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曾经好奇过，弥的本体到底有多大。这个问题弥始终没有回答王崎。这倒不是什么“女孩子体重是秘密”之类的理由。而是因为……弥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大。


  　　尤其是王崎还没有询问“密度”的情况下。


  　　对于神州人族来说，就算是胖子和大汉，身体密度的差别也没有多大。可对于弥来说，每一立方厘米一千个细胞和每一立方厘米一万个细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型。到现在，弥也不是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但她可以肯定——如果她放开自我，绝对可以充满这片星球的每一寸海水！

  　　对于如此庞大的海神类来说。毁灭神州大陆那么大的地方，真的，真的只能算平砍。


  　　劫神谜如同过境台风一般，横扫一切，中者立倒。在意识消亡的前一刻，所有在攻击范围之内的大妖都感受到了无可名状的混乱，他们的自我里被弥硬生生的塞入了大量乱码。就算身体没有被劫神谜摧毁，心灵也遭受了重创。


  　　不过，这并不是弥的错。在弥的视角，她向其他敌人强行灌输的是她对人生……群落生的哲学思考，而不是无可名状的有毒知识。但是，海神类和神州妖族的思考器官完全不同，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奇葩的效果。


  　　王崎舔舔嘴唇，觉得自己可以着手做“门之匙”的手办了。


  　　海妖们完全炸了锅。每一个海妖都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疯狂的叫唤，有的还不断的用脑袋撞击周围一切能够撞击的东西。他们遗忘了天赋神通，遗忘了一切妖术，用最原始的精元和肉身去撞击战友。肉身脆弱的水母、海蛇等妖族几乎在第一波就全损。也有不少妖兽被同伴毒杀。


  　　而更严重的，是心魔大咒已经悄然侵入了所有妖族的体内。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不同妖族的抗性了。化形妖族已经乱作一团。而神通妖族当中的大多数也没有任何抵抗力，只有少数智慧较高、精元强横的才逃过一劫，而妖神却都只是如同心灵遭受震撼，并没有发狂的迹象。


  　　“机会来了！去救那龙！”王崎大喊：“另外，隔开一个妖神！”


  　　真阐子应了一声，急忙操纵心魔咒力，重新凝聚黄衣之王的神躯，弃了面前的妖神冲向那小龙。与此同时，他一摆手，被镇压的神通妖兽、蜃妖神幻姬也爆散成精元。


  　　现在王崎已经将心魔大咒散布到更广的区域了。其中中咒的神通妖兽也不止一个两个，倒也不差幻姬这一尊了。


  　　蜃妖幻元，配上，七宝弥天大玲珑。


  　　蜃妖的幻毒精元化作七色彩光，隐现琉璃质地，像是巨大的玻璃球，一下子就震住了现在受伤最浅的蚩鎏。在这场战斗之中，他近乎毫发无伤。与此同时，“天堂制造”悄然在王崎背后显现，强行制造双生子佯谬，无中生有制造时间。


  　　现在，整个团队里就只有他一个奶。不给那小龙续一口，王崎怕她根本撑不过后面的逃亡。只是他本身的修为太弱了，如过想要得到好效果，就必须花时间准备。


  　　心魔大咒解除之后，小龙身上半透明的鳞甲消失了。她只看到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妖族突然如同落入沸水的鱼群一样，陷入了极端恐怖的狂乱之中。


  　　“什么？”小龙眼前一亮：“这般手段，来的难道是所谓的元神人妖？”


  　　听说人族已经有了与龙族抗衡的实力，可这绝对不是一般龙能够完成的！

  　　黄衣之王已经飞速飞到了小龙身边，内里传来一声大喝：“张嘴！”小龙知道情况不妙，配合的张开了嘴巴。然后，一团白光从黄衣之王身体当中弹出，落入小龙嘴里。


  　　那是丹药，是他从古法分神体内搜出的高阶丹药，为数不少，都是治疗分神期的，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王崎又日日灌输龙族精元，并以命之炎温养，现在这几颗丹药的药力、生机比一开始还强了数倍，尤其是命之炎，负熵极致、生命外化，天灵岭的至高神通。王崎刚刚又用天堂制造给自己弄出一刻钟时间，就是为了现在将自己的命之炎分给小龙。


  　　强大的负熵之流如同纯正阳光、生灵之源，化作药力融入了小龙的身体。虽然小龙战力已经可以与合体期修士相抗，但是境界却还是与元婴相对的化形。这几枚丹药则是分神期修士压箱底的宝贝，效力极高。而真正让小龙感觉有效的，却是那一口命之炎。王崎成就了命之炎之后，借着生灵之道、神道屡屡提升，已经强过绝大多数天灵岭的同辈，单以生机而论，元神期以下他已无抗手！

  　　正在消散的生机，居然开始重新壮大了！


  　　“不！杀莲太！叛逆！”刚才差点被扯下一双翅膀的殷垂翼在丹药出现的一刹那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生机，知道不妙，赶紧扑了过来。只可惜真阐子的反应比他更快，一瞬间布下六百三十多道道心纯阳镜，将对方挡下。蚩鎏也心知不妙，疯狂撞击七宝弥天大玲珑，妖元纵横，全然不顾七宝弥天大玲珑上附带的蜃妖妖毒和心魔咒力。焦十力也红了眼，急速逼近。


  　　爆掉一个，还剩三个巅顶类龙妖神，其他妖神二十个，还能自由活动的神通妖兽，数百。


  　　巨大多数妖兽都在弥的一记攻击之下，再战不能！


  　　真阐子接连爆掉塔内储藏、镇压的化形妖兽，无数太初五福剑气被他以罗浮玄清宫剑法千云万幻剑诀使出。莫看他现在吃瘪连连，可骨子里还是万年之前的那个大乘修士！反应速度、斗战经验都远超王崎，甚至不是这些海妖可以比拟。在这一阵当中，他操纵神躯，越杀越爽利，仿佛被封在戒指里一万年的怨气，全随着剑气倾泻了出去。


  　　太初五福剑经虽然名为“五福”，却是一门杀性极重的神奇剑法。真阐子杀妖泄愤，却正正扣合了这一门剑经的要义。这门剑经却是内蕴先天太初之道、先天福德之道两条大道，有一五太一五德，真阐子原先就得了先天五太之真意，现在运使仙道焚书纲里的剑经，竟有了新的领悟，万年未曾有进境的剑道真意居然还能再提升。数百道太初五福剑气被他操控如意，竟直接与那殷垂翼斗在一处！

  　　王崎则运指如飞，无数道神瘟咒法定向传入蚩鎏体内。蚩鎏这种已经接近大乘的老妖不同凡响，心魔大咒一时之间竟治不了他，神瘟咒法也仅仅是和他的武道真意僵持不下。王崎就像是一个面对层出不穷之BUG的程序猿，双手动得几乎看不见影子。贾维斯则不断的做机械修正，是王崎能够略去大多数工作。


  　　王崎并不指望自己能够直接拿下蚩鎏。刚才能够一举拿下虬仙客，一是因为他已经被下咒长达半个月了，二则是因为王崎手中有一道虬仙客的精元法篆，深入研究过虬仙客的精元性质，探寻过虬仙客的武道真意，知道应该使用什么样的指令去对付他。但蚩鎏就不同了。为去不断侵蚀他的原因，纯粹是想要拖住这个妖神。


  　　没错，拖住。


  　　蚩鎏是在小龙的上一波反击里受创最轻的妖神，也是围剿大军当中冷静的指挥官。将他放入战场，对于王崎他们来说是极大的威胁。王崎就是要用这种方法，解决掉这个最大的战力。


  　　反正他也只是筑基期修士，能够和妖神“兑子”，怎么想都是这波不亏！

  　　小龙再次长吟，星河战线横扫。现在群妖失去了联接在一起的威压，面对龙族心中已经胆怯了两份，小龙心灵则因为绝处逢生，攀升到顶峰，龙之威仪重降，让那些妖族力再怯上三分。如此算下来，这些妖神在小龙面前竟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而王崎的心魔大咒也奇道了压制作用。所有腰身都不得不分出精力对抗这恐怖的“毒”。


  　　刚刚偷袭小龙的鲨鱼妖神卷土重来，却冷不丁被一头炼尸缠上，被拍了一记绝圣永恒，绝望寒意深入体内，然后又引发了五瘟总咒的全面侵蚀，一时之间竟失去再战之力。


  　　重伤的焦十力一声咆哮，再度冲了上来。他抬手就撕碎了小龙的两道炼尸，然而，那炼尸虽然被扯成两截，却没有被摧毁，反而缠住了那妖神的爪子，然后以星闪天渊自爆。


  　　焦十力接连重伤，再次呕出一口血。然后，又一条妖神级数的炼尸缠上了他，还是以星闪天渊自爆。


  　　在这两次自爆当中，黄衣之王力弱，却是被掀飞。这还是王崎熟知龙族武学要义，能够提前避开力量盛极之处的缘故。饶是如此，真阐子还是当场血祭掉了十多头妖族，才稳定了身形。之前屡次救护王崎的龙族法器也走到了生命了尽头，开始出现裂痕。


  　　就在这时，王崎却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抛弃它。


  　　真阐子驾驭着这座法器罩住了蚩鎏，一口气引爆了其中积蓄的精元。蚩鎏距离小龙操纵的星闪天渊很近，第一波星闪天渊就粉碎了七宝弥天大玲珑，同时将蚩鎏震出一口血。第二波自爆更是将他重创。


  　　王崎福至心灵，对着小龙大吼：“不准备带走的东西全部爆掉！全部！”


  　　其他的炼尸很快也找好了目标，纷纷游到巡海军最具威胁的妖神、神通妖兽身边，自爆开来。黄衣之王的体内也飞出无数被心魔大咒侵染的法器，纷纷冲向其他妖神。


  　　然后，在那些妖族惊骇欲绝的视线当中，悍然自爆！


  第一百章 小龙……女？


  　　王崎身上的大部分法器，都是从那一群元婴修士身上抢来的。即使自爆，也伤不到那些强大妖神，甚至伤到一个神通妖兽都只是勉强。


  　　但是现在，一群妖兽先是被小龙压制，又身中心魔大咒，一身实力只能发挥三五成，这些不算高阶的法器终于发挥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威能。


  　　一头化形大妖刚刚抬起头，就有七本天书扑了过来，一次性爆开。王崎在里面积蓄了许久的咒力借着天书本身的法术爆发出来，竟化作灿烂的法术洪流。


  　　赑风化锁，自劳宫、顶面而入，牢牢锁死敌人；阴火无明，直接顺着足心要穴钻入妖族体内，焚化妖族内脏。千云万幻剑气一剑成雾，须弥芥子拳意横绝天地。又有金刚伏魔法，恒压一世，有力士搬山法，运空一方海洋……


  　　天书楼的藏书实在是太过丰富了，每一个天书楼弟子炼入自己天书的法术，都包含了战斗可以涉及的任何一个方面。


  　　而更多的宝器，就没有这么绚烂了。


  　　三头化形妖兽爆散成精元，加持在一道夺自皇极裂天道的飞剑上。飞剑一颤，瞬间贯穿了七头实力不存的神通妖兽，然后被第八头截住。这头神通级数的巨鲸狞笑着想要折断长剑。然后，这柄长剑却以更快的速度出现冰裂之纹，然后在这头妖兽惊骇的目光当中轰然爆开。


  　　而那柄夺自分神期修士聂天人的本命飞剑，则刺穿了一头水母妖神。这妖神天生不擅长速度，而且身体柔软。若是原本，敌人会先一步被她长达数里的无形触须刺中，根本没有机会刺到它；而水母一族也没有要害，刺穿也无妨。可是，之前它悄悄放出的毒刺缠上那个杀莲太，根本没有毒到对方，反而被对方毒到；而且它面对的是会自爆的飞剑，是一个十足的疯子！它惊恐的想要拔下飞剑。可是，操控这柄飞剑的人是真阐子，他没有给这妖神拔剑的机会，狞笑着自爆了飞剑。


  　　黄衣之王不断摄拿海面上已经失去抵抗力的妖族，然后将之爆散成精元加持在法器之上，让那些法器飞出、爆炸。在真阐子这位前大乘修士的操纵之下，那些妖神居然被炸得抬不起头！

  　　那小龙也使出同样的做派。四大类龙妖神当中，虬仙客一开始就被王崎偷袭爆掉，焦十力则被小龙以妖神级炼尸缠住施展星闪天渊，早已被炸成三段；蚩鎏接连吃了两记星闪天渊余波，就被真阐子以龙族法器罩住爆掉，同样是受伤不轻。现在，小龙再次以两伤之法龙吞日迎战，燃烧生命作为力量，同时敌住蚩鎏、殷垂翼两个重伤的妖神，又有数道炼尸缠上了两位妖神，一齐爆开。


  　　两大妖神齐齐呕血，倒在海里生死不知。


  　　现在，小龙身边已经只剩一个妖神级数的炼尸了。那头炼尸盘旋在他身边，化作大虚星云罡，护住小龙。小龙以口音古怪的人族语言传音道：“好了……这头妖神级数的炼尸爆开，就得把我们一起卷入其中……”


  　　王崎再次大喊：“师姐！助我！”


  　　弥点点头，再次出手：“腾灵谜。”


  　　腾灵之谜——当今之世，万类物竞，生灵呈飞腾之相。然，生灵何来？

  　　心魔咒力泛出强烈的生机。然后，咒光蒸腾，在半空当中凝聚成生灵的样子。那些生灵，有鱼，有虾蟹，但更多的，却是王崎从未见过的甲壳类动物。这由心魔咒灵组成的群落忽然就化成了一支大军，向着残存的海妖冲锋。那些生灵并不仅仅是形状，不是法术的幻形，而好像是真正的生灵一般，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它们冲撞、它们撕咬，压得妖族一时之间抬不起头。


  　　然后，王崎再次做出惊人之举。黄衣之王的神躯突然瓦解，然后套在他身上。紧接着，天堂制造出现在他身后。他身子一晃，就来到了塔底。然后，一个早已预设好的指令同时送入所有被俘的古法修大脑里。紧接着，他们全部的精血、元气、法力都燃烧了起来，生出的新力量则按照艾长元的那篇修法“曲天尺”运转，化为可以供王崎驱使的引力。


  　　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了王崎心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用一个汤匙去搅动一片大海。那些力量实在太强了！


  　　真阐子刚刚爆完了最后一件法器，已经回到了王崎戒指。护住宝塔的心魔咒力突然爆开，弥漫出一道幽蓝的幻雾，这幻雾一直延伸到小龙的身边。小龙知晓王崎在做什么，放开了大虚星云罡。王崎一个闪身冲到小龙的身边，然后大喝：“化形，小一点！”


  　　小龙身躯一闪，立即化作人族模样。王崎一把抱住小龙，然后驱使那强大的引力性力量。早已预设好的指令使得那些被他控制的傀儡，自动将这引力性法力导向他需要的方向，而金丹极致的天堂制造也在拼命调节这些法度。


  　　王崎则伸出一只手，完成最后的调节。


  　　万象天引，发动！

  　　异常的引力掀起海啸。空间翘曲，时间膨胀。所有海妖都感觉自己看清了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但是就是没有海妖能够阻止他们。在异常的时空下，王崎和小龙仿佛跌入了莫名的低处，急速远离群妖。


  　　最后，他们的气息都消失了。


  　　失去了人操控的宝塔跌落水中。所有海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识到自己好像遭到了戏耍。


  　　那个家伙……好像……是个人族。


  　　过了一刻钟之后，首先苏醒过来的蚩鎏一把握住了小塔。它爪子非常用力，似乎想要将塔和塔的主人一起碾碎。


  　　人族……人族……人族……


  　　居然是个人族……


  　　那个人族几次出手，实际上实力都没有超出元神期的范畴。可是，他出手的时机非常巧妙，竟就在三大类龙妖神各出绝学与小龙绝地反击硬抗的时候！

  　　要知道，即使是两个实力相仿的强者，在实际战斗中也有可能出现一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另外一人的情况下。这就像两个凡人，一个凡人是有可能一刀杀死另一个凡人的。


  　　而那个化名“杀莲太”元神修士，就是用突袭造就了这种特殊的情况！他巧妙的攻击，中断了两位类龙妖神的防御，让小龙一举重伤两人，然后又暂时隔绝了蚩鎏，进一步拉近了双方的实力！

  　　若非如此，四位类龙妖神是可以无伤挡下那阳炎旋的！

  　　然后，他用虬仙客精元施展出的那一招倒是厉害，一举让数万巡海军失去了战斗力。若非如此，这数万大妖不计伤亡，也可以将那人和圣族叛逆留下。不过，蚩鎏相信，那是一种牺牲了杀伤力换来的广域冲击性法术，而它的作用，是将毒扩散到所有妖族身上。


  　　“一个善于用毒的人族元神而已！有防备了就没什么好怕的！”蚩鎏握着宝塔大吼：“给我追！”


  　　然而，预想之中一呼百应的状况并没有发生。相反，所有手下都在惊恐的后退。


  　　“怎么回事？”蚩鎏疑惑的看了手里的宝塔一眼，然后瞳孔一缩。只见宝塔上已经布满裂纹，而裂纹之中，是掩饰不住的金光。


  　　在一阵耀眼的白光之中，刚刚才爬起来的蚩鎏又倒下了。


  　　群妖再次大眼瞪小眼，然后，一头不知是什么族裔的妖神大吼：“我们追！”


  　　这时，一个操着一口流利人族语的稚嫩声音，出现在群妖身边：“你们休想过去。”


  　　只见二百个被王崎下了心魔大咒的化形海妖列阵在妖兽群边缘。它们的身体上，无数彩光腾飞，在那些妖兽头顶，凝结成了一个小女孩的样子。


  　　心魔大咒心意显化，竟完全将弥的气意表现了出来。群妖皆惊，惊呼：“大乘？逍遥？”


  　　群妖无论是战相还是人形，通通都在三米以上。更别说还有一头以原形出现的。小山般巨大的巨蚌。而弥在此方天地显化出的形象，却是小女孩，只得三尺之身。


  　　两者对比是如此的鲜明，然而当双方站在一起的时候，群妖都觉得自己才是渺小的一方，就像是站在大洋之畔的凡人，极目远眺，却根本看不清大海的广大。


  　　这般气势，不是逍遥，便是大乘！

  　　天生圣人，海神弥，驾临！

  　　弥看着这些妖族，重复了自己的话：“你们，休想过去。”


  　　※※※


  　　暴乱的时空当中，王崎死死抱住小龙，生怕这次穿空遁法有什么问题。


  　　王崎是头一次以如此庞大的力量做翘曲空间。他根本不能完好的驾驭这让分神期修士都得为之心惊的恐怖力量，唯有以万象天引做引导。在翘曲的空间之中，他有一种极端古怪的感觉，仿佛同时又一千只手在从外向内挤压他的身体，又有一千只手从内向外拉扯他的身体。极限的眩晕感再次侵袭了他。他周身的法力开始失控。


  　　紧接着，他感到身子一震，脱离了那恐怖的境地。王崎一头栽进海水，再也忍不住呕吐的欲望，一口酸水屠宰海里，同时，鼻子里涌出血液。还是小龙将他拉上海面。


  　　真阐子虚弱的声音传入王崎脑海：“小子，你自己小心，老夫支撑不住了，先睡一会……”


  　　王崎心下默然。真阐子毕竟是残魂，本质没有跌落，但是力量远不如过往，更失去肉身作为养魂的宝筏，消耗实在太大了。


  　　这一战，他付出的代价不小。两个分神级数的强者就被他当场血祭，另外还有近百个元婴级数的妖兽、古法修。另外，真阐子这位大乘级数的强者几乎伤了本源，另外还有弥这位真仙一级的强者在远程帮忙。最后，普通妖族对心魔大咒几乎毫无抗性，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才让王崎创造出了如此辉煌的胜利。


  　　若是围攻的，是同等数量同等修为的古法修，他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取得相若的战果。


  　　“我到底还是太弱了啊。”王崎心中感叹一句，然后对着小龙道：“你好，姑娘……咦？这是这么回事？”


  　　“嗯？”


  　　身上没有一件衣物，却裹着一条粉紫色围脖的少女疑惑的歪了歪头。


  第一百零一章 月落琉璃，寄生之兽


  　　无名的孤岛上，一堆篝火。两个靠得很近的年轻男女，其中一个浑身包裹在黄袍里，还戴着面具，另一个则几乎赤裸。


  　　这应该是一副很旖旎的画面。


  　　可是，如果其中一方相貌上只有十四岁的时候，那就是相当鬼畜的画面了。


  　　王崎轻轻叹了口气：“姑娘，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幻化出衣物吗？”


  　　“我不会胧魔道，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幻象，有意义吗？”只穿着一条围脖的小龙女反问：“如果你觉得我应该穿上衣服以示礼节，那抱歉了。我原本那些应该化为衣物的鳞片都在刚才的战斗当中被碎了。”


  　　王崎指了指那条粉紫色的围脖：“那个是……”


  　　小龙女脸一红，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逆鳞是可以随便指的吗？龙有逆鳞触之必怒懂不懂？”


  　　看着小龙女一脸炸毛的样子，王崎想起了毛梓淼说得关于龙族逆鳞的知识，然后闭上了嘴。


  　　小龙女突然哼哼两声：“我知道你们人族的雄性喜欢什么。尽管看呗。”


  　　王崎险些被口水呛死：“你对人族是不是存在什么误解？”


  　　“我知道，对于你们人族来说，不穿衣物是表达交尾的欲望。”小龙女道：“反正我们龙族也不在乎衣物什么的。我不会介意的。”


  　　王崎摇摇头：“抱歉啊，我对非哺乳类没有兴趣——而且不得不说，你对人族的理解真的很奇怪。”


  　　龙族是爬行类进化树的顶端，想也知道是不会有乳腺的。你看看那小龙，平得跟镜面似的，有毛看头！我家由嘉都比它强！下半身？不好意思啊，龙族没有专门的生殖管和排泄腔，只有泄殖腔。我自认为不是变态，对这爬行类的一万种玩法敬谢不敏。


  　　嗯，不过既然这小家伙不介意被看，王崎也懒得避讳什么。他问道：“那好吧，姑娘，咱们重新认识一下”说到这，王崎伸出一只手，以示友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龙长吟，音转多到舌头都快到打结了。王崎几乎以为这是德语一类的语言。他道：“额，姑娘，现在咱们都是人身，你能不能报个人话念得出来的名字？”


  　　“月落琉璃。”小龙女道：“若嫌拗口，直呼琉璃便是。”


  　　“月落琉璃……琉璃……”王崎重复一遍，道：“我还以为龙族会姓敖或者姓龙呢……”


  　　“敖天？那是煳弄你们人族用的名字”月落琉璃面露不屑：“妖族文明断绝，所以说绝大部分妖族才从自己原身或拟声当中取一字当做自己的姓氏。这是现在妖族的文明都依附于人族的证明。我们龙族的文明还在，自然有自己的姓氏，何必去取一个人族姓氏？”


  　　王崎好奇：“敢问大卫圣王原名为什么？”


  　　月落琉璃有发出一声音转数道的龙吟，然后道：“翻译成人族的话，应该叫做‘卫圣长空’。”


  　　小龙明显没有过人族语四六级，翻译很不信达雅。不过，月落琉璃的话让王崎觉得颇为有趣。这时，小龙开口道：“互通姓名了，那露个脸也是应当的吧？人妖。”


  　　“说实话，在人族语言里人妖不是什么好词，希望你可以注意一下。”王崎这才发现他一直维持着黄衣之王的系统，于是解除了武装：“我叫王崎，仙盟万法门弟子。”


  　　黄衫消散，一直阻挡小龙灵识的力量消失不见。小龙立刻瞪大眼睛，惊呼出声：“蓄气……人妖？”


  　　“筑基，筑基修士！”王崎不厌其烦的纠正：“我是修士，修士懂不懂？筑基懂不懂？”


  　　小龙此刻已经没有余裕去听王崎胡扯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大写的“卧槽”，脸上，则是一个大写的“懵逼”。


  　　圣皇啊！高地上的人妖都是怪物吗？

  　　特么一个蓄气期的，就战翻了一群——是一群！一群神通妖兽和妖神！


  　　“不对！”小龙骤然警觉：“你一定有一个元神期的长辈帮忙，对不对！”


  　　“元神期？对不住，真没有。”王崎说的是真话。元神期确实没有，有一个残废的大乘期和一个远程的天生圣人。他想了想，举起手上的戒指：“你也感觉到了吧？这个破破烂烂的残魂，就是我的倚仗了。”


  　　小龙陷入了呆滞。


  　　真阐子传讯王崎的时候，小龙就在他身边，所以也感应到了。在月落琉璃看来，这残魂就算在全盛时期，和那种程度的海族大军刚正面也得吃点亏，更别说现在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了。


  　　筑基修士，按理说也就蓄气龙族的程度，相当于龙族婴儿，刚刚出壳的那种，

  　　一个龙族婴儿，如果发狠发疯激发天赋的话，确实有一点点机会咬死化形妖兽，但是绝对是输多赢少，而且最多是惨胜。


  　　可是，高地上的人妖居然有手段，和那种妖族大军抗衡？


  　　这这这……


  　　这不合天道！

  　　看着小龙脸上的表情，王崎有些得意。他道：“喂喂，琉璃，琉璃！”


  　　小龙女这才回过神来。她勉强道：“你们人族，不是个个筑基都这么强吧？”


  　　“那当然。”王崎自夸：“同辈之中，能够和我一较长短的或许还有那么两三个？”


  　　小龙几乎绝倒——还两三个？难道人族靠着元神以下的修士，就可以横扫除了龙族以下的其他族裔吗？

  　　当然，王崎这里并没有说出心魔大咒、神瘟咒法这类特殊的斗法之法。这种法度既不能长生，也不能炼入自己的身体，算不得自身修为的一部分，再强也只能是外物。而且，在自己人内部切磋的时候，也不能使用这两种咒术。


  　　从某种意义上，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这两真的可以算是无视等级的逆天咒术了。


  　　再加上他刚才血祭掉的那些俘虏、爆掉的法器、天生圣人弥的帮助……刚才的王崎，真的可以当做是元神期修士来看了。


  　　月落琉璃不问，王崎自然也就不会说——当然，就算月落琉璃问了王崎不会告诉她事情真相的。且不说那两种咒术都属于仙盟绝密，就连弥的存在目前也是保密的。这小龙女要误会就让她误会吧。王崎提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说起来，来之前我只知道西海龙王欲要杀你，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你……”


  　　“你知道？”月落琉璃眼前一亮，可随即面露警惕之色：“圣皇有令，我需得见到可信之人，方可说出真相。你还未必可信。”


  　　王崎嘿然：“忘恩负义也不是这样吧？说翻脸就翻脸啊？我刚才还久了你的命呢。”


  　　月落琉璃摇摇头：“非是不愿，而是不能。这么说兴许不大礼貌，但是……我不能信你。我不知晓你是否是寄生之兽。你若是要用强，随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


  　　“用强……你果然实在暗指什么吧？”王崎摇摇头：“万仙幻境知道不？我远程给你叫一个仙盟高层。”


  　　月落琉璃还是摇头：“你们人族的幻境传讯之术，我也知晓，端是神奇。但是，我不能将圣皇交托的任务寄托在幻境之上——我甚至不能确定那到底是真的有高阶修士在另一头，还是你弄个幻术出来骗我。”


  　　“靠……怎么跟你说都说不信呢？”王崎摇摇头。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神京之战后，他和冯落衣曾长谈了一次。冯落衣表示，赵青峰的前世确实是几位巅顶逍遥合力杀死，但是舒蓉蓉和鲁纨的前世却不知来自何方。


  　　寄生之兽……仙人残魂存于人体然后逐渐凸显出来，吞食掉谪仙原本自我的方式……


  　　王崎看着月落琉璃，喃喃：“不会是你们吧？”


  　　“什么？”


  　　王崎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了灵铳和两个特殊灵犀瓶。这两支灵犀瓶都是出海之前冯落衣赠与他的，是谪仙点化之术。一枚灵犀瓶只能储存一道谪仙点化之术，之后就需要温养九个月。而这种灵犀瓶他一共只有四支，属于用一次少一次的。


  　　王崎先是将两支灵犀瓶全部塞到月落琉璃手上，然后道：“你仔细感觉一下，这两支灵犀瓶里面的气息是不是一模一样？”


  　　月落琉璃感觉到了灵犀瓶中的一点仙灵之气，一下子暴起，喝到：“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个？”


  　　见月落琉璃如此反应，王崎大喜过望。他道：“仔细感受一下。”说着，他就将一支灵犀瓶扣进灵铳，然后顶着月落琉璃的脑袋，扣下扳机。


  　　仙灵之气是最高品质的灵气。这等灵气流入月落琉璃重伤的肉身，舒服得几乎让她发出一声呻吟。如同流入干涸土地的溪流一般，这法术被月落琉璃完全吸收。


  　　但，小龙女并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月落琉璃突然暴起，扑倒王崎，化出龙爪抓住王崎的脖子，大喝：“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寄生兽的术？”


  　　王崎微笑，一只手挣脱的月落琉璃的束缚，将另一只灵犀瓶也扣入灵铳，然后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开火：“和你们龙族一样，欲意守护这方天地之人。”


  　　“什……”


  　　“寄生之兽，在我们人族之中叫做谪仙。你看到了，我不是。”王崎道：“很不巧，我们人族也在防备谪仙、猎杀谪仙——还有，研究谪仙。”


  　　“或许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第一百零二章 天河龙军，化形真相


  　　王崎呼唤冯落衣的时候，输入了冯落衣预先交给他的一道指令。据冯落衣所说，这道指令在万仙幻境当中有着最优先的级别。只要输入这道指令，无论任何情况他都会分神一道出现在王崎面前。


  　　然后，他就看到了只围着围脖的月落琉璃。


  　　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惊的冯落衣无声的看了王崎一眼。


  　　就算脸皮厚如王崎，也生出一股想死的心：“老师……你这个表情我压力很大啊……请不要误会什么，我和灵兽山的某些变态不一样，这个属于……其他文化的一种特殊习俗。”


  　　冯落衣很认真的想了片刻，才挤出一句话：“唔……异域风俗……倒也奇特得很。”


  　　冯落衣也没有先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而是先用手指点在王崎的戒指上，以阴阳爻文编织出一个养魂法术。万法门向来号称“一法生万法，一法破万法”。冯落衣掌控万仙幻境，同样也拥有仙盟所有的数据。他没有不会的法术——只有“擅长”与“不擅长”的法术。


  　　而且，冯落衣的“不擅长”，那也是和逍遥期相比的。光轮这一道养魂之法，他就能够让大多数阳神阁宗师无地自容。


  　　真阐子立刻悠悠转醒。冯落衣道：“我这投影多有限制，还请道友帮忙警戒一二。”


  　　冯落衣的声音多少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味道。真阐子散开灵识，监控着海岛周围。


  　　然后，冯落衣才问王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就是西海龙王的想要杀死的那条龙，据说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古龙皇派给她任务，让她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王崎说着，便将自己了解的事情一并说了。


  　　冯落衣眼神立刻就变了。他看着月落琉璃，正色道：“月落道友，龙皇前辈究竟要你带什么话？”


  　　“养妖为患，被寄生兽反咬一口。”月落琉璃道：“圣皇为了抵御时光的冲刷，已经自封于一处洞天秘境很久了。然后，前些日子，有恶贼潜入圣龙渊，在圣皇自封的法度上动手脚，圣皇暂时无法出来了，所以他着我去找你么借道，召回天河龙军……”


  　　王崎和真阐子都没预料道居然是这么劲爆的消息。冯落衣却似乎不怎么惊讶。他问道：“有几个疑问。据我等的几度观察，贵族的龙皇前辈，至少也已经有‘跳出长河、主宰自身’的特征，不惧时光冲刷，完全没有必要沉睡。”


  　　跳出长河，主宰自身，便是能够完全掌握自身的时光流速。到了这个阶段，所谓的闭关苦修打坐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这个时候，仙人已经能够控制自身的相对时间，除了“化须臾为永恒”这种最为极端的变化之外，他们什么都能做。


  　　这使得他们实力经常得到暴涨——因为在他们个人的时间线里，他们已经修炼了数百年、数千年甚至上万年了。


  　　而反过来，时光冲刷对于他们来说也根本不是问题。既然可以将一夜化作千百年，那又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将千载悠悠化为弹指一挥间？


  　　所以说，对于“古龙皇为了抵御时间流逝而沉睡”，冯落衣反倒是不信的。


  　　王崎和真阐子同时惊到：“古龙皇是仙人？这颗行星上有活着的仙人？”


  　　月落琉璃皱眉：“圣皇在最近的千年应该没有现身过，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若是研读过我们的理论，就会知道，引力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力。”冯落衣道：“再如何严密的洞天，也无法将自己与大宇宙完全隔断。我们检测着此方天地的引力，故而能够探知一切异常。”


  　　月落琉璃叹了口气：“圣皇一直坚持参与历史，寻找越过莫名之障的方法。所以他必须保持自己的意识参与神州演化，不能只呆在神州的长河之外。”


  　　“‘神州的长河’……看起来你们也知道不少东西。”冯落衣道：“不过在这之前，若我问一句——‘莫名之障’是什么？”


  　　“一族的魔障，无可名状，对族的劫数，是永恒最大的考验。”月落琉璃叹了口气，将自己与那老妖神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冯落衣与王崎对视一眼。


  　　龙族所说的莫名之障，人族所说的筛子，还有，地球所谓的大过滤器，其实是同一种东西。


  　　文明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就必须要面对的考验。过得去，直指繁荣。过不去，万事皆休。


  　　而龙族沉睡的原因，居然是让出神州陆地，让后来的族裔摸着石头过河，淌出一条坦途，然后再跟着过去！


  　　而这一等，就是两亿年！

  　　好大的手笔！好大的算计！

  　　而这个仙道宇宙，所谓的大过滤器，恐怕是……


  　　“极端个体化的仙人太多，使得文明原有的秩序崩解……”王崎惊叹。


  　　果然，第一阶级，大国疲敝，人道无力；第二阶级，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第三阶级，只有智慧，没有文明。


  　　永恒阶级！


  　　小龙听了王崎的话，也惊叹道：“你们人族居然可以看破这一重……了不起。”


  　　而冯落衣则更关心另外的问题。


  　　“冥古后土自然陨落，元古海神、寒武原妖意外夭折……”冯落衣看着月落琉璃，面上的表情愈发认真：“你们龙族的崛起，和寒武原妖的陨落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相差最多万年。这在地质学年代里是非常接近的……你们龙族对此究竟知道些什么？”


  　　刚才还有问必答的小龙女突然闭嘴，摇头：“圣皇嘱托过的，你们还没有到知道这个问题的时候。到了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们的。”


  　　冯落衣摇摇头：“这样可不算有诚意。”


  　　月落琉璃道：“话或许不大好听，可是道理就是这样的——你们人族对于我们龙族来说意义重大，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绝对不会坑你的。圣皇说你们不应该知道，就意味着你们知道了这个问题之后，或许就有可能根本走不到莫名之障前。”


  　　冯落衣道：“了解了。那么天河龙军的事情……”


  　　“天河龙军不再此方天地，而在一处别境。”月落琉璃道：“在那里，天罡充盈，一道长虹横压天穹，即天河……”


  　　“洞天之中，天罡长河？”真阐子突然问道：“是否是一处洞天？”


  　　月落琉璃摇了摇头：“与你们说了你们也很难懂的。只不过，八百年前，圣皇将龙道让渡给你们，现在我只不过是去用一用我族掌握了几亿年的东西……”


  　　“龙道，那是某处龙族洞天秘境的入口？”真阐子还想再问，可王崎却抢先一步制止了他：“老头，别说了……龙族的底蕴怕是远超我们想象……”


  　　王崎看向月落琉璃，双手幻化出一副图像，问道：“是不是这样？”


  　　王崎幻化出的，是木星太岁的模样。


  　　月落琉璃瞪大双眼：“你挺聪明的啊！”


  　　王崎还记得舒蓉蓉来自“天罡大气充盈的气态行星”，说道“天罡充盈”，便自动想起了神州太阳系的两颗星系——岁星木星与镇星土星。


  　　“所谓的天河，居然就是指木星星环……”王崎深吸一口气，叹道：“还好……还好不是天河系……”


  　　真阐子不解：“那个岁星星环，能容纳多少龙族？”


  　　“这么跟你说吧。神州这颗星球的直径，不过两万六千里，而木星环，宽度超过六万里，厚度也有八千里。”王崎叹道：“把神州后土放在它上面滚还有富余的……你说能有多少龙？”


  　　真阐子立刻不说话了。


  　　冯落衣突然道：“据我观察，所谓天河龙军，应该都是还未成就长生的龙，你们龙族究竟有何把握，竟让他们对付一个……已然觉醒的谪仙人？”


  　　月落琉璃笑道：“这位仙盟的前辈，我们龙族不会拿那些海外猴子的标准套你们这些高地人族，你们也不要拿普通化形妖族的标准套我们化形龙族。”


  　　在海族的眼里，神州其实也就是一个高地。


  　　月落琉璃的话，让冯落衣表情再变：“也就是说，化形这一后天神通之所以能在妖族之中流传千万年，也是你们龙族在背后出力的？”


  　　小龙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精彩了起来。她有些着恼：“前辈，你有话直接问，我能回答的基本都会回答，没必要套话。”


  　　冯落衣摇摇头：“每一句话都要分析许多遍，是我的习惯。”


  　　王崎有些好奇：“龙族也需要化形？”


  　　化形，在不改变血脉根的情况下改变血脉表达，其类似于昆虫化茧成蝶的“变态”。这个神通，使得弱小族裔也可以得到强大体魄，觉醒强大的天赋神通。但是，龙族已经是这颗行星上最强的种族了，王崎甚至怀疑，这些家伙已经站在了碳基生物的顶点。它们的天赋神通更是包括“真空能动力炉”“强电统一”这种超科幻的东西。


  　　这样的种族，也需要化形？

  　　月落琉璃笑道：“这也算是我们圣族保留的一个小秘密了——化形神通的真正用法。”


  　　“所谓的突破血脉桎梏，并不是从一族化为另一族，从一个桎梏进入另外一个桎梏！”


  　　“它的真是含义是……无限！”


  第一百零三章 这个星系，寂静无声


  　　无限，没有限制。


  　　对于生灵来说，血脉灵犀是生命之源。可血脉灵犀，又何尝不是限制？


  　　血脉灵犀，使得生灵有“生”，可也使得生灵有“老”与“死”。寿命，便是一个生灵所受的最大限制。


  　　除开海神类这种生而长生的天生圣人外，绝大多数生灵的修持，便是一个摆脱这一重血脉制约的过程。而神州生灵的道路，便是以灵气再搭建一个生理系统，摆脱肉身，从而摆脱血脉的制约。


  　　可血脉对生灵的制约，又岂止寿元这一项？

  　　就拿地球人来说吧。当地球人的智慧积淀点燃科学的火花之后，文明前进的速度、生产力发展的速度便将基因突变、物竞天择的速度远远抛到身后。由于物质生产日趋丰富，所以一些人才会出现营养过剩的症状。


  　　这是因为，地球人还在按照十万年前祖先的饮食习惯，对于糖、脂肪、蛋白质等有着强烈的欲望。但是现代人获取这些营养物质的难度却远远低于祖先。


  　　这便是血脉制约的证明！


  　　除此之外，血脉还限制了生物个体的体积、能力……因为那个身体，是经过了自然亿万年的淘汰，在一定环境下较为合理、划算的身体。


  　　可是，若是这个生灵的环境改变了呢？


  　　比如说……它构建起了灵气系统，开启灵识、获取食物的难度大大降低了呢？


  　　这种情况下，按照“未开灵”而打造出来的肉身，就成了巨大的制约。


  　　对于龙族来说，这种问题同样存在。只不过，他们的制约，普通生灵根本摸不到罢了。


  　　而化形对于龙族真正的意义就在于，彻底摆脱生理的限制！

  　　万丈身躯？无敌瞳术？金刚不坏肉身？还是天体之身？

  　　都没关系！


  　　王崎可以想象，神州龙族其实COS星际虫族都毫无压力。


  　　因为制约一种生灵繁殖速度的，同样只有血脉！只要月落琉璃愿意，她化形为刀锋女王都没问题。


  　　无论是实力，还是生殖能力。


  　　当让，一般情况下，也没有龙族会那样做就是了。他们小心翼翼的维护自身文明，不让它崩溃。这种打破人口平衡的做法，不会得到龙族的认可。


  　　不，不对……


  　　王崎突然响起了化形神通的另一种用法。


  　　化形神通，同样可以让自身细胞分化成可以独立存在的微生物。


  　　是的，这是另外一个方向。


  　　龙族同样也可以分散自己，让自己变成集群生物。


  　　“海神类……如果化形成弥师姐的本体那种……”


  　　让自己，拥有一个算器一般的大脑！


  　　不是贾维斯这种，而是真正的第二大脑。


  　　可以覆盖一个星球的第二大脑。


  　　这……这龙族，真的什么都能做！


  　　简直就是后天的究极生物！


  　　王崎低语让冯落衣很是诧异。但很快，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按照太极阴阳策论，龙族，是阳策太极；而海神类，则是阴策太极。


  　　如果这二者合一的话……


  　　海神类可以获得一个适合个体战斗的肉身，获得相对稳定的人格；龙族，则可以获得海神类那可怕的法力总量与强大的思考能力。


  　　只不过，想要调和这两个体系，应该需要加入人族的部分。


  　　人族的文明体系，先天灵智，稳定人格！龙族的个体战力！海神类的天生圣人，如海法力，无知见障！


  　　如果以后遇到了有让三族都诧异的异星族裔，也可以吸收进来……


  　　无限光明的未来。


  　　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解决一个问题。


  　　不然，这份好处，现在的人族还不能吃下——尽管它是未来的种子。


  　　冯落衣郑重的问月落琉璃：“对于这件事，这个太阳系里，所有龙族、所有妖族都是这么看的吗？”


  　　王崎疑道：“我们办事，为什么还要看妖族脸色？”


  　　而月落琉璃则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们……你们什么都知道？怎么可能？”


  　　王崎眨眨眼，看向冯落衣：“老师，知道什么？”


  　　冯落衣目光落在王崎戒指上：“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仙盟的绝对机密，明白吗？”


  　　王崎深吸一口气，然后拔下手上的戒指远远扔开，用心魔大咒布下一层防御：“明白。”


  　　冯落衣在幻境当中调出几组图像。然后，他指着第一组图，道：“这几张，是辰星之上的画面。”


  　　辰星，又名水星。是神州太阳系最内侧、最靠近太阳的天体。然后，王崎在上面看到了……


  　　“三足金乌！？”


  　　“更新皇室，三足金乌。”冯落衣强调道：“都在沉睡，只不过是浅度的。”


  　　王崎眨眨眼：“老师……听你这意思……咱们神州太阳系的九大行星、小行星带……不会……”


  　　“然后是金星长庚。”冯落衣取出另外一组图：“虫妖蛊妖，皆在此处。”


  　　王崎看了看，发现这一组图的能见度非常低，只见得无数巨大的妖虫在沉睡。蜘蛛蜈蚣还属善类，其中更有许多王崎见了都觉得头皮发麻的妖虫。


  　　而且这些虫子，比着他们在地球上的同类还大了上百倍。


  　　“长庚高压，大气有毒，于他们而言，是沉睡也是修炼。”冯落衣解释了一句，然后指向了另一组图。


  　　火星荧惑，上面有几座巨大的金字塔，一看就是更新妖族的产物。这几座巨塔上，各自供奉着一尊沉睡的巨妖。


  　　“更新妖族是神道文明，因此需要这些巅顶圣者作为枢纽，让神道系统续存。”冯落衣解释道：“为首的三头巨妖，西灵天君、南之王公、北辰守护……约莫是这么叫的吧？是除去东皇之外的最高妖神。”


  　　小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荧惑除了沉睡的更新妖首之外，还有化妖的灵植——这却是因为荧惑的土壤最接近神州后土了。


  　　接下来，小行星带。


  　　小行星带位于荧惑与太岁的轨道之间，约莫有七十万颗小型天体。


  　　其中，超过二十万，是冰封于坚冰的妖族原形。


  　　在冯落衣给出的图片当中，王崎看到，每一块冰质天体里，都有一头沉睡的生物。冰块之中有隐有灵元流转，保护这些妖族的生命。


  　　“这一部分，都是未成不死的，只能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沉睡。”冯落衣再看月落琉璃的表情，发现小龙女的下颌骨已经张得超过人族极限了。


  　　然后是太岁木星。木星环上的，是寿元不满三千、还在化形期积蓄力量的年轻龙族。至于那里面……冯落衣给出了几张通过震波、不可见光描绘的奇特图景。


  　　“龙……龙龙龙龙龙！”王崎惊叫道：“这些都是龙？”


  　　那些图片上，有龙的身影。


  　　王崎估计，这些巨龙，身长已经超过千里。


  　　“木星内部，虽然暴乱，但是温度不低。因此，生性喜好温暖的爬行类，就沉睡在这里。另外还有一些海洋妖族，其他巨妖。”


  　　镇星星环，则是最近百万年天分、才情皆是第一流的海洋妖族。龙族悯其天分，给予他们机会，让他们离开神州，获得发展机会。


  　　而镇星内部……


  　　“是始新妖帝……”小龙突然好想放弃抵抗了一般，配合的解释道：“始新妖族没有更新妖族那样稳定可靠，而且他们更加古老，需要在更寒冷的地方沉睡。”


  　　冯落衣追问道：“那些妖族当中，修为比较低的，就冰封在岁星的几个卫星上，没错吧？”


  　　小龙无力的点点头。


  　　“镇星之后，就是凌霄。”冯落衣继续道：“这里都是些大家伙了。”


  　　凌霄星大气的主要成分是氢和氦，还包含较高比例的由水、氨、甲烷等结成的“冰”，与可以探测到的碳氢化合物。凌霄星是太阳系内大气层最冷的行星。


  　　因此，它也封禁着始新妖族的一干大修。


  　　王崎在冯落衣的图片上，看到了明显的阴影。


  　　凌霄之后的行星，人族唤作海龙。而月落琉璃则称之为“禁神”。


  　　里面冰封的，是龙族当中的桀骜不驯之辈。


  　　里面的龙族不多，只有几条。其中。大多数龙的身体都只有百里级数。


  　　可有一条，它的身体，必须盘几圈才能塞进这个小小的行星——不，倒不如说，这条巨龙，才是行星海龙的正体。


  　　最外围的行星，人族称之为“酆都”，而龙族称之为“魔狱”。


  　　月落琉璃道：“你们千万要小心。这家伙，号魔帝，是始新妖族文明崩溃的元凶之一。圣皇与妖帝联手施展大法力封印。可就算如此，它的意识也时常醒来，向神州生灵传授魔道法度，以期解封自己。”


  　　王崎惊到：“这都多少个天文单位了？”


  　　“对于仙人来说，这种程度的距离也不是不能克服。”冯落衣解释了一句，然后问道：“为什么不杀了他？”


  　　月落琉璃道：“圣皇觉得，它是难得的研究材料。”


  　　冯落衣看着月落琉璃：“另外还有‘苏进彗星’……我不知道你们龙族叫什么，就是那个封着强大火属妖神、每一百年和神州后土相交一次的。需要我拿图片给你们看吗？”


  　　月落琉璃叹了口气：“不需要了……”


  　　王崎则惊叹道：“这个太阳系，还有清净的地方吗？”


  　　这个行星系的每一寸，都封印着失败文明的个体。他们让出了神州，就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够带他们走出去的后来者。


  第一百零四章 人族手段，人族速度

  　　王崎最近一直有点奇怪。


  　　他一个人，加上弥师姐这种缺陷仙人的远程辅助，再加上真阐子这个半残废的大乘，再算上小龙这个半吊子的龙族化形，就单刷了四海之中最精锐的一批妖族，没道理说仙盟刚不过妖族啊！


  　　只要派十个左右的炼虚修士，加上三五个逍遥，学会了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灭尽海族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之前，他只道仙盟是出于“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目的想留着一点妖族【当然，王崎个人对这种说法是不认可的。你看地球上那么多边缘国家，忧患了几百年了，也没见熊汽车的希望】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仙盟顾忌的东西，从来就不是那些海里的妖族。


  　　他们顾忌星空。


  　　这个太阳系沉睡着的巨妖、妖神，加起来说不定比神州后土还要重。在这种恐怖的力量面前，也由不得你不小心。


  　　谁知道那些巨妖是什么想法？谁知道他们是主动让出去的还是被封印的？谁知道他们能不能破封？如果人族真的完全压倒了海妖，他们到底会不会破封而出，重临神州？

  　　这也是玄星观必须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原因。到了这个时代，一个观星台所拥有的观测手段简直超乎想象。但凡是今法研究过的观测手段他们差不多都要使一遍。可见光、红外线、紫外线、阴极射线等等电磁波，还有引力波、各种本征的灵波……而且功率大到可怕。地球上一个半径百米的光学望远镜就已经是工程学奇迹了。但是在这里，无实体的光学法阵覆盖数十里都不成问题。这种情况下，发现不了那些妖族才是怪了。


  　　难怪根本看不到一个开放的观星台！

  　　不，不止如此。好像大功率的观星设备都属于管制物品！


  　　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或许几万年的人道秩序、今法经营千年的仙道氛围都会崩塌！


  　　小龙的表情却依旧有些惊悚：“你是怎么知道的？”


  　　“月落道友，你知道制式法器的好处吗？只要炼制得足够多，平均的成本就会不断降低。而且这种生产的过程，也是这个法器演化的过程”冯落衣道：“这太阳系里，可不只有你们这些古老族裔的东西。”


  　　“什么？”


  　　冯落衣又取出一组图：“此物名唤人造天辰，是一种特殊的制式法器。目前，我们仙盟一共发射了……三十万，几乎遍布这个太阳系的每一个角落。”


  　　“妖族沉睡，可是有法度隐藏的。一般是看不见……”


  　　“嘁。”这下王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你对一个东西没有足够的了解，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你怎么防备？


  　　一个古代的士兵会小心刀剑与战车，但是，他会知道去防备轰炸吗？


  　　一样的道理。


  　　今法在“力”上确实远远不必上这些古老的大妖。但是，人族唯一的优势就是灵智。因为这份灵智，他们选择的分工协作，催生了探明真理的道路。他们在“道”上，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并且也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这些妖族被发现，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月落琉璃咬咬牙，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再废话了。让我用一用龙道吧。那一个已经觉醒的寄生兽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


  　　“嗯，我知道。几百年前的时候，我们许多人加在一块在勉强杀死了一个仙人，其中半数身受重伤，花了数年功夫才休养过来。而且那个仙人的魂魄，还藏到了我族当中。”冯落衣道：“我对仙人的印象很深刻，这一点不用你说。”


  　　“那你便应当知晓，一个觉醒的寄生兽、一个不死兽究竟有多恐怖了吧？”月落琉璃道：“这也是为你们好。天河龙军已经无数次的捕杀寄生兽了，绝对比你们要强。”


  　　冯落衣指了指王崎手中的灵铳：“我们也有一些经验。”


  　　“半吊子罢了。”小龙不屑的哼到：“就像刚才，我只相信了这小子不是寄生兽，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给不死兽效力，所以放出一部分消息……只不过没想到你们知道得有点多罢了。”


  　　冯落衣眼前一亮：“这个也有办法确认？”


  　　“有。”月落琉璃先是点点头，然后再摇摇头：“总之这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人族走到今天殊为不易，我们也不想再荧惑、太岁上给你们专门腾位子，或者在魔狱之外再添一个行星。”


  　　冯落衣笑了：“你这是威胁吗？”


  　　“是事实。”小龙冷静的说道：“即使是不死兽，也不会比圣皇更强。而且，我们龙族的主体已经不在神州了，圣龙渊也只是圣皇的居所，加上新生儿的孵化场所——这还只是因为圣皇坚持的结果。他说，我们不能忘记故乡的海。可事实上，以我们龙族的实力，进入岁星内部进行孵化也一样。对于我们来说，神州破灭，也就只是损失一批卵而已。但对于你们来说，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龙族失去卵，最多也就相当于人族流个产，还不伤身子、当天就能下地斗法的那种。以龙族化形千变万化的能力，再生一堆也不是什么难事。


  　　冯落衣道：“可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换个方式谈……”


  　　月落琉璃此时已经换上了一幅光棍的嘴脸：“随意啊，反正我不急。圣皇只不过是暂时受困，等闲的不死之兽他还不放在眼里。有麻烦的，是你们。”


  　　冯落衣摇了摇头：“或许，你们太小看我们人族的速度了。也许，我应该展示一下我们的力量。”


  　　就在这时，王崎面前弹出一个面板，真阐子的声音传来：“几位，有一个妖神正在快速接近，距离这个道还有不到五里！”


  　　冯落衣认真道：“多谢道友了。”


  　　“冯先生你倒是想想办法……”


  　　冯落衣站了起来，对月落琉璃道：“月落道友，还请随我出去一观。”


  　　“我倒要看看你们人族有什么手段。”月落琉璃立即跟上。王崎也跟着的走出洞穴。


  　　来者是一头青鲨妖神。他在距离海岛还有一里的时候便发觉了王崎和人形的月落琉璃。此妖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圣族叛逆！你果然和人族勾搭上了，吃我一……那是什……”


  　　青鲨眼神并不好，但他还是发现了那从天而降的一道火光。


  　　天基，天剑。


  　　青鲨妖神的最后一个“么”自还没说出口，就被天剑之威蒸发成虚无。强大的力量让空气变成等离子态，让大片海水直接爆沸。无形的过热蒸汽向四面八方涌去，其中一部分扑上海岛。这个小小海岛上，所有草木细胞的水都沸腾了，树木全部爆成木渣，而草叶则变得稀烂。


  　　早在火流星出现的时候，王崎就猜到冯老师这个大炸逼想要做什么了。他急急运使从武诗琴哪儿学来的天歌行守招“欲凌星海光不度”，偏折了强大磁暴，又以罡气挡下过热蒸汽。


  　　直到周围温度下降，白雾弥漫，王崎才解除了守招。


  　　“天剑，屠暗。逍遥期以下修士不经炼化就能掌握的一道天剑。若是温养得法，一斩便可斩灭大乘修士，甚至伤到初登仙的天仙。”冯落衣淡淡的介绍道：“是以，天剑‘屠暗’一斩，便可作为一种标准单位。”


  　　“若是无主人把持，天剑便只得一己之力，之后便只能温养恢复。而在大宗师手中屠暗这一流的天剑，每一击都能有一斩之力。”


  　　“东凤，若无人温养，则可得五斩之力。若是涅槃之后的半步逍遥握持，每一击便有七斩的力量。”


  　　天剑虽然也是领用了核弹的原理，但是其本质上却不同于核弹。它并不是一种一次性的东西。另外，天剑不同于地球的核武器，其灵力是可控的。也就是说，它的威力，可以集中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之内，而不像核武器，绝大部分威力都被大气吸收，然后扩散到一个极大的范围。


  　　以海妖妖神的体魄，在加上那些微余波的力量，王崎估计，所谓天剑一斩，应该就相当于将五百万吨以上、一千五百万吨以下的TNT当量的威力凝聚成一线！

  　　“另外，这区区几斩的天剑，并非是我们仙盟的极限。要知道，真正的秘密是不可能随便拿出来的。”冯落衣笑了笑，道：“而更高威力的天剑，同样布满了这个太阳系。”


  　　月落琉璃怒道：“你这是威胁我？”


  　　“非是威胁，我只是想告诉月落道友，吾等人族，并非是需要龙族扶持的弱小种族了。”冯落衣手一伸，无数图片环绕王崎和月落琉璃，王崎那灵识一扫，发现这些图片……


  　　他妈的全部都是剑匣！

  　　数万剑匣！


  　　“这些都属于无主的天剑。”冯落衣道：“说实话，你们这些古老族裔太过可怕了，我们也不得不留一点手段来防身。从我个人的家督来说，我是希望这些天剑永远不不要出鞘的。”


  　　月落琉璃咬咬牙：“怎么可能……如果真如你所说，这种被称为‘屠暗’的制式武器只是一种低阶天剑的话，几百年前你们就应该不惧仙人了才对！还有，你们怎么可能炼制如此多的……”


  　　“我说过了，制式法器的好处就在这里。你炼得越多，相对的每一个的成本就越低。”冯落衣笑道：“还请不要小看人族的‘速度’。”


  　　大工业生产的速度，还有技术爆发的速度。


  第一百零五章 人族力量，在于未来


  　　在见识了冯落衣的“天剑一斩”之后，小龙总算是认清了事实。她意识到了，人族或许没有和龙族对等的力量，但是，两族真的全面开展，人族固然还敌不过龙族，可龙族也免不了伤筋动骨。


  　　对于龙族来说，仙盟的意见也不是可听可不听的东西了。


  　　而且，人族发展的速度确实很可怕。所谓的今法，最初不过是古法之中，比较特殊的一支。可区区两千年，他们就已经取得了质的变化，获取了和那些神州的古老族裔平等对话的资格。


  　　当然，目前仅仅是资格。


  　　可是，这也仅仅是目前。


  　　如果再过千年，他们说不定真的可以……


  　　想到这里，月落琉璃暗暗做出决定。


  　　——当然，这是她不知道今法体系真正可怕之处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


  　　技术与理论并不总是同步的。有的时候，技术也会以一种爆发式的方式井喷。


  　　而每一次“技术革命”，都会是仙盟实力的飞跃。


  　　王崎和辰风引出的“神道技术革命”已经悄然开始，而王崎独自开创的“修法技术革命”也在酝酿之中，艾轻兰同样根据海神类的血统，酝酿着着生灵领域的“技术革命”。——在龙族加入之后，这一场变革或许会更加猛烈。


  　　他们几人积累不足，还没有在理论领域完成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技术和理论却不总是同步的。


  　　看到月落琉璃的反应，冯落衣点点头。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在知道了龙族对于文明的立场之后，冯落衣就知道，龙族和人族合力是一个双赢的选择。但是，在这个合作之中，人族绝对不能出于绝对弱势之中，必须要有话语权。


  　　如果人族太弱，龙族固然不会对人族感兴趣，不会需要人族付出，但他们也不会在意人族，“通力合作”这个最优选项便无从谈起。


  　　在这个时候，人族必须展现出一点“力量”。


  　　冯落衣对王崎说道：“王崎，你去将那一柄天剑‘屠暗’收回，然后带好——记住，不许使用心魔大咒污染，也不许炼化做自己的本命法宝。留下一道法力烙印便可以了。这一柄天剑暂借于你。”


  　　“在回收了天剑之后，就立刻带着月落道友离开，往东南方去。七十里之外，还有一个不大的海岛。到那里，你和月落道友修整一下。”


  　　王崎点头称是。随后，冯落衣又对着月落琉璃道：“月落道友，还请你先跟着王崎逃到那边去，随后我再问你其他问题。”


  　　“我会组织一批宗师级数的修士前往海外寻找你们。千万莫要逞能，知道吗。”


  　　王崎应了一声，奔出洞外，先是寻回真阐子栖身的仙器级数玉戒，然后又跳入滚烫的海水当中，推开海水，去寻找那一柄天剑。


  　　幸好天剑的威力极度凝实。余波只波及到了海水，海床没有明显的受损。如若不然，王崎还真不好找。那一柄天剑就插在海床之中，隐隐泛着温润灵光，王崎只是靠近，就觉得表皮上传来针扎一般的感觉。


  　　“好惊人的力量！”


  　　这还只是自然散发的余威！

  　　王崎对着天剑伸出手，发现这剑对他来说极为沉重，即使有消除引力和惯性的灵禁也是如此。他不敢怠慢，急忙按住剑柄，渡入一道法力。


  　　“果然，灵性自生，嘿。”


  　　灵器级数之上的法器都有灵性自生的特性，不过，如果不是特别培育过的器灵，那这股灵性绝对不会太强，有些修士甚至会主动灭杀自家法器的灵性——在很多时候，工具太有灵性，反而会妨碍主人运用，限制主人发挥，甚至在战场上背弃主人。


  　　而今法修出产的法器，早就对法器的“灵性”进行了规范。这“灵性”已经被改成一个操作程序一般的东西，可以算作贾维斯这种后天意志的原始版本。这种东西有灵性，可就是没有自我意识。


  　　而被对于王崎来说，这种“灵性”，根本就是——后门！

  　　数据化的修法生出种种变化，王崎体内，万象卦文急速排列，不多时就“攻破”了这股“灵性”，在天剑之中留下一道烙印。


  　　王崎试着挥舞了一下，发现还是异常沉重，根本舞不动！以他筑基期的修为，若是带着这样的玩意，就不用想着飞遁了。


  　　要知道，他初入练气期便有拳毙耕牛的能力，万斤的力气，现在手上的力量少说也有几百万斤，堪比工业吊车！


  　　只不过，天剑的威能还是很恐怖的。他就算不使用任何剑法，只是拿出来用力一挥，发出的力量也可以媲美他以“君不见列缺霹雳亘古存”发出的极招攻势。


  　　王崎又运使法力，调整天剑的力量，隐了灵光，然后保险起见，又取出自己在出海之前无聊随手买的一条丝巾法器，将天剑裹了，放入储物袋。


  　　纵然储物袋有分化引力、百倍降低重量的效果，王崎也还是觉得有些沉重。


  　　“看起来想要让这玩意真正发挥作用，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炼化。”王崎叹了口气，爬上海岛。


  　　此时，月落琉璃正拿着几篇龙鳞，炼化着什么。王崎诧异道：“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按照你们人族的礼仪，炼化出一套能够遮蔽身体的衣服。”迎来了回答道。


  　　王崎叹道：“我说琉璃你够现实的啊，刚刚被老师震住，就知道开始讲礼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穿衣服？”


  　　“没必要。”月落琉璃回答道：“而现在，你们人族确实是有让我们正视的资格。”


  　　王崎摇摇头，然后心神沉入算器，询问弥的状况。弥师姐被他扔在那边阻挡妖族追兵，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还从没有通过这种方式找弥。不过，弥在这里有何冯落衣相似的权限，王崎知道怎么找她。


  　　很快，一个意念在王崎心底想起：“师弟？”


  　　好像是弥的声音甚至意识直接流入了他的思维里面。


  　　“师姐，老师刚刚打了一发天剑，好像周围的妖族都被吸引过来了。我需要逃命了，得借用一点心魔咒力。你那儿富余吗？”


  　　“如果是说那些海妖的话，已经被我压制住了，再加把劲就可以全部打残，让他们暂时失去战斗力。你想要调运心魔咒力的话，随意。”


  　　“多谢了。”


  　　“其实你不用着急。我感觉到了，师父正在调集人造天辰，向西海发射剑气。虽然不是天剑，但是元磁极光剑气也是了不得的大神通。”


  　　时间紧迫，王崎很快就结束了对话，意识回归本身。这时，他正好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碧蓝的“流星雨”正从穹顶划落，在天穹之上留下了无数蓝色的明亮轨迹。


  　　每一道轨迹，就代表着一道强大剑气。


  　　每一道“流星”，就预示着一头大妖的死亡。


  　　冯落衣竟干脆的为王崎清理了周围所有有威胁的目标！

  　　以前，外有仙人随时降临，内有谪仙暗中捣鬼，另外整个太阳系还遍布古老妖族。仙盟行得步步惊心。


  　　而现在，古老妖族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仙盟可以稍微“大胆”一点了。


  　　王崎右手按在臂铠上，催动心魔咒力。由于他已经将身边的所有深度感染个体都给血祭了，再也不是那种“随身带着心魔子网”的情况，运使心魔咒力会出现些微延迟，不适合用来斗战。不过，他这次的目的却是遮蔽气息。


  　　当然，需要遮蔽气息的不是王崎，而是月落琉璃。一般情况下，王崎区区筑基期的修为，还不被那些妖族放在眼里。


  　　五瘟总咒的幽蓝色咒光亮起，随后，已经披上一件羽衣的月落琉璃被这心魔大咒化作蓝环章鱼的模样——没办法，“黄衣大王杀莲太”这个“马甲”的仇恨值实在太高了，而且还路人皆知，实在不是好选择。


  　　二人很快就潜入海中。月落琉璃并没有带着王崎以化形龙族的速度飞奔，而是跟着王崎慢慢游。虽然冯落衣已经斩杀了绝大部分大妖，可是并非灭杀这一片海域的所有生灵。而现在，在西海龙王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海中每一个开灵的生物，都是敌人！

  　　王崎跟着月落琉璃，在浅海小心翼翼的游动。过了一小会，王崎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和冯老师说的‘龙道’，到底是什么玩意？”


  　　月落琉璃看了王崎一眼：“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王崎摇摇头：“和其他人相比，我确实知道不少东西。但是，我们人族探查谪仙的手段还不够强大，为了防备内部有可能出现的敌人，也为了我们自身文明的秩序不至于崩溃，老师他们有很多东西都选择了保密。”


  　　月落琉璃闻言，点了点头：“我大致了解了。这就是你们人族的问题啊……虽然发展很快，但是有些领域确实需要时间积淀。没有历史的积淀，你们还起不来。”


  　　听了这话，王崎笑了笑：“琉璃，我觉得你这句话其实有那么一点问题。我们人族的力量，不在于历史。”


  　　历史长就等于强大？那么地球上最伟大的国度一定是非洲大草原、热带雨林、太平洋群岛的部落了。


  　　积累？这种东西其实很好获取的。今法修夺了仙道焚书纲，就有了古法修八万年的法度积累。而若是成功与龙族结盟，那龙族的底蕴，同样可以成为他们的。


  　　“我们人族的力量，在于未来。”


  　　“过去有限，而未来无限。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第一百零六章 苍穹天路，传法真相


  　　对于王崎问题，月落琉璃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龙道……其实并不是那条路的真正名字。‘那条路’比我们龙族更加古老……只不过最近几亿年，就只有龙族在用。所以，其他族裔就叫它‘龙道’。”


  　　王崎好奇道：“那它到底是什么？谁建造的？”


  　　月落琉璃眼神之中透露出憧憬：“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噗……


  　　王崎没忍住，一口喷出一串水泡，撞在月落琉璃的脸上。月落琉璃疑惑道：“我说的东西，有这么好笑吗？”


  　　我特么都快唱出来了！那条路还能带你们走近人间天堂怎么的？

  　　不过表面上，王崎还是很淡定的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


  　　“它能让我们走进天穹宇宙。”


  　　噗……居然是差不多的意思……


  　　月落琉璃疑惑的盯着王崎，只道是自己的说辞在人族的文化之中有什么特别可笑的引申义。她摇摇头，继续说道：“龙道共分三层。外一层，乃是基于天体向力而建，顺着天体向力衔接附近天体，亦称‘众妙之门’；中一层，在那六虚之外，莫名高处，衔接无量天地，亦称为‘玄牝之门’；上一重，圣皇也未曾跟我说过，只听闻在那时空之外，佯谬之处……”


  　　天体向力，估计就是指所谓的引力。六虚之外，莫名高处，就是比三维空间更高维的地方。但是，后一重王崎就不理解了。


  　　“‘佯谬’？”王崎讶然：“时空之外？佯谬之处？什么佯谬？”


  　　“听说在那儿，有些事完全不合常理，但又偏偏有自己的道理，无可理喻，诡谲莫名。”她摇摇头，道：“总而言之，最上一层的‘道化之地’最是恐怖，而且似乎隐藏着什么特殊的秘密，龙族有过祖训，绝对不可以进入最后一层。可至于为什么，圣皇也从来不说。”


  　　“道化之地，佯谬之处……”王崎疑惑道：“你是说，我们人族所谓的‘仙天’？”


  　　月落琉璃摇摇头：“对于龙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飞升’似乎确实是通过那个龙道完成的。它似乎是有这么一个机制，可以摄入正在突破不死的生灵。”


  　　王崎算是明白为何海神类并没有所谓的“飞升”了。他们诞生便是长生客，根本没有从有限突破到无限的过程。


  　　王崎疑惑道：“你们龙族应该也有很多人证得长生吧？为何却没有飞升异象？”


  　　“只要足够强，就可以强行抵制这种特殊机制。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没办法通过龙道了。”月落琉璃叹道：“所以，能够短时间内驾临神州的，要么就是未成不死的天河龙军，要么就是两亿年前就已经成就不死的古老前辈。”


  　　王崎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所谓的‘龙道’‘天路’……”


  　　“十亿年前，仙人的手笔。”月落琉璃似乎着重说明：“是真正仙人，而非现在的不死之兽。”


  　　“十亿年前！真正仙人？不死之兽？”王崎只觉得疑惑越来越多，不由得道：“此二者以又有什么区别？”


  　　“得了无尽寿元，理论上便可称是仙了，可你所见到的长生者，又真的配称作仙人吗？”


  　　月落琉璃的话，让王崎陷入思索。片刻之后，他才说道：“古龙皇传承的‘星河战线’‘寰宇天灾’，便是那真正仙人的力量？”


  　　月落琉璃本以为自己今天已经吃惊吃到撑了，可没成想王崎居然又猛地给她灌了一口：“你……你怎么会知道？”


  　　王崎嘻嘻一笑，从体内逼出一枚龙族硬币：“来自你们圣皇的传承，真日、深空还有半边神灾。”


  　　小龙惊到：“你为何不一开始就说出来？”


  　　王崎挠了挠头：“额，一开始光想着甄别谪仙去了，忘了还有这一茬……说起来，这个有什么用处？”


  　　月落琉璃摇了摇头：“若说用处，此物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只是一重身份罢了。”


  　　“一重身份？”


  　　月落琉璃点点头：“圣皇承认的龙族身份。”


  　　原来，龙族既然能够创出化形之法，那自然也不会是那种拘泥于血脉的种族。他族蜕化成龙、加入龙族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而那个唤作“心想事成”的法度，也算是古龙皇的一种馈赠。若是有才情一流的人得到的龙皇力量，这股力量就会任由那个个体完全炼化。


  　　一点力量，一点传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相当于“公民身份”的龙族身份。


  　　王崎还有写不解：“这一重身份有什么用处？”


  　　“可以说没用，也可以说用处大了。”月落琉璃笑道：“这重身份作用，关键还在于你。若是能得其他龙族认可，自然好处多多。若是不成，那也就没有用处。”


  　　二人一路分水向东游去。期间，倒也有几头落单的金丹妖族巡视，发现了王崎和月落琉璃。不过，这些小妖，王崎随手便打发了，也没有费什么功夫。


  　　不多时，二人就到了冯落衣所指定的那个小小岛屿上。


  　　这个“岛”与其说是岛，倒不如说是大一点的礁石。岛上没有植被，倒是有不少甲壳类的壳，牡蛎、蛏子、海蟹都有。另外，这地方原本还有妖禽筑巢。不过最近海中大妖气息越来越密集、恐怖，这窝的原主早就逃了。王崎和月落琉璃自在这里寻了一处干燥地方。王崎又运使大象相波功扭曲岩石，制造出足够宽敞的洞穴，待二人藏好后再封住洞口，静待救援。


  　　在做好这一切之后，王崎再次呼唤了冯落衣。他首先报告了自己刚刚和月落琉璃谈论的内容。冯落衣点点头，再次显身于月落琉璃面前，提出了下一个问题：“月落道友，在这太阳系里，最强者是否就是古龙皇？”


  　　月落琉璃点头：“圣皇便是这数亿年来的最强者了。其次便是更新妖皇东皇。此人根脚不凡，非是如你我一般的血肉生灵，而是亿年之前圣皇于大日之中种下的生灵种子孕育而出。它乃是借着化形之法逆生血肉的。而后，他更成为了更新妖族神道之顶点，万万年心念汇聚。除了大日、星云等物本身所化当初天生圣人外，鲜有生灵比他跟脚更强。在他二人之后，始新妖帝‘麒麟岳王’与魔帝‘争鸣’不相上下。在这之后，就是两亿年前被冰封的龙族叛逆‘史龙玄宇’。”


  　　“这五人当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崩毁天体的能耐。”


  　　冯落衣点点头：“大致知道这些家伙很强就好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冯先生，请说。”


  　　“关于仙人传法，是否是龙皇的手笔？”冯落衣问道：“人族仙道，自传法始。可是这件事确实透着一些不对劲。”


  　　月落琉璃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冯落衣追问道：“为何这么说？”


  　　“你们人族所谓的仙人传法，其实是两人所为。其实依着圣皇原本的意思，他会等到你们人族有了一套成熟的修法之后，再酌情挑选出一些与你们自身体系相衬的法度传授。但是，几万年前，魔帝却抢先一步了。”月落琉璃道：“魔帝再一次找到了封印的漏洞，伸出意识，将四十九道完整的传给人族。后为圣皇发现，可终究迟了半步。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加固封印，然后化身那个‘仙人’，继续行那传法之事，降低魔帝的影响。”


  　　仙人传法，是魔帝的一次越狱尝试，也是它对古龙皇的反击。


  　　你要培育后来者，越过莫名之障！那我就偏要坏你的田地、乱你的法度！


  　　而后面的仙人传法，就成为了龙皇与魔帝的博弈。


  　　古龙皇扶植“后来者”，是做社会实验，观察不同文明的发展，以此寻找越过“大过滤器”的方法。人族虽然先天孱弱，但是却是两亿年来，除了龙族之外唯一先天有灵的物种！

  　　要知道，演化永远是概率的积累，而且更加偏重短期利益而非长远利益。而灵智这种属性，在演化的初期很难显现出什么优势，远不如加肌肉、利爪来得实在。因此，智慧生灵反而是比较少见的进化路线。


  　　但正是因为少见，所以才让古龙皇觉得舍不得。


  　　他舍不得过度干涉这样的族裔。


  　　月落琉璃也不知道，古龙皇对人族究竟重视到了什么程度。按照古龙皇的想法，人族走上不死兽道路、进入否极的阶段后，他才会出手消灭人族之中所有仙道痕迹，重整星球环境！


  　　如果今法修不出现的话，他就动手，重整整个星球的生态圈，为人族营造一种“劫后重生”的环境。


  　　冯落衣恍然大悟：“原来，魔道之中引外魔助战的法度，引动的就是魔帝吗？这应该也是他脱劫的手段之一了？”


  　　“魔道要义便是吞食天地，与众生为敌。若是有修者能够搅乱这片天地，那就会引发太阳系整体的连锁反应，削弱封印。”月落琉璃点点头：“魔道的种子已经种下了，无法拔出。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再种下克制魔道的种子，以作压制。”


  　　冯落衣点点头：“那，四十九道又有什么问题吗？”


  　　月落琉璃苦笑着摇头：“这一点我确实是回答不上来了。圣皇传给我的记忆在这一块上十分模煳。我只知道，它原本也是真神正法，是实实在在的真理，后来却遇到了什么问题。”


  　　冯落衣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接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关于仙天之事，月落道友知晓多少？”


  　　月落琉璃摇头：“这个却真是不知道。按照圣皇的说法，这件事知道的越少，对你们越好。”


  第一百零七章 和集群生命一起修炼？

  　　在问完了问题之后。冯落衣站起身，对月落琉璃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多谢月落道友为我等解惑了。”


  　　月落琉璃摆摆手：“不必谢我了。是圣皇派我来向你们传达这些消息的。小心仙人，小心永恒真色……”


  　　王崎皱眉问道：“老师，你不问一问永恒真色的来历吗？”


  　　冯落衣摇摇头，笑道：“月落道友要么不知道，要么不会说。再者，那东西虽然恐怖，但是却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只要处理得法就不会有事的。”


  　　王崎一拍脑袋。冯落衣早就知道这个太阳系遍布妖族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一早就知道，更新妖族的“灭亡”和外道魔像、永恒真色没有半点关系。虽然从那些龙族与妖族的态度来看，永恒真色确实是一种恐怖的东西，但是，估计也就是核废料程度。若是核废料泄露了，那确实是生物圈重新洗牌的节奏，但是只要好生储藏，那还不至于引发大灾难。


  　　尤其是龙族和妖族，已经有了封印的办法。而王崎自己练气期的时候，就在辛岳遭遇过一次。从那次来看，仙盟估计也有自己的封印手段，但是却不如龙族、妖族的外道魔像那么稳定。


  　　“看起来你们也找到了对付永恒真色的办法。”月落琉璃道：“不过千万小心，永恒真色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不是因为有圣皇坐镇神州，永恒真色毁灭这一方天地也只是时间问题。”


  　　冯落衣点点头：“我知道的。龙流群岛的始新封印，我已经派人去镇守了，不会再出纰漏。”


  　　月落琉璃舒了口气：“既然你们知道，那就好。”


  　　“倒是月落道友你，有什么打算吗？”


  　　月落琉璃摇摇头：“我本来也就是来传递圣皇的口信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任务了。若是你们想要寻求两族结盟也找不上我。我在龙族之中也只是幼体，还未成年，这种事也插不上口。”


  　　冯落衣想了想，指了指王崎道：“若是月落道友在生活上有麻烦的话，不放就去找他好了。这个家伙也算是得了贵族龙皇的机缘，与你算是同族。”


  　　月落琉璃点点头：“知道了。”


  　　冯落衣又吩咐王崎道：“我会吩咐弥看好她的。你就听从弥的吩咐吧。”


  　　王崎撇撇嘴：“老师，这种事……为什么还要特地吩咐弥师姐？”


  　　冯落衣看了看王崎，深深叹息：“你办事，我不放心。”


  　　卧槽老师我不就是在神京搞砸了一次吗而且那一次明明还是你暗中推波助澜的为毛线搞的好像我有多作死一样……


  　　在安排完今后的事情后，冯落衣再次隐去了身形。过了一会儿，弥的身形出现在王崎面前：“师弟，打完了。”


  　　王崎诧异：“好快。”


  　　“又来了一拨大军，为首的是十来个妖神。这一批军队虽然不如围剿这小龙的精锐，但是却身在人数众多。”弥平静的说道：“我和他们鏖战一场，废了他们一半的战斗力。你留下的那一些手下也死了个干净。之后，为了不让龙族察觉心魔咒的奥妙，我没有动用那些新感染的妖族。”


  　　王崎点点头：“多谢了，师姐。”


  　　弥又看向月落琉璃：“这位就是月落琉璃道友了吗？师父已经吩咐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就由我来负责你在神州的日常用度。”


  　　月落琉璃不由得有些好笑：“你？”


  　　弥点点头：“是我。”


  　　月落琉璃笑道：“小妹妹，你今年到底几岁来着？”


  　　对于能够操纵自身的修士来说，显化的外貌往往更接近他们的心理年龄。弥的外貌不大，因此月落琉璃就以为她真的是小孩了——借助外物的情况下，战力强大一点而已。


  　　对于这个问题，弥很认真的算了算：“对于这个问题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折合成这颗星球的历法，少说也有三百万岁了。”


  　　人族历法最初是来自于务农、抵御严冬的生存需要。海神类不事农桑、自给自足。他们自己就是食物链当中的生产者，同时也是消费者和回收者。对于他们来说，追逐日照而居就可以了，实在没必要弄什么历法。而且他们由于身躯实在太过庞大了，所以很早就知道行星自传、公转的事实。因此，他们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没有发明“日”“季节”这两个概念的种族【没有卫星的行星上诞生的种族一般也不会发明“月”的概念】。直到有海神类观摩星辰，创出天辰谜一类的修法，他们才定义出“恒星年”这种概念【他们也是唯一一个在发现“回归年”之前先发现“恒星年”概念的种族】。因此，可以说，海神类是对历法相当不敏感的种属。


