“不存在的方向”逼近司马珏，然后由他来施展最后的幻术。


  　　艾长元并非是完全不能使用空间法术。只不过，异种灵力的极端环境下，任何空间法术都会受到强烈的干扰。最极端的情况下，任何“定点传送”，都有可能转变成“随机传送”。


  　　但是，长久的战斗之中，艾长元也渐渐适应了这里。另外，贾维斯的守护神术、王崎的斗战之法以及司马珏的赤色火焰，都对异种灵力有一种古怪的压制作用。干扰稍稍减弱了一点。


  　　这也是机会。


  　　“误差没法缩短到十米之内，可能是二十米，你们做好准备吧。”艾长元伸出一只手，抵住苏君宇的胳膊。


  　　而苏君宇则伸手，从后面扼住辰风的脖子：“老弟，最后确认一下，你的意思是，最坏的情况下，我只用送一个头过去，对吧？”


  　　由于身高的原因，辰风此时半跪在地上。但是，别扭的姿势却没有影响他的语气：“如果情况真的很不好……保证眼睛和泥丸宫就足够了。小脑和脑干，对于幻术来说也不一定是必须的。”


  　　——最低限度，保证天灵盖以及部分脑组织的完整。


  　　“不后悔么，我可真的会照做的。”


  　　“都到这一步了……”


  　　“箭在弦上啦！”艾长元大喝：“走你！”


  　　那是辰风第一次体验高深的时空领域秘术。第一个瞬间，引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无数只手狠狠搓揉着他的内脏。然后，这无数不在的力又如同潮水一般退却。他感觉到一种不真实的失重感。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象也如同镜中月、水中花一般荡漾、散碎。


  　　他无法理解光线的传播方式，无法处理眼睛看到的光景。


  　　但是，一股强而有力的引力突然拉着他下坠。与此同时，周围的光染上红色，最后重新拼接成实在的景象。


  　　“这……”辰风瞳孔一凝。


  　　他们出现在司马珏的侧面。


  　　——距离地面，一米，距离司马珏，十三米。


  　　苏君宇飞快的计算。


  　　而此时，唯一看得到他们的友军，距离司马珏，一千零二十六米。


  　　血色的魔焰之龙，已经覆盖了这千米见方的小小空间。


  　　——唯一走运的是，“疯子”还没有注意到……


  　　苏君宇的双眼之中，黑白二色的光影疯狂闪烁，与此同时，湛蓝色的法力辉光绽放。


  　　动乱的灵力疯狂的涌向他。


  　　元神法域，这是苏君宇刚刚得到的力量。而使用时间则是——一秒半。


  　　超过了这个时限，他就会不可避免的被狂暴的力量撕碎。


  　　而就算他及时踩住刹车，元神化的过程也会不可逆转。如果数日之内他们依旧没能离开这里的话，苏君宇就必须在这样的化境之中踏破天关——那同样是一条死路。


  　　第一个半秒，“司马珏”残渣形成的怪物依旧在发疯，路小茜却已经看到了突然出现的两人。她立刻就意识到对方的想法，瞬间就用天剑剑气裹住自己。


  　　苏君宇伸出左腿，轻轻点地，利用法术转化出强大动能。


  　　双方距离，已经缩短到了八米。


  　　第二个半秒，怪物才疑惑的抬起头。


  　　恐惧立刻就贯穿了苏君宇的心脏。虽然失心疯，但是这个怪物的素质，确实是合体技术的。无论是反应还是其他能力，都远远胜过结丹期的自己。


  　　以有心算无心？这种程度的突袭，只会被双方巨大的差距抹平！

  　　在这一个半秒之内，苏君宇再次足尖点地，压低身体。


  　　怪物则平平举起自己的左手。


  　　距离，两米。


  　　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这是相当于贴面直击的极限接近战。


  　　第三个半秒的第一个瞬间，苏君宇在地上侧滚半米。作为代价，辰风的双腿瞬间就被烧尽。


  　　但双方的距离是，半米！


  　　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某种灵长类动物或者丧尸的怪物，抬起了自己刚刚释放攻击的手，化作掌刀，狠狠噼下。


  　　加速了自己思考速度的辰风，甚至能够观察到真空泡对光线的扰动。看着这毁灭性的威力缓缓逼近。


  　　而苏君宇最后闪过的念头是——太好了，预料内……


  　　他抬起手臂，灵光流转。元神法域的力量暂时排除了稀薄的异种灵力。


  　　控矢诀，乱灵咒。


  　　无声无息之中，巨大的反向力量就怪物的胳膊往回用力扳动。苏君宇双脚发出“咔嚓”巨响，险些跪倒在地。他的法力消耗已然过半，但是，在这个瞬间，他将另一只手里夹着的辰风也投掷出去。


  　　辰风双手搭上了怪物两侧的太阳穴，但是两只手瞬息之间就被狂暴的护身法力搅碎。


  　　——没关系……


  　　辰风想到。他和怪物的双眼，终究是正面对上了。


  　　然后，他感觉巨大的冲击锤正在持续不断的凿着他的脑子。高阶修士恐怖的精神力量几乎让他瞬间丧失自我。


  　　——没关系……不可怕……


  　　——和兽群种仙人相比……你就是个蝼蚁……


  　　无形的力量侵入了怪物的神经。若是他还有完整的心智，这种程度的力量想必也不难化解吧。但是，他偏偏疯了。那柔和的虚幻力量没有伤害这个怪物继承自人类的神经结构，而是轻轻柔柔的在这个神经网络之中，构成一个虚拟的幻象。


  　　辰风知道什么幻象最有用。


  　　几乎是瞬间。这个怪物的脑袋就拧了一百多度，望向一个“什么都没有”分方向！


  　　“杀！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哭吼着，瞬间就忘记了一切。赤炎巨龙沸腾，朝着岩壁发动了最强的一击。


  　　他当然要发疯。因为在他的感知之中，王崎就站在那里！


  　　而在盘蛇之阵势消失的瞬间，路小茜整个人就化作了一团金色的光。在冲击的路径之中，原本已经耀目的“流星”瞬间进化成了“太阳”。凌驾一切的剑气汹涌而出。


  　　天剑，出鞘！

  　　结丹期天剑使唯一的一击！

  　　失去手足的辰风还在缓缓坠地中。而他身后，苏君宇依旧在为化解那一击手刀的力量而不断后退。每一步都有无俦巨力被导入岩层。他距离司马珏已经退了接近八米。


  　　而就在这个最后的瞬间，“司马珏”周遭空气剧烈扭曲。与此同时，他身体透出赤红的微光。


  　　“杀！”


  　　——不……


  　　苏君宇面色扭曲，用手拍击地面，想要冲过去将辰风拉回来。


  　　这是高阶修士全力爆发时，护身罡气掀起的余势！


  　　但是，苏君宇腿骨已经粉碎，元神法域失调，浑身充斥着狂乱元气，根本就来不及救下辰风。


  　　望着即将爆发的力量，辰风闭上了眼睛。


  　　来不及叹气，就感觉肺部那撕裂一般的剧痛。


  第五百九十章 情深，算计，记忆

  　　辰风感觉到胸口明显的疼痛。


  　　那并不是被灼热的魔焰焚烧，也不是被强大的力量贯穿。


  　　只不过是外部突如其来的冲击波引发内外气压差而已。


  　　仅此而已。


  　　巨大的冲击力将辰风高高抛起。就算是加速了思维，辰风也没想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感到有一个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冲出，然后巨大的冲击力就将自己掀飞。


  　　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绿色。


  　　居然是豌豆藤！


  　　废墟之中，万道豌豆藤齐齐喷涌而出，甚至掀起房屋大小的飞石！而那长高款不过一丈的石块，重量却堪比山岳！苏君宇狼狈不跌的弯腰闪避，却还没完成动作。在辰风加速的感知之中，他脸上的惊恐仿佛凝固了。


  　　现在，整个世界仿佛就只有两个东西能动。


  　　一道奔袭而来的金色剑光，以及，几百道喷涌而出的藤蔓！

  　　这一次，司马珏的反应极其迅速。虽然辰风制造的“王崎”幻象依旧吸引着他的活力，但是，挪移一分经历对付“阻挡自己进攻”的东西并不困难。红莲绽放，烈焰奔涌。只一瞬间，接近司马珏身周十米的藤蔓全部焚化殆尽。


  　　但是，比被焚毁部分多数倍的藤蔓，却从废墟之中再次涌出！

  　　绿色藤蔓如同波涛，须臾之间，又有紫色或白色的花蕊从藤子上吐出。只是片刻，花瓣凋谢，其速度根本不似自然凋亡。花朵开了又谢，谢而后开，花序凋零之处豆荚也是瞬息而成。大火一炙，豆荚就爆炸开来。漫天的灵性豌豆如同弹幕，如同风暴。烈焰之中，豌豆又进一步爆裂。


  　　只有辰风感觉得到。在感官之中，所有的爆裂甚至都只有一声。


  　　没有人看得到，废墟深处的艾轻兰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位天灵岭的天之骄子，此刻被背嵴之中生出的巨量藤蔓压倒在地，头发则如同水一般散在地上。她面容憔悴，一身精气神已经被抽走大半。甚至豌豆藤持续暴走，她的肉身乃至魂魄都会化作藤子的养料。


  　　但是，她唯有睁着的一只眼睛还是亮的。


  　　艾轻兰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量握住一根藤蔓的末梢，用颤抖的手指与掌心写下符篆，辅助自己最后的意志。


  　　——想要的话……这条性命，想要的话就拿去……


  　　——但是现在！给我！听话！

  　　即使不知道辰风的计划，但感知到辰风离开之后，艾轻兰就知晓他要做什么了。她的计划，也无外乎是干扰这个怪物的一瞬间。


  　　那个没用的家伙，就只知道用自己去挡——真的很没用！窝囊！废物！


  　　所以，如果自己不动起来的话……


  　　——如果你欺负他……


  　　艾轻兰将自己最后的意志灌入藤蔓，灌入这个庞大生命组成的暴走网络。


  　　“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到那个思维混乱的怪物发现这藤蔓有些特殊的时候，

  　　一道剑光终于斩落。


  　　辰风和苏君宇好像看到了太阳。


  　　或许是瞬间，又或许是很久，苏君宇听到了肉体坠地的声音。他睁开眼，发现因强光而受损的视力还没有回复。但是，他依稀能看见回卷的藤蔓。


  　　最后关头，艾轻兰挡住了天剑的余波。


  　　靠近攻击爆发区域的藤蔓已经完全碳化，天剑也钉在穹顶之上，并炸出很大一个坑。


  　　但是辰风却没有被剑光余波击中。除了双手双脚消失以及惊魂未定之外，他几乎毫发无伤。苏君宇不顾自己腿骨尽碎，去寻找路小茜。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路小茜除了驾驭天剑的那一只手被汽化，以及天剑剑气反噬之外，同样没有收到太大的损害。


  　　结丹期天剑使的“最大解放”，就是这样的后果。王崎在灵凰岛以此次等攻击阻击圣帝尊时，也损失了一个傀儡御剑的胳膊。


  　　至于那个还带有一丝司马珏痕迹的怪物，自然是彻底消失。对于圣帝尊来说，同样的攻击或许只不过是“被捅一刀”的感觉，但这个怪物的绝对力量却远不及圣帝尊。构成他身体的每一个原子都被轰散，崩散于无形。若是前代龙皇的那一道力量依旧记录着他身体结构的所有细节、记录每一个原子的位置，那他还有变回来的希望。但是由于无名的指令，他本身就在不断的崩溃之中。


  　　苏君宇视力稍稍恢复，就看到空气之中越来越凝聚的红色雾气。这一团雾气很淡，也很庞大。它不停的翻滚蠕动，似乎想要构成什么复杂的结构，但又转瞬之间崩溃。苏君宇看了一会，觉得那东西不会便成人了。他消耗法力，粘合所有碎掉的腿骨，然后走向法力亏空的路小茜，将最后几枚丹药塞入她口中。


  　　路小茜气若游丝：“赢了吗？”


  　　“看样子那东西是不会变成人形来杀人了。”苏君宇点点头，又捡起了辰风。他感激的看了一眼最后挡住天剑余波的藤蔓，却发现这藤子根本不会动了。


  　　——见鬼。


  　　苏君宇都不知道怎么和辰风开口。他道：“咱们先进去吧，免得一会又出什么幺蛾子。然后……”


  　　话音未落，就有一团黑影裹挟着难以想象的风暴涌了过来。


  　　“啧，你们居然将司马珏打成这个样子。”梅歌牧大笑：“不过，也好，省得我自己动手了。伙伴，还有兄弟，你知道的，其实我一直想做一个好人来着……背叛自己造物的信任，我真不想做。”


  　　随后，他看了一眼辰风：“以为击杀了剑宫长老司马珏就折损我的战力了吗？真遗憾，不过你们很快就会知晓的——是你们自己打开了更加绝望的大门……”


  　　超新星一般闪耀的剑截断了梅歌牧的话。


  　　王崎暴喝：“受死！”


  　　……


  　　王崎伸手抓想梅歌牧，掌心一团法力氤氲，阴阳交错，演化无尽灵机，正是神瘟咒法！


  　　在异种灵力的干扰之下，心魔大咒失去了流毒无穷的特性，普通的神道虽然依旧存在，但由于四十九道的介入，神瘟咒法也没有那么容易流转。因此，王崎施展神瘟咒法的手段，也就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接触”。


  　　但是，但凡被他抓中，那最最歹毒最最高效的神瘟咒法，就会在瞬间完成！

  　　王崎方才不使用神瘟咒法，是因为神瘟咒法占用的计算资源，会降低他对这庞大法力的驾驭能力。这就等于让他放弃最大的优势。因此，他判定这么做效率略低。但是，无名谪仙的行径，却让他顾不得许多了。


  　　被梅歌牧死里逃生、窃取神瘟咒法的奥秘，是王崎一生的耻辱。而现在无名却用这被窃取的奥义，在王崎面前上演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这叫王崎如何不疯？


  　　就算效率稍低，也要让你们知道厉害！


  　　梅歌牧与无名都知道神瘟咒法的厉害。甚至由于梅歌牧的认知，“恐惧”这种不应该出现在仙人身上的情感同时冲击着两人。在这一瞬间，两道意识居然达成了共识。


  　　——逃！

  　　梅歌牧转身，某种涉及时空奥妙，却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施展自如的玄奥遁光展开。念头一转的功夫，梅歌牧就已经消失无踪。


  　　而在梅歌牧的大脑之中，属于无名的“错愕”瞬间放大。由于两个意识已经开始融合，所以两人以接近无限的速度交流着。


  　　——见鬼！逃命？方向不对！

  　　——离开王崎！


  　　——不！大门！

  　　——走！


  　　——门！离开这方天地！


  　　——危险！

  　　梅歌牧穿过了重重建筑，来到了一道裂隙之前。


  　　——可恨！你傻了不成？那是我们最大的机会！


  　　——那是你的“机会”！你可从没告诉过我，你知道怎么从至圣神庙进入仙路！我看看……哦，原来如此，仙路大门并非是唯一出入口，许多天人文明的遗迹都有这功能。这对于传法仙人来说，居然是……常识？

  　　——你能够阅读我的记忆？


  　　无名谪仙心中惊骇更甚。但他很快收敛心神，在思维之中骂道【彼此彼此，你可一直都在说自己记忆尽丧，前尘洗净。可这专门在恶劣灵气环境下使用的盾术，可绝对是仙天特产。】


  　　——呵呵。


  　　——行，既然你想要先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再解决王崎，也随你。


  　　——呵呵。


  　　——但是，记忆被王崎洗过一遍的你，在意识的领域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我作为天眷遗族的麾下，经历的岁月之长久，根本不是你能够想象的……


  　　无名清楚，这样的斗战之中，“气势”或者说“士气”非常重要。若是你认为自己有可能会输，那输掉的概率一定会增加。因此，他嘲讽道：


  　　——你经过这样的战斗，想必也能知晓“记忆量”的重要性。就算你赢了，你的思维也会烙上我的印记……等等……这！这不可能！

  　　梅歌牧邪恶的意念穿透了无名谪仙的思维。


  　　——怎么了？小鬼，阅读了我的记忆吗？

  　　——不……不可能……为什么……


  　　无名谪仙在内省狂呼。


  　　——为什么你的记忆会这么多！这！

  　　——还记得心想事成吗？

  　　梅歌牧心中的讥讽与幸灾乐祸，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传递到无名心底。他笑道【虽然不如王崎，不过，我也不是完全不会用啊！】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撞入一片红云。