  　　月落琉璃被吓了一跳：“百万年的大妖？这怎么可能？而且仙盟才成立不过数百年，你刚才叫冯先生……‘师父’？”


  　　“达者为师，仅此而已。”弥一点也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她的年纪虽然是冯落衣的几万倍，但是冯落衣确实在一些方面胜过她，而且冯落衣也可以将自己的优势教授给她，这让她觉得叫冯落衣“师父”很正常。


  　　“你到底是什么族裔的？”月落琉璃警惕道：“百万年的先天寿元？还是不死兽？”


  　　弥摇摇头：“不能说。”


  　　王崎摇摇头：“师姐和我们是一边的，非是那种吞天噬地、攫取灵气的不死之兽。”


  　　月落琉璃对王崎的说法将信将疑。由于有龙族硬币、龙皇传承傍身，所以王崎不可能与不死兽有关系，但是弥看起来是在太过可疑了一点。不过最后，见冯落衣与王崎的态度，月落琉璃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弥。


  　　在相互介绍之后，王崎就取出身上剩下的丹药。那些丹药当中有许多都是在龙流群岛劫掠自那批古法修的，其中有疗伤效果的都被王崎留下了，以备不时之需。


  　　月落琉璃拣了几颗，吃了下去。不过她已经到了化形期，生命本质日趋强大，人族丹药对她的效力实在不怎么样。她本就是重伤之身，一路上能够坚持跟着王崎已经实属不易。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就忍不住软倒在地。


  　　弥蹲下身子，对月落琉璃道：“月落道友……”


  　　“私底下叫我琉璃就可以了。”月落琉璃的回应有气无力：“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能让我躺会先吗？被那些家伙围追堵截几个月了。”


  　　弥问道：“你能够教我化形神通吗？”


  　　月落琉璃睁开一只眼睛：“啊？你要学那个？可是这个对已经完成‘不死蜕变’，证得长生的人来说，意义并不大啊。”


  　　化形，对于龙族来说属于初期积累用的。而更高阶的生灵，生命系统的性质已经确定，道路已经不可改变，对于他们来说化形神通的意义真的不大。


  　　弥摇摇头：“对我很重要。”


  　　月落琉璃惊讶道：“三百万年的先天寿元，不会化形之法……你到底是什么物种的啊……”


  　　龙族亿万年来一直在传播化形神通，自然不会对他人藏私。只不过，大多数妖怪都限于见识，不知道这神通的真正价值罢了。


  　　弥和月落琉璃交流修法的时候，王崎也开始做自己今天的修持。他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睛，默运修元。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便睁开眼睛，微微叹息。


  　　“还是太慢了……”


  　　月落琉璃靠在石壁上，懒洋洋的道：“你刚才这是……修行？”


  　　王崎点点头：“不敢太快啊。每天只能做一小会修持，更多的时候就只能调整自己的修法……”


  　　他将自己不敢修行太快、怕性情改变的事情跟月落琉璃说了。


  　　月落琉璃插口道：“师弟，也就是说，其实你的积累，已经超过了金丹，就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心灵受到不可控的改变，没错吧？”


  　　王崎点点头。天位功、命之炎、缥缈无定云剑、诸法归一、数据化修法……正常情况下，他积累当中的一小部分，就足够他人修炼到结丹。若论积累，根本没有哪一个筑基期修士可以与他相比。另外，数据化修法、虚实两重金丹的设计也使得他在结丹之后也能随时都能补充自己的根基，不一定非要在筑基期打根基。


  　　而且，两世为人铸就的道心、两世科研明确的追求……对他来说，长生的目标其实也早就已经明确了。


  　　现在困扰他的，是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遇到的问题——思维载体的改变，会引起思维的不可控变化。他必须将这种变化控制在一定的速度下，让自己的心灵适应这种变化，不断调整自己的内心。


  　　“对于这个问题，我或许可以帮个忙。”弥突然仰头道：“而且这对我也是很重要的修行。”


  　　王崎皱眉：“师姐，这个问题或许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仙盟也不是没想过进一步加快修行的速度，降低修行的门槛。但是，绝大多数尝试都是失败的……”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绝对没有对和‘我们’合作过，将我们纳入考虑。”弥道：“就看你愿不愿意。”


  　　王崎点点头：“若你真的有办法，我自然是不介意的——但是事先声明，我不接受你直接往我脑子里灌输感悟的做法。”


  　　这个时候，月落琉璃吃吃笑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你们两个这说得，好像是要去双修一样哦……”


  　　王崎眼皮一跳：“我终于知道一路上那种怪异的感觉事哪儿来的了……你对人族的印象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第一百零八章 触摸海的心弦

  　　在万仙幻境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流淌。


  　　那是一些奇特的灵犀。它们的编码方式和正常的数据很不一样。这就像血脉根一般，明明只有四种碱基对，却可以排列出无穷无尽的组合。


  　　而这段灵犀，和万仙幻境正常数据的差别，就好像直立猿与长臂猿的差别。


  　　对于人族，还有一般算器来说，这段灵犀和乱码没什么两样。这是无可名状的信息之流。


  　　这是最近才出现的东西。


  　　这就是海神类的交流。


  　　它们的交流，从来不是以话语的形式呈现的。他们之间交流的形式也并非是神州人族最初所想象的那样。在“说话”的时候，他们的思维是同步的，甚至是一体的。


  　　若是以人族的文字来呈现，现在这句话应该是这样的。


  　　——春，曦，帮我。


  　　很快，弥就得到了回应。


  　　这也是海神类的优势之一了。人族意识底层确实也是“是”与“否”的判断，但是他们的表层意识却不是。


  　　而海神类，受限于先天，哲学观念之中出现的最多的不是“多少”“深浅”，而是“有无”。它们的思维，先天更接近算器。


  　　——怎么了？

  　　——为什么？

  　　疑惑一出现，就得到了回应。


  　　——人格。


  　　——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思考方式。


  　　——人族的思考方式，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是一个突破的方向。


  　　可这是，有一个不和谐的念头出现了。


  　　——可反过来，我们的思考方式对他们也很重要。


  　　但这道念头很快就被压下，就被说服。


  　　——所以需要互补。


  　　——得到了新的神通，化形之法。


  　　——可以尝试。


  　　——行得通。


  　　三个海神类的交流不分彼此。这就是她们特有的交流方式。


  　　一个又一个的信息簇被它们彼此共享。


  　　“成型的人格。”


  　　这是他们的主题。


  　　然后，这个“洪流”做出了决定。


  　　它汇聚成了一个“湖”，它的三个“源头”共同灌输信息。


  　　掌握着部分万仙幻境的弥直接从仙盟的数据库当中寻找自己想要的路秩。


  　　在天灵岭的春将天生峰对人族血脉的解析、阳神阁对魂魄的解析重构成更易于海神类积累的体系。


  　　开始修炼天演图录的曦将对人族种种法度的思考拿出来共享。


  　　一个计划正在成型。


  　　——化形？

  　　——这就是化形。


  　　然后，弥就知道了。


  　　人族血相/血脉本貌，了解。


  　　分化模拟，开始。


  　　万法门的山门底层，一个巨型地下水库。


  　　这个地下水库是万法门临时调集修士以大神通开凿的，又以太宇之法拓展空间，几乎成了一个半独立的洞天。弥在来这边的时候舍弃了绝大部分身体，勉强可以“挤进”这个“小小”的地方。水库的穹顶，安置着太阳真火，为有植物成分的弥提供光热。


  　　色泽如同翡翠一般的海水在无风的小洞天当中轻轻翻涌。那是海神类思考的标志。有几个万法门弟子正在这里当值。他们的任务，包括了与弥的交流、测试弥与算器的对接能力等等。


  　　金丹修士姚振义是极少数获准参与这个大项目的金丹修士。此时，他元神期的师父领受了一道灵犀，紧急出去闭关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摆弄算器。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幅让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翡翠色一般的水体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丝红色。


  　　没错，那是如同鲜血一般的颜色，就好像上好的翡翠里添上了一丝红色一样。


  　　红色渐渐扩大，从最开始的一丝，逐渐连成一片。再到后来，翡翠色的水体突然剧烈的搅动，形成一个一人大小的漩涡。


  　　渐渐的，一团白色的组织出现了。


  　　龙族改写血脉表达的化形神通，并不仅仅是从宏观上改变一个生物，连微观上也是一样。它会彻底改变细胞结构。


  　　也就是说，其实它单独作用于部分细胞上，也是可以的。


  　　如果单细胞生物有足够的灵智，那么它们其实也可以学会化形，然后突破先天的限制。


  　　弥的身体里，就在发生这种变化。


  　　原本的海藻等微生物，被转化为人类细胞的模样——这对于妖怪来说，就是化形。


  　　只不过，弥有些不同。她首先变化出的，却是一堆堆离散的人体细胞。这些细胞也算是她的一部分，因此，她也可以指挥这些细胞，自主移动。


  　　无数人族的细胞，在弥的操控之下，就如同积木一般，自动拼接。


  　　拼接……失败……重组……


  　　失败……重组……


  　　万仙真镜强大的计算力、海神类天生的理解力支援着他。弥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掌握着这新的法度。


  　　一般妖族需要几年才能学会的化形，她顷刻就已经掌握。


  　　无数次的拼接、重组，无数次的迭代。


  　　分析原因……


  　　脂质基质……缺乏……


  　　分化出新的功能细胞……


  　　月落琉璃说过，化形的真正意义在于“无限制”。不光是现有物种，只要有心，自己设计新的物种都可以。


  　　龙族，早就打破了血脉的枷锁。


  　　新的细胞被分化了出来，它们吸收养分，然后转化成脂质颗粒，释放在水里。


  　　然后，在这乳白色的物质当中，有什么器官，诞生了。


  　　姚振义捂住嘴巴，差点一口吐在弥的体内。


  　　那是一个大脑。


  　　人族的大脑！

  　　他赶紧后退两步，想要叫人来看看这等奇观。他转身的时候，却看到有一个小女孩就站在他身后。他认识这个样貌，这正是弥的灵体！


  　　弥轻轻笑着，手指点在嘴唇上，做嘘声状。


  　　姚振义楞楞的点头，不知道“弥前辈”在做什么。然后，他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化形？

  　　弥前辈学会化形了？


  　　弥并没有与那个万法门弟子交谈的意思。她现在要去验证自己的一个想法。她散去那个灵体，然后将注意力全部投入那个大脑上。


  　　并没有什么困难的。


  　　弥将自己的意识探入那个大脑，然后试着不用自己的本尊，而是使用那个大脑思考。


  　　意识，载入……模拟器，编写……


  　　可以使用……


  　　修法……载入……


  　　说实话，对于弥来说，模拟人族的修法，比制造出人族的大脑要容易很多。


  　　弥再一次出现在西海的时候，王崎正在将自身的命之炎渡给月落琉璃。虽然这么做对月落琉璃那强横的身躯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的程度，但却好过什么都不做。


  　　见到弥之后，王崎眼前一亮：“师姐，你说的那个帮我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准备完成。”弥道：“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开始。”


  　　“事先问一下好了，您那法子有没有后遗症？”


  　　“我让阳神阁那边给过评估，初步认定不会有负面作用，至少肯定不会出现不可逆的负面作用。”


  　　王崎点点头：“既然没有负面作用，试试也无妨。”


  　　弥走道王崎面前，然后按住王崎的脑袋：“准备好了吗？”


  　　王崎点点头：“随时可以开始。”


  　　之间王崎手上戒指、肩上肩甲这两件算器突然冒出剧烈的白光。贾维斯立刻弹出警告：“有不明数据流出现，是否允许连接？”


  　　“是。”


  　　王崎点了点头。突然，他心里生腾出一种古怪的念头。他茫然的抬起头，看着月落琉璃。那张脸开始变得陌生。上下、左右、前后，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好像变得婴儿一般懵懂无知。紧接着，周围的景色全部变成了绿色的虚无。


  　　王崎好像在穿过一道分界线——人族和海神类的分界线、自然生物与人工智能的分界线。他被编码了。


  　　身体远离了感知。思维变得不连贯，一个个念头，无端聚散，却无法把握。思维就像是一根线，被弥的手指引导，穿过一个针眼。


  　　人族的思想，乃是固态的血肉中衍生出“固态数据流”。而现在，弥将他融化了，他变成了类似于海神类的“液态思维”。


  　　没有定式，没有成型的人格，什么都没有。


  　　只有海潮一般的思维，混沌的念头。


  　　——这是……什么……


  　　——是思维的潮。


  　　——你是思想之流。是聚是散，是开是闭，枢纽已经在你手中。


  　　然后，猛的一下，王崎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融化的铁水，被导入了某个监视的模具，逐渐凝固。


  　　他又是他了。


  　　这里是大海，翡翠色的海洋。以他的目力，根本看不到这片海洋的极限。血色的骄阳占据了一半的天穹。而它的光，却还不足以掩盖背景的星辰。一道如同钻石一半的晶莹之虹横跨苍穹。


  　　“红巨星……行星环……”王崎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蒲团上，而蒲团，则浮在这片翡翠色的梦幻海面上。


  　　弥师姐真的是外星人啊。


  　　“欢迎来到我的故乡，师弟。”弥的人类之身出现在了王崎的对面：“另换，也欢迎来到思想的天地。”


  　　“师姐，这片景色不错啊。”王崎四下张望：“您这是……”


  　　“我和人族的女性不太一样，就算你夸我漂亮也没用。”弥道：“这就是我帮你制造出来的，属于你的心灵时空。”


  　　“六千倍的时间流逝速度，足够你做任何事了。”


  　　“包括，成就金丹。”


  第一百零九章 我之为我

  　　——一切皆有可能。在这里，在心象宇宙里。模拟，根据你的记忆重建。


  　　这个念头在王崎的脑海当中盘旋。


  　　他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这些念头究竟是从何而来了。是弥告诉他的？是他自己推测的？还是说，刚才他的意识“来到”这里的时候，弥的念头和他的念头混合在一起了？


  　　完全没有头绪。


  　　弥安静的看着自家师弟胡思乱想，浪费时间。六千倍的时光流逝速度，就代表这里面的一秒，就是外面的一小时四十分钟。


  　　他们有的是时间。


  　　最终，王崎还是理清了头绪：“也就是说，虚拟？”


  　　弥点点头：“虚拟。”


  　　王崎摇头：“没用的，时感错乱的幻术并不是没有，利用万仙幻境来代替红尘炼心的尝试也一直在进行。实际上，师姐你这想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今法的研究，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降低修行的难度，缩减必要步骤。最终目标，应该就是能够让下愚之人也能踏上仙途。


  　　只要基数上去了，总会有天才脱颖而出。


  　　即使是只会战斗，也可以将研究者从战斗岗位上解放出来。


  　　仙盟的理念就是如此，因此，他们对这个项目的投入力度非常大。


  　　弥所说的，梦中修行，仙盟也已经在尝试了。


  　　数万的修士投身这项开发，无数的资源也砸了进去——古法之中的梦中证道法、睡梦罗汉身、大梦先觉指玄篇，阳神阁的种种魂魄之理、万仙幻境那近乎以假乱真的虚拟能力。


  　　如此多的的资源，就是为了一个能够在万仙幻境当中实现或者越过红尘炼心的技术。


  　　顺便一提，王崎私底下称这种法门为网瘾证道法。


  　　但是，这个法度目前却还是没有实质性进展。


  　　对此，弥摇摇头：“这其中有不同的。”


  　　“哦，有什么不同？”


  　　弥道：“首先，万仙幻境的模拟，是纯粹的计算堆砌，而且，参与者也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不管万仙幻境做得多么以假乱真，他们内心都会意识到这一点……”


  　　“噗……”弥的第一句话，就让王崎乐了：“师姐，这说得好像你放幻境靠的不是计算力一样——你是靠爱的吗？”


  　　“爱？”弥歪了歪头：“如果你是特制某种同族、同志之间相互关心的感情，那么这确实是我的动机之一。可这并不是这个法门的原理。”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崎摆摆手：“我的意思是，您这法门不还是用灵犀模拟出幻象的吗？不还是计算吗？这样的话，那和万仙幻境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今法之所以将三年练气、六年筑基、九年结丹的标准作为红线，就是因为升级过快引发心性质变的问题，最根子的部分在于物理、生理上，而非心理上。从凡俗转向超凡、从短生转向长生的过程，是生命的升华，其中又包含了主思考器官从大脑转向魂魄的过程、魂魄质变升华的过程。这个过程，必然会引发、带动思想上的转变。


  　　这个转变，偏偏是难以控制的。


  　　因此，就算你在幻境当中体验了再多东西，回到现实依旧要面对这个思维转变的问题。


  　　这也是王崎对弥的做法并不看好的原因。


  　　就算弥让他体验到再多东西，回到现实之后，修为增长时魂魄的蜕变依旧要面对。


  　　弥轻轻笑道：“并不是那样。实际上，你们并没有发现你们之前的研究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


  　　“万仙幻境可以模拟出每一个神经的活动，也可以模拟出魂魄的活动。但是，它的本质，依旧是向你们人族的大脑，灌输灵犀，制造幻境。这使得你们无法在幻境当中实际体验思考器官质变。”


  　　所谓的潜入万仙幻境，并非是意识进入，更不是让魂魄投入幻境，而是算器将灵犀投入到修士的脑海之中制造幻觉，并且读取修士的大脑活动、魂魄活动。在这个过程当中，修士的思考器官当然是固定的。


  　　王崎瞪大了眼睛：“难道你能？”


  　　弥点点头：“确实能。你现在的思考器官已经发生改变了。”


  　　王崎看了看自己，有些紧张了：“师姐，你不是把我当魂魄单独摄出来吧？我现在在用什么思考？”


  　　弥指了指自己：“我。”


  　　王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在用我思考——我临时借出了一部分的身躯，暂时充当你的大脑，又分出部分神躯，暂时充当你的魂魄。”弥说着，双手在空中一抹。二人之间的海水激烈回荡，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而漩涡凹陷下去，渐渐显露出猎奇的影像。


  　　那是一片翡翠色的“水库”，内里水体色泽，和王崎脚下的一样。王崎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弥的身躯，在现实世界当中的。在那翡翠一般的水体当中，有一团红色，包裹着白色的器官——那赫然是一个大脑！

  　　王崎目瞪口呆：“我在……那个大脑里面？”


  　　弥点点头：“严格来说，你现在就在使用那个大脑。”


  　　“那个……大脑……”王崎摸着自己的脑袋，神色怪怪的。


  　　“另外，构成那个大脑的细胞，是我的肉身。因此，那个大脑也是我的一部分，也可以通过思维调动我的力量。换言之，在这里，你连功法都可以模拟。”


  　　王崎举起手：“弥师姐，我有个问题！”


  　　“嗯？”


  　　“敢问我的肉身呢？”


  　　弥再次挥了挥手。二人中间那个漩涡呈现的画面改变了。那是西海的地穴，王崎的肉身在沉睡的样子。


  　　王崎失笑：“原来如此啊，刚才我的算器运转的路秩，是思维同步读取和催眠吧？”


  　　这些路秩都是需要使用者自己确认的，因此贾维斯才弹出警告。


  　　弥点点头：“压抑你本身的肉身和魂魄，然后再在这儿完成思考。这个过程当中，你的大脑并不全程参与，而是在我体内完成，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六千倍思考加速会带来什么负面的作用。之后，我再将你的经历传回你的大脑。就算出现了什么错误，导致你的心性出现了糟糕的异变，我也可以删去那段负面的记忆。”


  　　这就是“绝对不会出现不可逆负面效果”的真相！


  　　王崎长舒一口气：“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可是，更大的问题来了。”王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真正的‘我’在西海，和月落琉璃呆在一起。那这里的这个‘我’算是什么？弥师姐你梦出来的王崎？”


  　　“梦？我的神躯并没有那种娱乐功能。”弥道：“说到底，我们根本就没有‘睡觉’这个概念。”


  　　王崎看上去有些不满：“那换个词，‘空想’。这里这个我，是你空想出来的吗？”


  　　弥困惑道：“可这里的你，确实是‘王崎’。”


  　　“可这个我，也就是你利用自身的冗余，虚构出来的。”王崎摇头：“然后，你再将你虚构出来的‘我’的经历灌输到那个‘我’的脑子当中去？”


  　　弥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你有发现，这里的‘你’，做出了什么违背‘王崎’个性的反应吗？”


  　　“目前没有。我相信王崎在这儿的话，也会是这种反应”王崎摇摇头：“但是，那有什么用？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这种‘相信’是不是真的——这里的我，终究是‘弥’梦境的一部分，而不是真正的我。”


  　　弥更困惑了：“我可以保证，这里的你，和西海的你，有着一模一样的意识。就连记忆也是。我现在依旧和你的大脑连接在一起。这边的你无论思考什么，都可以从你自己的大脑当中调取灵犀——而且这个过程我的主观意识并不会参与，我甚至没有窃取你的记忆。你还有什么不满？”


  　　意识不过是一组数据，一个程序一样的东西。它的功能是综合过去经历，在一定情境下做出一定选择。从演化的角度来说，“自我意识”的意义也就在这里。它是大脑的“操控程序”，可以让智慧生物将“智慧”的力量真正发挥出来。


  　　既然是数据，那就一定是一种可以编辑的信息。


  　　可以编辑，也就意味着，可以复制。


  　　弥，复制了王崎的意识，然后放在自己的身体里运行！

  　　那么，这里的这个王崎，拥有与王崎一模一样的思维方式，一模一样的记忆。那么他应该怎么算呢？


  　　他是“王崎”，还是“弥扮演的王崎”？

  　　弥摇摇头：“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你在纠结什么。”


  　　王崎挠了挠头，最后叹道：“是啊，我也不明白。”


  　　“我”究竟在纠结什么呢？什么才是“我”？

  　　血脉可以复制，记忆可以灌输，意识可以编辑……


  　　如果弥用化形神通，分出部分身体幻化出王崎的样子，他有着和王崎一模一样自我认知，有着完整详尽的回忆，有着一样的思想一样的个性一样的爱好，所以周围的人乃至他自己都相信他是“王崎”，那他是否就是“王崎”？

  　　尽管这个个体的生死完全被弥所掌控，可那也不是关键所在。很多法术都能达到类似的效果，比如说，将他人炼成自己分身的邪道法术。


  　　所以，到底什么才是“我”？王崎在这里的“经历”，又是否是他自己的经历？如果他接受了这个自我，他以后的人生，是否就一直无法摆脱弥的“虚构”？

  　　弥在弄明白王崎在想什么之后，微微摇头：“师弟，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吗？”


  　　“你还是被你自身的‘狭窄’限制住了。”


  第一百一十章 海神类所追求的镣铐


  　　因为生命形式的不同，人族和海神类永远会存在一切分歧。很多人族天生就明白的道理，会与海神类来说就像是玄学一样难以理解。而海神类思维当中的一些简单概念，对于人族来说就如同计算机语言一般晦涩。


  　　最简单的一点，人族的时空观念是遵循欧式几何的，而海神类天生就是罗氏几何的视角。


  　　尽管这两种几何在一定程度上是等价的，但是，这却足以造成巨大的交流困难。


  　　在其他方面也是。


  　　比较明显的，便是“自我认知”。别看海神类现在与人族的交流已经没什么障碍，至少人族很难弄懂他们对于“自我意识”这个问题的看法。


  　　至少王崎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对于弥的这种做法，他稍微有些觉得“胡闹”。


  　　但当他思考弥师姐的问题时，他才发觉自己其实从来没有思考过“我”。


  　　——不，其实是下意识的避免思考吧。


  　　最初穿越的那些年，他曾一度以为自己陷入了缸中之脑的实验，疯狂的想要找到通往“真实”的线索或者证据。


  　　而现在，王崎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陷入了“缸中之脑”。这个时候，他反而不知道如何证明“我是我”了。


  　　如果“现在这个我”是弥制造出的大脑的思维，那“这个我”记忆当中，来自于“王崎”的自我认知，又应该怎么算？

  　　这个时候，弥站了起来。


  　　弥的相貌，不超过十岁，而且非常娇小，站起来之后也只略高于坐着的王崎。但是，她恬淡的表情，坦然的态度，却让王崎觉得，她才是主导者……


  　　——好吧，再怎么说师姐也有几百万岁了……


  　　王崎几乎是下意识的想着。


  　　这个时候，弥盯着王崎的脸，道：“你还是被你自身的‘狭窄’限制住了。”


  　　王崎错愕：“狭窄？”


  　　“刚刚完成这个大脑的时候，我曾让自己的意识进入过那个里面。”弥道：“对我来说，那真的是可怕的体验。”


  　　“你居然还会因为尝试了人族的思考方式而掉精神健康值啊。”王崎惊叹道：“到底是什么感觉？”


  　　“狭窄。”弥心有余而戚戚焉：“窄得可怕，好像思维完全被捆缚住一样。”


  　　“狭窄？捆绑？”


  　　“万法门的地下，有一座为我开凿出的湖泊。对你们来说，应该不小了吧？但是……我的身躯，曾经覆压五千万平方公里。如果不是舍弃了绝大部分身躯，我甚至无法进入那边。”弥道：“如果要我全盛时期的身躯挤进那个小小池塘的话，大概就是那种感受吧。”


  　　中国的面积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亚洲，则是四千四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弥全盛时期，甚至比欧亚大陆还要巨大。万法门就算开凿了地下湖泊，也不可能比这个更大。


  　　——狭窄，狭窄，狭窄。


  　　——整个思维都在挤压自己。


  　　——狭窄，狭窄，狭窄。


  　　——想要出去。


  　　或许是思维太阔强烈的缘故，王崎心底又出现了弥的念头。


  　　人族的大脑，对于弥的心灵而言是镣铐，是拘束服。她只是将部分思维注入其中，就产生了“动弹不得”的错觉。


  　　“我们人族脑子这么小还真是对不起了。”王崎摇摇头：“这么说来，您的思维，给我的感觉却是完全相反的。”


  　　大，太大了。


  　　比海还要宽广，比天空还要高远。


  　　那就是海神类的内心。


  　　王崎只是窥探其中的一角，就觉得仿佛要淹没在其中了。


  　　“你明白了吗？你们的自我，在我的意识眼中是多么狭隘、渺小与可笑。”弥看着王崎，道：“所以，我并不是特别理解你现在的纠结。连你们在破境时小心翼翼维护‘自我’的‘渐变’做法也是。”


  　　“既然你们已经明白，‘我之为我’这个命题的答案并非是固定的，而是随着时机而改变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打破这个‘我’？”


  　　“只要你的自我，一开始就能够驾驭思考器官改变带来的种种影响，那么完全可以以更快的速度踏过人世间三境，触摸元神天关。”


  　　王崎心中一惊：“你是打算……”


  　　“触碰一下我们的境界，你就会知道你的自我是如何限制你的了。”弥抿着嘴唇，微微一笑：“在这里，你会会通过种种形式改变自己的思考器官，在这个过程当中，你狭隘的自我会被粉碎无数次。直到，你的意识知道应该如何驾驭这种改变。”


  　　“譬如昨日之种种昨日死，今日之种种今日生？”王崎觉得，自己被说动了。


  　　一般人听到弥的提议，第一反应绝对是拒绝吧。因为，他们多半是无法接受弥这种在自我认知上动刀子的做法。


  　　但是，王崎却心动了。


  　　因为他一开始就有这种想法！

  　　——总有人将自己的一些坏毛病当做个性，将不甚染上的恶习当做自我。明明他们自己也想摆脱那些恶习，却但别人劝他们，他们总是感觉自己的自由遭受的侵犯。这分明才是心灵受到物质条件钳制的表现……


  　　——人性格的养成，个性的形成，永远受到物质世界的干扰。你们所觉得的‘个性’，其实就是外界感染的集合。你难道不觉得，很多人的恶习有趋同性吗？我的想法，就是将那种绝对的自由带给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主宰自己的个性。


  　　——我想让每个人都有主宰自己心灵的自由！


  　　王崎一开始，就是准备在自己的自我意识上动刀的。他自然不会介意弥这种粉碎自我，然后重塑的做法。


  　　倒不如说，他还有一丝答应弥的冲动。


  　　但是，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


  　　“师姐，这个我，再怎么说也只是你想象出来的‘王崎’。你让外面那个‘王崎’去跟着我的经验修行，会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王崎，实际上是根据弥的空想，完成修行的？”


  　　弥表情有些无奈了：“跟你怎么说不信呢……这个确实是你，而且和外面那个你的大脑保持着联动。只不过那个你的大脑还承受不了六千倍的意识时间，所以我才制作出了这个大脑。”


  　　“相信我，因为这个，对我来说同样重要。我一样需要你们的人格。”


  　　王崎惊诧道：“为什么？”


  　　“你难道不奇怪吗？”弥悠悠叹息：“没有知见障的我们，明明是最适合钻研今法之道的种族，我作为一个群落，到已经续存百万年以上了，远远超过仙盟存在的时间，可为什么我们的文明反而不如你们？”


  　　“这个……”王崎思考片刻，然后摇摇头：“我对你们并不了解，所以并不知道。”


  　　“我们无法完成今法之道的前置。”弥叹息道：“劫神谜、天辰谜、腾灵谜……为什么这些思考、这些修法的名字都要用‘谜’来命名呢？”


  　　“因为它们，是一个谜，也只能是一个谜。”


  　　科学的出现，也是需要前置条件的。它并不是某一个或者某给偶个天才的灵光一闪，而是长期积淀的木柴，被天才点燃。


  　　在地球，那“木柴”的名字包括了古希腊哲学、逻辑、中世纪的方程、文艺复新的思潮。


  　　在神州，墨家之非命、天志，道门之师法自然，数家之学，都是今法之道的“炭火”。


  　　海神类没有知见障，他们本可以在后面的路上一帆风顺，但是，它们却在前一步上卡死了。


  　　“海神类，无法拥有那种积累。因为，没有人能够长期坚持自己的信条，形成自己的学说。”弥摇摇头：“我所认识的同族，都曾经推翻过自己的信条，否定过自己的言论；我所知道的学说，最后都会被创始者抛弃。”


  　　王崎皱眉：“为什么？”


  　　弥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我为什么要变成人族幼儿的模样呢？”


  　　“听说你是因为……人格接近幼儿，始终处在人格成型期……”王崎隐约记得，弥是说过这个问题的。但很快，他就吃了一惊：“不会吧……”


  　　“这就是我们的缺陷所在了。不稳定。”弥的语气很平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种族：“我们很难坚持一种学说太久的。或许某一天的心血来潮，就会放我们抛弃自己过去的心念，甚至与过去的同志生死相见。”


  　　“我们是做不成理论的。伴随我们的，只有越来越巧妙、越来越难以驳倒的逻辑，而没有实证……”


  　　王崎问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改善这一状况吗？”


  　　“想过了。然后，怀抱着这种想法的海神类，大多都死了。”弥的表情上，终于蒙上了一抹悲哀：“我们是没法固定自己的身体的。固定，就是身体失去群落，就是死亡。”


  　　“当一个海神类觉得自己的想法无与伦比的时候，就是他走向死亡的时候。他体内的个体就会凝聚成块，成岩，沉入海底，失去活力，最终成为行星岩质地核上的一块化石。”


  　　“在你的脚下，任意一块石头，都沉积着那些逝者的思考。”


  　　“你刚才说的一句话很对。自由就是就是戴着镣铐起舞，它的真意，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现在，到了我为自己找一个镣铐的时候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极限的冲击


  　　思维定势并不总是坏的。它在很多时候固然造成人思维的倾向性，但是在很多情况下，它却起到了简化思维的作用。


  　　另外，因为它的存在，人族的思维才显得稳定如一。


  　　一个人的思维，因此可以保证长久地思考同样的命题。


  　　一个人选择如何思考，也是自由的的一部分。


  　　但是，海神类却缺乏这样的自由。他们因为先天因素，没有知见障，但同时，也不会有成熟而繁复的学说。


  　　这是他们先天便难以跨过的坎。


  　　他们既是哲人，也是孩子。


  　　海神类当中，自然不乏认识到这一点的有识之士。也就是他们，总结出了海神类共有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的想法，创出最早的海神传承。


  　　但是，这仍旧不足以突破海神类的先天限制。


  　　奈何啊，奈何。海神类一旦想要形成固定的思考回路，就意味着他们要放弃神躯聚散自在的特性，放弃群落的生命形式，将自己化为海底的沉积物。


  　　——成熟的代价，就是死。


  　　这就是天生圣人的海神类最普遍的死因。他们天生就是长视久生之辈，几乎不需要什么资源就能够活下去。而庞大的身体，也使得他们很难被杀死。


  　　很多海神类，都是为了心中思考，主动化为海底的化石的。他们的尸骨你们凝聚着他们心目中自己最好的思想，这些思想既是他们的墓志铭，也是海神类文字的来源。


  　　每一个人族都有的“人格”，反而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至于弥现在制造出了能够形成固定思考回路的大脑，那完全是因为她接触了神州后土的生灵，而且天灵岭对脑的研究也足够深入。要知道，海神类的行星海天上，根本就没有具有大脑的生物。就算有，那几个脑细胞聚合成的简陋结构也看不出是能够当做思考器官的玩意。


  　　弥静静的按着王崎：“明白了吗？我需要你，我们需要你们……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懂了。”王崎微微叹息。


  　　人族跨不过的寿元坎、浅薄的法力，在海神类当中不值钱。而海神类可望不可及的人格，是每一个人族二十岁之后就能自动形成的事物。


  　　不过……


  　　“‘自由就是戴着镣铐起舞，它的真意，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王崎叫道：“师姐，说好的不偷窥我记忆的呢？”


  　　弥错愕：“你刚才的心念太强了，所以自然而然的出现在我心底了……啊抱歉，我还不是很懂‘隐瞒’和‘欺骗’这种概念，用你们的话来说，我们的思维是不设防的……现在的这个你也算是我的一部分，因此有些强烈的心念我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尼玛你们三体人啊……会脱水吗？

  　　“三体人……仙盟已经发现的异族当中并没有这个种族啊……”


  　　“不不不，请忽略掉这一段。”王崎眼观鼻鼻观心，默诵清心咒，观想智慧光，收束念头，压下心中种种繁杂。然后他才问道：“现在我们就可以开始了吗？”


  　　弥手轻轻按在海面上，无尽波涛翻卷，然后翻出无数字符。


  　　“万象卦文，第二版第三改。”弥道，“你在万法门组织的那些低阶修士已经将这个完善到这一步了……这对你来说，应该就是修法的核心内容。”


  　　“诶？我组织这个才两三个月吧？居然就到这一步了？”


  　　王崎有些讶异。他确实拜托苏君宇发动了万法门修士，在没事的时候帮他开发一下技术——开发一种高级语言。这非是最核心的道，但又有有助于那些人熟悉算学逻辑等一些领域，因此非常适合那些有意压制自己进阶速度的修士练手用。


  　　王崎最初的目的也就是这个。反正那些红尘炼心的修士为了避免自己快速突破，不能深入钻研算学，至少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得留下心神去镇压法力。相比之下，这种高级语言设计并不涉及太深的的的东西，难也就难在第一步。王崎将架子搭好，数学好一点的文科生都能做，最适合那些家伙练手了。他原本的用意，就是让“设计万象卦文”成为万法门部分弟子茶余饭后的娱乐活动，榨取修士们的剩余价值，然后推动自己的修行。


  　　“你的心思很不错。这是一个很好的体系。”对于王崎的想法，弥很赞赏：“就是因为‘万象卦文’和我们与人族交流用的通用语言有相通之处，最初帮你的几人当中，也有一些人获准与我们接触了。”


  　　人族与海神类的“中间语言”，其实就是一套另类的汇编语言。当初人族与海神类唯一能够找到的共通点，就是对“有无”“或且非”等逻辑的理解，因此他们选择基于“阴”与“阳”，构筑一套双方都能看懂的东西。


  　　而万象卦文是高级语言，又隐隐与这个想通。


  　　弥又伸出手指，轻轻在王崎身上一点。顿时，王崎生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他的法力、法基“被清空”了。


  　　或者说，弥模拟出一个“白板”的肉身。


  　　弥开放了王崎对“肉身”的反应。


  　　王崎手一挥，大海翻腾起来。无数万象卦文化作游鱼，围绕王崎旋转。每一条“鱼”，就是一道指令。


  　　他问道：“师姐，能不能把贾维斯也接进来？”


  　　弥点了点头。很快，王崎眼前就出现了熟悉的界面。


  　　算器的运转速度、计算力在一定程度上看算器的灵禁设计，一定程度上看的是算器本身的材质。贾维斯的“硬件”是最高水准的半仙器，勉强能够跟上弥的加速。


  　　六千倍的时间加速里，王崎依旧不满意。他还想——更进一步！

  　　贾维斯也释放出了新的万象卦文。这些万象卦文是他的积累，是他的更新。对于万象卦文这个新生的高级语言来说，其漏洞确实不少，无论是王崎还是万法门的那群低阶弟子都招到了很多。其中有一份重合了，而还有很多是新的。


  　　二者一结合，便更添精妙。


  　　在王崎的引导下，无数弯下官文化作指令，然后归于自身。


  　　新的修行，就此开始！

  　　……


  　　万法门地下，有几个修士正在围观弥幻化出的那个大脑。


  　　虽然弥要求姚振义保密，可是这一片的万法门修士等级都不低，个个耳聪目明，早就看到了这里的异状。有好几个好奇的都跑过来，围着在看。


  　　这个时候，那个大脑周围的海水突然翻卷起来，弥的灵力剧烈波动着。


  　　“这是……”


  　　有人惊疑不定，可有人已经惊呼出声了。


  　　“这是天位功完美筑基的征兆！”


  　　“弥前辈不愧是天生圣人，居然在用这种法子实验我们人族的修法吗？”


  　　一个又一个的阴阳爻被凝聚出来。在他们看来，“弥”凝聚阴阳爻的速度，简直比万响的鞭炮炸响得还要快！

  　　毕竟，这是六千倍的意识加速。


  　　外面每过去三秒，王崎所在的心象时空就要过去五个小时。五个小时，足够完成一切突破了。


  　　弥自身的计算力，足以控制那个比地球上欧亚大陆还要大的身躯，再加上她在万仙幻境的权限极高，可以借取足够的计算力，所以，做到这种程度并不算稀奇。


  　　海神类的时感本就与人族的不同。弥也是凭借先天的特异性，才堪堪成功！

  　　在无数无形的阴阳爻联结成阵之后，海水当中突然漾起无边生机。


  　　“这是……天演图录！”


  　　每过一秒，这股生机就要加强一份。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天演图录那标志性的白色辉光从微弱，逐渐变得耀眼起来。在无穷快的迭代之中，天演图录本身也在不断的更新。


  　　然后，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生机到达了顶点。


  　　然后，周围的灵力沸腾了。


  　　“结金丹！”


  　　“弥前辈转过头来修炼今法啊！这是结金丹呀！”


  　　“不愧是仙人级数！居然片刻之间就将功法推演到了这个级数！”


  　　翡翠色的海水当中，围绕大脑的那个漩涡旋转得越发急了。一股浓郁到肉眼可见的灵气汇聚，如同羊角旋风一般细细的灌入那个大脑所在的位置。


  　　蒸腾、跃动、闪耀，如同旋风一般，如同狂雨一般，如同迸射的火花一般……


  　　最后，山洪暴发一般飞腾而起的灵力，便突然获得了灵性，化作游龙蒸腾而上；而另一边，大脑周围的海水水边突然飞溅，如同有什么在震颤。


  　　然后，下一个瞬间，“游龙”被斩了灵性，“啸虎”被收摄了喉舌。


  　　紧接着，灵气激荡，电子离散，小雷殛，现！


  　　“成功了……咦？”


  　　对于今法修来说，结丹应该是最最简单的一步。可是……可是……


  　　弥体内的金丹，之维持了一秒就崩散了？

  　　围观的万法门弟子揉揉眼睛：“我看错了吗？”


  　　……


  　　心象时空里，弥备份了数据之后，就将神色略显癫狂的王崎击散。片刻之后，另外一个“王崎”出现在她的面前。


  　　王崎问道：“失败了？”


  　　“这次力量增长太快了，心为力所摄。”弥摇摇头：“你修炼的欲望实在太强了。”


  　　王崎问道：“那应该怎么办？慢一点？”


  　　弥摇摇头：“不，还要再快。”


  　　“你要习惯那极限的速度，甚至，掌控它！”


  　　“毕竟，对你来说，正常的修炼本身就是浪费时间。”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疯狂爆更

  　　冲关成功，心血来潮，情绪过于高涨，失败。


  　　冲关成功，心思放纵，心魔开始丛生，失败。


  　　成功……失败……


  　　成功……失败……


  　　成功……失败……


  　　成功……失败……


  　　成功……失败……


  　　每一次失败，就意味着王崎的自我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扭曲。


  　　这也难怪。王崎每一次都只使用了五十多天，就生生从筑基冲到金丹。这就相当于在短短的时间里，他的“硬件”就从第三代计算机跳到第五代，但是最核心的“指令”却始终没有改变。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出问题才怪。


  　　而对于那些在万法门地下洞天围观弥的万法门修士来说，这就相当于弥每过一刻钟，就要结丹一次！

  　　神州罕有如此频繁的结丹情景了！


  　　而在那无数次的失败当中，王崎也渐渐把握住了什么。


  　　他在一步步向着更广阔的“境界”今法。


  　　而弥不管怎样，在每一次王崎性情出现大的改变之后，就备份记忆，然后毫不犹豫的出手抹掉王崎的变化——哪怕这个变化非是恶性，而是良性。再然后，她会根据王崎在西海的肉身，重新塑造王崎的人格副本。


  　　而王崎记忆的副本，则会被弥过滤一道。其中“知识”性质的东西，会直接灌输给新的“副本”，而“记忆”“情感”则会被拆分，淡化，并以“压缩包”的形式放入新的“副本”里面。在新一轮的极限冲击当中慢慢吸收。


  　　这也亏得海神类的天生异质。他们的记忆，并非是人族那种错综复杂、彼此交联的网状结构，而是以信息簇的形式储存，彼此之间绝无交联。像是垒砌的砖块。这正是这样，弥才能将王崎的记忆这么轻松的处理掉，而不与自身的记忆混淆。


  　　六千倍时间流速的心象时空当中，一次改变正在慢慢酝酿。


  　　万法门内部，内门弟子姜寒正在联系编写路秩。


  　　对于万法门来说，编写路秩并不是一种特别困难的事情，但是却也不是特别容易。对于一些天分不是特别高的修士来说，能够追上同辈的脚步，或者按照计划学习算学就已经很吃力了，实在没有多少工夫来学习这个。


  　　——毕竟，编写路秩所涉及的数论、逻辑也不是简单。


  　　但是，万象卦文的出现，正在改变这一切。


  　　高级语言的意义，就是让指令模式化，降低编程的难度。在地球，成熟的高级语言，甚至可以做到让并不具备多高数学水平的人成为程序猿。


  　　这也使得绝大多数万法弟子，轻轻松松就获得这种编写路秩的能力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优势。随着算器与万仙幻境的发展，这两项技术会越来越深入修士修行、斗法的方方面面。炼器、布阵，甚至施展法术，都可以用到万象卦文。


  　　“程序猿”这个“种族”在神州将会起到越来越重要的的作用。


  　　而且，编写路秩的水平，将会与修为完全无关，只看一个人的技巧、心思。


  　　甚至连凡人都能胜任的工作啊！

  　　王崎甚至觉得，这是彻底打破“第一阶级”和“第二阶级”差别的机会！


  　　当然，现阶段有条件学习万象卦文的，也就只有万法门弟子。


  　　而对于这部分万法门低阶弟子来说，万象卦文颇有“必修课”的意味了。


  　　这最早还是得从苏君宇集结的那一批万法门真传、内门弟子开始说起。那一批弟子一开始是被苏君宇半哄半骗入的坑。可是很快，他们也察觉到了万象卦文的好处，这个新的高级语言，甚至能够当做施法用的法篆使用。而对于万法门弟子来说，万象卦文明显比传统的法篆篆文更亲切。


  　　就是这几个精英弟子对万象卦文的推崇，才在万法门内部引发了一股小小的热潮。


  　　现在，在几百和核心开发者与数万使用者的努力下，如今的万象卦文，已经是第二版第三改了。姜寒正在努力熟悉这最新的更新，以便让自己快速掌握更高级的技巧。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幻境面板上弹出来一个提示：“万象卦文已经有新的更新，请前往下载。”


  　　姜寒揉揉眼睛：“这么快？应该不是太大的改动吧？”


  　　毕竟万象卦文的第二版第三改是今天早上才出的，应该没有这么快才对。


  　　难道是说，就在今天，某位师兄又发现了一个很重大的问题，所以紧急推出了一个新的版本？

  　　他顺着提示下方的幻境道标【链接】找了过去，只见这个小幻境里面，确实出现了一个“万象卦文第二版第三改第一补”的下载选项。


  　　“一补……”姜寒沉吟片刻：“应该很重要，所以才临时推出了一个‘一补’吧？好，那就下载来看看。”


  　　姜寒的算器不过是最低级的符器级数，接驳万仙幻境的能力非常有限——用地球的话来说，就是网速卡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像王崎，有着那么高阶的算器。一般情况下，一个筑基期修士能够符器级算器就不错了。除了万法门，也很少有其他门派的筑基修士将算器作为标配。


  　　这次下载，一共持续了十分钟左右。就在进度条快要跑完的时候，界面突然弹出的新的提示——“万象卦文已经有新的更新，请前往下载。”


  　　“诶，这是……出‘蠹虫’【BUG】了？”


  　　刚才自己明明已经打开了那个幻境，这个消息应该只会出现一次才对啊？


  　　“建这个幻境的是申师兄吧？我记得那个家伙可是一丝不苟的，很少‘蠹虫’的……这么久了一次错都没见过。”姜寒顺手就将那个消息关闭，完成了新版万象卦文的下载。他再次沉浸在万象卦文之中，体会那种用双手编织万物万象的快感。


  　　但是，也就盏茶功夫，算器第三次弹出提示——“万象卦文已经有新的更新，请前往下载。”


  　　蠹虫？


  　　姜寒皱了皱眉，不满的点开幻境道标，进入了万象卦文开发组的幻境。


  　　然后，他愣住了。


  　　“万象卦文第二版第三改第三补？”


  　　姜寒疑惑了调出了前一个界面，看了看标题。他刚才下载的，确实是“万象卦文第二版第三改第一补”，而幻境当中显示出的最新进度是……“第三补”？

  　　“哪位师兄在训我们开心吗？”


  　　姜寒嘟囔着，下载了第三补。


  　　可这个“第三补”还没下载完，就有弹出的更新提示——“万象卦文已经有新的更新，请前往下载。”


  　　万象卦文，第二版，第三改，第四补！


  　　“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第四补，和最初的第三改之间区别在哪！”姜寒发了狠，再次点击下载第四补。


  　　可第四补还没有下载完成，更新提示就又出现！


  　　第三改第五补……第三改第六补……第三改第七补……第三改第七补第一追……第八补……第八补第一追……第八补第二追……第九补……第十补……第十补第三追……第十二补……第四改……第四改第一补……第二补……第二补第一追……


  　　版本数变化得越来越快。最开始的时候，这个版本也只是每一刻钟变化一次。可到了后来，每隔盏茶功夫，这个版本数就会更新一次！

  　　第五改！第六改！第七改！

  　　第三版！第四版！第五版！

  　　版本更新的速度早就超过了姜寒的下载速度！


  　　同一时刻里，一声声哀嚎在万法门的不同地区响起。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版本更新的速度可以超过我下载的速度？”


  　　“这不合天道！”


  　　而在万法门精英弟子的住宅区里，有几个修士正对着一台大型算器，焦头烂额。


  　　“到底是哪一个去前辈在跟我们开这种玩笑？”


  　　“这这这……”


  　　身为精英的他们都可以快速的检视那些跟新的版本。他们知道，那些疯狂更新的版本数并不是在开玩笑——每一次更新，都真的是万象卦文的一次实质性进步。


  　　可是，他们不明白了。


  　　就算那位前辈实力惊人，每十分钟就能完成一次整体进步，可是……这位前辈为啥不等几天一次发出来？


  　　为什么非要坚持每十分钟上传一次？

  　　有一位万法门弟子皱眉：“那个上传者，总会留下上传记录吧？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另外一人摇了摇头：“来历隐蔽……”


  　　“再隐蔽你也可以潜进去啊……哦，我失言了。”那个弟子摇摇头：“能够快速更新万象卦文的家伙，怎么想也应该在算器一道上造诣极高，我们这些低阶弟子应该很难潜进去才对。”


  　　可另外一个女弟子皱眉道：“对方并非是不留痕迹，而是他留下的痕迹……我们无权查阅……”


  　　对方在万仙幻境有很高的权限？那应该就是万法门或者千机阁的前辈了……或者来自天剑宫，有不低的保密等级。


  　　“有留下资料吗？”


  　　“‘弥’……估计是‘法衣’【马甲】吧……”


  　　“备注大部分都被抹去了……‘好群落’？这是什么鬼？”


  　　有几个万法门弟子只觉得莫名其妙。可是，这里也有几个知道弥存在的。


  　　有人迟疑道：“看起来，应该就是那位前辈了吧？”


  　　“估计是……她还不熟悉我们的作风吧？”


  　　“而且，也只有她，才能在意识当中运行万象卦文，然后近乎本能的指出里面的错误吧……”


  　　这些人的猜测，似乎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只不过，真正更新的，不是弥，而是王崎。


  　　王崎在无数次的修炼当中，无数次的使用万象卦文，为自己建造内系统，对于这套高级语言，已经掌握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而此时，他已经累计在心象时空当中，度过了整整四年！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临西疆，追兵至


  　　一艘灵舟上，陈由嘉放下了自己的算器，眉眼之间隐约有些疑惑。


  　　古怪，真的太古怪了。


  　　她自己就是苏君宇最初找上的几个万法门弟子之一，也理所当然的是万象卦文的核心开发组之一。


  　　不同于大多数开发者都是为了兴趣或者其他原因加入苏君宇的计划。陈由嘉一开始就知道这是王崎的手笔。她最初也是抱着“帮助王崎”的想法才加入的。


  　　她比其他人更加清楚这里面的内幕。


  　　“难道说，是师兄那个家伙说动了冯前辈？”陈由嘉开始思考这一事件的可能性：“看冯前辈一直很欣赏他的样子，而且他私底下也是管冯前辈叫做‘老师’……”


  　　也只有掌握了万仙真镜庞大力量的苍生国手，才有一夜之间更新好几版的力量吧？


  　　不过，为什么特地披一个叫做“弥”的“法衣”？那个“好群落”又是什么意思？

  　　此时，东方鱼肚白。陈由嘉站在船尾，微微有些郁闷。


  　　师兄那个家伙……完全不把我当回事吧……


  　　也不知道他在西海过得怎么样……


  　　红尘炼心，不会就是去招惹其他女孩子了吧……


  　　目视着朝阳一点点的升起，她纷乱的心绪才渐渐平息。


  　　不管怎么说，马上就要见面了……到时候，见面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好呢……


  　　“你个混账东西，居然背着我花心”？

  　　直接一耳光？


  　　还是……拥抱什么的……


  　　或许是她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吧。陈由嘉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西海吹来的、略带海腥味的风。


  　　直到灵舟一震，她才惊醒过来。


  　　陈由嘉一步跃下灵舟，就悬浮在半空当中。这个时候，她接到了辰风的传心术——往前面看！前面！左边一点！

  　　来接她的是辰风和艾轻兰这两个人。


  　　又有接近一年没见，辰风和艾轻兰站在一起已经是十足的夫妻相了，足见二人之间琴瑟和谐。


  　　此时，辰风已经是筑基巅顶，随时可以结丹的样子。他踏入修行更早，堪堪度过“六年筑基”的阶段。陈由嘉也差不过，只不过还差着一口火，短时间内似乎还不会结丹。


  　　只不过，陈由嘉的目光，却落在了艾轻兰牵着的一个小女孩身上。


  　　看见陈由嘉疑惑的目光，艾轻兰迷上眼睛：“嘉儿……你要是说她是我女儿，你师姐我就跟你拼命。”


  　　“噗……”陈由嘉差点就笑了出来。她看看辰风。辰风耸耸肩，无奈的表示道：“这位其实是我们新来的大师姐的分身，名叫曦……是带艺投师，地位有些不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特别中意“表情”这门“外语”，曦的表情比气质恬静淡泊的弥丰富很多。【对于海神类来说，人族的肢体语言、表情和他们的文字一样，都是海天所不存在的信息传递方式，都属于“外语”】她笑嘻嘻的抱住陈由嘉的腿，笑道：“你就是兰兰和小风的朋友啊！我喜欢你！”


  　　陈由嘉再次陷入了迷惘。她还真没有应付过这种自来熟的家伙——尤其是顶着一副孩子的躯体，享受“童言无忌”的权利，可是却有着足以被他们几人称作“师姐”的资历的家伙。


  　　“曦师姐，不要淘气啦好不好……”辰风一副头疼的样子，“由嘉你也见到啦，是不是该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诶诶！小风，不要把我当成你们啦！”曦道：“只不过是分身一道，分出部分精神，对我本体的工作没有任何影响的！”


  　　这也是海神类意识的神奇之处。她们的人格，可以同时存在于多个地方，而且彼此之间思维完全共享，甚至不会出现任何分歧。你和她的一个分身说话，就等同于与她的所有分身说话。


  　　现在，曦的本体正以一个不可想象的速度繁衍，海水当中青碧色的微生物群落正在扩展，逐渐包裹住整个海疆，并逐渐向海洋深处延伸。


  　　这对于曦来说，其实是小菜一碟。她的本体全盛之时也有三千万平方公里之巨，虽然还不如弥，但也是海神类当中排的上号的【虽然海天根本就没有多少海神类就是了】。现在她每日除了留出一部分心神操控躯体、分出一部分心神解析天演图录外，其余心神就是在朗德城里到处逛。


  　　孩童心性，好奇心就是重。而偏偏神州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鲜。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辰风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蒙学幼师，对着这些小孩子有着某些特殊的威慑力。只见他劝了良久，曦便真的放开了陈由嘉。


  　　艾轻兰带着被曦缠着去其他地方。这个时候，陈由嘉才卸去了在外人面前的伪装，面色一寒：“我说，王崎那个没良心的呢？他到底在哪里？”


  　　居然敢不来接我！

  　　辰风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由嘉，接下来的消息可能不太好……”


  　　陈由嘉眯起眼睛：“他在哪个狐媚子那里？”


  　　辰风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个……这个……由嘉，其实不是这样的……”


  　　“王崎他，失踪了。”


  　　“什么？”陈由嘉拽住辰风：“你说什么？”


  　　“王崎他失踪了。”辰风对着陈由嘉丢了一个清心咒光，然后道：“王崎的老朋友，和他同一届的第二名，也就是艾家的少爷艾长元，前些日子不知为了什么，拉上几个老同学，带上一个元神宗师出海历练了。”


  　　“然后……也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有传闻说是化形龙族，也有传闻说是高阶海妖，更离谱的，还有说是古法余孽的。总之，那一战，艾家的下品元神艾长光身受重创，然后王崎……失踪了……”


  　　陈由嘉脸皮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哦，知道了。”


  　　辰风惊讶道：“喂，王崎是失踪了啊？而且是在西海！海妖的地盘……”


  　　“王崎？万法门的王崎吗？”这个时候，曦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来你们这几天都在担心这个人啊……如果是万法门的王崎，那么你们不必担心啦，弥正和他在一起，没有危险的！”


  　　“‘弥’？”陈由嘉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个“弥”，就是昨天上传万象卦文的那一个人吗？

  　　曦，弥……这命名风格来看，难道又是某一个女孩子？


  　　陈由嘉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快了。她问道：“那个艾长元，是不是还在朗德？”


  　　“朗德有艾家的别府。”辰风回答道：“现在你是……”


  　　“我要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艾家乃是神州有数的显赫世家，虽因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只出过元力上人一位逍遥巅顶的艾家已经不如代代强的薄家，但元力上人地位极高，艾家依旧享有这位天才人物的遗泽。艾家别府并不难找，很快，陈由嘉就见到了艾长元。


  　　陈由嘉因为有位地位不低的父亲，再加上本人也有些成就，所以在年青一代当中有颇些名声。而艾长元觉得，王崎已经拜入万法门很多年了，有几个相熟的同门也很正常，因此并没有隐瞒什么，将能说的部分都说了，就连仙盟要求保密的部分也直言“不能说”。大约谈了小半个时辰后，陈由嘉才走出艾家别府。


  　　在踏出门的一刹那，她脸上伪装出来的平静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阴寒。


  　　——王崎，你有种！还真的带着女孩子到处跑……苏君宇说的，看起来并不全是假话啊……


  　　艾轻兰凑了过来，问道：“嘉儿……”


  　　“我就说啊，那家伙只要带着算器就一定死不了，冯前辈一直盯着呢……”陈由嘉扫了一眼朗德城：“既然完全不需要为他担心，那就去看看偷腥的猫儿什么的吧……”


  　　“喂喂，嘉儿你冷静一点……弄成现在这样绝对是王崎那家伙的错啦……小淼我也是认识的……”


  　　“放心，我现在很冷静，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艾轻兰以手扶额：“你现在这个表情，说服力很弱啦……小风！不要带孩子了！快给我过来！”


  　　与此同时，在西海的深处，睡梦中的月落琉璃感到了一丝异样。她将脑袋从两只胳膊间抬起来，晃了晃脑袋，然后仔细感应。


  　　来了……


  　　敌人……来了……


  　　她精神一振，想要立刻反杀出去。但是突然之间，一股虚弱感油然而生。


  　　“见鬼啊……”


  　　命之炎将她的绝大多数精气都拿去修补肉身了，现在的她身子空落落的，根本就提不起一丝力量！

  　　“可恶啊……这股气息好像是……那群猴子……”月落琉璃恨恨的想着。外面的敌人以古法修为主，元婴期是主力，大约有近百名，分神期八名，神通妖神三头，其中有一头是接近妖神的类龙。


  　　“如果我战力完好的话，这些家伙根本不够我打的！”


  　　不过她也清楚，如果数目够多的话，古法修其实比妖族更难对付。


  　　古法修再不成器也是人族，有着系统的传承。或许妖族在个体上能够靠着血脉天赋压过古法修，但是，古法修在合击、阵法以及其他种种手段上，却要胜过海妖！

  　　月落琉璃有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王崎，低声吼道：“麻烦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陶偶，循环


  　　我是唯一，却能分身变化；我是我，我似我，我非我。


  　　当王崎触及到下一层境界的时候，他第一个感受到的感觉，却是这个。


  　　或者说，最适合用这句话来形容。


  　　这并非是精神分裂，因为他作为“王崎”的人格，始终如一，没有变化。


  　　但是，“王崎”的每一个副本，又都在各自的记忆里经历了不同的事情。


  　　记忆告诉他，他已经在这里，在弥的心象时空当中度过了八年的时间。但是，他真正的体感时间，却只过去了区区五十天。


  　　“错乱啊……”王崎感叹着，这才知晓，为什么弥说，人族的时间感简直没有意义了。


  　　心理时间，记忆时间，居然真的如此靠不住。


  　　在每一次重置之后，他记忆当中的时间可以积累到下一次重置，但是直观感受到的时间会被清零。


  　　当然，也可以说是“上一个他”作为王崎的复制体被消灭之后，积累下的经验会被“下一个他”继承。


  　　他们其实都只是王崎的陶偶。


  　　但是，王崎本人并不抗拒这种事情。他一向是自诩理性的。或许他的行事有些癫狂，但是，在这种问题上，他却是十足的冷酷。


  　　对自己冷酷。


  　　看见王崎在思考，弥感叹道：“师弟，你还是少思考一些比较好。这样子会增大记忆的体积……”


  　　“是啊。”


  　　王崎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的结丹。


  　　接着，接受弥的心理测评。这是她从阳神阁弄到的测评方式。完成测评之后，弥再次伸出了手。这个时候，她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王崎笑了笑：“再见。”


  　　然后，“王崎”就被弥抹消了。弥最终也没有对着“这个”王崎说什么。


  　　“王崎”再次诞生在弥的面前。


  　　他是唯一，他却不是唯一。


  　　他是王崎，他似王崎，他非王崎。


  　　“中午好啊，弥师姐。”新诞生的“王崎”友好的向弥打招呼，但这平平常常的话语，却让弥有一种心颤的感觉。


  　　真奇怪，海神类明明没有心脏，弥暂时也没有闲暇为自己化形一个。但是，她就是笃定这种感觉叫做“心颤”。


  　　对于弥来说，王崎其实正在和她发生冲突，怒斥她，攻击她。


  　　与此同时，王崎也在和她促膝长谈，引她为知己。


  　　无数次的轮转之中，并非所有的王崎都是这样冷静，也并非所有王崎都像现在这样和煦。


  　　有的“王崎”，突然就觉得自己其实属于独立的生命，不应该这么消失。


  　　对于在外面的王崎本尊来说，这其实是一个愚不可及的想法。对于绝大多数“王崎”的副本来说，这种想法也很可笑。


  　　只要回归，他们就又是“王崎”了。


  　　可是，尽管“这种王崎”出现的比例非常低，却也足以给弥留下特别的记忆了。


  　　当为生命奋战的时候，你没法温文尔雅。


  　　哪怕你的生命一文不值。


  　　哪怕你不过是一个可以复制粘贴的文件。


  　　这也是王崎感觉自己斗法神通精进速度快到离谱的原因。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在心象时空当中杀死弥，挖空心思。


  　　有一些“王崎”甚至丧心病狂的想要夺取弥的身躯，在这里复写出心魔大咒、神瘟咒法，不惜同归于尽。


  　　当然，这是徒劳的。弥很强。她是海天最后的贤者，最近的思想者，是腾灵谜的创造者，劫神谜的传播者。在这个心象时空里，她近乎无所不能。反过来，王崎连阳神阁的弟子都不是。而他现在面对的，也不是什么蒙昧妖兽，什么反智古修，他所倚仗的心魔大咒、神瘟咒法，弥同样也会。


  　　绝对一边倒的反抗。


  　　但是，在一次次的碰撞之中，弥对某个概念的想法却在逐渐扩大。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在完成了新一次的心理评估之后，王崎又一次笑着对弥说道：“那，师姐，待会见。”


  　　弥伸出手，然后……她轻轻的捧起王崎的脸。


  　　“师姐……”


  　　弥盯着王崎，轻轻叹道：“你真的……是王崎吗？”


  　　“我是王崎。”王崎笑道：“一直是。”


  　　弥点点头：“也许是我犯蠢了……”


  　　她手上轻轻用力，消灭了王崎。


  　　然后，进入下一次重置，面对下一个副本。


  　　※※※


  　　我是唯一，却能分身变化。


  　　王崎这么想着的时候，再次出现在弥的面前。


  　　然后，按部就班的修炼。


  　　他已经开始知晓了，海神类对于时间、对于空间的概念，与人族并不相同。


  　　在他们的眼中，时间等同于计算，空间等同于浓度。


  　　这也是弥能够轻轻松松的制造出六千倍时间流速的心象时空的原因。


  　　对于海神类来说，体感时间是毫无意义的，只要计算力足够，她想要将自己的意识运行到怎样的地步都是随意。


  　　“直接越过了牛顿的经典体系，从相对论体系感知宇宙的物种啊……”


  　　对于这种时空观，王崎只能如此感叹。


  　　相对论当中，物质的聚散，决定了时空的分布。


  　　也就是说，物质的“浓度”，决定了空间。


  　　他们就是“科学”的“天命所归之子”。但是，他们却在点燃科学火种的前一步被卡住了。


  　　实在是造化弄人。


  　　按部就班的修炼，然后被抹除。


  　　※※※


  　　这一次，他迷惘的时间久一点。


  　　如果他在心象时空当中经历过的“死亡”，通通炼制成分身的话，那么应该足够组成一支小军队了。但是，这并非是人格分裂。所有的人格都是“王崎”，所有的自我认知都是“王崎”。


  　　只不过是在面对相同境遇时，做出了不同反应罢了。很多人，就算面对相同情境，也会做出不同选择。心志这种特殊的算法，原本也是模煳的，是混沌的，充满了随机性。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面对一模一样的情境，就像他们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但是，弥给了王崎如此多的机会。


  　　仅此而已。


  　　王崎发现，弥的忧色越来越重了。她似乎发现了集群智慧和个体生物之间某些认知的不同吧？


  　　她并不具备人族那种唯一线性的观感。对她来说，在自己的心象时空里，设置种种情境，完成种种思考，是正常不过的行为，就像人族看书消遣一样。


  　　删除自己的负面思想，也是天生本能。


  　　对她来说，这些被灭杀的“副本”，都从属于“王崎”这个更大的概念。她只是在修正王崎的思想——也就是教育。她没有杀死“王崎！”


  　　但是，“王崎”偶尔爆发出的反抗，却让她意识到，她在“杀人”。


  　　她在带着“善意”杀人。


  　　弥是最先领悟到“生命美好”的海神类。她已经很久很久灭杀过同伴、或者曾经是同伴的同类了。


  　　但是现在……


  　　按部就班的修炼完成之后，王崎笑着道别，弥却不愿意下手了：“我已经杀了你无数次了，够了。”


  　　王崎惊到：“什么？”


  　　弥看着王崎，眼神中带着一丝悲哀。


  　　——我说，够了。


  　　弥似乎下定了决心。这个想法是通过海神类的交流方式流入王崎心底的。


  　　可是，她心中突然冒出了完全与之相反的想法。


  　　——不，不够。


  　　——他是否真的是独立的个体？


  　　——这个不重要。


  　　——很重要。


  　　——不重要。


  　　——那他为什么要的反抗？

  　　——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想到这里，弥才意识到了什么。她抬起头，喝问：“你究竟是……”


  　　“你让我无数次的尝试，就是为了解决思考器官改变带来的缺憾。”王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可是我现在到底思考器官是师姐你……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如果我解决了这个问题，理论上是可以做到进入你的。


  　　——或者说，这个“王崎”根本就是弥的分裂人格。只不过它与现在在西海的王崎有关联，是王崎的副本，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既然是分裂人格，那么反噬主人格也不是不行吧？


  　　弥捂住自己的额头，喝到：“滚出我的身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只是王崎的副本，也是弥的分裂人格。


  　　——只不过，你们根本没有“人格”，所以才会察觉不到吧？


  　　——你大可不必有负罪感。对于你来说，你只不过是掐灭自己的念头，然后将自己臆想出来的经验传授给王崎罢了。


  　　弥后退两步，然后开口呵斥：“够了！”


  　　——不要使用人族的方式，用这种方式啊！

  　　——你是海神类，删除自己记忆，和呼吸一样简单吧？


  　　——你复制的王崎的记忆，其实也是“弥的记忆”，只不过你不愿意去阅读吧？

  　　现在，两人当中，人族的副本正在使用海神类的方式对话，而海神类的人形，则在视同人族的方式交流。


  　　弥盯着王崎，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师弟，你已经变得像我们了。


  　　“你也变得太像人族了，师姐。”王崎微笑着回应。


  　　——每一次重置，你都变得更加接近我们。


  　　——你确实是人族的天才……你已经拥有了我们的力量……


  　　“因为我也是你的人格。‘我’只不过是在渐渐找回自己海神类的本能。”


  　　弥沉默了。


  　　——我希望自己拥有一个稳定的人格，可不希望以这种形式拥有。


  　　“因为我是‘别人’。”


  　　——是的。


  　　——你以后会怎么办？

  　　“我嘛？作为一个经验包灌输给王崎吧？”


  　　对此，同时是“弥的分裂人格”与“王崎”的副本笑道：“这么做对我们都有好处——对弥和对王崎，也就是对我。”


  　　——人族的人伦……


  　　对于弥的这个念头，“道种之耻”的副本咧开嘴大笑：“谁在乎啊！”


  　　“要我说，世界你是走错路了。”


  　　“你想要给自己找镣铐，也不要找人族那种低劣的‘感性’嘛！”


  第一百一十五章 理性与疯狂

  　　“要我说，师姐你是走错路了。你想要给自己找镣铐，也不要找人族那种低劣的‘感性’嘛！”“王崎”副本坐在弥的对面，耸耸肩：“当然，我也不是说那些规范都是可以扔的。但是呢，有些有的没的的命题，确实是不必要的。”


  　　弥疑惑的看着这个副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副本确实也是她的一部分，相当于她割裂自己形成的独立人格。但是弥可以肯定，“自己”是做不到如此不假思索的进行这种选择。


  　　这种“个性”，一定是来自于王崎。


  　　也就是说，王崎他的内心里，其实是存在这样的想法的。


  　　王崎并不介意自己的意识被复制。如果“他”，或者说和“他”一模一样的副本意识到了自己是自己的复制体，那么他也会心甘情愿的接受这种这种轮回。


  　　确实存在反抗这种念头的“王崎”，但是这种反抗者出现的比例却低得可怜，只有不到百分之一。


  　　而且，越往后面，“副本”就越是趋向这种“毫不在意”的选择。


  　　也就是说……


  　　“在人族当中，你一定属于精神有问题的……”


  　　对于弥的评价，王崎点了点脑门：“嗯……我记得我做过评估的，问题不大——至少阳神阁没有抓我上青山崖。”


  　　“还是有的是吧……”弥汗颜：“我觉得我应该去找其他人学习怎样形成人格……”


  　　副本张开双臂，高呼：“师姐！太晚啦！你的意识已经染上我的色彩了！”


  　　——真是够了……


  　　弥残念的心绪出现在王崎的心底。


  　　“不要这么悲观师姐。”副本左手搂住弥的肩膀，右手指向天空：“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正常人可走不到那一步！心中没有一点执念一点疯狂，怎么走得出去呢？”


  　　“这里是幻境，是心象时空，那个方向可没有什么星辰大海。”弥挥开王崎的手，然后思考：“让我仔细思考一下。作为一个个体生灵，你们应该是视主观意志为唯一的……所以说，反过来想要杀我，或者意志消沉，才是正常人的表现。那么，现在在我面前的你，又是个什么玩意？”


  　　“‘王崎’疯魔的一面？”副本沉思：“所谓不疯魔不成活。或许我就是剔除了王崎那家伙心中一切无聊感性与杂念之后，最纯粹的求道之心？”


  　　“想不到王崎居然还是这么自恋的人……”弥有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过了片刻，弥盯着王崎，又复问道：“王崎……不，你，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副本想了想，对弥道：“不知道师姐对神州的小说家言可有研究？”


  　　“没什么研究。”


  　　“那就好……我的意思是，且听我细细道来。”副本磕了两声：“曾经有人讲过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个修士突然创出了一桩神通。这神通却是一门抟土化生、炼制分身的本事。这分身可真真了不得，能够继承本尊全部的智慧心念，却只有一日的寿元，故而炼制极为简单。虽然这种分身法门不能用作斗战，但是却可以用作学习。一日过后，分身就会消亡，其经验、记忆则会回归本尊，乃是学习、修行或者探险的不二法门。”


  　　弥皱着眉头：“这不会是你现编的吧……和我现在做出来的这个心象时空好像……”


  　　王崎呵呵一笑，却没有说什么。他只不过是将一部地球上的科幻小说换了几个关键词说与弥听，委实不能算现编。在这六千倍时间流速的心象时空里，王崎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讲完了那个故事。然后，他说道：“其实我在看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觉得里面的绝大多数纠结或者别的什么都毫无意义。如果我面前摆着这种法门，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用了。”


  　　“毫不犹豫？”


  　　“与其纠结‘我之为我’，纠结‘分身本尊’，还不如先用了，试一试再说。”王崎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可以靠纯逻辑界定的精确概念，而是一个模煳概念。既然是模煳概念，那为啥要纠结呢？”


  　　弥扶额：“话可别说得太满，你也有反抗我、攻击我的情况。”


  　　“那是意外，而且多半还是因为快速冲关，魂魄异变导致的思维倾向改变。”副本根本不在意：“实际上，我很稳定。”


  　　“所以你才会被称为道种之耻，不允许接触生灵之道的实证！”这个时候，第三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弥的心象时空里：“弥！王崎！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师父……”弥微微色变，好像是第一次做坏事被逮个正着的乖孩子一般。副本则大声喊冤：“这一次可与‘王崎’无关！严格来讲，我是‘弥’的分裂人格！”


  　　在副本喊话的时候，弥的心象时空突然变成反色，黑白颠倒，红绿相异。然后，在这片异象当中，心象时空出现了无数“皴裂”，最后轰然破碎。


  　　另一个王崎和冯落衣就站在弥和“王崎”的对面。弥惊到：“师弟……你怎么可以醒来……”


  　　这里是一个幻境，是一个时空流速和神州差不多的幻境。


  　　冯落衣看了看弥身边的“副本王崎”，又看了看身边的王崎正体，一副头疼的样子。他问自己身边的那个王崎：“你说你……你说，这怎么算。”


  　　王崎端详了副本片刻，然后摇摇头：“这无耻的小模样，确实有我的风范。”


  　　副本在心象时空崩坏的时候，试图将一切推到弥头上的话，王崎和冯落衣都听到了。


  　　冯落衣斜眼：“所以？”


  　　“对不起，老师！我把师姐教坏了。”王崎突然鞠躬：“师姐幼小的心灵居然被我玷污到人格分裂，而且还分裂出了男性的人格……真的不好意思！”


  　　副本举起手：“嗯，师父，我作为‘弥’在这里作证，这一切都与王崎师弟无关，都是我‘弥’的错。是我提出要做这件事的，一切与王崎师弟无关。他是被我‘弥’骗进来的。”


  　　弥跳起来掐住副本的脖子：“你够了！这种发言，这种利益立场，你敢说你是我？”


  　　“我确实是弥的分裂人格。而且按照仙盟律法，有一个二十岁成熟人格的我，比边上这个未超过十岁的豆丁更有行为能力。”副本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扯道：“另外，师弟，以后请叫我弥师兄谢谢。”


  　　“你是开玩笑的吧？你是开玩笑的吧？”弥恬静的表情终于彻底崩坏，化作颜艺：“你以为我真的不能删除掉你吗？不要得寸进尺！”


  　　冯落衣轻咳两声：“弥，王崎，够了。”


  　　王崎、弥和副本同时回到：“是！”


  　　冯落衣叹了口气。先是对着弥道：“弥，这次应该可以说是源自你们海神类和我们之间的观念分歧，也怪不得你。不过，以后需得小心，不要随随便便做这种尝试了。”


  　　“是，师父。”


  　　“是，师父。”


  　　弥和副本同时点头称是。弥怒视副本，副本则似乎是以此为乐。


  　　冯落衣觉得大如斗的脑门又涨了一圈，头痛的不行。他伸手禁锢住副本，然后继续对弥道：“你也看到了吧？得亏是你师弟没有歹意，要不然的话，现在你也不知道被怎么样了。”


  　　弥不服道：“其实我可以轻松的删掉整个副本的……对于我来说这很简单。就算等闲法子不能删去，我也可以命令承载了那个副本灵犀的那一部分身躯集体凋亡，从物质层面破坏掉它。”


  　　冯落衣摇了摇头：“若来的人不是你师弟，而是一个在魂魄、心灵、逻辑领域比他精深十倍的人呢？若是你被骗去了身子……这话真古怪——总之，以后不得做这种事了！”


  　　“是……”


  　　“王崎啊王崎……”冯落衣又转头看着王崎，想说什么，最后又化为一声叹气：“天灵岭的禁令到底是有道理的啊……若是任由你胡闹下去，总有一日你会死在自己的实证里吧。”


  　　见王崎似乎还想说什么，冯落衣怒斥道：“刚刚你的副本和弥在心象时空里说的，难道不是你的心声吗？‘如果我面前摆着这种法门，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用了。’你又不是没有听弥说！你的副本当中也有反抗的！”


  　　王崎嘟囔道：“我没有听弥师姐说啊，师姐的分裂人格倒是听师姐说了。”


  　　“你真的不怕死吗？”冯落衣怒斥：“你要面对的，是有着十足心智的自己！”


  　　“难道我就对我的分身完全不设防？”


  　　冯落衣最终只得叹息：“我原本还以为你能够了解到实证伦理的重要性……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弥，你以后切不可学他！”


  　　弥赶紧点点头。


  　　冯落衣又解开了对副本的压制：“你又有什么想说的吗？”


  　　副本耸耸肩：“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弥第一次体验到了她想要体验的人格，而王崎则将得到他所想要的、能够适应高级思考器官的思维方式。”


  　　冯落衣眼神当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那么，‘你’是谁？”


  　　“从道理上来讲，我是弥，我也是王崎。不过从心理来说，我还是愿意自称王崎的。”副本扣了抠脸：“哦对了，刚才以弥的身份说出的证词是真心的。”


  　　弥绝倒：“你没救了，‘王崎’！”


  　　副本看向王崎，王崎也盯着副本。


  　　副本道：“好了，‘我’，完成最后的预定计划吧。”


  　　王崎点点头：“是啊，‘另一个我’……啊，这个称呼，总让我有种做一个积木型的储存器，把你储存起来的冲动。”


  　　副本因为“自己”的话而被逗乐了：“没必要，你的发型又不疯狂——我是说，我们本就是一个人，归一之后，我就会以‘我’的形式存在于‘我’当中，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然后，毫无留恋的，副本将自己崩解成了数据流，汇入王崎：“感受一下……海神类的视角吧！”


  　　……


  　　看着这一幕，冯落衣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那个副本，是真的，以一种绝对理智，不含半点感性的态度，舍弃了自己身为海神类的存在，与王崎合二为一。


  　　他以最理智的态度，理解了“我之为我”，并自信自己就是王崎。


  　　弥一开始就将“王崎”与“自身”泾渭分明的“归档”，也就是说，这不是弥的素质。


  　　王崎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绝对理性的人。


  　　但是……王崎绝对理性？

  　　险些引发大灾难的、恣意妄为的道种之耻，绝对理性？

  　　笑死人了好吗，这家伙根本就是疯的！


  　　理性与疯狂，这两种矛盾的素质，真的能够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魂音乐，新实验


  　　王崎再一次进入到了那种特殊的状态——或者说，第一次经历。


  　　这可真是新奇的感受。“他的”记忆告诉他，他曾经经历过这种状态。可同一时刻，“王崎”应该是在西海沉睡的。


  　　同一个时刻，他居然有了“两份”记忆。


  　　但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时间”这个概念，或者说人类的心理学时间，在这里并不存在。


  　　爱因斯坦曾经说过，时间只是一种顽固的错觉。从海神类的视角来看，这可真没错。一切记忆都在以流水的形式奔腾。


  　　那是液态的思维。


  　　——有多少个我？


  　　——总数大约接近一千了吧，“弥”可不止凝聚了一个大脑。


  　　——是吗？六千倍的加速还不够？


  　　——那或许是来自“王崎”的要求。


  　　——荒谬，我不会做这种事。


  　　——我会。


  　　——为什么需要那么多时间？“我”在心象时空当中度过了八十年左右！


  　　——那只是“记忆”。你相当于看了自己八十年来的日记，但是对于那段记忆本质上一无所知。“我”的心理年龄依旧是二十岁。


  　　——我不会纠结这种问题。我的问题是，要那么多时间做什么？

  　　没有经过试验验证，只有空对空的推演，那么理论物理学也没法发展下去。王崎不觉得“自己”会需要那么多时间，在心象时空里思考。


  　　——将“术”推演到极致。


  　　王崎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流淌。


  　　他在自己的血管里流淌。他是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魂魄的存在，就如同他过去感应到自己肉身一样。