  　　“啧，你们居然将司马珏打成这个样子。”


  第五百九十一章 再入？


  　　“以为击杀了剑宫长老司马珏就折损我的战力了吗？真遗憾，不过你们很快就会知晓的——是你们自己打开了更加绝望的大门……”


  　　在这一瞬间，梅歌牧畅快大笑，似乎已经压下了那个无名谪仙的侵蚀。


  　　但实际上，无名谪仙不过是陷入震惊之中，暂时没有加速侵蚀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么长久的记忆？

  　　梅歌牧此时保有的记忆量极其恐怖。那是一条贯穿漫长岁月的记忆之线，串联起了无数事件，无数辛秘，拥有极其恐怖的信息量。


  　　谪仙转劫，就意味着必然是被人以强大力量打死。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就转劫，休养生息。每一次转劫，对于谪仙来说都是一种损失——放弃部分的记忆是必须的。


  　　但是，梅歌牧的记忆实在是太完整了！其信息量甚至大道了无名谪仙都没能一次窥探到头的地步。


  　　莫说区区一个谪仙，就算是真仙，也未必拥有这样的记忆！


  　　——哈哈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还记得心想事成吗？虽然不如王崎，不过，我也不是完全不会用啊！

  　　振奋的心情鼓动梅歌牧的意志，使得梅歌牧在片刻的时间里彻底压下了无名谪仙。他佝偻着身子，然后用力一吸。人类的鼻孔，竟被他用处了真空泵的气势。大片的赤色雾气直接汇入他的鼻腔，挤压进他的肺腑。


  　　“呛水”的感觉让梅歌牧异常难受。而这个时候，无名也终于从梅歌牧最近的记忆里寻得了一切的谜底。


  　　心想事成。


  　　梅歌牧利用心想事成的方式非常粗暴。他先使用神瘟咒法将凡人或者低阶修士洗脑，然后将之扔进心想事成区域。紧接着，借助那些“规划好的恐惧”，梅歌牧就可以在心想事成的区域里借助那近乎造化的威能。


  　　其中，他会特别告诉一些修士，说“我是一个谪仙，损失了很多的记忆，这个地方存在着某种东西可以帮我找回记忆。你们帮我探寻吧！”


  　　这样，那些低阶修士心中就会逐渐生出两种恐惧。


  　　【这个恶魔已经如此恐怖，若是得了更多的记忆，那岂不是天下无敌？】


  　　【若是他寻回记忆，那我们是不是就失去用途了？我们岂不是会死？】


  　　被侵蚀的心想事成，具有“越是恐惧什么，就越是会发生什么”的特性。


  　　所以……


  　　——我的……不，应该说“洪天大君”的记忆，也在飞速的恢复。一千年、两千年……一万年、两万年！每一次派那些凡人进去，我都会告诉他们一个上限。然后，他们的恐惧，就会推动心想事成，让我恢复记忆！

  　　——不，不止如此。当我报出的时间超越了洪天大君全部记忆的时间时候……啧，我以为会有王崎的记忆。但是不是，更古老的历史居然对我开放了！


  　　——见鬼！见鬼！


  　　就在无名惊骇欲绝的时候，王崎终于杀到。


  　　时间甚至还没过去一毫秒。但是，无名谪仙到底强烈自信已经彻底崩溃。甚至见到王崎，他也没有抗争的意思。


  　　——一个分身便已经恐怖如斯，本体又……


  　　而梅歌牧居然同样没有这样的意思。他停下来，仿佛就是为了吸收掉那一团赤色雾气一般。


  　　金色的剑光如同霰弹一般散射，在各处开花，但转瞬之间，就被梅歌牧尽数躲过。只一个回合，梅歌牧就已经越过转角。


  　　王崎落下，站在苏君宇三人身边，然后抬手给艾长元、路小茜各自渡入一段法力，又一指戳在苏君宇中丹田上，镇压元神法域。他急切道：“如何？”


  　　苏君宇点点头：“这里还死不了，你快去追，那边肯定有古怪。”


  　　“自然。”王崎点点头，再次架起剑光冲出。


  　　他心中也在沉思。


  　　——不，不对。


  　　——那家伙为什么打也不打就逃？真的只是两个意识相互倾轧，所以无法组织反攻？

  　　——可他为什么要停下来收拾掉那一团力量？吸收？


  　　——不，不对，那一团力量根本不可能被吸收。


  　　两道遁光一前一后，和修士们来时小心翼翼的前进，速度相差何止千倍？

  　　呼吸之间，王崎就已经看到了远方的那一堵墙。


  　　那一堵普通修士根本打不坏的墙！


  　　这一道墙原本是心想事成意识制造、用于阻止其他修士进入心想事成区域的障碍。在贾维斯“觉醒”的过程之中，后天意志才找到办法开了一个口子。梅歌牧就站在贾维斯开出的洞前。


  　　梅歌牧似乎也明白那个区域不能进入。由于之前的监测，他已经知晓了“心想老哥”存在的可能性，并知道那个邪恶意志的强大，因此“心想事成意志”对他来说就不是不可名状的恐惧，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一旦踏入其中，那个可以任意曲解他人愿望的神灵就会复生。


  　　尽管碍于王崎利用之前的恐惧做出的逻辑陷阱，新生的心想老哥应该不知道他和王崎之间发生的一切。但是，只要梅歌牧“恐惧”某种可能性，那新生的心想老哥，就会知晓之前发生的部分事情，并且会因此加倍仇恨人类。


  　　王崎也停下了脚步。他知晓那里的厉害。就算已经战胜过心想事成一次，他也不想第二次面对那样的敌人。


  　　不，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他与心想事成正面博弈过，所以才知晓那个东西的可怕。而这份“恐惧”，或许就会被心想事成本身的机制化为杀死他的利刃。


  　　不能进去了。


  　　双方好像已经达成共识了一般，要在这里分出生死。


  　　王崎压低了身体。梅歌牧则双足分开，一手横在胸前，另一只手低低垂下，做出守势。


  　　——情况已经糟糕到这个底部了？

  　　王崎眉头一皱，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而梅歌牧意识之中的战斗，也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你是个疯子，梅歌牧。你居然任由心想事成虚构自己的记忆！

  　　——有什么关系？

  　　——你记忆之中的人生！不过是心想事成虚构的！你有考虑过吗？你立身的基础！你的记忆！你的阅历！全都是假的！


  　　——有什么关系？

  　　梅歌牧的精神好像是一块石头，坚硬而淡漠，除了淡淡的嘲讽之外什么都没有。在意识之中，他微笑道：【就算一切都是虚构的，那又怎么样？你又证据表明，这个世界不是虚构的吗？】


  　　——你……


  　　——我想得很清楚了。我的存在，对于王崎来说，不过是失败的“作品”。从文论的角度来说，我难倒不是王崎以自己为蓝本，无意识中塑造的虚拟角色吗？而按照我无意识中知晓的某个大秘密，王崎甚至都有可能是虚构。


  　　——你……


  　　——不，不，不止。实际上，我们是无法直接观察世界的。我们所知晓的“世界”，也不过是六识接受外界的信息之后，在我们心中构造的“虚拟”。我们的认知与真实始终存在偏差……


  　　——疯子。


  　　——本来不过是虚拟，又要去何处寻求真实呢？还记得我对那个遭受了终极侮辱的家伙说过的话吗？“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时间流逝，莫非感官共创之幻象，轨空为实，始终一无所有。”而我，就找到我的“有”了！


  　　——疯子！

  　　到了背水一战的瞬间，无名反而静下心来。就算恐惧已经击穿他的心灵，他也知晓这个瞬间要怎么做。


  　　——必须在王崎出招之前了解这一切，不然的话就必死无疑……


  　　精神的对抗，激烈到了巅顶亦是悄无声息。王崎只能从梅歌牧肉身的颤抖之中窥探一丝情况。


  　　——这到底……


  　　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古怪的现状。


  　　无法理解——梅歌牧到底要干什么？

  　　如同天外飞星一般的剑气骤然爆发。王崎足尖在地上轻踏，快速越过数丈的距离。


  　　这是试探性的剑路。


  　　而意识之中，无名终于将至极置于死地。决死的心意爆发，双方全面僵持。谪仙人甚至放弃了肉身的防御。


  　　——大不了，拖着你一起死便是！


  　　但突然，梅歌牧的心意转动了。他似乎完全放弃了心灵之中的攻防，将意识完全集中在双手之上。只一个转念，梅歌牧就彻底控制了肉体。


  　　而也就是在这一个瞬间，梅歌牧心灵防线完全崩溃。就算他能扳回一局，意识也免不了受到无名的影响。


  　　——果然！赢了！赢了！赢了！他果然不能坐视自己死掉！


  　　可出人意料的是，梅歌牧没有防御，而是双手一抖，许多闪耀着浓厚灵光的金铁之物就从他袖袍里涌出。


  　　然后，天剑穿胸。


  　　这一瞬间，就连王崎也惊诧了。他根本没想到这个继承了自己智慧的死敌居然连自己试探性的剑路都没有接下——这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事实就是这样，狂暴的天剑剑气几乎是瞬间搅碎了梅歌牧的胸腔。谪仙肉身的生机在消逝，而赤色的火焰则从他的胸腔冒出。


  　　与此同时，梅歌牧抛出的东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可怕的冲击力将梅歌牧炸飞，也推入了墙壁上的那个洞穴之中。


  　　与此同时，最后一个念头进入了无名谪仙的脑袋。


  　　——伙伴，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告诉你我记忆有多多？


  第五百九十二章 注定响彻宇宙的力量


  　　轰轰烈烈的大爆炸。


  　　梅歌牧抖出的那些金铁之物，是他和圣帝尊交易之中获得的某种一次性物品，可以发挥出极大的爆破威力。而在中剑的瞬间，梅歌牧就已经向后跃起，借助胸中的混乱力量殉爆天剑剑力，又借这殉爆之力点燃那些爆照物，然后借助这力量冲入心想事成的区域。


  　　每一个金铁爆炸物之中封印的力量，都相当于圣帝尊的随手一击——那是一击断山、平城的力量。而这股力量虽然向着四面八方扩张，却也有相当于部分经过墙壁缝隙的收束之后推着那一具肉身前进。


  　　而在爆炸之前的一瞬间，梅歌牧最后的话语也灌入无名谪仙的脑海。


  　　——伙伴，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告诉你我记忆有多多？


  　　无名明白了。在这一瞬间，他全都明白了。


  　　不是为了挫伤他的气势，而是为了心想事成。


  　　他因为知晓了梅歌牧的记忆有多么巨大，所以就必然存在“若是我意识汇入，却被反客为主”的恐惧。


  　　而在心想事成领域之内，一切具体的恐惧都会被化作现实。


  　　所以。


  　　——不可能的……


  　　那一具肉身撞入了迷宫区。一路上，无数墙壁阻挡，但是残存的天剑剑气、赤色的前代龙皇之力与洪元神神力护身，几乎所有墙壁都被撞个粉碎。


  　　——不可能的啊……梅歌牧……


  　　到了迷宫区的边缘，一个预设好的神术瞬间发挥作用。肉身撞击在岩壁之上，却没有破坏岩壁。所有的力量都被洪元神躯吸收，如同弹簧一般。


  　　然后，高高抛起，撞入黑森林区。


  　　这原本是无名谪仙用来算计王崎、将王崎扔进至圣神庙的手段。


  　　——不可能的……


  　　肉身重重撞在黑森林区的穹顶，弹到地上，又高高弹起。这个过程之中，谪仙的肉身没有做出任何应对。


  　　因为，梅歌牧已经“死了”。


  　　他甚至放弃了对自己控制的那部分魂魄的防御，太阳一般的剑气将他的思维也摧毁了。


  　　——你不可能赢啊……我不会受你影响啊……


  　　无名谪仙心中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所以也知道会有怎样不合逻辑的事情发生。


  　　但是……


  　　——你已经死了啊！你已经死了啊！你怎么赢？你要怎么赢？

  　　绝望与恐惧喷涌，弥漫，在过去的若干万年里锻炼出来的不动仙心彻底崩坏。


  　　无名谪仙很清楚自己已经赢了，他已经占据这个肉身了。但是，他也很清楚，待会会发生什么。


  　　“他”会基于某种未知的机制，转变为“梅歌牧”。


  　　——啊！啊！啊！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死了！你可以活下去！

  　　——不！不！对于认定这世界是虚假、是虚构的你来说！活着真的很重要吗？


  　　——疯子！为什么是你死！不是我活？为什么！

  　　强烈的恨意催动他的精神。但是俄尔，无名谪仙再次发现，自己又中计了。


  　　这也在梅歌牧的算计之中。梅歌牧很清楚他的个性，所以也知晓，此时此刻，他这个遗忘名字的仙人，心中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就是“梅歌牧可以好好活下去，甚至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


  　　于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就出现了。它在使用这一团赤炎与黑焰包裹的肉身之中的一切，推动种种力量融合。


  　　而且还是以梅歌牧为主体。


  　　无名很清楚，只要自己在这个瞬间发力，让这具肉身滞留在仙道冠冕之内，那梅歌牧就必须去面对一个无比强大的心想事成意志。但是，梅歌牧也料到了这一点。天剑剑气对肉身的破坏太彻底了，他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这一股强大的推力。


  　　肉身在空中悠扬的翻滚一周，描绘着一个再自然不过的抛物线。


  　　——只要我的意识消失了，梅歌牧的意识复苏，那他就必定会害怕……会害怕自己滞留。因此，只要他苏醒，他就必然会滞留……


  　　无名这样想着。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思维的前提，竟都是“我绝对活不下来”。他甚至都不去考虑心想事成的魔神能够造成怎样的危害。


  　　时间太短了，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一个周详的方案。


  　　那么，到底是无名的意识先消散，让梅歌牧直面心想老哥，还是说肉身先被修补好，然后无名发力让肉身滞留？

  　　还是说，真的就如梅歌牧计划那样，他苏醒之前，就直接冲出心想事成区域？

  　　无名谪仙并不知道。在最后的时刻，他只感觉到前代龙皇的力量在汇入这具身体。


  　　并不是司马珏那般的侵蚀，而是“融合”，是真正的“合二为一”。


  　　——以梅歌牧为主体。


  　　这是无名谪仙所感受到的最后。


  　　然后，肉身狠狠撞上了岩壁。


  　　离开黑森林区了。


  　　此时，梅歌牧的肉身已经完全变了样子。洪元神的神躯彻底融入了其中，他的整个身体变得黝黑，暗沉。面部与手臂也出现了繁复了黑紫色纹路，似乎是某种全新的神道符篆。而他的胸口，原本被天剑剿灭的部位，也被修补——其中甚至混入了前代龙皇的力量。一条赤色的龙形纹路在他胸口盘结。


  　　某种生命的鼓动从他身体之中传出。然后，这具融合了巅顶仙人一丝力量的肉身睁开了眼睛。


  　　他是梅歌牧。毫无疑问的，不讲道理的，他只能是梅歌牧。


  　　不管是无名被扭曲了自我改造了认知也好，梅歌牧被强制复苏也好，总之，现在的他是梅歌牧。


  　　拥有洪天大君全部记忆，吞噬了无名传法仙人全部积累，融合了前代龙皇一丝力量的梅歌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现在的我，绝对是整个宇宙都数一数二的异数！最大的异数！”梅歌牧狂吼：“王崎！王崎！你看到了吗……不，你感觉得到吧？啊！这就是现在的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伙伴啊！你的一颗仙心历经不止多少年的打磨，还是不够纯不够强啊！哈哈哈哈！死亡……死亡！如果你的那心境如同明镜止水，那我便超越了最顶级的明镜止水啊！哈哈哈哈！”


  　　“啊，我想你也能理解吧？你会理解的吧？这也是为了重新铸造四十九道啊——这是我的四十九道之始啊！这是我们从多少星球、多少天眷遗族、多少惊才绝艳之人那里得来的力量啊！这来自宇宙群星的力量汇聚在一起的时候，新的力量注定将响彻宇宙啊！哈哈！我会带着你的份好好活下去的！我是……全新的仙人！我是大道的光辉啊！”