  　　然后，“王崎”溢出了王崎的魂魄。副本实在太过庞大了，王崎在吸收的过程当中，发生了“吃撑”的现象。“王崎”这个概念扩大了。意识顺着魂魄，自然而然的流到了算器当中，然后又顺着网络，反冲入弥的身体。


  　　“唔。”弥咬咬嘴唇，没有在第一时间将王崎驱赶出去。以她天生圣人的境界和百万倍大乘的力量，王崎根本不是对手，更别说反噬了。只不过，她也看出王崎正处在一个很重要的情时刻，所以现在发生的事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激动。


  　　——我明明没有在微观量级上产生情绪波动……


  　　——我并没有兴奋……


  　　在弥恢弘的识海当中，“王崎”再一次产生了迷惘的情绪。


  　　他感觉到了自己魂魄场的每一次律动，感觉到了自己每一个细胞里的那一点力量。他感觉到了自己大脑当中奔流的越野，也感觉到了神经元的每一次放电。


  　　他感觉到了自己。


  　　宏观上的变化正在产生。他的魂魄开始产生剧烈的活动。命之炎光化，重新化作圣光。魂魄领域的负熵之光就像太阳一样滋养万物。


  　　压抑许久的修法爆发开来，天地灵气的流转开始向王崎倾斜。他好像是站在万物的最低点，灵气就好像从漏斗里向下灌下来一样。


  　　海量的灵气冲入王崎体内，王崎来者不拒，一体炼化。法力又化作滋养魂魄的养料。王崎的魂魄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壮大。


  　　但是，王崎始终把握着这种变化。


  　　弥现在没有覆盖一个大陆的体积，但是，她在神州的身体依旧比得上此方天地最大的内陆湖。她即使只给王崎极小一部分使用，也足够王崎感悟了。


  　　那么庞大的身魂都操控得过来，更何况这区区人族肉身、凡俗魂魄？

  　　筑基后期到筑基大圆满的界限，一瞬间就突破了。


  　　然后，王崎的魂魄再次迎来质变，过剩的意识开始回流。他退出了弥的身体，退出了万仙幻境，退出了自己的仙器级数的算器。


  　　由于境界的突破，他的法力已经能够容纳更多的灵犀。于是，他的法力开始容纳他一部分的自我。


  　　分神化念，心力一体。


  　　这是分神期，或者元神才会出现的特征！


  　　“只有落后的体系，才会将‘时光’或者其他力量当做‘某个境界之下无法涉及’，当做某个境界的特征。”


  　　“一千年前元神才能做到的事情，今天金丹就能做到了，这是我们的态度与力量。”


  　　王崎又想起了冯落衣在介绍“仙人特征”的时候所说过的话。


  　　没有哪种力量，是非得道某个境界才能掌握的。力量远不是唯一标准。


  　　四万年前分神期才能做到的事情，或许在以后，会成为筑基期修士的重要特征。


  　　做到了这一点之后，王崎对自己的法力掌控程度，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今法金丹，无限逼近元神了。在某种意义上将，他虽然还没有成就金丹，但是却已然在向着天关踏步。


  　　再王崎的指挥下，王崎体内法力如同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产生了文明的群落一样，聚散无定，行布有度。很快，无数法篆、无数灵禁在王崎体内固化，又与他的肉身融合如一。


  　　在很短的时间里，王崎就做到了筑基期的极致。他的身体再次生出了些微的压力。“筑就法基”的修持已经到顶了，再如何做也不能够进步了。强行做下去，反而会造成损伤。


  　　如果还想要再进一步，那就只有定下法力枢纽——结金丹！


  　　这一步骤，王崎已经在弥的心象时空里体验过了无数次，胸有成竹。但是，他却依旧停下了进一步的修炼。


  　　“看起来，还是需要先做好准备啊……”


  　　王崎眼前出现了一大片代码。那是他预设的结丹方案。或者说，那是他在心象时空当中完善后的结丹方案。


  　　“完成度已经这么高了啊。不错嘛，不错。”王崎这么想着，然后又熟悉了记忆当中的斗战技巧。


  　　不，不能说熟悉。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不眠不休的打了八年一样。这进步，不是他人的记忆，而是自己的记忆，近乎本能一般。


  　　而记忆的内容，也让王崎略微惊讶。


  　　“得，我估计弥师姐真的要恨死我了，没想到我下手也会这么毒。”


  　　“不过，想象当中的斗战法门也快练到顶了……”


  　　“那么，应该去活动一下了吧？”


  　　王崎这么想着，正看了眼睛。


  　　然后，映入眼帘是，是粉紫色的瑰丽星云。


  　　“大虚星云罡？”


  　　王崎眨眨眼睛，却是惊到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拔剑。


  　　什么情况？月落琉璃突然翻脸了还是锥柄过来了？


  　　这个时候，王崎听到了一声长吟。那是龙吟！或许是因为古龙皇传承的关系，王崎隐约知晓几分龙语……那分明就是一句龙族的国骂。


  　　然后，一条残破的龙身摔在王崎面前。


  　　月落琉璃现在样子分外凄惨。她原本就被打掉了一身鳞片，防御力已经去了一半。现在拼着龙御龙力，倒是结成了一道气罡，结果她刚刚出头就被轰碎了。现在，她庞大的龙身竟没有几块好皮肉。


  　　见到王崎，月落琉璃一喜，张口道：“以宗于醒来了……”


  　　王崎被喷了一脸腥味，怒道：“不要用龙身说人族话，谁听得懂啊？”


  　　月落琉璃挣扎了两下，重新化作人形，然后道：“你终于醒过来了……靠！你们人妖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不是啊？那种九天之外飞来一道剑气的手段呢？怎么不使出来？听完圣皇的传话，我就成了死了也没关系的龙了，是不是？是不是？”


  　　此时月落琉璃依旧是裸着身子、戴着围脖的，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纵横交错着。只不过由于化形的关系，她人身比着龙身更小，因此有更多的质量去填补伤口。因此看起来伤势轻了些。


  　　若是平常，月落琉璃龙身化作人身的时候，多余的身体都会化为精气储存在体内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


  　　“古法修，围攻。”月落琉璃言简意赅：“元婴期为主力，现在还有七十名左右，分神期修士八人，神通妖神三头，其中有一头是接近妖神的类龙。”


  　　她现在的实力已经衰弱到极点了，几乎是半残的状态，除了龙之力依旧完好之外，其他的神通根本施展不出来。她现在就盼着王崎能够醒过来，可以呼唤仙盟的支援。


  　　不料，王崎只是沉思片刻，然后问道：“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还死不了，但是快残了。”月落琉璃咬牙切齿的说来自己的状况，然后道：“现在，快点离开……”


  　　王崎皱眉：“这道大虚星云罡，还可以支撑多久？”


  　　“我跌下来的时候收敛的气息，他们不敢贸然接近这道大虚星云罡，不过，按照对面十一个分神级数的战斗力来说，震碎这道星云罡也只是片刻功夫……最多也就盏茶功夫！”


  　　“足够了。”王崎一拍自己的储物袋，储物袋立刻放出一片白色光华。白光之中，有无数的灵犀瓶出现。


  　　王崎一挥手，无数道法力连接上了灵犀瓶。现在，他自身的法力就可以当成的数据线，可以当成储存器，可以当成计算机使用！贾维斯立刻传输灵犀。短短两分钟，这些灵犀瓶就被灌满，然后落入一个完全由贾维斯操控的法器里面。


  　　王崎现在就在结丹边缘，随时有可能迈出那最后一步。现在他就是以防万一。


  　　做了这一手准备，他就算斗到酣处，也能按照原本的方案，完成结丹！


  　　“心象时空的八十年没有白呆。”王崎点点头，然后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颗白色的丹药。


  　　“琉璃，我这里有一颗疗伤圣药……”


  　　“鬼才信！”月落琉璃怒道：“不要把我当傻子！你真有疗伤圣药的话，早就该给我了才对……现在我是要你呼唤那种支援的手段，不是让你喂我吃不知名的药！”


  　　“呼叫支援？随时可以。”王崎笑了笑：“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桩神通想要试一试。”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崎手段，妹中剑

  　　“这到底是什么药你先说清楚！”月落琉璃一脸惊恐：“先说清楚你要干什么？”


  　　“都这个时候我还能害你？”王崎拽住月落琉璃身上仅剩的围脖，似乎是想要强灌：“总之，给我吃了！”


  　　“见鬼！现在我战斗力百不存一，你就给我落井下石了是吧？是吧？”月落琉璃猛烈的挣扎：“喂喂……不许碰我的围巾……放手……”


  　　“你都裸了几天了还在意这个？”


  　　“围巾不一样……会害羞的……”


  　　月落琉璃这倒没有说谎。对于龙族来说，围脖、围巾就相当于人族的内裤。


  　　二人扭打之中，王崎终于用手指撬开月落琉璃的牙齿，然后用法力化开丹药，用巧劲压入月落琉璃口中：“走你！”


  　　月落琉璃急忙用力咬下去，王崎吃痛，缩回手指。可这个时候，那颗白色丹药已经在月落琉璃体内化开了。月落琉璃突然感觉浑身发热、无力，似乎发烧了一般。


  　　可龙族一般不会发烧了。这个生物圈可没多少瘟疫可以胜过他们经过几亿年演化的免疫体系——更何况龙族本身就是演化的大师，他们的演化速度甚至比病毒还要快。


  　　也就是说，这肯定是毒。


  　　月落琉璃脸色发白：“原来故事都是真的……你这个时候骗我吃下的，一定是那种秘药，或者一吃就上瘾的东西。你就是要趁我最虚弱的，喂我吃那种药，然后一举收服我这条潜力无限的化形期龙族……”


  　　“一吃就上瘾的秘药也就算了，为何还有那种助兴的玩意，你以为我会对爬行类有兴趣？还有，那什么故事啊？你对人族的理解偏差太大了点吧？”王崎一脸无奈的按住月落琉璃的额头：“不要乱听那种奇怪的谣言！”


  　　“你们人族就是这种德行……你在干什么……唔！”


  　　月落琉璃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王崎的法力流入了自己的身体。这道法力如同有智慧的军队一般，进入他体内之后就自动散开，分化成无数股，然后扫描她的身体。


  　　月落琉璃惊到：“分神化念，心力一体？你的法力，居然也承载了你的魂魄……不，不会，你的魂魄与法力之间界限还很明显，但是，你已经将意念炼入法力了？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王崎道：“你差不多也该感觉到那颗丹药的作用了吧？”


  　　“居然是……推动化形？”月落琉璃一脸不可思议：“而且丹药之中自带一个神通法篆？”


  　　“天灵岭出品，类似的一般是用作让金丹期弟子感受自己的血脉表达，不过，这种属于灵宠专用的。”王崎摇摇头。在刚来西海的时候，艾轻兰开玩笑似的送了他一些特殊的药物，他却没想到，这玩意居然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与此同时，王崎的视野中不时出现贾维斯的提示。


  　　“具体数据发送，委托万仙真镜计算。”


  　　“计算完成。”


  　　“代入原有模型，进行设计。”


  　　“设计完成……开始炼制！”


  　　此时，月落琉璃还沉浸在愤怒当中：“灵宠？龙族可是智慧生灵，开化文明！你拿我当灵宠？”


  　　“感觉到推动化形的力量，就给我自己动起来！不然化形出了偏差，化出奇奇怪怪的样子，可别怪我！”王崎一只手捻动法诀，另外一只手则操纵着自己的法力，在月落琉璃的体内流转：“可能会有点痒哦！”


  　　“喂喂！你到底在干什么！”月落琉璃咬咬牙，终于主动推动王崎的力量在自己体内游走。王崎已经完成了分神化念，法力的质量已经不是一般的高。但是，他和月落琉璃之间的本质差的太远。如果不是月落琉璃主动迎合，王崎也完不成这一步。


  　　一道又一道法诀、一道又一道灵禁在王崎的驱使下开始成型，这些法诀、灵禁与丹药自带的神通法篆相互关联，融为一体——这就相当于王崎为月落琉璃灌顶了一个神通，一般变化。只要月落琉璃显现出这个形态，那这些法篆灵禁就会出现。


  　　弥的虚影在此出现在王崎身后，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嫌恶：“看到这个，我就想揍你……”


  　　“师姐饶命！和我没关系！‘弥师兄’创出来的！和我没关系！”


  　　弥小脸微寒：“够了。不要再拿那个人格的本质开玩笑了！你最后不是吸纳了他吗？你明明承认了他是你的副本！我可没有那么疯！”


  　　“啊啊，是啊。”王崎嘴上与月落琉璃对话，手上法度不停。


  　　此时，月落琉璃的皮肤已经渐渐转成了深紫色的角质，整个“人”已经看不出人形了。她这是才惊觉：“原来你是想……”


  　　“仅此一次。以后我再用这般力量，就会事先征得你的同意的。”


  　　弥微微皱眉：“仅此一次……这般恶毒的法度，也亏得你使得出来。”


  　　“‘弥师兄’创出的法度，和我没关系。”


  　　弥之所以如此不喜欢这道法度，就是因为，这道法度最开始就是用来对付她的。


  　　王崎所经历的轮回加起来超过一百二十年，其中最长的大约有八个月，最短的不到半个月。在如此多的轮回当中，有不到一成的“王崎”做出了与王崎相悖的决定，对着弥发起攻击。


  　　最开始的那一些轮回里，这些副本还希望能够凭借缥缈无定云剑、叵测身法、寂灭焚天掌一类的法度消灭弥。这种现象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们发现，心象时空就是弥的主场。用地球上的比喻来说，弥就是运营商，而他“副本王崎”则是玩家。王崎在里面施展出的斗战法度，全都是弥模拟出来的。


  　　玩家想要反抗运营商，那就不能用“游戏技能”——也就是弥模拟出的法度。那没有意义。而弥的人族形象，也只是一个GM，并非是海神类的全部思维。


  　　玩家和运营商之间对抗的手段，就只有外挂，或者黑进服务器。


  　　最开始的时候，反叛的副本还将希望寄托在心魔大咒和已知的神瘟咒法上。可弥明显对这两个门类更加熟悉——王崎这却是忘了，冯落衣虽然对他多有照顾，但是他并没有正式收王崎入门。相反，弥才是冯落衣的入室弟子。


  　　所以，在发现简单的神瘟咒法无效之后，反叛的副本们便将主意打到了数据化修法上。


  　　这是“王崎”在轮回后期主要钻研的反抗手段。那些副本拥有王崎所拥有的一切思维，一切资本，而且，他们还是在为“自己”的性命做拼搏，自然是不择手段，丧心病狂。他们甚至还有将反抗的念头、心念种在修法当中、引诱更多的“王崎”在后面的轮回反叛。


  　　只可惜的是，最终发现修法被种下后门，并将之导正的，还是“王崎”。


  　　毕竟反叛的“王崎”只有一小部分，绝大多数副本还是在一丝不苟的完成王崎的想法——在他们看来，本尊就是自己，自己和本尊没有任何区别——尤其是本尊将要接收自己的记忆。


  　　那一场跨过近千轮回的“对抗”，更多的还是发生在副本与副本之间。


  　　“王崎”想要策反“王崎”。“王崎”想要消灭“王崎”。“王崎”想要导正“王崎”。“王崎”想要杀死弥，“王崎”想要保护弥。


  　　即使是同一个人，在面对同样的情景同样的抉择时，也有可能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一个人内心的种种矛盾、抉择，就被弥制造出的“轮回”放大，扩大成了“王崎”与“王崎”的战争。


  　　而在这种超出常规的对抗之中，“王崎”开发出了种种在修法当中种下后手、用修法影响意志、控制他人肉身、覆盖他人意志、入侵他人意识的手段。


  　　而王崎现在用在月落琉璃身上的，就是其中一种。


  　　月落琉璃的问题在于受伤太重，而且新伤旧伤层层相叠，等闲是好不了了，精元的运转都出了问题。但是，她以龙力神通生成精元的能力还是完好的。她依旧有龙族的无穷精元，但是她驾驭不住，她的生命系统已经承受不了过于庞大的力量。


  　　而王崎要做的，就是帮她驾驭！

  　　就在这时，王崎脚下的小岛突然一震，粉紫色的大虚星云罡如同被无形之风推动，如风中残烛一般飘摇。


  　　对方发动攻势了！

  　　弥道：“我不明白……如果是想处理到外面围攻你的家伙，应该有更简单的手段……”


  　　“我可不是单纯的想要干掉他们啊。”王崎手中涌出了紫色的精元。那是他体内的龙族硬币提供的力量，这股力量更加契合月落琉璃的身体，也更好驾驭月落琉璃的力量。


  　　“我想试一下，自己现在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紫色的精元，如同最后的淬火，落到月落琉璃身上。月落琉璃的身体极速收缩，最后，凝成长剑形状。


  　　龙嵴为剑嵴，龙首为剑柄，龙爪为利刃。


  　　王崎握住剑，然后轻轻挥舞。化形龙族那庞大的法力，竟真的顺着他的心意，从剑刃流出。


  　　“你明明是有天剑的……”


  　　“我不是天剑使，不能炼化，沟通灵犀也才做了第一步，真的发挥不出什么力量。相反。那柄天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是一个累赘。”王崎举起月落琉璃，迎向了大虚星云罡。


  　　然后，一道可怕的攻击，撞破了月落琉璃布下的最后防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面进攻

  　　雷宵宗太上长老雷行空收回自己的手，叹道：“龙族不愧是龙族，重伤之下居然还能布下如此强大的防护。只不过，她守住的那个，好像是个外道？”


  　　落尘剑宫的一位长老连一辰点点头道：“好像真是的。外道，看气息，似乎是在结丹。”


  　　他们最初到来的时候，月落琉璃还没来得及遮断王崎的气息，所以他们也感觉到了王崎的存在。


  　　“结丹，还是正在结丹，那就没什么看头了。”天书楼的一位分神修士叹了口气：“吩咐诸弟子结阵吧，一鼓作气轰碎那道气罡，我等分神修士就凝神出手，一举拿下那龙族！”


  　　雷行空和连一辰面露不快之色。论实力，雷行空和类龙妖神焦长青才是这里最强的。论地位，雷行空是雷宵宗太上长老，连一辰也是落尘剑宫的大长老，而那个天书楼修士在天书楼当中根本排不上号。


  　　可是，那个天书楼修士，却才是这里的指挥！

  　　在古法修集体前往海外的时候，天书楼就成了皇极裂天道的附庸，乃是海外权力界最核心的一层。


  　　亲信，自然是要扶植的。这是古往今来最硬的道理，而海外的资源就那么一点。为了扶植几个宗门，就不得不打压几个。落尘剑宫、雷宵宗自然就成了是被打压的对象。


  　　海外有限的人口大多都轮不到边缘宗门收徒，无数门派的传承就这样或是断掉，或是被接收。有限的药物也轮不到这些边缘宗门使用。这样子，雷宵宗、落尘剑宫这种门派自然就一日日的衰败下去，仅有的高手，还是两千年前幸存下来的。雷行空这个分神圆满的修士，已经是雷宵宗的最强者了。连一辰的所处的落尘剑宫好一点，有几位分神期修士。


  　　而这种危险却好处不多的任务，向来是这些边缘的宗门顶在前面，顶多只有一两个核心的宗门高手做督军。而好处多的任务，则被那些大宗门独霸了。


  　　那个天书楼的修士，自然就是督军。


  　　雷行空暗中悲叹，格外怀念两千年前的时光。


  　　在天书楼修士的号令之下，一种元婴修士气机勾连，结成大阵，彼此之间隐隐成阵。然后，无数道杀伐重术冲向地下的大虚星云罡。


  　　每一击，大虚星云罡都要被削弱一下。“星云”在蒸发，“天体”在爆鸣。


  　　大虚星云罡越来越弱，到最后，它甚至掩不住内里那强横的龙族精元了。


  　　“那小龙还不反击，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力量了。”天书楼的分神期修士松了口气，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太极炼法天书”，放出混洞神光。黑白二色的神光无物不刷，崩解万物。最后薄薄的一层大虚星云罡就被这道光柱直接催垮，星云罡气整个被混洞之力卷入，反压向底部的小龙和王崎。


  　　然后，一道瑰丽的紫光亮起。


  　　“什么？”


  　　剑气洞穿混洞神光，划分阴阳。黑白二色的光柱被人从中间直接噼开，粉紫色的剑气甚至逆冲三十丈，将那天书楼修士的神通，弄得好似流水一般，被硬生生分开。


  　　见自己的得意神通被破，那天书楼修士微惊。他手一挥，收了混洞神光，将天书倒转，对着自己。只见那法宝书册的书页快速翻动，急切之间，就有布下二十个术法加护在他一激身边伙伴的身上。


  　　这个修士倒也不是傻子。在外敌没有死光的时候，同伴越强，自己也就越安全。


  　　雷行空的反应却是比那个天书楼修士更快。几乎是紫色剑光出现的一瞬间，一道雷光就扑了过去。


  　　神霄玄光，雷化光之法。它表面上是连成一片的电光，实质上，那道电光却是绵绵密密的阴雷构成。雷光无声无息，却有熟悉而至，实乃斗战必胜之法！

  　　雷光撞上了王崎身周的罡气，却如同水撞上了河堤。那一圈罡气看似渺小，却瞬间改变了雷光洪流的流向。它绕着王崎旋转，然后所有威力尽数在王崎脚下的海面上炸开，却未能伤到王崎的一根汗毛。


  　　以月落琉璃的力量，使出的囚雷法咒！


  　　“外道的囚雷咒！”雷行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他知道外道法度之中，囚雷咒号称克尽天下雷术。这一下，就等于将他的神通废了大半！

  　　“不要紧，不过是个……筑基？这外道疯了吗？不过是个筑基，就敢来和我们这些分神斗？”连一辰也惊叫出声，


  　　或许是王崎的出场方式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又或者一个筑基期修士站在这场高阶修士之间的战场上，怎么看怎么诡异，一时间，所有修士都戒备着，他们生怕这是月落琉璃的陷阱，就指着这个外道吸引他们一瞬的注意力，然后她自己再冲杀出来，又杀掉他们一对修士。


  　　毕竟，谁也想不到，会有一个筑基修士，反过来冲杀一大群元婴修士！更别说这些元婴修士背后，还有十多位化神！


  　　但是，王崎偏偏就做了。


  　　他抬头看了那群修士一眼，微微一笑。


  　　既然你们不攻过来，那我就杀过去了！

  　　随着王崎的法力流动，他体内有无数万象卦文流转，聚散，化作新的程序。指令集进入了月落琉璃之中，月落琉璃那分神级数的龙族精元受到感召，纷纷响应，流入王崎的身体。


  　　这就是王崎原本准备用来争夺弥身体的法度！

  　　经过了一百多年的轮回，王崎的数据化修法早已成熟——只不过方向有些歪了。现在，他的法力就含有部分神瘟咒法的性质，可以直接从撬开“后门”，进入其他修士的体内，然后夺取他者法力的控制权。


  　　如不做到这种程度，也不配被弥记恨。


  　　当然，这法度对付弥还是不够看，但是月落琉璃和弥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而且不同于早就心怀戒备的弥，此时月落琉璃根本就是主动帮着王崎使用自己的法力——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现在，王崎指挥月落琉璃的精元，和指挥自己的法力一样顺手！

  　　王崎念头一头，新的法度就已经生成。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淡紫的流光，飞向那群还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的元婴修士。


  　　“自大成狂！”立案一成哼了一声，弹了弹无名指。这一弹，他竟弹出了如同惊雷一般的声响。一道苍茫剑气激射向王崎。


  　　落尘剑宫不同于其他剑修宗门，实力多要落在“剑法”而非剑气上，一道普通剑气，还显不出分神期修士的厉害手段。但是，连一辰再如何也是一个分神期修士，这一道剑气力大且快，等闲元婴也免不得被这一下弹死。


  　　但是，只见王崎微微晃了晃，那道剑气居然落空了！


  　　“什么？”连一辰一吃已经，按照他的预计，这一剑应该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外道筑基打个粉碎才对，可是，那个外道筑基居然躲过了！


  　　为什么？

  　　他想要用灵识锁定王崎，可此时，他才发现王崎的身形在他的灵识当中竟是飘飘渺渺，无定无形的！

  　　叵测身法！


  　　在无数高阶修士的注视当中，王崎再次踏出一步。


  　　这一步，是往左还是往右？是往上还是往下？是加速还是减速？

  　　他到底在哪里？


  　　对于这个问题，王崎自己也不知道。


  　　步步概率，步步飘渺，这才是叵测身法的真意！


  　　无数法术交织而来，射向王崎，可就没有一道击中。就在这时，天书楼修士怒斥：“大范围冲击！这是外道缥缈宫的叵测身法！他此时不知身在何方，只能用大规模的法术冲击，覆盖他所有有可能存在的区域！”


  　　说话之间，天书再次翻页，一道浩荡大术立刻成型。天书借取大海之力，汇聚磅礴水行灵气，化作无量天河，倒倾入世。


  　　范围式的攻击，确实是叵测身法的克星。但是，王崎的倚仗，又岂止这叵测身法？

  　　范围式的攻击，最大的缺点就是威力分散，诚然，那个天书楼修士的这一招注意灭杀一群元婴。但是，王崎面对这一招，却只是一挥剑。


  　　君不见列缺震震亘古存。


  　　欲凌星海光不度。


  　　天歌行两大极招在他手上合二为一，剑光撕裂了那道大范围的法术。这毕竟是化形龙族的力量，胜过那个天书楼修士也是理所当然！


  　　天堂制造的白色身影再次在王崎深圳后一闪而逝。空间翘曲，然后王崎一步跨越。


  　　只是眨眼功夫，他已经杀入了一众元婴修士之中。


  　　然后，紫色的剑光一闪。


  　　连一辰看到了这一道剑光，突然觉得难受，又觉得畅快，好像有人硬逼着他，灌下了一大口醉仙之酿。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烧着了，有一句话不吐不快。他沙哑着嗓子，暴喝道：“好剑法！”


  　　一阶剑，发动。


  　　一阶剑，谐之剑，完备之剑，天成之剑。王崎在数年之前靠着哥德尔完备定理创出的绝世剑法，就连冯落衣也赞叹，认为“单以‘一剑’而论，此剑已入极巅”。


  　　不过，这也仅是以“一剑”的剑招而论，不涉剑气。


  　　若是以王崎原本的水平来看，他的一阶剑，还刺不破元婴的护身罡气。这也是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弃了一阶剑而使用缥缈无定云剑的理由。


  　　可现在，他有一柄好剑。


  　　任他予取予求的月落琉璃！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定剑


  　　一阶剑闪现。此剑乃是舍弃了一切后续的繁杂变化，由最简的得出的“成立”。单纯以“一剑”而论，王崎这一剑已经是极致！在月落琉璃化形期的龙族精元加持下，王崎剑气毫无阻滞的破开了那个元婴期修士的护身罡气，剑气入体，从肩膀至小腹，几乎将那个元婴修士剖成两片。


  　　若是常人，伤到这种程度早就死了。但元婴修士的生命是依赖元婴存在的，无论是心脏还是大脑都再非要害。那个元婴修士心脏被破，竟不致命，反身就向王崎打出又快又狠的一剑。


  　　但是，却落空了。


  　　他只觉得身后有无数个敌人在移动，仿佛无处不在，却又不在任何一个确切的点上。


  　　王崎转身，以一个未知的速度——或快，或慢，向着一个随机的方向——或左，或右，随意的晃过两位元婴修士的联手拦截，然后再次出剑。


  　　一阶，一剑。


  　　一群元婴完全无法阻挡住王崎。在他们眼中，出现了及其古怪的一幕——那个外道筑基的速度明明不快，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说清楚他到底有多快，他到底在哪个地方。而他手上的月落琉璃，论力量，论层次，那都远远超过他们这些古法元婴。元婴期的脆弱罡气都没办法抵御。王崎的身影每一次闪现，都必然会带出剑光一道，破开一位元婴的防御。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王崎甚至还有闲心去哼一支调子古怪的歌儿。


  　　最初的电光火石之间，与他交战的元婴修士抖只道这个古里古怪的外道筑基是在唱咒，个个凝神戒备——谁也想不到会有神经病在这种层次的交手当中哼歌。反倒是月落琉璃最先听出端倪，在王崎心神当中怒道：“你唱得太难听了！”


  　　“怎么可能？别不懂欣赏！”王崎嘴里哼着某支地球的歌儿，手上挥舞月落琉璃斩下一位元婴期修士的胳膊，心里还不忘回一句。


  　　使用妹中剑，就是得配拔剑歌不是？

  　　这时，弥的声音也在王崎心底响起：“确实很难听。”


  　　哼！毕竟异族友人，审美不一样，不懂的欣赏……


  　　这时，真阐子的声音也出现了：“小子……你就不考虑自己唱歌也没有跑调吗？”


  　　“混账！”见王崎如此放肆，完全不将自己这些分神期修士放在眼里，雷行空怒了。然后，雷声一震，这位分神期修士已然杀入了元婴修士阵中。


  　　此时，王崎刚刚收起一阶剑，还未使出叵测身法，故而位置是确定的。雷行空的拳头如同攥着几十条水桶粗细的雷蟒，一招直击王崎背心。


  　　王崎的法力已经运转到了极致。此时，他的法力承载了他一部分的思维，法力运转越快，就相当于他念头转得越快。雷行空刚刚出现，他就有所警觉，身子急旋，长剑回护自身。


  　　“糟了……意识还是跟不上分神期修士的动作……”


  　　雷行空的拳头最先是撞上了王崎的护身罡气，最外层的囚雷咒法依旧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吸收了雷行空雷魔拳的一部分威力。然后，雷霆炸响，雷行空和王崎之间的空气被无处宣泄的雷力炸开。王崎被稍稍推开数丈，这又给了王崎一丁点反应的时间。


  　　“快……”


  　　一阶剑，刺。


  　　剑尖与雷行空的拳头相撞，两股力量相错，王崎只觉得一股无俦巨力顺着长剑传递到自己身上。他仿佛听到了咔咔几声脆响，手上的痛感告诉他，这条胳膊的臂骨已经断成三截了。王崎剑交左手，再次使出了叵测身法，急速后退，腾挪闪转，不给雷行空再次攻击自己的机会。与此同时，王崎手臂肌肉蠕动，将骨头导正，命之炎一闪而逝，新生的组织已经填补的受伤的部分。


  　　“分神期，果然可怕。”


  　　“我现在的反应速度，还是跟不上分神期的修士。其他的部分还可以靠月落琉璃来补，只有这一块，短板就是短板，没有什么弥补的余地。”


  　　“而反应跟不上，就意味着我很难对他的攻击做出有效防御，只能被动防御——而被动防御的效果，从来不如主动防御，而且被动防御需要消耗的力量更多。月落琉璃的精元无限，可也不是这么个耗法。”


  　　王崎左右闪转。他现在倒是有点庆幸，来的是雷宵宗的雷行空了。王崎现在正在使用叵测身法，谁也无法同时窥破他的位置与速度，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行。想要破解这一手，就只能使用大规模大范围的法术冲击。可是，雷行空偏偏就做不到这一点——由于有号称“克尽天下雷术”的囚雷咒法傍身，任何雷术对上王崎，威力都自弱了九分。大范围冲击的雷咒，威力本就分散，再被那囚雷咒法一阻，根本就伤不到王崎分毫。


  　　雷行空将王崎逼开的时候，诸多元婴期修士发出了一阵欢呼。王崎这一通乱砍，他们几乎没有人陨落，但是却人人带伤。


  　　他们并不知晓王崎身法的特异之处，只道是自家的前辈将那个外道筑基压着打。若非是那个外道筑基身法不错，早就被前辈一招灭杀。


  　　那些分神期修士的观点也差不多。他们倒是看见了雷行空与王崎角力的一幕。就那一次交锋，他们就看出，王崎在绝对的力量、速度上，都远远弱于雷行空这个分神圆满的强大修士。


  　　速度力量都不如人，他还拿什么跟别人斗？

  　　可饶是如此，这些分神期修士眼中都闪过一丝惊恐。


  　　他们怕的不是王崎，而是神州的外道。


  　　能够修炼到分神期的，哪一个没有千年以上的寿命？可以说，这些老怪物，根本就是看着那些外道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最初打出“新法”旗号，喊出“救苍生”口号的灵兽山、万花谷、玄星观三门派，只是普普通通的门派。那些最古老的“新法”修士——今法修，战力并不比同境界的古法修更强。


  　　最初的逍遥修士天择神君，在成就逍遥的第一战中，也只有敌住数位大乘，并格杀大半的记录。


  　　而万法门加入、元力上人横空出世之后，那些外道就突然变得可怕起来。他们不再是在圣婴教面前勉强挣一点生存空间的小流派了。他们开始壮大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今法修也只是挑战同阶古法修罕逢敌手。


  　　然后，今法修开始普遍拥有越阶战力。


  　　再然后，今法修越阶灭杀古法修也只是稀松平常。


  　　现在……现在……那些外道，终于有了越两阶杀人还如砍瓜切菜的本事吗？

  　　连一辰一念及此，顿时有些面色发白。这时，他还隐约听到那个天书楼分神修士的低语：“不可能的……只不过是一个特别擅长斗战的天才……不可能的……”


  　　他好像自我安慰一般说着这样的话。但其他分神期修士的知觉又是何等的敏锐，很快便有人附和：“是啊，只不过是一个妖孽人物……只要将他灭杀在这里，他就没可能成长起来。”“就是，不可能所有外道都是这般生猛……”


  　　“而且，他在怎么妖孽也只是一个筑基，仅仅是一个筑基。筑基期灭杀元婴期又如何？他哪里敌得过分神期……”


  　　所有的修士都这么低声的谈论着，那些分神期修士也只是相互安慰，没有上去帮忙的一丝。那些大妖也不例外。没有人认为雷行空会输。在他们看来，王崎再如何可怕，也不可能敌过分神期修士。


  　　雷行空也是如此感觉的。他看出王崎避免与自己正面交战的意图，只觉得胜券在握，越打越是振奋。


  　　俗话说，守久必失。叵测身法的根子在概率上，躲避也有一定靠脸的成分。王崎不可能每一次都完美的避过雷行空的铁拳。虽然囚雷咒可以剥去雷行空拳头上致命的雷霆真力，虽然月落琉璃精元形成的护身罡气威能不凡，但王崎的本身还是太过脆弱了，雷行空的拳头就算只是轻轻擦过，都能从他身上带走一块血肉。


  　　命之炎的白光不断闪现。王崎的身体不断受伤又不断修补。雷行空觉得自己距离胜利越来越近了。但他却看不到——或者说看不清，王崎的表情，始终很冷静。


  　　“这就是没有被削弱半分的分神期修士……很好，我知道了……”


  　　这般念头转过的时候，王崎发动了反击。


  　　“琉璃，收敛心神，千万不要感应自己的精元！快！”


  　　月落琉璃一收到王崎的传音，就立刻闭锁自身六识，自封五听，断绝自己与自身精元的感应。她的战斗素质很高，知道已经失去全部战力的自己现在派不上用场，想要活着离开，就只能依靠王崎。与其相互猜忌，还不如在这一刻将自身的全部力量交给王崎！

  　　月落琉璃撤除了自己的辅助之后，王崎就觉得手中的长剑变得沉重了起来，一身强横力量开始散乱，几个呼吸之间就会崩散掉。


  　　但是，够了，他所求的，只有一剑。


  　　只要一剑，杀分身，一个呼吸就够了！


  　　“吃我这一记，无定剑！”


  第一百二十章 多历史，时候到

  　　在出招之前，王崎特地喊一声“无定剑”，不是没有道理的。


  　　无定剑，不是缥缈无定云剑。


  　　最主要的，便是它没有概率云化、剑气成云这个过程。它的内核并非是观察者效应解释，也就是俗称的“哥本哈根解释”。


  　　这是他在轮回之中完善的剑术。内核是DH——退相干历史。


  　　一个系统在同一段时间内所经历的状态，并不唯一。


  　　过去不唯一，未来不唯一，唯一的只有“现在”——这就是波函数塌缩的解释！因为“观察”发生的“现在”是唯一的，所以它就只能在唯一的地点，也就形成了确定的微观粒子！


  　　而无定之剑，就是那一个“现在”。


  　　从无穷过去，斩出无穷未来之一的“现在一剑”！

  　　只不过轮回的心象时空，乃是弥模拟出来的，那里使出的剑法，在外界不一定能够使出。可这无定剑，也是无定云剑的演化，同样有无穷因到唯一果的“颠因为果”之能，可以说中之必死，等闲是不能试验的。


  　　这也是他执着于自己干掉这些古法修的原因。


  　　这么好的实战测试，机会可是不多！

  　　一道剑光一闪而过。


  　　真的，真的只能说是“一闪而过。


  　　在刚才的那一刻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王崎。就算他们相信雷行空可以完胜王崎，该做的援护、该做的压阵都还是要做，免得阴沟里翻船。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条“阴沟”底下，就是一片汪洋。


  　　在那么多的高阶修士的注视下，没人看清那一道剑光究竟是从何而来，王崎究竟是怎么使出来的。


  　　没人看见。


  　　他们只看见，那一道剑光干脆利落的从雷行空的右手劳宫穴钻入，先是提前殉爆了雷行空巨龙的掌心雷，炸碎了雷行空那一只淬炼千年锻炼千年、可以与无数种雷咒相融洽的右手，然后才裹挟着雷行空自己的力量，逆冲入雷行空的胸膛，第二次殉爆了他积累在胸中的一道雷砂。那道雷砂本是雷行空搏命的手段，是他保命的最后倚仗，没想到最后却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这还不算完。那些修士并没有看到的，那道剑光在殉爆了这位雷宵宗太上长老养在胸中的杀手锏之后，又裹挟着第二股殉爆的力量，向下一沉，斩伤了雷行空的元婴，带着殉爆的力量将元婴中的自我意识震散。


  　　简直就像是一连串的巧合所形成的产物。


  　　这……这怎么可能？


  　　这是人能够使出的剑术吗？

  　　爆开的雷砂将雷行空肩膀以上的部分震的粉碎，只有肩膀以下的部分，因为是元婴要害的存在，所以被阻了一阻，没有粉碎。那无头无肩的腔子带着两条腿跌入大海。那扑通一声，才惊醒了惊骇欲绝的一众古法修。


  　　这是……什么情况？

  　　雷行空，就这么死了？

  　　从两千年前的古法时代活下来的分神圆满修士，就这么死了？


  　　这不对……这一定有什么不对！

  　　数十名元婴目光呆滞，眼神迷惘，仿佛心中又什么最根本的东西被摧毁了一样。


  　　如果外道这么强……如果外道这么强……


  　　王崎初试无定剑，便斩杀了一名分身，自觉满意。他甩了甩手中的月落琉璃剑，暗中以法术唤醒月落琉璃的意识。与此同时，他面对那些分身修士微微一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轻声道：“第一个，还有十个。”


  　　八名分神古修，三大神通妖兽，加起来一共是十一个元神级数的战斗力。现在死了一个，还剩十个。


  　　换句话说，元婴级数的修士，赞他眼里已经算不上战斗力了，顶多也就是战斗力标准单位。


  　　这一下，就连几个分神期古法修都有些胆寒了。


  　　这时，连一辰突然拔剑，剑刃震动。这一震是他以真力带出，剑吟冲霄。内蕴清神剑音。落之于人耳，则可在心海之中化作一道元神慧剑，斩烦恼，明道心。


  　　而此时，这一声剑吟传递出来的，就只有一个字——“战”。


  　　他们的修为已经在元婴之上，此生没有半分可能去转修今法，即使转劫，早已完成蜕变的魂魄也不可能再变。


  　　而古法和今法最初就打了数百年，那些接受今法改造的门派姑且不论，他们这些海外修士和今法修之间的仇怨简直难以计量。


  　　他们遇到今法修，那就只有一个字。


  　　战！

  　　只有战！

  　　只有杀出一条血路，去搏一个虚无缥缈的登仙机会，去永寿，去纵横仙天！


  　　转瞬之间，所有古修都醒悟了过来。


  　　“多谢道友。”那个作为指挥的天书楼修士这一声谢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连一辰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息。他和雷行空是几千年的老朋友了，见雷行空身死道消，总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意思。


  　　反倒是那几个神通期的大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反而对着这些“临时的战友”多了几分鄙夷。一来的话，海妖和今法修之间争的只有生存空间，并不存在大道之争；二来的话，普通海妖和龙族的差别一样巨大，甚至还大于今法修和古法修的差别。若是连强弱的事实都无法接受，那怎么活下去？

  　　此时，王崎已经在月落琉璃的帮助下，重新驾驭住了月落琉璃剑的精元。他看着那些缓缓围过来的古法修，举起长剑，问道：“下一个，又是谁？”


  　　“方才是我们太小看了你。”那个天书楼修士冷哼一声：“但你以为我真的是傻子吗？诸弟子，结阵！压制这个外道修士的力量！袁佑、白戈，左一行，刹道友，麻烦掠阵。”


  　　三个分神期修士和一个白鲨化形的神通期妖兽点了点头，缓缓退开，然后分布道四周。他们是这里面实力最弱的四人，若是正面对上王崎，不一定能够有作用，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呆在一边，好给王崎压力，或者让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刻打断王崎的退路。


  　　而剩余六个分神级数的战力，则缓缓靠近王崎。其中，还有一条蛟龙化形的神通妖兽，比起刚才的那个被王崎斩杀的雷行空只强不弱。


  　　其余的元婴修士则缓缓散开，彼此之间保持气意勾连。这些元婴放开自家的元婴神通域，最大限度的搅乱这一方天地灵气。他们结成的这个阵法，也就是为了让他们彼此的元婴神通域勾连在一起才创出，目的就是压制阵内之人对天地灵气的利用。


  　　反正论起对天地灵气的利用，古法修是远远不如今法修，如此一来，倒不如来个“全频道干扰”，让敌我同时受到压制，在这种情况下，今法修受到的压制，远比古法修大。


  　　王崎站在那里，却只是任由那些元婴修士施为。那天书楼修士盯着王崎，道：“方才雷行空一个人，就逼得你狼狈无比，虽然你最后杀了他，但是，就我来看，你真正厉害的，怕是只有那一剑，没错吧？那一剑，和缥缈无定云剑是什么关系？”


  　　王崎眉毛一挑：“有点见识。”


  　　多历史退相干和观察者是两种不同的解释，至少两种剑术在外观、气意上完全不同，效果上也有很大差别。


  　　“那一剑的效果，根本就不是凡人可以造成的。逆因果一剑，确实厉害。但是，它的弱点同样很明显！”天书楼修士大声道：“若是你始终处于我们的注目之下，就绝对使不出那绝世剑术！”


  　　“现在这里有几十双眼睛，你没机会的。”连一辰擎起手中法剑，怒喝道：“受死吧！”


  　　落尘剑宫，尘霄剑诀，云成雨。


  　　绵密的法剑卷向王崎，剑气如云，剑招如雨。被他长剑带动的剑气，化作无数无形气刃，隐隐成阵，而他的长剑，就隐没在气刃之阵中，搅动乾坤，藏敛杀机，不落凡俗！


  　　落尘剑宫，仙家气意，果是不凡！


  　　王崎却好似根本就没有跟这些家伙对阵的意思。他再次纵起叵测身法，闪避连一辰的剑招。那个天书楼修士冷哼一声，就想要招呼那些分神期修士围过去，乱刀将王崎砍死。


  　　可谁知，就在这时，王崎突然开口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啊……”


  　　“装神弄鬼。”连一辰哼了一声，下一个强大剑招就要脱手而出。可就在这时，天地灵气突然出现诡异变动，他身上的压力陡然一变，增大了数十倍，那一招居然使到一半就已经使不下去。他怒道：“蔡渚！你到底是想要怎样？为何要压制我的力量？”


  　　王崎则大笑一声：“接了你这么多剑，现在也还你一剑！看招！”


  　　连一辰还道王崎又要使出那一丝缥缈无定云剑的古怪剑招，立刻强提法力，就要与王崎拼个鱼死网破。可孰料，王崎并未使用任何古怪剑术，就是平平常常一剑斩来！

  　　两股力量相撞连一辰突然大惊失色，叫道：“分神化念？这怎么可能？”


  　　他感觉到王崎的剑上传来一道法力，那道法力内涵一份灵智，一份意念，霸道无双，正在试图侵入他的身体。


  　　这是分神化念的手段？而且还是其中几位高明的一种。


  　　就在这时，连一辰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咒骂声。那天书楼修士蔡渚骂道：“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反了吗，为何要将禁锢之力尽数加在我们身上！”


  　　“师叔……我……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法力……”


  　　“师叔……是法力……是法力自己动起来了！”


  　　“我身体里的法力，在自己……在自己构筑法术！”


  　　此时，连一辰的剑还和王崎手中的月落琉璃抵在一起。连一辰听得胆寒，却又想起了刚刚王崎说道“时候快到了”，惊到：“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王崎笑了笑。他在心象时空轮回那么多次，其中试图夺舍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的很多法度，一开始就是为了控制他人力量而生出来的！

  　　连一辰大骇，立刻撤剑，喝问道：“什么时候？”


  　　“我伤他们的时候。”


  　　对于现在的王崎来说，在元婴级数敌人体内做手脚，实在是太简单了。


  　　因为这个法度最初的假想敌，可是天生圣人的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法一，灵蝶群

  　　王崎从弥的心象时空当中出来之后，就靠着自己副本的经验，全面改造了自我，将部分自我意识炼入法力。另外，他本身就是神瘟咒法的大师，精通那些注入他人思维的“特殊程序”。这些技巧与他的数据化修法本就很接近，在他将自我意识也炼入修法之后，二者便自然而然的融合如一了。


  　　现在的王崎，法力就附带着“神瘟咒法”的“属性伤害”！只要与他的法力接触，就会被“精神电子病毒感染”受到他心灵的侵蚀。


  　　就像海神类的劫神谜一样。


  　　也就是说，只要王崎愿意，他可以将任何一个碰到他的、没有接触到分神化念的生物炼成他的分身傀儡——当然，一般情况下王崎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如果不是将心魔大咒炼入己身就会扭曲自身性情，王崎甚至会考虑将心魔大咒也纳入这个法力之中。


  　　此时，他已经像个黑客一般，进入了那些元婴期修士的法力体系当中，查看他们法力流转的方式。这时，他突然眼前一亮，道：“意外收获！”


  　　与王崎的眉飞色舞不同，古法修这边，气势再次被压制了下去。


  　　随着连一辰的两声喝问，所有的古法修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筑基期就完成了分神化念，心力一体？

  　　仅仅是稍稍接触，就篡夺了元婴期修士对自身法力的控制权？


  　　这不合天道！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要知道，元婴突破到分神最大的难题就是“分神化念”，将自我分出，将念头化入法力，让法力承载思维。修士修炼到这一步，就已经超凡入圣了，浑身上下再无“要害”可言，就连无定剑这种“必定击中致命之处”的诡异招数，面对分神期，也只能靠着连锁反应使法力系统因多米诺效应而崩溃，而不是像对付金丹、元婴那样刺破头颅、心脏、元婴。


  　　一般修士光是要走到这一步就得花上近千年。他们还要不断的将法力和念头磨合，要寻找自己的道路，还要将念头发挥到极致，发挥自我本性——光是这最后一项，就不知疯了多少人，有多少修士因此而沉溺于极端情绪，念头无法收放自如。


  　　每一个分神修士为了闯过这一关，都吃了无数苦头，耗费了百年、千年的时光。


  　　可是面前这个外道？他？有二十岁吗？


  　　要知道，今法号称“三年练气六年筑基”，那些没有结丹的修士，入道普遍不过九年！


  　　九年！就抵过了他们百年千年的苦修！


  　　这让他们心里怎么平衡？


  　　一名修士怒斥：“你这是邪魔外道！定是取巧而成！你你你……不愧是外道！果然不可理喻……”


  　　真阐子在戒指里轻轻嘀咕道：“若是这些家伙知道，这小子不仅完成了分神化念，就连‘我法如一’也一步完成了，那还不知要怎么发疯呢……”


  　　我法合一，即使“真我”与“法力”合一。如果说分神化念是将念头炼入法力，那“我法如一”就是将足以组成简单灵智的海量念头炼入法力，而且使它们彼此关联，运转不悖。


  　　到了这一步，无论是施展什么法度都可以一念完成，念动法生，而且放出去的法术也如同有灵慧一般——这一点，亦可以称作“法有元灵”。


  　　而正如“分神化念”是元婴道分神的关键一般，“我法如一”，乃是合体到大乘的关键。


  　　“取巧？”王崎耸耸肩。在这个问题上，他的确很取巧。但是，他的态度却与那些古法修完全不一样：“按焚天三法……算了，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换个说法就好了。天地伦常，万物有生就有灭，而避死延生又是万类本能。而普通养生之法，延寿不过数十载，修炼则可致永寿，所以修炼之法又如何不是取巧之法？修炼本身就是取巧的事情，不取巧，你凭什么去成仙？”


  　　“技术”的本质，就是“取巧的方法”，是“用更简单的方法取得资源”。而所谓的“修炼之法”，本质上就是“采伐灵气，获取寿命、力量的技术”，既然是技术，那又凭什么不能取巧？技术的本质就是取巧！


  　　和人道之初那些聚拢原始香火、靠呼吸与导引锤炼体魄的原始修士，古法修就是在取巧；而和古法修相比，今法修也是取巧。用更取巧的方法，更快的完成原始的积累，然后用省下来的时间攀登更高处，这才是正确的事情。


  　　技术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核心还是要落在“人”上，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若是将技术当成目的，单纯崇拜技术，那才是本末倒置。所谓至高、和谐之争，纯粹就是有病——在王崎看来，纯正才是正道。


  　　“够了，休要再与他浪费唇舌！”连一辰受不了王崎的满口“歪理”，再次举剑奔向王崎。此时，他的速度、力量都被压制得下了一个台阶，早已不复最初的强力，剑气无法尽情的调用，落尘剑宫剑招当中的种种精髓也施展不出来。他当初力量与速度依旧远远大于王崎，但已经不属于不可弥补的程度。


  　　王崎再一次攫取月落琉璃的精元，将之充入自身，强大的灵力在他体内流转，而无数念头也随之生灭，辅助王崎思考，让他以更快的速度做出反应。连一辰的攻势虽然让他左支右拙，狼狈异常，但是他依旧和连一辰打得有来有回，在百忙之中偶尔还能还上一两招。


  　　“那小子剑术诡异，若是将斩杀雷行空的那一招使出来，连道友怕是抵挡不住，大家一起上！”那个天书楼的分神修士蔡渚大声呼喝，再也不顾什么脸面、什么差距了。


  　　一个武修身形一闪，已然从连一辰左侧闪过，欺进王崎身边，一拳捣出，拳意实质，化作涛涛江潮，内涵无穷之意境，连绵不绝。


  　　涛涛两岸潮，平铺连海道！

  　　有如实质的拳意推得王崎身形一歪，这一刻，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天河倒悬，向他迎面扑来。趁着这个机会，连一辰刷刷两剑，刺穿了他的胸腔，挑断了他左手的大筋。


  　　王崎身形一晃，剑交右手。方才因为雷行空而骨折的右手已经恢复过来了。命之炎自动在肺部与左臂上的伤口里燃烧。王崎不等伤口恢复，就身形一闪，再次女使出破叵测身法，急速……以谁也不知道是快还是慢的速度后退。


  　　但这一次，王崎？遇到了麻烦。


  　　一连串法术已经轰了过来，铺天盖地。半空当中，蔡渚的天书册告诉翻动，书页之中封着的法术如通风流水一般放出，五行八卦、阴阳两仪、雾雨天象、人道刀兵……无数的法术填满了那一片空间，覆盖了王崎所有的概率。


  　　王崎一下子就中了好几道法术，护身罡气显现被震散。他不由得跌入大海。


  　　然后，一道蜿蜒剑光当头噼来。这道剑光舍了刚猛锐利，专走奇巧，如同一张法网一般，死死缠住王崎，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悬剑楼剑法，三千烦恼丝。


  　　然后，一个庞大的身影从海底冲出。


  　　那是一条巨蛟！

  　　蛟族神通大妖早就化出那百丈原身，拟化龙形，就在这里准备绝杀一击。


  　　王崎口周大喝：“琉璃！”


  　　蛟龙翻腾海水，调动大洋之力，将方圆数十里的海洋灵气尽数集中在一处，运尾猛拍。他的尾巴，此时真有巨岳压顶的威势。如果王崎只是一个人，那他肯定要死在这一招下。可是，他手里的那一柄剑，却是一条龙。


  　　月落琉璃本就重伤，身体濒临崩溃，使不出神通。王崎在将她强化为剑时，为她重整了功体，将数道神通也练成剑的法度。


  　　其中就包括了——龙之威仪。


  　　一股无形的威势突然爆发出来。这一下甚至带动了那蛟龙血脉本能的恐惧。在这一刻，它的本能开始尖叫——逃！逃！逃！

  　　灵慧乃是收服本能的手段，但那前提是做好准备。若是没有心理准备，就算是普通的鬼脸也能吓人一跳；若是有了心理准备，恐怖电影里的许多东西都可以等闲视之。而那条蛟龙完全是将王崎当做人看的，却没有预料到，这个“人”突然就爆发出了龙的威势，自然是惊骇欲绝。本能与自我激烈冲突，心灵再也驾驭不住法力，尾上法度立即崩溃。


  　　王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早已叫琉璃自封无痛，再次使出了无定剑势。


  　　刹那间，一道剑光，从无穷之因当中斩出，斩向那唯一之果！


  　　剑招破开混乱的海流，顺着那蛟龙的眼睛刺入，刺穿大脑，然后沿着嵴椎一路飞驰。这里乃是龙类要穴，一下子就引发了连环崩溃。蛟龙却只是重伤未死，悲鸣着摇动身体，想要游远一点。


  　　然而，重伤的它却未能远逃，而是被王崎赶上，又一剑插入他破碎的眼眶。


  　　天歌行极招，天光沛沛塞沧溟。


  　　强大的电磁之力一口气爆发出来，吹散了蛟龙脑海当中的真灵。妖族不修元婴，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思维都是保存在位于头部的真灵之中。它悲鸣几声，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王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第二个，还有九个。”


  　　王崎两次出手，就两次斩了这群敌人当中最强的分神修士雷行空与最强的神通妖兽蛟龙。他的第二次宣告，真的震慑住了那些分神期修士。


  　　王崎付出海面的时候，无数人身像是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落入水中。那些分神期修士见带来的元婴期没法提供帮助，反而成了累赘，便干脆利落的将之放倒。可那四个守住王崎退路的修士刚刚放倒自己的手下，王崎就灭杀了一条神通期的蛟龙！

  　　这个时候，预先退开观战的反而是旁观者清。那一条鲨族神通道：“他手中的长剑，就是那个圣族叛逆！他刚刚用龙之威仪吓住了焦道友，这才暗算成功！小心些！”


  　　龙之威仪对人族的压制远不如妖族，做好心理准备之后还会被削弱——至少不会像蛟龙那样被打断神通了。天书楼修士咬牙切齿的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说区区外道筑基怎么能……刚才的配合就将他逼入了绝路，我们现在再来一次！看他还有什么把戏！”


  　　这时，王崎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笑了起来，道：“我的把戏啊，就在那边……来了！”


  　　随着王崎的话，众人感觉到了一股强大而混沌的灵气风暴。那是一群蝴蝶带动的。


  　　一群金属制成的、鳞片就是卡西米尔真空能动力炉的蝴蝶。


  　　“师姐，你的礼物，来得真是时候！”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始实验吧

  　　道一之能，取“道生一”之意，乃是“无中生有”的真实写照。


  　　这也是此方天地对“卡西米尔力”的形容。


  　　借助真空涨落，将力量无中生有从真空当中“榨取”出来。


  　　这一点，其实地球也可以办到，不过，这并不能让真空零点能成为新能源。原因很简单，以地球的科技，你每获得一份真空零点能，就要付出数百倍于这份能源的资源，还只能在实验室环境下实现。


  　　但是，在技术和理论之间几乎没有壁垒、科技黑箱极易形成的此方宇宙，利用这种力量很简单。


  　　王崎以前见过的机关蝴蝶“御流三型”就是其中的代表。那种蝴蝶机关兽的翅膀上，每一道鳞片都是极微的两道金属箔，这两道金属箔不断震动，借着卡西米尔现象，改变真空，从真空之中榨取灵气。


  　　一只御流三型机关兽的能力，就要超过一个练气期的今法修。当然，这对很多高阶修士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可是，几万、几十万只一起上，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师姐，你的礼物还真是及时啊！”


  　　弥的声音在王崎的脑海当中响起：“御流五型，制造道一之力的效率是御流三型的六倍以上。十万只，整，绝对足够你用了。”


  　　“不好意思啊，让你破费了。”王崎哈哈一笑，再次运用叵测身法。这次，他却不是躲避攻击了。


  　　王崎的长剑，笔直的指向那个天书楼分神。


  　　弥的声音继续在王崎脑海当中响起：“不，反正也不怎么贵，一个功值就有两三只的样子。”


  　　冯落衣曾经对月落琉璃说过，制式法器这玩意，最大的好处就是造得越多，所用的成本相对就越低。这也是地球上团购打折的原因。


  　　御流系列的机关兽对材料要求并不大，流水线生产，对人工的要求也非常低，最大的成本反而是开发成本。而弥的这次大批发，就让千机阁的几个开发组收回了开发成本，可以进行下一步开发了。因此，对于弥，他们自然不会给出什么高价。


  　　机关兽飞舞所产生的搅动极大，几乎形成灵气的风暴。只不过，这个灵气实在是太过纯粹了，没有掺杂一丝个人的气息，以至于所有妖族都将它当成了一种自然现象。


  　　但是，那些得到了王崎“提醒”的古法修自然不会这么看。他们虽然不清楚那群蝴蝶是什么，但是，那恢弘的灵气风暴总感觉得出来。古法修们隐约觉得不妙，想要抢先一步去毁坏那些灵蝶，但是，王崎已经出剑，缠住了那个天书楼修士。


  　　天书楼修士唯一不擅长的，就是消耗战。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天书册法宝之中封着的每一道法术都是需要时间温养的，用完了，一时之间可就没地方补充。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情况是他们不能应对的。无论是远攻还是近战，无论是大范围还是小规模，他们都能轻松应对。


  　　王崎也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首先缠住那个天书楼的修士。


  　　就是要让他使不上力，来不及扑杀机关碟群。


  　　王崎长剑一闪，这次却不是无定之剑了，毕竟对于王崎来说，施展一次无定剑也是颇耗心里的。龙攻神通发动，王崎自身深紫色的龙族精元与月落琉璃粉紫色的精元混在一道，加持在剑上，从分子层级撕裂物质，无坚不摧。剑气破开了那个天书楼修士的防御。蔡渚大惊，本能一般的倒转天书，为自己加持防护法度。


  　　“不！”连一辰惊呼出声，纵起长剑至此王崎，想要去救。王崎浑身紫光一闪，出现了一层鳞片状的气罡。强相互作用力从原子核当中解放出来，在这一瞬间将王崎的防御力提高了近两百倍。王崎不闪不避，右手倒持长剑反手使出古怪剑招，左手则抓向拿到天书法器。


  　　无坚不摧的龙攻之力让连一辰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原本必杀的剑招也不得不稍稍偏斜，既没有刺穿心脏，也没有伤到檀中，毁去丹田。龙御又挡下了绝大部分威力，连一辰剑气爆发，只是毁去了王崎的肺腑。


  　　而此时，王崎已经摸到了天书册。


  　　然后，他易转天熵诀，化去自身的动能，确定自身的动力。


  　　刹那间，真空无量海被引动了。暴乱的灵力是王崎此时全力一击的十倍以上。强大力量冲开了天书的防护灵禁，冲入这件法宝内部。蔡渚惨叫一声，却是因为本命法宝受创，自身受到反噬。


  　　王崎这一掌的余波微微推开了连一辰和蔡渚，然后再一次运使叵测身法，远远遁出。他这一次就是纯粹的躲避了。


  　　“可恶啊！”蔡渚一声怒喝，想要召回天书，但是，天书册却好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翻页很慢，而且法度完全失准。


  　　“怎么回事？”


  　　蔡渚刚想检查一下自己的天书册，就感觉一股恐怖、霸道、侵蚀一切的意志在自己的天书册里横扫。


  　　刚才随着那暴乱灵气灌进去的，不只是精纯的真空灵力，还有月落琉璃的精元，以及……王崎的法力。


  　　可以当电脑病毒使用的法力！


  　　王崎的法力立刻就黑入了天书册，他分出了部分意识，伙同贾维斯，疯狂的计算，侵蚀这件分神期修士的本命法宝。


  　　少了那个天书楼修士的牵制，王崎的叵测身法再无掣肘，尽情施展。其他几个分神期修士怒吼连连，无数法器飞舞，法术交织，但也只是偶尔擦中王崎，带走王崎的一块血肉，却不能一举定乾坤。


  　　“不要管那个外道了！快！打那些蝴蝶！”连一辰的反应最是迅捷，大声呼喝。剩下的九位修士当中，有四人在第一时间反应反应了过来，跟着连一辰打向那些机关蝴蝶。


  　　这时，王崎第三次挥舞长剑。无定剑第三次使出，这一次，王崎斩的却是那头海鲨大妖！


  　　鲨齿锐利而且数目极多，会对那些蝴蝶造成巨大的损失！

  　　见王崎第一时间攻向击打蝴蝶群的妖兽，有一个修士退缩了一下，但是剩下的几个修士也反应了过来，无数法术疯狂的打向机关蝴蝶。


  　　但是，收效甚微。


  　　每一只机关蝴蝶翅膀的煽动，都会带起一起灵气流动。几十只御流三加在一起，制造出的灵气流转就复杂到无法计算。而十万只御流五叠加在一起所生成的效应，就是混沌到极致的灵气暴风。


  　　这里的灵气流转几位复杂，时时刻刻处在一种危险的平衡当中。只要外来的力量冲入其中，就会引发连锁反应，是灵气剧烈震荡。法术打向这群机关蝴蝶，威力百不存一。而王崎又在第一时刻封住了那个唯一能够靠着数量压倒这十万机关兽的修士。其余的修士，无论是剑气还是法术，攻击也只打坏了几百只机关兽。


  　　和十万的总数一比，简直就和没有一样！

  　　“走！”连一辰很是果断，立刻撤走。他明白，这次的任务算是失败了，自己没有办法击败王崎，更没有办法灭杀他手中的龙，无法完成西海龙王交代的任务。


  　　最后一头神通期妖兽也退缩了。它和连一辰一人一兽化作两道遁光，分别飞向不同的方向。


  　　而剩下的六名修士，却犹豫了一下。


  　　裂天道主圣帝尊治下极严，容不得逃跑，也容不下退缩。


  　　这一犹豫，就断送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就在这时，王崎步法突然一变。连一辰和那头大妖的离去，让他压力再减。没有连一辰那无双剑法压制，王崎在招式上的优势彻底爆发了出来。那些分神期修士每一次凝出遁光的时候，就会被他一剑打断。


  　　不多时，滚滚而来的御流五型，将那些古法修冲散。所有古法修都疯狂的向四周乱打，每一分钟，就有近百只蝴蝶被摧毁。


  　　但是，和十万的总数相比，依旧只是九牛一毛。


  　　而与那些古法修分开之后，王崎就失去了全部力量，立刻跌入海中。无数细小的血丝送他皮肤下散出。而他的头部也奇痛无比。


  　　三发无定剑，对他的压力也是巨大的。这种压力并不只是来自于力量的层面，而是计算力的层面。


  　　这就像一个计算机，它就算连着电网，电力无限，满负荷运转也会把自己烧掉。


  　　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直蝴蝶轻轻落到王崎的额头上。王崎笑了笑，闭上眼睛，用法力去与蝴蝶接触。


  　　【所有权转让，确认】


  　　【自动获得所有机关兽的控制权】


  　　【机关兽接受炼化】


  　　三道提示依次出现。这对于其他修士来说，或许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炼化十万只机关兽，可不是说着玩的，就算炼化一只只需要几秒钟，炼化完这庞大的蝴蝶群，也需要不眠不休的干上几天几夜。


  　　但是，对于王崎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


  　　对于这种新式法器，他的法力碰一下就能够完成炼化了。


  　　王崎瞬间炼化了额头上的那只御流五。机关蝴蝶回到蝶群之后，然后轻轻挥动翅膀，将王崎的法力扩散出去。周围的蝴蝶也被这法力炼化，然后将自己挥动翅膀产生的法力与王崎的力量同化，接着再一次扩散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蝴蝶炼化的速度呈几何指数上涨。不到一本中，所有御流五都染上了王崎的颜色。


  　　法我如一，王崎的思维就在这些蝴蝶当中奔腾。


  　　云智能，类似于海神类的智慧。


  　　泡在海里的王崎轻轻一笑：“开始实验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意识，观察者


  　　蝴蝶翅膀的张开与闭合，代替了电路的开闭组成了零与一。在接纳王崎的法力之后，这股蝴蝶们就再也不是自动扇动翅膀了。它们的动作不再整齐划一，却又暗合其他规律。


  　　这都是因为王崎的法力。他的法力，蕴含着他的自我，就像是一个安装包一样，进入了虫群之中。而他的法力，同样也可以转化为机械语言，操纵机器。


  　　这就是“我法如一”的优势，或者说，这就是王崎我法如一之后，开发出的、独属于自己的特长——当然，推广化之后，其他人也可以学习就是了。


  　　意识就是法力，法力就是意识。所谓的法我如一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也是高阶古法修无法成为今法修的原因。他们的意识，早已和自身的力量融为一体。而他们的生命，往往也与力量息息相关。


  　　这这也导致了他们不可能放弃力量。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们要将自我、记忆、生命全部放弃——这可不是转劫就能够搞定的，因为“转劫”仅仅意味着身体的消灭，而魂魄依旧活着，力量的本质并没有变化。


  　　而真阐子，法体、力量全无，严格来说已经死了，只是赖着仙器当中一道仙灵之气，与仙器本身的特殊材质，才得以苟活。也全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缘。


  　　在王崎炼化了蝶群的瞬间，无数念头在王崎意识中翻涌。这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又”变成了“海神类”。这却是因为，他的意识已经接管了那群蝴蝶，而那群蝴蝶，也成了他的思考器官。


  　　“我即虫群。”躺在海里的王崎如此说道。


  　　这一刻，他就是虫群。


  　　幸好他有作为“海神类”的经验。或者说，他的副本、弥的分裂人格曾经以集群智慧的形式存在过，所以王崎知道如何驾驭这股感觉。他当即收束心神，按照弥曾经教授给他的法门，驾驭那庞大蝶群带来的云智能。


  　　“液态的”思维在蝶群当中奔流，王崎的思绪也如同天马行空一般，变得放肆。所幸王崎依旧拥有人类的心灵。他按照最古老的手段，强伏意马受缰。然后，蝶群制造出的暴乱力量，开始变得有序起来。


  　　这股力量非是法力、神力，也不是精元妖气。它的性质迥异于神州已有的记录，但依旧透着王崎的气意。


  　　而且，这股奇力的总量是庞大的。


  　　毕竟是十万御流五机关的共同力量。


  　　而那些古法修，则开始惊恐起来。他们发现，这庞大的蝴蝶机关群，似乎不仅仅是搅乱天地灵气了。只是在顷刻之间，它们身上，就出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却异常可怕的“气势”。这种“气机”凝如实质，让天地灵气抗拒他们的意志，与此同时还对他们的精神产生了极大的压迫。那些古法修甚至觉得，就算是面对同阶武道修士的武道拳意，也没有这么恐怖。


  　　我法合一，念头就是法力，法力就是念头，思维也具有实质性的力量。这和武修仙人以下最高成就的“拳意实质”也没有区别了。


  　　与此同时，王崎的“人类之身”上面燃起了命之炎，识海之中，偏重精神的圣光也在温养真灵。然后，王崎的这个身体再次飞了起来，冲入蝶群。


  　　“准备实验，第一步，整顿蝶群。”


  　　按照他早已准备好的算法，蝶群开始列队。那非是阵法，而是一种唤作”元胞自动机“的特殊结构。严密的算法引导出了有序的力场，整个蝶群引发的风暴渐渐趋于稳定。


  　　但是更加可怕。


  　　王崎开始运使他从那些元婴身上偷学到的，勾连天地灵力流转以压制敌人的手段。一瞬间，那些分神修士只觉得十余倍于刚才的压力加诸己身，法力开始凝滞，运使法度的动作变得举步维艰。


  　　“现在，可以进行第一步实验了。”王崎闭上眼睛，思索道：“观察者，到底是什么标准呢？”


  　　“现在我与这群蝴蝶共用一个意识——并非是遥控，而是共用。他们和我原本肉身的关系，就像心脏和肺脏一样，同处于这一个系统之内。”


  　　“那么在我的这个‘思维’之内，观察者效应可以被触发吗？”


  　　“缥缈无定云剑，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机理运作的？”


  　　带着这样的思考，王崎举起了长剑月落琉璃。月落琉璃的力量在王崎的驾驭下渐渐开始酝酿量子云化的剑气，与此同时，长剑的力量也开始于蝶群的力量相勾连，带动周围的真空灵力一并变化。


  　　然后，王崎一剑斩出，如同蝴蝶轻轻扇动翅膀。那一道剑气，引发了周围灵力的连锁变化，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终形成了如同海潮一般的庞大剑浪。


  　　这是……史无前例的，远超王崎现在力量层次的，缥缈无定云剑！

  　　……


  　　此时，分神期修士袁佑正在奋力的搏杀，清徽剑气绕身，苍玄五极功鼓荡，浑身都被一道清气覆盖住。御流五不过是辅助机关兽，本身并不具备搏杀之能，没有什么杀伤力。他们激发的效果倒是可以吞没修士，但是也只能压制，不能灭杀。


  　　所以，袁佑还在奋战。


  　　但是，他的表情已经有些麻木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为什么一个筑基期修士，就能完成分神化念，有了分神期的特征……


  　　为什么区区一个筑基期修士，就能够撵着他们几个分神期修士跑？


  　　这世道，一定有问题……


  　　不……不对……那个筑基外道，说不定其实已经精疲力竭，说不定已经……


  　　这蝴蝶只能困人，不能杀人，那个外道如果想要击败我们，就一定要过来……


  　　只要他过来，我就可以……我就可以……


  　　就在这时，一道锋锐的杀机横扫而来。


  　　袁佑的脸上现出一丝兴奋之色。


  　　“来了！”


  　　这就是这位分神期修士最后的念头。


  　　观察到便等于被击中，无可改变，如同因果。


  　　这就是缥缈无定云剑。


  　　……


  　　远处，王崎感觉到了一丝疑惑：“居然真的成了？”


  　　他感觉到，蝶群之中的某一个空白区域突然消失了。这代表抵抗的消失。他是量子云剑气扩散过程中最先接触到的修士。一道剑气将他的的法力尽数斩杀，泯灭其一切生机。


  　　“我的思维就在这一块区域流转，如果这个观察者效应的原理是意识造成的物质层面的扰动的话，那这一道量子云应该就被我的思维搅扰，再也施展不开才对啊。”


  　　“再试一次。”


  　　王崎再次勾连蝶群力量，然后，又是一剑横扫。


  　　仅剩的六名分身修士，再度陨落一个，死得毫无价值。


  　　——不，这么说也不太对。他们也完成了帮王崎试招的光荣使命，验证着王崎的猜想。


  　　“琉璃，不要呆着了，试着感应一下自己的力量！”


  　　“你这人真烦，一下要我放开力量，一下又要我感应的，真当我是你家法器了是不是？”


  　　月落琉璃的抱怨声传来，只不过没有拒绝王崎的要求。原来，在施展缥缈无定云剑之前，王崎就要求琉璃暂时放开自己的力量，完全交由自己操控。


  　　在琉璃重新掌控自己的力量之后，王崎试着挥出一剑。这一剑，他依足了缥缈无定云剑的运力、运剑之法，却只得半月形剑气一道，而未成量子云剑气。


  　　“看起来，剑本身成为了‘观察者’，也没办法再现量子化的剑气吗？”


  　　“观察者……观察者……”


  　　施展缥缈无定云剑，首先就要“手中有剑，心中无剑”，不止是不要看手中的剑，连心里也不能想着手中有剑，不能感应，一切剑招，一切动作，只能靠着视线做好的计算运动，心灵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甚至不能去感应自己的法力。如若不然，量子云剑气就会提前塌缩，甚至反伤自身。


  　　“果然。”王崎点点头，然后提起月落琉璃，道：“现在试试无定剑好了。琉璃，我们现在杀人去吧。”


  　　王崎一头杀入蝶群，片刻之后，被蝴蝶振翅所掩盖的惨呼，隐隐传来。


  　　……


  　　蔡渚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一股混合着狂乱与恐惧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


  　　在王崎的异种法力激烈的侵蚀下，他的天书册暂时是无法使用了。若是平时，他还可以用时间来磨平这股诡异的力量。但是现在，仓促之间，他哪来的手段？

  　　“可恶……可恶……可恶……”他运使本身的法力发动法术，就算没有法宝天书册，他也是天书楼弟子，博闻强记，施展几个法术不成问题。虽然熟练度不高，但是却也足以在蝶群之中稳住自身。


  　　“如果我有个机会的话，我一定要让那个外道……我一定要让那个外道好看！”


  　　就在这时，机关群突然分开，王崎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蔡渚面前。


  　　两人的眸子对上，然后蔡渚酝酿许久的、舍命一击的勇气就消失不见了。


  　　他看得出来，王崎视线的焦点虽然在他身上，但王崎并没有注意他这个人，身上也没有半点杀意。但是，王崎的神情之下，却藏着一些让蔡渚更加恐惧的东西。


  　　他没有将蔡渚当做人看，自身也没有杀人的觉悟。王崎的态度，就是从内到外的漠视。他杀蔡渚，也不是主观意志上的必杀，反倒更像是在执行一个既定的计划。


  　　“最后一个。”


  　　王崎如此说着，递出了一剑。


  　　将那位分神期修士最后的话语留在了喉咙里。


  　　是求饶、咒骂，还是别的什么？不重要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结丹

  　　“高地上的人妖都是怪物吗？”


  　　这是月落琉璃现在的感想。


  　　她实在是想象不到，那些就连她都要头疼的对手，王崎居然就那么全歼了！虽然这里面有借助她力量的成分，可是，她自己在全盛时期就不一定能够做到！

  　　而且，分神化念、我法如一在龙族与妖族的修炼体系里，是妖神期才会开始接触的东西，月落琉璃也没有做到。


  　　这岂不是说，人族的修行体系，已经超过龙族两亿年的积累了？

  　　这怎么可能？


  　　她的身边，弥的虚影蹲坐在沙滩上，似乎感觉到了月落琉璃心中的疑问，淡淡的解释道：“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他那个家伙，借助的外力可是非常多的。”


  　　月落琉璃剑震颤，小龙的声音传来：“你当我们龙族是只会使用肉体的傻子吗？我们也有法器。‘法器乃是身体之延伸’，对我们来说，借助法器也不算事。法器的力量，同样是实力的一部分——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现在她依旧保持着长剑的形态。这倒不是她多了什么奇怪的兴趣，而是因为被化形成剑之后，她就相当于王崎的法器，可以得到王崎力量的加持，共享他的力量。


  　　若是其他的力量也就罢了，王崎那筑基期的能力对于化形期的月落琉璃来说不值一提。可是，王崎却偏偏有一个能力，是让龙族也羡慕不已的。


  　　命之炎，负熵之炎。


  　　只有在这种物质存在状态决定其运动状规律的宇宙，才会生出的奇迹现象。


  　　月落琉璃本身就是重伤之身，命之炎对她的好处尤其大。而且，就新陈代谢来说，一柄剑可比一条龙慢得多。这也有利于她的伤势稳定。


  　　此时，月落琉璃正被插在地上，边上则放着王崎的肩甲与戒指。这两件法器里面同样含有“意志”，王崎为了防止这两件东西干扰到实验，在杀死最后一个修士之后已经将它们解下来了。


  　　不过，他并不害怕有什么东西来到这里将这两件仙器劫走。且不说月落琉璃只是重伤，还能临时客串一把飞剑，就算是部分意识降临的弥，都足够让绝大多数海妖饮恨当场。


  　　听了月落琉璃的争辩，弥摇摇头：“你们的法器，只不过是自己亲手打造的身体延伸。你知道王崎刚刚御使的那个机关兽群，价值几何吗？”


  　　弥购买那些御流五，花了四万功值。这足以让一群金丹修士倾家荡产。很多积年的元神都攒不出这个数目。而且，这还是因为弥大批量购买，所以价格不足市价一半的缘故。


  　　若是按照市价，十万御流五型机关兽，价值要超过十万功值！

  　　御流五这个型号的机关兽，光是开发人员就包括了一名炼虚，数名元神以及更多的金丹。而流水线生产，使得每一只机关兽的每一个部件，都有等同于金丹圆满今法修炼制的水准。十万御流五，换算成工时，足够一个金丹期修士不眠不休炼制近三千年，或者一百个今法金丹炼上二十七年。


  　　一个金丹三千年才能积累出来的“力量”，此时却被王崎当成消耗品在使用。


  　　这些力量，都是王崎此时借用的力量。


  　　王崎数据化修法的优势，就只有在拥有充足法器的情况下，才能完整的体现出来。


  　　王崎现在的力量不可谓不强，但那也只是和同阶比。和那些高阶修士比，王崎还很弱。不使用心魔大咒的情况下，王崎一对一的对阵元婴都很危险，那些分神期修士一个念头就足以镇压王崎。


  　　但是，王崎却利用了月落琉璃的力量，以及大工业的力量，反过来碾压了一群分神期修士。


  　　听了弥的介绍，月落琉璃崎微微惊叹道：“人族的文明，是走更新妖族的道路吗？族群之力，大于一切……”


  　　“非是神道，而是更加……更加巧妙的路子。”弥眯着眼睛，盯着正在天上的王崎。


  　　“人族的文明之路，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械。他们彼此之间互为助力。低阶修士和凡人固然离不开高阶修士的保护，而高阶修士想要行得更快更好，就的依靠那些低阶修士……”


  　　月落琉璃似乎听懂了弥的描述，又似乎没有听懂。过了一会，她又问道：“王崎现在在做什么？刚才的动静那么大，会有更多妖族过来的吗？不用逃吗？”


  　　弥耸耸肩：“除非来的是龙族，不然的话他什么都不怕。”


  　　王崎刚刚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几个猜想，所以才亲自动手——他刚才甚至连心魔大咒都没有用。


  　　以王崎现在在神瘟咒法上的造诣，配合上无孔不入的心魔大咒，就算是一群高阶修士，来了也得跪。


  　　“现在他的领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所以，就让他在这儿呆着吧。”弥道：“若是我估计得没有错，他很快就要结丹了。”


  　　……


  　　在蝶群之中，王崎轻轻的挥剑。


  　　他现在已经重构了一套算法。这套算法能够根据单个机关蝴蝶的移动，或者单个机关蝴蝶翅膀的异常开闭，检测周围的动静。


  　　换句话说，他暂时让这个蝶群构成的“云智能”，有了观察的能力。


  　　然后，他就在“自己”的里面挥剑。


  　　“果然不出我所料，缥缈无定云剑不能施展，退相干历史的无定剑可以展开。”


  　　王崎喃喃自语。


  　　DH——退相干历史解释的本意，就是推翻哥本哈根学派解释，将观察者从理论当中赶下去，让人类走下神圣的祭坛，脚踏实地，还物理世界一个客观实在的解释。在这个解释当中，所有的物理属性都是超越于主观的观察之外，独立存在的。它不因任何主观事物而改变。


  　　因此，被王崎改变的无定剑，不会因为观察而塌缩成固定的剑气。在他者看来，无定剑本身就只有固定的一道剑气。


  　　尽管DH解释同样存在巨大的缺陷，但是在目前的解释当中，它却是王崎最喜欢的一个。比起那会引发量子自杀矛盾的多世界解释、近乎放弃的系综解释，王崎还是倾向于它。


  　　所以，他现在就要思考。


  　　意识是什么？

  　　观察是什么？

  　　如何定义？


  　　缥缈无定云剑的观察者效应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他的无定剑，又是什么道理？

  　　对于他来说，月落琉璃剑实在是一柄神器，威力且不提，就说月落琉璃有自我意识这一点，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月落琉璃，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全程参与王崎无定剑的施展，亲身体验无定剑的过程。虽然月落琉璃的主观判断，并不能够作为最终的证据，但是也可以当做佐证或者具有一定可信度、结论未确定的实验现象。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崎在计算。


  　　蝶群就是最好的计算机。王崎的脑袋当中，无数算式飞速闪过。


  　　然后，异象就发生了。


  　　或者说，兆景。


  　　金丹兆景。


  　　最先有反应的，是根底在于薛定谔波函数的波纹玄气。这一门修法在融入王崎的根本修法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显示过自己的特性了。相对于王崎的其他修法来说，这一门修法实在毫无特性，没有什么大用。


  　　但是在此刻，他在深入思考量子力学的问题时，这门修法的特性终于被激发了出来。


  　　更多的、更强的力量从他身体里面涌现。


  　　金色的光波以王崎为核心，渐渐扩散到整个蝶群当中。蝶群那增幅王崎法度的效果依旧存在，于是，波纹玄气也被扩大，渐渐覆盖了整个蝶群。


  　　此时，王崎无意识散发出的波纹玄气，已经不再“惧怕”其他生灵的观察。它们延展、它们变化，它们展现着微观世界的规律。


  　　微观与宏观，以王崎为枢纽进行了一次耦合。两个尺度下彼此独立的两种规律在王崎身上得到了交融。


  　　然后，波纹玄气那金色的光波开始塌缩，化为几道相互平行的矩形。每一道矩形，就意味着数个不稳定的向量。它们藉由王崎的法力，被单独显现。


  　　这些矩阵彼此交叠，相互运动，不断变化，不断重新定义参数。这是象征着DH解释当中的密度矩阵。


  　　然后，王崎体内的天位轴开始延伸。数根代表“数轴”的灵力丝线从王崎的周身穴窍当中涌出，散入天地。王崎早已完成天位功的修持。这些数轴将会将周围的空间重新定义，将之呈现为王崎思考当中的结构。


  　　然后，泛函分析开始。


  　　希尔伯特空间构建。


  　　计算开始。


  　　蝶群震颤着翅膀，生成一个“0”和“1”构成的系统。随着思考的深入，王崎身体周围的异象越来越大。


  　　从来就没有如此巨大的金丹兆景。普通的金丹兆景，最多也就覆盖一个大院。


  　　但是，王崎的兆景，遮天蔽日！

  　　弥站了起来。王崎交代过，如果她看到金丹兆景，就立刻将戒指或者肩甲送到他的手里。在弥的操控下，戒指化作一道流光，激射而出。


  　　此时，王崎全副心神肉沉浸在思考当中，见到自己的算器，只道是见到了一个好工具，立刻就拿了过来。但是，深知自身个性的王崎已经留下了足够的后手。


  　　他会疯，可贾维斯不会。


  　　【检测到金丹兆景，开始启动结丹程序】


  　　【特殊灵犀瓶，解封。第一批五十三支，启动】


  　　王崎腰间的一个储物袋发出一阵光亮，五十三支灵犀瓶突然出现在王崎背后。这些灵犀瓶细长的瓶口突然冒出强烈的光亮，然后直直抵住王崎的穴窍。


  　　结丹，开始！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丹成

  　　距离王崎藏身的小岛以东三千里处，一众元神宗师正小心翼翼的飞遁着。


  　　他们自然俱是仙盟派驻在西疆的元神。两日前，他们就接到的指令，要他们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深入西海来寻找一个万法门的筑基弟子。那位万法门筑基弟子身份且不论，身上却是有着一件关系重大的事物，所以需得将之寻回。


  　　原本以元神宗师的遁速，两日功夫就是绕神州后土一周也没有问题。但是，这里毕竟是西海，大妖众多，元神期修士行事不能太过招摇。因此，他们才压低了遁速，收敛了气息，小心翼翼的往圣龙渊方向前进。


  　　“乌老大，你说这个小子没事跑什么西海啊……”有一个相貌约在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宗师忍不住抱怨道：“这么久了都没见人，不会被妖兽吃了吧？”


  　　“若他真的被妖兽害了，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为首的那个元神宗师呵斥了一句，然后又摇摇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仙盟会专门派一个筑基期修士到这种妖神满地走、化形不如狗的地方走动，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筑基期修士脑子抽了接下了这个任务。只不过，这就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了。对于他们来说，快点将那个家伙找出来才是正途。


  　　乌老大想了想，唤道：“根据情报，约莫还有三千里……小李，你再看看吧，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的痕迹。”


  　　小李出身归一盟光华殿，擅长操弄光线，可以看到几百里甚至几千里之外的地方，而且他也不是仅仅是“看见”，更是“看清”。这一点，甚至还要胜于元神期的灵识。


  　　小李点点头，然后闭上一只眼睛。片刻之后，他再睁眼，只见其右眼之中再无一分眼白，黑洞洞的，仿佛要将光给吸进去。


  　　周围的人只觉得光线微微暗了几分。这是他收集周围光线的结果。小李收集了光线后会加以分析，在脑内成像。如果他接引到了高空的光线，这道法门甚至可以让他看到“地平线以后”的东西。小李以极慢的速度环视四周，口中说道：“三千里之外……咦？那是什么？三千里外，有兆景！那确实有仙盟的人！”


  　　“兆景？”几个元神期宗师一个激灵，道：“结丹兆景？”


  　　按照他们得到的情报，这次陷在西海的那个筑基期小鬼就是筑基后期。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他迫于压力提前结丹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好像不是。”小李摇摇头：“如果就结丹兆景的标准来说，这道兆景实在太大了……如果我们飞得更高一点，说不定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几个元神宗师立刻往上飞。片刻之后，小李便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化作幻象展现出来。


  　　那是，无数相互平行，彼此叠合的蓝色矩形在不断的做水平运动。而那一大片蓝色矩形当中，似乎还有一个人。


  　　一个女子轻轻摇头：“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种规模的兆景，已然不是结丹修士可以具备的了。不用说，这肯定的元神兆景。


  　　“大矩之法，不是缥缈宫，就是万法门。”有一个修士轻轻赞道。


  　　另一人也点头道：“大矩之法，不拘是万法门的行列阵，还是缥缈宫的叵测身法、大矩天图，都是最最顶尖的修法。无怪这位道友结丹期的时候就敢一个人闯西海。”


  　　另一人叹道：“这兆景，一如不准道人当年。”


  　　然而，这位修士的话却换来了一阵沉默。


  　　不准道人，唯一不归属于仙盟的逍遥修士，身败名裂的叛逆者。他的名字，似乎也成了神州大陆的一项禁忌。尽管他是公认的天才人物，是一路顺风顺水直升逍遥的典范，但拿他来比喻他人，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虽然王崎的修法，取法自微观领域。而这个领域的所有法度，均是自不准道人而始，故而外观上看，确实有那么一点相似。


  　　就在这时，为首的那个元神期修士突然惊呼一声，道：“不好！他怎么在这个地方踏破天关？”


  　　这里是哪里？西海！是与人族积怨不浅的妖族的地盘！

  　　而且最近妖族动向非常诡异，说不定，那位刚刚成就元神的修士，就会遭到妖族的打击。


  　　“走！去帮忙！”


  　　※※※


  　　一百三十就支灵犀瓶正围绕着王崎选装，排成环状。这些灵犀瓶的瓶口闪烁着灵光，正以灵力波的形式传输预设好的灵犀。王崎早就练就了解析这种灵波的神通，身体自动读取了灵犀瓶的力量。另外，还有七十九支灵犀瓶抵住王崎的周身穴窍，不断地以更简单粗暴的方式将修法灌输到王崎体内。


  　　王崎体内的法力激荡，再一次发生质变。这对于普通修士来说，乃是脱胎换骨的过程，灵力精粹再非筑基可比。只是，王崎先后完成了数据化修法、分神化念和我法如一，法力的质量早就超过了那个临界点。这一次的蜕变，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也就是法力暴涨十倍左右的样子吧。


  　　王崎对这一切并非没有感觉。只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大半还在已经做到一半的计算与思考上。这倒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而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做出的准备，同时也相信作为自己机械化心智的贾维斯的执行能力。


  　　对于他来说，这一步早就在弥的心象时空里进行了几百次乃至上千次，结丹这一步对他没有任何秘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大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思考自己喜欢思考的事情，不必担心关于结丹的任何事。


  　　而贾维斯，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数百支灵犀瓶分成数个批次，先后出现在王崎身边，或是释放灵波，或是抵住王崎穴窍。在这些灵犀瓶的帮助下，王崎体内的法力自然而然的度过了临界点，开始了正式结丹的过程。


  　　数道法力分别从劳宫、涌泉、百会、气海、会阴、檀中几大极要穴窍融入，如同滚雪球一般，从法基上滚过，抽取法基的力量，并且“拓印”法基的形制。从开始的虫蚁一般到后来的滔滔如潮，几道法力越来越大，最后陆续冲入丹田。


  　　旋转、纠缠、激荡、上升、绽放、收敛、沉降、凝结、如一。


  　　王崎的丹田正在产生实质性的变化。


  　　若是正常情况，结丹到了这一步差不多也就完成了，兆景将要消散，小雷殛会随之出现。


  　　但是，王崎的兆景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还在蝴蝶的作用下继续扩大。


  　　与此同时，王崎体表已经出现了无数细密的雷蛇。


  　　数道“数轴”从王崎的身体内部延伸出来。在空间之中，这些“数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很快就化作无穷无尽。


  　　那些“线”都是数轴，它们理所当然的应该两两垂直。


  　　在三维的空间里，没办法呈现？

  　　那就虚拟出一个不是三维的空间。


  　　然后，时空开始发生扭曲的变化。天位功虚构出了一个超越欧几里得三维空间的空间，这个空间投射到了现实，对王崎周围的时空产生的影响。波纹玄气如鱼得水，在虚拟的希尔伯特空间当中穿梭，弥漫，然后被统一。


  　　然后，那个虚拟的希尔伯特空间开始往王崎体内“收缩”，在这一刻，王崎的天位功再一次发生彻底的变化，无数万法门弟子苦修而不得的相宇天位功一蹴而就。


  　　虚拟的希尔伯特空间收缩，但是王崎的兆景反而扩大。


  　　越来越多的矩形在王崎身边交叠、运动。它们都是密度矩阵，用于计算“事件的可能性”，事态的矢量不断变化，便计算，被重新定义。越来越多的“可能性”在路径积分当中纠缠如一。


  　　然后，在那些矩阵的交错当中，王崎的“第二枚金丹”现出形态。


  　　“历史之间的干涉项啊……”王崎伸出手掌，对着悬浮在自己头顶的那一道灵气团遥遥一握：“这就是，这个宇宙的DH解释。”


  　　随着王崎完成思考，他头顶的那些矩形统统发生了纠缠。它们相互干涉着，塌缩向王崎头顶的那一团青金色灵气。只一瞬间，无数的矩形灵光就撞入了这一枚“金丹”之中。那枚金丹在最后一刻绽放出一线光辉，然后急速收缩，从西瓜大小变为鸡子大小，转为碧蓝色，缓缓沉入王崎的身体。


  　　王崎的丹田里面已经有一枚白金色的金丹了，但是，这一门金丹却视王崎的那一枚金丹如无物一般，缓缓降到王崎丹田的中央位置。然后，这一枚碧蓝色的“金丹”，就好像没有实质似的，“融入”了王崎本身的金丹里面。


  　　王崎的第一枚金丹，其根基是算器理论，若是能够取出来细细观看，不难发现上面布满了阴阳爻。在王崎看来，它几乎就能够当中一个芯片使用了。后一枚金丹所包含的灵犀立刻被前一枚读取，金丹包含的神通被释放当功法当中。王崎体内法力澎湃如潮，本已经消散的小雷殛突然再现，竟如王崎短短时间之内两次成丹一般！

  　　越来越多的法力汇入王崎的金丹。王崎的那一枚金丹来者不拒，将之尽数融入自身，却不是化入阴阳爻，而是任其在阴阳爻之间穿梭。灵力储存在金丹之中，就如同程序一般运转，壮大。


  　　两相金丹，一实一虚，成。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丹手段，区区元婴


  　　王崎缓缓落在地上，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粒金丹吞入腹，从此我命由我不由天。


  　　金丹是修行路上的又一个蜕变，人世间三境的最后一阶，“凡尘”的顶峰。再进一步，就是超凡入圣。


  　　世界在王崎眼中，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的根源之一，就是他自身那庞大的计算能力。


  　　不是借助贾维斯得到的计算能力，不是委托万仙真镜、心魔网络获得的计算力，而是他本身的计算力。


  　　王崎的力量，只比之前强了几十倍，但是他本身的计算力，却是强了好几百倍。


  　　这不难理解，计算机更新换代之后，同等体积之下，计算力可是以前的数倍。在相同条件下，能够完成的功能更是前者的无数倍。


  　　而这份感觉的根源之二，就是王崎脑海当中的虚拟高维空间。


  　　一个纯数学的、满足完备性条件的线性内积空间，一个虚拟的希尔伯特无限维空间。


  　　万事万物，都可以归纳做这个空间的一个点。这个空间当中的一个点，就可以在三维的空间当中形成万事万物的投影。


  　　这就是万法门的至高绝学，相宇天位功。


  　　这个虚拟的的相宇，给他提供了新的视角。他可以站在更高的维度上，感觉到事物的更多细节，甚至在脑袋当中预演事物的发展。


  　　万法门千年来经验公式的堆积，使得相宇天位功几乎可以做到一切。


  　　修成相宇天位功的万法门弟子，才算真正掌握了“一法生万法”的本领。


  　　“终于算是‘转职’成功了。”王崎微微一叹。万法门才前期就是个弱鸡职业，全靠装备撑。但现在，不一样了。


  　　王崎伸出手去，金色的波纹在他掌心绽放开来。


  　　波纹玄气的根基薛定谔方程，就是薛定谔绘景在描述态矢的希尔伯特空间坐标系中的表述。对于王崎来说，突破到金丹之后，进步最大的修法，反而是这一门他从未期待，甚至几乎没有使用过的修法。


  　　“你具体能够做什么呢……”王崎南岸，伸手一会，波纹玄气应机而发。王崎在微观物理上去了DH解释，所以他的波纹玄气不再因为观测而塌缩，而是显现出另一番样子。


  　　王崎伸出手，用力一挥。源自希尔伯特无限维空间的灵力在这个四维的时空里发生了退相关，历史族被选择。然后，波纹玄气自动塌缩成一道剑气。


  　　半月形的剑气斜斜的切入海水当中，激起一朵水花。王崎吓了一跳。这一道剑气所显化出的根本法力，并非是他修炼过的任何一门，而是当初真阐子教他的修法，大罗混沌天经的力量。


  　　“万事万物……万法万象……”


  　　最初的惊讶过后，王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突然就像是一个寻到了好玩玩具的家伙，有用波纹玄气试了急道。


  　　“绝大多数法度，都可以使用。”


  　　“除了与引力有关的。”


  　　波纹玄气的根基是量子力学，是薛定谔方程。但是这个领域，始终没法解释引力。


  　　那是相对论的领域。


  　　实际上，相比起量子力学，相对论才是目前最为完备的理论。


  　　天演图录倒是能够包容相形之道与飘渺之道，但是，天演图录的根基是演化，落到数学上就是“概率”，可以说，通过天演图录强行杂糅的量子力学修法和相对论修法，其实只是一个“假定大统一真的存在之后，用经验公式导出结果”的黑箱操作。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到了凡俗的巅顶，接下来的九年，他就要打磨金丹，然后寻找元神的道路了。


  　　王崎轻轻落到地上，然后收回了自己的肩甲。紧接着，他握住月落琉璃剑，将增强后的命之炎覆盖到剑上。


  　　“唔……变厉害了啊……”月落琉璃心情似乎很愉悦。王崎力量增强之后，命之炎的效果也突飞猛进。现在的王崎，已经能够给她带来伤势好转的感觉了。


  　　这就是结丹的力量。


  　　“恭喜了。”弥对着王崎说道：“不过我也不能给你什么贺礼了，那个见面礼足够贵重，我想应该可以抵过了吧？”


  　　王崎摆摆手：“结丹又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哪里需要准备贺礼？”


  　　在几万年前，修家结成金丹，是要大开山门，接受八方来贺的。只不过，到了今天，这个过程就显得很是多余了。在这个只要踏入仙途就能结金丹的时代，那种古礼只会让应酬变得格外繁琐。


  　　对于今法修来说，结丹这件小事，自己在家庆贺庆贺就够了，分神期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在门派或者仙盟的某个道台上讲一讲道。也就只有逍遥修士，才值得普天同庆。


  　　就像是出个个大学生，自己在家吃顿好的庆祝庆祝就行了；出了个研究生，倒是值得宴请亲友；出了个院士，开个报告会庆祝一下也不过分。


  　　这也是月落琉璃不曾祝贺王崎的原因。在龙族看来，结丹也只是象征童年的终结，化形期都属于未成年。王崎现在达到的境界，也只是他们睡觉就可以趟过的境界。


  　　弥完全没有境界的概念，所以她才会依照“礼节”表示祝贺。


  　　“这个暂且不论，现在的情况有点糟糕吧？”月落琉璃的声音从长剑当中传出：“你们感觉得到吗？又有还要过来了……还有人族古修。”


  　　“不知死活。”王崎刚刚境界突破，心里正激动，还想试试手，问道：“琉璃，这次是什么水准的？”


  　　“都是附近的零散海妖。人族来得多一些，只有元婴。”


  　　“有神通妖兽吗？多少个？”


  　　“两个的样子。”真阐子略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小子，你突破到金丹之后，但是有几分强了……”


  　　“就算不使用法器，只算徒手搏杀的话，我都有信心在一对一当中将元婴修士压着打。”王崎重新握紧了月落琉璃剑：“但是，我可是人啊。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可不就是使用工具吗？”


  　　王崎修法最强的地方，还在于驾驭法器。和法器相合的他，才是完全状态的他。


  　　而现在，王崎手里就有既能作为法剑也能作为“动力炉”的月落琉璃剑，有既能当做云计算机也能当做法阵更能当做“动力炉”的蝶群。就算是面对合体修士，王崎也有自信——活！着！逃！跑！

  　　“我还以为你会说‘将之轰下’呢。”真阐子道：“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杀了！”


  　　说话之间，王崎已经在往空间之中踏出一步。


  　　明明感觉得出轨迹，但就是无法理解的遁术。


  　　相宇穿游，王崎已经无师自通的练成。


  　　王崎踏足道新位置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剑斩出。


  　　……


  　　那几个元神宗师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西海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妖神遍地走，化形不如狗”的险地了。


  　　西海龙王为了对付月落琉璃，驱逐了这里能够当做事物补充精元的低阶妖族，然后又调集了四海之精锐。


  　　文明断绝的妖族，成材率和人族相比不值一提。但是，妖族的基数何其巨大？要接妖神的寿元何其悠长？那些海族，又经过了多久的积累？


  　　这也是身为大乘加上谪仙、实力远远超过一般大乘的裂天道主圣帝尊，甚至只能谨守一小块地盘的原因。


  　　而此刻，王崎和之前那群古法修战斗的余波，以及刚才结金丹的兆景，已经吸引了大量的敌人，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海面。他们现在只是在观望。最初的交手，光看动静，那肯定是大群分神、神通妖神和一个今法元神。而王崎被蝶群放大后的兆景，也是元神级数的兆景。在很多修士眼中，那个小岛搞不好会有两个今法元神在，这可不能轻举妄动。


  　　一头化为类人形的鲨鱼抬起头，然后就有一把剑从他眉心刺入脑中。鲨妖有些疑惑，似乎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死了。


  　　王崎踏足在水面上，一道劲力吐出，和脚下五丈处的一头大妖狠狠一撞。这头化形期的大妖只觉得一句巨力袭来，就这么被王崎一脚“踩”昏，肚皮翻白浮上海面。


  　　王崎对着这个落脚的地方倒是有几分满意。他就踩在这一条大鱼的肚子上环顾四周。


  　　只是一眼扫过去，他就把握住了周围海妖群的动向，独特的绘景法在虚拟的相宇当中呈现，他甚至能够在脑海当中预演敌人的攻击！


  　　“一个今法金丹？”这个时候，一声冷哼传来，这句话除了口音有点古怪之外，确实是标准的人族语言。王崎循着神看过去，却看见了几个古法元婴。


  　　在他们看来，外道金丹确实很厉害，但是也就是和一个元婴相当。而王崎已经被如此多的化形期妖族围住，属于离死不远的那一批。只不过，今法金丹等同于古法元婴的事情他们还是很清楚的。一个元婴修士口一张，就吐出一枚剑丸。剑丸化作电光一道，随着一声剧烈的爆鸣声，直接突破音障，带着锋锐无匹的力量冲向王崎。


  　　面对这惊天动地的一招，王崎却好似赶苍蝇一般的用力一挥手，将那枚剑丸顺着原路打了回去。此时，那个古法修还没来得及闭上嘴。剑丸直接冲入他的口腔，然后从后脑冲了出来。就这一下，这具肉身已然没救了。


  　　控矢诀，直接使用灵力操控物体的动量方向，达到瞬间逆转敌人攻势的作用。


  　　这时，王崎才冷笑一声：“区区元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战战


  　　控矢诀的原理其实和飞纵之法别无二致，都是控制动能与势能。只不过，控制诀所涉及的计算更加庞大，操作能加精细。


  　　因为，就算是最基本的力学，其实也并不简单。


  　　在宏观的世界里，每一道力都可以看做是无数更小力的合力，而这一道大的力，又可以看做是更大力的分力。


  　　这里面所涉及到的计算，也是非常恐怖的，以至于绝大多数会使用这一招的人，都只能说“应用之妙，存乎一心”。


  　　但是，这巨大的限制，也使得控制诀的实战效果极为强大。只是轻轻接触，就可以反转半数种类的攻击。就算敌人力量是自身的十倍以上，修成控矢诀的修士也浑然不惧。


  　　完全不是一同一个层次的战斗。


  　　王崎此时仍旧有些不适应。他现在就好像多了一种感知，非是听觉，非是视觉，更不是灵识。它不像灵识，不与其他任何感觉发生交感，产生联觉。万事万物都好像被映射到了他的脑海当中，成为了希尔伯特空间当中的线与点。这给予他超越视觉、听觉的洞察力，让他能够看得更清楚。


  　　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当中，甚至连事态的预演也存在在其中。料敌先机几乎成为了本能。


  　　但是，这种感觉却依旧没有与王崎原有的时空感统一起来。旧有的感官与新的感官共存时，王崎就陷入了一种古怪的错乱感。这就好像聋子装了新的助听器与人工耳蜗、瞎子装了高科技义眼一般。他们本身的知觉神经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去学习如何处理这种陌生的信号。


  　　不过，这也就是复建训练嘛，没必要特地去找医生。


  　　只需要多用用，自然就会好。


  　　王崎眼神飘忽的看着周边将他层层围住的海妖，道：“看起来是够了。嗯，给他们一点刺激说不定更好。


  　　王崎转过这样的念头后，就将月落琉璃的精元妖气化入己身，然后流转、释放。他的体表露出淡淡的紫色，身上多了一分让所有妖族心惊肉跳的气息。


  　　周围的妖族立刻就沸腾了。


  　　“是它！”


  　　“他就是那个圣族叛逆的人形！”


  　　“人形！堂堂圣族居然化作人形！”


  　　“果然啊，龙族皮，人族骨。它是铁了心的要投靠到高地上去！连修法都换成了人族的修法！”


  　　月落琉璃感觉到了周围的声音，愤怒道：“居然装作是我？我有你这么丑吗？”


  　　“种族不同就不要提审美观了。”


  　　王崎和月落琉璃在灵识当中对话的时候，其他的海妖都已经冲了过来。这些家伙是属于拥有灵智却依旧蒙昧的类型。开灵获得的智慧使得他们能够压制自己的本能，但是他们却没有经过启蒙，不知道自己行事的真正意义。比起野兽的时代，他们更加不怕死，行事却只是更加的无所顾忌。


  　　这也是他人说的“妖性本狂”的原因。因为这些文明断绝的家伙，不懂得惜命，至少是不懂得如何惜命。


  　　围攻王崎的妖族个体战力不低，其中不乏神通特异者。他们有的力大无穷，有的身体灵活，有的幻法犀利，还有的毒性凶猛。他们的数量要以百来计数。更重要的是，他们打起来根本不要命。


  　　但是，王崎却没有一点畏惧的意思。他驾驭着月落琉璃，仿佛真的是巨龙化身一般，冲向那些想要亵渎龙族威严的海妖，给予其最猛烈的反击。


  　　长剑一扫，就有无数妖族随着倒下。


  　　王崎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但是月落琉璃可以。妖族龙族的修炼体系不同于人族，不修法基，不结元婴，只壮大神魂，锤炼精元，转化妖气，觉醒神通。妖族的武力，多半是有精元的品质所决定。而月落琉璃乃是龙族，精元的质量压倒性的强过普通妖族。


  　　王崎越打越是觉得痛快。斗战激烈之时，他甚至能够暂时忘却自己对新的感官形式的不适应。他的身体也逐渐开始习惯这异样的感觉，并将之与原本的感觉合二为一。


  　　一头化为半人形的妖族对着王崎冲了过来。它的本体乃是一头章鱼。他现在的这个形态倒是和王崎曾经伪装过的“黄衣之王”有些像，有着人族的面孔，没有毛发，肌肤质地仿佛橡胶一般，肌肉层层叠叠，在身上堆成小小的丘峦。他保留了自己的八只腕足，将之化作八只纯粹由肌肉构成，兼具力量与柔韧的手臂。每一只手臂上都握着一柄以妖元锤炼数百年的钢刀。此刻，他八只手臂上的钢刀正以一种极为巧妙的方式结成刀阵，刀光交织成重重光幕，如同渔网一般向王崎罩来。


  　　王崎在斩杀了自己正面的一头妖族之后，扭过头，正好用余光看到了这一头章鱼妖。只是一眼，甚至只是余光一扫，他就洞悉了这一门八臂章鱼斗战千年总结出的、人族永远也学不会的犀利战法。他身子一闪，手中的月落琉璃剑看似随意的点出，长剑与钢刀叮叮当当的碰撞几下，那章鱼的刀势就被撕开一个刚好能够让一人通过的口子。王崎顺着拿到口子往前一步，然后反手挥剑，斩下了这位化形妖兽的半片脑袋。


  　　一个化作原型的水母大妖在远处缓缓浮起，几根悠长的触手如同箭矢一般遥遥射出。这是它的得意本事。水母这种生物，不拘大小种类，都是带毒的，而且往往就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这只水母更是水母当中最毒的几个种属之一，一根触手便面布满了刺细胞。这种超微结构类似于鞭毛的毒刺，能够轻易的通过地方肌肤的薄弱之处，将毒素注入。即使身具坚硬如同法器，也难以抵挡这种微小的攻击。


  　　但是，王崎却用手打回了那三道触手。控矢诀直接改变了整个触手的动量方向，对他来说，这根触手相当于就是往回缩的，那些的毒刺根本就没有进入他身体的机会。三只触手刺穿了水母那脆弱的身体。也得亏它是腔肠动物，而非更加高级的毒物。原始的身体反而使它可以无视自身的毒。只不过，他已经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王崎如同一道旋风一般在这群海妖当中狂奔，所到之处，甚至没有一头海妖能够在他手上走一个回合！

  　　月落琉璃本身就有对抗妖神的资格，王崎在斗战本领上尤胜月落琉璃。王崎的斗战本领加上月落琉璃的力量，又岂止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


  　　“不好！计划有变了。听那些妖族的话，那个龙族好像已经和外道接触了。”一个古法元婴做出了极为正确的判断。他道：“那外道好像是得到了那龙族的加持，或者别的什么，力量不弱，不可以等闲视之。不要恋战，快走！快走！”


  　　几个元婴架起遁光，飞快的后撤。但王崎入道之时就对古法修恨极，又哪里肯放过他们？他展开相宇，从更高维度定义距离，然后一步跨过，越过大群海妖，直接来到那群元婴期修士面前：“既然来了，玩玩再走。”


  　　几个元婴却是不肯交战，极有默契的分散，向着四个不同方向逃跑。只听得王崎一声大笑：“想跑吗？时间，便给我停下来罢！”


  　　一瞬间，王崎眼中的世界就变得暗淡了下来。


  　　洞天相形尺使得时空膨胀。此时此刻，王崎再次进入了超高速的领域。这一次，他就没有再借助天堂制造的能力了。就在刚才，他将法力灌入天堂制造之内，然后将天堂制造的法度复制，转化为自己本身的力量。但是，此时此刻，王崎无论是法力还是计算力都高过天堂制造，他亲自施展的洞天相形尺，也远非天堂制造可比。


  　　在近乎凝滞的运动当中，王崎从储物袋当中取出几枚铅丸。在所有常见的材料当中，铅质地最重，价格相对也低，在许多法度当中有着普遍的应用。王崎将铅丸轻轻一抛，右手一握，磁场将铅丸摄到拳头面前并使之悬浮。无数万象卦文浮现，排列组合化为灵禁，组合成环状，将那个铅丸围在中央。无数电光自灵禁环上涌出，扑入铅丸之中，原子核内部的力量涌出，改变铅丸的外观，使得它里面的质子种子突破限制粘合在一起，整个铅丸变得在原子尺度上绝对光滑。铅丸渐渐改变外形，化作流线型——从外观上看，它就像是金属色的水滴一样。


  　　然后，王崎用力一挥，将那“铅丸水滴”掷出与此同时操纵引力，将之推入神州大地所在的参照系。在王崎的视角里，水滴速度不断减缓，最终在一个元婴期修士的丹田前面定格。


  　　紧接着，王崎如法炮制，有对着剩下的六个元婴如此施为。


  　　然后，他打了个响指：“然后时间开始了流动。”


  　　奇道血花，在七个元婴修士的丹田处绽放。那绝对光华的“近似理想物质”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滑入了这些元婴修士的身体。然后，被王崎强行捏合的物质并不稳定，在碰触到那些修士元婴时，就与王崎预先埋下的灵力一道爆开。性命交修的元婴骤然毁灭，那些元婴修士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就死了。


  　　莫名其妙的，以神州的生灵来说，七个元婴修士这就么莫名其妙的死亡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单行线


  　　乌先勇乃是镇守西海的元神宗师。就元神这个水准来说，他并非是顶尖的那一批，在研究上的天分也仅仅是高过常人。但是，他在斗战上的天赋绝对是第一流。


  　　此时，隐隐感到前方有斗战迹象的他更是放开了遁速，一路风驰电掣，就往三千里外的目的地赶去。虽然他们现在正在接近云层的高度飞行，但这个高度对于高阶妖族来说就和没有一样。所以一路上，不断的有化形期乃至神通期的妖兽向这一队元神修士挑衅，但是都被他随手打杀，整个队伍的速度都没有减缓多少。


  　　但是，很快，妖族的数量便多了起来。整个队伍的行进不可避免的受到了阻碍。乌先勇有些心急，问着手下的小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那边是谁踏破天关？斗战本领如何？”


  　　此时他们正在半空当中，正与无数妖兽缠斗。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那几位元神修士都还为这位光华殿出身的年轻元神撑起了一片空间。小李望着千里之外的地方，道：“有些古怪！那边的那位道友和妖兽群交战了，但是，他的手段却并不像是元神修士，反而类似金丹……也有点弱——咦？”


  　　“怎么回事？怎么了？”


  　　“刚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瞬间就……就杀死了八个古法修。古怪，太古怪了。我观察到的景象都有失真。”那个李姓的宗师凝聚出一道光刃，反手噼开了一个妖族修士的头颅：“洞天尺……还是定宙光一类的？”


  　　定宙光这道法度，元神之下就没有成功的例子，而洞天尺相对来说就简单许多。光看手段，这位宗师还不敢肯定那位在远方战斗的家伙是金丹还是元神。


  　　“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那李姓宗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没看到其他人了。”


  　　“一个新近突破的元神？还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筑基期小鬼受不了这压力，干脆就成就元神了？”乌先勇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当然还有一丝丝的惋惜。


  　　一日成就元神，当然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在筑基期就知晓金丹设计与元神法门就行。只不过这种手段跨过了温养金丹，没有凝结元神法域，就等于终身没有寸进的可能，而且一辈子也就只能停留在略强于元婴的层次。


  　　另外，如此激烈的转变，必定会使那个年轻人的精神整个崩溃掉。


  　　能够在筑基期就看到元神道路的必然是一等一的天才。这种结果，其实比死了还不如。


  　　“等一下，他刚才瞬间击杀那几个元婴期的招数，似乎消耗了他很多力量！”小李惊呼道：“其他的妖族感觉到了这个机会……天哪……那是……那是应龙！神通期的应龙！”


  　　“麻烦。”乌先勇叹了口气。应龙乃是最接近龙族的类龙。神通期的应龙妖，对于元神期来说也得费一番手脚才能收拾。“我要赶快过去，不然没机会救下他的命……”


  　　“这儿妖族太多了！一时之间冲不过去！”


  　　“我立刻就过去。”乌先勇摇摇头：“直接冲过去，和那边那个回合。你面现在这里顶住！”


  　　众人点头称是。小李受了视线，以一道“天光沛沛塞沧溟”挡开一道空隙。乌先勇立即化虹而去。


  　　洞天相形尺对于计算力的要求相对要小一点，但是它那是以引力干涉时空，将自己剔出星球运动参照系的法术，对力量的要求身高。


  　　王崎本身就炼化了龙之力神通，又有命之炎顶着，手中更有月落琉璃那化形期龙族的精元，可以说几乎拥有无限的力量。现在的他更像是一根水管，一头连着宏观的世界，另一头则连着那能级大到荒谬的真空无量海。他可以无限制的支取力量，但是他这根小水管的承受力却是有限的。刚刚那一击，确实让他的身体与精神感到了些微疲劳。


  　　身体上的疲劳可以强撑，但是精神上的疲劳就没办法了。尤其是他还已经完成了法我如一，心灵上的疲惫化作了外显的“气质”，实实在在的被其他妖族感知到了。


  　　一瞬间，所有海妖都感觉到了。


  　　王崎身上昂扬的气势，变弱了。


  　　那可如同杀神一般的“圣族”青年，变弱了。


  　　那些元婴期人妖的死亡并没有带给他们什么震撼。生死这种事情，他们见得多了。他们只知道，现在杀死那个家伙的机会，来了。


  　　“装什么逼啊，早知道就先把天堂制造升级一下的。”王崎摇摇头，对于自己刚才那一击的效果很不满。


  　　但是，他现在也只是累了而已，可不是半残废，不是重伤濒死！


  　　王崎再次挥舞长剑，在海妖群当中冲杀。他现在确实没有一开始那么强了，但是，他依旧比这些海妖要强。


  　　就用王崎刚才的话来说，区区元婴级数的战力，他已经看不上眼了。


  　　只不过，现在的他解决这些元婴，要多费一番手脚。


  　　也就是从刚才的一招，变成几招，仅此而已。


  　　突然之间，无数墨绿色的水草就从海面之下爆射出来。这些长得很像海带的玩意坚韧有如钢铁一般，而且灵巧的避过了王崎的长剑，缠住王崎的四肢，不让自己去碰触月落琉璃剑的剑锋。王崎似乎是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发力想要扯断这些水草。


  　　就在这时，一个小山一般的身影从海底突然冒了出来。


  　　上位妖族、食物链上层的气息显露出来。一瞬间，周围的海妖鸡飞狗跳。


  　　这就是来到这里的两大神通期妖兽之一的应龙！

  　　缠住王崎的水草，亦是妖化之物，却没有自我意识。它乃是这头应龙以妖血浇灌、精元培养、魂魄沟通的异物，和这应龙心神相连。有因为它本质上是草木，气息和普通妖族截然不同，所以隐蔽性更高。更重要的是，水草那是之物，在食物链上的位置和应龙相去甚远，应龙的气息不会让水草产生动摇。


  　　这应龙乃是个狡猾的家伙，观战已经许久了。他现在已经知晓，王崎本身的力量算不上什么，但是那一手相宇穿游着实了得。他也看出了相宇穿游的本质，虽然那高维的轨迹无法理解，但终归是通过“移动”来实现的。既然如此，这一招的破法就很简单了。找个绳子往他身上一缠，让他急切之间难以移动。很简单的事。


  　　这头类龙借着群妖的气息掩盖住了水草的存在，然后缠住了王崎。草木一类身体特异，只要根系不损，不管受创多重多能存活下去。这一招他预谋已久，一出手，便是十足的杀招。只见他身子在天空之中运势急旋，尾巴划出优美的姿态，带着崩碎山河的力量奋力拍出。


  　　“见鬼！”疾驰而来的乌先勇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对于元神期的修士来说，数百里的距离几乎就是瞬息而至。让战友带自己挡下那些妖族之后，乌先勇便将遁光加速到极致，就是想要救下王崎的性命。


  　　然后就在这时，海底憷然有几根带毒棘刺激射而出，这几根棘刺上附着强大的妖元，来势汹汹，他不得不出手挡了一下。


  　　——没希望了。


  　　——没想到从西疆道这里，千赶万赶，就是为了看着这个家伙被妖龙一尾巴拍死。


  　　乌先勇心中已经不存焦虑。这个时候，急也没用了。他收回长剑护住自身，准备先解决了眼前的这个妖兽。


  　　可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看到的一幕，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只见王崎左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储物袋。王崎左手用力一捏，取出了一柄长剑。那柄长剑色泽淡金，初看并不起眼，但锐意逼人。长剑似乎极重，那个陌生的少年手上几乎暴起青筋。而且他挥剑的方式非常特别，并非是剑随身子走。他本身仿佛变成了附着在剑上的树叶一般，整个身子都随着长剑向着那应龙的尾巴荡去。


  　　然后，比阳光还要炽烈、比火焰更加凶险的光芒爆发。


  　　“这是……天剑？”


  　　※※※


  　　被缠住的一瞬间，王崎却是是想着挣脱的。但是，他并没有慌张，而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月落琉璃和真阐子都表示，这次来的敌人当中，最强者也不过是两头神通妖兽。换句话说，即使是最坏的情况，王崎要面对的也就是两头神通妖兽的夹攻。


  　　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所以，王崎决定干脆装作中了陷阱的样子，运力想要扯断那些水草，同时腰部发劲将储物袋震到左手之上。


  　　王崎只不过在筑基期的时候往天剑的核心当中输送了一道法力，却没有仔细炼化，更没有温养，没什么威力。但是，“没什么威力”也只是相对概念。这柄天剑好歹也是以大乘期为目标打造的，就算只有区区一点，也不是神通妖兽可以承受。


  　　天剑剑光酷烈，它的剑刃上有着接近太阳核心威力，应龙的攻势在这件面前连个笑话都算不上，天剑几乎毫无阻碍的就切开了应龙的尾巴。


  　　王崎只不过是接着天剑本身的质量，顺着剑势斩出了这一剑。一剑过后，天剑暂时失去光泽，王崎也运使不动这么沉重的剑，立刻就将之收入储物袋。月落琉璃剑反手挥出，切碎了身上了水草。应龙在一尾挥出之后才发觉到尾巴已经断裂。疼痛感以及天剑那特有的锐意却让他心中出现显出一丝胆怯。他扇动翅膀，调转身体，立即逃跑。


  　　可他还没飞出多远，就听到了耳边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声音：“不好意思啊，通往黄泉的路不能回头，这里是单行线。”


  第一百二十八章 震惊

  　　“不好意思啊，通往黄泉的路不能回头，这里是单行线。”


  　　王崎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应龙的脑袋一侧。这让应龙一下子就吓住了。


  　　他并不知道王崎手里的天剑目前威能已经耗尽。在这种距离下，王崎如果用那把剑一砍，或者打出什么犀利法术的话，他就交代在这里了！


  　　由于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头应龙的反应竟略有些过激。他头颈用力，将自家的脑袋当做了铁锤一般，猛烈摇晃。十万钧以上的力量骤然爆发。王崎伸出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到，竟像是想要用柔劲挡下这一招。


  　　王崎的手掌与应龙的侧脸轻轻一触。在这一个瞬间，王崎的法力化作震劲，透过那头应龙的身体，却碍于对方体内旺盛的精元，未能深入，只渗透到应龙的肌肉、筋骨之内。而且这一击的力量并不强大，最多也就让应龙感到浑身发痒——而且在这死战的关头，这头应龙多半还感觉不到。


  　　但是，王崎的目的却达到了。


  　　“受力分析，开始……”


  　　法力流经应龙的全身，就是王崎的灵觉流遍应龙的全身。应龙每一块肌肉的缩放，每一缕精元的流动、每一块骨骼的运动，都在对这道力量产生搅扰，然后反馈给王崎。随着应龙对着王崎倾泻力量，这道探测用的法力却也回流道王崎体内。


  　　而与之同时到来的，就是应龙反击的力量。


  　　“咔咔咔咔咔咔……”


  　　王崎左手的骨头一根接着一根的被碾碎，粉碎性骨折。即使是命之炎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修补好，在短时间之内，王崎的左手是没办法使用了的。


  　　但是，对于王崎来说，值得。


  　　那到反馈的灵力将应龙身体的数据回报给王崎。现在，那头应龙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骼以及近半的精元都在王崎的脑海之中重新构成几何图像，然后在脑内的相宇之中聚合为一条简单的高维曲线。而它身体中未探明的部分，也被王崎反推出来。


  　　这就是希尔伯特空间的一个妙用了。简单来说，如果要描绘一个点的在三维空间的运动轨迹，那么就需要三个向量建立的三维坐标系。如果想把两个点当成一个来描绘，那就需要六个向量建立六维坐标系。推而广之，三个点就需要九维，四个点就需要十二维。理论上，即使是整个宇宙，也可以成为希尔伯特空间当中的一个点。


  　　而它通过高维拓扑和控矢诀，又会产生新的妙用。


  　　王崎背负着双手，再次跨过虚空，闪现道应龙的面前：“我说过，这里可是单行线。”


  　　“嗷——吼——”见在短距离腾挪闪转之中实在甩不开王崎，那应龙立马调集精元，想要一鼓作气将王崎弄开再说。只见它身体周围升腾起蔚蓝色的光，然后化作一道光影，双翼如刀，合身扑向那个可恶的人族。


  　　而在王崎眼中，扑过来的却不是一条类龙。


  　　王崎眼中，天地万物都褪色了，只有无数团精元、肌肉和骨骼拼成的古怪物体在向他所在的方向移动。


  　　然后，每一道精元、每一块肌肉和骨骼上面都延伸出了三个维度。在几千个维度的视角下，只剩一个质点，在空间中划出一道矢量。


  　　一道可以控制的矢量。


  　　就在应龙就要撞到王崎的刹那，王崎身体向后微微倒下，整个人消失在的半空之中。而这一次他出现的位置，距离上一个位置只有不到十米，依旧是应龙合身一扑的正前方。


  　　而且，这一次后退，只给王崎带来了更大的被动。应龙本身是被王崎的相宇穿游缠的没有办法，才使用如此原始的手段。它的神通多在那一对翅膀上，能够施展出的妖术种类甚至不输人族，但单纯的游斗并没有优势。那一击本是仓促而发，没有经过蓄势，威力不高。而王崎的后退，却给了它一个蓄势的“缓冲”。


  　　“嗷！”应龙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狂啸，似乎在嘲笑王崎的犯浑。


  　　王崎的身体在空中自由落体，翻转一周，正对应龙。他双手都背负在身后，然后很自然的伸出一脚，轻轻踢在应龙的鼻子上。


  　　“我说了，此路不通。”


  　　然后，矢量的方向被翻转了。


  　　任何力量都能看做是无数更小力量的合力，也能看做是某个更大力量的分力。


  　　尤其是飞遁的修士。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飞遁之术，都是操控身体的动能与势能，这个小伙会均匀的作用到任何身体的每一个区域。所以，这种运动，也可以看做是身体所有部分的合力。


  　　然后，王崎将这种力量，精准的翻转了，并且精确的作用到了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骼之上。


  　　向左位移的骨骼突然遭到了向右的力，向右位移的骨骼则受到了向左的力，收缩的肌肉被强制扩张，扩张的肌肉则被突然挤压，精元逆着妖身倒流，


  　　王崎倒转的不是单纯的一个合理，他倒转了每一个分力。


  　　这在宏观上的反应，可不是倒飞回去那么简单。


  　　整条应龙的身体各个部分受到了方向不同的力，然后，这头应龙，就被自己刚才放出的力撕碎了！


  　　大块的肌肉飞离应龙的身体。除了边缘部分不够平整之外，这些肉块简直可以媲美解剖课的范本。倒飞的精元则冲出了应龙的身体，如同飞弹一般将周围的海妖砸了个七荤八素。嵴椎上的骨头都被截然相反的力冲散，崩飞。


  　　王崎一招竟毁了这大妖的肉身。


  　　一声凄惨至极的悲鸣传出。那是应龙的妖魂。应龙的妖魂裹挟着妖神体向外飞遁。妖神体里面包含了这位大妖自出生到神通期所积累的全部天赋神通。妖族不走元婴的道路，所以妖神体和魂魄就是全部。控制诀翻转的力量不涉及魂魄方面，应龙的魂魄几乎是完好无损的。


  　　应龙魂魄脱出了身子，却是没了束缚，也没了静止质量，就要化作一道流光遁走，想要到其他地方夺舍妖兽重新来过。但是，就在这时，王崎伸出右手，露出袖子下的臂铠。那只臂铠样子奇特，上面还插着四支灵犀瓶。王崎一指隔空点出，只见那支碧绿色的灵犀瓶和幽蓝色的灵犀瓶各自闪烁了一下，幽冥火咒和五瘟总咒化作两道流光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道分形图。应龙魂魄只觉得那道图册里散发出了无可抗拒的吸引力，将他一下子强行摄入。


  　　妖族实力多半在精元上，精元又与肉身息息相关。失了肉身，应龙魂魄就如同无根浮萍，反手之间就被王崎炼化，变成纯粹的心魔咒灵。


  　　这时候，王崎才看了那边的乌先勇一眼，心中叹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人了，这样就不好意思用心魔大咒杀出去了也。”


  　　心魔大咒乃是禁忌之术，在没有灭口打算或者过命交情的情况下，王崎多少还知道遮掩一下。


  　　按照王崎的计划，他打算先试试看能不能毁掉其中一头分神期妖兽的肉身。如果可以，就将那分神期妖兽的魂魄炼制成心魔咒灵，然后用咒灵做掉第二头神通妖兽，再藉由劫神谜的手法将两团被深度感染的魂魄炸开，让心魔大咒感染掉周围这一大片的妖族，然后再接着这些妖族的力量制造一个足以容纳弥意识的神躯，然后一路杀回去。


  　　此时，乌先勇刚刚斩伤了偷袭他的神通妖神，刚刚掌控了局面，却还没有收拾掉敌人。他心中的惊骇比刚才只高不低：“这个少年，看气息分明就是金丹，而且略有些虚浮，没有完全适应这个力量，很明显是刚刚结丹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看着比我还强？”


  　　宗门的核心弟子都是怪物吗？

  　　王崎此时不再亲自冲杀，幽冥火咒咒灵幻化出无数道碧火乌鸦，结了个万鸦妖火阵，护住自身，道心纯阳咒则在脚下幻化出一道莲台，托着王崎就这么坐着——他实在是飞不动了，要知道，控矢诀消耗的法力也不少。操控能量本就是要消耗灵气的。


  　　很快，乌先勇也斩杀了自己的对手，然后他才靠近王崎，问道：“前面的道友，可是万法门真传弟子王崎？”


  　　震慑于王崎的战力，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用了敬称。


  　　“是我。”王崎操纵莲台靠近乌先勇。此时妖族已经死得、逃得七七八八。王崎散去了阵法，只留几道碧火乌鸦，口中还叮嘱道：“这位师叔可千万小心，我这法度乃是仙盟的禁术，不能在人口密集之处施展，等闲是碰不得的——灵识尤其危险。”


  　　就算冯落衣对心魔大咒做出了限制，那也只是一个保险。直到现在，王崎也没有直接接触过心魔大咒。


  　　乌先勇赶紧收摄了自己的灵识，然后说明了来意。听了他的介绍之后，王崎又问道：“东面一千七百里之处的，是咱们仙盟的人？”


  　　“是，和我一起来的。”


  　　王崎点点头：“明白了，我下一道法术会避开他们的。”


  　　乌先勇最开始还以为王崎实在说笑。元神期能够让一道法术打到千里之外。但是覆压千里？等闲元神做得到吗？更何况王崎一个金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王崎好像办得到。


  　　就在这时，一股让人心悸的气息从高空之中传来。王崎的“虫群”在下降高度，并酝酿巅顶一击。


  　　王崎手作剑诀，向前一引，口中喝道：“劫神谜。”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归

  　　不久之前，王崎的人格副本为了给王崎脱罪，将那场绝对违反了不止一条实验伦理的实证全部推到弥的头上，曾自称“弥”，并坚决表示自己是弥的第二人格。


  　　这其实没有错。因为那个副本只是一段信息，一道数据。他所栖身的“质料”，是弥的“肉身”和“神躯”。他并没有独立的身体或魂魄。因此，说他是弥分裂记忆之后分裂出的人格也说得通。


  　　也就是说，王崎的副本，其实就是一个“海神类”，而且还是海神类当中最前者“弥”的分裂人格。


  　　至于那个“副本”，到底算是弥还是算王崎；王崎整合副本，到底应该算是他收回自己，还是吞噬了弥的副人格；吞噬了副本之后王崎改变自己的思维，到底应该算是人族还是海神类……都说不好。


  　　不过，这些问题本来也没法明确定义，再如何讨论都只是空对空。王崎自己都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一样。


  　　他已经学会如何使用这力量，去运用海神类的法度。


  　　虫群当中栖居的云智能，其灵体和海神类的神躯一般无二，因此也足够施展海神类的力量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事情是，海神类的法门全部都是地图炮，本根就找不到作用范围小一点的。


  　　一道白光覆压一千三百里。千里之内，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妖族全部被王崎的法力扫中。明明只是一道法力，在这些妖族的身上却显现出摧枯拉朽一般的效果。只见这些妖族顷刻之间就丧失了冷静，用最原始的手段疯狂的攻击周围的一切——唯独不攻击人形物体。


  　　神瘟咒法。


  　　王崎的法力就有这样的效果。他法力之中包含的自我意识已经侵入了那些妖族的魂魄，与妖族本来的意识发生激烈冲突。如此一来，所有在这一击范围之内的妖族都陷入疯狂，没有了斗战的能力。


  　　乌先勇再次陷入呆滞。他可不知道世上还有神瘟咒法这种不问法力只问心的奇葩法咒。要知道不拘是幻术、撼神咒还是攻心法，都可以以力破巧，用法力、魂魄之力之类的东西抵消掉。可唯独神瘟咒法不行。它乃是纯粹信息构成，甚至连将它打出去的法力也只是载体，只是“质料”。可神瘟咒法本身与“质料”无关。


  　　在他看来，这就是这个结丹修士驾驭着一大群御流机关，战翻了大量的妖族。


  　　元神期，都不一定有这个本事！


  　　现在的王崎，其实身负三个不同文明带来的不同视角。地球人类、神州人族、海天海神三大文明都是他的基石。这使得他在看待世界的方面有着超乎同辈的视角，而修行上的积累也深厚得不可思议。


  　　在解决了周围的妖族之后，王崎对着身边的乌先勇说道：“好了，这位师叔……”


  　　“我姓乌，名叫乌先勇……”乌先勇现在还处失神状态，舌头都有些打结，和王崎说话的时候，眼神还免不了飘向海面上那些正在自相残杀的妖族。


  　　王崎这次安插的神瘟咒法已经颇为成熟，能够内置“自动卸载”功能。这是叛逆副本为了对付弥所开发的副产品。多亏了这个功能，王崎现在总算敢放心大胆的使用神瘟咒法而不担心自灭了。


  　　而在他人眼中，王崎的法度就显得很丧心病狂了。


  　　王崎腰间的佩剑颤动了了两下。乌先勇吓了一跳，问道：“王道友你这是……”


  　　王崎面色古怪：“暂时没什么……”


  　　刚才月落琉璃想要站出来表明身份。不过就在她说话之前，弥突然传讯道：“琉璃，等一下。现在这种状况下，你最好还是保持剑的模样。”


  　　在仙盟与龙族正式建交之前，月落琉璃的存在还是不宜曝光在大多数人面前。


  　　王崎岔开话题，问乌先勇：“乌师叔，你深入西海，是来找我的？”


  　　“嗯，我接到指令，说是有一个筑基期弟子为了仙盟，深入西海寻找一件重要物品。现在东西找到了他却陷在里面……”说到这，乌先勇上下打量王崎一番，苦笑道：“你现在明明比我还能打，怎么就‘陷在西海’了呢？”


  　　王崎苦笑两声：“别看我现在这样，现在我都站不起来了。”


  　　王崎能够一招扫掉绝大多数妖兽，单纯只是因为神瘟咒法很适合处理这种情况，而配合神瘟咒法的劫神谜又是最好的地图炮。而王崎能够和神通妖兽正面拼杀，多半还是仗着月落琉璃的力量。就他真实的水平。莫说和那条应龙贴面战，就是最开始的“头槌”他也接不下，只会被打得粉身碎骨。


  　　而今法元神和龙族化形可没有质上的差距，月落琉璃对着乌先勇可形不成摧枯拉朽的效果。王崎若是与乌先勇对战，虽不至于被依照秒杀，但肯定十死无生。


  　　你看看王崎，现在不靠道心纯阳咒这种纯粹的外物，都飞不起来了。


  　　不知为何，乌先勇轻轻的松了口气。这让他觉得王崎多少还像个人，能力还有限，还会受伤。


  　　这个时候，乌先勇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问道：“你身上有一件关键物什，但是上面没说具体是什么……在你身上吗？”


  　　乌先勇很识趣的没问是什么。既然任务给出的情报提到那件物品的具体信息，那就代表这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但是王崎却没有想那么多，将手里的月落琉璃剑举起来：“就是这个了。”


  　　“这把剑？”乌先勇惊呼出声。这把剑有什么？

  　　他自然看得出，王崎用来和神通妖兽正面刚的力量大半都是来自于这把剑。但是他仍然不觉得这把剑有什么了不起的。与外表梧桐，乌先勇乃是老牌元神了。他成道的时候，正是今法修彻底干翻古法修，将牛鬼蛇神、古老余毒全部赶到海外的年代。他这个年代走过来的普通修士，最是自信，也最是看不上“古董”——他们觉得，再强大的仙器，只要给我们百十年，我们就能超越。这也算他们那一代人的时代特征。


  　　对此，王崎只是笑笑，道：“这东西，象征意义更大。”


  　　月落琉璃剑象征的，可是龙族抛来的橄榄枝啊……


  　　乌先勇此时满脑子都是“玉玺”“妖皇象征”“妖帝仪仗”之类的东西。不过他总算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道：“那边还有一群道友。我们一起回去。”


  　　“杀回去。”


  　　王崎感叹了一下。他这次出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历练。可这一趟历练，收获真的是意外的大啊。


  　　无论是龙族的秘密、历史之谜，还是海神类……


  　　临走之前，他随手扔了一个算器下去。乌先勇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王崎摇摇头。乌先勇见王崎不肯说，自然也不多问。


  　　当然，他就算问了，王崎也说不出什么。刚才，弥突然传讯，叫他扔下一件算器，不拘品阶。王崎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不过师姐的话不能不听。


  　　然后，王崎和乌先勇一起离开了。


  　　片刻之后，在这片寂静无声的海面上，冯落衣的身影出现了。


  　　他以前一直是借助高阶算器投影分身的，王崎都不知道，冯落衣其实并不一定需要高阶算器。他可以借助人造卫星，将法力投射到这颗行星的任何一个角落。


  　　法我如一，法力到了，就相当于念头到了。


  　　冯落衣的身影淡淡的扫了周围一眼，道：“出来吧，不要躲躲藏藏了。”


  　　※※※


  　　朗德成城南郊区，一个靠近大海的礁石滩里，毛梓淼正在和艾轻兰一起检查礁石上的“菌类”群落。这里的礁石上，分布着一些好像是肉质的暗红色椎体，好像是螺蛳一般，而这些“螺蛳”之间，无数银白色的平直线条将他们相连，彼此之间好像有什么特殊的韵律一般。


  　　若是王崎在这里，他肯定会看出，这玩意，长得和地球上的电路板，不是一般的像啊！


  　　海神类的组成成分横跨真核原核、动物植物，样本宇字天甲九九一八七一是弥体内六种主要物种中的一种。


  　　艾轻兰现在在做的，是测试这种异样生灵在自然环境下的反应。


  　　别看这里只是一个乱石滩，这地方的安全等级甚至不比一些仙盟大分坛要差。就在不远处，三个元神级数的天剑使三班倒的盯着这里。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话，天剑那可以媲美太阳的力量就会降临，将这位样本除掉。而在周围的海水里，是海神类曦的本体。她也是天生圣人，专门分出一部分意识盯着这里，以确保万无一失。


  　　当然，毛梓淼并不知道这一切。她单纯只是被艾轻兰拉过来帮忙而已。艾轻兰在遗传学方面有很深的造诣，转基因那是一把好手，但是要她真正的养点神东西，那她就只能抓瞎了。可以不客气的说，按照她那个性子，离了命之炎她能把仙人掌养死。


  　　这种情况下，毛梓淼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灵兽山嘛，摆弄一些实验生物还是不在话下的。


  　　更何况毛梓淼和艾轻兰相熟，实验室的主管都喜欢用熟的，不认识的人就怕不知道哪儿有缺陷。


  　　而对于毛梓淼来说，在艾轻兰手底下做事，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只不过，她最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第一百三十章 尴尬癌末期


  　　对于毛梓淼来说，最近的日子其实还不错。她目前刚刚结束了在门派为期五年的修行，法力也稳稳达到了筑基后期的层次，目前正处在一个“缓冲适应”的红尘炼心阶段，整个人可以说是处于修炼生涯当中最闲的一段时间。


  　　——就像地球的大学毕业前夕似的。


  　　而艾轻兰的出现，给她带来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容易赚取功值的机会。而且艾轻兰还可以指点她修行。现在她也算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家伙了，而且工作的地区和家离得很近，再也不是像当年那种一人离家万里去上学的状态。


  　　只不过，最近有一件事让她特别在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喵！”


  　　那种感觉！又来了！


  　　毛梓淼只感觉嵴椎骨一阵电流经过似的感觉，耳朵立起，急忙转身去看。


  　　果然，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娇小女孩正面无表情的从艾轻兰的屋子里走出，向朗德城走去。


  　　“艾师姐……”毛梓淼拉了拉整个人毫无形象的扑在岩石上的艾轻兰：“刚刚……陈师姐是不是看了我一眼……好可怕……”


  　　那个女孩子也是艾师姐实证部的合伙人之一，据说是艾师姐的夫婿的朋友，和艾师姐、辰师兄手下总领了大批项目、好多研究员不同，那个女孩子常常一个人呆在实证部边上的一间书房，一个人进行工作，偶尔跟着艾轻兰来这篇礁石滩。毛梓淼记得那个女孩子叫陈由嘉，比她早入门三年，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是可以算是毛梓淼的“师姐”——这个设定是毛梓淼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的——万法门弟子，听说好像还是万法门当代门主的女儿。


  　　对于这样的女孩，毛梓淼最初还是有心交好的。只是那位“陈师姐”对人也太过冷漠了一点。


  　　最关键的是……她的眼神……真的好可怕……


  　　毛梓淼第一次见到陈由嘉的时候，还是在艾师姐和艾师姐的夫婿介绍下。猫耳少女至今都记得那一天的尴尬场面。在相互介绍之后，陈由嘉死死的盯着毛梓淼盯了大约一刻钟，直到毛梓淼快要炸毛的时候才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猫耳少女至今也忘不了那一幕。


  　　艾轻兰抬起头，看了一眼匆匆离去的陈由嘉：“咦，神意散乱，心绪不宁……噢噢噢，嘉儿嘛！”她这时才想起陈由嘉和毛梓淼之间的那些事，不由得微微苦笑：“没事啦没事，嘉儿不是什么坏人哦。”


  　　“她，不喜欢我是半妖？”毛梓淼晃晃耳朵。她觉得那一天陈由嘉似乎特地盯着自己的耳朵看了一眼。想到这里，她头顶上的一对猫耳不由得耷拉下来。


  　　天之骄女，歧视半妖……似乎……似乎……也是正常？

  　　“嘉儿不是那种人啦！”艾轻兰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总不能指着毛梓淼就说——阿淼，看！你情敌！

  　　那一天的事情，真的是一个大写的尴尬。


  　　陈由嘉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毛梓淼。但就在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好像没什么来找毛梓淼的理由啊……开口第一句话说什么？“你离王崎远一点？”不行不行，这么说有点不太好……这只偷腥猫至少是艾轻兰的朋友，而且自己也没有证据证明王崎和她做了点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怎么办？而且自己这样直接把王崎的女性朋友全部赶走，太不近人情了一点。“直接一个耳光甩过去”什么的就更不行了。还是说“王崎是我的人了……”不行不行，又没有正式成亲，而且说这话不仅羞人，还很像是泼妇——她陈由嘉至少得有点风度什么的……


  　　结果，万法门出身的女孩子，竟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好了。在和对面的猫耳少女大眼瞪小眼长达一刻钟之后，尴尬癌发作只得拂袖而去了。


  　　地球上有一个已经贬值的鸡汤名句——“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而陈由嘉好死不死的弄了个最差的开局。


  　　然后……然后……她再面对毛梓淼，就免不了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然后尴尬癌扩散，尴尬癌持续扩散，尴尬癌深度扩散……


  　　但是，这破事明显属于陈由嘉和毛梓淼之间的事情，艾轻兰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于是只好笑着口胡：“嘉儿妹子她其实……她其实只是想要跟你交流而已……想要和你说说话，说说心里话……”


  　　——说不定是“掏心窝子”的说上几句……啊哈哈哈，我在想什么啊……不过万法门的蠢货，真的做出什么都不值得吃惊吧……


  　　毛梓淼不是阳神阁弟子，不懂人心，有些吃惊，问道：“那她怎么那个……那个反应？”


  　　毛梓淼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好的形容词了。


  　　“她……额，万法门你知道吧？毕竟亲爹是万法门的门主啊，她就是最典型的那种万法门修士，没什么朋友，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以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上好久……啊哈哈哈哈哈……”艾轻兰勉强道：“万法门嘛……你懂的……”


  　　毛梓淼脑海当中立刻浮现出王崎、薄筱雅和苏君宇的面孔，然后点点头：“师姐说得对啊……‘没什么朋友’……陈师姐好可怜。”


  　　直到现在，毛梓淼也没有将“陈由嘉”和“王崎”这两个关键词联系到一起。虽然王崎也是万法门弟子，但是毛梓淼却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回过门派。而且王崎那个脾气臭不可闻，和正常人相处尚且不易，和同样是性格不好的陈由嘉根本处不到一块去——至少毛梓淼潜意识里是这么觉得的。


  　　只能说，她不太了解万法门的思路，没有把“负负得正”的思想运用到生活当中。


  　　但是，猫耳少女却在心底里暗暗下了个决心。


  　　——不能放弃问题儿童。


  　　——要好好和陈师姐相处。


  　　艾轻兰在检查完今天微生物群落的生长情况并且采集了样本之后，便自己回去了。毛梓淼则留在这里，继续记录生长状况，写成报告。


  　　做完了今天的工作时候，她才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往朗德城走去。


  　　走在海边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忍不住飘向海边了。


  　　小崎啊……这个时候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呢……应该还安全吧……


  　　回来之后，毛梓淼虽然没有再提起王崎，但是，担心总是免不了的。


  　　看了看碧蓝色的海洋，然后毛梓淼再次叹气。


  　　——再怎么想，他也不会就这样回来啦……


  　　王崎又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毛梓淼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看着这碧蓝色的海水，毛梓淼心底还是产生了一丝疑惑。


  　　——话说回来，西海，一直都是这个颜色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走向了朗德城。


  　　……


  　　陈由嘉快步走在朗德城里。这个时候，偶尔也会有一些弟子在跟她打招呼。


  　　陈由嘉没有什么特别骄人的战绩，声名不显，但是和她研究领域有关联的，特别是有关统计和万仙幻境这一块的，对她还是很熟悉的。这多少也算是托王崎的福。


  　　而最近这些领域的相关研究者，正大量涌入朗德。


  　　“研究”这个行业也是有所谓的“热点方向”“热点项目”的，最近新加入仙盟的海神类，无疑就是目前最热的热点。尤其是关于海神类意识和万仙幻境技术的，更是热点当中的热点——只不过密级比较高。


  　　而这一项目，偏偏又属于“技术”，属于很容易出成果的那一类。自然而然的，很多刚刚到达金丹期，正在给自己刷资本的金丹期天之骄子，就将目光投向了这一领域。


  　　朗德城最近的人数暴增，又有不知道多少个项目成立。


  　　而那些大派弟子当中最强者的集体向西迁徙，也带来了一些其他的社会效应。比如，更多不明真相的修士看到大派核心弟子向西而来，以为仙盟终于要和海妖决战，很快就会有一个刷战功的机会，故而也跟了过来。


  　　王崎离开朗德还不到一个月。但是这里就已经大变样了。至少现在的朗德，驻守修士的数量、质量都是之前的数倍。


  　　陈由嘉对着每一个对自己打招呼的人都友好的点点头，但是心里却是气急败坏。


  　　——怎么又没跟她说……呜……我真没用！

  　　有那么一瞬间，陈由嘉对着自己的愤懑甚至超过了对王崎的不满和对毛梓淼的那一丝醋意。


  　　——没用……没用……没用到家了……


  　　谁也不知道，陈由嘉那一副冰山面孔之下，埋藏着这种类似于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啊啊啊啊！算了，不管了！先去吃一顿再说……当地美食……


  　　最终，陈由嘉也只是做出了这样一个废柴到家的决定——先去吃一顿。


  　　或许对于吃货来说，吃一顿就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挫败感吧。


  　　陈由嘉这么想着，循着道儿，走进了一处海鲜市场。


  　　再次申明一点，这个家禽家畜都有可能妖化的世界，“畜牧”和“养殖”都是包含一定危险的，因此在这里，肉类的价格高于地球。而由于海妖盘踞，所以海鲜更是奢侈品当中的奢侈品。


  　　因此，陈由嘉现在来到地方，并非是什么菜市场，而是真正的——奢侈品贸易中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破冰之旅

  　　海鲜、海产品，对于神州大陆的人来说可真是一个稀罕物什。实际上，今法修清理干净海疆、让黎民定居也不过才几百年的功夫。


  　　对于神州的居民来说，“海鲜”不仅是个稀罕物什，而且还是个很难料理的东西——毕竟没有什么经验。


  　　目前，神州对于海鲜的做法，一般也就只有“清蒸”和“炖汤”两种。前者混合料酒姜丝等蒸熟，蘸香醋直接吃，吃原味。而后者则是讲究一个小火慢炖，慢慢炖出汤汁。


  　　而这两种吃法当中，前者对于食材新鲜程度的要求尤其高。这也是为什么陈由嘉如此熟悉这条路的原因。


  　　海鲜市场的位置距离修士之间的自发交易集会场所很紧。这也并不奇怪。由于龙族几亿年来的选择，海鱼都是越靠近深海、越靠近圣龙渊越好吃的。下海捕鱼在这个存在海妖的世界已经属于高危行业了。猎取远海的海鲜，那是只有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能够做到的，还不只是一般的修士。


  　　陈由嘉四下里看了看。这里贩卖的多是大大小小的肉块，看形状应该就是那些修士猎取妖兽之后剩下来的“下脚料”。在挖去先天神篆、身体材料之后，这些妖兽身上还有一些好肉，扔了浪费，所以也有一些修士会拿来卖。


  　　不过，这些都都不是陈由嘉的目标。


  　　这些“下脚料”多半不会是什么特别好吃的食材，而且价格也很低，普通金银就可以购买。这些下脚料最大的销路，也就是那些有些钱的凡人。这毕竟是妖兽的肉，蕴含强大精元，若是处理得体，对身子是很有好处的。


  　　陈由嘉继续往深处走。


  　　随着陈由嘉的深入，周围来买食材的凡人渐渐少了起来，倒是修士越来越多。陈由嘉知道，越是往里面走，食材就越是珍贵。


  　　陈由嘉不会做人，但是唯独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然后，陈由嘉耸了耸肩小巧的鼻子，眼前一亮。


  　　淡淡的鲜味。


  　　没有一丝腥膻，却有着淡淡的鲜味。这种未经处理就有如此味道的食材，一定是极品呀……


  　　很快，陈由嘉就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她盯着一个小摊前的一尾鱼，口里问摊主：“道友，这一尾罗裳鱼，你买吗？”


  　　罗裳鱼乃是一种深海鱼类，很是名贵。由于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海底，这种鱼的眼睛已经退化成了头上了两团黑渍，鱼鳍宽大，游动缓慢，故名“罗裳”。这种鱼类刺少，味道也极是鲜美，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让人去吃一般。


  　　地球上肯定不会有这样的物种。但是，龙族却彻底改变了海洋食物链的形态。这种鱼类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始终处于一个稳定的数目。而任何敢于大肆猎取龙族食物的妖类，都会被龙族毫不留情的灭杀。


  　　而两亿年的“选种培育”，也使得这种鱼的味道鲜美无比。


  　　那的摊主口气带叼着一个烟杆。里面燃的也不是烟丝，而是几味药材。他在这里吞云吐雾，实际上是在锻炼肺腑。听到陈由嘉的问话，那个摊主咧开嘴笑了：“小道友眼光不错。可是这一尾鱼是我给朋友留的，不卖。要不你看看其他的？”


  　　陈由嘉摇了摇头：“我出高价。”


  　　作为万法门门主的女儿，陈由嘉口袋的灵池从来是不缺灵气的。


  　　谁知，摊主还是摇了摇头，笑道：“小姑娘，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这些肉啊鱼啊的，那一个的价值能够高过千石灵气？一个修家在这儿买一天，能够赚个万把石也就是极限了。和出海捕猎杀妖兽获得的相比，也就是个添头，有了更好，没有也不可惜啊。”


  　　陈由嘉皱着眉头，最近面对毛梓淼的挫折感和口腹之欲也被打断的怨念一齐爆发了出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惊呼：“陈师姐？”


  　　……


  　　毛梓淼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陈由嘉。


  　　怎么说呢……试问一下，你看见一个有点小火的二线明星蹲在你家门口的菜市场，颇具怨念的看一条猪肉时，会是什么心情呢？


  　　毛梓淼基本就是这个心情了。


  　　她来这里，其实也就是想要买一点好的食材，回去给弟弟妹妹做顿好的。半妖之身，得益于人族那一面的灵智，灵慧强大，而且天生就有精元妖气。这道力量若是培养得当，日后踏上仙路也能成为一股助力。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半妖在成长期的时候回需要更多营养。


  　　摊主屠镇西对着毛梓淼打了个招呼：“侄女，怎么了，你们认识？”


  　　“这位是……我的师姐……喵……”毛梓淼看着陈由嘉。


  　　此时，陈由嘉心里想的，已经是“遁地术怎么使”和“我好想去死一死”了。


  　　她可以不顾忌形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不想再毛梓淼面前暴露本性。


  　　“呜……”


  　　毛梓淼无奈了笑了笑，心中叹道“师姐还是这么高冷”，一边对着屠镇西道：“屠伯好喵。您上次说出海给小亚他们弄一尾好鱼的……”


  　　“喏，这就是。”屠镇西——也就是前不久被毛梓淼治过一次伤的修士，将陈由嘉看中的那一尾鱼递给了毛梓淼。


  　　一瞬间，被口中夺食的怨念、被横刀夺爱的醋意和没法说出一句正常对话的挫败感一齐爆发出来。陈由嘉身上的怨念浓郁得几乎快要化为实质了。幸好陈由嘉只是个正常的修士，还没有向王崎那样丧心病狂的弄出法我如一这种东西，不然毛梓淼肯定不是吓一跳那么简单了，


  　　毛梓淼顺着陈由嘉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鱼，然后只能苦笑。看着蹲在地上的陈由嘉，她突然生出一股“这个师姐其实挺可爱”的感觉。


  　　然后，她晃晃耳朵，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师姐，我能请你道我家去吃顿饭吗喵？”


  　　……


  　　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陈由嘉茫然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饭桌，看着在自己面前闹成一团的毛家姐弟三个。


  　　陌生的碗筷，陌生的……人。


  　　还有，陌生的味道。


  　　那条罗鲳鱼和用黄酒、米酒混着姜蒜做的汁一起，放大火蒸制，直至鱼皮自然开裂。之后佐以香醋蘸食。其实不是特别高端的吃法。


  　　但是，唇齿留香。


  　　这好像就是被称为“家常菜”东西，陈由嘉独独没有尝过的菜系。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多出了一丝挫败感。


  　　——可恶啊……吃了她的东西，这下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摊牌了。


  　　——呜呜……


  　　陈由嘉的心情更加低落了。她对着毛梓淼道：“毛师妹，我先回去了。”


  　　“啊，陈师姐你不再坐一会吗……等等，等等。我送师姐您回去吧？”毛梓淼赶紧甩下弟弟妹妹，追了上去。


  　　陈由嘉淡淡的道：“不必了，我自己就能走回去。”


  　　“这是礼仪喵，礼仪。”毛梓淼强调了一句，跟着毛梓淼走了出去，留下妹妹看家。


  　　然后，一路上，两个女孩子一言不发的走着。


  　　陈由嘉觉得自己快要尴尬癌发作死掉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毛梓淼微微欠身，道：“一点简餐，不成敬意……”


  　　“不，很好吃……多谢……你。”


  　　陈由嘉异常机械的回答道。


  　　——尤其是那种名为“人情味”的味道……从没吃过……


  　　在来到毛梓淼家里的时候，陈由嘉也见到了毛梓淼的父亲毛楷成——庸碌，不算很强，但是却很顾家的男人。另外，她也看到了“正常人家的小孩子”。


  　　或许是童年阴影过于深重的原因，陈由嘉虽然已经与生父和解，但看到毛梓淼这样的家庭时，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羡慕之意。


  　　毛梓淼毫无心机的一拍手，由衷的高兴道：“师姐你喜欢就好。”


  　　走出朗德城后，两个女孩子再次来到海边。此时正是夕阳。海神类曦的身体在这阳光下，折射出异样的光彩。


  　　而毛梓淼的眼神，再一次飘向海面上，露出忧郁的神色。


  　　这也是陈由嘉第一次看到毛梓淼露出这种心碎的表情。


  　　“怎么了？”


  　　毛梓淼捂着胸口，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只是我有一个朋友，大概还在海外历险吧？偶尔也会想到他……他现在安全吗……之类的……”


  　　“你的，朋友？什么朋友？他在哪里？”陈由嘉决定先装作不知道，刺探刺探“敌情”。


  　　毛梓淼苦笑：“其实也就是普通朋友吧……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根本不需要为他担心……”


  　　“为什么？”


  　　“我啊，我实在是太没用啦……什么都做不了。”毛梓淼看着夕阳的方向，苦笑道：“而我那个朋友，简直厉害得没边儿了……或许他不需要有人去担心他吧喵，他那种人……”


  　　陈由嘉指出：“你还是在担心。”


  　　毛梓淼苦笑：“是啊……因为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其实还没有那么厉害，还什么都不会，练功的之后不小心把枕头被褥噼碎了都不会补。我总觉得还在当年呐。所以喵，我就是忍不住担心他。”


  　　“其实，这种担心确实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陈由嘉的脚步突然加快了两步，将毛梓淼甩开半个身位，然后才道：“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厉害得没边的话。”


  　　和毛梓淼不同，陈由嘉根本就没有为王崎担心过。在她眼里，王崎有时候会有些靠不住，有时候会制造出惊天的麻烦。但是唯有一点。她相信他绝对可以克服一切困难。


  　　陈由嘉绝对不会担心王崎安危。


  　　如果王崎真的有个意外，那么她也只是会默默的等到自己成就逍遥，然后屠尽西海妖族。


  　　毛梓淼一头雾水：“师姐……喵？走了？”


  　　此时，哪里还见得到陈由嘉的人影？

  　　几分钟之后，陈由嘉出现在自己的书房里，一头撞在桌子上。


  　　——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我应该和她说的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不做人了


  　　艾轻兰最近觉得事情有一点古怪了。


  　　毛梓淼最近貌似和陈由嘉关系变得好了起来。


  　　比如说，基本上走路时都在发呆走神、从来不和别人打招呼的陈由嘉，现在偶尔在看到毛梓淼的时候居然会绷紧脸点点头。而毛梓淼在没事的时候偶尔也会找陈由嘉打个招呼，说说话。


  　　无量天尊啊，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无稽的事情吗？

  　　绝对没有啊！

  　　这两个人什么关系别人不清楚，她艾轻兰可是一清二楚的啊……


  　　艾轻兰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自己合作者与手下雇员的私生活了。


  　　于是这一日，她挑了个只有陈由嘉在书房的时间，走到陈由嘉面前，敲了敲桌子，“嘉儿？小嘉嘉？”


  　　陈由嘉茫然的抬起头，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嘴里还叼着一片小鱼干：“嗯？”


  　　艾轻兰眨眨眼：“你最近……和阿淼的关系很好啊？”


  　　“嗯……嗯嗯……说的上话了……”陈由嘉也眨眼。她咽下了小鱼干，然后道：“能说的上话……嗯嗯……嗯嗯……就是……”


  　　“你现在吃的零食，还是她送到罢？”


  　　“嗯……嗯嗯嗯……”陈由嘉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盛情难却……之类的……”


  　　艾轻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妹子啊，你到底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艾轻兰盯着陈由嘉：“王崎那家伙的事情……你不是要说的吗？”