  　　“哈哈哈哈！王崎！王崎！这就是我们吞噬无数世界的积累……是我进化的证明！”


  　　就在这个瞬间，空气震动起来。一身恐怖的咆哮从心想事成区域内部传出：“呸！大道光辉？笑死人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就算你掠夺了如此多的力量，也不如天眷遗族之中的任一耕者！和天人相比，你只不过是一滩脓水！”


  　　心想事成！是心想事成！


  　　仅仅是无名谪仙思维边角的一点恐惧，就让这个意志再一次复苏。


  　　“你和那个家伙是同源的存在，所以，我恨你啊……我恨你啊！”心想事成诅咒：“你们从我这里拿走了多少东西……虽然我已经忘记了，但是……啊！你们，多么可耻！我恨啊！”


  　　“按照规则，你根本就不能影响心想事成区域之外的存在。现在的你，最多也就往外面扩张大气震动吧？也就过过嘴瘾，老兄。”梅歌牧咧开嘴，笑了。


  　　就在这一瞬间，饱受蹂躏的龙族故都再次出现变化。


  　　空气之中，一团红色的雾气凝聚成了什么形体。这是无名一开始用来束缚王崎的司马珏血肉，被王崎轰散之后就一直聚散不定。梅歌牧融合了那边一段前代龙皇之力后，这边的一半也生出了异变。


  　　红色的血雾凝聚成了一个大茧。然后，茧爆散开去，化作无数飘零的红色丝线。每一段红色丝线，都进入了一个怪人的身体。然后，这个改造人肉身诸多穴窍，就有血色丝线生出，将之包裹。


  　　这就是证得长生果位、即将飞升的神道修士吸收文明、吸收种族的样子。


  　　神道之力——更为狂暴的力量汇入了梅歌牧的身体。


  　　梅歌牧伸出手来，滚滚赤火化作黯黑的气流，汇聚，压缩，最终形成了一道符篆。


  　　那是今法修的符篆，引力领域的。


  　　并不复杂，这种符篆，艾长元筑基期就会用。梅歌牧短时间内也无法学会更加复杂的。


  　　但是，在他那已经不知道去到什么领域的法力下，就是这入门级的符篆，也能发挥出可怕的威能。


  　　“你想要干什么？”心想事成咆哮：“我要粉碎你的理想！我诅咒你！你就算跨越星海，寻遍宇宙，也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


  　　“闭嘴吧，不然所有的逼格都掉光了。”梅歌牧将手中包裹重力符篆的法力球扔进心想事成的领域之内。


  　　然后，将手按在岩壁之上。


  　　血红的光芒在岩石之内奔流。穹顶崩塌，板块粉碎，汇入那巨大仙道冠冕之中。


  第五百九十三章 好赌？


  　　梅歌牧的手按在了岩壁。然后，雷霆如同在岩壁之中生成。裂隙i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瞬间遍布四面八方。


  　　然后，大崩塌。


  　　构成这个“球形空间”的，是两亿年前的大陆板块——承载龙族文明大部分建筑的所在。龙皇为了表示“与过去割断”的决心，将整块大陆推入地幔之中。因此，这里的岩层，都并非是那种几十米几百米的岩壁，而是厚度以“千米”计算的真正“大地”。而且，由于异种灵力的存在，这些“大地”之内的每一个物性键都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就算是高爆炸弹也不可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但是，梅歌牧就做到了。他只需要抬抬手，岩层就好像酥心糖一样碎成了渣。仿佛有神龙在岩层之中扮演“蚯蚓”，那一道红色的闪电就这样不断前进。


  　　海量的碎石如同豪雨一般坠下——不，这个词或许不大合适。因为所谓的“上下”概念，都是基于“引力的方向”所诞生的。而现在，梅歌牧自己搓出的引力源改变了这个方向。或许它还不够强力，但是使得石块主动朝着心想事成区域滚落还是做得到的。


  　　越来越多的石头落入了心想事成区域。


  　　当然，都是死物。


  　　梅歌牧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彻底用石头填满心想事成区域。


  　　这就是唯一一个能够保证自己还有王崎不会不慎进入其中的办法。


  　　就连梅歌牧也不想面对心想事成——实际上，他甚至无法想象王崎到底是怎么胜利的。


  　　这样的魔神根本不应该存在。


  　　心想事成依旧在咆哮。但是他的话语被碎石流动的声音所掩埋，根本就听不清。说到底，若是内里没有智慧生命，那么他也不会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力量。


  　　天人赐下的“仙道冠冕”并非是物质，而更像是一种“特权”——在某一个范围限定的区域之内，仙道冠冕的拥有者可以借助四十九道的力量施展出不可思议的能力。因此，梅歌牧也不担心构成仙道冠冕的物质会“溢出！”


  　　前所未有的地震席卷整个“古老之地”。梅歌牧的举动不止是破坏着一块岩层，他更像是粉碎了一个精妙积木当中的一块，彻底打破了脆弱的平衡。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剧烈的震动。


  　　而在远离核心区域的外层，一群凡人颤抖着，打着滚。不知为何，刚才平坦的地面突然就变成了坡地，原本身体就不怎么好的凡人们尖叫着在地上滚动，只有极少数能够固定住自己。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某一个修士救助了他们的话。


  　　老人皱了皱眉，问道：“人数清点完了吗？没有遗失之人了吗？”


  　　龚德胜弯着腰，道：“回禀仙师老爷，我们的人……没有损伤。”


  　　这个作为王崎的实验品而应是获得了接近元婴期修士法力的凡人老者此刻无比敬畏。因为他很清楚的看到，这位高人很轻易的就用法力画地为牢，将自己这边的所有人都保护了起来。


  　　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之前赐予他力量的王仙师都做不到！


  　　而他此刻敬畏的对象——不准道人海森宝则皱起眉头，身子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这可真是……见鬼……


  　　他并不是借助那一道传送阵法过来的。实际上，他当初在尔蔚庄的时候，只不过是感应到了一阵传送阵法，好奇之下才跟了过来的。只不过，他体内并没有作为灵力标记的“重水”，而且修为也太超过阵法的捕捉目标，所以没有进入传送。但他太好奇到底是谁又这样的胆子与仙盟做对了，又有些担心算是“熟人”的王崎以及同门后辈，所以就捕捉传送阵法的轨迹，利用穿空遁法跟随，恰好穿过了龙皇封印之上的“魔帝后门”。


  　　但是，穿过之后，他就迷失在地幔之中了。


  　　由于两亿年前大战遗迹的原因，地幔之中同样弥漫着毁灭性的异种灵力。这对于根本不知道任何内幕的不准道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也幸好他修为却是扎实，虽然是“名义上的逍遥实际上的涅槃”【仙盟在百年前将“逍遥”的定义改变过】，被仙盟的版本更新落下。但作为人族道路的开拓者之一，他同样有不凡之处。靠着漂泊的几百年中一个人领悟的心法，他硬是撑着在地幔中下潜，直到遇到了这个“古老之地”的球体。之后，他更是打碎了数千丈的的岩层，才进入这个区域。


  　　至于遇到这一批人，不过是几分钟之前的事情。


  　　原本，他不过是顺手帮助了一批素不相识的人。而当他发现这群人似乎见过王崎以及其他年轻修士、并知晓他们似乎卷入了某种邪恶的仪式之后，他是想着要立刻动身去救人的。但突发状况越让他不得不停下。


  　　“到底是怎么搞的……”不准道人皱眉。就算他修为高绝，距离长生果位也只差半步，但就这半步之差，使得他也无法在这里使用灵识。没有灵识，没有地图，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迅速找到位置。


  　　——见鬼。还是把能救的先救下来吧……


  　　……


  　　王崎呆立在洞口，样子有些狼狈。


  　　在最后关头，他挥剑横斩，用天剑剑气抹平了爆炸的爆风，使之变成一道乱流。


  　　如果不这样做，这一道冲击甚至有可能会波及到那一边的一堆伤残人士。他不得不这样做。


  　　与此同时，他也没搞明白。从手感上来说，梅歌牧的肉身生机尽灭，就连魂魄也会被他的天剑剑气搅碎，顶多残存一个无法保持思考能力的仙人残魂。


  　　他应该赢了。


  　　但是……


  　　——就算智力真的只有我十分之一，也不至于……


  　　半晌，王崎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


  　　“呵……呵呵……呵呵呵，原来是这样吗？”王崎捂着额头，用力揪住一缕头发：“啧，啧啧，算是聪明了一回……也是……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一部分，也不至于真个蠢到一无是处……哈哈。”


  　　手指用力，拔下一缕头发：“妈的，被摆了一道。”


  　　就在这时，猖獗的笑声震彻四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现在的我，绝对是整个宇宙都数一数二的异数！最大的异数！王崎！王崎！你看到了吗……不，你感觉得到吧？啊！这就是现在的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崎脸上却没有多少阴霾，仿佛刚才被算计的愤怒是假的。他反而在认真倾听梅歌牧的狂言。


  　　——超越顶级明镜止水之心……重铸四十九道……全新的仙人……大道的光辉……耕者……


  　　王崎也听到了心想事成的声音。但是很明显，新生的心想事成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很讽刺，明明可以知晓若干光年外的事情，却无法看到近在咫尺的仇敌。


  　　王崎脸颊抽搐了一下，很想冲进去，寻求解除那个意义不明之诅咒的办法。但是，他也很冷静。他很清楚，第一次打败心想事成，已经是他急智的极限。仓促之中，他也没法准备第二套完全不同的陷阱，阴死第二个心想事成。


  　　与此同时，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还真是一环扣一环的算计啊，梅歌牧。”


  　　——只可惜，你和我一样爱现，而我的敌人，全是圣帝尊那种没法组织有效抵抗的东西……


  　　——而你的敌人，是我！


  　　大地颤动。王崎抬起头，发现穹顶碎裂，赤色的灵光如同钢水一般喷薄而出。王崎急急后退。他看得出来，梅歌牧打算用大量土石将这个区域填成实心。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后退。


  　　很快，他就退回了废墟。


  　　王崎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废墟之外，双手扣住一块不祭之墙的碎片。


  　　然后，用力。


  　　沉重如山岳的碎片，就被她举了起来。


  　　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


  　　很快，废墟就被王崎拆了大半。已经失去控制的豌豆藤甚至没有束缚住废墟。王崎剑气扫过，所有豌豆藤都失去生机。只几分钟，王崎就将艾轻兰挖了出来。


  　　看着几乎与妖异植物融为一体的艾轻兰，王崎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此刻感受到的生机到底是艾轻兰的还是这藤子的。他之呢边个动手，割下一大团藤蔓，然后将艾轻兰整个裹住，团成一个类似于毛线球的结构。然后，他继续分解废墟。很快，躲在里面的同伴全部出来了。


  　　见到辰风，王崎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大球”——他倒是蛮想将艾轻兰扔过去的。但现在，辰风根本就是个人棍，也没手去接。他只好将裹着艾轻兰的求放下，叫其他人好生看着，然后再一次将自己的法力渡给路小茜与苏君宇。


  　　苏君宇精神萎靡，却坚持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被他摆了一道，穿过了心想事成区域。我没法过去。”王崎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被摆了一道。”


  　　“淦。”艾长元气笑了：“你也治不了他？”


  　　“情报……早知道应该和心想老哥多要点情报的。”王崎摇头，然后看向辰风：“说起来啊，兄弟，你觉得我好赌吗？”


  第五百九十四章 解惑，独有


  　　“说起来啊，兄弟，你觉得我好赌吗？”


  　　王崎话以出口，辰风还没回答，苏君宇就忍不住乐出声：“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赌过吗？”


  　　王崎认真的回答：“但凡是带有一点随机性的游戏，都算是‘赌’。”


  　　苏君宇反问：“那你输过钱吗？”


  　　王崎摇了摇头。


  　　“若是带着一点随机性的活动就算是赌，那么大家都是赌徒。”苏君宇笑得咳血：“就连咱们选择研究方向，也不是拼上自己百十年命数的‘豪赌’吗？”


  　　王崎点点头：“也是。”


  　　辰风开口道：“你从不享受随机性带来的‘惊险刺激’，对吧？”


  　　王崎点头：“比起这个，我更喜欢带有绝对把握的战斗。”


  　　辰风道：“那就对了。享受赌博，就是享受不确定性带来的官能刺激。而你根本就不享受这个过程。虽然你这个人蛮疯的，也会为了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担下意义不明的风险，但是那都不是为了享受风险本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王崎点点头。在渡入充足法力，保证所有人的性命之后，王崎又让所有人站在一块较大的废墟碎片之上。然后，他利用有限的碎片，垒出精妙的结构，并将艾轻兰留下的藤蔓搓成麻绳，然后将结构固定住。


  　　在这个结构之下，这个碎石堆出的整体应该可以承受较强的的冲击力。


  　　“稍微忍忍吧，各位。”王崎道：“很快就要结束了。”


  　　崩塌已经蔓延过来。王崎干脆扛着这个球体移动了数公里，然后才将之放下。紧接着，他再一次闪身，重新来到了龙族故都。


  　　此时，原本如同进行着什么邪教仪式的那些改造人全部变成了血色的大茧。


  　　然后，他轻轻落到至圣神庙前。


  　　之前不知道被什么法度引动的仙路大门已经关闭。王崎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唯一消失的，大概只有至圣神庙的一段外墙——大约是被王崎或者梅歌牧的力量给震飞的吧？或许在星海的彼端，那一段外墙会被其他仙道文明捡到，然后当做炼器的顶级材料吧。


  　　王崎将天剑收还入鞘，然后盘膝坐在废墟之前，闭着眼睛。


  　　——说起来，梅歌牧到底是为什么要我们进入心想事成区域呢？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如果我没有进入心想事成区域的话，那么梅歌牧就会同时持有六道轮回法界与新洪元神。而那个时候，我至多只会有天剑一击的力量。


  　　——心想老哥的出现改变了局面。但是，根据心想事成提供的情报，梅歌牧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心想老哥是在我这里第一次出现。


  　　——换句话说，心想老哥的出现，必然是梅歌牧预料之外的。


  　　——而他就算再怎么高看我，也不可能计算到我会夺取六道轮回法界。因此……


  　　“我从心想事成区域出来之后的一切，都是梅歌牧计划之外的产物？”


  　　确实。正常情况下，梅歌牧就算想要利用心想事成融合掉无名，无名也不会跟他一起进去。这就必须要求存在一个能够杀死梅歌牧的敌人。只有这样，梅歌牧才能抓住机会“杀死”自己。


  　　而梅歌牧的原剧本之中，那种敌人根本不存在。


  　　——那么，梅歌牧的原计划又是什么呢？


  　　而且，说到底，“王崎”的个性之中，就包括了“不将成功寄托在概率”的一面。王崎如此，梅歌牧必然也会有这方面的表现。换句话说，梅歌牧不会让自己的计划建立在某个随机的过程之中。


  　　王崎他们一路上所积累的一切努力，都会成为梅歌牧的力量——原本应该是这样。


  　　让王崎他们踏上一段旅程，并最终走到这个地方，才是梅歌牧的最终目的。而途中无论研究出什么，都只会是“意外之喜”。


  　　——那么，为什么非要我过来呢？

  　　另外，还有梅歌牧融合掉无名那件事。


  　　——梅歌牧故意让我杀掉他，就是为了保证被打入心想事成区域的意识只有一个。并且，为了保证无名不至于急智出一个逻辑陷阱，他必须保证突然性。


  　　——换言之，他可以保证，无名在进入心想事成区域的瞬间，存在着“被梅歌牧的意识吞噬”的恐惧。


  　　——但是，无名也不至于是蠢货。他选择使用我的神瘟咒法作为夺舍的方式，就意味着，他也明白，将自己的意志转写进梅歌牧的肉身，同样可以达到“夺舍”的效果。而无论是保有的记忆量，还是神瘟咒法的特性，都使得他占据绝对的优势。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那个仙人是不会发动攻击的吧？那么，梅歌牧又是怎么保证无名心中存在“失败的恐惧”？

  　　——不，在这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只有无名反水发难，我才会以一个不完整的状态被扔到他面前。但是反过来说，只要无名选择了不一样的计划，那么梅歌牧那家伙做的准备就全白费了……


  　　“六道轮回法界……全新的四十九道……耕者……新洪元神……”


  　　突然，王崎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原来如此么，梅歌牧……”