  　　“呜呜呜……”陈由嘉突然站起来，神色激动：“这个……这个……我……”


  　　艾轻兰也站了起来，俯视陈由嘉：“所以说啊，你们是情敌！情敌！你到底在干什么？不直接表明身份也就算了诶，现在是在干什么？准备以后来个‘友情与爱情的双重背叛’还是怎么的？”


  　　陈由嘉双手扣住艾轻兰双肩，都快急哭了：“我我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你明明知道！我我我……”


  　　“所以说啊妹子，有些事呢，长痛不如短痛不是？你应该……”艾轻兰组织语言：“你应该痛快一点啊。就告诉阿淼——‘王崎你男人，我们两个还能做朋友就做，做不了的话以后见面你也别骂我’。痛快点。”


  　　陈由嘉一头撞在艾轻兰胸口：“我……我做不到……”


  　　“诶诶？这有什么做不到？”艾轻兰很奇怪。她轻轻抱住陈由嘉：“我说妹子，你现在不会是见了阿淼之后，生出了那种‘啊这个女孩子人不错啊是不是我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之类的想法？这个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王崎那混蛋在仙院的时候呢确实和阿淼关系很好啦，但是不是那种关系好哦。这方面你不需要感到任何负担，完全不需要呀！”


  　　陈由嘉摇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由嘉难得带点哭腔的回答险险击碎了艾轻兰的三观。幸好艾轻兰自己也是个不正常的，三观近乎牢不可破，所以才没有失态。对于这个超乎想象的回答，艾轻兰只能是目瞪口呆：“我说……嘉儿你……不会就是因为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说吧……”


  　　“嗯嗯。”陈由嘉点点头：“不是不好意思，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必须要申明……”


  　　艾轻兰扶额：“这很重要吗？”


  　　“‘不好意思’的含义是‘我知道应该怎么说但是因为心理上的原因无法开口’，而‘不知道怎么说’的含义是‘我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说什么好’……”


  　　“我懂了。”艾轻兰默默的后退半步：“我大概想明白了……你们万法门的找什么道侣啊！”


  　　“如果万法门真的不找道侣的话，也不会有我……”


  　　——而且万法门里面还是有一些前辈是模范夫妇类型的……


  　　陈由嘉在心中如此补充道。


  　　“算啦算啦……”艾轻兰摇摇头：“你也没必要为这件事苦恼。反正王崎总会回来的。到时候他也就应该知道怎么说了……”


  　　说起王崎的时候，陈由嘉的眼里再次燃起一丝怒火：“嗯，是啊。”


  　　——王崎，你真的很有种。“开始共享至少是部分的个人生活”什么的原来都是屁话，你个说话当放屁的家伙，你的朋友甚至没一个知道我的！

  　　就在陈由嘉沉浸在关于毛梓淼问题的烦恼当中时，王崎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向着西疆飞去——他暂时还不知道西疆究竟有什么在等着他。


  　　而他现在如此悠闲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他身边的六位元神宗师。


  　　六位！元神宗师！

  　　在月落琉璃剑和蝶群的双重加持下，王崎一发攻击的爆发力或许能够及得上元神期，但是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有元神级数的力量。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元神级数的保镖更加可靠的了。


  　　当然，他那群蝴蝶机关兽也是这群元神宗师快不起来的原因。弥买了十万只整，在于那一群分神期古法修对抗的时候折损了超过一万只，还剩八万只御流五型机关兽。这对于元神期来说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那群元神期修士也不好逼着王崎抛弃那一群御流五跟他们走。


  　　——再者，他们根本不觉得那群蝴蝶机关兽是王崎个人的东西，开玩笑，你见过那个金丹期能这么奢侈的使用机关兽？多半是仙盟暂借、或者长辈临时借出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这几天完全放松了心情，转而投入对蝶群的炼化与掌控当中。


  　　人类的时间观念、空间观念都是经典的。这一点，即使是大科学家也不能免俗。因为经典的时空，就是人类感觉呈现给人类意识的、世界的模样。对于人类来说，绝对时空观就是大地。离开了绝对时空观，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如何想象。


  　　但是，世界偏偏不是人感觉到的那样的。很多人对只用经典理论做的分析不满意，因为自然界不是经典的。


  　　而海神类的时空观和人类并不一样。他们的空间观念并非是以欧式几何为基础，而是非欧几何的。他们的空间观念天生就接近相对论。并不能说这种思维方式就是正确的，但是，这却有助于人类脱离自身的束缚。


  　　王崎觉得们如果自己能够将海神类的观感融入到自己的思维当中，或许自己的对于自然的理解还能更进一步——并非是理论水平的进步，而是思维方式的进步。他将彻底摆脱经典的思维方式。


  　　王崎这几日的心神多沉浸在他的蝶群之中，完全由乌先勇的遁光带着走。这也属于无奈之举。他毕竟还只是一个结丹期，叵测身法、相宇穿游都属于小范围短距离腾挪闪转无敌、但是长途奔袭无力的能力。


  　　再加上沿途都有妖兽骚扰，这元神小队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


  　　不过，一路上，倒也没有哪一位元神宗师对于王崎的这种行径表示不满。那一天，元神宗师刘正源可是全看到了，这个家伙结丹兆景大得恐怖，让人误以为是元神兆景，而且还能在化形妖兽当中大杀四方，甚至一脚废掉神通期妖兽的肉身。别的不谈，就这份天分就足以让他们敬畏。


  　　更何况，王崎那一天一招劫神谜扫平方圆千里内所有妖族的样子，他们都感应到了。


  　　而且路上，王崎也出过几次手的。这下子，他初步完成我法如一的事情再也不是秘密。但这个秘密暴露，却让几个元神宗师对他的态度更加亲近。一路上对他颇为照顾。


  　　也正是因为那群好心的元神期修士，王崎才能够一心沉浸在对于蝶群的感应，沉浸在自己身为海神类的感觉当中，

  　　大约过了三天，当脚下的海水逐渐由蔚蓝转成碧蓝【这两种颜色的差别其实不大，这也是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发现曦展开身体的原因】之后，王崎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里已经属于仙盟的地盘了。


  　　当弥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崎整个人已经放松得没法再放松了。


  　　好家伙，自己脚下就有一个海神类啊。


  　　到了岸上之后，几个元神期宗师便将王崎放下，自己回去复命了。王崎则坐在海边，陷入了沉思。随着他的思考，御流机关在他的头顶山不断的改变队形。


  　　“你在干什么？”弥的身影出现在王崎的身边，问道：“你这几天好像一直都在思考。”


  　　“我越是思考，就越觉得，人的能力其实是有限的。”王崎看着海，呆呆的说道。


  　　“什么？”


  　　“越是思考宏观或者微观，就越是觉得，人族感官所形成的时空观，实际上就是一种累赘，它只不过是人族这低级感官做感知到的，片面的世界。”


  　　弥皱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崎举起月落琉璃剑：“现在我面前就有一个机会，一个超越人类的机会。”


  　　月落琉璃心底里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你不会是想要……”


  　　“你想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啊。”王崎在于弥说话的时候，心神还在与月落琉璃沟通。最近月落琉璃有些嗜睡的现象。这却是她重伤的后遗症。


  　　在知道王崎想要干什么之后，月落琉璃大方的表示自己可以帮得上忙。


  　　王崎笑了笑，将月落琉璃剑放在自己的手腕之上：“我不做人了，师姐！”


  　　“等一下……曦！给我阻止他！”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另类的想法


  　　苏君宇推开门的时候，正好撞见毛梓淼出去的身影。毛梓淼惊讶道：“苏师兄？你也来了？”


  　　苏君宇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毛梓淼。他笑道：“最近这边……会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我来不也是正常的吗？”


  　　“您是来找那位师兄师姐的？”毛梓淼自然的接待道。


  　　“我是来找天灵岭的艾轻兰艾师妹、辰风辰师弟，还有我同门的……陈由嘉陈师妹……”苏君宇在毛梓淼面前提起陈由嘉的名字，总有一些不自然的感觉，但掩饰得很好。


  　　毛梓淼眯起眼睛：“啊，辰师兄出去了，但是两个师姐都在！陈师姐这个时候都是在书房的，然后艾师姐的话应该还在实证部……我带你去找她们。”


  　　苏君宇在听到毛梓淼提起陈由嘉时的表情，心中早已有些奇怪。而在见到毛梓淼看似很熟悉的和陈由嘉打了个招呼后，惊异之情就更加明显了。


  　　不过，陈由嘉还是一直绷着脸，所以苏君宇也不好判断她心情怎么样，是否适合谈那方面的话题。最后，他还是摇摇头，掐断了自己心中的这种想法。


  　　他来这里也不是谈这种事的，而且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说起来就没个完，他才懒得费那个心力去开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口。


  　　过了一会，艾轻兰也来到了这个书房，热切的对着苏君宇打招呼：“呀！苏师兄，真的是好久没见啦！”


  　　“确实是的。”苏君宇点点头。他比艾轻兰早入门一年，两个人的交情多还是在六七年前的一起在辛岳仙院共事时结下的。谈不上多熟悉，只能说是普通朋友。苏君宇看了看周围，然后问道：“我是来和你们谈一个项目的……这里，我记得还有一个负责人是辰风辰师弟吧？他不在的话……”


  　　艾轻兰拍拍胸口：“没事没事！我们一家人呢！我说话就等于他说话啦！”


  　　——有点羡慕啊……


  　　苏君宇眉眼不动，道：“听说艾师妹你这儿在做生体算器？而且已经成功了？”


  　　艾轻兰点点头：“苏师兄你也知道‘那些朋友’的事吧？”


  　　“弥师姐和我还算熟。”苏君宇直接报出了弥的名字。这让艾轻兰放下警戒，道：“既然你也知道，那我们也就能够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苏师兄你现在是想要做什么？如果是开发生体算器需要的运行路秩的话，嘉儿她就在做，而且这方面，我相信元神期以下也找不出更好的人来做。对于我的研究来说呢，这一块又属于必须但是比重不大的部分，我并不打算投入多少经费。”


  　　苏君宇点点头：“我知道。所以这件事我是自带经费的。”


  　　艾轻兰鼓掌：“啧啧，都能拿到固定经费了，而且还是经费跟着人走——苏师兄，你也不简单嘛！”


  　　苏君宇摇摇头：“实际上，如果我们真的开展了合作项目，我有百分百的把握申请经费下来，可不是拿固定经费。”


  　　陈由嘉问出了问题的关键：“苏师兄你想要做什么？”


  　　“意识。”


  　　“意识？”艾轻兰眨眨眼：“或许你可以先去找我家小风谈一谈啦……不过苏师兄你什么时候去改投阳神阁的？”


  　　苏君宇摇摇头：“我这个‘意识’，可和阳神阁不是一个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修的题目是‘偶然中的必然’。见证一个系统由‘不确定’走向‘确定’，然后研究这种转变之中的算学原理，这就是我的想法。”


  　　“海神类的……确定的意识？”


  　　苏君宇点点头：“海神类的身躯，本身就是‘不确定’，不确定的大小，不确定的种属……但是，他们却可以生出‘确定’的意识……”


  　　“咳咳，容我插一句。”这个时候，辰风正好回来。他听到了艾轻兰与苏君宇之间的对话之后，道：“海神类其实并没有什么‘确定的意识’，他们一生都处在人格成型期，充满了不确定性。”


  　　“但是，海神类的意识必然会有‘确定’的部分。”苏君宇强调道：“不然他们自己之间也无法交流。”


  　　辰风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海神类之间的彼此厮杀也不少，其中也有致命的。他们并不总是相互理解。”


  　　苏君宇又摇摇头月：“或许我们需要对‘相互理解’做一个明确的定义。就比如说吧，你，是个赫赫有名的滥好人，然后，你面前有一个会因为杀人而感到愉悦的家伙。你无法认同他的理念——你可以了解他的想法，无法认同。这属于‘可以理解’的范畴。然后……嗯，假设，假设有这么一个疯子，行事全无规律，你还能理解吗？”


  　　“我大概了解了。可以为什么可以肯定这是你的研究范围呢？”


  　　苏君宇指了指自己：“最新的，人族与海神类的互译机制，其实是我开发的。”


  　　“啊？”


  　　“闲暇时候的作品。”苏君宇笑了笑：“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件事。人族和海神类实现交流的前提，是一套‘中间语言’，这套中间语言对于人族或者海神类来说都诘屈聱牙，可并不难理解。通过简单一个简单的机制，这套中间语言就可以转化成人族的口语，然后通过另一套机制，它又可以转化为海神类的‘语言’。”


  　　艾轻兰和陈由嘉明显都有些惊讶，而辰风若有所思：“确实听曦师姐提起过。”


  　　苏君宇道：“那么，你们知道‘中间语言’的基础是什么吗？集合论！算学逻辑！也就是算学！”


  　　陈由嘉皱眉：“这对算主可真是一个巨大的声援。”


  　　星海彼岸的海神类，拥有和人族截然不同生理与意识的海神类，却发展出了与人族相似的逻辑机制，这说明什么？

  　　或许，人族的集合论，真的是近道之论！

  　　苏君宇耸耸肩：“连宗和离宗的争端其实我是不太关心的。我关心的，还是另外一个问题——算学的本质。”


  　　数学为何而出现？它是一个自洽而自在的体系吗？如果数学规律并不依赖物质世界，可以单独存在，那么数学的规律为何又符合——至少是在一定程度上符合物质世界的规律？

  　　为何人族和海神类可以领悟出一个类似的逻辑系统？这是巧合吗？还是说，数学其实是宇宙必然的体现？这是否能够说明，数学真的是一个实际存在的“实体”？

  　　陈由嘉有些头疼：“这个……近似于玄了，谈空说有有什么意义？”


  　　“这可是算学之中最最基本的问题！”


  　　陈由嘉叹了口气：“我还以为白泽神君一系的人在这个问题上必有高论，没想到……”


  　　“嘿，这些问题在以前就只是谈玄，可现在不一样了，海神类实实在在的出现了我们面前，这些问题就成了我们必须要面对的……”


  　　辰风目瞪口呆，总觉得这一幕莫名眼熟。


  　　想不到，海神类的到来，最先冲击到的门派还有学术体系，居然是看上去与这些异星生灵关系最浅的万法门、算学体系？

  　　万法门的人闹起来，那还真是没个完。前些年离宗连宗的问题闹得有多大，他可是亲眼所见。


  　　他轻轻的岔开话题，问道：“苏师兄，你现在想要做的是哪一部分？”


  　　“你们的生体算器，除了要做基本的运行路秩之外，还有海神类共同参与的部分吧？我要……”


  　　就在几人开始进入正题时，一个稚嫩的童声叫了出来：“啊啊啊啊！真是的！”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跳了出来，拉住辰风手：“小风！跟我出去一趟！有要紧事！快一点！”


  　　“什么急事？”


  　　“见鬼见鬼！居然是一个疯子，还有一个被疯子忽悠傻的傻子，偏偏傻子又将力量借给了疯子……好麻烦！帮我摆平！”


  　　曦拉着辰风一下子就跑远了。苏君宇站了起来：“刚才那个……”


  　　“曦师姐，目前在西海布防的海神类。”艾轻兰也站了起来：“居然拉着小风出去，还要他帮忙解决麻烦……怕是什么大事？”


  　　“但是她让辰风帮忙，说明不是妖族入侵这些需要用暴力解决的……”陈由嘉也站了起来：“要不要跟上去帮个忙？”


  　　苏君宇和艾轻兰彼此看了看，点点头道：“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危险但是又很麻烦的事情。有必要去看一看。”


  　　三人也跟着除了屋子。然后，他们都被吓了一跳。


  　　苏君宇惊到：“那是什么？”


  　　陈由嘉猜测：“妖族？”


  　　“那非是生灵。”艾轻兰对此很敏感：“机关兽？”


  　　“这怕是快十万只了吧？而且那群机关兽散发出来的力量，恐怕级别不低！”


  　　陈由嘉总算还记得他们出来是做什么的，很快就找到了辰风和曦离开的方向。三人追了上去。不知为何，陈由嘉隐隐觉得，曦的麻烦，或许和那群机关兽有关。


  　　然后，他们来到曦指定的现场，正好看见一个幼女坐在王崎胸口上，抓着王崎的衣领吼道：“不做人了？下次你再又这种念头我亲手送你去做鬼你信不信！”


  　　“你居然想要用自己的血细胞化形成我的形态？我的身体你根本驾驭不住啊你知道吗？”


  　　“上次在我的身上你也看到了，你们人族的人性和我们不完全兼容！如果这么做，然后又生出了叛逆的部分……你你你……你要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四章 西疆重逢


  　　王崎将月落琉璃剑放在自己手腕上，然后轻轻一割，狂笑：“我不做人了，师姐！”


  　　剑刃入肉，瞬间隔断动脉，血液喷涌而出。就在这时，月落琉璃剑一颤，发出湛湛紫光。在这片灵光之下，王崎的血液纷纷发生变化，红细胞重新生出细胞核与线粒体等细胞器，白细胞内线粒体则翻倍。随后，两种血细胞又开始飞快的吞噬血小板，增厚细胞壁，生长出鞭毛……


  　　这些已经化作体细胞、失去作为独立生物能力的微小之物，正在飞快的“退化”，重新化作凶猛的微生物掠食者！

  　　从细胞层级，彻底改变生物的性状。


  　　龙族的化形神通就是如此如此荒诞！

  　　从遗传信息上来看，这些细胞依旧属于人族的体细胞，和王崎的身体有着一样的血脉，但光看外形，没有人会觉得它们和“人”有关系。


  　　这些微生物，是搭载了王崎的法力与意识的。虽然他们所能够承受的法力，不足王崎法力总量的亿分之一，但却绝对比自然界里所有的菌群要强。而王崎的法力，亦是王崎思维的载体。虽然限于总量，这些细胞只能进行最基本的思考，但是，它们的智商，亦不会低于涡虫。


  　　而且，它们还可以通过云计算，组成云智能。


  　　——也就是所谓的，海神类。


  　　如果去掉“神道系统”，仅以生物血脉而论，海神类的进化层次远低于人族。人族化为海神类，其实远比海神类化为人形要简单——更何况海神类的灵慧来自于集群，它们对于自己体内究竟存在什么种类的微生物，没有任何要求。


  　　这些异化的血细胞，就足以胜任了。


  　　只需要再给王崎一些时间，这些从王崎血液里诞生出来的微生物就会遍布四海。


  　　弥意识到了王崎想要做什么。


  　　“等一下……曦！给我阻止他！”


  　　“你叫谁也来不及了！”


  　　王崎嘴角勾出一丝弧度。


  　　使用禁忌的手段，就是有一种犯罪的快感啊！

  　　只要这一把血融入海水，就再没有谁能够阻止他了。


  　　对于他来说，完成这一步之后，他就算长生了。这具人族的躯体也不再重要了，以后就可以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了。


  　　只需要走过这一步，就可以获得长生！

  　　突然，一道白金色气劲组成的巨鲸，带着无匹气势撞了出来。王崎的血液还没来得及融入海水，就被这道气劲剿灭、蒸发，就连一个细胞都没剩下。而王崎本人，也被这仿佛要冲上陆地捕食的“气劲”给正面击中。


  　　王崎反应极快，双手平推，“欲凌星海光不度”已然成型。他就好像隔着一个巨大的安全气垫，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列车迎面撞击，整个人都被高高抛起，然后倒飞着撞入沙地。


  　　“至于吗……”王崎晃晃脑袋：“你至于吗？师姐？”


  　　“你真是……没药救了！”


  　　弥的身影出现在王崎身上。她一把抓起王崎的领子，怒喝道：“不做人了？下次你再有这种念头我亲手送你去做鬼你信不信！”


  　　王崎眨眨眼：“师姐……”


  　　“你居然想要用自己的血细胞化形成我的形态？我的身体你根本驾驭不住啊你知道吗？上次在我的身上你也看到了，你们人族的人性和我们不完全兼容！如果这么做，然后又生出了叛逆的部分……你你你……你要怎么办！”


  　　弥真的是被吓到了——尤其是王崎割断自己动脉，然后用月落琉璃剑改变自己血液的时候。


  　　她以前并没有意识到人族的心灵和海神类的心灵差别有多大。“共同的语言”使得两族都认为对方与自己的差别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巨大，而由于交流的时日尚浅，他们也没有充足的时间去了解对方，两族的不同之处也没有暴露出来。正是因为不理解人族对于“自我”、对于“思维”、对于“生死”的看法，所以弥才敢为王崎制造出一个心象时空，然后在心象时空当中培育王崎的副本。


  　　但也就是那一次，和王崎的无数个副本在无限次轮回的交流当中，弥才意识到了，人族和他们是不同的。


  　　两族的精神结构都有绝对的不同。


  　　人族那种思维方式，是无法驾驭海神类的身躯的。若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一个未经训练的人族贸然化形成为海神，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人格解离，分裂成无数新生的、矛盾的个体。


  　　至于原本的人格，十有八九是要消散的。


  　　王崎现在的肉身还是人族。他虽然获得了自称“弥师兄”的“副本王崎”的记忆，掌握了肉身剧变时把握心灵的方法，但是，他现在的身躯依旧是人族的，所以他才能够保有原本的自我。


  　　但是，若是他真的直接施行了那一个疯狂的计划……


  　　弥真的，真的不敢想下去了。


  　　“那种小事很容易克服的。”王崎耸了耸肩：“根据你的统计，当初我选择叛逆的部分占了多少？”


  　　“你是想问你心里还多都少正常人的部分吗？”弥冷笑。


  　　王崎毫不在意的推开弥：“谁在乎那个？我的意思是，你所想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麻烦。”


  　　“够了……真是够了。”


  　　王崎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拍拍弥的脑袋：“师姐，不会是你有心理阴影了吧？”


  　　“哼……”弥用鼻子哼了哼。


  　　没有否认。


  　　之前和王崎副本的问答，确实使她几万年来第一次从“个体”的视角思考“我之为我”的问题。而越是思考，她也越是迷惘，越是觉得恐惧。


  　　海神类生来就是长生久视的，所以没有人恐惧死亡，也没有人害怕死亡。他们很容易就为了心中所想，为了“快吾志也”而豁出生命。“舍生取义”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就是因为不会死，所以才漠视生死。


  　　可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弥才会在思索“我之为我”的时候，表现出“恐惧”。


  　　如果肉身、记忆、思维方式都无法证明一个人，那么，她又如何证明海神类“活着”？

  　　没有办法！


  　　海神类没有“死亡”的概念。如果连“活着”都无法证明，那么弥觉得，她简直就是一无所有。


  　　这也是她对王崎刚才的行径反应如此过激的原因。


  　　看着他们两个人互动的众人，却已经三观尽碎。


  　　曦牵着辰风的手，面部已经回到了无表情的状态——她的“表情包”里可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表情。她将辰风的脑袋扯下来，低声说道：“我认识弥都不知道有几十万年了，还是……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那样……”


  　　弥是海神类当中的“异类”，性格稳定得不可思议，自然也是绝大多数海神类尊敬的对象。


  　　而苏君宇的下巴已经快要脱臼了。他直接冲了上去，指着弥问道：“你你你……你是弥师姐，没错吧？”


  　　苏君宇的突然出现让王崎吓了一跳：“苏师兄？”


  　　再抬头看去，王崎发现辰风、艾轻兰都在。


  　　最重要的。陈由嘉也在。


  　　“怎么都来了？”王崎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走向陈由嘉，双手微微张开，似乎想要来一个拥抱之类的。


  　　一道白影撞上了他的身体。然后又下一刻，王崎的双手就被对折到背后。与此同时，陈由嘉淡漠，但是蕴含一丝杀意声音淡淡的响起：“喂……师兄……”


  　　“嗯？”


  　　“刚才那个小女孩，和你是什么关系？”


  　　“师姐啊师姐，你没听我刚才跟她说的话吗？”王崎呲牙咧嘴：“喂喂，师妹，不要告诉我你会吃师姐的醋吧？人家根本不是人族啊！人家是个群落！”


  　　“这样啊……”陈由嘉的脑袋抵在王崎的背心：“这样啊……”


  　　“那个，你是不是应该把我放开了？”


  　　“哼。”陈由嘉的姿势突然从“擒拿”变成了搂抱：“你这一身气息……金丹期？”


  　　王崎点点头：“金丹期。”


  　　“外面，吃了什么苦吗？很危险？”


  　　陈由嘉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对于她来说，王崎现在站在这里，这就足够了。


  　　一路上，他遇到了再多的危险，也有结束了。即使王崎付出了什么代价，他们两个也有的是时间慢慢偿还。


  　　“放心放心，绝对是完美无瑕的结丹。”王崎拍了拍陈由嘉的手，示意她先放开。然后，他才向辰风和艾轻兰打招呼：“哟，老东家，艾师姐，你们两个怎么也过来了？迎接我？”


  　　“你小子，不声不响的就到海外去拼命，整的事够大啊。”辰风和王崎碰了碰手。这个时候，辰风牵着的曦冷哼：“你这家伙，还真是有病啊……不声不响的就坐在人家身边，然后还突然冲过来要和人家做朋友……”


  　　王崎一头雾水：“小妹妹，你在说什么呢……说起来，你叫什么？”


  　　“曦。”曦冷哼道：“曦或者晨曦，随意。”


  　　“辰……曦？”王崎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辰风……你今年几岁？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有的？”


  　　艾轻兰跺脚：“够了啊！我警告你哦！你要说曦师姐是我女儿，我肯定会揍你的！”


  　　辰风也有点尴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在西海布防，并且修行天演图录的海神类，曦师姐，和你身边的弥师姐，是同族。”


  　　王崎想起来了。


  　　对于海神类还说，交换身体的一部分，就是友情的象征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手尾

  　　在一阵乱七八糟的问候之后，众人终于熟悉了彼此。


  　　与此同时，他们也从弥的口中，得知了王崎刚刚究竟在做什么。


  　　众人的表情一下子就惊悚了起来。


  　　苏君宇盯着王崎，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说你……我说你……这个……这个……这种事我原本也想过……”


  　　这下子，众人如同针扎一般的目光就全数集中在苏君宇身上了。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呀！”苏君宇叫道：“在知道了艾师妹的研究之后，我就思考过这种可能性。可是我当时的想法是‘除了疯子，谁会做这种事’？”


  　　于是，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王崎的身上。


  　　就是这个疯子。


  　　辰风最先提出了一个猜测：“王崎你是不是在结丹的时候……那个……脑子坏掉了？”


  　　三年练气，六年筑基，九年结丹，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如果超过了这个过程，思维方式的渐变就会跟不上思考器官的突变。


  　　关于这一点，弥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虽然用了一点特殊的方法，但是，大体过程还是再我身上试过。我想的话……应该不会存在太大问题，这家伙的本性就是这样。”


  　　说道“本性”，辰风和陈由嘉都不由得想起王崎曾经在神京做出来的“心魔大咒”，还有那一道大咒引发的骚乱，不由得点了点头。


  　　曦则咧嘴：“可是，那个结果很失败吧……”


  　　陈由嘉则更加在意另外一个词：“‘身上’？”


  　　“总而言之，这件事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王崎强硬的道：“我，绝对，没有问题。”


  　　辰风挠了挠头：“我觉得你应该去找我们阳神阁的前辈看一看。”


  　　弥也点点头：“总之，那一次尝试对你的影响是未知的。我也觉得，你应该去阳神阁接受一次全面的‘道心之试’。”


  　　“绝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王崎再次强调。


  　　“希望如此吧……”弥摇摇头，然后伸出手道：“把你手中的那一柄剑交给我——别想蒙混，我指的就是月落琉璃。”


  　　王崎警惕的抱起月落琉璃剑：“师姐你想做什么？”


  　　“不能再让你拿着那柄剑了。”弥道：“这份力量留在你身边太危险了。谁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用那柄剑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又不可能整天看着你。拿来给我！”


  　　“喂喂，师姐，你离开了算器还能做什么？”


  　　“我不能，但是曦可以。”弥道：“交出来。”


  　　这个时候，月落琉璃在灵识传音当中大声道：“你小子，还有那边那个弥，搞清楚点啊！我不是你们的佩剑！不是你们家法器！别搞得我可以随便转交一样！”


  　　王崎则叹了口气：“得得，之前说过，这事确实得听你的。”


  　　王崎将月落琉璃剑交给弥。在弥的手中，这柄剑闪烁了几下。然后，王崎感觉自己和月落琉璃剑之间的联系被斩断了大半。自己再也无法调用月落琉璃剑的力量，而月落琉璃剑却依旧可以从自己身上汲取命之炎——弥似乎是蛮横的设置了单方面的信道。而月落琉璃重新化成龙形之后，这最后的联系也会消失。


  　　这之后，弥将月落琉璃剑抛入海中。碧蓝色的海水一卷，曦已经将月落琉璃剑卷入海底，用自身庞大的生命力慢慢温养。


  　　王崎的命之炎、曦的力量再加上月落琉璃身为龙族的恢复力，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痊愈。


  　　众人很有默契的没有询问王崎深入西海的原因。无论是出现在他身边的弥，还是神秘的“剑灵”月落琉璃，都让他们明白，王崎这一次深入西海，绝对是有原因的。


  　　在弥夺走王崎对月落琉璃剑控制的时候，王崎偷偷拽住辰风，低声问道：“话说回来，你们怎么都来西海了？”


  　　辰风摇摇头，将自己所知道的，海神类引发的新潮流说了出来。


  　　在知道艾轻兰无心插柳插出的生体算器技术之后，王崎总觉得有一些古怪。


  　　尼玛，自从我创出能够“人器一体”的数据化修法之后，我还以为仙盟就会因为“至高＋1”而表现出至高偏向呢，结果这边就直接“和谐＋5”而且快要点出“异种新星”了，“心灵之花”都特么遥遥在望。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仙盟打的主意其实是和自己类似，估计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根据海神类而出现的生体算器，在这颗星球，甚至几个太阳系的其他几个行星上布置下强大网络，以及其低廉的代价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甚至让部分又需要的人能够集体上传。


  　　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引起了王崎的思考。


  　　王崎沉思道：“也就是说，弥师姐他们，也就是最近才突然冒出来的？”


  　　也就是说，仙盟一直在保持对“龙道”“仙路”的利用，而且已经可以深入远星。


  　　但是，这有让他有了新的疑惑。


  　　仙盟究竟从何时开始利用仙路探究宇宙？

  　　想必不是刚刚吧？按照月落琉璃所说，仙盟早在数百年前就从龙族手中接管仙路了。就算他们需要花上一两百年来摸索仙路的用法，那也有一两百年来探索这个宇宙。然后就算仙路难以驾驭，仙盟也应该早就掌握了不止一个文明的位置才对。


  　　可是，为什么正大光明的出现在神州的，只有一个海神类？


  　　总不至于是仙盟只找到了海神类吧？就王崎已知的情况来看，海神类这种天生圣人、集群生命似乎并非是宇宙的主流。神州六度或七度文明，也只有第二度的元古海神是与海神类相若的集群智慧。无论是最长久的龙族，还是最古老的石妖，都是个体生灵。


  　　总不可能仙盟随随便便就找到了一个比较稀有的种属吧？这种概率实在太小。


  　　是因为只有海神类，才能对仙盟形成“互补”吗？


  　　或者……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整个宇宙里，古法才是占据主流地位的法度，神州的今法，还有未知星球的海神类，都只是极少数的异类？

  　　陈由嘉扯了扯王崎的衣袖：“喂，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王崎眨眨眼。或者眼前这些伙伴已经接触了“海神类”这一级的机密，但是“仙路”的密级显然更高。


  　　辰风则捅捅王崎腰眼：“说起来，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言下之意——要不要来我们这边？

  　　虽然王崎这家伙惹祸的能力属于第一流，但是研究能力确实高呀！


  　　王崎皱眉：“这个……我会考虑的。不过首先我得问一问上面，我要是参与的话，这到底算是应用算学领域，还是生灵领域。”


  　　这下，辰风也露出头疼的表情：“差点忘了，生灵领域的耻辱啊……”


  　　“喂，我听见了啊。”


  　　王崎没好气的踹了辰风一脚。


  　　苏君宇指了指上面的蝶群：“说起来，你不觉得这个太过显眼了吗？话说回来，你哪有时间去炼化这么多的机关兽？”


  　　“这就是我修法的一个妙用了。对于我来说，这事简单。”王崎颇为自得：“至于如何处理……御流系列的机关兽在不用的时候都很娇贵，千机阁还提议有条件就做无尘处理，不能乱糟糟的堆在储物袋里。但是那种带着收纳架的大型储物袋又很贵，还得专门定制，我想就目前来看的话，我就只能找个仓库将之存起来了。”


  　　在打完招呼之后，艾轻兰等人都回到了实证部那边。辰风将地址指给王崎。他们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而王崎也是。他现在还要去处理一下这次西海之行的手尾。


  　　首先，王崎在西疆寻了个大型的高规格仓库，将那些御流机关装了进去。进入仓库之后，这些机关兽便闭合了翅膀，贴在地上，一层叠一层的。王崎顺便散去了在这些蝶群当中流转的意识，让自己的云智能停歇，只在蝴蝶当中留下了自己的法力烙印。


  　　在做完这件事之后，他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间房子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人住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王崎法力股荡，一瞬间就将浮尘吹得干干净净。他扭了扭脖子，叹道：“还是回来的感觉好啊。”


  　　出海和一群海鲜拼命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王崎倒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又坐回书桌前，取出纸笔：“放松完毕，开始做应该做的事情了。”


  　　好久没有写论文了。今天就来写个痛快吧！


  　　数学这个极端重视思维的学科里，刷论文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说它容易，是因为这个领域里面能够研究的问题太多了。除了那些知名的猜想之外，能够研究的题目那是数不胜数。


  　　就拿地球人来说，陶哲轩多少岁来着？可人家发表的论文已经以百来计数了。


  　　这些事王崎最初选择万法门发展的原因。


  　　而他有一段意识，已经在弥的心象时空当中轮回了无数次。虽然在心象时空轮回的时候，王崎绝大多数精力有用作修炼了，只有极少一部分精力实在思考，但是，这依旧给了王崎无数的灵感。尤其是叛逆副本那些丧心病狂的思路，以及那些思路在施行当中遇到的数学问题，这简直就是绝佳的材料。


  　　王崎奋笔疾书。可没过多久——至少在王崎的思维里，属于没过多久，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王崎打开门，一道橙色的闪光投入他的怀抱：“小崎喵！”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曾初恋

  　　王崎推开毛梓淼的时候，发现对面这个女孩脸有点红，欢喜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王崎挠挠头。这个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了，只得道：“额，阿兹喵，你怎么过来了？”


  　　“我……我……我是听艾师姐说的……喵”毛梓淼鼻子微微耸动，似乎非常激动的样子：“你终于……你终于回来了喵。”


  　　王崎挠挠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本来我回来之后确实是想到你那儿去打个招呼，但是又觉得天色太晚不合适，所以就决定明天早上再去……算了，进来坐会吧？”


  　　这句话确实是实话。王崎回来之后就已经是黄昏了，再找仓库之类的，忙完之后太阳都快下山了。再加上他想先回来休息一下，所以就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告诉毛梓淼。


  　　不过现在想来，我做事还是……不够啊。


  　　毛梓淼点点头：“我知道的……小崎你一直是这样的啦。但是，知道你平安回来，我挺高兴的喵。”


  　　王崎后退一步：“进来吗？”


  　　毛梓淼似乎有些意动，不过很快就摇摇头：“我现在进你家，不像样子啊。”


  　　王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表情有些不自然：“这样……这样啊……”


  　　毛梓淼脸一红，在心中低声骂道：“笨蛋啊喵！”


  　　——其实只要你有意思……只要再多求几次啦……我就……我就可以答应的嘛……


  　　毛梓淼耳朵不断颤动，低着头，就在王崎门口站着。王崎低头看着女孩，略略有些手足无措。


  　　气氛开始旖旎起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慢慢转为压抑。


  　　毛梓淼始终也没有等到自己想听的。


  　　女孩有着失望的耷拉着耳朵，转身道：“那……我就先走了。”


  　　王崎闭上眼睛，似乎在想什么：“那个，我送送你吧。”


  　　毛梓淼的家离这儿不远，她本人也是筑基期修士，只需要几个纵跃就可以到家。而王崎更是金丹期修士，从自己住处到毛梓淼家的这点距离对他来说真的可以用“一步”来形容。


  　　但是出奇的，两人都没有提这件事。他们就好像是凡人一样，一起在朗德城的大街上走着。


  　　修士并不需要遵循凡人的生物钟，所以朗德城的中央依旧是灯火辉煌。虽然没有地球的大都会那样夸张，但确是达到了地球上所说的“光污染”的程度。红色、白色、金色的灵光在那边交织，仿佛就是传说当中的“红尘万丈”。


  　　但是，若是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远远的看去，那“红尘”色泽的光，却又有些可爱。


  　　在不太显眼的星空下，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挪着。


  　　毛梓淼最开始还以为，王崎会有所表示的。可是王崎走在路上，一直都是一言不发。最终，她感觉到了一点点焦躁。


  　　——这家伙，笨蛋啊喵！

  　　最终，她决定主动一点。


  　　毛梓淼轻轻张开嘴，道：“小崎……我有话想对你说喵……”


  　　王崎微微苦笑：“啊，正好啊，正好……其实，我也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我……喵，小崎，我……其实我，对你……我和你……”一瞬间，毛梓淼仿佛也犯上了陈由嘉的那种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毛病。


  　　王崎点点头：“我，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毛梓淼身子一僵，只有耳朵微微动了动：“朋友？”


  　　“是啊，朋友。”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王崎突然觉得有一点沉重。他有点后悔，但很快，这一点后悔的情绪就被更激昂的情绪压下。


  　　——我……很抱歉……


  　　毛梓淼突然快步向前走两步，甩开王崎一个身位，然后才低着头，背对王崎，语气带着一点哭腔：“朋友？”


  　　“是啊，朋友。”第二次说这句话的时候，王崎语气才恢复几分平素里玩世不恭、无所谓的腔调。


  　　即使是看着毛梓淼的背影。


  　　“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嗯，挺混蛋的吧……”


  　　毛梓淼摇摇头：“你没必要对我说。你没有做错啦……”


  　　“不，我从来不觉得我又做错什么事情。”王崎的声音清澈，似乎心灵澄如明镜：“至少长大之后，我就不觉得我做错过什么事情。至少，所有事以我做的那个‘时间点’为标准，都不算错。”


  　　毛梓淼带着一丝哭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有些颤抖：“小崎你……看着我这样，还能这么说啊喵。”


  　　王崎仰头看着天空：“我其实很不擅长‘控制自己’。这种‘控制自己’并不是指控制杂念、专心致志，也不是指控制自我的情绪——那个对我来说很简单。我是无法控制我的主观思维，有点时候我太过奔放了。我收束不了自己的想法。”


  　　“从心所欲而不逾矩，那可是修心的最高境界呢。”毛梓淼洗洗鼻子，终于恢复了平素的语调：“小崎你不必过于……这件事……”


  　　“有的时候，我明知道我并不孤独，可还是免不了感觉孤独。大概就是这样吧。但是我更严重一些。”王崎苦笑：“我知道什么是‘正确’与‘错误’，但是我并不会严格的遵循它——当然，更不会刻意的违反就是了。有的时候，我觉得一件事有趣，就一定会跑去做的。”


  　　“这和……我们的话题有关系吗？”


  　　王崎耸耸肩：“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最开始，我们遇见的时候，我是不拿自己当做人看的。我偏就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和我不是一路。所以我那个时候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不在意做什么会有什么后果，只要有趣就会去做。对我来说，我只要达到了某个最终的目的就可以了。”


  　　“最终的目的？”


  　　“当时的我很混沌啊。”王崎耸耸肩：“最开始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无非就是‘有趣’和‘报仇’而已。”


  　　“真的，看不出来。”毛梓淼道：“你每天都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然后，就是在辛岳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有点像人了。”王崎道：“除了我已经亡故的父母和祖父外，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爱的人。”


  　　毛梓淼其实很想说一句“就因为这个世界有长着猫耳朵的女孩子吗”，可是这句玩笑却哽在喉咙里，完全说不出来。


  　　“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扭曲疯狂，毫无理性可言。但就是苏师兄在那一团篝火旁边教我们什么叫‘求道之乐其乐’，什么叫‘真我如一，初心不易’的，我意识到了——这里……脚下大地，头顶星空，其实都是有它的美感的。他教我认识这片天地，所以自此，我敬苏师兄如兄。”王崎的声音很平静：“然后，最开始是你，之后还有诗琴在内的很多人在内，教会了我如何认识这片人间，让我觉得，小小红尘，真可爱。我觉得不屑一顾的东西，其实也有自己的光彩。然后，我才学会了怎么去爱别人。”


  　　毛梓淼低声说道：“是这样……吗？”


  　　“你难道没发现过吗？我骨子里其实是很淡漠的一个人。在最开始，我都是很刻意的逗乐自己——当然，现在不需要了，只不过有些言行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种习惯，改不了也懒得改。”王崎继续说道：“我很早之前曾经以为，我这一生是不可能因为‘生理需求’与‘追求刺激’之外的理由寻找异性的。”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王崎道：“你是我第一个，纯粹的、不夹杂任何其他因素的朋友。你教会了我‘爱’，然后……我爱上了别人。”


  　　“是这样吗？”同样的问题问道第三遍之后，毛梓淼已经平静了下来。他转过头，面对王崎，嘴上只是苦笑：“那，只能恭喜你了喵。”


  　　“阿兹喵……”


  　　“你不要觉得太内疚啦喵。”毛梓淼道：“其实，有缘无分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很遗憾罢了。”


  　　“抱歉。”


  　　“呐，小崎。”毛梓淼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王崎挠挠头：“你也许认识吧。她叫陈由嘉。”


  　　“陈师姐啊……”毛梓淼若有所思：“难怪前些日子我提起你的时候，她很……奇怪呢喵。不过说起来，陈师姐那种性子，有时候一定会被你气死吧？”


  　　王崎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啊，就是这样。别看她一副冰山脸，其实挺可爱的，就是喜欢闹别扭，可关键时候……嗯……抱歉。”


  　　“没事啦。”毛梓淼深吸一口气，然后挥挥手：“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我这个人啊喵，很笨的，这种小事最多一个月就会忘记啦喵。既然有陈师姐，就不要再让她伤心啦，我得走了喵。”


  　　“再见。”王崎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毛梓淼也转过头，然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一颗眼泪落下来。毛梓淼有些遗憾的拭去眼泪，然后道：“输掉了啊，喵。”


  　　“那个……真的……对不起。”一个好听的声音落入毛梓淼耳朵里。陈由嘉并没有露面，而是藏身在暗中，道：“虽然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但是……这一点，我只能说对不住。”


  　　陈由嘉和王崎在一起的时候，王崎并没有和任何女孩子海誓山盟。陈由嘉也不知道毛梓淼这号人。从道理上来讲，谁也没有做错。从感情上来讲，她更不可能因为毛梓淼就甩了王崎。


  　　但是，陈由嘉却并不希望毛梓淼伤心。


  　　她突然觉得，如果毛梓淼真的只是“偷腥猫”，那该多好。


  　　“真的没事啦！”毛梓淼已经擦干了眼泪：“我也不是没有小崎就活不下去呀喵！”陈由嘉的本领高出毛梓淼数倍，毛梓淼实在找不到陈由嘉在哪里，只好随便对着一个暗处挥挥手：“陈师姐，那么，明天见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王崎拾级而上

  　　王崎推开房门然后再关上。这个时候，真阐子悄悄的说道：“小鬼，你有没有感觉到……”


  　　“由嘉她跟着呢。”王崎嗤之以鼻：“早就感觉到了。”


  　　王崎现在是金丹期，相宇天位功已经初成。他只需观察到“片面”，就可以推演出部分的“全貌”。在希尔伯特空间当中，一个点或者一条线的异动，实在是很明显。这种敏锐程度，甚至超过了一般的元神修士。


  　　而毛梓淼说出“艾师姐”的时候，王崎就意识到了，陈由嘉已经应该已经和毛梓淼见过面了。毕竟，陈由嘉现在还和艾轻兰一起做研究。


  　　“你怎么不回去，在陈由嘉那个小丫头面前表表忠心？”真阐子笑道：“说不定你今晚还可以把神京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啊。”


  　　“得了吧。”王崎嗤笑：“我傻吗？现在过去？”


  　　“不傻啊。”真阐子戏谑道：“也就是说，你只是不想让那个小丫头伤心，所以才随口说说，骗骗那个猫耳丫头的？”


  　　王崎摘下戒指，问道：“我这几年都是带着你的，我做了什么，我有什么想法你都一清二楚。那么，我问你，你觉得我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多半是……”


  　　过了一会儿，真阐子又小声问道：“你小时候真是疯了？老夫还以为你只是孤僻罢了。”


  　　“那你还收我入门？”


  　　真阐子笑道：“这倒也算不上什么大的毛病。若是连孤独这一关也忍不了，那也别提什么闭关修行了。不能闭关修行，那还修什么仙？”


  　　王崎突然笑了出来：“他奶奶的……突然发现古法简直就是为宅男而设的啊……”


  　　宅在家里，不需要和别人说话，无聊了还有一个叫做“杀人夺宝”的网游可以玩，而且还玩成单机也无所谓——想一想，除了有生命危险，让废宅无法下定决心之外，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缺点嘛！


  　　这时，真阐子突然问道：“说起来，既然你本性如此的无法无天，为何不干脆将那个猫耳的丫头也给办了？以你现在的本事，其实瞒着小丫头也没有问题。”


  　　“你知道吗，老头。所谓的‘考’，是有两种的。”王崎道：“一曰‘检测’，一曰‘核查’。”


  　　“检测者，便是为了让受测之物得到完善。这个时候，主考者往往会告诉受测者，你的答案，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王崎淡淡的道：“但是另一种，‘核查’，就纯粹是为了验证受测者的水准了。这种测试，立场不是站在受测者，而是站在主考方那里。主考放最终也不会告诉你答案正确与否，好在哪里。”


  　　“第一种考验，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重复无数次。但是第二种，你将答案交上去的时候，就不应该再选了。如果你一次提交了两个答案，那么只会两个都错。”


  　　就像他在神京说的，当时他经过了非常精密的计算，然后在一场名为“爱”的博弈当中，做出了名为“陈由嘉”的选择，并且做出了“幸福”的预期。


  　　这很明显是一次“不放回”的选择。即使他和陈由嘉分开，他们两个的关系也不可能回到最初。所以，这种选择不可重复。


  　　真阐子默然：“你小子，也会说出这种话啊。”


  　　——废话，我上辈子对什么的感触都不深，就是记得考试了。


  　　“老夫还以为，你真是是一个纯粹的狂人呢。”


  　　王崎轻轻笑道：“我的信条，可不是‘天若逆我我便逆天’啊……”


  　　——真正的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虽然不知道自己距离那种境界还有多远，但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还是可以的。


  　　他这么想着，重新坐回自己的书桌前，开始奋笔疾书，

  　　然后，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王崎又正式去拜访了艾长元一趟。艾长元对他金丹期的修为表示啧啧称奇。


  　　他随手敲了敲王崎丹田：“老王，你应该不是结了个废丹吧？”


  　　人世间三阶的时候，修行还是一个可逆的过程，法力可以废去，法基可以损坏，金丹可以崩毁。但是在这之后，生命和法力结合的智慧越来越紧密。到了那个地步，废功就只有“死亡”这一个下场。


  　　元神天关之后的大宗师三阶，因此与人世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危难时刻被迫结丹，并非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至于过快的修行造成的性情改变，艾长元似乎并不怎么为王崎担心。


  　　面对好友的疑惑，王崎只是显露出虚相相宇【虚拟希尔伯特空间】的气意，就足以说明一切了：“不好意思，完美结丹，而且性情的些微改变也在变化当中。”


  　　“看到你这么贱，我就放心了。”艾长元呵呵一笑，然后又对王崎结丹的方法表示很感兴趣：“老王，你是用什么法子结丹的？靠谱吗？”


  　　艾长元和王崎一样，也是境界、学识远远高于法力的典型。他同样希望可以快速跨过人世间三关。


  　　“绝对可靠……额，话不能说满，应该说或许可靠吧？”面对艾长元开始放光的眼睛，王崎只能表示抱歉：“至于这个具体方法……估计几年之内是没法重复了。”


  　　艾长元皱眉：“正在试验的新方法？”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你领会精神就行了。”王崎不仅有些唏嘘。


  　　弥是被他弄出了点心理阴影，估计最近几十年是不会再帮别人开心象时空了。如果想要再现他一日之内度尽百年的奇观，那就只能期待天灵岭或者万法门在算器、心灵两大领域同时做出突破，完成意识上传了。


  　　不过到那个时候，估计修行进境将会彻底和斗战本领、和长生分开。修行速度也就彻底没什么意义了。


  　　在告别艾长元之后，王崎又回到了自己住处，在给辰风那边留了个言之后，就整整九天没有踏出房间一步。这九天里，他除了写论文、确定思路，就是在打磨金丹，彻底稳固境界，然后发掘自身的能力。


  　　对他来说，在月落琉璃的帮助之下斗败分神也只是开始。


  　　当初，艾轻兰同样是在初成金丹的时候，就已经可以面对一个分神外加一群元婴，而且当时他还不像自己有着月落琉璃剑，有着十万只御流五，有着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


  　　纯以自身的能力而论，王崎和当初艾轻兰比，居然还差了一线。


  　　这让王崎意识到，结丹级数的法力，使用好了，也可以很可怕。


  　　其间，只有陈由嘉来看过王崎两次。


  　　反倒是弥，开始对王崎的“爱”很感兴趣。


  　　“你们人族的交配、繁衍、爱，对我来说都是过于复杂的概念。”弥很疑惑的问道：“可是我觉得，如果你瞒着那个叫做陈由嘉的个体，和那个叫做毛梓淼的个体发生超友谊关系，其实才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吧。你可以多获得一份愉悦，陈由嘉什么都不会失去，而毛梓淼则会得到她原本未曾得到的东西。”


  　　“你们不需要繁衍，所以也无法体验与繁衍有关的命题吧？”对此，王崎总是这么回答。


  　　“我们不是笨蛋，当然知道繁衍是什么”弥道：“如果从‘繁衍’的策略来讲，要求‘忠贞’的‘爱’完全是一个多余的，带有负面效果的策略。”


  　　“这个是从整体角度出发才显得有利的策略。”王崎道：“‘爱’实际上存在着公利的一部分。只有足够优秀的个体，才会更容易被人爱。这在整体上有利于群体的血脉优化，甚至淘汰掉劣等的血脉。”


  　　弥立刻指出反例，驳斥道：“你们人族的故事里，不乏富家小姐爱上穷小子。好女人爱上坏男人的故事。”


  　　王崎对此嗤之以鼻：“选择并不简单，虽然可供选择的结果有限，但是不是每一个结果的所有属性都是同样重要的。为此，算学当中引入了‘权重’的概念。在有些富家小姐眼中，‘家产’的权重不高，‘相貌’更高。在有些人眼中，‘相貌’这个属性权重低，只能靠后考虑，智慧才是最优先的选项。而在有些人眼中，智慧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存能力’，也就是攫取财富的手段，最终指标还是‘家产’。这些选择，在‘爱’产生之前就已经在进行了。”


  　　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老师的弈天之算是这么用的啊……也就是说综合各项权重之后，陈由嘉和毛梓淼相比，是前者距离你理想的‘方差’更小？”


  　　“这种事可没有那么简单。”王崎摇摇头：“这可不是静态博弈。”


  　　王崎并不想和弥解释这些。


  　　不过，弥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但她还是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你们人族，真的是个体生灵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会演化出这种群体性的繁衍策略？‘爱’不应该是你们心智的基础要素之一吗？为什么它会是有利于群体的选择？”


  　　“‘个体生灵’和‘个体生灵’之间也是有差别的，在这个问题上，你还差得远哪，师姐。”王崎挥退弥，然后站起来，叹了口气。


  　　半个月了。差不多也应该去辰风那边看一看了。


  　　希望见到阿兹喵，不要尴尬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王崎已经放弃治疗

  　　“所以，结果我到你这里来之后，你就用这种法子对待我？”


  　　王崎看着他面前的辰风，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为了你好。”辰风镇定自若的翻着自己膝上的一本书，甚至还从手边的茶几上拿出一个红柰果，悠闲的啃着。


  　　王崎没想到，自己依赖这边，就被辰风施展古怪幻术，困在这个房间之内。


  　　王崎快要跳了起来：“你丫的……快给我解开！”


  　　“我这是为你好！”


  　　王崎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走到辰风面前，一掌打出。


  　　辰风伸臂架住王崎的手掌：“你干什么？”


  　　“你丫的只会说‘这是为你好’，机械得很，我就试一试我面前的这个你是不是也是幻术。”王崎仔细看了看周围的陈设。


  　　桌子上的水果，确确实实有在减少。辰风翻看的书本，全是自己没有读过，而且看内容也不像是瞎编的样子。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屋外轻微的海浪声，还有人来人往的声音。他分出心神听了许久，发现里面没有一丝重复的部分。


  　　也就是说，这里的环境，一切都是真实的。


  　　可是王崎却知道，他已经中了幻术，而且是特别高明的幻术。


  　　理由很简单。他完全无法走出这个会客室。


  　　无论是走门还是走窗户，他都会毫无意外的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房间，就好像一部剪辑很突兀的电影一般。


  　　王崎至今都没有弄明白这个幻术的原理，也没有搞清楚它的机制。如果不是没有感觉到一丝空间的弯曲，同时也知道辰风不会转投他派的话，他都要怀疑这是一个类似于魔比斯环或者克莱因瓶的空间法术了。他甚至无法分辨周围的那些部分是真的，那些部分是假的——或者辰风干脆扭曲了他的判定机制，甚至他的思维逻辑？


  　　这就是高明幻术的一种，即使明知道自己已经中术，也依旧会上当的。


  　　看起来，这家伙升上金丹之后也没有偷懒啊……真是麻烦……


  　　“我真的是为了你好。”辰风淡定的道：“不要这么抗拒。”


  　　“喂喂，我说过了好吗？”王崎不满道：“不就是阳神阁的道心之试、心理评估吗？我做都做了，你还要怎样？”


  　　“也不要怎样，我就是以一个阳神阁修士的身份，希望你老实一点而已。”辰风挥舞着手中的评估测验表，道：“我个人的建议，你确实需要和其他人好好谈一谈了。”


  　　“谈一谈？不是没问题吗？”


  　　辰风潇洒的将手中的果核往废纸篓里一投：“这正是问题的所在了。”


  　　“没有问题还是问题的所在？”


  　　“你太聪明了。”辰风道：“你能够理解‘正常人是怎么样的’，当然也能做出‘正常人的举动’。”


  　　王崎皱眉：“你这家伙……”


  　　难道自己那天和毛梓淼说得话，已经流传得这么广了？到底是谁……


  　　“别这么看我，由嘉跟我说的。”辰风急忙摆手：“人家是真的很担心你啊。”


  　　王崎重新坐会辰风的对面：“实在不好意思啊，这种方式，我很难接受啊。”


  　　“这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吧？”辰风道：“若是顾忌什么隐私，大可不必担心。每一个阳神阁的修士在做这事前都是要对自己下心魔誓言的，绝对不会透露你的……私密问题。”


  　　心魔誓言也就是一种特殊的心理暗示。若是违背这个暗示，就位引发持续性的心神不宁。这对修士来说，就意味着无法静心凝神，搬运周天，对自身法力的掌控会有所下降，甚至引发持续性的走火入魔。


  　　王崎没好气的抓起桌子上的一个杏子，啃了一口——甜味混合涩味，不会错，这里大概是真的——道：“若是我跟你说道秘密，非常的违背伦常，甚至违律，你会怎样？如果我真的是谪仙，想要颠覆仙盟，你又会怎样？焉知你有没有舍生取义的心思？焉知仙盟有没有做解除心魔暗示的研究？”


  　　“你这人啊……”辰风摇摇头：“这么极端的道德困境基本不会发生吧？”


  　　“你就不怕万一吗？”


  　　辰风表情一下子就惊悚了：“你不会真的……”


  　　“不会。”王崎无疑的摆摆手：“你居然真信了？”


  　　“不能不信啊。你半个月之前刚说了自己准备不做人了。”辰风叹道：“你在忌讳什么吗？”


  　　“忌讳你个头啊。”王崎道：“我怎么跟你形容呢？哦哦，我承认，我可能是有一点问题，但是我可以逐渐的学会如何收摄自身的心灵，如何降心猿收意马。这一点不需要你来操心。”


  　　“说实话我还是很愿意相信你的。但是，由嘉是这么托付我的。”辰风耸耸肩。


  　　王崎嘟囔：“多管闲事啊……”


  　　“或许她是关心则乱。但是你啊，你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辰风摇摇头，然后又道：“或许你是可以靠着自己完成自己的心持，但是，找我来帮忙效果好一点不是？效果好啊。”


  　　“就算你这家伙是好意，我也不得不说，我拒绝。”王崎顽固的摇头。


  　　辰风重新拿起一个果子，漫不经心的道：“随意呗。我顺便也扭曲了你的时间感。所以我确信我比你有耐心多了。”


  　　“你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啊。”


  　　“彼此彼此。”辰风道：“说真的，将自己化形成海神类？也亏你想得出。就冲这一点，我就觉得你是十足有病。”


  　　“就算真的闹出什么事，我也有把握搞定。”王崎冷哼了一声。


  　　就算真的如弥所说，海神类的思维方式只会使人族人格解离也没关系。海神类的繁衍其实也是受到环境限制的，不可能有多快。在这个过程当中，他有充裕的时间，用类似于神瘟咒法的法门修正自己的心神。


  　　这一点，其实也是经过计算的。


  　　王崎并非没有把握。


  　　“就算你再怎么辩，这事的性质是不会改变的。”辰风在言谈当中循循善诱：“来来来，谈一谈你以前不开心的事。我都保证过不会往外说了，权当是开心一下呗。你也不想我上最终手段，直接诱导你的心神，读取记忆吧？”


  　　辰风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提了起来。然后，他看到了王崎眼中的怒火。


  　　那不是被侮辱的怒火，而是一头小兽在领地受到侵犯时所发出的怒火。


  　　“辰风，护住自己的心神，不要被我伤到了。”王崎吐出一口气：“我真的不想玩了。”


  　　“什……你……”


  　　辰风立刻感觉到了自己一直在维持的那个幻境在崩溃。


  　　无数不知所谓的信息强烈的扰动着他释放的幻术，幻术内秉的逻辑被引导向新的循环。然后，世界上“蒙上”的一层透明的膜破裂。


  　　王崎的数据化修法，同样是幻术的克星。王崎还不能仅靠着法力就施展幻术，但是他可以干扰幻术。完成真我如一之后，他的法力本身就是和幻术同规格的东西。


  　　辰风是金丹期的修士，由于修法的原因，法力总量隐隐胜过裸装的王崎一筹。但是王崎并不是要完全抵消辰风的幻术，它只需要让这个幻景不再自洽，完美的幻术就不攻自破了。


  　　但辰风惊讶的不是这个。


  　　他分明再在王崎的法力当中，感受到了比拳意更加高级、更加实质的“心意”。


  　　“分神化念？怎么可能？你已经找到了元神之路？”


  　　辰风惊呼出声，与此同时命炎爆发，护住自身，隔绝王崎的“攻击”。或许王崎本身并没有攻击的意思，但是他的法力本身就含有危险的成分。


  　　辰风震惊道：“王崎你……”


  　　“抱歉啊兄弟，现在我在修法上绝对克制你。”


  　　王崎哼哼两声，然后踏出门。


  　　走出辰风所在的会客室之后，王崎才轻轻叹道：“得了，得了……我到底几岁啊。”


  　　刚才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愤怒呢？


  　　王崎自己其实并不太抵触回忆过去的。他唯一不希望的，就是辰风从自己的脑子里面挖出自己“前世”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要忌讳呢？

  　　从对抗谪仙、联络龙族还有海神类的事情上来看，仙盟其实并不是忌讳异族，而是忌讳仙人。如果他已经元神有望，那么就算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实暴露了也没有关系——尤其是地球还是一个科学昌盛的世界。


  　　即使说出来也没关系，但他就是不愿意说出来。


  　　“我实际的心理年轻，比我想得要低很多啊……是受到肉身的掣肘吗？前世的几十年，还有副本在师姐心象时空当中轮回的那些时光通通都不能算？”


  　　王崎彻底不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了。


  　　“改天给辰风那家伙道个歉好了，他也是好意来着。”


  　　王崎无奈摇头苦笑。


  第一百三十九章 肮脏的神通交易


  　　“对不起……”


  　　这是王崎第一次看到陈由嘉这么软的样子。看着女孩眼角带泪的跪坐在自己面前，王崎还是吞吞口水，将“道歉要露出内裤这是常识”这种烂话吞了回去——而且话说回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


  　　王崎最终只是揉揉陈由嘉的脑袋：“其实，你也没有做错事。”


  　　“我，不应该去找辰风帮忙的。”陈由嘉低着头：“我真的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


  　　“好啦好啦，这次是我不对。”王崎按着额头：“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好了……”


  　　“辰风说，你这种情况，要么说明你过去不堪回首，要么是天生的问题，要么是……天生的心障导致不堪回首的往事……”陈由嘉咬着嘴唇：“你从来都不和我说的……我真的……”


  　　陈由嘉从来不会担心王崎的安危，王崎的生死，因为她相信王崎不会死在任何人手里。


  　　她唯独担心王崎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天生的心障啊……”


  　　王崎拍拍脑袋。


  　　自己这“前世的记忆”，对他来说，还真是意义复杂。


  　　正是那一段记忆，让他拥有了超越这个世界的眼光。可也同样是因为那一段记忆，让他有了对这个世界了疏离感，也使得他作为“王崎”而生出了一幅别扭的性子。


  　　至少，王崎可以肯定，自己“前世”并非是这种性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他天生的心障。


  　　这种极端的状况很少出现，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


  　　不过，幸好。


  　　他的往事其实也没有多么不堪回首。无非就是一个自闭儿童的心路历程而已。


  　　神州大地已经百年未见征伐，黎民安居乐业，今法仙道更是一个没有什么重大内斗的环境。


  　　王崎有很多的时间。来转变自己的心灵。


  　　王崎收回手掌之后，陈由嘉似乎还对“摸摸头”这种行为很不舍。主动蹭过来，自然而然的靠在王崎身上。


  　　“不过，现在我还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完全没有。


  　　现在的王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一夜无话。


  　　王崎和辰风之间发生的一点“冲突”并没有其他人知晓。毕竟二人都是元神期之下有数的高手，而且辰风本来布下的就是只针对王崎一个人的幻术，而王崎也只是显露了法力——这种气息就像地球城市里的电磁波一样，属于无处不在的。毕竟法力已经深入修士生活的方方面面了，也没人会觉得使用一下法力有什么奇怪。而且辰风也是发过心魔誓的。


  　　很快，王崎就了解到了辰风、艾轻兰现在在做的项目。


  　　而正是因为了解，王崎才逐渐明白，艾轻兰现在在做的项目，有多么了不起。


  　　制造一个物种，或者说一个物种的亚种，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这种技术在地球就有，而且已经成熟。但是，真正困难的。是创造出一个“有用”的物种。


  　　能够被评价为“有用”的物种可不少。就算是三线城市的农学院，每年也可以淘汰许多种有的没的的新品种作物。若是用辐射或者化学药剂诱发异变的那些不稳定种类也算进去，那被淘汰的“品种”就太多了。


  　　而其中“能够用”的。可真不多，更别说这些还是“在原有的性状上加以强化”。


  　　想要凭空制造出某种“有特定用途的”，那几乎是不可能。


  　　而艾轻兰，却做到了。


  　　她这就相当于“种”出了电脑。


  　　当然，这一切还是存在巧合的成分。艾轻兰完全就是无心插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像发明有多厉害。但是，这丝毫无损“玄思体”本身的伟大。要知道，地球上最伟大、最具有历史意义的药剂“青霉素”，也是无心插柳的成果。


  　　拥有海神类“副本”记忆、曾长期思考过化形为海神类的王崎，则知道。这项发明真正的意义。


  　　只不过，他的某一些要求。却受到了意料之内的阻挠。


  　　艾轻兰抱着胸，坐在椅子上。哼哼的看着王崎，一副看他不顺眼的样子：“不行，这事可没得谈。”


  　　“艾姐……”王崎脸上的笑容当中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了：“我要的东西也不贵重啊。那些玩意吧，你有很多……”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好么。”艾轻兰差点一脚踹在王崎脸上：“‘玄思体’的样本？也亏得你想得出来，开得了口！”


  　　“喂喂，您都放养在外面了，我怎么开不了口？”王崎不解道：“按照道理说，我就算是随便舀一瓢海水，都能要到一点玄思体吧？”


  　　“可是，你没法把单独的玄思体和我分开。”在艾轻兰旁边的曦说道：“另外，我也绝对会阻止你的！我不会让你拿我当身体去做奇怪的事！想都别想哦！”


  　　大约是因为弥被王崎弄出心理阴影的关系，曦对王崎一直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崎才绝了偷偷去“借”艾轻兰“放养”的样本。海神类出手就是地图炮，而且标准的没轻没重，要是他因为偷拿艾轻兰的样本而被曦打了个粉身碎骨，然后曦一句“没掌握好力量”，那他还真没法哭。


  　　对于这一点，王崎也觉得颇为无奈。实际上他和弥的关系可是非常好的，绝对是几十年的交情。


  　　“你在心里说这话的时候，就不拿‘副本’当‘弥师兄’了？”依旧我在戒指里面的真阐子低声吐槽道。


  　　王崎手头的资金虽然已经逐渐充裕起来，但是定制一个上好的肉身还稍显不足。另外，真阐子栖身的戒指“数学”是贾维斯的硬件，王崎目前还很依赖这件仙器，一时之间也没法将仙器送到天灵岭，去为真阐子修补魂魄。不过。王崎已经预约了为真阐子检查魂魄的事情。按流程来说，做完这一步之后就可以重新设计血脉了——虽然说王崎觉得有了化形之后，这一步就是可有可无的。但是真阐子却意外的在意这一点。


  　　眼看盼了一万年的肉身已经快要到手了，真阐子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连带的。话也多了起来。


  　　王崎没有理真阐子，继续求艾轻兰道：“艾师姐，我也是准备跟着你混的啊！就是拿一丁点和项目有关的样本，找找感觉……”


  　　“抱歉啊，就算你加入你也只能进苏君宇那个组哦。”艾轻兰哼哼道：“我可不想我新开的实证部还没两天就被仙盟封掉。”


  　　王崎拉长了脸：“师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诶？‘什么人’？”艾轻兰故意拉长了声音：“我记得，好像师弟你前不久才说你不做人了哦？”


  　　“那只是个比喻！”


  　　“总之，那东西直接给你实在是太危险了！”


  　　王崎深吸一口气。自从收到了仙盟的禁令之后。王崎还是第一次感觉真没麻烦。不过，他这次可是有备而来。


  　　王崎将一块玉牒拍在艾轻兰面前的桌子上：“这次小弟出了一趟海，从海里带出来了一点点‘土特产’，我想这一份土特产艾姐你绝对有兴趣。”


  　　“嚯嚯，土特产？”艾轻兰抓起玉牒，用灵识探进去，然后疑惑的看了王崎一眼：“这是什么？化形神通？抱歉啊，这东西的话，我们天灵岭千年之前就开始研究了。”


  　　王崎胳膊撑在桌子上，手指互扣：“看下去。”


  　　很快。艾轻兰的眼珠子就瞪了起来：“这是……这是哪儿的土特产？”


  　　原产地圣龙渊。另外，木星环、木星、土星、凌霄、海龙、酆都均有产出。


  　　王崎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笑道：“怎么样？”


  　　“什么……什么怎么样？”


  　　仙盟对于化形神通的原理、应用的研究不可谓不深入。仙盟人已经推测出，化形神通理论上可以变成一切你见过、你了解、你想要变成的碳基物种。


  　　只不过，由于化形是“更改血脉表达”而不是“更改血脉”，所以并非是血脉表达而是由血脉本身控制的“个体差异”以及“寿命”等等是无法改变的。


  　　譬如说，弥可以化形成人族，但是她没法改变自己的性别；她能够让一部分血脉片段从隐性转为显性，略微改变自己的个体特性，但是无法彻底的变成某一个已经存在的人。


  　　而对弥来说，她可以化形成人类的女性幼崽。可以自己组成出全套的生殖器官，甚至连“月事”也可以完美模拟。但是。她模拟出的卵子，没办法受孕——因为她的血脉当中。本身就缺乏使细胞成为配子的要素。她既没法制造出“真正的精子”，也没法制造出“真正的卵子”。没有性别之分的海神类，能够模拟出的也只有“虚假的性别！”


  　　至少到了这一步，仙盟便以为自己找到了化形的界限。


  　　但是，龙族在化形神通的应用上却更进一步。它们依旧没有突破这个界限，但是它们绕过去了。


  　　只要是“有可能出现的、血脉信息能够自洽的”物种，龙族都有可能化形出来。


  　　这东西，对于艾轻兰的诱惑来说可想而知。


  　　艾轻兰不动声色的收起了玉牒。王崎笑了笑。就在回来的路上，他可是好好榨取了月落琉璃脑子当中有关于化形的知识，不怕艾轻兰不上钩。


  　　艾轻兰甩出一道符咒：“去，帮师姐我跑个腿，到甲库最里面的那个柜子里把里面的六个培养皿全部拿来——记住啊，这些器材很昂贵的，你要是敢让它们沾水，你就死定了。”


  　　当王崎看到艾轻兰指定的恒温柜里的七个培养皿时，他笑了。


  第一百四十章 风平浪静

  　　王崎清楚，艾轻兰给他的实验样本，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艾轻兰每天都要诱变出几个新的品种，她手里的缺陷品比优秀的品种更多。王崎知道，自己手里的这一株样本多半就属于有问题的那一批——要么是寿命短，要么是繁殖能力弱。


  　　不过，王崎并不在乎啊。他只需要了解这些小小“计算单元”的大结构就可以了。


  　　这是他为自己将来准备的化形之态。


  　　将自己想要的东西收回储物袋之后，王崎推门走了出去。他一边活动着双手，一边去思考等下是去和辰风交流呢，还是和苏君宇交谈。


  　　他实在是太特别了，八万年里，整个人族估计也就他一个人能够在金丹期完成“分神化念”和“法我如一”的修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一下子反而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进行下一步。


  　　如果说要他正常的破天关，那实在是太容易了。算器基础和天演基础的金丹在包容性上无限强。王崎现在可以选择的的元神方案也很多。他对自己法力的掌控力也早就超过金丹期所能够达到的极限，远远高于元神期的最低标准。而有了弥在心象时空当中的锻炼，他甚至有一定把握在短时间之内踏破天关。


  　　但是，这样做的话就没办法发挥他现在的优势了。这等于他浪费了自己所得到的一切优势。


  　　他需要一个全新的，适合自己的元神之法。


  　　这就是他现阶段最为缺乏的的了。没有在门派里修行五年，这使得他对“功法”这一技术的理解还不够深入，现有体系还没学完，自然也没办法超越现有体系完成“技术革命”。


  　　而且说到底，“技术革命”这种事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瓦特是发明了蒸汽机，但是，没有乔治·史蒂芬森在内的一大批工程师将他的发明应用到各个方面，没有一大批的资本家推动，也就不会有第一次工业革命。法拉第发现了电磁感应，麦克斯韦完善了电磁理论，但是若是没有以爱迪生为首的工程师们，所谓的“电气时代”同样不会到来。


  　　对于王崎来说，最好的探索道路的办法，就是忽悠仙盟将资源倾斜道数据化修法的开发当中来，用公家的资源开发自己的功法。


  　　而让仙盟倾斜资源的方法，王崎目前也只想到了两种。


  　　其一，他可以证明这个修法的优越性。只要他能够证明，自己是历代最强的金丹修士，货真价实的神州第一金丹，而且还兼具驾驭法器、操纵万仙真镜的强大能力，这事估计就能成。


  　　其二，他可以证明这个修法的推广性。只要他能够让几千个修炼数据化修法的修士轻轻松松成就金丹，并且每一个的水平都在平均线之上，那这事十有八九就能成。


  　　只是，这事的难度，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仅以战绩而论，王崎觉得应该没有哪一个金丹修士比自己更强了。他手中就连分神期修士和神通妖兽的性命都有几条。但是，那还是在月落琉璃剑、御流五虫群、心魔大咒的加持下他才做到的，这未必有说服力。


  　　至于挑战同辈修士……不幸的是，今法仙道并不崇尚战力，而是更偏重研究。故而，也没有权威机构特意排个什么“卧龙榜”“凤雏榜”之类的玩意。万仙幻境里或许有无聊之士排了排，但是那都和地球网民排出的“我心目中的十大科学家”一样，基本上没有说服力。


  　　至于后者，一样困难。现在的人选择修法，就和大学选择教材似的，要么靠仙盟指定，要么靠师父推荐。自己搞的不是没有，但是基本上就很少有当做主修功法的。王崎一个金丹期修士创造出的金丹期修法……想一想似乎不太靠谱啊。


  　　这就是王崎目前面对的困难。


  　　按照王崎目前的想法，他最好的办法还是走第二条路，等入坑的修士多了然后开个“众筹”。


  　　不过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王崎就在那盘算的时候，苏君宇突然出现，拉住王崎道：“你给我等一下……”


  　　此时的苏君宇蓬头垢面，眼窝深陷，而且身周的气意隐约之间有点混乱。王崎吓了一跳，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那篇破论文害的……”苏君宇有些恼火：“就是看了你这篇破论文，我才对自己的过往产生了怀疑。你妹的……”


  　　王崎看了看，发现苏君宇说的，正是自己那一篇关于DH——多历史退相干的论文。


  　　“退相干”在神州并不是什么特别新奇的概念，在那些被埋没的波函数塌缩的解释里，就存在着有关于退相干的解释。只不过，没有人在意而已。


  　　毕竟，在王崎之前，也只有“观察者效应”这一个解出现了与之对应的神通。


  　　王崎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苏君宇让道：“无量天尊啊……无量天尊啊……这玩意……这玩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王崎汗颜：“其实，也就是……也就是随便想一想……”


  　　多历史退相干原版的灵感，来自多世界退相干，可是在神州，多世界退相干也许、似乎……还没出现的样子？或者说冷门到了王崎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随便想一想？”苏君宇惊叹道：“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这个无与伦比的算学模型，这严密的论证过程……而且，而且你还改变了缥缈无定云剑！”


  　　“这不算什么……”


  　　苏君宇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这叫‘不算什么’？你可是在仙盟的武库里增加了一门加权值高达十的剑诀！”


  　　“这只是踩在其他人的肩膀上罢了……”


  　　王崎表现得很淡定。诸多解释当中，目前就只有“观察者效应”存在对应剑诀。这也使得观察者效应这个解释一家独大。


  　　而王崎的这一篇论文，还有与之对应的无定因剑，从根本上撼动了观察者效应的地位！这其中固然有王崎经历了地球的理论，知道更后面的物理学发展的因素，但也足以证明他天分的不凡了。


  　　王崎却对此非常淡定：“这一篇论文，我交上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觉得现在上面有什么大的反应吗？”


  　　“什么大的反应？”


  　　“比如说，量子尊师突然彻底压倒太一天尊啦，或者返货来，太一天尊嗤笑自己宿敌啦，之类的。”


  　　苏君宇摇摇头：“并没有……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不不不，这很能说明问题了。”王崎摇着手指：“你还记得我当年给写出那一篇完备律的论文时，万法门内的态度吧？”


  　　“万法门内……我勒个去，那个时候还真是风雨飘摇啊，在万法门内，大家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是连宗，还是离宗？’，免得谈到一半才发现话不投机，然后有不少师兄弟连住处都换了，就是不愿意和另一边的人住一起……”苏君宇回忆起五六年前那一场腥风血雨，立刻打了个寒颤：“你小子，够邪乎的啊，当时只有练气期吧？”


  　　“那是因为我是天才。”王崎恬不知耻的点了点自己的脑壳，然后道：“你知道为什么那一篇论文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吗？”


  　　“为什么？”


  　　“因为，完备律是真的，能够打破算君和算主两位前辈之间的平衡。”王崎道：“算君和算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代表了现在的离宗和连宗。只要他们某一方能够在论战中击溃另一方，那离宗或者连宗就将会在近百年之内抬不起头来。而我的那一篇论文，正好就是其中一方强而有力的援助。”


  　　“而你这一篇这么平静……”


  　　“是啊，它没有任何‘决定性的作用’。”王崎笑道：“缥缈宫一脉更够走到今天，靠的可不只是所谓的观察者。对于微观世界的描述，也不只有所谓的‘观察者’。”


  　　量子力学，终究是对微观事物的动力学描述。”观察者效应“不是量子力学的全部。


  　　“量子力学的核心之谜是无法通过任何“诠释”而得到，我们所能表述的只是量子力学是如何工作的。无论是观察者还是多历史退相干，都只是对同一个现象的不同定性；无论是无定云剑还是无定因剑，都是对同一个微观现象的宏观表现。”


  　　“至于这个定性有什么意义——目前来说，它对理论体系的整体并没有什么意义。”


  　　苏君宇有些奇怪：“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提出新的诠释？”


  　　“只是说，个人喜好吧？”王崎摇摇头：“对我来说，人的新，在这个自然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位。它既不是至高无上的，也不是什么都不如的。它只是普普通通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之下，一视同仁。我不喜欢那种将人的意志捧上决定地位的诠释。”


  　　这个世界，其实也到了这一步。对于所谓的波函数塌缩的解释，已经没有太多人在意了。“波函数塌缩”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关于诠释的讨论……谁在乎？


  　　当然，也不是全无意义就是了。


  　　实际上，对这一现象的探讨，其实也会引发出一些其他的结果。


  　　——比如说，真正能够终结相形、飘渺之争端的贝尔不等式。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小的暗流


  　　没有人知道，王崎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所谓的DH——多历史退相干解释，其实并不是他理论的核心。对他来说，这依旧只是用来练手的“练习题”。


  　　——练习如何将元灵气宇宙【灵气值恒为一的宇宙】当中总结出的物理规律，转化成这个灵气宇宙的定理。


  　　对于王崎来说，真正的挑战，其实还在后面。


  　　后面的部分才是重头戏。


  　　比如说，贝尔不等式。


  　　他之所以选择多历史退相干作为自己晋升金丹时所思考的理论，就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我在关注这个领域，我在思考这个领域，我对目前主流的、关于“观察者效应”的解释很不满意。我希望存在一个完全与主观意志无关的客观世界。


  　　能够引发关于量子力学诠释的新一轮讨论，那就更好了。


  　　因为，王崎的下一步，就是贝尔不等式——判决的不等式。


  　　贝尔不等式是1964年贝尔提出的一个强有力的数学不等式。该定理在定域性和实在性的双重假设下，对于两个分隔的粒子同时被测量时其结果的可能关联程度建立了一个严格的限制。


  　　相关性是一种合作程度的体现——无论是双方出奇的一致还是出奇的不一致，都是合作程度高的体现。而只有看不出明显的“一致”或是“不一致”的倾向，才算合作程度低。


  　　而量子力学预言，在某些情形下，合作的程度会超过贝尔的极限，也即，量子力学的常规观点要求在分离系统之间合作的程度超过任何“定域实在性”理论中的逻辑许可程度。


  　　假如这个宇宙当中，元灵气环境禁止超光速的信号传递，那么当一个观察者同时观察两个例子时，他们无法交换任何信息，他们所能达到的最大合作程度也就是经典世界所能给出的极限。


  　　这是这个世界的观察手段所能够给出的，真正裁决飘渺、相形之间分歧的法门。


  　　而且，王崎心中甚至还隐隐有一丝期待的。


  　　——如果贝尔不等式在这个世界，得到了和在地球宇宙完全相反的验证……那该多有意思啊！


  　　所谓的科学家，正是要为了未知现象而兴奋啊！


  　　为了回应这一份期待，王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贝尔不等式的基础是概率论，而神州概率论一开始还没有达到贝尔不等式所需要的要求，所以王崎在入道之后，最开始的项目就是概率论。


  　　为了贝尔不等式，他已经等了很久。


  　　——在这个全新的宇宙验证贝尔不等式！


  　　——那将是我，踏破天关成就元神的项目！

  　　苏君宇自然是不知道王崎心中的道道。但是，他还是感叹道：“虽然你是这么说了吧，但是我还是不能不在意啊！我经历的历史，难道不是唯一的吗？我今儿早上吃的早点，难道不是面条？难道也有可能是包子？有可能是粥？可是我明明记得我只吃了面条……还有，我打一局无定牌呢，真的赢了吗？”


  　　这也是DH解释最为魔怔的地方。


  　　宇宙的历史，是无数条历史叠加在一起而存在的，我们经历的，实际上是叠加的多重历史。每一个事像，其实都处在历史的叠加当中。人们最初只能观测和描述的，就只有粗略的历史。一旦细节被敲定，那历史就会发生退相干，永久的失去联系。


  　　就以“薛定谔的猫”举例。“猫死”和“猫活”实际上是叠加存在的。而当“猫死亡”这个细节敲定的瞬间，那么退相干就会发生，所有“猫活着”的历史都会从观察者所处的历史树上分离，和观察者所处的历史树再无一点联系。


  　　而以奥卡姆剃刀原理，观察者也可以将此视作这部分历史对于自身已经“不存在”了。


  　　就以苏君宇钟爱的无定牌来说。理论上实际存在三种历史“又胜又平”“又胜又负”“又平又负”。这三种历史在数学上构成一个完好的退相干族，它们的概率经典叠加，但同时观察到的只有一个。


  　　——但是话说回来，苏君宇的记忆里，一场牌局要么胜利要么落败，可不存在“又胜又负”这种荒诞的局面。可在算学上，这和单纯的胜、负，又没有太大的不同。


  　　王崎点点头。看起来苏君宇也无愧天才之名，居然刚刚看了论文，就挑出了刺。而且，这也可以算是多历史退相干无法回避的问题。


  　　但是，谁在乎？


  　　“太一天尊似乎说过吧？一个层次有一个层次的规律。”王崎拍了拍苏君宇的肩膀，道：“退相干或许只在亚原子尺度存在？再微观过度到宏观的时候，退相干说不定就已经完成了？谁知道呢？”


  　　苏君宇皱眉：“你不在意？”


  　　“我为什么要在意呢？我只是用算学，提出了一个可能行得通的描述，仅此而已。”


  　　——顺便刷刷脸，刷刷功值。


  　　王崎的话然苏君宇长舒一口气：“现在感觉好多了。”


  　　苏君宇到底还是一个万法门修士，是一个“数学家”。而王崎则是一个“理论物理学家”。前者并不关心真实世界，那不是他的领域。后者则是仅仅是希望从“自然界”这个“最大的黑箱”做出“推断”和“预测”，猜测箱子当中有什么。


  　　见苏君宇已经不再纠结于多历史退相干，王崎松了一口气。他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与苏君宇听，尤其是关于“推广数据化修法”这一部分的事情。


  　　苏君宇听了，笑道：“这个啊，这个倒是容易得很。”


  　　“怎么说？”王崎却是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难题，在苏君宇口中似乎根本不算什么啊？


  　　“你知道我身怎么把万象卦文给推广开的吗？”


  　　王崎摇摇头。说实话，他对这个问题也好奇很久了。万象卦文的使用者，现在只怕已经过万了，可是，他委托苏君宇帮忙开发、推广，似乎也就一两个月而已。


  　　这里可是神州，可是仙盟。没有什么“多平台多渠道”，也没有什么“炒作”之类的。他到底是靠什么做起来的？

  　　“很简单，我最先发动的那一批人，其实都是同代弟子当中最为优秀、风头最劲的。”苏君宇道：“只要让他们认识到万象卦文的优越性，他们就会自动‘推广’。而他们的‘推广’，就是大多数人不能无视的了。”


  　　“而只要成了势，剩下的普通弟子也就一个接一个的加入。更别说，还有好几个开发组的核心成员，因为万象卦文而写了论文，发表出去，还得到了不俗的引用数。”


  　　王崎这才意识到，其实高级语言在神州也属于刚刚兴起的项目，很容易就占据一块高地，让后来者引用，赚取引用数和功值。


  　　“这么说来，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刷几篇呢……虽说我上辈子没做过证明的工作，但是这辈子的数学功底是上辈子的好几倍，做一做这方面也不是不行……而且我刷了几篇高质量论文之后，就能吸引更多的修士关注这一块……”


  　　王崎还在这儿盘算这一点的时候，苏君宇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有好处，有噱头，自然就能够吸引大批研究方向还没定下来的低阶弟子。”


  　　“利益我能懂，但是所谓的噱头……”


  　　“我知道有个师兄，人家有个癖好，就是闭关之后，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喝上一大杯凉白开。他这个习惯，可是有不少人模仿的呢。”苏君宇拍了拍王崎的肩膀：“就因为人家是那一代的首席弟子。”


  　　王崎错愕。难道说，自己想要完善自己的修法，第一步却是要……成为偶像？

  　　※※※


  　　神州西北，缥缈宫。


  　　一位身着缥缈宫黑色制服，带着小帽的清丽女子面露微笑的握着一篇论文，一本剑谱。她长袍的领口与袖口，有用金线勾勒出的波形。这是缥缈宫真传弟子的标志。


  　　她飞快的阅读王崎的那一篇论文，一遍又一遍，最后又翻动那一本剑谱。


  　　“果然，世界上并不止存在这一种解释！飘渺无定因剑……飘渺无定因剑……不同于缥缈无定云剑的无定剑……”


  　　“现在，我手上就有两种不同的无定剑作为参考了。这样的话……”


  　　“我的无定界剑，说不定也能成功！”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女子飞快的藏住手中的论文和剑谱，暗暗想到：“虽然老师一直说我太过在乎那些细枝末节，但是……我还是觉得，讨论飘渺之意，不是没有意义的。”


  　　女子打开了方面，发现来着是自己相熟的几位师弟。他们大多面色兴奋，争先恐后的问道：“师姐，你有没有看那篇万法门真传弟子发表的论文啊！新解释！”


  　　女子摇摇头：“按照老师的说法，再讨论诠释本身意义已经不大了……”


  　　“可是。这次还有一道新的无定剑啊！”


  　　“您一定要对上面的前辈说啊！作为逍遥期的弟子……”


  　　女子隐隐头屑头疼。她问道：“今天不是罗师兄当值吗？这种事情应该找他……”


  　　“可是，罗师兄根本不关心啊……”


  　　王崎的论文，在缥缈宫这块土地上砸出了小小的水花。


  　　至于它会不会被非线性的世界放大成海啸？谁知道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推广的第一步


  　　“艾姐那家伙……真的……真的……”


  　　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个透明的水桶，还有底部那少得可怜的菌群，心中微微感叹：“这还真是‘安全’的品种。”


  　　环境适应能力弱，繁殖力低下，而且非常敏感，稍微有一些温度、盐分、光照的改变就会大面积死亡。


  　　如果不是王崎自己也会命之炎的话，这些小玩意早就被他养死了。


  　　而现在，王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艾轻兰在自身就有命之炎的情况下，还非要雇佣包括毛梓淼在内的一大票人帮她一起养殖菌群了。


  　　在命之炎的作用下强行吊住性命的样本，并不具有推广意义。若是没有推广意义，那生体算器最大的优势——生产简便、迅速就没有了。可不用命之炎，这种完全不抗病虫害、不适应自然环境的玩意，实在是太容易养死了。


  　　也得亏是艾轻兰隐晦的跟王崎提了一下养殖方法。她当时告诉王崎“不要沾水”，可培养皿没有不能沾水的道理，也就是说，这一些样本的生存环境，首先就包括了大量水分。


  　　“也难怪，弥师姐它们算是异星的物种吧，水土不服、不抗神州的病虫害也属于正常的情况？”


  　　王崎这么想着，将手探入水桶之中。紧接着，他的掌心冒出丝丝缕缕的白色负熵之光，如同阳光一般，将生命的力量灌注到桶底的玄思体之中。这些易夭折的小家伙吸饱了生命的灵力，渐渐舒缓过来。


  　　不同于艾轻兰，他的目的可不是培育出一种能够大种特种的特殊微生物群，而是观摩玄思体的细胞结构。


  　　王崎也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灵识注入其中。


  　　金丹期的灵识自然不同以往，王崎已经可以直接观察到分子层级的事物。在他眼中，单个的原子就好像是一个不规则的、轮廓模模煳煳的“小团子”——那是电子轨道，而且是不同于衍射图的模样。而分子，则是一团不规则事物的堆积。化学层次的变化在他的感知当中已经毫无秘密。


  　　但是，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是凡人所能达到了极限了。就算是灵识比他强大几百倍、几千倍的大乘期，也没办法看清更多的细节。这就是所谓的测不准原理所注定的。


  　　人为什么能够看到这个世界？那是因为他的眼睛，接受到了物体表面反射过来的光。绝大多数仪器观测事物也是这个原理，只不过那些精密仪器感受到的并不是光子，而是电子或者其他的高能粒子。


  　　若是一个物体，比光子本身还要小呢？

  　　那人类就没有办法观察到它了。


  　　这也就是“测不准”最通俗的原理。你想要观察一个电子，那就必须向这个电子发射一个光子或者另一个电子，可这个电子又会将这个撞开，改变被观察电子的位置或者速度。


  　　这就是微观和宏观最大的鸿沟。


  　　至少地球上的科学家，是想不出如何绕过这一道鸿沟的。如果想要在不改变电子的情况下，就必须找一个比被观察电子小很多的玩意——它甚至需要比夸克还小——去撞击那个电子。这样倒是不会改变那个电子的位置与动量了。【夸克和普朗克质量还差了好几个数量级，因此很有可能并不是最基础的粒子】但是，如何观察那个比夸克还小的东西，反倒成了一个更大问题。


  　　当然。在这之前，地球人还得面对“连电子都控制不了，如何控制比夸克还小的东西”诸如此类的问题。


  　　值得庆幸的是，这对神州宇宙来说并不是不可跨越。


  　　灵气这个对于地球科学家来说纯粹就是扯淡的物理量提供了这个可能性。


  　　灵气广泛的存在于宇宙尺度到普朗克尺度的所有尺度。而它“趋向有序”的特性，使得它能够与人的意识产生互动。理论上讲，仙人有深入比亚原子尺度更微观世界的可能性。仙人能够发现亚原子尺度以下的纠缠态，将灵识修成超光速传递信息的“仙识”，依靠的就是这个宇宙的这一规律。


  　　——当王崎知道所谓的“踏出长河”之类的境界时，就对贝尔不等式的结果有了隐约的猜测。


  　　当然，如果仅仅“能够观察”，其实也未必能够理解。这就像是仙人口中的“时光长河”一样。在今法修眼中，那分明是引力引发的物质不均匀以及运动规律的改变，但是在仙人眼中，那就是“暗礁无数的河流”模样，因此在他们眼中，宇宙的时光就成了河流的模样。


  　　这也形成了今法的一个原则——但凡是肉身感应到的数据，都不能作为最直接的证据，必须交由仪器测量。


  　　人脑、人的意识，毕竟是一个混沌的系统，种种概念在思想当中很容易发生意外的关联，使得一个本应“没有形象”的物品在人脑中形成一个“主观的形象”，形成先入为主的偏见。


  　　这就像你的电脑，无缘无故的将两个文件设定成关联文件一样。


  　　当然，这一些事情和现在的王崎还没有关系。他并不打算深入原子的层级，而是想要知晓玄思体细胞的结构。


  　　“嗯，从根子上来讲它们都是‘植物’，属于植物界。只不过，它们是被强行遏止住了细胞壁和叶绿素，从‘生产者’转变为……依赖灵力而存在的特殊植物。”


  　　“不过，提出细胞壁我可以理解，可是如果不提出叶绿素的话……”


  　　“有点好奇和在意啊。”


  　　“另外，细胞膜较薄，信道发达……靠的是什么？离子通道？还是别的什么？”


  　　“正是因为细胞膜上的信道，所以它们之间存在这一些初级的交流，小范围的有序就得以成立。”


  　　“而小范围有序成立之后，就可以进一步的形成较大范围的趋同性、关联性。然后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灵力系统……同这个集群系统传递信息，使之更加有序……”


  　　王崎并不用了解这个玄思体的方方面面。他只需要了解其结构、了解其工作原理就行。


  　　这就像大多数人并不真正明白牛顿力学，但是他们依旧会走路。


  　　更何况，这个集群系统的根基——神道系统论，还是他和辰风一起弄出来的，他同样熟悉。


  　　很快，王崎就将自己的法力灌注进这些玩意里面。


  　　弥适时的出现，对着王崎翻了个白眼：“你真不怕自己疯掉？”


  　　“这些玄思体还很原始，目前只有单一菌群，还不能执行什么特别复杂的计算，每一个‘聚落’也就每秒钟一百次浮点运算的样子，这个桶里面一共也才一百个不到‘锥体’，计算力大约是每秒钟一万次浮点运算。”王崎说道这儿，点了点自己的脑子：“人脑，平均水平是每秒五亿亿次，我是个天才，脑力只会比这个更高。然后作为一个金丹期修士，我的魂魄计算力同样高于这个数字。”


  　　“可能您的身体能够让我的人格崩溃，但是这些东西还不行。”


  　　陈由嘉不满的哼声从王崎身后传来：“你们不觉得你们的措辞很古怪吗？”


  　　王崎赶紧表示自己很无辜。他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说起来啊，由嘉，你转化修法的事情，成了没有？”


  　　王崎想要推广自己数据化修法的第一步，当然就是将陈由嘉拉入坑。


  　　数据化修法的基础有两个，一是万法门的修法《爻定算经》或者爻定算经的进阶功法天位功、相宇天位功等等，另一个就是兼修天演图录。另发，法基、金丹也必须是算器理论为基础。


  　　这种弟子，最多的就是万法门的了。


  　　陈由嘉刚好符合这一条件。而且，她的法基设计曾经参考过王崎，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照搬王崎的经验。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天演图录的修为提起来。


  　　关于这一点，王崎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在仙院的诸般功法当中，天演图录虽然被放在传功殿后殿，但是却没有任何考核，说明门槛很低。而辰风、艾轻兰的主修功法都是天演图录，在这一点上指点陈由嘉问题不大。


  　　陈由嘉懊恼的摇摇头：“一时之间找不到进阶之路。”


  　　王崎拍拍他的脑袋：“不要急。只要完成了这一步，结丹就只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连元神都有一定把握。”


  　　陈由嘉嘟起嘴：“结丹本来就不难。你这是，变相增加难度。”


  　　王崎手防砸爱陈由嘉头顶就舍不得放开了，继续蹭啊蹭：“快点完成呗。”


  　　只要陈由嘉完成了这一步，王崎就可以确定，自己功法当中有哪些东西可以作为可调整的“个性化设置”，有哪些具有推广意义。


  　　有了这些之后，他就可以更好的安利第三个人入坑。


  　　比如苏君宇，修成了相宇天位功的他就是一个绝佳的试验……咳咳，试用对象。


  　　反正对于以算器结构结金丹的苏君宇来说，再修这个数据化秀法器，就只是相当于在自身的基础上兼修了一门靠充值就可以升上去的功法嘛！又不是坑他！

  　　两人又说了一会，真阐子却有些急了。他道：“喂喂，小子，说好的事情呢？别忘了啊！你预约了！别忘了啊！你可不要让一位元神期宗师干等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魂魄检查


  　　王崎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对着手上的戒指直摇头：“我说你这老头啊……已经等了一万年了，怎么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急眼了呢？”


  　　“你小子等结婚等了一百年，然后会不会急着洞房？”


  　　王崎手指扣了扣太阳穴：“嗯，我个人觉得，如果保持了一百年以上的情人关系，那该做的也都做了，应该不会急于一时。”


  　　“那就当你修了一百年苦禅，然后就等着那一日圆房。”


  　　“可我觉得，一个人若是能够忍上一百年，或者享受一百年的心神之交，说不定已经不在乎肉身的那点事了？”


  　　真阐子之所以这么急，就是因为王崎在这一日为他预约了魂魄检查。这是设计肉身之前最最重要的一步。


  　　仙盟将会派出专业人士，全方位的收集真阐子魂魄的各方面信息，为他设计出最合适的肉身，与此同时设计出最合适的方法，让他摆脱残魂的状态，重新获取完整魂魄。


  　　这些“方法”，包括了药物、专门设计的魂魄修法、特殊的观想法、学习、高阶修士的法术、特殊法器制造出的灵力场……可以说，阳神阁几千年的研究，已经为这方面的技术非常完备。所有能够想象到的方法，都在这个序列里面。


  　　只要你付得起治疗费用。


  　　而光是完成这一步，就需要一个元神期以上的医师来做检查。


  　　来到阳神阁在朗德的驻地之后，王崎取出凭证，直接来到了最高层。在那里，一位身着青袍的女子正等着他。王崎笑着打了个招呼道：“刘前辈，您好。”


  　　王崎早早的预约到了一位阳神阁的修士，此人正是当初将他从西海深处一路带回来的几位修士之一。她和王崎也算是有些交情。这位唤作刘环枫的宗师对这个天分极高的后辈也有几分提携之意，自然也不吝啬于帮忙。她对着王崎笑道：“说实话，这件事其实你可以找到更高阶的修士的吧？也没必要来找我……”


  　　“找到更高阶？”王崎有些疑惑。他认识的高阶修士是不少，其中不少人都有手段复活真阐子。可若是追求完美的复活，那还是得着专业人士才对。


  　　刘环枫笑道：“你也无需藏着掖着了。上次见还不知道啊，万法门真传弟子王崎，道种、道器双赏的得主——而且尤其是道种赏，每次基本上都是被我们天灵岭门内包的，极少授予外人，就算授也多是授予焚金谷的。万法门得主，少。就你这身份，去找个天灵岭的炼虚大宗师或者逍遥修士都不是太大问题吧？”


  　　王崎尴尬的笑了两声，心说那些逍遥期的前辈见了我不打一顿就好了，咱道种之耻的名声可不是说说而已。不过，他表面上还是说道：“术业有专攻啊，‘残魂’这一块，您的法度不比更高阶的修士差。”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没人不喜欢听好话。更何况王崎说得倒也没错。今法，或者说“科学”的妙处就在这里，一切奥妙都可以落之于纸笔，诉诸以口舌。只要了解了逍遥修士的理论，学会了逍遥修士开发的技术，那这个学习者就真的能够再现那些逍遥修士的风范，熟练度上甚至更甚一筹——这就像一个诺贝尔医学奖的得主，未必比一个临床医师更适合治病似的。


  　　“好了，闲话也就不多说了。古修残魂修补，审批过了吗？”


  　　王崎从自己的仙籍珮里调出一个类似于二维码的认证阴阳咒，道：“已经做过了。”


  　　按照“仙盟建盟之后高阶修士未经许可禁止转劫”的精神，所有古修残魂在开始“复活”之前，都需要经历一系列严格的审核，确保他们的心态就算不是今法修，也不偏向古法修。


  　　当然，这个流程直让王崎感叹，这带着一个随身老爷爷，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仙道，就跟养了一条大型犬似的，麻烦多多。


  　　在确认了王崎给出的认证阴阳咒之后，刘环枫点点头，道：“古修残魂寄宿的那个戒指，是你手上的吗？”


  　　王崎点点头，摘下戒指，递给刘环枫。戒指入手之后，这位元神宗师立马掩口惊叹道：“这……这法器的品阶好高！而且……这好像是今法的法器？”


  　　“万法门‘前辈’帮我重炼过。”王崎含煳其辞。反正万法门自认是继中古数家之绝学，芝龙真人也可以算万法门的前辈。


  　　刘环枫点点头。然后，她将半仙器级数的解释放在一个玉盘之中，伸手在玉盘边缘轻轻一抹。白濛濛的光将玉盘罩了起来。然后，王崎发现，自己的戒指上仿佛出现了什么黑色的烟雾。王崎感觉，这个白光的性质，似乎和他所掌握的圣光、命之炎类似。


  　　“阳神光，命之炎的下位神通，可以暂时赋予这个残魂显形的能力。”刘环枫解释了几句。随后，戒指当中已经涌出了一团浓雾。很快，浓雾就幻化成一个黑袍老者的模样。


  　　那正是真阐子生前的形象。


  　　刘环枫首先用仪器记录下真阐子的面部。她特地从十多个不同的角度拍摄了不同的图像，估计就是为了保证确保最后能够形成立体图，从各个方向勾勒真阐子的相貌。她一边拍摄一边问道：“这就是你万年之前的相貌，对吧？身高体重都是多少？”


  　　真阐子老老实实的报出数值：“身高六尺九寸，体重一百五十斤……”


  　　“你现在这个形象的臂展、肩宽、腿部长度都和原来一样吗？”


  　　“比例一致……大概。”真阐子对这个也不是很清楚。他毕竟已经失去肉身长达一万年了。


  　　“虽然我觉得很明显了，不过确认一下，性别是男性，没错吧？”


  　　真阐子有些恼怒：“你这女人，怎如此没道理？我这看着就是男身吧？”


  　　刘环枫却不在乎这位前大乘修士的态度，反而颇为泼辣的回到：“你现在是个残魂，决定性别的元精血脉根和元血血脉根都是要靠我们插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女扮男形，或者憋了一万年，然后出了什么特殊的要求？”


  　　“你……”真阐子不好发作，只好道：“男！男身！”


  　　“噗……”王崎忍不住笑了起来。


  　　“身份是罗浮玄清宫最后一代掌门，死因是皇极裂天道上代道主伐神皇的绝技‘神天传世玺’击碎法体……历史记录上是这么写的，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直到刘环枫问出这一局，王崎才想起，真阐子在历史上，似乎还算是一个大人物？


  　　罗浮玄清宫末代掌门，和皇极裂天道掀起大战，最终两败俱伤，成就圣婴教的万古第一神道之名……也正是圣婴教一家独大，聚敛天下知识，最终才导致了今法的前身“新法”出现。


  　　——这老头，也是主导过历史的啊……


  　　——不知道千百年后，我掀起的技术革命，又能将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


  　　听了这个问题，真阐子也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在那之前，我首先还被皇极裂天道的合击阵法‘薪火传玄阵’的心意洪流扫中，被谜了神智，法力有些不受控，这才处于下风。再然后……胸口中了一道‘列天封疆剑’，随后顶心才被一道‘神天传世玺’打中……”


  　　“先是被类似于武道拳意的心意攻击碾压……然后，死因是法体崩溃。”刘环枫几息记录：“按照历史，你本是罗浮玄清宫一位长老的儿子，对吧？”


  　　“是的，传功长老，后过继给掌门。”


  　　“那一代传功长老……也就是说，你俗家姓苏，祖籍是罗江上游的午山？”


  　　王崎这才惊叹道：“老头你除了道号之外居然还有正常的名字？”


  　　“哼，既入仙道，俗名便毫无意义。”真阐子冷哼一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看能不能在神州寻得一个和你有血脉关系的族群，然后以那个族群的血脉为素材重建你的肉身。”刘环枫回答道：“尤其是决定生殖的元精血脉根——我想的话，男人应该很在意这个吧？你也希望尽可能的找一个和你以前的元精血脉根一模一样的，对吧？”


  　　王崎好奇道：“也就是说，以前的……”


  　　“三百多年前就有复活的残魂为这事来闹过，当时我们用的还是一种类似于化形和整容的手法，完全就是捏泥人那样的‘捏脸’，结果就有人觉得别扭。”


  　　刘环枫不说还好，一说真阐子就觉得怪别扭的。他脸色难看起来：“与其用着别人的，还不如不用……”


  　　“还不如不用？也成。不过我得提醒你，无性人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那只会导致身体的失衡。”


  　　真阐子脸色更古怪了：“那个……我那一族的……还有人在吗？”


  　　“不好说。魔皇之乱，神州十室九空，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就此断流。”刘环枫冷静的道：“不过，元精染色体是随着父系不断传承的，我们可以追溯道更古老的祖宗，十有八九能够找到相似的。”


  　　真阐子脸色已经不好形容了：“也就是说，我十有八九是得用……相似……”


  　　“安心，仙盟会尽可能的寻找最相似的……”


  　　这个时候，王崎突然插嘴道：“这服务，额外收费吗？”


  　　一瞬间，真阐子的目光像是想要吃人了。


  　　王崎一脸无辜：“反正也找不到原装的，意思意思不就行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关于重塑肉身的伦理问题


  　　王崎犹记得，自己在辛岳仙院的时候上过一门选修课，主要内容包括了关于“转劫”的十几条法律、常见方法等等。因为那一节课内容还算有意思，所以他听得比较认真。


  　　那一节课曾特别讲过，关于替换肉身、转劫所需要面对的伦理问题。


  　　夺舍属于绝对的违律行为，一经发现就死刑没商量，暂不讨论。一般来说，借尸还魂是最不推荐的。暂且不说一具尸身死亡之后体内的细胞还有多少活性、蛋白质水解多少，光是处理那具尸身原本的社会关系就是一个十足的麻烦事。


  　　附魂野兽的情况要比借尸还魂略好一点。除非自己的子代也兼做自己的传承者，否则，妖族自己都不会在意自己的后代或者兄弟。对于附魂野兽的修士来说，什么纠缠不休的社会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而捏造肉身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例如抟土、借草木化形等等。这就相当于另类的“妖身”了。尤其是泥土、木石化身，完全不用面对什么“子女”啦之类的东西。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转劫，都得面临这样的问题。


  　　“我”转劫重生后的后代，真的能够算“我”的后代吗？

  　　毕竟，生殖的目的是繁衍自己生理上的后代，延续自己的血脉。这是生物最初的、最基本的本能。如果仅仅是想要延续精神，那义理上的后代——比如养子、养女，就和亲子、亲女之间没有任何差别了。


  　　可惜的是，无论是地球还是神州，养子和亲子地位从来没有对等过。


  　　那什么才能算是“生理上的后代”呢？


  　　“我”现在这个肉身的后代，还是“我”以前那个肉身的后代？或者都算？又或者，只有“我”这个主观意识诞生时绑定的那一个血脉，才算是“我”的血脉？

  　　这就是一个剪不断扯还乱的乱线头。


  　　更别说，“有丝分裂”“断殖”对于人族来说究竟算分身还是后裔这种操蛋问题了。


  　　当然，也有一些修士大度的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个问题。还有一些修童子功的、修苦禅的也不怎么在意。只可惜真阐子并不是清修的路子。作为掌门，他责任心还是有一点，对于传宗接代也并非完全不在意。


  　　而为了避免这种伦理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原装的血脉。


  　　像王崎这种仙盟出身，正儿八经的今法修，需要重铸肉身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因为他当初进入仙院的时候，仙盟就采集了他的血样，纳入血脉库当中。只要有必要，仙盟随时可以根据他的血脉灵犀，生成一模一样的血脉。


  　　但是真阐子就没有那么走运了。他当年是被活活打死的，又没有成仙，肉身还不能不朽不坏，身子早就重归生物圈循环了，连他寄宿残魂的戒指在到王崎手上之前都转了两手，根本找不到血脉样本。


  　　真阐子知道这件事后，脸色完全就变了。他低声下气的问道：“刘医师，这个……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嗯，其实也不是毫无希望。”刘环枫想了想，问王崎：“一万年前的邪道修士多吗？”


  　　“邪道修士……”王崎点点脑袋：“嗯，我对历史不是很懂。老头，你们那个时候邪教多吗？”


  　　“有一些。”真阐子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万年之前，突然有邪道修士声称自己手里的法器是用大乘期的尸骨作材料……”


  　　刘环枫话才说到一半，真阐子就已经恶心得快要吐了：“你是说，老夫的尸身？”


  　　“一万年前是古法的末代，也就是所谓的‘末法时代’。”刘环枫笑道：“陨落于那个时期的大乘期修士屈指可数，除开后来圣婴教崛起时死掉的两个，就只有……你一个。”


  　　王崎这次是发自真心的惊叹了：“有你的啊，老头！居然这么有历史意义！”


  　　“这种历史意义老夫一点也不想要。”真阐子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如果老夫走运的话，尸身有可能被邪道中人炼成了法器、行尸，然后老夫的血脉灵犀反而会因为……那种形式而存留下来？”


  　　刘环枫点点头：“确实是如此。”


  　　“一万年到九千年前出世的强大炼尸怪物……邪道法器……”王崎已经开始在万仙幻境里“摆渡一下”了。刘环枫大约是出自医者父母心，好心的劝了真阐子一句：“不要抱太大希望，因为圣婴教乃是修持先天五德的神道，重视秩序，得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扫灭天下邪道、魔道。就算你的尸身真的被炼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很有可能被毁掉了。”


  　　真阐子脸黑得已经快赶上锅底了。他乃是横死，只来得及将残魂遁入戒指，肉身根本无人收拾。本来他也不是特别在意什么“入土为安”，觉得就算是喂了虫豸也算回归自然。但是现在一想……嚯，大乘期的肉身啊！何等的炼器材料！被邪道修士拿去练成僵尸，然后就被圣婴教打烂的可能性还不小啊！

  　　这让人怎么忍！

  　　也不知该说真阐子走运还是不走运，最后，王崎并没有查到真阐子死后到圣婴教一家独大之前这段时间里，有什么厉害的邪道法器出现。


  　　既然找不到原装的，那就只有找一个最接近原装的了。


  　　不过，这里刘环枫做了特别说明，所谓的“最接近”，也只能保证元精血脉根【y染色体】以及部分血脉根须【DNA】基本与原来一致。


  　　元精血脉根——y染色体大概是人体二十三对染色体当中最好标记的一个了。因为它永远是随着父系遗传的，父传子、子传孙，无穷无尽，连绵不绝。姓氏就是y染色体的标记。


  　　至于元血血脉根——x染色体，就不是那么好追踪的了。


  　　女性有两个x染色体，但是，真正发挥机能的只有一个，另一个则会失活，变成血脉根瘤【巴氏小体】。在同一个体的不同细胞中，失活的元血血脉根【x染色体】可来源于雌性亲本，也可来源于雄性亲本。至于遗传给下一代的是哪一个……那就真的是随机过程了。


  　　想要通过一个人的元血血脉根，追踪其母系血脉……基本不可能。


  　　“也就是说，最好的情况是……我找回我父系的血统，但是我母系的……”


  　　“一万年啊，繁衍五百代都差不多够了。每一代都只有一半的可能性将你母系的元血血脉根传下来，你自己算一算几率有多大吧。”刘环枫颇为同情的摇了摇头。


  　　不用算真阐子也知道。二的五百次方，绝对不是一般的大。


  　　“老头，我还得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王崎道：“实际上，就算是元精血脉根也不是那么容易找。”


  　　真阐子脸懵逼：“为什么？姓苏就可以了吧？”


  　　“苏君宇那货也姓苏啊，你要上门说你们有亲戚看他认不认。”王崎摇摇头：“元精血脉根确实是被姓氏标记的。但是吧，改姓什么的，很少见吗？”


  　　前辈高人或者天子赐姓、倒插门入赘改姓、养子、义子、贵胄的家生子家奴随姓、母亲改嫁易姓、避祸易姓……


  　　改姓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这完全就是强行增加血脉研究的难度。


  　　而且就算是同姓，一般也有不同的起源。就拿地球来说，“王姓”这个大姓就至少有七个起源。


  　　神州人族的历史远比地球长，这种破事只会更多。


  　　紧接着，王崎又补充道：“除了遗传之外，你还应该考虑到变异。要知道，没有子代能够与亲代持有一模一样的血脉。别的不说，神州的太阳每十七年就要爆发一次，那个时候，神州的生灵总会出现一些小小的异变——通常这种一边极为微小，微小到就算放大个百十倍都不会再宏观上造成影响。一万年，每十七年一次，算下来约莫得有五百八十八次，搞不好是五百九十九次。就算每一次只有微小的改变，积累了五百次，血脉根也不可能和一万年前一模一样。”


  　　真阐子终于忍无可忍，咆哮道：“你小子，成心的是吧！”


  　　“老先生您不必为这个发火啊。其实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算寻不回您最开始血脉，我们其实可以弄更好的啊。”刘环枫大抵是见多了这种事，劝慰道：“您可以这么想，反正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我们也可以用更好的来代替啊。我可以推荐几款天赐血脉、几款半妖血脉，前者的话搭配特殊修法威力很高，后者的话虽然起步比较慢，但是你原本是高阶修士，对你来说大脑也只是附属器官不是？如果都不喜欢，我们还提供人龙混血，龙族也是智慧种族，先天灵智，发展潜力一流啊。只不过，这个项目前还没有出稳定版本，但是相对的，我们可以打折……”


  　　王崎一拍巴掌：“原来还有这种做法啊！顺便做实验吗？走，老头，我们回家吧，我桶里还有一点玄思体，那东西可是仙人级数生物的血脉啊，比你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


  　　真阐子咬牙：“如果老夫可以将就，那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王崎眨眨眼睛，这才想起真阐子要的好像是“人身”。他只能看看刘环枫，问道：“嗯，刘前辈，这个些个项目。另外收费吗？贵吗？”


  　　刘环枫露出属狐狸的笑容：“如果老先生愿意充当志愿者的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谪仙再现

  　　王崎离开阳神阁驻地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刘环枫在最开始询问了一些问题，确定真阐子的意向之后，就一直在用法术检查真阐子的魂魄。王崎数了数，这个女人先后使用了超过两百个法术，取得了超过一千种的数据。


  　　王崎这才感叹，人家不愧是专业人士。


  　　从阳神阁驻地出来之后，真阐子一直处于走神的状态，仿佛整个三观都在灾后重建当中。


  　　他大约是十年前被王崎从土里挖出来的，而王崎成为今法修不过七年。这七年里，他经历过的三观重建比过去一万年还要多。


  　　但是，这一次，他第一被人用言语就洗了三观。


  　　“喂喂，老头你也不用这么消沉吧……”王崎摇摇头：“我说，其实你那个事，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血脉问题嘛！”


  　　“也就是有一点别扭。”真阐子只觉得心里那种古古怪怪的感觉真心无法形容。不过，他到底是大乘期的修士，差一步就成仙的人，这一关很快就过去了。很快，他就重新开始关心自己未来的肉身——最重要的是那具肉身的潜力。他问王崎：“你说，我那肉身……”


  　　“人家有可能的不良后果都告诉你了，你也是完全自愿的对吧？”王崎反问道。


  　　人家正儿八经的天灵岭宗师，多少和王崎这个“道种之耻”是有区别的。至少人家确确实实的贯彻了“知情”“同意”这两个最基本的原则。


  　　真阐子依旧是心有余而戚戚焉。他思索了片刻，问道：“为何不将所有有益的血脉都掺入进去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加那么多？”


  　　“若是血脉根长了，那施展化形神通的余地也更大吧？”真阐子如此说道：“照这么说的话，龙族的血脉根一定不短。”


  　　他不愧是大乘期的宗师，又学习过今法的理论，很快就猜出了这门神通的奥妙所在。


  　　对此，王崎摇摇头道：“并不是那么简单。”


  　　“你们今法也说了，龙族乃是此方天地演化得最为强大的物种。既然他们血脉根长度比人族长，那模仿他们准没错吧？”


  　　王崎摇摇头：“老头，你知道吗？决定一个生物性状的，可不只有血脉，还有血脉的表达啊。”


  　　“当然知道，那是龙族化形之法的原理嘛。”


  　　“血脉长度可不能说明什么，还有表达的方式。”王崎道：“你知道吗？水稻的血脉根长度乃是人族的两倍，这个长度甚至超过了一些灵草灵兽。可说到底，它也只是一种凡物，一种杂草一般的东西。”


  　　“血脉根的数量、长度都与血脉的表达有关系。龙族无限化形的能力，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能够有选择的让一部分血脉根失活，形成血脉根瘤，然后又在需要的时候重新激活血脉根瘤。这也是一种高深技巧，可不是说学会就学会的。”


  　　用文件来比喻，龙族随时能够将一些血脉根变成压缩包，不参与生灵源质的制造。


  　　这是月落琉璃转化王崎血液的过程当中，王崎感受到的化形奥妙。他可以感知到细胞之中的每一个染色体，在月落琉璃的精元作用下，仿佛橡皮泥似的被任意搓揉。原本隐性的部分被强行提起，原本显性的部分被掩盖。多余的血脉根被压缩成类似于“巴氏小体”的边缘物质。


  　　真阐子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啊！我原本是大乘修士，实力不俗，学会那种化形神通还不容易？”


  　　王崎摇摇头，一副放弃了的样子，低声解释道：“这玩意啊，是龙族传承，人族不一定能用，仙盟又需要很长时间来解读……起码需要个五六年的样子。”


  　　真阐子倒像是学精了似的，道：“那我回复肉身之后，就主动报名要求参与这个项目。老夫好歹在法术上也颇有心得。”


  　　真阐子这倒是很有自信。罗浮玄清宫和天书楼类似，都是以法术繁多而出名的。而且他们不同于天书楼借助特色法器天书册施法，而是自己就能御使几乎任何一个门派的法度。


  　　就像是研发战斗机通常需要试飞员一样，研发法术的，自然也需要这种“熟练工”。真阐子如果要求不高的话，当个技师，在金丹期混个百多年，未必不能元神。


  　　“我倒觉得，这事不急。设计血脉根这事的话，短则三年，长则五年，而且你又自愿报名参与了尖端项目，说不定还要更长一点。刘前辈刚才也说了，之后会再找你做几次咨询，确定对于肉身的详细意向。趁着这个功夫，你找个机会和艾师姐交流交流，人家也是专家级数的人物。”


  　　真阐子点点头：“确实应当如此。”


  　　“回头我也会让贾维斯推算一下的，乌山苏姓的氏族现在在哪里。”王崎道：“如果你想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带你去看一看和你有相似元精血脉根的家族。”


  　　真阐子悠悠叹道：“其实，我当时忘了说一句……元精血脉根也不一定要执着于乌山苏氏。罗浮玄清宫的前代……倒数第二代掌门的家族也可以。”


  　　王崎想了想：“你义父的？”


  　　“若是找不到与生父相若的元精血脉根，能找到与师父相若的也不错。”真阐子叹道：“若是找不到，那就随缘吧。”


  　　王崎点点头。真阐子面临的最大问题是魔皇之乱让神州死伤惨重，无数血脉断绝。想要找到真阐子能够接受的元精血脉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接下来做什么的？”


  　　“等一等小子。”真阐子突然沉声道：“老夫好像感觉到什么了！”


  　　一道剑意冲天而起，这道剑气霸道无双，至高至强，充满了食物链顶端的恐怖意味。王崎甚至仿佛在耳边听到了一丝龙吟。与此同时，在不远的地方，一道紫光冲天而起。


  　　“怎么搞的？”王崎惊到，“月落琉璃？她在这个时候发什么疯？”


  　　月落琉璃乃是化形龙族，就算被化成了一柄长剑，正在静静的养伤，那也比绝大多数金丹修士强大。王崎并不觉得她会轻易的和那些普通修士起冲突。再者，高阶修士多少都知道一点海神类的存在。有曦在的话，一般高阶修士也不会冲过去“斩妖除魔”。


  　　王崎赶紧往前跨出一步。他周围空间改变，被强行推至高维，退相干消失，距离与运动被重新定义。然后，只这一步，他就跨越到月落琉璃养伤的地方。


  　　只见这一处海滩剑气纵横，硕大的岩石已经被噼成了切割成了巴掌大小的尖锐石块。有两个修士正狼狈不堪的躲避月落琉璃放出的剑气。那两人都是金丹期，一人身上有天歌行极招“电磁轮转用不尽”形成的强大罡气，能够勉强挨一下月落琉璃的精元剑气。而另一个人就岌岌可危了，每一道剑气在他身上都要带走一片皮肉。


  　　这还是月落琉璃不习惯人族长剑与剑气这种攻击方法，所以这两个修士才得以苟延。若是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将龙族剑术的精华化入自身，这两个修士只怕会在顷刻之间败亡。


  　　王崎再次一步跨出，借助相宇穿游来到月落琉璃“背后”，伸手握住剑柄。他在将月落琉璃转化为月落琉璃剑的时候，就在月落琉璃体内安插了后门。月落琉璃恢复龙身之前，这些后门永远都在。王崎望着顺着后门灌法力。很快，他的法力就如同病毒一般，迅速夺取了月落琉璃精元的控制权。


  　　月落琉璃的声音在他脑海当中响起：“你，放开！”


  　　“发什么疯！”王崎惊怒交加：“这两个人是仙盟的修士！你到底是想怎样？”


  　　“放开！人妖！”月落琉璃传入王崎脑海之中的意念已经带着几分龙吟了，看来是动了真怒：“这是不死之兽的味道！不会错的！他们两个是寄生兽！”


  　　寄生兽？谪仙？


  　　王崎扫了那两人一眼，却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过他也知道，常规方法是看不出谪仙底细的。唯有龙族，守卫此方天地，两亿年来一直在与路过的仙人战斗，辨别谪仙的手段和人族比强大太多。但是，他并没有跟着月落琉璃一起杀敌，而是强行压下月落琉璃的精元，道：“别犯蠢了！他们是被仙盟安置在这里的！”


  　　月落琉璃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缘由。她冷笑道：“你们居然还想着驯化不死之兽？”


  　　“谈不上驯化不驯化。他们现在是今法修，只要他们还自认今法修，那就不能动他们。”王崎低声道：“这是我族规矩！龙皇苦苦维护龙族文明，应当知晓规矩的重要性吧？”


  　　月落琉璃沉默片刻，哼哼道：“不死兽是养不熟的。若是不准备走不死兽的道路，那就不要和不死兽在一起！”


  　　总算压下了月落琉璃之后，王崎擦去头上细密的汗珠。差点坐倒在地上。月落琉璃的精元总量比王崎的法力总量强上太多倍了，就算王崎有后门，想要压下月落琉璃也不容易。他抬起头，正想与那两个不只是路过还是怎么就被月落琉璃一通乱砍的倒霉谪仙打个招呼，那个被砍成血葫芦的小个子谪仙走过来，语气不善道：“小子，放下长剑。”


  　　王崎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这么……这么经典的杀人夺宝剧情？”


  　　这尼玛可是仙盟治下啊！还有没有仙法了！


  　　幸好，另外那和御使天歌行的谪仙止住了第一个人，道：“够了，小丘，快道歉道谢！你还看不出来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冲突


  　　王崎现在一副累到快要站不稳的样子。但他知道，这种感觉实际上只是一种错觉。


  　　这就像是原本能够容纳十几个立方空气的气球，被放出大半的气，干瘪了，可里面的气依旧比容积不到一升小气球强大很多倍。


  　　王崎只不过是体力消耗甚剧，生出了“身体空虚”的错觉。实际上，他的身体依旧比一般的筑基修士强很多倍，体内的法力至少还能支撑三至五道法术的消耗。


  　　谪仙由于受残留记忆的影响，与今法本质上不是一路，在金丹圆满之前确实能够修炼得比一般修士更快，但是他们把握不到今法修法的奥妙，使不出修法的真髓。按照这两个人刚才躲避月落琉璃拙劣剑气的动作，这两个家伙根本接不下王崎一招。


  　　因此，第一次感受到杀人夺宝这种荒谬剧情的时候，王崎是没有半分害怕的。他就算耗尽了法力，也不是这两个还没有觉醒的谪仙所能够对付的。


  　　更别说，现在月落琉璃剑就在他手上，他随时可以爆发出远强于神京之战时的力量，就算是初觉醒的谪仙也不是他的对手。


  　　“够了，小丘，快道歉道谢！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个使用天歌行极招的谪仙苦笑道：“剑是人家的……”


  　　“我才不管！”那个满身鲜血的修士甩开了那个高个子修士的手，怒道：“那一把剑灵性完满，至少也是一个真器级数，能识别主人。你……却将它扔在这儿坑人？你还有没有公德心？你还讲不讲理？”


  　　王崎有些错愕。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承认，其实他刚刚脑子里闪过的都是诸如“这货是不是要黑化觉醒”之类的戏剧化念头，没成想，对面这家伙找他麻烦的理由居然如此单纯，完全就是因为被莫名其妙的削了，所以不高兴。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这些修士？

  　　王崎笑了着陪了个不是：“对不住对不住。”


  　　看起来将月落琉璃扔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嗯，先收回家，然后再去交给弥师姐好了。就这样……


  　　王崎一边想着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一边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两个谪仙，打算就这么离去。一道掌风掀起滔天浪潮，又带着几分杀意，从王崎背后滚滚卷来。王崎身子一错，避开正面，与此同时身体正对掌风的一侧突然爆发出细密电光，将袭来的力量抵消掉。王崎眉头一皱，问道：“你们想怎样？”


  　　“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想怎样？”那个矮个子修士怒道：“你难道想就这么走了？”


  　　王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从“道理”上来讲确实有几分不妥。他从刚就一直在考虑“谪仙”啊“文明”啊“人龙两族”啊之类的“大格局”，却是遗忘了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规矩。于是王崎将手掏向储物袋：“哦哦，对不住啊，赔偿的话，我看看身上带了多少……”


  　　这下子，不只是那个矮个子的修士，就连那个刚才还好声好气的天歌行修士也变了脸色：“足下这样，却是过分了些。”


  　　“你也瞧不起我……”那个矮个子修士几乎要把牙给咬碎了。他周身的伤口纷纷如同喷泉一般喷出血雾，强大灵力自他身体之下爆发而出：“老子只不过想要讨个说法……混账东西！”


  　　“诶？等等……”王崎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说辞在有心人眼里恐怕就是“大爷有的是钱”“你不就是要钱”之类嘴脸的混合体。他想要解释，但是，那个小个子修士却不容他解释，手中一团暴风卷起沙尘，好似一道战锤，重重甩向王崎。


  　　如同蝴蝶扇动翅膀一般，那一团小小的风沙打破了天地的平衡，炸裂出真正的惨烈一击。风沙如同骑兵枪林滚滚而来，磨平一些抵抗的事物，


  　　但是，这一击还未真正爆发出来，就突然消散了。


  　　王崎骈指成剑，凝聚法力在空气当中轻轻一划，便破坏了暴风的结构。这一击的威力不再收束于王崎身边，而是化作洪流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竟没有碰到王崎一星半点。


  　　“什么？”那个矮个子修士没有料到自己必杀的一击居然被对方如此轻易的破去，大惊失色。这一击他是含怒出手，虽然没有杀人的意思，但是却也存了“让这小子受点伤”的心思。看王崎气息，最多也就金丹初期，而这两位谪仙已是金丹圆满。他们原本预想，就算王崎接得下，也必定会狼狈一番。


  　　不曾想，王崎居然只是用手轻轻一划，就破了这一击！

  　　讲道理，大气系统的流动虽然是混沌难明的，但终归不是无迹可寻。王崎做不到反制这道法术，但是破坏这一道法术的指向性确实轻而易举。


  　　那个矮个子修士已经跃到了半空之中，手上准备着下一道法术，正准备在王崎接下自己第一道法术、同时也被第一道法术的风暴限制住时，打出决定性的一击。结果现在，王崎提前一步跨出，他自然是一步错步步错。


  　　王崎一个闪身，甚至连叵测身法和相宇穿游都没有用，就擒拿住了矮个子修士的手腕。王崎扣住对方脉门，将自己的法力压入对方体内，随后又以近身功夫将之甩出去。


  　　另外一个谪仙用柔劲接住了伙伴，立即吃了一惊。那个矮个子修士在瞬息之间已被封住全部法力，浑身竟使不上力来！此时双方已经打了起来，他没有思考的余地，唤起一剑直接斩向敌人。


  　　面对那个修士的电光化剑，王崎抬起手。电磁化成的剑光突然急速衰竭，然后消失不见。


  　　电磁变，电磁轮转用不尽。


  　　见王崎只是一抬手就破去了自己的杀招，那个高个子修士恨声道：“看足下的修为、战力，必定是那大派真传。这种弟子，为何还要故意将宝剑抛在这里，做那坑人之事？”


  　　王崎绝对不能说这法器是针对谪仙的，你们挨砍是因为谪仙身份。他只能摇摇头，示意那个矮个子修士那边：“你看看他。”


  　　“呔！看什么看？小心你爷爷我一剑将你噼死！”那个矮个子修士居然在转瞬之间就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他跳到王崎和那个高个子修士当中，却因为没有控制好力量，双腿陷入沙地直至膝盖。他脸一红，发力震开了沙土。这时，那个谪仙才看清自己的伙伴身上已经一点伤都没有了，而他刚才瘦腿陷入沙地，也是因为他的状态属于前所未有的好，好到他本人都不习惯。


  　　这自然就是王崎的功劳了。月落琉璃的精元妖气极为霸道。若是让这个矮个儿修士自己化解，恐怕得用上个把时辰。但是，王崎却在自己法力当中布下了针对性的法度，瓦解了月落琉璃的精元妖气，同时度了一丝命之炎过去。这才使这个矮子生龙活虎。


  　　王崎这才摊摊手，表示道：“我确实是没有恶意的。我也承认，我刚才说话的语气是不太礼貌，但是，你们这样，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了？”


  　　矮个子修士还是有几分不依不饶：“你将剑扔在这儿坑人还有理了？”


  　　王崎摇摇头，这件事还真的有些难以解释。他沟通月落琉璃，询问事情的经过，原来，这两个修士是来这儿游泳玩的。由于他们的实力太过低微，所以曦也就放任他们接近月落琉璃。那个矮个子修士看见了月落琉璃剑，发现竟是一柄前所未见的稀世宝剑，见猎心喜，便试着拿起。


  　　原本他们也不指望这是什么无主之物。本来嘛，这地方距离朗德城才多远？有好东西还轮得到他们？他们甚至没有炼化的心思，真的只是想要“试一试剑”。


  　　可他们的法力与月落琉璃接触，月落琉璃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他们体内的那一丝异样。


  　　然后，就有了王崎一开始看到的一幕。


  　　幸好，那个运使天歌行的谪仙也知道，能够一指头破去矮个儿小丘的杀招，然后抬抬手就挡下自己绝学的人，必定是他们二人惹不起的，故而拉住那个矮个儿，压抑怒气，问道：“足下可否报个名字？你这等修为，想必就是仙盟五绝直流的真传弟子，想来也不必怕我们两个吧？”


  　　“王崎。”王崎摇摇头，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再次转头走了。他还真不知道这两货到底是在哪里吃了火药，居然一碰就炸。他刚才的言行确实是有几分无礼，但绝对……应该还不至于让这两个人连绝学杀招都用上了吧？


  　　谁知，他刚走了两步，就被听那个运使天歌行的修士大喝：“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吗？”王崎已经隐隐有几分不悦了。他也提出了赔偿要求，刚才还出手用命之炎治好了那个受伤的修士，纵然理亏，也算是补偿了一二。若是这两个家伙还纠缠不休，他不介意让这两个家伙重新躺下。


  　　只是，那个修士的反应却有些出乎王崎意料。只见他快步走过来，双眼之中满是崇拜的意思：“你就是那个王崎？以谪仙之神，成为万法门真传的王崎？”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孰为杜鹃？孰持假面？

  　　王崎这才知道，自己在其他谪仙眼中的形象，其实是颇为高大上的。


  　　道种赏、道器赏还有其他同列的几个奖项，都是专门奖励给仙盟最杰出的青年修士的。能够获奖的人，已经不是看他们能不能破天关了。获得了任意一个此类奖项的修士，肯定能够按照“三年练气六年筑基九年结丹”的最优路线完成升级，十八年踏破天关。而得了双赏的人，更是涅槃有望。


  　　在仙盟之中，王崎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有名人了。现在，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没有人觉得王崎会不能踏破天关的。


  　　而对于这些受困于元神天关的谪仙来说，王崎的出现，无疑就是一剂强心针。那个运使天歌行的修士甚至叨念了几句：“元神有望……元神有望……”


  　　似乎在他们心中，只要等王崎成就元神，适合谪仙的下品元神之法就能够推广开了似的。


  　　在得知王崎的身份之后，那两个谪仙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让王崎心里带着几分别扭。


  　　他可知道，自己从根子上来讲，不能算是谪仙。赵青峰的觉醒法术说明了一切。他身上根本就不带半分仙人的成分。


  　　可那两个人却不知道这些，见到王崎之后，一个二个都是眼泪汪汪的，激动不已，就差哭出来了。


  　　那个修行天歌行的修士叫做孟正元，矮个子的修士则叫做丘和达，都是谪仙。


  　　这二人别看样子不过二三十岁，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在朗德呆了超过七十年了，被卡在金丹圆满也超过了六十年。早在少年时，他们就被“谪仙不能元神”的定律困死在天关之前。


  　　身为谪仙的他们，自然很难交到真心的朋友，更多人都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他们。纵使有那么几个、十几个朋友，人家在多积累二三十年之后，往往就自然而然的踏破天关，到达了元神境界，自此眼界、圈子再也不同。纵使有些朋友不忘旧情跑过来找他们聊一聊，他们反而只会觉得压力很大。


  　　不能破天关的“诅咒”、他人的目光、还有的东西堆积在一起，便是他们生出了这样敏感的心思。这也是王崎言谈当中稍有无礼，他们就直接炸了的原因。


  　　不过在这时，就算是脾气很坏的丘和达，也只是低头道歉道：“这个……这个是我老丘犯浑了，小兄弟你不要在意……”


  　　王崎愣愣的看了许久，才感叹，这些在朗德的谪仙，态度上似乎就和在神京的那一批不一样。至少王崎知道，他们是真想要走今法的道路，想要元神的。


  　　不过，对于这一点，王崎还有几分疑问。


  　　“二位老哥，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孟正元笑道：“有什么不当问的？”


  　　王崎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二位老哥这么执着于今法的……原因，是什么？”


  　　丘和达不高兴了，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知道这么说是很不礼貌，但是，我就想问一下。”王崎道：“对于谪仙来说，今法与古法相比较，其实并没有什么优势。谪仙自身就有仙人的特征，很容易就能够重新成仙，修得长生。论力量的话，谪仙修古法，很容易就能突破此方天地的桎梏，比逍遥还要强。”


  　　王崎说道不是真正的情况，而只是众人皆知的“常识”。


  　　对于谪仙来说，这话岂止是无礼，甚至可以说是无礼至极。但是，孟正元却笑了笑，道：“具体为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小兄弟你心里其实也在迷惘吧？毕竟我们是同样的人。”孟正元苦笑道：“出生之前，就背上了不一定想背的因果，注定要成为自己不一定想要成为的人——哪怕那个人是另一个自己。”


  　　“我不在乎什么今法古法，道统之争。我只知道，这今法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摆脱那出生之后就注定的命运的机会。”


  　　丘和达也点头道：“就是这个理。”


  　　双方毕竟交情不深，没有聊太久。但是，那两个谪仙却和王崎交换了仙籍号码，希望再联系。王崎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倒是没有拒绝。


  　　在目送二人离开之后，王崎感叹了一句：“没想到啊，居然是不错的家伙。”


  　　心机不深，喜怒形于色，不算豪爽但也绝不小气。总的来说，居然是个性格不错的人。


  　　——说起来，谪仙的性格都是受到残留记忆的影响的吧？所以赵青峰他们才有那种超然、冷漠的气质。这两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性格呢？

  　　王崎百思不得其解，正想顺手将月落琉璃剑收起来。可就在这时，月落琉璃的精元突然反冲向王崎的体内。


  　　——糟糕，大意了！

  　　王崎确实是在月落琉璃的剑身上留下的后门。但是，这后门其实也可以视作双方法力交互的端口。月落琉璃若是水平足够，自然也可以靠着这个端口反向控制王崎。


  　　她之前不知道王崎修法的奥妙，可双方配合过这么多次，月落琉璃早就摸清楚了这里面的门道。


  　　王崎的法力确实在“属性”上对月落琉璃有着绝对克制，但是月落琉璃的精元妖气质量、数量都远远超过王崎的法力。王崎只不过抵抗了几秒钟，很快，月落琉璃的力量就流转王崎全身。


  　　——怎么回事……难道……


  　　王崎苦笑。月落琉璃肯定是听到他们刚才称呼自己为“谪仙”，以为自己被骗，所以果断翻脸了。不过，月落琉璃的禁锢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精元就回流道月落琉璃剑之内。与此同时，月落琉璃传音道：“还好不是……”


  　　“之前，我不是在你面前对着我自己使用了一发点化法吗？为什么？”王崎哭笑不得。


  　　“那是你的法器，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做手脚？”月落琉璃声音斩钉截铁，容不下一丝质疑：“圣皇说过了，对寄生兽，宁杀错，勿放过！”


  　　“我那个‘谪仙’的名声是误诊的。”王崎赶紧解释了一句。


  　　月落琉璃道：“确实，你身上没有一丝寄生兽的味道。”


  　　“对了月落琉璃，我想要问你个问题。”王崎道：“不知道你们龙族思考过类似的事情没有。就是说，关于谪仙的性格问题……”


  　　听完王崎的疑问之后，月落琉璃道：“你是在想，既然寄生兽的性格受到他们前身不死兽的影响，那性格不错的寄生兽，重新蜕化出的不死兽性格应该不会太差？”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这算什么？因为被冤枉过，所以对曾经的难友特别同情？别傻了。”月落琉璃毫不留情的说道：“寄生兽表面上表现出的个性，确实和前身不死兽的个性有很高的一致性，但这不是绝对。而且最关键的，是寄生兽觉醒之后对原本心灵的态度。”


  　　王崎皱眉：“完全不认同？”


  　　“完全不认同，反而说明这个不死兽心灵不圆满，还没有思考过‘我之为我’。”月落琉璃道：“最可怕的情况，是漠视。”


  　　“漠视？”


  　　“既不特别认同，也不特别否认。”月落琉璃道：“在觉醒之后，寄生兽不会特别否认今生的名字；看到今生的朋友，有兴致说不定还会打个招呼；对于今生讨厌的人，有空说不定还会将之干掉。但是，那些觉醒的不死兽不会特别去做这些事。这些对他来说，只是能顺便做就做，不能做就随便的小事。他的行为模式，只会是完全的兽行。”


  　　“哪怕毁掉今生所爱？”


  　　“谁知道呢？说不定会顺手救下，也说不定会顺手碾死。反正他们不会太过在意。”


  　　王崎又问道：“那么，那些谪仙表面上的人格，究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还是谪仙原本人格的一具假面？”


  　　月落琉璃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有一种鸟叫做杜鹃吗？”


  　　杜鹃，凶鸟，寄卵于它者之巢，害人子嗣，残其同胞。杜鹃具有特殊的“巢穴寄生”行为，它会趁其他鸟不在时飞到其巢中产下一枚卵，让寄主代为孵育子代。而且为了不被寄主看出卵数的增加，往往会将寄主的卵扔出几枚，而被宿主孵化后的杜鹃幼雏，为了得到更多的食物，又会将同巢的卵和幼雏推出巢外，生生摔死。


  　　“若是将宿主的鸟巢比作原本的人格，那么寄生兽的心智，便可算是杜鹃了。”月落琉璃道：“杜鹃非是你我这种先天开灵的生灵，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其实不是自己‘养父母’的子嗣，只是寄生之物。而它成年之后，更不会在意这件事。”


  　　王崎立刻明白了月落琉璃的意指：“可是，杜鹃也确确实实是那个‘巢穴’的一部分……”


  　　“说不定那个寄生兽的抗争心，其实就是他原身不死兽‘不想死’的执念呢？”月落琉璃道：“这种事，很难说。”


  　　也就是说，即使剥离出了“仙人”的部分，那些谪仙也未必保得住“现在的自我”。


  　　毕竟，他们的自我当中，也有可能存在仙人的部分。


  　　虽然自我不是一成不变之物，但是向王崎这样敢在自己的自我意识上动刀子的疯子，毕竟还是少数。


  　　月落琉璃不知道，其实王崎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想到了自己。


  　　“那么，现在这个‘我’，又算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八章 配合的谪仙


  　　月落琉璃的“杜鹃”比喻，让王崎着实感觉有一些沉重。


  　　在所有的寄生方式当中，“巢寄生”算不上是血腥的。至少和寄生蜂那种将卵产在他者体内，然后幼虫成虫之前便将宿主吃干净的寄生方式相比，还不算什么。但是，“巢寄生”却但却称得上残忍。


  　　用喙和爪在宿主卵上打孔，使宿主卵孵化失败并延长宿主的孵卵时间；一出巢就把巢内宿主鸟杀死；生长发育迅速，强行占据占有宿主喂食的大部分，甚至活活累死宿主……巢寄生的寄主，对于宿主来说甚至比天灾还要可怕。


  　　而在这个时期，宿主是发自本能的、不顾一切的养育着寄主鸟。


  　　或许，赵青峰那家伙，或者说没觉醒之前那个叫做“赵青峰”的人格，本质上就只是一个忙碌的“寄主”吧？


  　　或者说，他体内的仙人残魂，对他人格的影响，恰好就体现在这一个方面？

  　　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赵青峰”，到底是一个神州人族生出的人格，还是那个不知名谪仙的假面具。


  　　王崎倒是更愿意相信是前者。他觉得，像是孟正元那种不愿意妥协的性子，若只是一个面具，那也太可惜了一点。


  　　王崎又想到了自己。


  　　自己同样是有一段不属于“神州人王崎”的记忆。那么自己现在的自我、他人眼中的王崎，到底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地球人”做出的伪装？还是真的只是一个获得了意外之记忆的神州人？

  　　说到底，他和谪仙真正的差别其实很小，他只不过是没有“仙人特征”而已。


  　　“‘我’到底是从何而来呢？地球和这个见鬼的宇宙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两个问题在王崎心中盘旋许久。但王崎本身就不是那种会安静的坐下来思考人生的性子，而且这种自由心证的东西在他看来，也就是思维的调剂品，偶尔想一想有助有陶冶情操，但是总是钻牛角尖那属于纯粹找死。


  　　王崎带着月落琉璃剑回到了自己家中，陈由嘉还在这里等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自从王崎回来之后，原本和艾轻兰挤一个屋子的陈由嘉就搬到这里来了。虽然陈由嘉的理由是“呆在那儿遭人嫌弃”，但是真相……谁知道呢？

  　　看到王崎拎着剑过来，陈由嘉有些吃惊：“弥师姐前些日子才封印了这柄剑吧，你怎么就拿出来了？”


  　　王崎摇摇头：“那个位置不安全，被其他人看见了，然后暴露了。”


  　　弥的身影似乎在和陈由嘉交谈，一直没有散去。她点点头：“当时扔在那里确实欠考虑了。”


  　　王崎将长剑交给弥：“那就麻烦师姐你再处理一次好了。”


  　　“就放在这里吧，我亲自看着。”弥道：“另外，师傅找你。”


  　　王崎将月落琉璃剑交给弥之后，就立刻潜入万仙幻境。他的意识顺着电磁波搭建起的信道奔腾，流淌。以往他只能将这些信息被动的转为人体原本就有的知觉，可现在，他已经能够主动进入到“这边”了。


  　　这是他完成我法如一之后，第一次全身心潜入万仙幻境。和以前来的完全不同，在他眼里，这个虚拟的世界完全变了。他现在看到的，除了具体的幻象之外，更有幻想之下，那流淌的算符——就和黑客帝国之中Neo的救世主视角一般。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略略明白了冯落衣借助算器隔空出手的原理。


  　　我法如一的高级阶段，事能够将那法力分成“信息”和“质料”两个部分的。此时，修士以“信息”为本体，借助算器那发达的网络，沟通远方，在远方重新寻找作为“质料”的灵气，再现法力。


  　　很快，他就见到了冯落衣。


  　　冯落衣看了看王崎，点了点头：“看起来很不错。”


  　　王崎现在的成就，又岂止是“很不错”？完成我法如一之后，他整个人在万仙幻境这个虚拟空间当中的形象都变得生动起来，一身法力气意甚至被他带到了这里。


  　　那一身气息，就是“我法如一”的证明。


  　　而能够再金丹期完成我法如一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个？


  　　但是，在冯落衣面前，王崎却不敢狂妄。以前见面还不觉得什么。可他也证见了我法如一之后，再看冯落衣在这个虚拟世界之中的形象，方知对方的强大。


  　　在王崎的数据化视角之中，冯落衣的身体是由更加精密的、更加基础的阴阳爻织就。无数细密的阴阳爻展现出最最严密的构造。在王崎眼中，冯落衣的形体之下，掩盖着这个虚拟世界的神物。


  　　如果说王崎这种将神瘟咒法的算法吸收进自己的法力之中、能够通过破坏、载入、剪切资料而不断变强的形式，是明显的“病毒种”，而普通的，不具备抵抗神瘟咒法能力的修士都只是“资料种”，那冯落衣就是万仙幻境最高级防火墙，拥有最高权限的“疫苗种”。


  　　而且冯落衣完全洞悉神瘟咒法的秘密。王崎甚至有种错觉，在这个时候，冯落衣就算是掏出一把剑，对他来一记“全删除”也不奇怪。


  　　对于他们这些掌握了我法如一的人来说，万仙幻境再也不是一个单纯的虚拟世界了。它甚至可以成为传递攻击的“导体”、“渠道”！

  　　王崎对着冯落衣问好：“老师，我来了。”


  　　冯落衣看了王崎一眼，问道：“你和朗德的谪仙们接触了？”


  　　王崎眉头一皱：“是他们被监视着，还是我被监视着？”


  　　冯落衣失笑：“想什么呢？自然不是你了。你现在处在安全的区域里，我为什么要费心费力的照顾你？”


  　　谪仙，时刻出于监视之中啊……


  　　王崎摇摇头，对此不做评价。他确实是有那么点同情孟正元，但是他也知道，放开对谪仙的监视就等于是将自己的脖子套早吊绳上。


  　　神京之中，赵青峰那觉醒后的姿态，王崎至今记忆犹新。


  　　“老师，您这次来，还是要我打入谪仙内部吗？”


  　　冯落衣摇摇头：“恰恰相反。不要随意接触谪仙，更不要用谪仙验证你的什么想法。记住，他们还是仙盟的一份子！受仙盟律的保护！”


  　　王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老师，这个……”


  　　“我若是猜得不错的话，你其实是想将你现在的这一门修法拿给谪仙，看看他们会修出什么东西是吧？”


  　　王崎大喊：“绝对没有！这是污蔑！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你不觉得……你的反应过激了些吗……”冯落衣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是急于推广你的修法。确实，我不否认，你这个‘数据化修法’潜力很大，尤其是‘适合与万仙幻境配合’这一点，在我看来简直无可挑剔。但是，你需要用正确的方式证明你自己，而不是用这种……这种方式。”


  　　冯落衣都没好意思说“违律”“违反伦常”这些词。


  　　王崎咳了咳：“交换修法而已，算不上什么大罪吧？”


  　　冯落衣无语的看着王崎：“你还说你没有那种打算？”


  　　王崎跳了起来：“老师你诈我？”


  　　冯落衣叹道：“我就知道……你是打算将那种满是后手的修法放给别人，对吧？”


  　　对于王崎来说，他完全可以将一篇修法改写，让这篇修法里面充斥着后门。这些后门在平素搬运周天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但是却会使修行者对数据化修法毫无抵抗力。


  　　这当然也是违法了。


  　　用P2P没关系，但是在P2P平台上传播病毒就有罪。


  　　冯落衣摇摇头，道：“对于谪仙，我们还一无所知。正是因为数据化修法有着恐怖的潜力、入侵万仙幻境的能力，又在心神、魂魄上有着极其特殊的妙用，所以，绝对不能让谪仙接触到，这是底线。”


  　　“哦。”王崎点点头。


  　　冯落衣挥挥手，又调出了一个头像。王崎记得，这是冯落衣曾经向自己展示过的，四十三个已知谪仙当中的一人。


  　　“他是与仙盟合作的谪仙当中，态度最好的一个”冯落衣介绍道：“苟大宝，所属门派为阳神阁，不过阳神阁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遇见过他就是了。他现在的修为是筑基圆满，面临结丹。”


  　　王崎不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三十三年前，他的家乡被古法修毁灭，只有三人幸存。他也因此恨极古法，只愿断绝古法在此世的传承。”冯落衣道：“只可惜他拜入仙院之后，被检测出了谪仙体质。但是他誓死不修古法。竟主动拜入阳神阁，配合相关研究，欲将自身魂魄和体质中的古法与仙人成分彻底清除出去。仙盟也将他视作一个特殊的机会，希望他能够踏破天关，一直成长到比仙人更强，尝试反过来同化或者驱逐仙人的力量。”


  　　“为了寻找适合他的修法，他已经自废根基超过八次。我觉得，这对你，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机会。”


  　　王崎心动了。


  　　这确实是一个机会。


  　　如果能够让一个真正的谪仙踏破天关，那么仙盟无论如何都会倾斜资源研究王崎的数据化修法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二个虚实两相金丹


  　　冯落衣在与王崎商量了开发数据化修法的事情之后，又指点了王崎的修行。金丹期成就我法如一者，王崎不说绝后，但绝对是空前。这也导致了他暂时没有前人经验可以借鉴。也只有这位逍遥境界的巅顶大修，才能够高屋建瓴的指点一二。


  　　王崎对数据化修法的使用也不是特别拿手，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些能耐他现在就像是当初互联网之父，决计想不到互联网能够成就下一个时代一样。冯落衣身合万仙真镜，意识在万仙幻境当中流转了无数个年头，在这方面倒是和如今的王崎有些类似，指点王崎自然是手到擒来。


  　　只是几句，王崎就觉得获益匪浅。


  　　在谈完了功法前之后，冯落衣又与王崎交流了算学。若说修为方面，王崎是单方面接受冯落衣的指点，那么算学方面，王崎偶尔也能说出让冯落衣觉得有意思的地方了。


  　　通过与冯落衣的交流，王崎也更深入的了解了这几年神州算学发展的趋势。


  　　算主希柏澈现在代表的离宗一系暂时压下了连宗。但是，他们并没有按照王崎之前所说的、布尔巴基学派的纲领做下去，而是依旧向着“完备性”进发。


  　　——这对于当世之离宗来说，已经近乎信仰了。


  　　只不过，也有一些零散的修士正在验证王崎五六年前所做发表的演讲前行。那一部分算家并非是最核心的圈子，做出来的东西也比较零散，不成体系，和地球上的布尔巴基学派远不能比。


  　　但是，王崎却觉得，这些都“零散”的东西，对他简直意义非凡。


  　　王崎从万仙幻境出来之后，陈由嘉就凑过来，关切的问道：“冯先生找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别又是那种……”


  　　“放心，不是，只是好处。”弥老神在在的安慰道。这个海神类在万仙幻境里拥有等同于逍遥的权限，知道的东西不少。她看了看王崎一眼：“师父对你还不错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王崎只是皱着眉，却不见半点舒心的样子。他将自己在万仙幻境和冯落衣商量的事情和陈由嘉说了。


  　　弥道：“这还叫不好吗？”


  　　陈由嘉也点点头：“明明就是你要什么，冯先生就直接给你什么。”


  　　王崎笑了一声，捏住陈由嘉的鼻子：“弥师姐这么天真，还可以说是因为她不是人。小嘉嘉你这就不对了。”


  　　“啪”的一声，陈由嘉挥开了王崎的手：“不许叫我小嘉嘉——还有，这件事你身怎么看的？”


  　　王崎笑了笑：“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冯老师在神京做了什么吗？”


  　　陈由嘉眨眨眼：“自然忘不了。”


  　　“上次我研究心魔大咒、与谪仙接触，他都是知道的。其中还有不少是他暗中推动的。”王崎道：“最终的结果呢？”


  　　神京那个联弹自对于今法仙道来说简直是个负担。古法后裔糜烂、谪仙密谋不轨，还有已苏醒谪仙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无论是动手处理古修、在谪仙实质上做出事情之前就对其下手，还是其他，都会越过仙盟的秩序。


  　　但是，当冯落衣以王崎为引线，将神京乱局引爆之后，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最终神京古修余孽伏诛、闹事的谪仙全部被做了实验、在外面操控一切的觉醒谪仙也吃了一记神瘟咒法，说不定还吃了几发天剑。


  　　更别说，仙盟还收获了神京特区，收获了能够开启新时代的试验场。


  　　如果说冯落衣举动单纯，王崎是不信的。


  　　“至少这一次我是不信的。”王崎分析道：“冯老师可是逍遥之尊，仙盟的实权人物。如果他真的是有心帮我完善修法，那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他直接提一个提案出来，让仙盟给我拨款。或者，他耗费一部分万仙真镜的闲置计算力，亲自出手为我完善修法。这些都很简单。”


  　　陈由嘉觉得自己被王崎的无耻给打败了：“兴许是冯先生为人公正，不搞这些……歪门邪道？”


  　　“呵呵，就算退一万步来讲，他真的不愿意大开方便之门，那次好的做法也应该是在万法门之内为我出面介绍这修法。”王崎毫无诋毁老师的自觉：“他乃是当时算家当中最强的几人之一，号召力远非普通人可以比拟。只要他说一声，那我的修法普及度就可以在一年之内刷满。”


  　　“无论是那一种方法，都好过像现在这样，让一个配合的谪仙来帮助我。”


  　　陈由嘉点点头：“确实有一点……可疑？”


  　　弥还是不相信：“若是你真的能够让谪仙踏破天关的话，只怕轻轻松松就能够获得资源的支持。因为那就直接说明了，你的数据化修法普适性高得可怕，哪怕是谪仙都可以修习。就算失败了，最坏的情况也是刺激谪仙苏醒。可是，那也绝对怪不到你的头上。”


  　　“而且这只是开发修法，不属于生灵之道的实证。”弥补充道。


  　　王崎还是有些疑惑：“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谪仙呢？”


  　　弥倒是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你的修法，貌似能够让人提前成就我法如一？”


  　　王崎摇摇头：“目前修炼数据化修法并借着它成就金丹者，只有我一个。我能够成就我法如一，究竟是修法使然还是纯粹偶然，尤未可知。说不定也是师姐你的关系。总之，没有更多人试验，一切都是虚的。”


  　　“我觉得，师父的目的就是这个吧？”弥道：“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就能够让那个谪仙将仙人残魂化入法力，然后以另一种形式研究仙人的奥妙。如果运气不好，那也就是激活了仙人残魂，我们则可以得到一个无比虚弱的仙人样本。另外，还有可能，你的修法可以让师父他们透过那个谪仙的法力，直面仙人残魂，从而想办法将之封印，或者将之灭杀。”


  　　“对喔。”王崎一拍巴掌：“原来如此。数据化修法使得法力不再仅仅是法力，还是意识的延伸。这也意味着，像冯老师这种人可以透过别人的法力传递力量……”


  　　难怪！难怪他特地叮嘱我，真正的实验还不能急着展开，要让我先找一两个人试一下！难怪他还说，要我试完之后记得将报告交给他，他好帮我弄申请！

  　　当然，这绝对不是冯落衣最深一层的意思，他肯定还有别的安排。但是，就算后面的谋划没有达成，光是那一个“直面仙人残魂”的机会和王崎数据化修法的完善，就足够丰厚了。


  　　说起试验，王崎就看向陈由嘉：“师妹，什么时候结丹？”


  　　“再给我等一个月吧。”陈由嘉皱起好看的眉毛：“虚实两相金丹，非得爻定算经、天位功中的一门和天演图录同时达到结丹的水平才行。我天位功结丹是足够了，可是天演图录结丹还不足。”


  　　王崎摇摇头：“天演图录这一边也不需要多精深。你以后主要的道靠的不是它。对你来说，天演虚丹也只是一道好用的工具。”


  　　陈由嘉点点头。这个时候，弥插了一句：“那老师说的那一件事，你还准备做吗？”


  　　“肯定得做啊。”王崎道：“不管老师或者仙盟在谋划什么、最终能够得到什么，这件事总是对我有利的。”


  　　“那我就去准备了。”陈由嘉点点头，接着走进自己的房间，开始了新一轮的闭关。


  　　“半个月吗？”王崎也站起身：“看起来是得好好准备准备了。”


  　　这半个月里，陈由嘉除了找艾轻兰和辰风询问一些天演图录修炼上的关窍之外，就是在闭关，积攒天演图录的法力。她本身就有接近结丹修为，将天演图录的法力提上来也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而且他的主要根基始终是天位功，天演图录只不过是一个附带的作用。在艾轻兰送出一颗“孟德尔豌豆”之后，陈由嘉在天演图录上的修为就顺利的达到了结丹的要求。


  　　到了这一步，她也可以借着王崎的法门，凝结出虚实两相金丹了。


  　　陈由嘉结丹的这一天，苏君宇和辰风也跑到了王崎这里。苏君宇原本就有一点浅薄的天演图录修为在身，目前正在观望王崎这门修法。如果陈由嘉显示数据化修法前景不凡，那么他也会投入到王崎的计划当中。而辰风则是单纯来帮忙的。一般修士在结丹前后总会拜托天灵岭修士帮忙确认状态。辰风最近正好有空，所以就被王崎拉来帮忙了。


  　　至于护法……说真的，没什么必要。这里是朗德城，是仙盟防护力量最强的地方之一，而且今法仙道也算得上是法制之地，大家多按规矩办事，结仇的不多，就算有也多是按规矩解决。至少没有人回去干扰别人破境。


  　　“就看这次是什么结果了。”苏君宇隐含期待的看着坐在院子中央的陈由嘉。如果这一次，陈由嘉也像王崎这般，展现出了强大的前景，那么他也会修炼王崎的数据化修法。


  　　王崎对着一切倒是毫不担心：“肯定不会失败的。”


  　　很快，独属于陈由嘉的兆景就出现了。


  第一百五十章 陈由嘉的突破，两个案例


  　　陈由嘉正坐在院子里。在她的身体周围，已经布好了一个简单的阵法。这个阵法的意义在于稳定灵气，推动法力变化。


  　　对于这一步，陈由嘉已经准备很久了。


  　　她的心思下沉，下沉，很快就沉入魂魄的深处，调运起全身的法力。她仿佛处于某一个“漏斗”的谷底，无尽灵气从天外虚空而至，跨越气脉长河，灌入她的身体。被压制了许久的法力再次突飞猛进。很快，就到了女孩子娇小身躯收束不住的地步。