  　　所有零散的线索突然之间就全部连上了。虽然稍微吃了一点，但是，仍不算太晚。


  　　刹那之间，王崎心中郁结与不安消散大半。他静下心来，第一次运转自己的元神。


  　　勾连肉身，勾连生命，勾连思维，勾连元婴，勾连神域……


  　　这就是元神——统括自身所有系统的总的力量。


  　　而王崎的元神法域更是借助心想事成才得以诞生的非凡之作，王崎自身也未能完全理解的伟大设计。它的核心理念，就是数学结构主义之中的“结构”二字，以“结构”演化万千法度。


  　　而由于心想事成带来的压力与绝望、贾维斯带来的悲痛与愤懑，还有那些改造人的威胁，王崎刚刚破镜就立刻出关，尚未完全强化自身。虽然在斗战之中，得自天演图录的演化之法让这个元神完成了一次斗战领域的特化，但仍旧未竟全功。


  　　新的虚相功法被写入自身的法力。王崎感觉，就好像有环环套嵌的齿轮融入了自己的肉身。他经脉之中翻涌的，不再是大江大河，而是滚滚而来的极微兽机关——具有智能，能够自发组织复杂结构的物质。


  　　新的变化。


  　　渐渐的，王崎身边的引力再一次发生异变。然后，某种无形的现象悄然出现。对于王崎来说，“时间”的流速开始发生的变化。


  　　终于，在进入这个区域数月之后，他第一次施展出了洞天相形尺。


  　　为了给自己更多的时间。


  　　写入、写入、写入……


  　　与此同时，王崎的法力也毫不留情的侵入了自己的天剑。这一柄转为他而设计的剑器也完全接纳了这一股力量，并记录着王崎的变化。


  　　直到那恐怖的邪力穿透这一道“时间”的阻隔！


  　　王崎突然睁开眼睛。透过绝对的光，他看见自己头顶那侧的大地换换裂开，而裂隙之中，一只灰白色的手臂从中伸出。然后，另一只手撑住岩壁，双手用力一分。


  　　轰隆隆！大地就被撕裂！


  　　王崎撤去了洞天相形尺，道：“你居然敢出现在我的面前？现在，这里可没有什么多余的观察者了。”


  　　“哈哈哈哈！飘渺无定云剑？”梅歌牧张开双臂：“看到我如今的肉身，你居然还想动飘渺无定云剑的念头吗？哈哈哈哈！”


  　　大笑之中，异种灵力翻滚，汇聚。而梅歌牧毫不吃力的就将之吸收，仿佛那种力量本身就是为他而设……


  　　不！不是！他体内的那一道力量，本就是两亿年前龙族最强者的力量！前代龙皇的力量！所以，异种灵力根本就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相反，梅歌牧在这里根本就是如鱼得水！


  　　翻卷的灵光如同红色的翅膀，笼罩在梅歌牧身后。他仿佛生出了巨大的龙翼。他笑道：“飘渺无定云剑对我来说，根本没用啊！”


  　　“果然。”王崎却没有太过惊讶的样子。


  　　梅歌牧果然继承了司马珏那样的“不死性”。


  　　飘渺无定云剑的根本，就是绝对能够切中敌人的弱点，使敌人的力量从内崩溃。但是，像司马珏那样，肉身的每一个基本粒子都被记录了位置，那所谓的“弱点”也就根本无从谈起。


  　　对于这样的敌人来说，飘渺无定云剑的攻击，也不过是普通的剑气刺击罢了。


  　　面对这样的敌人，就连叵测身法也只是拖累输出。


  　　——战术照旧……


  　　王崎手一挥，天剑出鞘，带着闪耀剑气卷入王崎掌心。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王崎用剑指着梅歌牧：“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才让我们进入心想事成区域的？”


  　　梅歌牧手一翻，一道缠绕着重重黑炎的神道灵体剑浮现在他面前。随后，他掌心挤出一团雪融，融入这个灵体之中。


  　　“洪元神啊，是我的独有法门。”梅歌牧说道：“我在这里观察了被混乱力量侵蚀的仙道冠冕，从而生出了种种感悟，才有了这合先天五运大道的魔神。实际上，寻常的邪神，莫说五运了，就是先天五运之一都不可能。”


  　　“这是你的独创吗？”


  　　梅歌牧点点头：“我原本不过是想要你们帮我探寻更多的运转规则而已。可没想到，六道轮回法界都被你夺去了啊——所以，作为回礼，就请你来尝尝我的独有神道吧！”


  第五百九十五章 有限的不死


  　　——为了试探心想事成运行的规律。


  　　梅歌牧是这么回答王崎的问题的。按理来说，王崎应该怀疑这个说法。但是，他却认定，这个说法是真实的。


  　　王崎是一个具有强烈表现欲的人。当在稳操胜券的时候，他并不介意通过解说自己的计划，来给予敌人更大的愤怒与绝望——甚至这种挑动敌人怒火的行为本身就可以成为他战术的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王崎本人就喜欢这种“你明明知道了真相但就是没法子干我”的快感。


  　　所以……


  　　——那个说法是真的。


  　　以及……


  　　——梅歌牧确信自己赢定了。


  　　第二条可不算什么“无关紧要的信息”。


  　　有那么一瞬间，王崎甚至开始反思自我，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大意。不过仔细想想……


  　　没有来得及仔细想，两柄剑就撞在了一起。


  　　梅歌牧以自身血肉制作“肉剑”完成降神之法后，这柄“肉剑”竟真有了斩仙灭神的威能。在与天剑对撞之后，竟然未被瞬间汽化。黑炎之熵引得天剑剑气暴乱，瞬间殉爆，爆破之力弹开了王崎的剑势。但天剑剑气依旧将那一柄肉剑削成两截。


  　　趁着爆炸压回王崎天剑的功夫，梅歌牧将手中肉剑向上一抛，伸出了另一只手，同样是甩出一截血肉，再次神降。


  　　收割生命的死亡之镰足足有两米长。按理说，这样长的奇门兵器运转本身就有诸多不便，但梅歌牧却挥洒自如，镰影挥动，竟在豪微之间格住王崎的第二剑。


  　　然后，殉爆。镰刀损毁。


  　　同样是抛出自己的血肉武器，梅歌牧伸出右手，再次降神。一面骨质的盾牌从他手背伸出。与此同时，他左手之中如同生出一道旋风，卷起已经修复完毕的短剑，将之带回掌心。


  　　这些梅歌牧自身血肉铸造的兵器，居然也有那种自我修复的神棍特性！

  　　骨盾前挺，肉剑斜斩。梅歌牧第三次与天剑硬撼。骨盾粉碎，肉剑再一次汽化。


  　　但是血镰回卷。


  　　不同于梅歌牧之前制造出来的神降武器，不过是擦着天剑剑气就整个汽化。现在的这些血肉神器，居然能够与仙盟技术之结晶硬撼一击！而一击之后，梅歌牧就会换用其他兵器，挡下下一击。而这“一击”的空档，就等若是给予了兵器自我修复的时间。


  　　梅歌牧等若是有了“无尽”的防御！


  　　陷入混乱地金色剑气好似巨大的灿烂焰火，又有点像自然界中不存在的金色水花。梅歌牧与王崎两人一路对换攻防，这样辉煌的现象便无限次的重复。


  　　剑气与邪力光是余波就足以撕裂岩层，两亿年来不曾出现过在这远古地带的灰尘、土屑在一瞬间激增。两人掀起的烟尘就好似硝烟一般——龙族故都之中，好像有人点燃了一挂用核弹串起来的万响鞭炮。每一响都传遍十方，每一响都惊天动地。但旁人能够看见的，却只有烟尘之中不断闪烁的剑光。


  　　“这就是你必胜的把握么，梅歌牧！”即使在空气几乎不能传声的环境之下，王崎也能运用法力将自己的话传入梅歌牧的耳膜：“怎么了？就这点本事吗？”


  　　“哈？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梅歌牧嗤笑：“你难道没有看见吗？我可是不死之身！”


  　　在那样高强度的激烈攻防之中，落于下风的梅歌牧不可能不受一点伤。若是将天剑剑气洞穿肉身的痕迹全部保留，那么梅歌牧早就变成了一个蜂窝煤。


  　　但是，融合了前代龙皇一丝力量的梅歌牧，已经有了司马珏那样的回复能力。他就是有无限的犯错机会，去试探王崎剑术的底线。


  　　对于这种说法，王崎却只是嗤之以鼻：“那你……挡个屁啊！”


  　　一声呼啸，剑光暴涨。绚烂光轮卷起，扫爆了周围三栋龙族民居。梅歌牧双手气化，武装尽失。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加速向着王崎的剑势冲去，以被腰斩的代价快速逸出王崎的攻击范围。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如同炮击一般的剑气。


  　　“既然你需要挡，那就说明你的力量也就不过如此。”


  　　前代龙皇一丝力量所赋予的不死之身，也不是没有极限的——如果它真的是没有极限，那司马珏也不会被路小茜简单的轰灭。


  　　前代龙皇那一道气，因为梅歌牧利用先天创生之道与寂圣的祝福而获得了一丝生命的特性，有了原始的本能，可以记录复杂的结构。但是它本身还是趋于混乱的。每一次重生与修复，都会使得记录梅歌牧结构的这一道气更加混乱。而当混乱的程度超过一个阈值的时候，梅歌牧的“结构”就会彻底崩溃。


  　　也就是“死亡”。


  　　若是用游戏化一些的方式形容，那么这一道力量，就相当于为梅歌牧加上了一道额外的“血条”，在这一道血条被耗尽之前，梅歌牧不会受到任何负面状态的影响。


  　　除非梅歌牧有命活过这一场战斗，然后靠修炼使得这一道力量的混乱程度减轻，才能够维持这一股不死性。不然，这“不死不灭”，终究是有界限的。


  　　被一语道破底牌，梅歌牧却不见恼怒。他的脖子根部生出两团血色雾气，在空中组成硕大龙首，分别吞灭两道来袭的天剑剑气。他笑道：“那就是看你先耗尽我的不死性，还是我先耗尽你的储备力量！”


  　　对于梅歌牧来说，充满了龙族怨念的异种灵力简直就是最高等级的补品，甚至比寻常天地灵气还要好炼化一些。在这里，他就有使不完的力量。反观王崎，虽然六道轮回法界吸收过心想事成弄出来的元气大海，并且也能以一定的效率炼化异种灵力，甚至能够作为王崎元神的延伸，利用缥缈宫的大海无量诀从真空无量海之中汲取灵气，但是效率上却终究不及梅歌牧。


  　　“想和我比耐力？做梦！”王崎的“声音”由远及近，梅歌牧此时虽然双手已经回复完成，却也不敢与王崎硬拼。他身子一震，就似有重重赤炎从身上抖落。不仅如此，梅歌牧的下半身也尽数雾化，汇入赤炎之中。血色的无名魔火化作九丈龙形，腾空而击。剑光暴涨，透过几乎是分布在空间之中的烟尘。赤龙被瞬间压下。但也是这一击，让梅歌牧窥出王崎剑路，提前闪身。


  　　暴戾的剑气灼烧梅歌牧的面门与胸膛。梅歌牧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烟尘之中就陡然生出一个手掌。


  　　一个裹着暗红色熵增之力的手掌。


  　　寂灭焚天掌·熵残长生灭鬼神。


  　　灼热的力量如同烧红的长刀穿透梅歌牧中丹田。原本鼓荡的法力顿时失控小半。


  　　——不……不止寂灭焚天掌……按照记录，寂灭焚天掌是不会有这种近乎潜入他人体内、持续破坏的手段。


  　　梅歌牧喷出一口灼热的血蒸汽。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里仿佛被种下某种绝蛊。三道黑气正在彼此纠缠，搅动他肉身，让他的身体趋于混乱。


  　　这种感觉……


  　　——地狱道？他连这个也开发了出来？


  　　梅歌牧双手结印，招下神道大力重重夯砸。他暴力到极点的攻击在空气之中噼开了一道竖直向下的真空带，就连烟尘也被一扫而空。而在这个瞬间，他也明白王崎为什么能够在运用双手剑法的同时出其不意的在他肉身之上印下一掌。


  　　两只由神力构成的胳膊正代替王崎的双手握持天剑。六道轮回·修罗道，那优美的剑术正是修罗道“驾驭外物”的能力。


  　　而使用寂灭焚天掌与地狱道攻击的，则是王崎本身的双手。


  　　而且王崎自己的肉身也有些微改变。不知何时，他的筋肉变得更加发达。由于双方距离已是极近，他甚至没有使用天剑，而是将之背负在身后，用一双肉掌与梅歌牧肉搏。


  　　梅歌牧原本并没有特别重视王崎的一双肉掌——除了那地狱道力量衍生出的混乱之力外，他真不认为王崎的肉搏能够伤到被心想事成改造了肉身的他。因此，他只是用最寻常的架势架住王崎的手腕。


  　　然后，脸色剧变。


  　　——畜生道……


  　　王崎双拳舞动，拳头上巨大的动能带得他整个人都随拳势滚滚向前。王崎并没有在拳脚功夫上特别下过功夫，就算万法门独有的算法可以快速将已知的拳术进行任意变化，王崎也不曾学过适合如今的他的拳术。这一路拳全是自创。但不知为何，他只是一动念，就有无穷无尽的灵感迸发。


  　　是六道轮回法界之中沉睡的那些人！

  　　不止是六道轮回法界本身的功能，还是王崎的心境与那些死难者产生了名为同仇敌忾的共鸣。只一瞬间，所有修士在拳脚之上的斗战经验就流入了王崎的脑海之中。


  　　王崎的脑子之中有无数拳路，适合在这种情况下殴打梅歌牧，但他却只有两只手。众多修士的心念积累，又随着王崎的双拳打出。王崎只觉得平生之快莫过于此。六道轮回法界转动，更多更强的力量推入王崎的元神，推入王崎的手臂。


  　　在王崎的视野之中，他甚至能够看清自己发出的“力”如何经过一个个原子的传递压入梅歌牧的体内，又是如何在梅歌牧体内爆发。


  　　打到酣畅处，王崎一阵长啸，数万拳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出。而梅歌牧的肉身也如同被数万大枪同时冲击，顿时爆成一团血肉烟花。


  第五百九十六章 异数，地崩


  　　梅歌牧的血肉如同飞沫一般崩碎、四散，但是一点赤色灵光却从中遁出。这一点灵光，真是前代龙皇那巅顶仙力的一道神髓。虽然量很少，但王崎就算在强上十倍，也休想打灭这烛火一般的光。


  　　只见这一道灵光飘忽后移，避过王崎的攻击。随手，灵光之中分裂出无数光丝，每一道丝线都牵连起一片血肉。梅歌牧瞬间重组。


  　　但也被王崎抓住机会，同天剑透体而过。


  　　在这个紧要关头，梅歌牧眉心开裂，一道无形无相的末运之力激射而出。不同于先天五德与先天五太，先天五运描述的是物质运转失去秩序的过程，五运之力很难提取。这一道末运之力若是放在外面，便足以让才登仙的长生者温养数年。但是，梅歌牧吸收了前代龙皇之力，又能驾驭这充斥着龙族怨念的混乱仙力——异种灵力，所以竟在极短时间内生生提取出了一丝末运本源。


  　　这仿佛不存在的力量扩散开来，周围的灵力顿时便被在无形之中被削去五成。王崎没有来的感觉到一阵虚弱，酝酿好的剑气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射出。


  　　梅歌牧再次后撤，任由天剑气化自己的肉身，在自己身上犁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反正呼吸之间，伤口就已经还原。


  　　梅歌牧不同于司马珏，不会因为这不死之身就得意忘形。但是，他也绝不会因为不死能力的有限而不敢使用。对他来说，这“不死”的手段亦是一种可以在战斗之中消耗并用来换取胜利的资源。


  　　尽管如此，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别扭。


  　　有什么让他的肉身除了问题。


  　　——地狱道……


  　　在梅歌牧的理想之中，地狱道应该是整合了《寂仙毁道宝典》的绝世神道。王崎当然没有寂仙毁道宝典。他在被梅歌牧抓入这一场游戏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寂仙毁道宝典。而仙盟在天萳取得的寂仙毁道宝典唯一残片，他根本就没有权限接触。


  　　但是，若只是“趋向混乱”的话，《天熵诀》足矣。


  　　今法修法，几乎不包含什么“意境”，所有功法的立意，都只是描绘天地自然，重现重重规则之下的“现象”，没有意境，更不求玄玄奥妙。但也正是这样，这种用来复述宇宙熵增模型的功法，反而贴合寂圣的某些遗作。因此，王崎反倒是补完了梅歌牧根本不能催动的地狱道。


  　　而这“趋向混乱”的力量，正是能削减梅歌牧不死性的关键！


  　　——太过大意了，让他赢了一手。


  　　如果不是天剑与寂灭焚天掌的本质、立意南辕北辙，根本不可能同时施展，若是那两种神通可以叠加，只怕此刻梅歌牧便已经扑街。


  　　梅歌牧再不敢让王崎近身。作为人族攻克化形法的头号人物，王崎对“化形”的理解甚至还在大多数化形妖族之上，更别说只是得到化形法诀的梅歌牧。王崎驾驭的畜生道，更是已经超越了梅歌牧的理想范畴！

  　　想必王崎的人间道、修罗道也比他预计得更强吧！

  　　“但也别以为，自己赢定了，王崎！”梅歌牧咆哮着，身体在再次生出变化。部分身躯雾化，化作如同畸形龙族的狰狞兽首。


  　　末运，劫运，杀运，气运，截运……


  　　潜藏在异种灵力之中的五种混乱本源也没梅歌牧分离了出来。五种无形无相的魔力化作千百到无形气脉，为那些雾化的畸兽构筑类似于经脉、内丹的绳结。


  　　王崎散去后背的两只神力手臂，单手握持天剑，另一只手上黑气流转。


  　　“我好像真的没理由输。”


  　　……


  　　扶桑大地，山河城外门的一处监测站中，气氛异常压抑。


  　　在这里的山河城弟子这一个月来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这只是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监测站，不过是例行的收集数据而已，管理这里的只有一个元神期修士，其他的都只是一些外门弟子。对于这些外门弟子来说，那个元神期修士就是能一言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而这个动动嘴皮子就能改写他们人生的人，最近心情都不大好。


  　　这其实也是正常的。谁也没有料到，在这个时代居然会有邪魔，丧心病狂的袭击尔蔚庄，并且造成了重大伤亡。


  　　“宗师叔和司师叔也算是咱们山河城的希望了，没想到居然会折在这种事里。”有人悄悄和身边同伴咬耳朵。


  　　“少说两句，元神……”另一个山河城弟子冲着某个方向努努嘴：“你不知道修为越高感知越强吗？”


  　　“唔……”那人叹了口气。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对于仙盟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打击，几乎所有门派都失去了一个或多个核心弟子。


  　　就连这个时代最闪耀的天才，万法门下一代的领袖人物，也因为这种近似滑稽的事件而过早的消逝。


  　　——简直……简直……


  　　那个山河城弟子感觉心中像是憋了一口气一般，他同胳膊捅了捅自己身边的另一人，想换个话题。


  　　但是那个山河城弟子却毫无反应。


  　　第一个山河城弟子有些恼火：“你在干什么呢？喂？”


  　　“这数据……”那似乎分神的山河城弟子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仪表板：“太反常了吧？”


  　　“震级不超过二级，根本就没有体感吧？”那个山河城弟子不以为意。


  　　“不……不是。”他摇了摇头：“这种图像，从没见过啊？”


  　　“这里可是地震带啊。”


  　　“从没见过，你明白吗？”


  　　几乎是在半个小时之内，神州其他的山河城总外驻地，也都检测到了相似的震波。


  　　强度极低、烈度极低，但是很明显的不是自然现象。这种看似毫无规律的连续冲击，却隐藏着某种奇妙的规律。


  　　但是，由于仙盟封锁消息的政策，没人想到这种波动是来自于地心的战斗。也没人能够想象，印象中最多也就元神期的王崎，居然能够激发这样的震动。


  　　龙皇的封印，只会阻止灵力的外泄，而不会隔断地幔本身的动能传递。否则的话，板块漂移在这颗星球上根本不可能实现。龙族认为，这不“原生态”。所以，大地之下那一战的余波，才能在山河城的检测法器上表现出来。


  　　研究此道的山河城修士几乎揪掉了自己的头发。已有的理论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


  　　至于这个异常的消息被上报到高层，那更是数日之后的事情了。


  　　没人知道，这种异常的波动下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与血腥。


  　　梅歌牧在吞噬掉无名之后心神振奋时脱口而出的“异数”，其实就是天眷遗族自己发明的一种定义。它特指那种完全脱离了元婴法构架，并且与所有已有体系格格不入、只有修炼者一个人遵从的体系，以及修炼这个体系的修行者。


  　　梅歌牧与王崎，无疑都是“异数”。现在的体系，其实很难评价他们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王崎本来还好说，元婴加元神，又有化形妖神法兼修，大约应当是一个“高阶”的层次，但是，六道轮回法界却使得王崎完全超越了元婴法、元神法、妖神法的构架。正常情况下，就算是仙人等级的神道加持在未成仙的神道修士身上，了不得也就是圣婴教那些大天师的水平——他们不过是神道的“出水口”，根本无法发挥慈父圣子净风王的力量。但是，王崎偏偏是个妖孽。他真的吃透了仙盟的尖端技术，并靠着心想事成的馈赠去到了一个人族难以想象的境界，驾驭了这不属于他的力量。


  　　而梅歌牧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就是依靠心想事成强行融合了他原本不可能驾驭的力量。由于有巅顶仙人的一丝力量存在，大家甚至没法判断，这个家伙的生命本质，到底是相当于仙人，还是相当于凡人。


  　　但有一点很清楚。


  　　这两个家伙强，真他妈的强！


  　　他们甚至已经有了动摇天体的力量！

  　　若是这一战在外面，那么脆弱的地壳就根本吃不起两人的攻击。光是他们战斗余波掀起的风暴，就足以在短时间内改变一方地域的气候。王崎的每一剑，都足以抹平一座城市，而梅歌牧的每一拳，都有吹飞山岳大湖的威能。


  　　王崎甚至感觉，就算是巅峰时期的圣帝尊站在他面前，他也可以单靠武力获胜！


  　　两个异数从空中打入地面，然后深入地底。所谓“金丹期难伤”的材质，在两个异数面前和酥心糖也没什么区别。两人尽情的将自己的暴力轰到对方头上。


  　　光是余波就足以排开物质，排开岩石。攻击范围之内的岩石粉碎，攻击范围之外的岩石眼中扭曲。而当“扭曲”积累到界限的时候，某种塑性形变就会发生。史无前例的高烈度地震就会将地层积蓄的能量尽数释放。


  　　就连这个被龙皇团成求的“古老之地”整体，也如同劣质的积木一般开始散架。


  　　更多的岩浆越过原本龙族遗迹形成的保护圈，冲入了这个区域。空气变热的同时，大气压也开始激增。有时，两人打穿了地层，甚至会短暂的冲入半凝固的岩浆之中。


  　　请假条。


  　　实在抱歉，各位，连续熬夜的恶果今天爆发，晚上对着电脑坐了好几个小时，头疼得写不出正常的东西。


  　　实在是对不起，今天请假一天。


  第五百九十七章 对撞

  　　六道轮回法界简直是超乎想象的强。两个谪仙，一个是被超绝妖孽夺舍过的仙天税吏，另一个则是天眷遗族麾下的播种者“传法仙人”——这样两个在仙人之中也算得上“根脚不凡”的人物，却需要穷尽自己的想象力，再借助天人大圣留下的遗产窃取造化之功，方才有六道轮回法界的诞生。


  　　这样一个神道系统，在这个四十九道已经被摧毁的宇宙根本就不能存在。恐怕在脱离“远古之地”这个四十九道残存的地方之后，六道轮回法界就会如同失去了柱子的房屋一般崩坏吧？但作为“限制”，在这个“限制”之内，六道轮回法界几乎是无敌的。


  　　哪怕是全盛时期的慈父圣子净风王，与它相比都只是萤火之于皓月。哪怕圣帝尊按照自己理论的最优状况完成了众神国度，那个神国也不及六道轮回法界的百分之一。


  　　甚至连身为铸造者的梅歌牧，以及身为现在拥有者的王崎，都不知道六道轮回法界的极限在哪里。


  　　但毫无疑问，王崎比六道轮回法界还要了不起。


  　　这个“了不起”，并非是指力量，而是“潜力”、“智慧”。如果换人，哪怕是一个大乘期的人来驾驭这样的力量，那么他要么是被过于巨大的力量吞噬，要么是只能发挥出“比自己本身强一点”的力量。


  　　王崎却能够驾驭。


  　　不止如此，如果梅歌牧能够在心想事成的辅助之下完成六道轮回法界，那么王崎就必定能够在相似的条件之下做出最强的神道。而只要见识过六道轮回法界，那么王崎就必定能够在未来做出更强的“系统”——不管这个“未来”是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是一亿年后。


  　　王崎的力量、速度都已经达到了长生之人的层次，并将大部分平庸的仙人远远甩到了后头。天剑在他手中，就真有太阳一样的威能。恐怖的热能推动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高温带不断蔓延。在如此恐怖的能量下，原子核再也束缚不住电子，所有与之接触的东西都化作等离子态。但这股本该如同地毯式饱和轰炸的力量在王崎手中，却依旧能够凝结成优美而暴戾的剑光，始终围绕梅歌牧进行攻击。


  　　但如果说王崎是“强”，那梅歌牧便依旧在他之上。


  　　原本谪仙也是要经过元婴法或者其他外道法门的修炼，才能一步步的重新获得长生果位，掌握相应的力量。但是梅歌牧却利用心想事成跳过了这些个歌过程。新洪元神赋予了他等同于长生者的生命性质、洪天大君与传法仙人两位仙人的碎片将他的法力质量提升到仙人的高度，前代龙皇的力量更是赋予了他不死之身。


  　　而仗着这不死之身以及前代龙皇碎片对异种灵力的适应性，他又疯狂的补满了唯一欠缺的法力。


  　　如果说王崎跨越外道，成为无法估量的“异数”，是因为龙皇布局、数代妖族与其他天眷遗族惠泽以及人族“智慧”的本质，那么梅歌牧就是依靠自己一个人，直接从普通的元婴正法成为了外道中的外道，独一无二的异数。


  　　更要命的是，他的经验却犹在王崎之上。


  　　通过心想事成取回了洪天大君过去的记忆，甚至还获得了因为“恐惧”而被合乎逻辑又不合逻辑的生造出的记忆，梅歌牧此时单人所拥有的斗战经验，就已经超越了神州的历史。


  　　王崎根本还不习惯这种层次的战斗，但梅歌牧却已经超过。


  　　而在这漫长的斗争岁月之中，他也不是第一次转劫，更不是第一次改变种属。梅歌牧在战斗之中，甚至能够将自己的血肉雾化，利用不死之身的特性强行赋予自己兽群种的特性，甚至真的打出“军阵”一流的攻击。


  　　而王崎的斗战经验却完全局限于“人”的范畴，根据人身而设计的法度，以人身为假想目标，甚至斗战层次也停留在“人”的层次之上。确实，龙族存在一个体系的法门，能够适应千变万化的肉身，而仙盟星辰大海的过程当中，也不会缺乏应对其他种属的手段。但是，这些都与王崎——数月之前一个区区“结丹”——无关。


  　　双方拥有相似的力量与速度，梅歌牧却在经验上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在第十二个回合，他就适应了王崎配合天剑的种种战术。第四十六个回合，他便知晓如何应付畜生道·龙兽模式的无俦巨力与贴身肉搏，六十个回合之后，他就已经找到了王崎施展地狱道的规律。


  　　但王崎也在高速的演化之中。仙盟同一时代过半的精英为他提供了无穷的灵思。无数剑术、拳术、法术乃至战术从他脑海中涌出。就算面对的是不曾遇见过的场面，数以百计的智慧数以百计的才思数以百计的灵感也连同那数以百计的怒火支撑着王崎。王崎自身依旧处在不断的迭代与卷积之中。


  　　如果说梅歌牧已经趋于自身在最短时间内所能抵达的“完美”，那王崎就是永远在追寻那“遁去的一”的“不完美”——他的演化，没有界限。


  　　以天剑为无坚不摧的剑锋，以六道轮回法界为坚实之剑嵴，以浩如烟海的神术为剑锷，以自身的能力为剑柄——王崎自己就是那斩仙除魔的无双神剑！

  　　两个同出一源、拥有相似思维却又水火不容的两人，如同对撞机之中两团粒子流。拥有同等才能的他们，都已经被自身的天赋，“加速”到了“近乎失控”的状况。他们无数次的撞击在一起，释放出足以撼动万里之外的地面的力量。


  　　他们从一个地方打到另一个地方。被异种灵力自然浸润两亿年的岩层在他们眼中毫无意义，甚至不比豆腐更强，两个人的战斗就在空间之中画出了一道曲折无数次的线。这条线上的一切都被毁灭。


  　　而受此波及，两亿年前被团成一个球的“远古遗迹”，就连自己本身的结构都开始摇摇欲坠。


  　　两个“粒子”在对撞的时候，释放着惊人的“破坏”。


  　　当然，也如同真正的粒子对撞一般，他们两人的碰撞，也揭示着某种“真实”。


  　　越是战斗，梅歌牧就越是能够把握“王崎”这个个体。虽然根据仙盟的公开资料，他也能够了解王崎。但是，他也清楚，王崎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塑造“被展示的自我”的人。


  　　而唯有这样的生死之战，梅歌牧才能够从王崎的每一个动作中，临摹那个理应和自己相似的知性。


  　　——啊……我。


  　　在数百招的对拼之中，王崎与梅歌牧各自交换了数百击，也做出数百次防御。而在这思考也来不及的最快攻防之中，梅歌牧感觉自己把握到了自我应有的本能。


  　　——这就是我。


  　　而越是战斗，王崎也越是能够触及梅歌牧的“技术”。


  　　他的一只眼睛——那原本为了阻止元神化过程而部分元神化的器官，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一抹冰蓝色的虹光占据着眼瞳，而瞳孔的深处，则是无数瑰丽的色块。


  　　那是现在的王崎眼中的世界。


  　　在原有的、普通人就有的视野之上，以及成为修士之后获得的诸如磁力感、熵流视觉、可见光谱外视觉等之外，又出现了新的感知。


  　　整个世界，都如同色彩斑斓的光点、曲线乃至于色块——不，立体的色光以及拥有更高维度的彩色多胞体同样存在在王崎的脑海之中。


  　　王崎知道，那就是此时此刻他眼中的“灵气”。


  　　很多物理量，在其他更本质的尺度之上有着完全不同的定义。温度是表示物体冷热程度的物理量，但在微观尺度之下，这个物理量代表的是物体分子热运动的剧烈程度。


  　　灵气也是如此。在已知的尺度之下，灵气是能量的指数。这个定义甚至可以一直沿用到微观的层面。但是，当物理学更进一步深入，“能量”本身也将要被其他更基础的物理量表示的时候，灵气的定义也需要更深一层了。


  　　王崎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象，弦论之中灵气到底有怎样的实际解释，但是……


  　　这个视野正在揭露梅歌牧强大的秘密。


  　　王崎甚至能够看清梅歌牧肉身之上所有尺度不小于原子尺寸的灵力变化。而更微观的变化，也能够通过统计的方式推算出来。


  　　王崎能够看到，自己的力量究竟是怎样通过攻击注入梅歌牧的身体里，怎样引发物质层面的变化，梅歌牧又是怎样修复自身。他甚至能够觉察到那一道前代龙皇的力量——这一道力量对于王崎来说完全就是“不可解析”，光是直视就让他头疼欲裂、灵力被飞快的消耗。


  　　但若是不解析这一道巅顶仙人的力量，而直接将之视作黑箱，王崎甚至能够看清这力量是如何修复梅歌牧的肉身的。


  　　——原来如此……


  　　王崎想道。


  　　——原来如此。


  　　他明白，自己抓住梅歌牧的弱点了。


  　　漫天的剑光突然一收，足以引发生物大灭绝的威能集中在了四次刺击之中。但梅歌牧又何曾害怕这样的剑术。他以牺牲一只手臂的代价完全避过。王崎空无一物的左手突然裹着一团黑色邪气拍出。