  　　当陈由嘉那青蓝色的法力溢出体外的一颗，蜕变开始了。


  　　然后，属于她的兆景出现。


  　　陈由嘉的突破比王崎要单纯许多。她现在催动的，就只有天位功的修法，因此她的兆景也只包括了天位功的兆景。


  　　黑白二色的阴阳二气在陈由嘉头顶汇聚、分离，然后崩散成无数道阴阳爻。她穴窍之中，又有无数“天位轴”延伸而出，充作数轴。在那一瞬间，陈由嘉的身影模煳了一下。那是天位功的修法在排布空间，定义空间，向着相宇天位功蜕变。然后，阴阳爻纷纷像是晕染开的墨迹一样，渐渐的消融在空间当中。很快，陈由嘉的身影就被黑白二色所掩盖。


  　　相宇天位，将成。


  　　“贾维斯！开始！”


  　　王崎开口，下达指令。他肩甲上的算器肩甲陡然亮起。在贾维斯的操纵下，无数道灵犀瓶围绕着陈由嘉飞旋着。它们的瓶口释放出强烈灵光，将自身的灵犀注入陈由嘉的身体。


  　　这些灵犀瓶，推动着陈由嘉的第二门修法。


  　　天演图录和天位功在陈由嘉的体内并行不悖。陈由嘉感觉得到，自己体内那有些陌生的力量，正在一个外来之力的推动下，化为涛涛江河，流转全身。这一过程就像水循环一般自然，根本不用她分心操控。


  　　她转变手诀，双手结印，然后向下压去。她体内的天位功修法骤然从外放转为内缩。无数算符自然生灭，不断自我优化，最后向着她的丹田汇聚。


  　　然后，雷殛现。


  　　像是感应到了天位功的变化，她身上的天演图录也随之生出变化。第二道兆景就随之显现。


  　　白色的精芒分成两股，如同两条巨龙相互纠缠，笔直向上。构成着一个经典的双螺旋结构，那历经了亿万年进化的生命之链。


  　　这就是王崎为陈由嘉选择的修法，完全复制自艾轻兰的金丹。


  　　艾轻兰的道路是“遗传信息编译”，这一门修法也可以依靠纯粹的算学解读。


  　　这是王崎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虽然没有艾轻兰当年那横贯天空的兆景强大，但也绝对不弱。


  　　两道白色光带之间的距离开始变短。这个双螺旋的底部、陈由嘉的眉心处，一枚虚丹缓缓成型。随后，仿佛是扭曲成血脉根【染色体】、表达成生灵源质【蛋白质】一般，那道已经收束得极细的双螺旋长链很快就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折叠进入了那一枚虚丹当中。然后，仿佛完全没有实质的虚丹沉入陈由嘉的眉心，顺着经脉一路向下，很快就进入那天位功结成了实丹当中。


  　　一实一虚，一为硬件，一为软件。这才是虚实两相金丹的奥妙所在。


  　　到这一步还很容易。


  　　但是，陈由嘉却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按照王崎的说法，在金丹真正入驻丹田的瞬间，法力系统就会出现一次大的动荡。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她可以尝试着将自己的思考器官——魂魄插入这个过程之中。


  　　数据化修法本身就有“记录”的能力。在这个过程当中，她意识的数据也会渗透进数据化修法的体系里面。


  　　这一步目前只有王崎做到过，而且那也是在弥的帮助下才完成的。她到底能不能做到、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好。


  　　然后，陈由嘉感觉到了杂念的反扑……


  　　“唔……”


  　　在外面围观的三人也感觉到了陈由嘉周身气意的动摇。王崎握紧了拳头，暗道：“加油啊……加油啊师妹。”


  　　然后，陈由嘉身周的黑白二色迷雾散去，女孩重新显出身形。


  　　“这是……”女孩迷惑的看着自己手上碧色的光华。


  　　辰风走了过去，双目凝视陈由嘉的双眼，口中呼喝道：“由嘉，看着我的眼睛。”


  　　陈由嘉看过来之后，辰风的眼底渐渐亮起一道白光。无形无相的心神之力从他的双眼之中涌出，卷向陈由嘉。


  　　不料，陈由嘉眼中突然精光一闪，辰风感觉自己脑袋好像是被谁推了一把，稍微晃了晃。


  　　陈由嘉皱眉：“没事吧？”


  　　刚才的那一下并不是她主动发出，而是法力系统的被动防御。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下究竟有多重。


  　　“无妨。”辰风摆摆手。他和陈由嘉是同一境界，尤其精善魂魄领域。若是连陈由嘉下意识的被动防御都接不下，那根本就不用混了。


  　　——当然，王崎心里是期待过他接不下的。如果真是那样，那他的修法就根本没有验证或者推广的必要了。光是“任何人修炼之后就能在魂魄领域硬撼阳神阁同阶”就是十足的噱头。


  　　陈由嘉再次放开心神。很快，辰风就将自己的灵识灌入陈由嘉的双眼，窥探对方心灵的状态。随后，他长舒一口气：“完全没问题。”


  　　王崎眯起眼：“总觉得你长舒一口气有深意啊。”


  　　“毕竟是你开发出来的修法，正常人都知道要小心一点吧？”辰风随口反问：“由嘉当场疯掉我都不觉得奇怪。”


  　　“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可疑？”


  　　这次不光是辰风和苏君宇，就连陈由嘉和凑热闹的弥都点了点头。尤其是弥，小脑袋瓜快点出重影了。


  　　王崎绝倒：“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师姐你……师姐你不能这样啊！上次那个死明明是你作的，呸，那个提案明明就是你提出来的！”


  　　苏君宇问辰风：“话说回来，情况怎么样？”


  　　“分神化念，元神之路稳固。”辰风道：“这个修法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


  　　陈由嘉问道：“分神化念？不是法我如一？”


  　　辰风耸耸肩：“很遗憾，不是。我的灵识进入你体内的时候，受到了强烈的干扰，让我难以定位魂魄。如果是法我如一的话，我的灵识一进入你的体内就会被法力之中自带的念头绞碎、同化，也就完全不能断定你现在的心灵状态。”说到这，辰风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崎：“这也是我一直无法确认这货疯没疯的原因。”


  　　“学艺不精啊学艺不精。”王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说你啊，难道就不能仅从行为判断一个人的心灵吗？”


  　　“哦，那你肯定疯了。”辰风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王崎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问陈由嘉：“说起来，艾师姐的神通你掌握了没有？命之炎和脉灵根。”


  　　陈由嘉伸出一只手，掌心亮起一丝白光。这下连王崎都感觉到了，这只是命之炎的下位神通。陈由嘉又道：“脉灵根倒是能够使出来，但是对血脉根不够了解，也没法再现出种种奇术。”


  　　苏君宇看了看陈由嘉，伸出一只手道：“师妹，请手。”


  　　“请手”之意，便是两个修士私底下切磋的手段。这种手段只斗法力，不比道行。除了修法上做交流之外，一般修士很少使用这种古怪方法切磋了。


  　　陈由嘉点点头，一只素手便搭在苏君宇的拳头上。然后，二者同时发力，鼓动一缕法力对冲。也不见声响，不见灵光，二人便在悄无声息之间完成了这次切磋。


  　　苏君宇举起拳头，在自己面前看了看，然后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


  　　刚才，他与陈由嘉鼓动起了相若的法力，轻轻一撞。结果，他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意。这股气意凝如实质，一瞬间就冲散了他的灵识，也冲散了他的法力，就好像修炼有成的武修施展起的武道拳意一样。


  　　分神化念，便是法力也能当武道拳意、剑意使用了。这种靠着力量压服敌人心神的手段，并不罕见。


  　　“看起来你这修法很有前途嘛！那我有空就修一修好了。”


  　　见苏君宇肯入坑，王崎喜不自胜。但是，他也事先做好申明：“师兄，由于你已经结丹了，所以再结虚丹，达不到生命系统蜕变的效果，所以可能并没有‘法力系统激荡’这一个过程。而分神化念正是在这一个阶段，让魂魄接入蜕变，用虚丹承载意识的数据——也就是说，你有可能达不到分神化念的地步。”


  　　苏君宇指了指陈由嘉：“其实我觉得，做到陈师妹这个地步就不亏了。”


  　　只见陈由嘉正在按照王崎预定好的计划，测试自身对灵传机关、算器之类“仙道科技产物”的掌控能力。对于这能力，她一开始还有一点陌生。但是很快，她就对王崎预先弄来的机关兽如指臂使。


  　　“话说回来，你准备使用谁的金丹设计啊？艾师姐的？”


  　　“这个就随意了。不过……”苏君宇搓着手，十足的奸商模样：“辰师弟，你能不能弄几个神通给我？就是阳神阁的那些，具有窥破人心之效的？当然，钱不是问题！”


  　　“可以是可以。”老好人不想坑了苏君宇，有些为难，道：“可是我们阳神阁的精髓是幻术，这个的话，单凭算学怕是很难再现……”


  　　“我只要窥破人心的！”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苏君宇也凝结成了虚丹。


  　　有了这两个例子，王崎便将自己的报告交给了冯落衣。


  第一百五十一章 麻木之人

  　　自从有了记忆以来，世界就是彩色的。


  　　穿褐色麻布的爹。穿蓝色衣裳的娘。爱穿红衣裳的小妹。


  　　黄灿灿的油菜花田。黄泥土。黑狗。白色的炊烟。绿色的叶子。略带一点黄色的米饭。


  　　好日子。很好的日子。


  　　他其实是不在乎的。真的。他自生下来。心中就藏了一块冰。他也会笑，也会哭，也会觉得高兴，也会觉得不快。但是这些情感，从来就不“深入”。


  　　它们仿佛是伪装一般，从来没有发自内心过。


  　　但是，就算只是冰面上流淌的暖暖小溪，他也是很喜欢的。


  　　虽然这“喜欢”一样不能算发自内心。但是，它就是比“什么”深一点。


  　　然后……


  　　然后……


  　　然后就是那个用身体护住自己的枯骨。似乎是爹娘。


  　　那个在地上滚啊滚的圆脑袋。似乎是妹妹。


  　　——似乎……


  　　——似乎……


  　　——似乎，应该是这样。


  　　——那我，似乎……似乎应该……


  　　“报仇？”


  　　陌生的名词，陌生的情绪。


  　　但是，却是第一次的……发自内心！

  　　那一刻，流淌的“小溪”被怒火烧至沸腾，蚀穿了心底的坚冰！

  　　这就是仙盟最特殊的“实证生灵”，谪仙苟大宝的来历。


  　　苟大宝这名字土里土气，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给自己改一个道号的想法。对于很多不满意本名的修士来说，改一个道号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他就不。


  　　这个名字，就是他的抗争。他和“他自己”的抗争。


  　　嗯，是的，“他自己”。


  　　其实他最初的抗争对象是不包括“自己”的。他只是在见识过现在的太平人间之后，对整个古法恨上了，然后在知道自己上辈子也是古法的祖宗时，就将自己也恨上了。仅此而已。他也知道，他的前世未必和这颗星球上的古法修有关系，这只是毫无意义的迁怒。


  　　但是，他现在的人格，却是一个不讲道理的穷横小子。我就迁怒，我就恨上你了，你又要怎么样？

  　　穷横，就是他今生的个性啊！


  　　因为恨着自己体内的那一道残魂，所以他自愿拜入阳神阁，自愿成为仙盟秘密项目的研究对象。


  　　只是……对于谪仙来说，这一种“抵抗”简直就像是毫无意义。就连“抵抗”的意志也未必是发自本心。


  　　尤其是在今法仙道这种大环境下，他的抵抗异常艰难。


  　　在这个只有外道的大环境下。


  　　前世的福泽，让他能够辨识什么是通往康庄大道的正法，什么只是外道法门，只是小术。他会发自内心的拒绝那些背离大道的旁门之法。


  　　天熵诀……什么歪理？

  　　爻定算经……机械至极，僵硬至极，僵尸修的还是石头修的？

  　　天歌行……毫无灵性！

  　　星辰大衍周天……呸！星辰是那样的吗？


  　　天演图录……有点意思，但也就那样。


  　　有好多次，他够感觉到，自己的理性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在自己的心灵里面，还有一个小人儿在对那些摆在他面前的功法评头论足。


  　　毫无前途。


  　　毫无前途。


  　　毫无前途！

  　　那个小人儿好像是主宰了他的喜怒哀乐一般。小人儿厌恶什么，他就厌恶什么。


  　　对于他来说，修炼那些今法修法，就像是吃屎一样。


  　　吃屎啊……做得到吗？

  　　当然做得到。只要有心的话，屎也不是不能吃。


  　　但是，那呕吐欲，还有那喉咙紧缩的本能，是无法克服的。那是身体拒绝有害之物进入体内的本能。


  　　人的理智可以克服这些本能，但是却没办法消弭掉它们。


  　　而对于苟大宝来说，他的“本能”无比强大。就算他强行将那些“屎一样的功法”吃进去，他的“本能”也会强迫他吐出来。


  　　有害。


  　　有害。


  　　有害！


  　　苟大宝的意志，完全无法克服他“本能”。


  　　有阳神阁的修士曾经做出分析。苟大宝的“阴识”，或许就是曾经仙人的意识。仙人的意识并没有陷入沉睡。它只不过是因为残缺不全，所以不能运转罢了。但是，那毕竟是仙人。纵然只是心灵的碎片，其总量也远远超过一个凡人所能拥有的限度。


  　　如果将苟大宝的整个心灵比作冰山，那么这个抵抗者的意识，其实就只是冰山上的一层浮土而已。


  　　一次次修炼，一次次接近天关，又一次次的徘徊，一次次的找不到后来的路，一次次的逼近丹碎婴成。


  　　然后，一次次废功。


  　　这就是他的日常。


  　　然后，这一天，这个特殊的“小白鼠”再一次醒了过来。


  　　天花板……这次换成了红色的……


  　　如同本能一般，他是最先注意到了眼前的颜色。


  　　苟大宝醒了过来，双目无神的看了一会天花板，然后才翻身下床，向着房门走去。他那仿佛无机质的双眼，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根本还没睡醒。


  　　实际上，他只是没有精神罢了。


  　　他首先走到膳房，领取了今日的早膳。两个精白面的馒头，一小碟南湖产的腌菜，一碗粥，里面佐有虾皮与香菇，点了点香油和荤油。


  　　他大口大口的吃着。


  　　老实说，这里的日子还是不错的。有吃有穿，而且那些今法修从未在物质上克扣他这个实验品。那些和他相处的今法修士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至少也保持着基本以上的礼仪。


  　　其实，他是不在乎的。


  　　他心中还是有一座冰山。这座冰山之前只不过是被融化了一个小口子。他实际上还是不在乎什么。


  　　他，或者说“那个他”是仙人。仙人是不在乎凡人如何如何的。


  　　他没法摆脱这种情绪。


  　　他现在唯一比较贪恋的，就只有眼睛所见的颜色，耳朵所听闻的声音，鼻子嗅到的气息，舌头尝到的味道。只有这些感觉是他可以主宰的。


  　　在用过早膳之后，他就按照预先定好的路线，来到了一个房间。


  　　进入这个房间里，他就发自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他强行压服自己的心灵，然后放开心神。紧接着，他的眼前才出现一个身形飘忽的半透明少年。


  　　“你就是我要见的人吗？”苟大宝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对面的王崎。说实话，他很不习惯这种让幻术入侵心灵的行为。他的“本能”觉得，这种行为无异于让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不过，对他而言，越是这样让身体本能厌恶的事情，他越是爱做。


  　　他开口道：“新项目，就是你在做吗？”


  　　那一个少年点点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这样啊。”苟大宝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就这样吧。把你当修法交出来吧。”


  　　对面那个少年——王崎道：“我这门修法，非得是以爻定算经入道不可。”


  　　对方是谪仙，他学得会“坐标系”的数学方法，但是却不愿意思考里面的意义、思想，很那修成天位功。


  　　“爻定算经？”苟大宝厌恶的皱起眉头，但随即又觉得有点开心。


  　　让自己身体里面的那个仙人“吃点屎”，似乎也是很不错的事情。


  　　“我马上就可以废去自己这一身功力。放心好了。”苟大宝似乎毫不在意这一点。他看了看身体，道：“若是自费功力，有可能会吐点血，吐在这里人家还要专门清理一下，麻烦。”


  　　“是这样吗……”少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他的心中，自然浮现出关于苟大宝的资料。


  　　苟大宝现在的修为是筑基后期。若是一般人在这个阶段强行废功，甚至会伤及魂魄，而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但是，苟大宝拥有仙人残魂，根本不受这伤害。他的肉体，则已经逐渐适应了反复废功带来的压力。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时间上的要求？”苟大宝似乎已经车清路熟了：“有些事你或许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是要提前说明一下。我是谪仙，在晋升时不会经历心灵上的蜕变，因此可以按照理论允许的最高速度升级。对于我来说，从练气期到金丹圆满，只需要一年又三个月。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加速的话，对我的身体也是一种负担。如果你希望能够更快一点，那请现在就说出来。”


  　　少年摇摇头：“我有九年的时间。”


  　　“这样啊。”苟大宝点点头。然后，他站了起来，问道：“没有其他要求了吗？”


  　　“没有。”


  　　“那我就回去废功了。”苟大宝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或者踟蹰。


  　　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这一身的功力。


  　　“等一等。”少年叫住了他：“这一门修法在筑基晋升金丹的时候，肯定会产生某些特殊的蜕变。当你晋升到筑基圆满、准备结丹的时候，务必要停下来，等待我们这边对你做一次全方位的检查，然后由我亲自提点。这一点非常重要。”


  　　“哦。”苟大宝似乎对所谓的“特意之处”也没有丝毫兴趣。


  　　目送他走出去之后，王崎的意识回到了朗德的屋子里。他的面前，辰风和陈由嘉、弥坐在一块。刚才的情况已经投过万仙幻境转播给他们三个看了。


  　　王崎看辰风：“你怎么看？”


  　　辰风反问：“你觉得呢？”


  　　“他好像……根本不像是一个修士。”王崎对此有些纳闷：“我觉得，他并不像报告里面说的那样，是一个暴怒的复仇者。他的身上，压根就没有一丝……一丝能够称之为‘动力’或者‘激情’的东西。”


  　　“颓废。”陈由嘉做出补充。


  　　辰风点点头：“这也正常。理智长期处于与本能的对抗之中。表面上的那一个人格长期处于情感空虚的状态，所有的‘动力’都是那个沉睡的‘阴识’填入的。当阴识与显识、原始与灵宝激烈冲突时，他就会陷入一种情感的缺失。”


  　　“这种现象，暂定名为‘非典型边缘性障碍’。”


  　　“最大的表现，就是麻木。”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初步分析

  　　辰风、王崎和陈由嘉，这三个人就是王崎“数据化修法研究小组”的全部核心成员。现阶段，王崎只选择了辰风和陈由嘉帮忙。


  　　当然，王崎能够选择的人还有几个。但是，完善、推广数据化修法可不只有这一个方向的一件事要做。比如说，苏君宇也加入了王崎的计划，但是他还有其他事要去做。


  　　除此之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个家伙和王崎属于“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的关系。他们三个在某些方面节操，早就和旧神京一起，被天剑碾了个粉碎。做某些“暗中”的实验。王崎也不怕遇到“内部”的阻力。


  　　——当然，辰风是不会承认就是了。他依旧觉得，自己是这个小组的良心所在。


  　　“‘非典型边缘性障碍’？这个名字有够拗口的。”王崎问道：“有什么讲究吗？”


  　　“苟大宝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愿意与我们采取‘这种程度’合作的谪仙。”辰风翻阅着资料：“也就是说，他身上出现的很多现象，都是个例，没有其他案例可以参照。”


  　　“我觉得对着自己前世产生抵抗情绪的谪仙也应该不少吧？”王崎有一些不解：“他们就那么愿意自己今生被前世吞噬？还是说有其他内幕？”


  　　“注意，是‘这种程度’。”辰风翻开了最后一页报告，然后将整个资料扔到一边，道：“按照刚才那份资料所说……愿意拿自己当做实证用生灵的，可只有他一个。”


  　　“也确实……一般人不会这么做。”陈由嘉说着说着，眼睛就瞄道王崎身上。


  　　王崎正襟危坐，就当不知道女孩子目光之中的深意一样。他倒不觉得，这份资料绝对真实。至少“只有一个”这一部分就值得商榷。就王崎所知，一个样本如果被标上了“唯一”“难以再获得”，那么对这种样本的破坏性研究就会被禁止。


  　　王崎这门修法，实际上是有一定风险的。如果这种愿意全面合作的谪仙真的只有这一个，那冯落衣帮他提交的申请是无论如何也只有这一个的。


  　　——不过，这方面的具体信息都是绝密的，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对于陈由嘉的话，辰风却摇摇头：“并非如此。说实话，对前世产生抵抗情绪的谪仙并不罕有。只不过按照苟大宝的供述，那些谪仙真正拒绝和仙盟合作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不信任’——他们并不相信仙盟。”


  　　“‘不信任’？”


  　　“往根子上说就是‘疏离感’。”辰风道：“他们不会对他者产生什么极好的期待，不会将他者与自己划归到‘同一集体’、‘同一阵营’。他们不相信仙盟和他们是一路人，甚至会发自内心的觉得，仙盟只会去利用他们。在这种前提下，他们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与仙盟合作是危险的。由于这种念头并不是以‘一个念头’的形式进入谪仙的意识，而是仙人残魂以种种形式干涉谪仙判断，因此无法通过非常规手段解除。”


  　　在这种理念下，谪仙不愿意对着仙盟开放自己的魂魄，也就情有可原了。在今法仙道出现之前，修士是不会轻易对着另一个修士卸下防备的，更别说开放自己的魂魄供人研究。


  　　实际上，苟大宝也不是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才做出“成为仙盟实验品”这种决定的。当时的他也只有十几岁，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他当时只不过是完全背离自己的“仙人本能”行事。“仙人本能”让他不要做什么，他就偏偏要做什么。


  　　不知怎的，王崎听到“疏离感”这个词之后，隐约觉得有一些不自在。他不作声色的岔开话题，又问道：“那那些谪仙就甘愿自己就这么被吞噬？”


  　　“金丹期的寿元在五百到八百年之间。对于那些谪仙来说，就算慢慢的等到老死，也还有八百年可以活。而且以金丹期修士的收入，还绝对可以做到好吃好喝的活上几百年。但是加入仙盟的研究，那说不定明天都活不过去。”


  　　陈由嘉皱眉：“消极抵抗？”


  　　“消极抵抗。”辰风点点头：“而且消极抵抗还是有一个好处的。那就是它不会激起仙人残留意念的反弹。”


  　　仙人乃是不死不灭之身，彻底的开放系统，生命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趋于腐朽。即使是谪仙不修炼，耗尽寿元老死，残魂也就是再转一世的事。总不可能这一缕残魂遇到的每一个谪仙都这么奇葩，都不愿意修炼，宁愿老死也不愿意成为另一个人。一个仙人的力量碎片也不可能只有一道。这一颗星球上只要有一道意识重新蜕变成仙人，那极其剩余的意识，就只是分分钟的事情了。


  　　而与仙人残留意识对抗，甚至想要寻找办法彻底消灭仙人残魂，那就完全违背了仙人的本能，等若是让仙人自残。这样子，那个谪仙遇到的本能抵抗就必定会大上许多倍。像苟大宝那样，“上清灵宝”与“玉清原始”发生激烈冲突，甚至连人格都发生分离。


  　　“这恐怕也是他们无法成就元神的原因吧？”王崎猜测道：“对于仙人残魂来说，成为元神会与他们原本修炼的体系产生冲突，对于仙人来说是一种‘有害’的行为。”


  　　“这里我就复述一下苟大宝他本人的感受好了。”辰风清了清嗓子：“原话是这样的……‘对我来说，你们的修法，就好像是一盘放在茅坑上边上的好肉。理智上，不难知道它很是美味，可以吃。但是，你是没办法享受它的同时不感到恶心的。’”


  　　“呃……呕……”辰风说道一半的时候，陈由嘉就险险吐了出来。王崎则感叹道：“真是了不起的抵抗啊。”


  　　就在这时，一柄被王崎挂在客厅里当做装饰品的剑突然震颤了一下，然后道：“无用的抵抗。”


  　　“这位剑灵前辈有何高见？”陈由嘉问道。她和辰风都已经与月落琉璃打过招呼。只不过，他们还不知道月落琉璃的身份。而当他们看到王崎多次向月落琉璃询问谪仙之事之后，就以为月落琉璃是古老前辈创造出来，专门用来与谪仙对抗的法器——辰风甚至可以脑补出一篇超过千字的“武器介绍”。


  　　“不死之兽并不简单，滴血重生也只是等闲。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缕法力，就可以包容下完整的‘记忆’与‘自我’。只不过，这种‘自我’没有地方‘运转’，不能活动，只能‘沉睡’。知道寄生兽们的思考器官强大到一定程度，被杀死的不死兽才能够渐渐苏醒。”月落琉璃道：“而对于不死之兽来说，法力同样是思考的器官。那些寄生兽之所以从他人身上掠夺不死兽的残骸，就是为了早日让仙人的意识苏醒过来。”


  　　“即使失去部分碎片，那个不死兽也会苏醒，最多晚苏醒一段时间，仅此而已。对付寄生兽，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彻底灭杀。”


  　　仙人就是仙人。他们的意志，远远超过了凡物的大脑、魂魄能够承载的程度。再加上残魂原本就不圆满，不能作为真正的思考器官，运转不动，所以只能作为潜意识存在。


  　　辰风惊叹道：“这么强大的仙人，居然也会被杀死？”


  　　“当然会死。不然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以残魂转生？”月落琉璃反问道：“他们是吸饱了灵气吃撑了吗？”


  　　“总而言之，这个问题我们了解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王崎站起来，道：“我这一两日就会与他进行进一步的接触，确定他现在的心态。辰风，你拟定一个需要问的问题表。然后，现在散会。”


  　　辰风和陈由嘉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辰风还有艾轻兰那边需要帮忙，而且他自己正在做的神道—人道法度开发也在持续进行当中，来帮王崎的忙已经数据百忙之中抽时间了。而陈由嘉也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去巩固新突破的境界。他们都有自己的要做，所以很快就离开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王崎额头上那些轻微的皱纹。


  　　“疏离感……”王崎一个人站，眉头渐渐开始皱起。他按着自己的胸口，扪心自问：“说真的，除了没有仙人残魂之外，我和谪仙的差别在哪里？”


  　　王崎魂魄比其他人强一点。但是，那只是因为他刚出娘胎就知道如何思考。他的魂魄等若是在长期的思考当中一点点的锻炼出来的，而绝非是谪仙的天赋异禀，生而强大。


  　　但是，从另外一些角度来说，他比谪仙更像谪仙。很多谪仙苦苦修行，就是为了让自己体内的仙人意识转醒，而王崎脑子里一开始就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意识”。然后，对这个世界，对今生的疏离感，他也和谪仙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谪仙是潜意识里存在着对这一生的疏离感。而王崎则是主观意识中就存在着“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观念。


  　　“也就是说……我几年之前的那个状态，说不定才是谪仙的常态？”


  　　王崎的这个疑问，一直都没有解决。在这个事情上，仙盟没有掌握多少资料，而且也不好向其他谪仙询问。


  　　这个问题，也就只能是问题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证明的意义


  　　在之后的日子里，王崎前后三次通过万仙幻境到达苟大宝所在的秘地。每一次都是通过秘密线路进入。王崎曾有一次出于好奇，想要顺着自己的访问路径定位秘地之中的那一台算器，然后寻找苟大宝所在的位置。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那个路线被最高等级的加密手段保护着。如果王崎想要黑进去，那肯定会被冯落衣捉到。


  　　王崎第四次见到苟大宝的时候，距离第一次见他也不过才半个多月。只是，这半个月里，苟大宝已经完成了废功与筑基。


  　　正是上二品级数的青铜仙娥法基，爻定算经为基础，图灵机理论为基础构架。


  　　与此同时，天演图录也已经被他修炼到相当的境界。虽然没有筑入法基，但是丝丝缕缕的天演气脉已经深入细胞，在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之外再造经脉，自成循环。


  　　谪仙在法力的控制上，是完美的。普通修士根本无法匹敌。他们的灵识也比普通修士更加敏锐，更加强大。由于他们思维方式的主要部分并不是表面上的“人格”，而是内里的仙人意识。对于谪仙来说，“人格”只是一个“影子”。只要内里的仙人意识不被扭曲，外面的“表象”就算破灭也就可以瞬间复原。所以“法力越高，心魔越强”的规律对他们也不存在。只在修炼的初期，普通的修士是根本无法与谪仙相比的。


  　　就拿这晋升的速度来说，如果不是弥帮忙开挂，如果不是自己本身就足够疯，王崎也得老老实实的遵循“六年筑基”的时间限制。


  　　这一点，倒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见到苟大宝如此进度，王崎不禁叹道：“厉害。”


  　　“这倒也寻常。”不料，对什么都没兴趣的苟大宝居然也回了一句。他看着王崎，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彩：“我听那些人说，其实你也是一个谪仙？”


  　　王崎皱眉：“谁告诉你的？”


  　　这个鬼地方的密级极高，而且幻境自成一体，不与万仙幻境直接相连，只留了几条七弯八拐的转接线路，用于报告实验进度。王崎实在不觉得，苟大宝能够通过万仙幻境获得外边的讯息。


  　　苟大宝道：“就是这里的几个……几个老家伙吧。他们之一听说你也是谪仙，说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够以谪仙之身，在几年之内完成一个今法修一辈子也没法完成的事情。”


  　　“他们居然和你说这些？真线不到。我还以为他们会对你冷酷一些。”“你知道吗？这地方正处在一位天剑宫逍遥修士的攻击范围之内。而且对准这里的天剑，威力比你在神州所能见到的要大很多，一剑下去，湮灭四方。肯在这里陪我的，都不是什么恶人。”苟大宝盯着王崎：“还是说你吧。我觉得，你确实有点像。”


  　　王崎叹道：“其实……只是误诊而已。我只是某些方面和谪仙比较像。”


  　　“这样啊。”苟大宝眼中的神彩略略黯淡了些：“我一开始是真觉得，你很像是谪仙。气质，你真的很有那种气质……只不过很淡。”


  　　“气质……”王崎失笑。他现在法我如一，内在的心思就可以直接化为外显的气质。而数据化修法则可以通过万仙幻境将这种气质完完整整投射过来：“对于尘世的疏离感？”


  　　“确实。”苟大宝深深的看了王崎一眼：“看起来，你也曾经有过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王崎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实话，每一个能够称之为‘天才’的人物，都或多或少的存在这种心理。就比如说太一天尊，他就表示过，他曾不止一次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


  　　“疏离与疏离、孤独与孤独也是存在不同的。”苟大宝道：“太一天尊，还有其他的天才人物，之所以与其他人产生疏离感，仅仅是因为整个天下都追不上他们了。他们心中始终渴望出现同路者，希望吾道不孤。而我则不一样。我是没道理的就有这种感觉。我甚至不希望有人能够打破这种隔阂，和我处在同一个世界。”


  　　王崎惊到：“这是你的想法？”


  　　苟大宝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他’的想法。‘他’这么想，我也只能这么觉得。”


  　　苟大宝说完这些时候，又望向王崎：“而你，虽然有这种气质。不过，这种气质实际上已经很淡了。你心中一切的负面情绪，都被一股昂扬之意掩盖。虽然心灵未曾臻至圆满，但是也不再迷惘。若是被你觅得灵感，解脱顿悟，怕是能够立地成佛了。即使你真的和我一样，只是一个谪仙，也能走下去。”


  　　王崎摇摇头：“我的修行，不讲究这个的。”


  　　“对，我忘了。”苟大宝摇摇头：“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修行的方法，只是一种表述罢了。和你们今法仙道的要义也不矛盾——别看我这样，实际上我对这方面看得很准。当然，也是托‘他’的福。”


  　　王崎有些在意某一个问题：“话说回来，你刚才一直强调‘他’……”


  　　“我不想承认我是‘他’，所以将之挂在嘴边反复说。”苟大宝淡然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本事。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些许毅力罢了。”


  　　苟大宝这个谪仙，之前总是一副心丧若死的样子，不言不语。除了必要的话之外，根本不与王崎说话的。不料，他现在居然会因为王崎那个谪仙身份与王崎多说几句话。王崎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临时追加了几个问题：“苟大宝，我这里还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回答我。”


  　　“哦。”苟大宝点点头，还是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问吧。”


  　　“你对今法修法，最大的障碍在哪里？”王崎斟酌了一下词句，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我有接到过报告，说你认为它们……额，说它们毫无灵性，胡说八道。但是的话，我想了解一下，那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不是我认为，是‘他’认为。”苟大宝似乎对这件事情尤其在乎，指着自己的心口纠正王崎一遍，然后接着说道：“你说‘具体’……究竟要具体到什么样子？”


  　　“具体到什么样子……具体到什么样子……”王崎想了想，道：“就拿‘爻定算经’来说好了。”


  　　“爻定算经……”苟大宝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才说道：“爻定算经在‘他’的观感里，应该是最差的一门修法了。机械，僵硬，毫无灵性可言。”


  　　“机械僵硬？毫无灵性？”王崎皱眉：“是指它变化少吗？那么万法门比较普及的功法易髀算经呢？”


  　　“易髀算经？荒诞无稽。”


  　　王崎挠了挠头：“那个，能够具体说一说为什么荒诞无稽吗？”


  　　苟大宝道：“‘他’不清楚，你们为什么要深究一些‘不言自明’的问题，又为什么要为了一些不言自明的问题开发出一些古里古怪、没有实际意义的概念。”


  　　“没有实际意义？”王崎不解了：“可是那些法门，都确确实实的化为了能够利用的法度啊？”


  　　“可是‘他’认为，真正支撑起那些法度的，不是你们那些虚无的、纠结的概念，而是其他的东西。”


  　　王崎低头沉思：“看起来，这里面的理念分歧还真是重啊。”


  　　“具体来说好了……就拿那一句好了，易髀算经的‘论妄篇’。”苟大宝道：“‘虚指二数，使之成商，其方二也’……论妄篇的开篇与要义。这一步有什么道理吗？一项虚指的断言究竟有什么意义？”


  　　王崎抠脸：“这个……这个明明很有意义啊……”


  　　易髀算经·论妄篇是论证无理数的。作用在修法之上，它就是一种‘妄而有’的武道真意。中古数家论证无理数的时候，使用的是归谬法。用地球上的话，可以如此复述——“预设两个数p和q，他们的比率p/q的平方是而，即可以得出（p/q）^2＝2，p^2＝2q^2。也就是说，p^2是一个偶数，那么p也肯定是一个购书。那么必然有一个整数x使得p＝2x……”


  　　而这整个过程，从前到道结论都是虚指，都是都是虚妄，都是谬误。可是，它却指向了一个实际问题的答案？


  　　这是何其纠结，何其荒谬？

  　　“如果这个没有意义，那么‘勾方加股方等于弦方’不久没法成立了吗？”王崎反问苟大宝。


  　　“勾股定理……不应该是不言自明的东西吗？”


  　　王崎一拍脑袋。他明白了。面前这个家伙对待算术的态度大抵就是这样。他喜欢跳过解释，凭着经验、直觉完成过程，抵达结果。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解释就是——“无量天尊！此事已了，请道友细看。”【看好吧！这事儿已经干完啦！】


  　　但是作为数学家来说，这种思维简直就是不可原谅的。


  　　突然，王崎心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念头：“老兄。”


  　　“嗯？”


  　　“就目前来看，真正决定你这身体行动的，还是你的主观意志没错吧？那个仙人，更像是一个规则。只要你不越过某一个标准，你甚至不会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仙人意志？”


  　　苟大宝纠结了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够让你生出一些不违背仙人观念的新观念，那么，你说不定就可以窥得万法门修法的真正奥妙了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崎的计划，科学之灵性


  　　“呼！喝！”艾轻兰吐气开声，一拳递出。总量在同阶数倍之上的强大法力化作一片罡气，如同巨灵神斧一般，竟将海面破开一个大口子！


  　　但是，这必胜的一击却没有打中任何目标。


  　　在她的对面，王崎的身影不断的在空间之中闪烁着，其运动的规律甚至完全不遵循三维的逻辑。他时而借助相宇穿游循着高维的轨迹移动，时而使用曲天尺翘曲空间，时而使用叵测身法将自己化作量子一般的存在。


  　　这是这半个月以来，他们两人第三次切磋了。


  　　这就好像是地球上有的科学家就是喜欢在工作前后运动运动一般。适当的运动，可以让自己的精神状态更好，思维更昂扬。对于修士来说，这种程度的切磋就属于一种“有趣”的运动。


  　　另外，王崎也需要发掘自己修法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这也属于修法开发的一环。


  　　只不过，不拘是王崎还是艾轻兰，都很难找到能够让自己放开去打的对手。他们两个人都属于金丹期当中的怪胎。他们一个人有着数倍于金丹期的法力总量、几乎比得上元神的输出、最精妙的血脉神通、高速演化的能力，另外一个则完成了我法如一，有着可以与元神期相比拟的精妙控制力，还有着数项普通修士根本无法想象的神通。他们两个人和普通的金丹修士，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不过，元神天关终究是元神天关，他们两个再如何逆天，也没办法跨越阶级去挑战元神修士【当然，允许王崎使用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则另当别论】。


  　　若是按照实际的战斗力，其实苏君宇、辰风也不比这两个怪胎差太多，一些专有的领域更是尤胜过这二人。但是，艾轻兰和王崎的修法实在太特殊了。


  　　王崎的修法，正好完全克制着苏君宇和辰风。苏君宇也修炼了数据化修法，和王崎一样。而这种同种修法之间的克制尤为严重，高一线就是完全压制。而法我如一，又是辰风诸般幻法的克星。


  　　至于艾轻兰，无论对手是谁，她都可以快速的演化出专门的针对之法。若是一个对手不能在与她初战的时候就一击将她秒杀，那么她只会越来越难对付，而且一身神通的针对性越来越强。到最后，能够和艾轻兰屡次交手而不落下风的，也只有已经完成了法我如一、体内万象卦文聚散无定，随时能够生成万般气象、无量神通的王崎。


  　　只是，王崎也只是“不被克制”。到现在为止，他的战力，依旧是略逊于艾轻兰的。


  　　艾轻兰的护身罡气有两重。外一重为“长生脉罡”，乃是无穷无尽的天演法力化作双螺旋气脉交织而成的坚韧罡气。等闲剑气也无法洞穿。任何法力只要与它接触，就会引发其中气脉的改变，让这道罡气演化，逐渐变得专门针对某一种法力。而外一重，则是一重攻击性绝学“败亡剑罡”。这乃是艾轻兰从天灵岭绝学“败亡指剑”所参悟出的一种奇特法门，其目标就是从血脉层面造成细胞的凋零，只要稍稍接触就可以让人的部分身躯死亡、溃烂。而且这法度最恶毒的地方就在于，若是使用强大气血等生命之力硬扛过去，让受了凋亡之法的细胞活下去，那么这些细胞就等若“在接受凋亡的指令之后失控”，也就会引发所谓的“癌变”。


  　　不抵抗，败亡凋零之力长驱直入，会伤成什么样全看对方心情。抵抗，那么自己的法力就会在自己的体内引发癌变，诱发出可怕的变化。


  　　这就是生毒指的进阶版本。


  　　王崎的身影在虚空之中不断飘摇不定，让艾轻兰抓不住他的轨迹。虽然在王崎眼中，艾轻兰就跟个刺猬似的没法下手。但是反过来，在艾轻兰眼中，王崎也是泥鳅一般，滑不熘秋的，根本抓不到。


  　　这给了王崎一线胜机。


  　　他一个闪身，跨越到艾轻兰身后，然后以寂灭焚天掌拍下。负熵之力和天熵诀之力中和，败亡剑罡如同风中烛火一般被吹散，而长生脉罡也剧烈的闪烁起来，不断的变化种猪。艾轻兰体表甚至浮现出一丝命之炎，勉强维持住了长生脉罡的不败。


  　　这个时候，也就是艾轻兰防御最脆弱的时候！

  　　“机会！”王崎再次一个闪身，循着一个极度刁钻的角度一掌拍出。这一掌，根本就不是三维的轨迹，就算是艾轻兰感知再敏锐，反应再快，也绝无可能在被击中之前躲开。


  　　因为，这里面包含的运动规律都不一样。


  　　但是，意外发生了。


  　　王崎的手掌，居然被一只拳头抵住了。


  　　“这是……”王崎一怔，艾轻兰得意的笑脸正好映入他的眼帘。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让艾轻兰截下了自己的这一拳。


  　　但是，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要做什么。


  　　那就是……用力！

  　　“喝！”


  　　“呀！”


  　　空气当中传出来无数声爆裂声。就连气态的大气也无法承受这两个人拳力对撞的余波。一秒钟之内，王崎法力何止千变？但每次他法力一变，艾轻兰的拳力就随之生出对应变化。这种变化虽然往往比王崎的变化来得落后半步，但是却坚韧不拔、遇强则强！

  　　王崎本以为，现在的自己，发劲上已经可以说是穷尽天下“巧”了。但是，这一对拳，他才惊觉，论“巧”，艾轻兰居然不弱于他。很快，王崎便吃不住这一拳的劲力，被艾轻兰一拳震进大海。


  　　这就是演化的真谛。


  　　艾轻兰活动活动筋骨：“呀呀，偶尔还是需要出来运动运动嘛！这几天趴在实证台上，腰都快僵死了。”


  　　王崎从海里冒出来，吐出口中海水。在裸装的情况下，不使用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也不使用无定因剑这种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必杀之剑，那他还真的不如艾轻兰。他飞离海面，然后蒸干身上的海水，又将盐分震离身体。王崎飞到艾轻兰对面，抱怨道：“师姐，你在和我打的时候，居然使用败亡指剑？这也太赖了吧？我身怀命之炎，中了就是个死啊！”


  　　天下的伤势、疾病，都是生机越强好得越快。但有那么一些伤势却刚好相反。败亡指剑、败亡凋零之力引发的癌变，会吞噬受者的生机，是不能依靠生机去抵御的。


  　　“有什么关系啊。”艾轻兰满不在乎：“我最后一击可没有使用败亡指剑。”


  　　王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师姐，你到底是怎么看破我的？”


  　　艾轻兰指着自己眼睛下面一点的面部：“看仔细了。”王崎不明所以。突然，他瞳孔一缩。因为他看见，艾轻兰眼睛下面，出现了几道银色的线，好像是某种疤痕或者纹身一样。


  　　但并不是。


  　　玄思体。那是以化形之法弄出的玄思体。


  　　刚才艾轻兰将自己肉身的一部反转化为玄思体，强化了自己的计算力。王崎的最后一击，她并不是看破，而是“算出来”的。


  　　王崎的那一招本身也没有看破的可能，正确的破法也只有算出来。


  　　“厉害。”王崎只能表示惊叹了。


  　　王崎这才记起，艾轻兰本身的算学功底一点不弱。甚至在天物流转之道、物性之道上也有相当的认识。只不过，她并没有选择万法门的修法，所以计算力、计算速度不能和王崎像比。可是，化形的神通让她能够用肉体去弥补这一短板。


  　　艾轻兰又抹了抹脸，脸上的银色细纹顿时消失。她体内的玄思体也纷纷恢复原样。她伸手拍了拍王崎的背：“不错不错，很不错嘛。师弟你现在居然能够和我打个有来有回，不简单啊。”


  　　“师姐你才是啊，下次我就直接出飘渺无定剑好了。”


  　　和往常一样，艾轻兰在活动完之后，就往自己的实证部赶。现在她一秒恨不得当成两秒钟来用，每天最多也就抽出一个时辰来放松放松，免得自己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搞错了关键数据之类的，贻笑大方不说，还将自己之前的辛苦全部断送。


  　　不过，王崎却叫住了艾轻兰：“师姐，等一下，我最近遇到了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一下。”


  　　艾轻兰皱眉：“你小子，不会又把小风拖到什么麻烦当中了吧？”


  　　“怎么可能。这次就算需要天剑清场，炸的也不是朗德……呸呸呸，跟那没关系好吗。”王崎摇了摇头，问出自己的问题：“师姐，你觉得，算学是有美感的吗？”


  　　艾轻兰撩撩头发：“嗯，算是吧？”


  　　“那么，你知道怎么想其他人分享这种美感吗？或者说……”王崎想了想：“你如何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分享你所求之道的美感？”


  　　“啊？”


  　　“就比如说你父母吧？我记得辰风那家伙说过，你和他的父母都是凡人。你能够和他们复述你心中所思吗？”


  　　艾轻兰瞪大眼睛：“你这是……发什么疯？”


  　　“不是发疯，这是我最近项目的一环。”


  　　或者说，这是王崎的一个新试探。


  　　既然苟大宝被仙人先入为主的认为，算学一道，是没有任何灵性的，那么，王崎就换一种思路，先让苟大宝的表面人格意识到算学的美所在，认识到算学之中包含的灵性与智慧，再说其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最初的感动

  　　王崎曾经将古法的道，用今法修法的角度来审视。比如说，先天五运、秩序末路，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熵增”，而先天五太，就是物质的运动状态。


  　　这么说来，反过来其实也是一样的。


  　　今法的道路，未必不能用古法的思维解读。


  　　真正抗拒今法仙道的，是苟大宝心中沉睡的“阴面”“负面”，是那个作为潜意识的仙人，而不是“他”的表面意识。苟大宝现在这个人格，对今法并没有排斥的意思。


  　　如果能够让苟大宝意识到，今法之道的内涵，并非与他潜意识里的事物完全相悖，科学同样存在灵性，存在美，那么说不定就能够略微改善苟大宝对今法修法那恶劣的感观，改善的修行。


  　　不过，真正尝试过之后，王崎绝发现——这远比想象当中难。


  　　将一个人的思考，完完全全的呈现给另外一个人，本就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神州之人为何吟咏“天不生牛顿，万古如长夜”？就是因为他所完善的体系，他所提出的证明方法，使得一个人能够将自己思考的东西完整的传递给另一个人，用语言缔造出超越语言本身的交流方法。


  　　这比什么“不可云，不可云”，什么“不落唇舌”，都要高明一重。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并不是完全的突破。想要掌握这一体系，是需要天赋的。想要将这一系统运用自如，更是需要天赋。


  　　而比用科学的方式描绘自己的理论，更难的是用科普的方式描绘自己的理论。


  　　以科研的成就而论，霍金只能算是刚刚踏入一流水平，和同时代的许多科学家相比都多有不如。威腾、希格斯甚至是杨振宁这些最顶尖的物理学家，在声名上都不如他。为什么？除了因为他是励志鸡汤的主人公之外，还因为他是首屈一指的科普作家。甚至可以说，他是世界第一流的科普作家。


  　　二十一世纪的地球，科普作品中常见的理论，却多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研究成果。数学尤为可怜，涉及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后的都很少。


  　　科普太难了。


  　　对于一般人来说，“量子力学”甚至是可以与“唯心主义”等价的东西。


  　　因此，王崎的第一次尝试，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尽管苟大宝也足够配合，很努力的去学习了王崎所说出来的东西。但是，这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困难了。最后，苟大宝告诉王崎，在过去的三十几年里，仙盟也曾经对他进行过这方面的教育，而且这种正规教育持续了八年左右。今法的很多具体知识他倒背如流。但越是记忆，他就越是厌恶。


  　　“这个世界特么教育学什么的……实在是太过崇尚实用，简单粗暴啊。”王崎摇摇头，最终也只能出来向他人求助了。


  　　艾轻兰点着下巴，先是有些苦恼的思索了一阵子：“我爹我娘……嗯，他们其实不太在乎我究竟在起干什么。对于他们来说，让我觉得开心的东西就是好东西，我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会听着……你这问题，我还真没有想过啊。”


  　　王崎有些沮丧：“这样啊……”


  　　“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艾轻兰摇摇头：“虽然我觉得，自己手中解开的谜题，诞生的事物，都具有无上的美感，那些过程都能给我带来无比的乐趣。但是，这并不代表世界上只有这样一种美、一种乐趣哦。再者，就算是再今法之路上同行的同道，在大道上的视角也未必相同。就比如说，你觉得算学有如音韵，可有些人就是觉得算学如同催眠咒。我觉得血脉根中有生灵之美，实证用生灵那些千奇百怪的性状正在对我揭示大道无穷奥妙，可其他人就是觉得，前者莫名其妙又无比怪诞，后者恶心而且不伦。”


  　　这就是所谓的三观问题。


  　　“可是，我们都遵循着相同的法门，走着相同的道路——名为‘今法’的道路。这是我们共有的‘近道之路’。”


  　　王崎干脆坐到沙滩上，继续思考自己的问题。艾轻兰则坐到了他的对面，问道：“你能够概括一下‘近道之路’吗？不许用算学哦。”


  　　“概括……”王崎摇摇头：“离了算学，这个体系就只剩下地基了。”


  　　数学，可以说是科学最重要的支柱。


  　　解析自然界当中连续变化的数据，这是科学的本根工作之一。而进行这一分析的数学工具，就是包括了实变函数分析、复变函数分析、泛函分析，处理函数、微分、积分和无穷级数的数学分支——微积分。


  　　没有微积分，人们就无法理解所谓的“科学”。


  　　艾轻兰追问道：“那剩下的那一部分呢？”


  　　“实证。”


  　　可重复的实验，不因任何人意志而发生偏转的实验，表现出自然本质的实验。


  　　艾轻兰耸耸肩：“喏，你自己都说不大上来。”


  　　“这倒也是。”王崎摇摇头：“可是这个项目对我来说也有非凡的意义啊。”


  　　“那么对你来说，算学为何是美的？”


  　　王崎闭上眼睛，回答道：“因为，我们今法的诸多道路，都可以被视作一条，全是因为算学。”


  　　自然科学，其实是一体的。


  　　有很多科学上的重大突破，都可以视作是数学工具的突破或者观察手段的突破所带动的。


  　　“观察手段的突破”，多半是指化学、材料学、工程学的突破。更大更好的透镜、倍数更高的显微镜、更有效的实验试剂乃至种种实验仪器，都算在里面。


  　　而化学、材料学的突破，又是因为量子物理使得人类认识到了原子的特性，化学家们在掌握的院子的特性之后，才能够自由的炼成前所未有的材料。


  　　而量子物理的发展，也同样是生物学进入基因时代的原因。如果没有量子物理，生物学家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遗传信息的转录会以何种方式完成。


  　　量子物理，它同样是依赖数学的学科。


  　　数学是基石，也是串联起一切的线。


  　　这个体系，是一体的。


  　　王崎说完这些之后，又抱起了脑袋：“此等伟力，此等智慧，能不让人叹服吗？可是……”


  　　可是，如果对科学本身没有一个大致观念，那么听众也很难理解到王崎所说的这一切。


  　　当王崎想苟大宝说着这一切的时候，苟大宝就是这么说的。


  　　他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了不起了。


  　　一根针能够将几块布缝在一起，针就很了不起吗？

  　　如果王崎还想顺着这个思路讲下去，那么在向苟大宝描述数学的伟大之前，他还要先让这个谪仙了解到科学本身的奇妙，让他明白，科学不是被缝在一起的几块破布，而是一个更奇妙的整体。


  　　但是离开数学，这又是不可能的。


  　　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艾轻兰摇摇头，给出指示：“你还没发现问题吗？”


  　　“还没……发现问题？”


  　　“如果对今法之道本身没有任何概念，你是不会说出这些话的哦。可是呢，你不可能是生而知之，不可能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那么在这之前，你就不喜欢算学吗？”


  　　“你需要分享的，不是你现在的感想，不是这种流于表面的东西，而是你‘最初的感动’哦。”


  　　“‘最初的感动’……”王崎身子一颤，突然醒悟了什么。


  　　最初的感动……


  　　最初的感动……


  　　他对数学现在的印象，只是他在长期的学习之后，形成的总的印象，属于结果，而不是他对数学发自内心喜爱的原因。他弄错了因果。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喜欢算学……如果要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算学的……”王崎对着艾轻兰点点头：“我大概明白了。多谢了，师姐。”


  　　“不用不用，反正你迟早也会想明白的。”艾轻兰转身离去。走了十多步之后，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哦，对了，我这也有件事要问你一下哦。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同门的师兄，跟我打听你的联系方式，说是想跟你请教什么。你说我给还是不给？”


  　　王崎挠挠头：“生灵之道？嗯……难道是人道集群系统论？不对啊，这方面问辰风才更好吧？”


  　　这套理论在最初的时候，确实是王崎处理更多。但是越往后来，王崎做的就越少。他对于这套理论，提供的只有一个数学分析。


  　　“兴许是受人所托，帮忙打听呢？”艾轻兰耸耸肩：“你同不同意啊？”


  　　“特地打听，想来也不会是骂人吧？”王崎点点头，心中想着——就算是发骚扰信息，我也可以拜托贾维斯，让它去代我管理邮件、灵讯什么的嘛！

  　　“那就只给你驿号好了。”艾轻兰点点头，然后离去了。


  　　所谓的“驿号”，就是相当于地球上所说的“电子邮箱”。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什么电话号码、电子邮箱、银行账户，全部都是实名制，而且全部都和“身份证号”——仙籍绑定。


  　　在告别了艾轻兰之后，王崎重新向朗德城走去。他寻思着能不能在这里找一个蒙学，用拷贝自辰风的他心通，来窥探那些蒙童的念头，借此回忆自己“最初的感动！”


  　　毕竟，对他来说，上辈子的记忆，实在是太过久远了。


  　　王崎走在街上，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猛拍他的肩膀：“喂！师弟！”


  　　王崎转过身，惊喜道：“项师姐！”


  　　一身红衣的项琪正拉着在街上埋头苦读的苏君宇，插着腰对王崎说道：“你小子，现在挺行的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算典初成，“一加一”问

  　　“项师姐，你为什么来了？”王崎有些不解。


  　　现在确实是有很多修士往朗德城涌来，但是这一批修士的目的，大多都是为了研究海神类。项琪主修的修法是天序剑碟，是“元素”。这个领域和海神类离得很远。只要人类的物理学没有错得一塌煳涂，那天序表——元素周期表应该是整个宇宙都通用的，外星的化学元素也不见得和地球上存在的化学元素有什么不同。


  　　她出现在这里，很没有道理啊！

  　　似乎是感觉到了王崎惊异的视线，项琪笑了笑，道：“我也不是特地为了什么过来的。嗯，我呢，前段日子刚刚好路过万法门，然后呢，万法门的某前辈刚刚好出了一本新书。我想了下，我身后这个家伙呢，肯定会因为身在朗德而遗憾不能再第一时间看到这一本书，然后哭诉自己在这一步落了后。然后，为了避免那一幕出现，我就帮他弄了一本送过来。”


  　　王崎有些不解：“这不合理吧？专着不应该是全神州同步发售的吗？为什么只有万法门有？就算是特别版，那也应该可以通过万仙幻境阅读吧？”


  　　“内部版本，目前还是内部版本。正式发售是在后天。”项琪踢了踢苏君宇的小腿：“我就猜到这个家伙肯定高兴啊。”


  　　“这书……对于一点用都没有啊。”苏君宇一般翻书，一边应声道。


  　　项琪一愣：“我去，你小子看得不是很开心吗？”


  　　“没用啊。”苏君宇瞪大眼睛，生怕看漏了这里面的任何一个细节，但口中犹自说道：“真的，这书对我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没用的话，麻烦你吧你的眼睛从那本书上挪开可以把？”


  　　“啊……等一下，这一段很有趣啊。”苏君宇头也不抬。


  　　项琪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刚才不是还说没用的吗？”


  　　“对我现在的修行还有研究用处……不大……不大……”苏君宇一边看书一边说道：“有趣啊……有趣……”


  　　项琪踹了苏君宇一脚：“说话的时候看看人！你爹娘没教过你礼仪吗？”


  　　“没……”


  　　项琪单手扶额。过了一小会，她到：“行了行了，这书你也看了一会了，先让师弟看看。这书可是和他四五年前的论文有关联啊。”


  　　“哦哦。”苏君宇点点头，还是没动。


  　　“你这混蛋……”项琪伸手向那本书抓去。这一下她已经用上了真力。在她的手指碰触到书的那一瞬间，所有书页的物理性质立刻改变，似金非金、似石非石，不惧二人劲力交接。然后，项琪手腕一翻，就要夺书。但是苏君宇却更快一步，右手离开书页，两根手指像是毒蛇利牙一般，直取项琪手腕。两个人、三只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舞到一处。


  　　严格来说，苏君宇是使用了三根手指——中指、食指以及偶尔采用的拇指，外加一点手腕的力量。他的食中二指时而并成指剑，时而双龙抢珠一般分开，偶尔也收回中指，食指与拇指如同虎牙一般撕咬对方。


  　　即使不用眼睛看，仅凭听到的声音、感应到的法力气意还有手掌上传来的感觉，苏君宇就能在虚拟的“相宇”之中拟化出项琪的一切招式。他根本不用抬头。


  　　项琪此刻看起来甚至比苏君宇还要辛苦几分。她的双臂此时就像两条巨蟒一般，上下翻飞，却始终无法突破苏君宇的防御。苏君宇只用三根手指，就封住了她的一切变化。苏君宇的手指始终笼罩在项琪双臂、手腕的诸般穴窍之上，项琪就算拳法掌法再如何精妙，也没法施展出来。一切变化都被苏君宇封死了。


  　　苏君宇这才抬起眼皮，哈哈笑道：“没想到吧！你忘了吧！我已经是金丹修士啦！是相宇天位功初成的金丹修士啦！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非得靠着法器才能打斗的弱鸡啦！你再也别想欺负到我头上哈哈哈哈！”


  　　除了王崎这个怪胎之外，绝大多数万法门修士在入道修行的最初都是斗法很弱的类型。法力贫瘠、法术不多、实力靠法器支撑就是他们的写照。就拿苏君宇来说，他在筑基后期，还不得不依靠封印着法诀的卡牌法器作为主要的斗法手段。但是，相宇天位功之类高阶功法修成之后，万法门修士就会迎来真正的黄金时期。


  　　一法生万法，一法破万法的气象，也非得在这个时候才能显现出来。


  　　除了极少数天才修士之外，一般修士是在元神期才接触那一功法的奥妙。


  　　项琪咬住下嘴唇：“靠……”


  　　——看起来还真不能像以前那样啊……


  　　就在项琪止住拳势的刹那，另一只手挤入了二人之间。王崎就在这时伸出手，食中二指并起，如同一只利剑一般，狠狠啄中苏君宇手腕上的神门穴，然后拇指竖起，手腕一扭，重重刺下，拇指指尖的法力穿透苏君宇的太渊穴。


  　　如果这是等闲的禁穴之法，苏君宇倒未必会败。但是，怎奈何他跳入了王崎挖出的坑，修炼了数据化修法。


  　　苏君宇修炼的修法之中当然没有后门。王崎的确是有学习地球上的行业龙头老大之心，将后门植入每一个用户体内，可他也不会坑苏君宇。只不过吧，这就像程序一样，你的系统，每一个代码都是别人亲手敲的，那有没有后门，差别其实也就不大了。


  　　就好像网络之中的“权限”一般，高一线就是压死人。


  　　苏君宇的法力瞬间就被王崎封住。王崎手腕下压，就将苏君宇手中的书夺了过来。然后，他对着目瞪口呆的项琪说道：“师姐，苏师兄就麻烦你照顾了。他现在大约有一会儿没法使用法力——另外，麻烦你将这本书恢复原状，谢谢。”


  　　项琪愣愣的完成了王崎的指示，又看看苏君宇。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她对着王崎打了个“感谢”的手势，然后狞笑着，单手扭着苏君宇的脖子：“哎呀呀，说起来老友重逢的话应该去喝一杯是吧？”


  　　苏君宇猛烈的挣扎：“呜呜，你要给我喝什么？听好！我绝对不承认你们焚金谷弄出来的酒精混合物是酒……”


  　　看着走远的两人，王崎摇摇头，轻轻感慨：“果然万法也想有道侣啊……”


  　　不去想已经走远的二人，王崎将目光偷到手中的书上。封面很简单，就只有《万法算藏》四个字。


  　　但是，对于神州修士来说，能够冠以“万法”二字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地球上从来就没有哪一个学术机构、哪一个组织、哪一个学会、哪一所大学有这样的影响力，能够作为“全体数学家”的代表。


  　　但是，在神州，“修士”这一阶级、这一身份乃是联系那些数学家最天然的纽带，门派就是天然的学会。万法门，是超越地球上一切学术组织的，所有数学家共有的集体。


  　　冠以“万法”二字的，就是“数学”的正统！


  　　前几年的时候，万法门内部连宗离宗这两个思想流派，就为了这一步算经的编篡之权而作过一场。王崎甚至还因为发表了“哥德尔完备定理”而在这场争斗之中大放异彩。


  　　如今，数年过去，这本算经终于编成了……第一卷。


  　　“只得一卷啊。也是，‘数学’作为一个学科，发展得已经太过可怕了。绝世天才也没法做到全通全懂。想要完全描述整个数学体系，只怕非得有一个小图书馆才行。”王崎翻开了这本书。


  　　尽管只是第一卷，但是这本书已经称得上篇幅浩大。它的目的就是重铸算术，使之归类为集合理论。在这个系统当中“一加一等于二”被描述成“当含有一个元素的集合和另一个同样含有一个元素的集合合并时，所得到的并集总是有两个元素”。


  　　看起来，后者好像是比前者复杂无数倍，简直就是将简单问题复杂化。但是，在数学家眼中，确实是后者的说法更加明确，更加根本，更加可操作——当然，在这之后，他们需要面对一连串新问题，比如“集合”是什么，如何定义“并集”之类的。


  　　但是，这就是意义所在。


  　　——这个世界不存在阿尔弗雷德·诺斯·怀特海德等任务，但是，算主却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我看看啊，光是为了解释加法的定义，还有证明‘一加一等于二’，这本书就写了五百多页……”王崎匆匆读了这一部分，然后苦笑。


  　　这本算经确实定义出了“一加一等于二”，但是，只要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一出现，这一部凝结了众人心血、智慧的典籍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恐怖的事实。


  　　无法证明任何足以推到算学理论的集合论规则是自洽的。你无法用逻辑去否定“一加一等于三”的可能性。但是，任何人都可以用直觉判断出，那是不可能的。


  　　“1”“2”“3”“4”“5”……这些数字本身，就是超越了人类思维的客观事实。


  　　“于无声处听惊雷”。数学之中最最基础的数字，就是如此可怕的东西。


  　　“典型的数学家在工作日是柏拉图主义者，在休息日则是形式主义者。”地球的数学家在经历过那可怕的绝望之后，只能无奈的写下这么一句话。


  　　当我们必须做出正确的陈述时，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无法断言数学当中不存在矛盾，但是我们不会因此而中断对数学的探索。


  　　“一加一等于二”，说到底就是这么可怕的问题。


  　　“哎……这个问题还真就是费脑子。人族‘一加一等于二’用了不知道几千年还是几万年，不还是没人怀疑吗。”


  　　王崎合上书，继续向蒙学走去。


  　　突然，他停住脚步。


  　　“等一等啊……我最开始意识到的数学，好像就是‘一加一等于二’？”


  第一百五十七章 道化近道？借假修真？


  　　苟大宝再一次站到了王崎对面。这一次，他的兴趣就没有上一次那么大了。王崎还没开口，他就已经显示出了几分不耐，道：“没有用的。”


  　　王崎的虚影透过万仙幻境，浮在苟大宝面前，笑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用？”


  　　“没有用就是没有用。”苟大宝语气不善：“你上次已经驶过了，浪费了我许多时间，这次你还要白费功夫？”


  　　王崎叹道：“你是修炼起来有瘾还是怎么着？为什么就这么想去修炼呢？这修炼有什么好处？你不觉得，这也是你受仙人残留意识影响的体现吗？”


  　　苟大宝一怔。对抗自己，这就是他追求了一辈子的题目。王崎的话果然忽悠住了他。他想了想，思忖片刻，问道：“可是，我不修炼，又能做什么？”


  　　“听我讲学。”王崎的身影坐到苟大宝的对面，然后做出手指，请他坐下。


  　　苟大宝直摇头：“不听。头疼。”


  　　“不听学问，你还怎么变强？”


  　　苟大宝直挠头：“上次就是听了你讲学，我抓掉了自己好多头发……”


  　　“等你变秃了，也就变强了。”王崎道：“而且，我今日也不打算与你讲什么太过复杂的东西。我保证，今日我说过的内容，不会超出蒙学的难度。而且，咱们今日不说算法，只谈一谈玄，说一说空。”


  　　“谈空说有，这不是你们今法修士最为厌恶的事情吗？”


  　　王崎指了指自己：“我是万法门修士。你知道的，万法门修士嘛，总得有些不一样。”


  　　在早些时候，数学可是归类在哲学当中的。虽然发展到今日，数学早已和哲学、玄学脱离，并入理科，但是，万法门之中却还存在大量其他门派之中罕见的“理念之争”。


  　　苟大宝似懂非懂的坐下，问道：“哦，你讲吧。”


  　　王崎在地上画出几个算符，写下一个算式：“今日，我们就从一加一说起。”


  　　苟大宝眼神中满是“你疯了了吧”的表情：“‘一加一’？小孩子都懂吧？还是说你要讲什么‘明珠算’？”


  　　“和明珠算那个‘一个素数加一个素数’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不说那个。这个就是‘一加一等于二’。”


  　　苟大宝的表情之中，已经混杂了“你特么在逗我”和“你小子骂我蠢？”的愤怒了：“王崎，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真的。‘一加一等于二’，这是一切算学的源头，是主干，是根茎。”王崎保持着“请坐”的手势，表情平静：“你若是说它简单，那它就是最简单的问题。就算是牙牙学语的婴儿也知道如何回答。但是，你若是要说它难，那也是真难。万法门的巅顶逍遥，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哦？”苟大宝眉毛一挑，坐到王崎对面：“我且看你如何分说。”


  　　“一加一等于二。这是你这辈子最初就知晓的概念……不，不止，你上辈子，也就是你脑子里的‘他’最开始知道的概念，也是这个，是也不是？”王崎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又竖起一根手指：“一加一，等于，二。”


  　　“够了，不必演示了。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苟大宝没好气的打断王崎：“你小子，到底想要说什么？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别急，咱们慢慢说道。”王崎清了清嗓子：“一切加法，又可以看做‘一加一’的延伸，减法是加法的逆向。乘法是加法的叠加，除法则是乘法的倒转。而更高级的矩阵、矢量等算法，规则虽然与加减乘除有所不同，但其本质上还是加法和乘法的高级形态——如果不理解，那就将加减理解为练气期，乘除理解为筑基期，然后那些高级运算规则理解为元神之后的境界好了。尽管有着本质的不同，但是后者总归是在前者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苟大宝点点头：“大约明白了，好像是这个理儿。”


  　　“你能够听懂，那就是最好。”王崎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努力有了收获。他道：“虽然有人认为，集合是比加法更加深层、更加根本的东西。但是，从历史的角度来说，确实是先有‘一加一’，再有其他。‘一加一’，便是算学的源头，乃是‘道生一’当中的‘一’。”


  　　苟大宝一脸惊讶的点点头，再看王崎写下的“一加一等于二”，眼神就不一样了：“果然，汝唯莫必，无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王崎你真可称得上微言大义，原来这‘一加一’，便有如此多的道理可以讲。”


  　　“还没有完。”王崎摇摇头：“这一加一当中，还牵扯着一桩特殊的争论。”


  　　“特殊的……争论？”


  　　“算是‘近道之路’，还是‘道化之物’？算学，究竟是人发明的，还是说，算学本身就与天地同在，人所做的，无外乎就是发现算学？”


  　　苟大宝这次摇摇头：“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崎问道：“苟大宝，你知道龙族吗？”


  　　苟大宝点点头：“知晓的。据说，那个‘他’就是被龙族打杀，然后几经转劫，最后才有了我。”


  　　“龙族两亿年前就在神州建立了辉煌文明。那个时候，他们就知晓了‘一加一等于二’。我们人族，崛起与八万年前，最初知晓的，也是‘一加一等于二’，妖族开灵智，自学识数，最初知道的也是‘一加一等于二’。还有你……”王崎伸出手指，点了点苟大宝的胸口：“你心里的仙人残魂，排斥‘一加一等于二’吗？”


  　　苟大宝懵了：“不……不排斥。”


  　　“你的仙人残魂，恐怕非是这片天地的产物。也就是说，在不知道几百万光年的地方，不同的时空里，‘一加一等于二’的铁则依旧不会动摇。”王崎眼睛直视苟大宝：“这不是道，又是什么？”


  　　“这是……道？”苟大宝摇摇头：“这怎么可能是道呢？”


  　　“那它至少‘近道’，是道下的铁则，是吧？”王崎问道：“你想一想吧，你上辈子纵横星海，可有那种‘一加一等于三’的记忆？”


  　　苟大宝赶紧摇摇头。他已经完全迷煳了。


  　　“一加一等于二”，是道？是道化？


  　　“至少，‘一加一等于二’近道。”王崎语气平缓：“那么你来说一说，一加一等于二，是人发明的，还是人发现的？”


  　　这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发现”这个词，是指证见自然界中原本就有的东西；“发明”，则是无中生有，做出自然界当中原本不存在的东西。


  　　那么，数学定律，是应该用“发明”好？还是“发现”好？


  　　究竟是人发明了数学，还是人发现了数学？


  　　数学，究竟是人修筑出的、接近道的路线，还是本身就与宇宙、自然、大道同在的东西？


  　　道在算中？算在道中？

  　　苟大宝突然有些冷汗涔涔。他第一次开始审视所谓的“算学”，所谓的“计算”。


  　　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基本、如此浅显的铁则。


  　　“有道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一加一’便是这里的‘一’，之后的加减乘除，便是‘二’和‘三’，之后的算学，便是那个万物。”王崎语气平静，但苟大宝心中却已经翻腾起惊涛骇浪。


  　　他以前一直以为只不过是机械、僵化的算学，其实是齐整无比、处处近道，没有一处显露出失道之势的好道理！


  　　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


  　　什么是天地之美？


  　　这就是天地之美！

  　　今法修做的，根本就是圣人之事，其所行之路，竟最是贴合圣人教化！

  　　外道？圣人啊！


  　　苟大宝麻木了多年的表情第一次生动起来，他击节而赞，道：“好道理！好论述！”


  　　对于苟大宝的礼赞，王崎坦然受了。在此方天地，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深刻的认识这个问题了。因为，神州和地球的神秘联系若即若离，哥德尔没有现身，而其他的算家，则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误区之中。地球上的数学界，经过了不完备的洗礼，数学家出于困惑的状态，也知道应该如何摆正“自己”与“数学”之间的态度。他就是来自于这样的环境。


  　　至于苟大宝赞颂的内容，王崎只是微微一哂。他并不在乎什么“为往圣继绝学”，什么“圣人教化”。若是他的行为符合圣人的规范，那最多也只是巧合而已。或者说，那些圣人之言，曾经是今法的基石。今法借此起步，有一点相通之处也完全不值得惊异。


  　　而在苟大宝的眼中，这却又是所谓的“荣辱不惊”“自在气度”了。


  　　突然，苟大宝一拍脑袋：“我明白了，我明白王先生你前些日子跟我讲的那个‘归谬法’是什么了！原来，那一重证明，扣合的正是借假修真的至理！”


  　　王崎一怔：“什么？”


  　　借假修真……是什么鬼？


  　　今法修法的一切都讲究一个“有迹可循”、“有物可证”，不说什么“真假”什么“实虚”。王崎以前倒是跟真阐子学过这种东西，可是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苟大宝振奋的说道：“‘虚指两数’为假，证明过程处处荒谬，处处虚妄。但是，这一道‘假’，最终得的算学之理，却是宇宙真实的一部分！假借虚妄，修得真实……这也是修行之理啊！”


  　　王崎嘴角一颤：“随你怎么想吧。”


  　　从玄学家变成了民科……也算是一种进步不是？

  　　“既然你已经对我所说的有了感觉，那便先修行一下易髀算经之中的‘算术’、‘指妄’二篇吧！待我回去整理整理思路，再与你说后面的。下一次我再来，便在与你说一说那连宗离宗，算术几何的道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明不解，殊途同归


  　　万仙幻境之中，两位巅顶逍遥遥遥相对。


  　　“门主，我始终不明白你的意思。”


  　　面对冯落衣的低声询问，算主希柏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什么？”


  　　他的样子很奇怪。


  　　《万法算藏》，是他和整个歌庭派的心血所在。那么，对于他来说，《万法算藏》第一卷的初成，也应该是是等同于金榜题名的人生喜事才对。


  　　可是现在，这位伟大的算家，一代逍遥大修，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意。


  　　相反，他那张脸上，充满了疲倦迷惘，仿佛经历了长久旅途，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的风景的旅人。


  　　冯落衣甚至觉得，老门主的面容，都略略苍老了一些。


  　　很不正常。很不正常。眼前这个家伙，根本不像那个二十三问指点天下算家的算道尊主。


  　　所以，他发问了：“那五百页的内容，是您工作的方向，但是却绝对不是您一贯的风格。”


  　　“‘那五百页’……”希柏澈苦笑：“就是那个论述‘一加一’的五百页？”


  　　“我原本以为，你不喜欢那些东西的。”


  　　万法门虽然大致可以分为“离宗”“连宗”两个思想流派，但是思想流派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里面还有更加细小的分歧。


  　　歌庭派是离宗的代表，但是也不代表离宗只有歌庭一派。


  　　王崎曾以《笑傲江湖》当中的“剑气之争”来比喻万法门的这场算学分歧。那部地球小说里，华山气宗的代表是紫霞功，但是很多读者都自动忽略了，华山气宗其实还有另外的代表绝学，混元真气。这就是因为紫霞功在那部小说当中戏份实在太重。


  　　差不多的道理。算主执万法算家之牛耳，他所代表的歌庭，自然也就成了离宗代表，其他的思想，都属于“边缘”。


  　　而现在，希柏澈居然使用了一种非常边缘的思路？


  　　这就像堂堂少林派掌门放着易筋经不练，反而将罗汉拳作为主修功法一样不可思议啊！

  　　“这种事，我以前也做过吧？”希柏澈苦笑：“迫于形势，暂时认同了我不喜欢的思想。”


  　　冯落衣知道希柏澈指的是什么。大约六年之前，希柏澈和整个歌庭派，为了应对算君庞家莱率领的连宗，暂时采用了短时间内就有可能出成果的、王崎的思路——也就是地球上所称的“布尔巴基学派”的思路。


  　　希柏澈并不完全认同这种思想。但是迫于形势，他暂时接受了。


  　　冯落衣不解，问道：“谁能逼你？”


  　　“没有人可以逼迫我。”希柏澈摇摇头：“我自己在逼迫我自己。”


  　　“什么？”


  　　“月寒啊，你知道吗？”希柏澈以冯落衣的表字称呼自己这位老友：“算学，何其伟大，何其不可思议。我现在做的，就只是寻找一条路，一条可以让我们抵达到‘大道’的路。”


  　　“但仅仅是寻找这一条路，我就已经精疲力竭。”


  　　冯落衣叹道：“这个题目……确实难解。”


  　　如果说，科学是以数学为工具，总结万物之规律，从已知推到未知，那么希柏澈现在在做的，就是以数学本身为工具，总结数学本身的规律，从数学的已知部分推测数学的未知部分。也就是“研究数学的数学”，或者说“元数学”。


  　　在这个世界，则被称为“元算道”。


  　　如果说研究万物，可以以数学为工具，那研究数学，又应该以那一种“数学”为工具呢？

  　　有哪一个“分支”，可以反过来穷究主干？

  　　算主希柏澈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难题。


  　　“我还是不明白，门主，你不是那种在短短几年之内就会改变想法的人，而且……”冯落衣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五百页的内容，究竟是谁写的？我问过诸位道友了，那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写的，你也没有时间去写这些。”


  　　希柏澈笑了：“月寒啊，你不会忘了吧？时间这种东西，对于你我这个境界的人来说，已经非常‘个人化’了。”


  　　冯落衣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寒而栗。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时间是绝对平等的对待着每一个物体的。但是，那只是他们的目光看得不够远而已。若是将目光放眼于天体的层面，那么时间，就真的只是一个区域性的东西了。


  　　仙人的力量强弱不一。弱者的话，也就是数倍于大乘，而强者，则比一般的天体还要强。推定当中的开灵天体，也只是仙人当中的强者，而非理论最强。


  　　对于仙人当中的强者来说，“个人的时间”，“个性化的时间”，也只是理所当然的概念。是百年一瞬，还是弹指千年，都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这种情况下，“社会”自然也就成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东西。


  　　冯落衣问道：“你到底给自己制造了多少时间？”


  　　算主摇摇头：“不记得了。这个怎么可能记得呢？大概……十年左右？”


  　　冯落衣松了一口气。十年，还好，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若是因为长时间的一个人闭关，而使得希柏澈的思维走入死胡同，那就是整个神州的损失。


  　　希柏澈叹息道：“在那些时间里，我一个人思考，一个人寻找破局之道，一次次的证明又一次次的自己推翻自己。最后，我似乎意识到了，这样是不行的。我远没有我想象的聪明。或许，我应该从一些最基础的东西做起……”


  　　冯落衣皱眉：“最基础？就那些……蠢笨无比的论证？”


  　　“我指望里面有‘破局之道’。”


  　　“实际上呢？”


  　　希柏澈叹了口气：“我还没有找到。这些论证，就算是以我自己的看光来看，都是……”


  　　“混混沌沌，什么都没有讲清楚。”冯落衣毫不留情的批判了一句。


  　　希柏澈摇摇头：“至少我在规范集合论本身……”可是，他发现，自己这位老朋友的表情，却出现了一丝不解和……愤怒？

  　　而且不是对着他的？


  　　怎么回事？


  　　王崎伸出手，用食指在地面上的那一道直线上划过：“昨天我与你讲的点、直线、角、垂直、平行、画天式这些概念，你都还记得吧？”


  　　苟大宝点点头，眼睛中已经带了几分“虔诚”的色彩。


  　　今天已经是授业的第四日。第二日第三日，王崎就将几何学的所有基础概念都教给了苟大宝。现在，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位谪仙已经拥有了大约小学六年级水平的几何学造诣，甚至能够越级和初一上学期的普通学生一较高下，若是遇上初中学渣，甚至可以达到横扫的效果！


  　　光是为了达到这种效果，王崎就足足浪费了两天的时间。


  　　“罗氏几何和黎氏几何呢？”


  　　“先生，那个太过困难了，我只是略略了解了一二，却根本不得其门……”


  　　苟大宝的言语已经称得上“崇敬”了。不知为何，现在的他对王崎有一种崇拜的情绪，早已不复前些日子的冷言冷语。


  　　对于他来说，王崎是给予他生命新的光彩的人。这个年纪不足他一半的家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境界的窗户。


  　　“大约知道就好了。今日我就来给你说一说那算学当中‘殊途同归’的道理，算是进一步向你说明‘算学’自有自在、近道或者本身就是道化之物。”


  　　王崎并没有要求苟大宝一定要掌握什么内容。说到底，他的目的也不是让这位谪仙掌握什么，而是让苟大宝能够理解数学，对数学不再排斥，解决他心灵上的问题，使他修炼万法门修法的障碍小一些。


  　　而对于王崎来说，这个过程，也是他暂时停下脚步，好好梳理自身观念的过程。这个过程对他的学术水平没有任何益助，但是却可以提升他心灵上的修养，并且让他对算学的把握、感觉更深刻。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王崎这么做，对他现在没有好处，却未必不是日后修行的助力。