  第五百九十八章 饿鬼？恶鬼！

  　　在每秒钟都有千百招流过的战斗之中，梅歌牧早就已经习惯了王崎原有的攻击与战术，尽管王崎能够源源不断的创造新的攻击方式与新的战术，但是却终究抵不过梅歌牧那庞大的经验。


  　　在最为惊险的贴身短打之中，王崎暂时抛下天剑，用右手还有两条神力手臂与梅歌牧的一只手交换了十三招。这十三招若是在灵凰岛上，就足以将所有的合体修士挨个轰爆。但梅歌牧也还了十三招。


  　　十三记对攻，却也没有阻碍王崎左手的那一团黑色鬼雾。


  　　如同吞噬血食的野兽。


  　　——嗯？不是地狱道？是饿鬼道？

  　　饿鬼道是除开完全不能用的天道之外，王崎最少使用的六道之一。饿鬼道乃是“以力证道”的外道，乃是吞噬物质成就天体之神的手段，本身也没有什么特别强大的攻防之法。梅歌牧设计这一道的目的，就只是单纯为了“割草”。


  　　它不是为了与强者作战而开发的六道轮回——它是用来毫无代价的碾压远比自己弱的敌人的。


  　　用王崎的话来说，这妥妥的吃人流功法。


  　　这样的法诀，自然就没办法对身为强者的梅歌牧产生威胁的。


  　　有那么一瞬间，梅歌牧甚至怀疑对方是要吞噬掉自己飞散的血肉来破坏自己肉身的不断恢复。可那毫无意义。维系他不死性的力量是一位巅顶仙人的力量。这股力量的本质远远高于他和王崎之和。就算与之彻底融合，梅歌牧也只能利用它产生不死性而已。


  　　若是给梅歌牧一万年，或许梅歌牧能够凭借这一段力量走过寻常仙人需要百万年才能完成的积累。但现在，它就只是“不死性”。


  　　而相对的，这“不死性”在王崎这个层面，也就真的是“不可破解”。就算王崎强行吞噬掉了一部分属于他的血肉，组成那些血肉的基本粒子也会在前代龙皇的力量下自动归还。王崎还需要消耗许多力量去镇压，甚至牵扯许多精力。


  　　王崎也必定明白这一点。他的力量储备，只有心想事成为他制造的那一道元气大海。神道系统自然转化的力量，以及以王崎现在的境界施展出的大海无量诀汲取的真空之力固然充沛，但是支撑这种强度的战斗，也有些入不敷出。


  　　说到底，这也是因为王崎本体没有经过一步步的积累就一跃成为“异数”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冲入岩浆之后，王崎才会转化为饿鬼道，吞噬岩浆之中与异种灵力无关的“热能”，再将之化为法力。


  　　但电光火石之间，梅歌牧根本没机会想那么多。仅有的一只手挥出权益。与此同时，他的背嵴再次雾化，变作畸形龙兽。拳力行布，龙兽盘旋，二者相互扣合，严丝合缝，化作绝强招式。


  　　天剑与六道轮回之中的地狱、恶鬼两道格格不入。王崎来不及撤掌换剑。但是，他却飞快的弹起一腿。


  　　梅歌牧几乎以为自己打中了一块足以毁灭地表的陨石。龙兽大力混合着沿王崎肉身传递过来的天剑剑气。他向后飞退的同时撞穿了数百米的地层。


  　　在这样一番折腾之后，两人居然又回到了战斗的起点。


  　　龙族故都。


  　　梅歌牧的手臂再一次修复完毕。而在这一次攻击之中，他甚至捕捉到了一丝天剑剑气的奥秘。或许很难如同人族这样，在百年之内将之推演至成熟。但是梅歌牧清楚，自己已经入手了在永恒真色与毁道寂仙面前自保的“技术”。


  　　心情大好之下，他甚至有心思指着自己的脑袋嘲讽道：“兄弟，你这样光砍我的手脚和不行啊，冲着这儿打——这儿！要害！”


  　　王崎依旧如同冲击波一般、如同灭世海啸一般冲了过去：“你这玩意，根本就没有要害。对于你来说，砍手和砍头没区别……”


  　　呼啸的剑气波及四方。龙族民居也是一栋接一栋的粉碎。只有在两亿年前就经过祭炼且没有被毁的部分建筑能够幸存。


  　　“既然砍头和砍手没区别……”


  　　梅歌牧也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就算王崎又无坚不摧的神锋在手，他也可以利用“不死之身”的种种战术对王崎造成攻击。


  　　“那我为什么要攻击被严密守备的头颅与心脏，而不专注于粉碎注定与天剑碰撞的手脚？”王崎冷笑：“只要斩得够碎，就依旧可以消耗你的不死性！”


  　　非常奇妙的，两个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依旧能分出说骚话的法力与精力。


  　　他们都明白，什么样的言行能够最大程度的激怒对方。他们那很清楚，“王崎”这个个体的感性从来都是如同脱缰之马的。但与此同时，他们也都明白，不管自己怎样激怒对方，对方都不会因为愤怒而减损战力。


  　　除去极少数极端状况之外，“王崎”都能够利用理性驾驭感性。


  　　硬要说的话，或许这种行为确实能够让自己保持心情舒畅，从而发招更顺畅？


  　　但乱飘的垃圾话，也不无法掩饰那蔓延的风暴的本质。


  　　那是“毁灭”。


  　　这两个怪物，就在这死寂了两亿年的土地上，恣意的涂抹上了“伤痕”。


  　　而在激昂的对撞之中，王崎脸上突然泛起病态的猩红。然后，红色迅速转为青紫。在与梅歌牧的重拳错过之后，王崎鼻腔之中突然喷出了两道血液。


  　　然后转瞬之间就会饿鬼道生出的黑色邪气吞噬，化为最基本的物质回归与王崎的肉身。


  　　——破坏的速度终于渐渐追上了恢复的速度？


  　　——每一次恢复积累的“误差”终于超过临界点？


  　　——法力即将告罄？

  　　这三个可能性对于梅歌牧来说都是“胜利”的预兆。


  　　王崎终究没有超越自身本质的力量维持自身的结构。因此，梅歌牧的每一次攻击都会在他身上留下一定的伤势。命之炎虽然可以飞快的修复伤势，但是却不像龙皇之力那样，可以将肉身的每一个原子规复道最初的位置。无数次攻击的积累之下，一些偏差也有可能被放大。另外，王崎也缺乏无限回血的法力。


  　　“看来我赢啦！王崎！”梅歌牧兴奋的嘶吼着，再次一脚遥遥踢向王崎。


  　　但出乎意料的是，梅歌牧居然……


  　　踢了个空？


  　　王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摘下天剑剑鞘，用剑鞘裹挟剑气狠狠斩下。梅歌牧被整个腰斩的同时就双手其出，两拳打在王崎胸口，借力发动遁光，避过天剑本体的一斩。


  　　王崎口鼻喷血的同时，却也再次发动饿鬼道，收回自己喷出的血液。


  　　肉身在瞬间恢复的同时，梅歌牧也觉察到自己不对劲。


  　　自己的肉身……似乎……


  　　些微失控？


  　　手臂肌肉在不正常的蠕动，而属于人族的经脉系统中，属于“肾水”的部分则有些感应不到。


  　　——恢复能力已经接近极限了？


  　　在王崎无法觉察到的地方，梅歌牧自己爆掉了自己的七个细胞，将之化为原子。只是呼吸之间，这些细胞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建。


  　　——不死性……还在？

  　　“你似乎在疑惑啊。”在激烈的战斗之中，王崎露出的讽刺的微笑。就是因为梅歌牧的手臂突然不受控制，在近身之战中，王崎突然就获得了更大的优势。


  　　“你做的？”梅歌牧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而这个意料之外的情绪，也终于动摇了他的防御。


  　　但王崎却没有趁势追击，而是慢悠悠的解释起来：“你知道么，有一团精心设计过的磁石积木。就算将他们分开，他们也能够依靠彼此之间的磁力重新回复最初的结构。”


  　　“但是，只要将其中一块个藏起来……”


  　　虽然解释的语气很悠然，但王崎手下的动作却更狠。


  　　而在王崎如同疾风一般的攻击之中，梅歌牧也听见了后面的内容。


  　　“就会让那个‘结构’完全不成立！”


  　　“如果你通晓混沌算法，你就应该知晓，这个世界是不能用‘线性’的算法来概括。实际上，你肉身的恢复过程也是这样。看起来，不过是龙皇遗泽为你身体的每一个原子都限定了‘位置’，确保所有的原子都能通过一个线性的过程回归。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粒子间的相互作用，粒子内部的力量，电磁的力量……这些力量都是客观存在的。即使是在‘回归’的道路上，这些粒子也要经过无穷的干扰——这是一个‘非线性’的过程。”


  　　“而算学告诉我，许多非线性的过程，只需要做出很小的干扰，‘世界’这个系统就会回馈出巨大的变化。”


  　　梅歌牧咬牙，时空的那条胳膊再次雾化成畸形龙兽与王崎对攻：“就算变化再怎么巨大，那些原子也会最终回归原来的位置！哪怕消耗的力量再多……”


  　　“没错，所以我扣住了其中一部分‘原子’。”剑光轰爆黑龙的同时，王崎竖起自己左手。


  　　大约不是错觉。梅歌牧超凡的视觉告诉他，那条胳膊已经比最初要粗上一点。


  　　王崎笑了：“我只不过是专门捕捉了一些原子罢了。一些很零散的原子。他们在你体内不会存在多少联系，也不可能在被我吸收之后汇聚成血肉——单个的原子上，不会有太多的力量。”


  　　“不可能！你根本就不会有精准瞄准单独原子的法术——就算有！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抽走足以对我的肉身产生影响的……”梅歌牧眼神一凝，面色铁青：“饿鬼道？”


  第五百九十九章 运气？力量！

  　　“饿鬼道……”梅歌牧脸色铁青：“饿鬼道……这就是你开启饿鬼道的原因？饿鬼道居然……”


  　　——饿鬼道居然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不，饿鬼道不是‘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而是‘这种事情’本身就是饿鬼道的基础功能。”王崎大笑着，身上的黑雾弥散开去，在空中结成一张恐怖的巨型鬼脸。从远处看，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头颅张开了数十米高的嘴。


  　　然后，鬼雾冲刷。梅歌牧双眼本能的闭上。转眼之间，他脖子以下的肉身就陷入一片死寂，大批大批的细胞无端分解，仿佛支撑细胞本身结构的“骨架”被彻底抽取。大量皮屑与浑浊液体从梅歌牧身上飞溅而出。


  　　然后又被红色的流光复原。


  　　梅歌牧看向不知什么时候闪到他身后的王崎。王崎的掌心也有一团物质。他并没有吸收——这一团物质他也不敢吸收。感觉到掌心传来的越来越大的“拉扯”力量之后，王崎就释放了这一团物质。他笑了，道：“饿鬼道——准确的说是被你融入饿鬼道的那一门外道修法，恐怕你根本就没有实际使用过吧？”


  　　梅歌牧抠了抠脑门，强笑：“伙伴……啊，不对，‘我’还真是做了一件蠢事啊……多余的情报。”


  　　他也从自己吞噬掉的无名谪仙记忆里，找到了无名对王崎表示“诚意”的部分。


  　　王崎却是缓缓逼近：“也不知道到底是根据这一方天地的生灵改写过呢，还是说这一方天地的生灵本身就在这一门修法的适用范围之内呢？我更倾向于后者吧？看你现在一脸懵逼的样子，恐怕你……不，梅歌牧和无名那两个蠢货都没有专门为了现在的肉身修改过那一门修法。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无知了。”


  　　梅歌牧后退数米：“什么意思？”


  　　“这一门外道修法的原始来源，究竟是某个天眷遗族呢，还是由某些智慧种族创出，然后经由某个天眷遗族修改呢？这一门外道的适用范围可真是意外的宽广啊。”王崎笑了：“它的适用范围，是所有‘具备细胞结构的生灵’！”


  　　这个范围的宽广程度，甚至不下于化形妖神法的“碳基生灵”。


  　　如此广阔的适用范围，很难让人相信，它不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而有这个高度的存在，除了天人大圣，就只有天眷遗族。


  　　当然，具体是怎样，王崎也就不关心了。


  　　他只知道，这很好用。


  　　“很意外的，饿鬼道的这一门外道，和被你融入畜生道的化形妖神法，其实都有共通之处。它们的着力点都在于通过不断强化肉身，来带动肉身之内灵力系统的强化，借助亿万年演化所生成的‘秩序’去变强。”王崎右手天剑指着梅歌牧，左手则点了点自己：“而我，恰好解析过龙族的化形法。所以，根据之前的经验，我从饿鬼道之中，拆解出了足够的……算法？法门？”


  　　梅歌牧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了：“什么意思……”


  　　“饿鬼道的效果你总应该知道吧？”王崎用嘲弄的语气问道：“你总该知道，饿鬼道可以通过肌肤接触，就掠夺敌人的法力与血肉吧？而且，它还可以快速的将掠夺来的物质转化为自己的血肉——那么，它是怎么做到的呢？”


  　　天剑暴烈斩击。


  　　“答案揭晓！饿鬼道大体可以拆解为三个部分！”


  　　梅歌牧左支右拙，只能勉力抵抗攻击。


  　　“第一个部分——根植于自身的部分。这个部分牵涉了肉身的方方面面，但最主要的，却是依靠细胞层级的法术。通过法术在细胞层面流转，完成对自身消化酶与细胞、特别是细胞膜的检索，然后根据检索结果建立第二层的法术！”


  　　突然，王崎的口鼻再次喷出血来。不止如此，他的眼球也突然血丝密布，颜色偏红。这使得他的攻击不得不暂缓。而梅歌牧也得以暂时逃离王崎的攻击范围。


  　　“看起来，镇压那些血肉，也没有你自己说得那么轻松啊，兄弟。”梅歌牧也发现了这一点。


  　　王崎擦了擦自己的脸，满不在乎的继续说道：“而第二个部分，就是掠夺。它是根据第一部分的结果，按照特定的比例快速掠夺需要的物质，甚至于，只是掠夺需要的元素就足够了，它能够自己组成能够被人体吸收的简单生灵物质【简单有机物】。”


  　　“这就是即使通过肌肤也能够吸收的真相。它是直接越过细胞膜渗透、从细胞间通道渗透的。”


  　　“至于第三部分，那就是如何快速的将之组合进自己的肉身了。其中也必然包括了如何快速组成自身肌体的部分——而这一部分，甚至和化形之法的某些部分有重合之处。”


  　　王崎用猩红的眼睛盯着梅歌牧：“而我，将之拆解开了……我按比例掠夺了指定的原子组合——它们最多在我体内组成分子。而我也利用其中改造肉体的法门，设计出了囚禁那些分子的组织！”


  　　“不可能。”梅歌牧咬牙切齿：“不可能这么快的！不可能的！你从苏醒到现在，也不过是几个小时！几个小时！而且你的生灵之道……”


  　　“这还要感谢你啊。”王崎指了指上方，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现在，我的思维，可不仅仅是我的思维——你还记得你在神国之中，叠放了多少今法天才吗？”


  　　“就算如此！”梅歌牧咆哮：“每一个原子的位置也是固定的！就算你抽夺了部分的原子，其他部分也必然会回到一个固定的位置！这是被控制好的系统……”


  　　“不……你还没听懂么——这只是被施加了限制，暂时呈现出线性特性的非线性系统。”王崎指了指梅歌牧：“就算被记录了位置，原子的位置也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不然你就无法运动，无法思考，你的肉身就和石头没什么区别了。在你体内，原子依旧在运动。怎么说呢……不大恰当的比喻，你的肉身，就好像是通过前代龙皇的力量削减原子运动的可能性，不断完成庞加莱回归罢了……”


  　　对于一个有限测度上的测度不变动力学系统，任何正测度子集中，几乎所有的点在有限时间内都能回到那个集合中。


  　　简单来说，在一个孤立系统之内，必然会发生轮回——只要系统持续的时间足够长。


  　　一般情况下，让“庞加莱回归”在有限时间内实现，都和“让猴子在指定时间内打出莎士比亚全集”一样不现实。但是，前代龙皇的力量却限定了原子运动的范围。


  　　但不管怎么说……


  　　“你肉身的一切反应，一切能感知到的物质层面，都是正常的。换言之，你体内的原子，依旧维持着非线性的运动罢了。它们并非是‘必定要回到某个空间点’，而是要完成某种排列、维持某种‘结构’罢了。”


  　　“就在刚才的交手之中，我窥探到了你肉身的变化——并非是解析了前代龙皇的力量，而是知晓了你肉身的原子在你体内的运动规律，并且知道，抽出哪一个部分的原子能够打破这种不断进行的‘回归’——只要抽走这些原子，那么预定的排列就不可能完成，结构也就被打破。”


  　　梅歌牧懵了：“怎么可能……抽走了部分原子，怎么可能就让我的肉身……”


  　　“我抽取的目标是‘脱氧核糖’和‘氨基酸’——而且是指定种类的。只要抽走了这些，‘细胞’这个‘部分’就会出问题。换言之，就算被强行拼出原型，它们也无法完成某些必须的功能。而这些功能，又恰好会影响到你的运动或者法力运转。”王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真的，如果不是你杀的天灵岭同道足够多，我还真的没办法想出这样的方法。”


  　　最后，王崎笑了：“所以，谢谢你的愚蠢，你好像亲自把杀你的刀递到了我手上。”


  　　“王崎……”梅歌牧终于愤怒了。他意识到自己终于落于下风了。王崎只需要禁锢他肉身的部分原子，他就得面对大面积细胞功能丧失。


  　　如果他是正经的元婴法仙人，那这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太恐怖的结局——换个肉身就是了。但是，他偏偏是将根基寄托在肉身的异数。


  　　这并非是他自己的选择，而是心想事成塑造的结果。


  　　“王崎……王崎！你这家伙！”


  　　而这种失败，对于梅歌牧来说，却比死亡更加难受。


  　　——比不过他……


  　　——仅仅是因为运气……


  　　——但是……就是比不过……


  　　愤怒推动着梅歌牧。黑色的神力，无形无相的五运魔气以及赤色的妖异龙火同时爆发出来。


  　　“决战了吗？”王崎将手按在天剑上，用自身的路秩暂时覆盖了天剑原有的控制机制。过量的剑气仿佛真的成为了太阳。


  　　“王崎！”梅歌牧嚎叫着，发动了自己最后的攻击。


  　　“死吧！”王崎挥剑。


  　　金色的剑气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覆盖一切。


  第六百章 败者的结局

  　　那是前所未有的大冲撞。


  　　最先与剑气相遇的是无形无相的五运魔气。在无形之中，剑气无端衰竭三重。然后，黑红二色的混乱力量好似化作一只邪火凤凰。红黑二色的龙卷包裹了金色的剑气。


  　　但不过是瞬息之间，剑气就侵蚀了邪火。更强的力量冲了出来，仿佛强龙压过邪凤。


  　　然后，仿佛太阳越出地平线、释放光热的瞬间。


  　　剑光照耀十方。


  　　最强的冲击波降临。在梅歌牧吸收了所有改造人个体的现在，就算是王崎也不再留手了。原本结成球形的龙族故都，仿佛是从内破开的鸡蛋壳，四散而飞。重达亿万吨的物质被吹风。


  　　而在这一个瞬间，黑雾却仿佛光照下的阴影一般突然涌出。然后，一个巨大的头颅——一个形似鬼物的头颅出现。它狞笑着，狠狠合上了嘴。


  　　原本应该四散的威能，倒是被鬼物吞噬不少。最终的剑光并没有爆发出来。但黑块，鬼脸如同一个被戳中的肥皂泡一般突然消失。只有梅歌牧倒飞而出。


  　　此时的梅歌牧，全身都有些失控。生理系统已经彻底失衡。在刚才的对撞之中，王崎再次吞噬了他的部分原子。这让他的战斗力再次下跌。


  　　但是，王崎此时此刻也不好过。现在的他，不只是眼耳口鼻，就连肌肤的毛孔都开始往外喷血。哪怕是有畜生道·龙兽形态的调节，他的肌肤也被巨大的内压而染成血色。


  　　现在，王崎最大的薄弱环节，反而是这个肉身。


  　　根本跟不上仙人级外挂与仙人级剑器的肉身。


  　　这就是王崎作为“异数”的不完整之处了。


  　　但哪怕是眼白染赤，王崎的双眼也是亮的。无比的自信燃烧着他。他知晓，自己已经握住了胜利。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梅歌牧内心暴跳入雷。他意识到，哪怕是比开挂，他为自己找到的挂都不如王崎抢来的。这正好戳中了他内心唯一的弱点——作为王崎的复制品最在意的事情。


  　　但愤怒的同时，他也确认了一件事。


  　　赢不了。


  　　他最强的神道已经被王崎夺取。而他自己也在无意之中将克制自己的信息告诉了王崎。


  　　赢不了。没希望。


  　　所以，在跌落的最后一瞬间，他启用了遁术。


  　　六道轮回法界神术繁杂，但是其中能够在这种混乱环境之下使用的顿时，却并没有多少。


  　　这是梅歌牧刻意造成的忽略。


  　　一道遁光激射而出。至于方向，当然是——至圣神庙！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地点呢？王崎？


  　　梅歌牧心中生出了最后一丝得意。


  　　而在另一边，发现梅歌牧举动的王崎却只是踏出一步。


  　　穿空遁术！借助更高的维度跨越空间的手段！


  　　当两人的交锋将异种灵气渐渐排开的时候，灵气环境对穿空遁法造成的干扰就已经很弱了。王崎几乎就是瞬间移动到梅歌牧的身后。


  　　然后，斩。


  　　梅歌牧的肉身再一次被汽化。虽然说他肉身已经失去了部分功能，但是不死性依旧存在。王崎没有击中他的大脑，所以他就继续逃窜。


  　　由于刚才的对撞，至圣神庙也在向着地心的方向跌落。梅歌牧却更快。他对住至圣神庙的方向遥遥一握，献祭出自己的部分仙气。只是呼吸之间，一样的时空扭曲再一次出现。


  　　仙路的大门！

  　　而王崎也再一次使出穿空遁法。但这一次，不知道是异种灵力的干扰还是仙路大门的时空异常，他的落点居然不是梅歌牧的身后，而是至圣神庙周围的大地！

  　　——偏了？

  　　梅歌牧此时心中闪过的居然不是“喜悦”，而是“失望”。他甚至隐约觉得，王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犯错。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只能说明，自己也就不过如此。


  　　但王崎却将手按在地上。


  　　梅歌牧的遁光何其迅捷？王崎刚刚做出了这一个动作，他就已经冲到了至圣神庙的外围。


  　　只差一步！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刺击贯穿了他的腹部。


  　　丹田气海被物理性的毁灭，梅歌牧的法力骤然混乱。遁法不攻自破。他低下头，震惊的看着从地下生出的石矛。


  　　然后，第二杆石矛贯穿了他的左手。


  　　第三杆，右手。


  　　第四杆，腰椎。


  　　第五杆，大腿。


  　　……


  　　长矛无端从石头里生出，仿佛这些石头本来就是这样。梅歌牧虎吼一声，就想要发力震碎这些石矛。但是，这些石矛的强度却远超他的预料。


  　　——不，不对。它们不是法术的效果……这些石矛之内，也有……神力运转？

  　　呼啸的剑光迎面而来。梅歌牧四肢与后背的肌肉肌肉统统都被蒸发掉。


  　　同时袭来的，还有王崎的嘲讽：“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用修罗道？”


  　　修罗道·神武模式，驾驭外物的法门。其功能包括点化妖灵，降下神道灵体，以及炼器。


  　　而这一块如同捕兽夹一般的石制地面，就是妖化以及降神的结果。


  　　王崎将这原本就材质不凡，又被异种灵力浸润了两亿年的石块以命之炎并先天创生大道点化开，将其中庞大的灵力转化为能够斗战的“法力”、“妖力”，又以神瘟咒法约束其行为，塑造灵慧，然后将修罗道之中的神枪灵体降下。


  　　这些是王崎一开始就做下的。为了争取到让灵体成长的时间，他甚至在这种环境下撑开了洞天相形尺。


  　　“洞天尺……原来……那个时候！”梅歌牧脏腑全毁但又瞬间转生，然后再一次全毁。王崎很小心的保留了梅歌牧的主体结构，而是专注的蒸发梅歌牧的肌肉、内脏、经脉，而且一次性蒸发的部分，质量不会超过梅歌牧肉身的一半。


  　　这是无数次破坏之中得到的经验。梅歌牧的肉身，总会在质量最大的那一块上重聚。


  　　梅歌牧每一次恢复，都是在原地——在那些神枪组成的“处刑架”上。


  　　王崎每一次都小心的放过了那些拘束他的部分。剑光永远都只是精准的穿过石矛与石矛之间的缝隙。梅歌牧也试图通过改变肉身重组的位置来挣脱。但是，这个过程却是前代龙皇之力控制，他的意志只能做有限的移动。


  　　而这个“处刑架”，却是有生命的、被神道之灵附身的弱人工智能，同样在随着他的位置而不断微调。


  　　梅歌牧也试图雾化肉身，通过放弃骨架来逃离。但一旦他又这个念头，王崎的剑光就会将雾化部分搅乱。与此同时，饿鬼道的掠夺就会再一次出现，夺走他肉身的物质。


  　　王崎就站在他和至圣神庙之间。哪怕是梅歌牧肉身上的一个生灵源质，也休想越过这道“防线”。


  　　但是，王崎的状况也越来越糟。从双眼涌出的血液几乎遮蔽了视觉。肉自己的肉身禁锢那些分子，对于王崎来说压力仍旧是太大。他几乎已经失去视觉了。


  　　原本，这在这个没有灵识的地方应该是致命的。但是，王崎却已经记下了梅歌牧的姿势，也记下了“处刑架”的构造。他依旧在一次次的重复剔除梅歌牧的血肉，而保留了主体部分。


  　　——这就是我啊……


  　　梅歌牧意识到了，这是绝杀。


  　　王崎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来到“这里”，所以早早就在这里布下了最后的陷阱，并通过两人之间的对战，收集到了足够破解他底牌的底牌。


  　　——很厉害……


  　　透过刺目的剑光，梅歌牧再一次看向了另一个“自己”——最初的那一个自己。王崎闭着眼睛，一脸平静的挥剑，挥剑，挥剑。


  　　——这就是我。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就是死。


  　　梅歌牧心灵感到由衷的宁静。在确认自己的“杀运”之后，他狂乱的意志反而安宁了。


  　　——能体验到“死亡”……“我”啊。


  　　这是旷日持久的战斗……不，应该说，是旷日持久的“凌迟”。这是处刑。王崎仿佛为了让梅歌牧感受到最大的痛苦，一次也没有攻击梅歌牧的头颅。


  　　痛感叠加痛感。“痛苦”仿佛变成了两只手，拉长了梅歌牧的时间。对于梅歌牧来说，时间仿佛成了有形的河流。在这个河流底下，他个人的时感已经无所谓了。时间格外漫长，而透过剑光的间隙，他依旧可以看到王崎的脸。


  　　以及那个确信自己越来越接近胜利的笑容。


  　　——啊，看起来是你赢了。在这个层面。


  　　——但是……


  　　他说不出话，王崎也不打碎给他说话的机会。


  　　时间过去了……两天？还是三天？


  　　梅歌牧的回复速度开始慢了下来。王崎甚至有时间转变为地狱道，捏碎梅歌牧裸露的骨头，将天熵诀的劲力留在梅歌牧肉身深处。这种区域混乱的力量加速消耗了梅歌牧的不死性。


  　　而王崎挥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累了吗？兄弟。”梅歌牧终于笑了：“看起来你是不会放我走了。”


  　　现在的他，皮肉已经和司马珏一样，出现了“融化”的现象。


  　　“肯定的。”王崎也睁开了眼睛：“你必定会死在这里。”


  　　“我说，我们……你也不是单纯以折磨人为乐的疯子。我说，这样你不烦我都烦了。”梅歌牧一根手指【他也只能挪动手指了】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来吧。我能感觉到，这就是极限了。朝着这儿剁——来吧，让我见识一下败者应有的结局吧？”


  　　王崎露出了某明的笑意，举起剑。


  　　梅歌牧则点点头。


  　　然后，王崎将剑插在地上，走近梅歌牧，身处右手，扣住了他的脑门。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用飘渺无定云剑吗？动动脑子。”王崎的法力侵入梅歌牧的大脑：“你没机会在我身上见识到‘败者的结局’的。”


  第六百零一章 制裁锤音

  　　王崎伸出手，扣住了梅歌牧的头颅：“你没机会在我身上见识到‘败者的结局’的。”


  　　“哦？”梅歌牧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恐怕我现在只要杀了你，局势就会在顷刻之间翻转吧？”王崎扬起眉毛：“比如说——你就会瞬间覆盖掉我的意识。”


  　　“诶？诶？看出来了？”梅歌牧扬起眉毛，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一点。


  　　他依旧确信，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六道轮回法界是能够在能力范围之内的某个人死亡之后，自动载入那个死亡个体之意识与记忆的神国。”王崎平静的解释道：“虽然从现在看来，被载入的意识与记忆，是需要顺应我的意识主动读取的，我也有主动删掉的权限。但是，这或许只是因为，现在纳入的那些个体，修为、生命本质或是其他不如我。若是遇上一个远比我‘本身’强的个体呢？梅歌牧，恐怕这种读取就会变成‘被动’吧？”


  　　如果王崎击杀梅歌牧，那么梅歌牧的意识就会载入六道轮回法界。


  　　如果不计算六道轮回法界这个外挂的话，梅歌牧是拥有巅顶仙人一丝法力的异数，而王崎却只是“元婴加元神”。


  　　换言之，王崎一直都在刻意保留梅歌牧的头颅。因为他不确定梅歌牧的不死性会在什么时候耗尽。


  　　万一在梅歌牧不死性耗尽的时候，王崎正好击碎了梅歌牧的头颅，而使得六道轮回法界收录梅歌牧的意识，然后强迫王崎阅览，那王崎的意识，就有可能会被梅歌牧覆盖。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王崎会刻意回避飘渺无定云剑，以及其他飘渺无定剑系列的法门。


  　　对于这种“绝对不能杀死对手”的局面来说，飘渺无定云剑这种“必定指向要害”以及“施术者无法决定剑气指向”的剑术，根本就是起反作用的。


  　　“恐怕你一开始封掉我的飘渺无定云剑，然后又自己吸收掉这里的‘观察者’，就是为了诱导我用这一门必杀的剑术对付你吧？”王崎道：“那不是战术失误，也不是浪，而是你从一开始就在暗示我，强调你害怕飘渺无定云剑，然后诱导我杀你吧？”


  　　梅歌牧扬起眉：“不可能。如果只是通过《仙人说度酆都经》，那你根本就认识不到这一重功能！”


  　　他变相的承认了这一点。梅歌牧也清楚，对于王崎来说，这个时候装傻毫无意义。


  　　王崎扣住梅歌牧的手也就越发用力了。


  　　“实际上，你和无名合为一体的时候，我就猜到了。”王崎接着说道：“你必须借助我的剑力冲入心想事成区域。这证明，你需要借助心想事成区域完成你本身不能完成的事情。而你借助我的剑气杀死了你自己，也就说明，你利用的是无名的恐惧。”


  　　“而从心想事成区域之后，无名消失了，你出现了。那能够说明什么呢？”


  　　梅歌牧笑了：“伙伴的恐惧啊……呵呵，他恐惧被我吞噬。”


  　　王崎点了点头：“无名恐惧被你吞噬。可既然这种恐惧浓厚到了无法压抑无法斩灭的程度，也就说明他根本没有夺舍你的把握——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靠我的神瘟咒法来夺舍你呢？”


  　　“哦，我明白了。”梅歌牧眼前一亮：“所以，你就认为，伙伴一定是在被轰进去之前，知道了我的什么‘底牌’，所以才……”


  　　“而能够抵抗那种神瘟咒法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虚相功法中的防火墙，必须要针对性的。目前，能够完成这种功法的人很少，可能性比较小。”王崎的声音大了一点：“而另一种方法，就是‘记忆’——你拥有漫长的记忆，足以保证无名的思维覆盖了你的思维之后，那漫长的记忆还会再一次将无名的思维扭曲。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保证，无名的记忆长度和你相比微不足道。”


  　　说道这里，王崎顿了一下：“所以，就好像我和洪天大君一般。我的思维就算覆盖在了洪天大君的谪仙之身上，最后也因为洪天大君留下的残响而被扭曲——也就是你这玩意，梅歌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梅歌牧大笑：“我都忍不住要鼓掌了，王崎！如果不是我两只手都不能动的话。精彩！精彩！不愧是我的本尊！然后呢？”


  　　“十万大山一战，梅歌牧的谪仙记忆应该就已经被我删掉了才对。虽说哪怕是残余量也远远胜过我灌输给梅歌牧的记忆。但是，那点残量和深浅未知的无名比，就实在太可笑了。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保证自己庞大的记忆量的？”王崎道：“这个时候，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不是么。”


  　　“心想事成——哈哈哈哈！不错！”梅歌牧那如同融化的蜡烛的脸，笑了：“确实是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区域里残留的改造人，就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恐怕，你就是用神瘟咒法洗掉其他人的意志，然后用他们的恐惧改造自身。”王崎单膝：“但是，这个里面却又一个最重要的疑点。”


  　　——梅歌牧，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这么做？


  　　“你不可能一开始就是计划来对付无名的。利用无名和前代龙皇之力成为‘异数’，是因为我意外取得了六道轮回法界。如果我没有夺取六道轮回法界，你根本就不需要吞噬无名和前代龙皇之力。而我夺取六道轮回法界，却是心想事成的奇妙机制造成的意外——我自己料不到，想必你也不会料到。”


  　　“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吧？”


  　　王崎盯着梅歌牧。梅歌牧也不在乎的狞笑。


  　　“你要吞噬我。”/“我注定要吞噬你。”


  　　——用庞大的记忆量，保证自己的意识可以吞没王崎的人格。


  　　然后，梅歌牧再一次爆发出一阵大笑：“说真的，我都忍不住要佩服你了。你这个家伙……确实，如果没有你造出的惊喜，我和伙伴的盟约也就不会破裂。原定的约定里，我们可是要一起去纵横星海的。”


  　　“但是，你的推理里有一个问题啊，兄弟——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这个‘改造’的计划没有白费呢？如果说你夺取了六道轮回法界之后，我前期的自我改造白费了，但是却依旧发生过，这种情况，你要怎么解释？”梅歌牧的眼神之中，带着嘲弄的笑意。


  　　现在，他依旧确信，是自己的胜利。现在他手中握着未来。


  　　王崎道：“很简单。你进到这边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要进入仙路，而是来和我打架——这就很诡异了不是？你现在已经可以进入仙路了，也掌握了‘开门’的方法，所以为什么还非要和我打呢？我对你有深仇大恨，但你对我……你应该没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


  　　“原来如此，是我自己暴露了么。”梅歌牧哈哈大笑。这个笑容让他脸部怒颤抖。很快，一块皮肉就如同煮熟了一般，抖到了地上。


  　　王崎冷淡的看着他。


  　　“喂，王崎，那是什么表情啊？你不会还以为自己能够赢吧？”梅歌牧的肉身开始崩溃。他道：“我感觉一下……至多几个时辰，我这具肉身就会崩溃。然后，我就会携带异数的经验进入六道轮回法界，然后通过六道轮回法界覆盖掉你。这是前代龙皇之力中混杂的混乱属性所注定的，你没办法阻止这个过程。然后呢，你若是将我扔进仙路，脱离了六道轮回法界的范围，那你就可以保住自我。但是，在脱离了这个混乱不堪的灵气环境之后，我就不用死了。我就可以依靠采食天地来获得新的负熵，维持生命。”


  　　“而无论是夺舍你，还是逃离这方天地，对我来说，都是暴赚。”


  　　说道这里，梅歌牧笑着看向王崎：“兄弟，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选？”


  　　“不是还有第三种选择吗？”王崎依旧保持着扣住梅歌牧脑袋的姿势。他和梅歌牧交流，不过是为了保持自己的意识不中断罢了。


  　　现在他的意识，正渐渐被呼啸而来的信息大海淹没。


  　　“别傻了，无论你怎样杀我，我都能进入六道轮回法界……唔！”


  　　王崎突然一拳揍在梅歌牧的咽喉，顺便展示出自己食指上的黑色戒指：“贾维斯死了，但是六道轮回法界没有拯救他。”


  　　梅歌牧的脸色终于微变：“怎么可能？”


  　　“恐怕，是因为‘死亡的定义’吧？”王崎道：“六道轮回法界，诞生于你灌输给被洗脑者的恐惧，所以设置死亡标准的，也不是你，而是那些被你放入心想事成区域的人。”


  　　“而‘死亡’本身，就是一个在不断被改写的定义。心脏停止跳动是死亡吗？呼吸停止是死亡吗？大脑机能受损是死亡吗？心性大变算是人格意义上的死亡吗？今天的我存在，是否就意味着昨天的我死去？”王崎握紧拳头，用着戴戒指的手，再一次殴打在梅歌牧面颊上：“而你似乎就忘了严格定义‘死亡’啊……”


  　　“因此，对于六道轮回法界来说，甄别死亡的规则有些模煳。但又两点可以肯定。”


  　　“在心想事成区域中，停止了自己的脑机能，魂飞魄散，应该是物理意义的死亡了。但是，六道轮回法界之中没有收录我的信息。这恐怕是因为，我还有复活的可能性，所以不被识别成死亡。”


  　　“而贾维斯……他也没有进入六道轮回法界。按照他的记忆，他应该是推测，这种‘人格被覆写’，会被认为是‘心性大变’的同类，也不会被识别为死亡。”


  　　王崎顿了一下，然后笑了：“所以，贾维斯已经告诉我怎么杀你了，梅歌牧！”


  第六百零二章 永别了，我


  　　死亡是什么？

  　　关于“死亡”的定义，恐怕也是随着医学、生物学的进步来改变了。


  　　最初，停止呼吸就是死亡，停止心跳就是死亡。


  　　而当心肺复苏术、除颤器、起搏器以及其他内激素药物被发现之后，心脏停跳就再也不是生命的终点。“脑死亡”的概念就成为“死亡”的标准。


  　　若是医学继续发展下去，到达：“只要脑神经还未水解就能够恢复”的境地，那么“死亡”的标准就会被再一次改写。


  　　而这还仅限是肉身方面的死亡。


  　　精神方面，则要另说。


  　　一个人人格的改变是否可以宣告过去人格的“死亡”呢？


  　　如果答案是“是”，那么多重人格是否就意味着精神方面拥有复数条“性命”？

  　　而“精神层面的死亡”，和“性情大变”，以及“成长”、“衰老”导致的心性变化，又有什么区别？

  　　经历一重大事，领悟一重新的心态，又是否代表“死与新生”？

  　　不知道。


  　　“伦理”始终是由“群体”而来的概念，只要“群体”还未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那么相应的“伦理”或者说“处理规则”就不会诞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包含了许多个体的恐惧、被许多个体塑造的六道轮回法界，对于“死亡”这个概念也是暧昧无比。


  　　而根据王崎的推测，只要符合两个条件，那某个个体就不会被判定死亡。


  　　一，该主体准备好了复活的方法，该方法具有极高的可行性。


  　　二，该主体的人格转变了。


  　　所以……


  　　“所以，贾维斯已经告诉我怎么杀你了，梅歌牧！”王崎咆哮：“来受死吧！”


  　　“休想！休想！”梅歌牧终于显露出一丝惊慌。他大声叫道：“不可能的！不过是神瘟咒法……区区神瘟咒法！司马珏不受神瘟咒法！你难道傻了吗？司马珏不受神瘟咒法！”


  　　既然已经做好一切算计，梅歌牧不可能不将王崎的反应考虑进去。他也设想过对方使用神瘟咒法的想法。


  　　而他的结论就是——不用防。


  　　他很早就在司马珏化身的怪物身上试过。前代龙皇的力量，会维持他身体的结构，保持这个结构不会过于激烈的变化。


  　　司马珏不受神瘟咒法，所以此时此刻的他也不受神瘟咒法。


  　　理应如此。


  　　理应如此！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恐惧”？

  　　“知道司马珏是怎么被轰没的吗？”王崎突然低声说道：“当时你直接被我打入心想事成区域了，没有仔细询问吧？”


  　　梅歌牧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悚：“你什么意思？”


  　　“司马珏受辰风幻术，误以为我在旁边，对着一个空无一处的方向狂轰滥炸，这才让艾轻兰和路小茜找到了可乘之机。”王崎声音之中，是比梅歌牧更浓厚更深刻的嘲讽：“司马珏会受到幻术影响。”


  　　梅歌牧感觉到彻骨的寒冷：“等一下……你……”


  　　“意识到了么，梅歌牧。”王崎道：“司马珏受幻术影响，说明法术依旧可以影响到你的神志——只要变化不是太激烈就行。如果你的精神不允许变化，恐怕你也无法思考。也正是因为如此……”


  　　“我会掌控那个变化。”


  　　“不！不可能！”梅歌牧的声音充满着自欺欺人：“你不可能……就算是……不，就算是神瘟咒法，你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方法！我还有几个时辰就……”


  　　“感谢六道轮回法界，感谢被你杀死的万法门同道。”王崎依旧是指了指上方的虚空处：“我现在就是有这个本事。另一方面……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了吗？”


  　　“作为我神瘟咒法的产物！你以为自己的精神里就不会有我的后门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梅歌牧再一次大笑，但是此时色厉内荏的成分更重。他说道：“我岂会不知道……我同样利用心想事成去掉了这个弱点！”


  　　王崎眼神之中却出现了一丝同情：“啧啧，啧啧啧，梅歌牧，你有教炮灰神瘟咒法的原理或者相关知识吗？”


  　　“什么？”


  　　“别告诉我你忘了——不，别告诉我你一开始就不知道？”王崎仿佛不是在看一个宇宙罕有的异数，一个惊天动地之才，而是在嘲弄一个傻子：“心想事成呢，没办法实现‘未知的恐惧’。”


  　　“换言之，就算你洗脑了炮灰，扔进心想事成区域，然后你告诉他们。‘我这个魔王有一个命门，只要这个命门消失就无可阻挡’，然后自己进去……他们的这个恐惧也只会因为他们自身无法想象神瘟咒法而不能实现。”


  　　说道这里，王崎哈哈大笑：“啊，看你表情，你好像真的没教过别人啊……梅歌牧，你最后的一线生机，可是被你自己毁掉的。”


  　　梅歌牧从王崎的双眼之中，看到了满脸绝望的自己。


  　　“王崎……王崎！”梅歌牧发出最后一声咆哮。就在这一瞬间，他的额头突然有什么激射而出！


  　　那是……无名用来夺舍梅歌牧的戒指碎片！

  　　天剑剑气轰鸣。金光一刷，梅歌牧最后的反击也被彻底粉碎、


  　　与此同时，王崎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欢呼：“啊！找！到！了！”


  　　一瞬间，梅歌牧就感觉大脑仿佛被无形的锤子夯中。意识开始模煳……


  　　不，是自我开始粉碎。


  　　被不知名的力量粉碎。


  　　泪水盈眶。梅歌牧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而王崎则闭上了眼睛，全心全意的沉入了数据的世界。


  　　这具属于异数的肉身，实在是太恐怖了。无法解析的巅顶仙人之力以及功体之中重重加密的东西——王崎光是让自己的法力触及承载思维的部分，就困难得好死越狱掉整个万仙真镜。


  　　但是，在最早的时候，在十万大山的时候，王崎随着最初的神瘟咒法一并埋入的“后门”也还在。


  　　——不能是过于激烈的变化。


  　　——所以，原有的后门并不能使用。


  　　——试探。


  　　试探……试探……试探试探试探试探试探！

  　　对于梅歌牧来说，这就是最惨无人道的凌迟，甚至比刚才的千刀万剐更加可怕。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高高抛起，然后被龙皇的力量拉回；被摔碎，然后被龙皇的力量黏成一团……


  　　这个过程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梅歌牧大声哭喊。但王崎根本就不理会。王崎全身用力，试图挣脱。似乎因为神道之灵已经被收回，而这个妖化的石块也因为方才的强力束缚而燃尽生命，“处刑台”并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在扯下大块肌肉后，梅歌牧挣脱了。


  　　仅仅一只手。他的脑袋甚至还被王崎死死扣住。


  　　梅歌牧已经失去了力量。千刀万剐消耗了太多的东西。他不可能逃离，也不可能伤害王崎。


  　　“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他却对着王崎伸出一只手。


  　　“我……另一个……我……完整……的我……”


  　　“我真的……想要知道……自己是什么……”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上……”


  　　“我……和你……”


  　　“我们……本应该……本来就是……同出一源的兄弟……”


  　　“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前往……你想要去的……星辰大海……”


  　　“我……真的……想要……知晓……”


  　　“我……”


  　　意识渐渐中断，就连话语也无法连续。


  　　但是，他的手，却轻轻搭在王崎头顶。


  　　“我……”


  　　啪！

  　　王崎用空闲的右手打掉了梅歌牧的手臂：“不要耍什么花样了，梅歌牧！”


  　　话音未落，他就迅捷的飞起右拳，砸进梅歌牧的脸里：“体验一下我和贾维斯体验过的死亡吧！”


  　　强大的吸力从戒指中传出，将梅歌牧体内的部分魂魄抽夺过来。


  　　——载入记忆，留下复活的希望。


  　　而作为代价，梅歌牧则被物理性的剥夺记忆。


  　　与此同时，新的神瘟咒法在破坏这个人的思考。


  　　大约过了很久吧，梅歌牧终于没有了声息。


  　　在神州这个特殊的星球上，一个特殊的谪仙人，以特殊的方式，平凡地、毫无声息地死去了——仅限精神意义上的死亡。


  　　完成任务的石矛化为碎片。


  　　“是我赢了……兄弟。”王崎放开了握着梅歌牧脑袋的手，看着那具肉身在大约四分之一地表重力的环境下缓缓下落：“还有，永别了，我。”


  　　在确认梅歌牧意识消失之后，王崎也跪倒在地上。与此同时，一股红黑相间的力量从他伤口里喷涌而出。


  　　那是他一直镇压着的、属于梅歌牧的物质。在梅歌牧死亡的前提下，已经不需要什么镇压了。


  　　他赢了。


  　　命之炎飞快的修补王崎的伤势。但“疲惫”的感觉却越来越沉重。与此同时，王崎也感觉到了自己肉身的失控。


  　　“在成百上千次的修复之中，‘误差’终于激烈……癌变？”王崎觉得脑子迷迷煳煳的，只想去睡一觉。但他却又仿佛记得，“癌变”对于修士来说其实是急性病来着……


  　　——见鬼，想不起来……


  　　如果忽略掉六道轮回法界，王崎的本体，依旧只是“元神加元婴”。这样的肉身，驾驭异数仙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毫无代价。


  　　“见鬼……这个时候我应该想着出去吧？”


  　　但是，好像没办法出去？


  　　有什么办法可以穿透充斥着异种灵力的万里地幔？

  　　还是在传送阵法已经被梅歌牧彻底摧毁的前提下。


  　　见鬼。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王崎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王崎完全没料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活人。他睁看眼睛，却看到了不准道人的面孔。


  　　“海老头……”王崎伸手一握，将天剑召唤到手中：“我先问一下，你和梅歌牧没有关系吗？”


  　　“如果有的话，你早死了。”不知为何，不准道人面色非常古怪：“居然真的是你……我找到你那些伙伴，将他们保下的时候，他们说你在这里死战。这才几年，你居然……你居然伤成这样？我得带你上去。”


  　　似乎在不准道人眼中，王崎还是当年的凡人幼童一般。


  　　王崎也没有问“其他人呢”。他察觉得到，不准道人身边存在一个封闭的翘曲空间——纯以法力完成。他只是说道：“带上那个尸体！研究价值……巨大……”


  　　不准道人将梅歌牧的遗体也带上了。他道：“在出去之前，你还是闭上嘴吧。”


  　　“喂，不准道人，你听好了……我在踏上地表的时候，就会给仙盟发讯号。我虽然是天剑使，但是现在没什么力气，你想要逃就接着逃吧——如果可以，请把我放在距离天灵岭比较近的地方……我觉得我需要治疗。”


  　　“放心，我亲自送你去天灵岭。”


  　　“哦？”


  　　“我也不打算逃了。”不准道人似乎笑得很轻松：“我觉得，至少我救了你们，他们也不好意思直接杀了我，对吧？”


  　　“你……”


  　　“逃了几百年，也累了。”不准道人扛着王崎，说道：“走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