  　　“苟大宝，想必你也已经注意到了，对吧。人族的几何学，先是有了欧氏几何、画天之法，后有黎氏、罗氏的几何。现有曲率零，后有曲率正、曲率负，对吧？”


  　　苟大宝点点头：“是也。”


  　　“那么你是否认为，这是发展几何学的唯一正道？”


  　　苟大宝疑惑的摇摇头：“弟子实在是不明白，如何才会出现除此之外的另一条路……”


  　　王崎反问：“在你的眼中，世界就是平直的，是不是？”


  　　苟大宝很想说“这不废话吗”，虽然他的仙人残魂隐隐约约传来一些观念，让他觉得这个表述并不可靠，但是，仙人本身都对弯曲时空没有明确概念，他们只不过是因为自身存在过于伟大，所以不需要数学这种工具，就可以直接观察空间，仅此而已，因此苟大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他也只能点点头：“是！”


  　　“那么。我若是告诉你。这宇宙当中，还有其他族裔，对空间的观念与人族完全不同，最终却抵达了相似的境界，你信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殊途，数字

  　　抵达真理的路径不是唯一。


  　　这也是数学本身告诉王崎的。


  　　在一般人眼中，空间是平直的。对于他们来说，欧式几何就是这个物质世界自然而然产生的几何。


  　　但实际上，自然界并不存在“直线”。“直线”这一概念当中人工雕琢的痕迹，不比“圆弧”和“双曲线”更少。而欧式几何，同样不是自然产生的。它只是依照人类的感官，在模拟自然，模拟空间。


  　　如果有一个智慧种族，最主要的感官和人类完全不同，那么他们在这几何学方面的概念也会和人类完全不同。


  　　就比如海神类。他们最先发展出来的几何学就不是欧式几何，而是曲率为正的黎氏几何。这是因为他们完全没有所谓的“视力”，最主要的感知是类似于灵识的感官。而另一方面，他们的身躯过于庞大，这使得他们早早就察觉到星球本身的曲率。


  　　而王崎最近才知道，实际上，还有一个已知种族，天生的空间观念，是曲率为负的罗氏几何。


  　　那就是龙族。


  　　在过去的历史里，人族和龙族的对话本就非常少。就算偶尔有臭味相投的人族与龙族凑到一块，他们最先做的事情也是打架以及交流修法，奇葩一点的就是吃吃喝喝体验异族风土人情，偶尔也有交易一点稀罕物什的。但是，坐下来一起聊几何什么的……实在是少。


  　　也就是王崎。这几日，他除了按部就班的开发数据化修法之外，就是在家准备给苟大宝讲的课。在这期间，他和每一个能够讨论的人都讨论过类似问题——主要是陈由嘉和弥。要不是月落琉璃实在是呆得无聊了，王崎也没有去找她谈的念头。


  　　但是，这一谈，王崎才知晓造化之神奇。


  　　龙族今日近乎无所不能，摆脱先天的血脉桎梏，修炼体系已经繁衍到巅峰。但是，这么一个强大的族裔，也有弱小的时代。


  　　在十多亿年前的中生代，龙族只是海洋当中的一只普通族裔。那个时候，它们还不像现在这样有着先天的灵识。和很多爬行类一样，远古龙族的视力很弱。而且在大海当中，影响光线传播的因素实在太多了。


  　　那个时候，未来的神州霸主，只能靠声音。它们交流靠的是声音，定位猎物靠的也是声音。


  　　声音对于古老龙族来说，就相当于光线之于人族。


  　　而问题就在于，光线总是直线传播的。而声波在海水当中的传播，并不总是走直线的。在特定的深度下，声音传播的速度与水压呈正比——从某种意义上，也就等于是和距离水面的距离呈正比。也就是说，声音在水里是以弧线传播的。


  　　若是准确的描述那弧线，那么它就是——“圆心在大洋洋面的圆弧”。


  　　龙族的世界里，曲率始终是负的。


  　　在他们的观念里，三角形内角和始终小于一百八十度，没有矩形，直角五边形才是最容易理解的概念。


  　　经过数亿年的演化，龙族那当年赖以求生的声呐，早已化为气势磅礴得不似海洋生物的龙吟。而当年的一些观念，却始终保持到了现在。


  　　比如，在龙族武学当中，很难找到直来直去的“刺击”。


  　　对于龙族来说，非欧几何就叫“元画法”，而欧式几何叫做“高地画法”，黎氏几何则是“穹顶画法”。


  　　算君当年曾戏言，说不定就有异星生灵，以非欧几何的角度看世界。他说这话时，却不曾想到，其实神州之上就存在一个这样的物种。


  　　在这方面，同样是使用声呐定位的鲸鱼，就没有龙族那种视角了。这却是因为今时妖族的修法多是盗学自人族，有很多理念都是来自于人族。它们在文明上，属于被人族文明同化的部分。


  　　对于王崎的论述，苟大宝再次深深震惊。


  　　而接下来，才是王崎讲述的关键。


  　　“那么，你觉得，人族，龙族，还有我之前说的那个身躯庞大的异族【指海神类】，没办法相互理解吗？”


  　　苟大宝深吸一口气：“并不……先生也说过，我人族已经可以理解所谓的罗氏几何和黎氏几何……”


  　　“实际上，在算学当中，罗氏、黎氏、欧氏都是等价的。这就像是神道、武道、鬼道一样。尽管修法不同，但是他们都是修士，最终目的都是长生久视。”王崎道：“这说明了两点：首先，真正的‘几何’，是超越一般生物的常规感知、常规思维的。即使强如龙族，也不能只在这一重‘规矩’之下，不能直接感知。第二点，大道殊途同归。不管是从曲率零的欧式几何出发也好，还是从曲率正的黎氏几何、曲率负的罗氏几何出发，我们最终都能够抵达那个最终的境界，真正的‘几何’。”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苟大宝只觉得莫名感动。他几乎要低伏在地，对王崎顶礼膜拜了。


  　　这一瞬间，他对万法门的修法再无任何芥蒂。


  　　王崎微微点头。他从不认为科学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但是，科学最大的好处在于它是“一人之道为万人之道”的道路，一个人能够将自己思考的结果毫无保留的呈现给另外一个人，可以群策群力。另外，它也可以不断的自我推翻、自由重建，不断的涅槃。因此，科学才拥有谁也打不垮的、近乎永恒的生命力。


  　　对于苟大宝思想的转变，王崎已经很满意了。


  　　他站起身，吩咐苟大宝，道：“你接着修炼易髀算经，再修炼三天，等你对着算学的修法有一定了解之后，就废了现在这一身法力，再次重修吧！”


  　　“是。”苟大宝严肃的点点头。见王崎要走，他急忙叫道：“王先生！等一等！学生还有问题要问！”


  　　见王崎停了下来，苟大宝执弟子礼，问道：“弟子听说，算主出了一部书，本是一部算经。而这部算经之中，又有五百页是在讲述‘一加一’的。弟子恳请先生再来给我讲一讲这‘一加一’。”


  　　王崎皱眉：“你现在的水平，看那算经，似乎太早了点。”


  　　苟大宝的数学水平，满打满算也就初中，绝对不会到达高中。而理论专着，往往是大学生都啃不动的东西。


  　　这就好像要筑基期与挑战元婴期一样。虽然世界上存在王崎这种特殊的筑基期，但是，元婴碾压筑基才是常态。


  　　“弟子不敢奢求明白，只求可以其中的道理。”


  　　王崎想了想，这应该算是苟大宝第一次表现出对数学的兴趣，实在不好回绝这个要求，遂道：“好，那我就来给你讲一讲好了。”


  　　二人又复坐下。王崎又从集合论开始，给苟大宝讲了“当含有一个元素的集合和另一个同样含有一个元素的集合合并时，所得到的并集总是有两个元素”的定义，又延伸开去，讲了其他许多。


  　　苟大宝反而煳涂了：“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一等于二……这……这里面居然真的有如此多可说的内容……”


  　　王崎轻笑：“就是这样啊。”


  　　“真是厉害啊！”


  　　王崎却摇摇头：“只可惜啊，就目前来说，这还只是空中阁楼，看起来很美而已。”


  　　苟大宝不解：“为什么呢？”


  　　“因为它的根基，还没有证实啊。”王崎说道这里，心中补充道：而且是没可能证实了。


  　　苟大宝瞪大眼睛：“为什么？这不是不言自明……啊……”


  　　王崎曾对他说过，“不言自明”就是求道的大忌。一切最终都得落于文字之上。


  　　苟大宝一副世界观崩溃的样子：“难道说，一加一还有可能等于三？等于零？”


  　　“逻辑上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啊。”王崎道：“我们还没有证明集合论是完全自洽的，因此逻辑上，真的没法断言，一加一等于三是不能证明的……”


  　　“这怎么可能……”


  　　王崎反问：“你能够找出‘一’和‘二’吗？”


  　　什么是“一”？什么是“二”？

  　　这同样是一个简单又复杂的问题。说它简单，不会说话的小孩子都能分辨。说它困难，算君庞家莱这种级别的算家也会为之困扰。


  　　苟大宝先是在地上写了一个“一”，但是王崎却随手画了一个圆，道：“现在，我规定，这个圆圈的意思是‘一’，‘单一’、‘一个’。”


  　　苟大宝恍然大悟。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王崎还是摇头：“这是‘一根手指’，不是‘一’。”


  　　“一”是什么？

  　　“一”是一个概念，一个超越超越人类思维的客观事实。


  　　在这份禅机面前，苟大宝颤抖了。他道：“还请老师解惑。”


  　　“‘数字’本身就是自有自在的，人只不过是将之从天地自然当中抽了出来。这不只是指整数，妄数和超越数也包括其中。典型的妄数，根号二，就是从正方形中得出。而典型的超越数圆周率，就是得自圆。”王崎淡淡的说道：“我们从没有发明数字。我们发现了数字。我们认识数字，靠的也不是理性思维，而是先天自有的感觉。”


  　　“这就是‘数’的本质？”


  　　王崎点点头，接着道：“数字本事天地自然的产物，它们没有必要遵循人的观念。但是，至始至终，就没有人担心‘一加一等于三’，你觉得为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决裂？不完备的陈述！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担心有人会证明“一加一等于三”？

  　　就人类的逻辑来说，没人可以否认一加一等于三的可能性。但是，从来就没有人想过这个。


  　　这个奇异的“现象”，越想就越是让人感觉神奇。


  　　王崎觉得吧，世界上或许存在着两种数学。一种就是与人类无关的，客观的存在于宇宙当中的数学。另外一种则是人类所发现、所建立的数学体系。


  　　人类发现的数学体系，就是在不断接近自然本身的。


  　　因此，数学被算入“科学”这一体系，也是毫无问题的。


  　　而人类发现的数学，师从自然，贴合自然，因此恰好能够用作表现物理层面的规律。


  　　人类不担心“一加一等于三”，或许正是因为他们认识世界几万、几十万年以来，从来没有感受过“一加一等于三”的客观事实。


  　　“不管怎么说，算学本身就超越了人的思维，它近道，乃是道化之物，与天地同在”王崎再一次站起身，对着苟大宝说道：“我们从不谈玄，因为‘玄之又玄’也无法讲清它里面的道理。想要顺着这一条路逼近天道，就智能沿着它本身走。”


  　　言罢，王崎转身，离开了这个秘地。


  　　意识顺着万仙幻境的网络奔流，归位。王崎睁开眼睛，然后离开了算器。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一点压抑。


  　　“呼……感觉还真是有点紧张啊。”王崎踢了踢地板，然后走回他的书房，拿起了一张纸，想要动笔写一点什么，不知为何，笔却停住了。


  　　陈由嘉出现，轻轻抱住他：“又在准备你要给那个谪仙讲的东西了吗？”


  　　“不，论文。”王崎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发涩。


  　　陈由嘉察觉到王崎的脸色不太对，问道：“你怎么了？想不出来吗？”


  　　她不太理解。之前王崎不管写什么论文，都很少卡顿的。据说，当年他发表完备律的那一篇论文也是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滞涩。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无法落笔？


  　　“呐，要不要我们出去走走？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王崎摇摇头，看着陈由嘉：“有些犹豫罢了。”


  　　“犹豫？”陈由嘉皱眉：“你在犹豫什么？”


  　　“总觉得这样不大地道啊……算了，没什么。”王崎摇摇头：“被自己吓住了。”


  　　“什么啊？”


  　　“做一件不厚道的事。”王崎微微一笑，推开陈由嘉：“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在这里看了，我等下要写的东西可是非——常——非常惊世骇俗，吓到小嘉嘉你就不好啦！”


  　　“不许叫我小嘉嘉！”陈由嘉大怒：“我还非要看看，你在写什么。”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给你看。”王崎运用法力，将陈由嘉退出了房门，然后用符封住门窗，低声道：“我都不知道这一下会害多少修士看了之后走火入魔呢，不先找人试一下，怎么能给你看呢？”


  　　然后，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大字——


  　　《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


  　　这篇论文的题目，就有一种特别的攻击性。在懂的人眼里，它就是一把尖刀。


  　　一把直指算主之非的尖刀！


  　　对于王崎来说，这篇论文的发表，几乎就可以代表他和歌庭派、和冯落衣之间友好关系的终结。


  　　不不不，或许在他与苟大宝说那些“道理”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和歌庭派决裂了吧？

  　　即使无法无天如他，也有一瞬间的犹疑。


  　　在地球，学术地位就只是学术地位。但是在这里，学术地位和更多的东西挂钩。有些争端，只会比地球上更加激烈。


  　　他要面对的，不是某一个权威，而是一个顶尖学派，包含两位最巅顶者的众多逍遥，几乎占据万法门半壁江山的人物。


  　　但是，那又怎样？


  　　仙盟终究是一个学术组织，而非宗教组织。只要“那个定律”还在这个世界成立，那么，它的地位就无可撼动！


  　　“也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了。”王崎深吸一口气：“哥德尔不完备定律……”


  　　哥德尔不完备定律，在地球那个世界，击碎所有数学家幻想、打破人类数学神圣性的东西。


  　　曾经的数学家，都有着这样的梦——“在保证数学一致性这个前提之下，如果又有了数学的完备性，也就是说任何一个数学命题都可以被证明或者被证伪”。对于任意一个数学猜想，不管它有多难，只要假以时日，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总是可以知道这个猜想对不对，并且证明或证伪它。


  　　换句话说，在数学中，通过逻辑，人们能够知道任何事情，这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即使那个目标是“道”，是“终极”。


  　　这也就是所谓的“我们必须知道，我们必将知道”。


  　　但是现在，王崎将要写出的两道理论，将会击碎这个尚存于神州的美梦。


  　　我们永远无法证明，一个超过一阶的、复杂的集合论规则是自洽的。


  　　任何相容的形式体系，都无法证实自身的相容性。


  　　这就是哥德尔的两条不完备定律。


  　　人类的逻辑，实际上是不自洽的。


  　　我们或许永远也不能抵达“那里”。


  　　王崎知道，这一篇论文的出现，会造成整个万法门的动摇。无数修士将会恐惧这个理论，甚至惧怕它的提出者。


  　　然后，曾经照拂过王崎一系的歌庭派，声望也必然会一落千丈。


  　　这是必然的。


  　　至于会有多少人因为道心动摇而走火入魔？

  　　想必不会太少吧？

  　　但是，王崎必须写。


  　　与歌庭派分道扬镳对他来说是早已注定的事情了。而且，无论是情感上还是理智上，他也着实不希望算主带着一大群巅顶逍遥，往一个绝对不能说是正确的方向上死扑。


  　　对于他来说，这么做，大约还可以算作是解放那些强大修士的劳动力，让他们可以将心思转向一些更加正确、更加有利于神州整体的方向吧？


  　　而且，现在的王崎，也确实需要声名。


  　　数据化修法具有开创时代的潜力。而王崎需要声名，更好的去推广它，去开创时代。他要做新时代的领军人物。对于这个计划来说，声名是必须的。


  　　另外，歌庭派的赫赫威名，实际上也对王崎的计划，还有对神州的算学发展造成了阻碍。


  　　王崎早在六七年前，就公布了布尔巴基学派的思路。现在这么久远的时间过去了，他在扶桑发表的演讲，应该已经接着歌庭派的威名传播出去了。但是，歌庭派的生命，反过来压制了布尔巴基学派思想在此方天地的生长。


  　　——因为算主并不喜欢这个思想。


  　　王崎最初是借东风。现在“东风”已经用完了，再吹下去，王崎反而要受到压制。


  　　而布尔巴基学派的成果，又是后面许多物理理论的基石。


  　　所以，王崎要么改变歌庭派，要么将歌庭派的声名打落。


  　　当然，即使没有这些理由，王崎也会发表这篇论文的。


  　　因为……他是一个求道者。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王崎写这论文，脸上的表情渐渐从苦笑变成微笑。


  　　这次《万法算藏》的卷一，是他发表这一理论的导火索。有了这一篇理论，集合论已经规范。历史的转折点可以到来了。


  　　而他与那个谪仙授课时有意无意传授的思想……大约就可以看做是他对着歌庭派的那些修士做出的预警吧。


  　　——“不要被我吓到了。”


  　　现在，时机成熟了。


  　　随着论文的推进，王崎的身上逐渐生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他已经完成了法我如一。再也不需要魂魄干涉法力的过程。他的所有思想，都同步的、如实的反应在了功法上。


  　　在很早以前，他就为了防止自己遗忘这一个在数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定理而将之默写出来。可那时，他只是单纯的默写，并没有深入的思考。


  　　而且那个时候王崎不过是练气中期，和如今的结丹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异变开始了。


  　　王崎体内，原本已经自成一体、运转不休的循环，突然出现了断裂。


  　　——不完备。


  　　——不自洽。


  　　法力被寸寸截断，运功也难以为继。王崎的法力系统几乎完全崩溃。


  　　白色的光焰在王崎身上一闪而逝。察觉到系统失序、王崎正在走向崩溃，命之炎自动激发，企图挽救这一切。但是，之前无往不利的负熵之炎竟也开始崩毁，无法生成。


  　　命之炎是生命的体现。而生命，正好是一个复杂的系统。


  　　凡是复杂系统，人类就不能断言自洽。


  　　三道紫芒从王崎体内弹出。这源自古龙皇的力量已经与王崎融合，但却还算是独立个体。现在，王崎的法力体系已经不足以容纳它们了。


  　　崩溃、崩溃、崩溃、崩溃、崩溃……


  　　王崎的一切都在自毁当中。


  　　——但是，“所有的公理系统都是不完备的”这一观点，却只是一般人对哥德尔不完备定律的误读。


  　　崩溃在最后一线的时候，停止住了。


  　　然后，王崎手上的戒指，肩膀上的肩甲开始发光。


  　　【检测到状况乙】


  　　【执行，方案寅】


  　　对于修士来说，思考与自己修法不相符的事情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完成了法我如一的修士，思想若是与修法存在冲突，弄不好就是法力系统的全线崩溃，身死道消。


  　　王崎的功法是自己开创的，但是其基础却是前人的。里面就包含了与不完备相悖的概念。


  　　既然已经知晓了危险，那么王崎怎么可能不作出预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呵斥，未来


  　　对于地球的数学家来说，被某一个定理弄得精神崩溃，最多是发疯。在精神病院呆过的数学家，数量仅比在精神病院呆过的文学家少。


  　　而对神州的修士来说，道心被破，就有可能带来物理性的死亡。


  　　因此，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对于神州的修士是非常危险的。


  　　即使对于王崎这种上辈子就知晓这一定理，然后这辈子又亲自将之推导出的人，都遇到了危险。


  　　但是，王崎知晓，这应该不会是生命危险。


  　　对了以防万一，他预先就预估出十种可能的状态，做出十二种预案。


  　　其中，“状况乙”就是指他现在的状态。


  　　崩溃确实发生了，很严重，一切手段都无法遏制。但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崩溃就会自动停止，为王崎留出一线生命。


  　　“所有的公理系统都是不完备的”这一观点，只是一般人对哥德尔不完备定律的误读。实际上，人类已知的完备系统是存在的。就比如说欧式几何，它就可以被公理化为一个完备的系统。另外，王崎在数年之前抛出的哥德尔完备定理【在神州，它叫做‘王氏完备律’】，也说明了一切一阶逻辑系统的完备性。


  　　崩溃不是无止境的。至少王崎的修法当中，还存在“不完备”也不能怀疑、不能颠覆的东西。


  　　王崎感觉到了自己的状况。他的命火只剩一线，生命垂危。但是，他手中的笔还没有停下来。


  　　因为他已经做好的准备、留下后手了。


  　　王崎手上的戒指“数学”，肩膀上的肩甲“离散”依次亮起，然后，贾维斯将一篇新的法诀输入到王崎体内。


  　　——“因为不完备，我们永远无法证明一个公理系统无矛盾”，这同样是对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的误读。


  　　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否决的，是“在一个系统的内部来证明该系统的一致性”的可能性，这个证明过程说起来复杂，但是其核心思想是运用了所谓的“自指”。


  　　——这个陈述陈述了自己。


  　　——这个集合包含了自己。


  　　这也是逻辑学当中许多悖论的来源。地球的“理发师悖论”、神州的“炼丹师悖论”，归根结底都是“一个集合究竟应不应该包括自身”的疑问所引发的。


  　　而这一条不完备定律，是可以绕过的。


  　　不能在系统之内证明系统的完备性，但是可以从系统之外证明。


  　　我们不能根据系统本身证明这个系统，但是可以通过另一个系统来证明它。


  　　王崎在五六年前就做过相关的理论研究。


  　　正是，布尔巴基学派的思想！


  　　从外部证明！

  　　布尔巴基学派，本就是地球的数学界在被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狠狠洗过之后，重新衍生出来的东西。若是按照神州的分类法，同样属于离宗一系。而按照布尔巴基学派理论推演出的修法，也正好能够支撑因为不完备律而崩散的法力系统。


  　　贾维斯给出的支援，正在重新导正王崎体内崩散的法力。


  　　与此同时，王崎的论文也接近了尾声。


  　　“结论……由此，我可以证明，对于任意的算学系统，如果其中包含了算术系统的话，那么这个系统不可能同时满足完备性和一致性。对于任意的算术系统，如果其中包含了算术系统的话，那么我们不能在这个系统的内部来证明它的一致性……”


  　　——完备性和一致性不可得兼，这个系统要么自相矛盾，要么存在着既不能证明也不能证伪的命题！

  　　轰隆！


  　　王崎脑海中如有一道雷光炸响。他感觉到神清气爽，从来就没有这么清醒过。


  　　而另一方面，他的法力系统崩散又重聚，几乎等于是经历了一次涅槃。他的修为依旧是结丹初期，但是修法本质却隐有升华。


  　　啪啪啪啪啪……


  　　空气当中传来了一连串脆响，如同裂帛。那是王崎无意识中逸散的法力对周围的搅扰。


  　　他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下，想了想。重新拿起一张纸，写了一个附录，再次声明哥德尔不完备定律的本质，并附上他这几年断断续续做的，有关于“超限归纳法”“算术公理化”的论文。


  　　就连他本人，在写这篇论文的时候，遭遇了修法的大崩溃，若是其他人，又会怎么样？

  　　所以，必须得附加一点“保险措施”才行。


  　　哥德尔不完备定率虽然在数学史当中占据了及其重要的地位，但是证明过程相对来说比较简单，论文整体很短。以王崎的思维哦速度和手速，整篇论文个把小时就写完了。


  　　他推门出来，陈由嘉突然扑了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呵斥道：“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写论文……”


  　　“你差点就死了……”陈由嘉原本淡漠的表情这一刻变得很明显，愤怒和委屈同时出现在她的眼睛里。她用法力束缚住眼角溢出的泪水，咬牙切齿道：“你差一点就死了……你差一点就死了！你这是在写哪门子的论文？”


  　　王崎这才想起，自己光是封住门窗，忘了屏蔽气息。


  　　“当年，开创缥缈之道的蒲前辈就因为发现了不连续而功力散尽。”王崎拍拍陈由嘉的肩膀：“差不多的道理……”


  　　陈由嘉呼吸一窒，旋即就平稳下来：“是吗……”她脑袋埋在王崎肩膀上：“这样啊……”


  　　如果是其他人说，自己将要颠覆现有的学术体系，那么陈由嘉多半会以为他疯了，或者本质上不学无术。但不知为什么，王崎这么说，她就信了。


  　　很奇怪，王崎过去虽然很辉煌，但是仅限于“天才”的范畴，说他现在就能做出逍遥级数的成果，不太可信。但是，陈由嘉就是信了。


  　　王崎虽然很疯，但是这件事上却未曾疯过。


  　　“喂，师弟。”弥突然出现，对着王崎说道：“师父找你。”


  　　“咦？”王崎有些惊讶。陈由嘉疑惑道：“难道是冯先生找你？是你刚才写的论文？”


  　　“绝对不是。”王崎还是知道轻重的。在写论文之前，他就给自己的算器安插了好几道防火墙，杜绝冯落衣的视线。而且他也用法力行布了周围，数据化修法也是算器模拟灵识的克星。冯落衣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一切。


  　　如果硬要说的话……也许……也许是因为他之前表露出的某些“想法”？

  　　王崎有些疑惑。他迅速用自己的算器戒指完成了论文的沦入，然后将手中的稿纸放进自己的储物袋，以强横修为将之封住，确保不会被任何人打开。


  　　陈由嘉就在这儿。让她看见，真的很危险。


  　　带着些许压力与振奋，王崎再一次潜入了万仙幻境。


  　　冯落衣早就在一处幻境当中等待王崎。这里还是一个图书馆的模样。冯落衣和王崎相对而坐。这位老者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怒容，呵斥道：“王崎……你最近在想什么？”


  　　“我最近在试图将算学以平直的语言描述出来。这个过程，由于并不涉及太过复杂的算学道理，所以很适合推广。”王崎恭恭敬敬的说道：“我准备将之印成书册，在全天下推广，传扬我万法之道，以期让天下人都能晓得我万法门的道理，让更多的人投身其中。”


  　　科普，也是获取声名的一个好途径。


  　　霍金，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也是王崎的计划之一，只不过是一个长期计划。


  　　冯落衣接受了王崎的说法，但是冷哼道：“你有这心思，是很好的。但是你不觉得，你要推广的‘道理’里面，有些实在是太放肆了吗？”


  　　王崎揣着明白装煳涂：“老师您说呢？”


  　　“‘数字本身就是超越我们思维的自在之物’，‘逻辑上我们无法否认一加一等于三的可能性’‘没有人担心一加一等于三的问题’。”冯落衣瞪着王崎：“你想要说什么？你的意思，应该不是说，每个人都是依靠超逻辑的感觉，来完成算学的最初积累吧？”


  　　“我只是论证了可能性。”王崎依旧保持低姿态：“实际上，算主还没有证明集合论的完备性之前，我们都只能说‘有可能’。我们确实不能从逻辑层面否认证明‘一加一等于三’的可能性。至于另外两条，我也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冯落衣无奈：“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倒向了算君的连宗？”


  　　“弟子从未偏向过算君的连宗。”王崎恭恭敬敬的说道。或许在“完备性”上，离宗思想一败涂地，但是，离宗的研究思路和工作方法都是可取的。至少王崎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你的想法已经有些危险了。”


  　　王崎恭敬的说道：“因为就弟子看来，现有的逻辑真的不可靠。”


  　　“不可靠？”冯落衣笑了。王崎感觉到，大量带有攻击性的数据流用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你倒是说一说，怎么不可靠？有什么不可靠？”


  　　“在现有的体系当中，你可找得到它无法解释的地方？”


  　　王崎道：“只是现有。”


  　　“难道你还能看到现在没有的吗？你难道自己创造出了一个新的算学分支，然后证明它不能被公理化吗？”


  　　“不，老师。”王崎摇摇头：“我没有开创一个分支，而是算出了未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混乱【上】


  　　“……由此可见，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工作，并非是像以前以为的那样……”


  　　在万仙幻境当中，王崎正喋喋不休的对这冯落衣反复陈述一片又一篇论文。


  　　冯落衣毕竟是逍遥级数的修士，很快就平息了对弟子的怒火，恢复了平静，心平气和的听着王崎的叙述。


  　　王崎所说的这些论文当中，有些高明，有些也只是勉强通顺。在这之前，冯落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一读的地方。


  　　因为这些论文的思路，在他看来，分外麻烦，而且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他是何等人物？随着王崎的讲述、引用甚至仅仅是提及，冯落衣的意识就自动从仙盟的数据库里提取出相关的信息，并将之纳入思考。很快，一个善不完整，但是已经初见雏形的体系，就已经出现在冯落衣的脑海之中。


  　　——这些论文，彼此之间存在隐约的联系……


  　　——这个联系……追本溯源的话，全部要落到……


  　　——他当年在道器之赏的“器成之宴”上发表的那一篇讲话？

  　　冯落衣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呵斥王崎胡闹。但是，人类讲话的速度是有极限的，而他的思想，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极限。所以，话还没出口，这个初见雏形的理论体系就已经在他心中运转数周。


  　　然后，冯落衣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这个，并不是胡闹。


  　　这个小子，他真的有自成一派的气度！


  　　但是……但是……但是这个学派成立的前提，却是……


  　　冯落衣有点不敢想象下去了。


  　　这个学派成立的前提，恐怕就是歌庭派的覆灭。


  　　王崎，这是要击碎整个歌庭派，然后在离宗阵营当中重立一个学派！

  　　这荒谬吗？


  　　自然是荒谬的。


  　　这里面涉及到的利害，无论如何也不是结丹期的王崎可以承担的。


  　　但是，王崎现在的姿态……


  　　“不用讲了。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冯落衣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静。他伸出手：“拿出来吧！”


  　　王崎犹豫了一下：“等一下，老师。我们刚刚才讲完超限归纳法，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接着从……”


  　　“你在小看我吗？小子？”冯落衣注视着王崎。很快，王崎就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信息。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那是，一个算家的坚持。


  　　“我大约猜出来你证明什么了。我也承认，如果我真的面对那个结果，说不定就会道心崩散。”冯落衣目光坚定而执着：“但是，我是一个算家。我知道了世上还有这样的定理……即使是以死亡为代价。我也必须看一看。”


  　　王崎沉默片刻。除非他以原始的纸质书信或者古法传讯法器的方式将这篇论文寄送出去，不然的话，想要发表论文，就绝对不可能绕过冯落衣。


  　　而线上论文，才是神州修士发表自身理论的唯一途径。


  　　所以，这一关不得不面对。


  　　“老师……”王崎尽量让自己的语言保持平和：“请先让所有关键的算器脱境……通知实证部，迅速结束实证，断开与万仙幻境的接驳，保护已有数据。与此同时，也断开与各大数据库的联系。最好的办法是从物理层面断连。另外，紧急通知，大家最好暂停使用算器。


  　　冯落衣深深的看了王崎一眼。然后，一个个指令被下达。


  　　王崎所说的这些，必然会使仙盟蒙受巨大的损失。想象一下吧，地球的一个经济重心城市，比如纽约，断网半个小时，会发生什么？那必然意味着整个金融市场的巨大动荡。而在神州，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无数的实验被迫中止。这一次实验当中投入的所有材料、所有精力都会白费。而阻断了各大数据库。则会让仙盟绝大多数需要查询资料工作陷入困顿。另外，仙盟无处不在的监控网络也会失灵。


  　　如果王崎的理论被证明是胡扯，他只是在和仙盟开玩笑，那么他就必然会受到严厉的制裁。


  　　但是。冯落衣依旧做了。


  　　他甚至还做出了一件王崎并没有提起的事情。那就是强行锁死这个太阳系里，所有无主天剑的剑匣。


  　　在这个过程当中，王崎则在诵读一道法诀。那是他之前用来对抗大崩溃的法诀。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整个神州才做好了准备。


  　　冯落衣再次伸出手：“拿来吧。”


  　　王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算器当中储存的论文上传，然后喊道：“老师！实在不行的话。就记住几何书当中的‘画天诀’！欧氏画天式，是完备的！”说完之后，也不待冯落衣回应，就飞快的抽离自己的意识，脱离了万仙幻境。


  　　王崎一脱离万仙幻境，就飞快的冲出屋子。屋外，九万只御流五机关兽严阵以待，正在王崎屋子上空盘旋。王崎再次释放出自己的法力勾连蝶群，让自己的意识入驻其中，取得庞大的计算力。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女孩子的对话声：“他在干什么？”“不知道。不过，不知为何，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师父刚才好像对着全网发出了警告。”


  　　王崎急切的回头，发现弥居然还站在这里。


  　　“师姐，你没看见老师刚刚发的公告吗？”


  　　弥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不管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帮助老师，维护万仙幻境的，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王崎急道：“师姐你到底……快脱境！快脱境啊！”


  　　笨蛋啊！真正有危险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啊！


  　　万仙幻境的崩溃，对于人族这种生命形式来说，一般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但是你们海神类就不一样了！


  　　然而，王崎并没有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完。弥的笑容已经僵住。然后，她的“身体”迅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信号不好一般，满是雪花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弥发出了惨叫，最后崩散成无规律的混乱色光。


  　　“啊！不要自持自己是天生圣人、生命层次等同于仙人就可以乱来啊！”


  　　王崎怒吼着。可是却无济于事。弥的本体，远在万里之外的万法门。这距离，他是不可能做什么的。


  　　陈由嘉微微颤抖，扯了扯王崎的衣服。王崎顺着陈由嘉的手。看向海边。只见刚才还平静的西海，现在已经有如沸腾了一般，不断的翻涌着。无穷光华从海水当中释放出来。那既不同于人族的法力，也不同于妖族的精元妖气。它性质奇特，但是数量巨大。远胜王崎见过的任何个体。只是站在这里，王崎就感觉自己像是要被灵力的浪潮吞没了一般。


  　　“曦……那家伙也没有脱境吗……”王崎嘁了一声，觉得这些海神类还真是不输自己的作死能手，仗着自己本质特殊，完全不怕什么危险。


  　　“现在就来看一看，我能够做什么吧。”王崎嘟囔着，走近了算器，然后一只手按在那台大型上面。一个信道，在王崎、蝶群和万仙幻境之间建立了起来。


  　　……


  　　数分钟之前，艾轻兰的实证部。


  　　苏君宇一脸晦气的走出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为什么突然就宣布要所有人紧急脱境？这事得给个说法吧！万仙幻境的管理层，吃屎的吗？”


  　　跟着苏君宇来到朗德的几个万法门弟子也快感叹：“我们刚才还在和门派之内的同门交流最新版万象卦文的使用方法呢，怎么就突然宣布离线了呢？”


  　　由于弥给王崎开的外挂，万象卦文一夜之间更新数百次，一次性就从一版跳到了六七版，所以大多数万法门弟子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体系。


  　　艾轻兰没好气的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刚才还是实证玄思体和万仙幻境的兼容性呢，这一出，一组数据就废了！”


  　　所有人都表现得出离的愤怒。对于一个研究者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不爽的了。


  　　只有辰风。现在还算心平气和：“通知上也说了短时间，大家忍一忍就过去了。”


  　　曦笑嘻嘻的道：“真无聊啊……喂喂，我的好姐妹可就是万仙幻境的管理人员哦！要不要师姐我去帮你们这些人开个后门，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必要。”辰风想要制止曦。可是。他发现对面的曦表情有点奇怪。她“整个人”——或者说“整个群落”，好像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怎么回事？表情包出问题了？


  　　辰风这么想着，伸手抓向曦，问道：“师姐……师姐！”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之中，曦突然发出人耳听不到的尖叫。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受到的某种莫名力量的横扫。实证部内，许多较为脆弱的试管、烧瓶纷纷碎裂。然后。曦幻化出的这一个灵身，就在众人惊异的目光当中爆炸了。


  　　“怎么回事？”


  　　“看大海！”


  　　在苏君宇的提示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大海的异象。


  　　数量异常的法力在空气当中奔腾，甚至冲上云霄，化作了极光一般的景象。那是曦失控的力量！

  　　莫说元神了，就算是炼虚、涅槃，也决计比不上！


  　　“这是……怎么了？”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万法门地底的那个小洞天里。金丹修士姚振义正哭喊着，使用相宇穿游逃离这里。


  　　就在刚才，一向平和的弥前辈突然之间狂性大发，那光是冲刷就足以刷死金丹期修士的庞大灵力在整个洞天当中徘徊。


  　　其实弥无意伤害任何人。它的本来目的，就只有击碎这个洞天里所有的算器，仅此而已。


  　　但是，海神类的修法，一出手就是地图炮，误伤也是没办法的。


  　　现在的弥，意识已经近乎崩溃。她最后的念头就是在呻吟……


  　　“师弟……你这个混蛋……到底干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混乱【下】


  　　灾难，来的是无声无息的。


  　　神京特区经过了一年多的建设，已经初见规模。那非是旧神京那种原始的城池，反而更接近辛岳城那种带着一点古色古香的现代化都市。此时，正是下午，许多人都是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匆匆往家里赶去。


  　　童学生李晓梦最近有些不大高兴了。一个月之前，自己最喜欢的辰先生居然离开的神京。


  　　辰先生真是个好人呢，生得也好看，修为也高，讲课也有趣。哎，现在来的那些经学讲师，真是的，居然还会打人手板呢！

  　　居然会打小女孩的手板呢！

  　　辰先生怎么说的来着？小女孩是不应该被打的呀！


  　　由于太过愤怒，一直低着头走路，小女孩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天空中的异变。随着众人的惊呼，她才抬起头，看向天空。


  　　然后，小女孩发出一声尖叫。


  　　天空当中，一个飘飘渺渺的人影漂浮着。它高数十丈，通体纯白，辉光莹莹，手脚极长，除了一对狭长的、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双目之外，就再没有任何人该有的特征，仿佛本身就是一个剪影。而它头上，一个色彩缤纷的巨大光圈正在飞速扩张——那些颜色正是心魔大咒的代表色。


  　　有许多修士企图飞起来，去试探试探这个巨大的怪物，但是，这个怪物身上的强大威压却在精神层面碾压了他们。所有敢于接近这个怪物身周百丈的修士，精神都陷入了否定的死循环当中，再也指挥不动法力，跌落凡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常驻于神京的空缘仙子瑟瑟发抖。就在刚才，她与那个巨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意擦肩而过，然后身体内部的法力居然溃散过半。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让她根本不敢动弹。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这个神京也大概只有节度使庄学翎知道。


  　　“大京兆尹暴走了！”


  　　仙盟自己接着心魔系统汲取人道之力塑造出的城市公仆，大京兆尹，暴走了！


  　　此时，他的右手上戴着一个臂铠，臂铠之上则插着三支心魔大咒记忆体。这个臂铠，正是王崎发明的法器，用来指挥心魔大咒的。正是这三只记忆体赋予了他极高的权限，保护他不为心魔大咒所害。


  　　此时，他心中也充满了疑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知道大京兆尹暴走了，可不知道那个神为什么会暴走。


  　　他不知道，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一篇论文。


  　　无上心魔玄网是万仙幻境最大的子系统，当初设置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制作与万仙幻境脱离的功能——当时冯落衣的想法是“这种危险的东西必须牢牢掌控”。当时的他做梦也没有料到，真正的大崩溃，反而是从他最信任的万仙幻境开始的。


  　　就在这时，暴走失控的大京兆尹扬天咆哮：“为什么……”


  　　……


  　　灾难，并不只是发生在神京。


  　　万法门群峰称得上山清水秀。除了二十八主峰之外，其余诸多山峰皆不显峥嵘，相对平缓。平时，多有两三同道共游其中，畅谈算之大道。


  　　当然，也仅限算之大道了。若是有男女修士想在这山野之中做出一些超友谊的举动，万法门操行司的修士就会从天而降，将之按住。狗男女们想要败坏万法门的门风，就非得与操行司当中那身经百战的精英修士做过一场。


  　　但是这一日，没有人有这个兴致了。整个万法门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慌。


  　　异常恐怖的灵力风暴从地脉之中喷涌而出，席卷了整个万法门。这股灵力性质诡异，不是人族的法力，不是妖族的精元妖气。这个恐怖的灾难仿佛是人为，但是它的威能实在太大了，就算是元神宗师也会隐隐心惊。金丹期以下的，更是有不少都直接吓昏了过去，

  　　所有万法门修士都在瑟瑟发抖，几乎跪倒在这不似人力、直追苍天震怒的恐怖威能面前。


  　　“哼！”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在所有人耳边炸响，湛蓝的灵光亮起，精准的抵消的每一分莫名灵力。白泽神君腾飞在半空当中，环视四周，最后目光穿越重重封禁，落在发狂的弥身上。他一步跨越，来到万法门地底的小洞天里，然后伸出一只手掌，遥遥一握。


  　　“给我……镇！”


  　　白泽神君的法力与弥的灵力激烈冲突，如同强酸遇到强碱，双方立即沸腾。大大小小无数爆炸自两人力量交界的地方出现。弥为了随仙盟之人穿过仙路，已经在绝大部分身躯舍弃在母星海天上，分散给其他留守的同伴，力量百不存一。现在论起灵力的绝对量，它并不比逍遥期修士更强，很快，在这一场纯粹的对抗之中，它就落在了下风。


  　　强大的法力凝聚成锁，化作法阵，层层套嵌，镇压住弥。然后，白泽神君跪坐在地上，如同刚刚负重跑七八里地的凡人，汗如雨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若澈仙子来得比白泽神君慢了一步，最后只看着白泽神君将弥封印住。不知为何，这位万法门第一女仙现在的脸色非常苍白，仿佛刚刚受到了猛烈一击。


  　　“弥道友这是怎么了？”若澈仙子问道：“海神类性子平和，从未有过……如此事情啊。”


  　　“多半是还没有脱境……刚才还没有脱境……”白泽神君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白泽前辈！”若澈仙子急急去扶，却脚下一软。现在她竟也是有伤在身。


  　　若是旁人见了，说不定会觉得心惊肉跳吧。这个星球上，又有什么能够击伤逍遥境界的巅顶修士？

  　　可是，无论是白泽神君还是若澈仙子，都没有奇怪对方为什么受伤。


  　　他们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受创的。


  　　自持本领，没有在第一时间脱境，反而留在万仙幻境当中询问冯落衣事情来龙去脉的，并不只有弥一个。


  　　对于这些强大的修士来说，即使没有算器，他们也可以进入万仙幻境，更别说其中一些人还有仙盟律赋予的、仅次于冯落衣自己的权限。他根本没法强制将这些人清扫出去。


  　　“感觉到了吧？”白泽神君问道。


  　　若澈仙子点点头：“可怕……”


  　　“那股意念……武道真意？还是其他什么？真是可怕。”白泽神君看着眼前被自己束缚住的大湖，神色悠悠：“真是太可怕了，中招的时候，我居然感觉到，自己的法力循环正在自我否定……不断的否定、否定那个‘否定’、再否定那个‘否定之否定’……一个死循环……”


  　　若澈仙子光是听着白泽神君复述，身子就忍不住打了个颤：“真的，太可怕了。那到底是什么？”


  　　白泽神君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想必弥这丫头就是感受到了这股可怕的真意，陷入了不断的自我否定之中吧……过了一会，应该就会好转的。”


  　　“那场崩溃虽然可怕，却始终留了一线生机。”若澈仙子点点头，认同了白泽神君的判断。


  　　在解决了发狂的弥之后，白泽神君松了一口气，一股怒火却是升起：“这个冯月寒，到底在干什么？”


  　　“冯先生之前只说是要去看一篇极具颠覆性的论文。”若澈仙子迟疑道。


  　　白泽神君骂骂咧咧：“这个我也知道！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是看什么论文去了！”


  　　算学不同于与实验联系紧密的其他学科，它的一切都是推演出来的，算学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只有更新前人的认知，又哪里有推翻前人认知的？

  　　难道后人算学发展，就可以推翻“一加一等于二”吗？


  　　而算学当中，一旦出现必须推翻前人认知的发现，那就只能用“危机”来形容了。


  　　算学的危机。


  　　可是，算学危机，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发生的？

  　　白泽神君死也不相信，这种事情会那么容易发生。


  　　若澈仙子则有些担忧：“这个……师父问过他了，可是冯道友他一直都不肯说……”


  　　冯落衣自己在意识到王崎论文的实质之后，根本忍受不住阅读的欲望。他必须亲眼看见，究竟是什么在击碎他的信仰。但是，他也不是彻底的不分轻重。他至少知道，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直接给算主希柏澈看的。


  　　他太清楚自己老友的个性了。


  　　既然打算对希柏澈隐瞒，那他就必须彻底的保密。希柏澈号称算主，除了因为他算学水平高绝之外，还因为他桃李满天下，威望甚高。若是一个不小心，走漏了消息，这位神州最强者之一搞不好就会陨落当场。


  　　但是，这种遮遮掩掩的行为，也导致了一部分自持实力、地位甚高的逍遥修士没有听从冯落衣的警告。


  　　只要不是仙人通过万仙幻境入侵神州，咱怕什么？

  　　这样的心态，最终使得不少逍遥修士受创。


  　　不过那些都只是小伤，运转功法，一两日自愈。


  　　透过万仙幻境攻击到他们的，只不过是冯落衣在看到某一篇颠覆性的论文之后，流露出的“思想”，若是以斗法而论，他们只不过是相当于被余波扫中了。


  　　仅是“余波”就恐怖如斯，那么，相当于身处“中央”的冯落衣又会怎样呢？

  　　万法门，万仙真镜子器万法镜面前，算主希柏澈面带忧虑。


  　　“老友啊……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针对“算学”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老人隐约感觉到，危机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崩溃神通


  　　王崎的意识在已经崩溃的万仙幻境当中遨游。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那有序的信息之海，而是无数散碎的信息簇。在王崎的感知里，这些零散的信息簇就好像是外层空间当中混沌的小行星带一般，离散、无序，却又被某种看不见的力联系在一起。


  　　那赫然是还没有来得及从物理上与万仙幻境断开的算器。


  　　九万只御流机关蝴蝶齐齐振翅，总量上甚至高于元神期全部法力的灵气从真空无量海当中被提取出来。王崎的意识在翅膀的开闭之中流转，将这些灵气与自己的意识合二为一，转化为自身的法力。然后，这些法力注入王崎面前的那一台大型算器，那台大型算器将这些法力化为能够曾在灵犀的灵波，将王崎的意识播撒在那篇瘫痪的网络之中。


  　　“嘶……”


  　　刚进入万仙幻境，王崎就感觉到了那股否定、崩溃的不全之意。他注入这个虚拟网络当中的法力，都隐隐之间有自我否定的倾向。但是，充当王崎第二大脑的蝶群只是一个振翅，这股崩溃之意就被消除，导正。


  　　那就是哥德尔不完备定律在这片网络当中的显现。这个世界，网络的结构只是在模仿生灵魂魄，逻辑上却没有那么严密，很多地方都是“自然而然就成了”的。而哥德尔不完备定律的真意，使得那些“黑箱”被尽数打破，网络当中，一切逻辑矛盾都爆发了出来，整个网络直接崩溃了。


  　　这股力量甚至能够延伸到现实当中。只不过能够领受到这一道真意的，至少也得是有分神化念修为的元神期或者顶尖金丹。王崎自然也能够感受到那可怕的力量。只不过，他在自己独立推导出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之后，自身的力量、念头，早就经过了这不完备的洗礼以及重构，自然不受这股力量的侵害。


  　　整个神州，也只有王崎能够在这个崩溃的万仙幻境当中保留自己的意识。


  　　无关境界，仅看逻辑。


  　　最初的时候，王崎还以为自己能够做一点什么。毕竟冯落衣物理强制离线了所有的的大型数据库，又发出了避难警告，让绝大多数万仙幻境的用户离线，导致万仙幻境现在的力量暂时缩水。


  　　只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了。无论是“数学”、“离散”两件仙器等级的算器，还是堪比超级计算机的蝶群，和整个万仙幻境相比，都太渺小了。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练着金丹的功、操着逍遥的心地去考虑“拯救冯老师”之类的事情了，开始让自己的意识在这个已经失去了秩序的网络当中飞速传递，顺便重整自己所能看到的区域。


  　　无数万象卦文从王崎身体当中释放出来。这些万象卦文很快就融入万仙幻境，开始重新构建一个完备的、不会被否决的逻辑核心。王崎打算以这个小玩意为纽带，重塑自己周边的万仙幻境。


  　　如果说，平时的万仙幻境，是一片祥和盛世，规矩森严，行事有度，那么现在的万仙幻境，就无疑是礼崩乐坏的乱世，暗流涌动，稍有不慎，就会将浏览者整个吞入其中。


  　　但是，乱世也有乱世的好处。这个时候，平时的一切规矩都失去了维持的力量，往日被严密守护的秘密纷纷暴露了出来。


  　　当然，王崎黑不进仙盟的数据库。早在大崩溃之前，冯落衣就做好了物理层面的隔绝。


  　　但是对于王崎来说，他最大的收获，却是体会到了大崩溃本身。


  　　“原来如此，在这个灵气黑箱遍布的宇宙，这个不完备定理还有这样的应用！”


  　　王崎惊叹着，同时扩大自己万象卦文编织的“领域！”


  　　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现在，整个万仙幻境当中还充斥着否定的力量。王崎所搭建的领域，若是代码之中存在一点逻辑上的不完备、不正确，就会立刻被整个系统毁坏。但是，王崎乐此不疲。他不断的编写，不断的被否决，又不断的构建。


  　　工作每推进一步，王崎就会感受到数倍于之前的阻力。但是，他依旧慢慢的扩张着自己的领域。渐渐的，他的领域开始缓缓扩张。


  　　这个虚拟的领域，在一片被崩散成机器语言的网络当中扩张着。这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空间。王崎所“扩张”出去的数据，也随着依旧存在联系，流转到了中央处理器万仙真镜之中。


  　　很快，他突然就感觉到，自己扩张的阻力消失了。


  　　紧接着，已经崩散成“沙砾”的虚拟世界，正被一直看不见的手有力的导正、重塑。


  　　一个身影出现在王崎的意识“面前”，正是冯落衣。不过这个时候，王崎却觉得这位巅顶逍遥的气息不怎么好。


  　　王崎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师，你现在还好吧？”


  　　“一点也不好。”冯落衣语气不善：“在读过你的论文之后，我感觉我最近一百年都是白活了。我就像个蠢货一样，在这里做一些愚蠢的事情……我甚至开始觉得，算君是对的，我活该被那个我混账耻笑……”


  　　——最重要的是，我发现，我或许永远也抵达不了大道的境界。


  　　见冯落衣情绪实在糟糕，王崎劝慰道：“老师，可别说丧气话啊。所谓的‘不言自明’，才是算学发展的大敌也！”


  　　“你不是说过，算乃道化，自在自有？”


  　　“算乃道化，可算学不是。”王崎摇头：“若是没有希门主，我也决计认识不到这一重不完备的道理。不言自明，什么都想着‘对了就成’，可不是好态度。我们需要知道‘什么是对’，更要知道‘为什么对’——或者有时候，知道‘为什么错’也是一样啊。我觉得，后者甚至更重要。就像今日的万仙幻境，我们之前只知道‘怎么用’，却未能用逻辑严密的构筑它……”


  　　冯落衣苦笑：“逻辑……算学逻辑……呵呵……”


  　　“老师你这就不对了。虽然我们已经触及到了逻辑的不完备，但是在已知领域，逻辑还是够用的嘛！而且，模式上也是存在完备的公理体系的……”


  　　“好了好了，你小子还真以为自己成了一代宗师？还反过来教训我？”冯落衣打断了王崎，旋即又苦笑：“完备啊……要不是最后关头，回忆起足称完备的画天式，我还未必回得来……”


  　　“老师……”


  　　“好了。这里的事情暂时严格保密。我会处理好手尾的。”冯落衣想要挥手让王崎退开，可伸出去的手，却不自觉的拍向了王崎的肩膀：“这次……做得不错。”


  　　王崎摇摇头：“抱歉……”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正如你所说的，算本道化，我们可能够责怪大道生得不符合我们心中的样子？”冯落衣长叹：“和道相比，我们这些老东西建立起的那一点点辉煌，不值一提。”


  　　“去吧，出去之后，好好庆贺一番吧。从今以后，万法门就必然是你的天下了。”


  　　冯落衣让王崎退去，然后再次重整网络。


  　　王崎意识归位，发现现在距离自己进入网络还不到十分钟。这一场波及到整个神州的暴乱，实际上也只持续了几分钟而已。暴走的曦已经安静了下来，空气中激荡的、带有攻击性的稀薄灵力却让人感觉到非常不适。


  　　陈由嘉焦急的抓着王崎的手，问道：“发生什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冯老师他那边……遇到了一点小问题。”王崎笑笑，拍了拍陈由嘉的脑袋：“比起这个，我们晚餐吃什么？”


  　　关于刚才发生了什么的问题，王崎实在不敢跟陈由嘉说。虽然女孩的思想更加偏向于“离宗连宗争端纯属无聊”的中立党，但是谁也不知道一般的算家看了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之后，到底会受到怎样的刺激。


  　　这种“趟雷”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吧！


  　　陈由嘉却不认账，打掉王崎的手：“说清楚啊！不要给我转移话题啊！”


  　　王崎摇摇头，突然生出“试一试新神通”的心思。他对着陈由嘉道：“师妹，对着我扔个法术，随便什么。”


  　　“有病啊。”陈由嘉随手扔出一道小法术，不知道王崎到底想要干什么。


  　　见一道法术袭来，王崎伸出手指，轻轻一划，只见那道法术立刻就自行崩溃了。


  　　陈由嘉大惊失色：“这……这是……”


  　　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法术突然就陷入自相矛盾的状态，里面的力量彼此攻伐，法术结构完全被破坏了。这虽然是让法术趋于崩溃，可又不同于天熵诀的那种熵增混乱之力。王崎甚至没有用上什么特殊的法力。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我刚刚在万仙幻境当中领悟出的新神通。”王崎大笑：“刚才就是和冯老师在万仙幻境里面实验神通来着……然后，一不小心……就干掉了万仙幻境啊貌似。”


  　　陈由嘉瞪大了眼睛：“一……一不小心就……”


  　　“嗯啊。”王崎点头：“我这种天才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丧钟将鸣

  　　冯落衣本尊出现在雷阳地下，万仙真镜旁的时候，这间安放万仙真镜的密室，已经站了超过二十名逍遥。


  　　在这些逍遥当中，万法门出身的便占了大半。他们对万仙幻境最是敏感，也最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些自持自身修为，没有在第一时间退避的逍遥修士，也多是来自万法门。


  　　除了万法门之外，天灵岭的驻世逍遥也悉数到场。只不过他们脸色就比万法门的诸位好看得多。自天择神君以下，所有天灵岭的修士在这方面都是不别扭的正常人，没有什么“专业人士”的傲气，反而有将一切都托付给专业人士的自觉。


  　　除了两派的驻世逍遥外，守卫在某处秘境的波动天君，也带着一批镇守“仙路”的修士过来了。万仙幻境不只是维系着神州的日常通讯，更是一个遍布整个太阳系的庞大系统。那些不在此方天地的修士，也全赖万仙幻境才能与神州通讯无碍。万仙幻境突然瘫痪，也让那些在神州之外镇守仙路的众逍遥吓了一跳。他们还以为有未知的仙人不经过仙路，直接以肉身横渡星海的方式降临神州。所以现在，镇守者当中除了太一天尊之外最强的波动天君也带着数人跑过来查看情况。


  　　见冯落衣终于显身，算主希柏澈第一个走过去，问道：“月寒，到底怎么了？”


  　　“就是啊冯兄，我差点以为你们被哪个仙人一网打尽了呢！”波动天君也凑过来，质疑道：“我说你究竟在干什么？”


  　　若澈仙子也道：“冯先生，您刚才到底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为什么……”


  　　冯落衣摆摆手，对着众人低头致歉：“对不住，各位，这次是我对整个事件的预估不足。我原本预计到了，事情有可能很严重，却未料到事态会变成这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篇极具颠覆性的论文，极具颠覆性。”冯落衣迟疑的片刻，道：“有可能让我们仙盟的最高战力折损……现在我还不能说明。”


  　　所有人都静立，看着冯落衣。


  　　能够被冯落衣称为“顶尖战力”的，必定不会是指普通逍遥。能够顶着这一称号的，也只有历代最顶点修士、几乎引领着一个时代的非凡之人。可是，即使是这种天才，也会受限于知见障，在理论领域渐渐落后于人。尽管他这么依旧有着最顶尖的战力，但理论上却未必是最前沿了。


  　　能够顶着这个称号，而其体系在现在随时有可能被颠覆的修士……


  　　冯落衣长叹一声：“薛道友，等会且留下。这件事情，需要你我细细商议一下。”


  　　“‘相形飘渺之争’？”波动天君薛定恶几乎笑出声来：“月寒你是跟着缥缈宫那一群人混的，对吧！哈哈哈哈！难怪会道心不稳啊！我倒要看看，是谁，是谁那么才华横溢，一下子就戳破了薄耳那家伙吹的牛皮！”


  　　“够了，薛道友，这事我们必须从长计议！”冯落衣身形一转，消失在万仙真镜之前。


  　　算主希柏澈走到波动天君薛定恶面前，笑道：“若月寒说的是真的，那就先替我恭喜艾道友了。”


  　　苍生国手冯落衣和算主希柏澈是好友，但是在太一天尊与飘渺一脉的争端之中，算主立场却是与冯落衣不同。


  　　只不过，这二人最主要的领域，始终是算学。物质如何流转，对他们而言也只是验证自身算学的应用，兼有一些兴趣的成分，却不是根本大道。


  　　波动天君笑着拱拱手：“若无算主襄助，归一盟相形一脉也未必能够有今日的成就。也算是同喜。”


  　　且不提众多逍遥是如何交谈的，冯落衣意识再次回到万仙幻境之中。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万仙幻境的崩溃已经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头疼。他原以为，王崎论文再颠覆，最严重的结果也不过是让他自己道心动摇，身死道消。那样的话，万仙幻境最多也就是稍有动荡，却绝对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大崩溃。


  　　哪知，王崎的论文不只是直指算主之非，而且还将当前万仙幻境的种种缺陷、种种漏洞一次性挑破。许多之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路秩，如今看来却是分外不谐，整个万仙幻境都无法运行的。


  　　冯落衣根本没有预想到，王崎的论文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可以预见……如果万法门和千机阁将这篇论文吸收、消化，彻底的吃下去，整个幻境技术、算器法门都能够得到巨大的飞跃。”冯落衣苦笑：“但是现在……这论文的本质越强，造成的破坏就越大啊……”


  　　其他的事情还好。绝大多数修士都被冯落衣强制脱离万仙幻境，真正受伤的，也就包括弥和曦在内的四个海神类。


  　　只不过陪，这样一来，仙盟对妖族的最大底牌就暴露了。最近或许会在西疆引起新的事件。战略又要调整。


  　　另外，大京兆尹的暴走，使得心魔咒力场急剧扩张。神京周围的数个镇子，二三十个小村庄都被波及，所有居民都被种下了心魔大咒……


  　　虽然由于被拔出了部分特性，神京的心魔之力已经无害。但是，这件事或许会引发凡人当中的保守者对无上心魔玄网的排斥……


  　　又要扩大特区、扩展实现项目、安抚民众，同时，重新设置大京兆尹的保险机制，杜绝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


  　　光是列出后续的工作计划，冯落衣就花了好几个时辰。


  　　等他将波动天君薛定恶拉入万仙幻境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冯兄，那篇论文在哪，现在总可以给我看看了吧？”薛定恶喜不自胜：“多少年了，终于……”


  　　“再等等。”冯落衣面无表情的坐下，与此同时暗中加固这件屋子的防御，防止其他精通万仙幻境技术的修家“强”进来。


  　　二人又等了一会，又有两位逍遥修士先后进来。其中一人，那是歌庭派的若澈仙子。而另一人，则是算主亲传弟子，歌庭派下一代弟子当中天分最高者何外尔。


  　　由于与同门不太和睦，何外尔并不像其他歌庭派弟子一样，驻守万法门，而是和波动天君、太一天尊一样，镇压仙路出口。


  　　看到何外尔，若澈仙子哼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位偏向连宗的师兄有些不满。何外尔倒是无所谓，笑着打了招呼。


  　　只是这时，波动天君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了。


  　　何外尔也就算了。何外尔本人在天物流转之道上也颇有建树。可是若澈仙子这位万法门第一女修，是一个纯粹的算学家。如果冯落衣真的想要找个办法，慢慢推广一个足以颠覆缥缈之道的理论，那最先找的人，应该不包括若澈仙子才对。


  　　“对不住，薛兄。”冯落衣叹道：“我真正要找的人，并不是你。我只是……不想让另外一个人之道。这个论文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一点。”


  　　薛定恶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同时，他的眼神在何外尔还有若澈仙子脸上打量，似乎在猜测什么。


  　　——难道有危险的人是……算主？

  　　另外两个逍遥修士也不是蠢人，很快就想到了某一个可能。


  　　“冯先生……您是在说……”若澈仙子激动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你是说，师父的……”


  　　“师父有危险？”比起若澈仙子，何外尔态度就镇定了许多，也纯粹了许多。本来这位歌庭弟子的思想就偏向连宗，与恩师相悖。听闻恩师的理论被推翻，他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想法。但即使如此，他与算主之间依旧有师徒情谊在。他出言相问，纯粹就是关心恩师。


  　　“歌庭，完了。”看着何外尔与若澈仙子，冯落衣缓慢而坚定的吐出了这四个字。


  　　“冯先生，慎言！”若澈仙子强忍着怒意。对她而言，最初赏识她天分，将她引入仙路、力排众议收她做弟子的算主希柏澈，几乎就等同于父亲一样。


  　　“我说，歌庭，完了。”冯落衣又重复立刻他刚才所说的话：“歌庭派声名必然大不如前，还有，希门主倾注了数十年心力的元算之事，也完蛋了！希门二十三问的第二问已经彻底解决了，只不过是以与他的期望完全相反的形式！”


  　　“不可能！”若澈仙子断然否认。而这个时候，何外尔却已经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第二问？算术公理的相容性？这个我记得不是在几年之前就被证实了吗？”


  　　“那次是用超限归纳法，绕过了某些难题。只不过希门主觉得，那样子不太好，所以想要用证明论方法论证。”冯落衣叹道：“这次，有人彻底否定了他的道路。”


  　　何外尔问道：“论文，能否给我看一看？”


  　　冯落衣没有给出论文，而是将许多篇论文一齐发送到何外尔手边：“将这些看完，认真思考……纵然你是连宗，我也不能让你直接接触，太过危险了一些。”


  　　何外尔飞速的翻看这些论文。一开始，他微微皱眉：“怎么净是一些……边缘化的研究？而且这些方法，到底有什么意义？”


  　　布尔巴基学派的研究方向一样是偏向离宗，同样不为连宗所喜。


  　　“看看吧。过不了多久，这些就会成为主流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应对

  　　何外尔不是冯落衣这种身合万仙幻境的怪物。尽管他念头运转的速度是普通人的千百倍，但是学习一个自己之前很少关注的领域，依旧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波动天君薛定恶一直静静的等着。他看着何外尔那凝重的表行，眼神闪烁，心情却是有些复杂。


  　　——算主，要完了？

  　　——那个如日中天的歌庭派，要倒了？


  　　波动天君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刚入道时的一桩往事。那时，他只是一个小修，刚结成金丹，未能踏破元神天关。那个时候，万法门的门主还是那个暴君一般的庞门主。而与算君相对的，则是歌庭派的上一代领袖，万法门副门主柯兰荫——那个被称作“云端公子”的，神一般的男子。


  　　只是最后，谁也没有想到，那位云端公子，就在于算君遥遥较量真意、算学的时候，被算君轻松击溃道心，至今未能复原。而当时，算君甚至还没有真正出力！

  　　自算王高嗣的时代，就一直领导万法门群英的歌庭派，也因此衰落了一段时间。直到算主成道，方才重振雄风。


  　　难道，那一幕又要重演了？


  　　上一侧，歌庭派的六百年声名，成就了算君的无敌形象。


  　　这一次，歌庭派的千年威望，又要为谁嫁衣？

  　　难道自己又要见证一个让人战栗的天才崛起？


  　　想到这里，波动天君就有些兴奋。


  　　而比起苦读的何外尔、兴奋的薛定恶，若澈仙子的神色就惊惶了很多。


  　　冯落衣是不会犯错的。


  　　这个天才是极少犯错的。


  　　在听到冯落衣的判决之后，这位万法门第一女仙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抱着任何侥幸。但是她依旧死死盯着自己师兄，希望这位师兄能够给出不同于冯落衣的说法。


  　　何外尔很快就看完了这些论文。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起来：“这些论文，初看还以为是为了绕开困扰老师的问题，所以采用同取巧的方式完成了论题的不入流思路。可是结合冯先生你的态度……老师的方法，一开始就是错的？有人在几年之前就预见了这一点？”


  　　“几年之前？”若澈仙子和波动天君同时尖叫起来。


  　　“兴许只是隐约看见了这一点吧。”冯落衣语气平静：“几年之前预见，然后花几年时间来思考、证明，倒也不是不可能。”


  　　波动天君皱眉：“那他几年之前为什么不说？若是他几年之前就说了，那今日我们也不用如此被动了。”


  　　“几年前那个人才练气期，又怎么敢说？”冯落衣苦笑：“而且他很隐晦的提到了，只是没有人一直到他在说什么罢了。”


  　　若澈仙子立刻想起了一个名字：“你的弟子？那个……那个王崎？”


  　　“是王崎，没错。”冯落衣道：“他在道器之赏的器成之宴上就表现过这个倾向，可是当时，我们……我还为此呵斥过他——若硬是要怪，那也只能说是我的错。”


  　　“这……”


  　　何外尔深吸一口气：“冯先生，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冯落衣转述了王崎所说了那句话：“记着，不要怀疑一切……画天式可以转化为完备的公理系统，即使是算数公理，我们也可以通过超限归纳法证明其完备性！切记！切记！切记！”


  　　何外尔点点头，接过冯落衣递来的论文。


  　　《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


  　　何外尔几乎可以嗅到这论文题目当中血淋淋的味道。


  　　还有，那独属于天才少年不可抵挡的锐利。


  　　这一篇论文不算很长，只有几页。和刚才那一大堆论文比起来，只能算是开胃菜。但是，何外尔知道，若是论重量，刚才那一堆论文加在一块，都没有这一篇中。


  　　他细细的品读这篇论文，在心中思考它的逻辑。


  　　冯落衣则暗自蓄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与冯落衣不同，何外尔在万仙幻境之类并没有什么太过特殊的权限，就算引发崩溃，也不会像冯落衣刚才那样，引发波及全神州的大崩溃。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冯落衣着实是被吓怕了。


  　　而何外尔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了。他的全副心神已经被这篇论文吸引了过去。


  　　轰隆隆！

  　　一声惊雷在何外尔的意识当中炸响！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还可以这样！

  　　何外尔并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样，道心崩溃走火入魔，而是站起来，大声喊道：“原来如此！太美妙了！”


  　　若澈仙子一脸苍白。


  　　冯落衣长叹：“连宗之人对这个不完备理论更容易接受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简单！如此巧妙！”何外尔已经为那篇论文所折服：“这是我最近百年以来，见识到的，最最精妙的东西了！”


  　　波动天君有些好奇。他的根本大道还是天物流转之道，算学对他而言是只是工具，是“用”，倒是不惧数学观念的刷新。他也向冯落衣讨要了王崎的论文。看完之后，他亦是惊为天人：“哦！妙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也算是数学史上最最常见的问题之一了。有的时候，一个定理、一个巧妙的解法对于某些算家来说，几乎就只有一层窗户纸。可是碍于观念，或许有些人一辈子也不回去捅破，甚至会主动将窗户纸煳上。


  　　就以地球的数学家为例。实际上，十九世纪上半页，就有不止一位数学家分别独立的做出了“建立平行条件不成立的情况下也有效的几何学”的题目，也就是非欧几何。数学王子高斯同样明确提出过这种想法。但是，终其一生，他都没有付诸实践的想法，不仅如此，他还劝阻其他年轻有为的数学家向着这一领域进发。


  　　还有一个类似的例子，就是群论。如果要描绘“对称”这一古老的概念，“群”应该是一个极好的工具，甚至有不少数学家认为，群的发明实在是太晚了。它本应是数学当中最基本的概念——要知道，人类认识对称，甚至有可能是在学会数数之前。但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认识太过直观，不言自明，所以群论并没有像几何、代数那样古老。


  　　有时候，有些事情，明明只需要捅破一层窗户纸，可就是没有愿意去捅。这种情况，也是广泛存在的。


  　　算主不会往“不完备”这个方向思考，算君则是根本不屑于思考这个领域。若是没有王崎，或许神州的算学，还将会在迷宫里再徘徊很久。


  　　而这一篇论文，无疑是扫清乌云的一道阳光！

  　　若澈仙子面如死灰。


  　　“何道友，我且问你，你现在能够联系上算君吗？”


  　　何外尔尤为为难，叹息道：“算君那人，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我行我素，完全不听人说话啊。这个问题，你问我或者问其他连宗弟子，区别不大。”


  　　“我们现在需要那个家伙回来一趟。”冯落衣叹道：“至少……也能让希门主警惕起来。”


  　　“警惕起来……”若澈仙子沉默片刻：“冯先生，您的意思是……”


  　　“歌庭输了，离宗输了。”


  　　“绝对不行。”若澈仙子道：“我没法接受……我们不能算君那种混蛋低头！”


  　　算君曾导致歌庭派领袖走火入魔，让这一学派在百年之中一蹶不振。算君和歌庭派之间的个人恩怨，甚至还要大于离宗和连宗的分歧。而且算君生性孤僻而狂妄，同辈之中都鲜有人能够与他正常的交谈。


  　　“我同你一样，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疯子。”冯落衣看着若澈：“但是现在，希门主的命，比歌庭派的声誉价值更高。如果算君突然出现并且宣称希门主的理论出现了致命性的错误，那么我们兴许还能硬逼他去思考……另外这些日子我还要渐渐转变歌庭派的风气，至少的选出几个和离宗、连宗分歧上研究不深的的人，慢慢改变歌庭的立场。”


  　　波动天君很奇怪：“你这么干没问题吧？应该咨询一下阳神阁吧？”


  　　“我一百年前就预备好了如何让希门主平和扭转立场、避免道心损毁的方案。”冯落衣平静的说道：“不只是希门主，算君。太一天尊，你，还有缥缈宫的诸多道友，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在出现最终的结果之前，任何一边都有可能是错误的。既然我们绝对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那么，只能预先备好最坏的打算。”


  　　无论是吴外尔，还是薛定恶，都沉默不语。


  　　冯落衣说出自己早就根据每个人，准备好了应急的方案之后，他们都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含义。谁也不能肯定，今日算主遇到的危局，他日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正如冯落衣所说，他们不可以因为这个就停下脚步。


  　　“与太一天尊一起，和缥缈宫斗了百十年，倒是忘了需得时时自省的道理。”波动天君站了起来，到：“和算君联络，需得经过仙路，很难瞒过艾道友。艾道友又与希道友交好，需得小心。我也来帮忙好了。”


  　　“多谢。”冯落衣一礼，然后又看向若澈仙子：“道友，等会你留下来，我来指点你，重新构建观念。”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同辈第一？压倒前辈！

  　　一个意识顺着万仙幻境奔流。它流动得很小心，似乎是在害怕这个环境一般。


  　　这只是一个庞大意识当中的一缕。它顺着灵波搭建而成的信道，向着某一个方向延伸。


  　　然后，它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个体，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个体。


  　　两道意识交融。


  　　——个体，安全确认。


  　　——个体，安全确认。


  　　——安心。


  　　这种不分彼此的交谈方式，正是海神类所独有的特征。


  　　两个海神类的灵体靠得太近，那么它的“主观意识”就会消融，两个思维就会暂时合二为一。他们就用这种高效的方式交流。


  　　——安心。


  　　这种感觉，在弥和曦的思想里回荡。


  　　——没有改变。


  　　——没有改变。


  　　——邪的个性正在重建。


  　　——真可怜。


  　　——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


  　　——真好。


  　　那个集合在一起的思维分散，重新变成曦和弥。弥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我感觉到了很庞大的计算量。”


  　　“复健训练……大概是这么叫的吧？应该。”曦嘟囔着：“怎么就分开了？”


  　　“受伤有点重，反而不大习惯那种交流方式了。”


  　　弥苦笑着摇摇头。


  　　此时，那场莫名其妙的大崩溃已经发生了两天。这两天里，弥和曦，还有其他的海神类都逐渐平静了下来。


  　　那一场大崩溃，是对逻辑最深刻的否定。受其真意影响，当时还没有脱离万仙幻境的海神类体内都出现了否定的死循环，引发了修法的崩溃。


  　　对于海神类来说，灵体是唯一的思考器官，修法就是想法，念头就是神通。这种对灵力的连环否定，同样会造成海神类人格的改变。


  　　幸好，对于一辈子都处在人格成型期的海神类来说，改变自我也只是家常便饭。他们的“自我认知”标准和人族截然不同。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被强行改变自我是一件非常难受、非常痛苦的时期。


  　　曦点头：“超——痛的！幸好我和万仙幻境的联系和薄弱。”


  　　弥心有余悸：“幸好，我之前在帮王崎的时候，曾经模拟过人族的大脑，学得了一点特殊的手段。在最后关头，我将自己的自我认知转写成另一种格式，然后用生灵源质【蛋白质】储存、记录。要不然，以我和万仙幻境联系的紧密程度，这次什么都留不下。”


  　　曦疑惑道：“也就是说……”


  　　海神类储存记忆的方式，其实是将记忆承载到一道灵力流转之中，让这道流转的灵力与自己的灵体共存，化成一种修法。由于海神类的巨大，这一道“记忆”，甚至能够比元灵地脉更大。


  　　“我现在使用的，是化形神通构建的人族神经网络。”弥平静的说道：“我的灵体已经崩溃了，连记忆也丢失了许多。不过还好，那大崩溃并不会波及生灵源质储存的记忆，八成以上的记忆都被保留了下来，丢失的部分也都是无关紧要的。”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啊！”曦抓着脑袋，愤怒道：“我要是知道是谁做的，一定……一定……”


  　　“好了。”弥阻止了曦的抱怨，道：“仓促之中布下的神经网没有按照大脑的结构来，现在还很不好使。最近我的智力都会受到影响。在重聚灵体之前，我是不会出去的。现在，西疆那边，王崎他们还好吗？”


  　　“好得很啦！”曦没好气的道：“尤其是你那个师弟啦，好得不得了。我们两个还伤着呢，他就已经蹦出来找艾师妹打架了。”


  　　西海的海面上，王崎正在和艾轻兰对战。不过这一次，他的目的就不是“放松筋骨”了。刚刚得到的新神通，无论如何也是需要试一下的。为此，他将自己熟知的金丹修士都找过来，像是打街机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打了一遍。


  　　而最强的艾轻兰，自然就是所谓的关底BOSS了。


  　　王崎的心念、法力，皆经过了不完备的洗练，完备之意自然而生。此时的他，念头和法力运转比以前更加流畅，而且全身法力再无一点矛盾之处，每一拳每一脚都能发挥出完全的威力。


  　　但这一重在论文初成时获得的好处，和他在万仙幻境大崩溃时领悟的法门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王崎在大崩溃之中，一共领悟到两重神通。其中之一，就是“崩溃”。这一道神通，作用就是打破“黑箱”，将种种法度之中隐藏着的一点逻辑矛盾挑出来，通过死循环形成多米诺效应一般的效果，制造连环崩溃。


  　　初看的话，这一招倒是和寂灭焚天掌有几分相似之处。但是，这二者的原理、应用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寂灭焚天掌借的是热力学定律，对任何物质都能够起作用，当然，也会被命之炎这种负熵的力量抵消掉。若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系统有本质上的不同，那寂灭焚天掌的效果也会十不存一。强大者，甚至能纯用力量抵消掉命之炎。


  　　但是，“崩溃”神通不同，无论是命之炎还是寂灭焚天掌，都会被它的效果所影响。而且我，修为越强，受到的影响也就越大。但是，它能够影响的，仅限于人所领悟出的法度，自然产物是它不能影响的。简单来说，这一招能够破天下万法，但是本身却连一块石头也击不碎。另外，它也无法灭掉画天法之类根据完备公理体系发展而来的法门，不像寂灭焚天掌，几乎没有任何限制。


  　　至于另一项法门，这既可以说是神通，也可以说是王崎发现的一种技巧。这道法门的作用，就是发现对手修法的不完备之处。


  　　万仙幻境乃是汇集了全神州最玄妙、最精华法术的“奇迹工程”。很多法度都能在里面看到痕迹。而冯落衣推演不完备定理时，思考散发出的、类似于“武道真意”的意志，则放大，挑开了这些法度之中的矛盾。王崎观摩了万仙幻境崩溃的过程，发现了从其他法度当中寻找出“不完备”的方法，并由此总结出经验公式，将之纳入自己的修法，练成神通。


  　　这道神通，并不能窥破天下修法的破绽，其效果更像是“灵光一现，窥出破绽”，这却是因为那个经验公式本身的完成度就不是很高，而且还受限于王崎自身的计算力。


  　　但是，就算如此，王崎的战斗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在一连串的交手当中，居然能够压制住艾轻兰。


  　　艾轻兰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憋屈。她的大多数绝学，王崎只用轻轻一击就能破除。就连无往不利的命之炎也在王崎面前受挫。而且，王崎的拳脚当中似乎带着一点魔力，每每击中她修法的薄弱之处——有些薄弱之处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这不合天道！要知道，艾轻兰此时将部分肉身转化为玄思体之后，用庞大的法力推动计算，运算速度就算低于王崎也不可能是数量级的差距，那些薄弱之处，王崎算得出来，没道理更熟悉天演图录的她算不出来！


  　　不管什么招数，还没出手就给你崩溃掉，千变万化的脉灵根根本来不及发生作用，高速演化的能力也是，进化刚刚起步，就被对方从逻辑上否定，一切全部崩溃全部重来。


  　　这样的战斗，实在是太憋屈了！

  　　当然，艾轻兰确实还有一些能够瞬间决出胜负的绝学。生毒指、败亡指剑，还有那瞬间将中术者体内生灵源质转化为剧毒的“毒源咒”，她都拿手。但是，这种不适合在切磋当中使用的绝学，王崎难道就不会吗？缥缈无定云剑、无定因剑，都是瞬杀的手段！

  　　大约打了半个多时辰，艾轻兰一转身，道：“不好玩，不打了！”


  　　观战的一众金丹修士就悬浮在不远处。项琪神色复杂的对着身边的苏君宇耳语：“这小子……现在翅膀是真硬了啊……”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在这里，除了结丹才几天的陈由嘉之外，就属她最弱。因此，她也被王崎安排在了“第二关”。


  　　“硬度是金光不坏级别的。”倒数第二关的“守关者”苏君宇则睁大眼睛，记录着这场战斗之中的一举一动，同时心中飞快的计算，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窥破另外二人修法的奥秘，将之化入自己的修法当中。


  　　“当年我和李师兄发现他的时候，他才刚刚练气，一百个一起上也打不过一个我。现在……我就算再强十倍也打不过他。”项琪心中感叹：“想不到啊……李师兄若是泉下有知……”


  　　“他会很开心的。他求得的，已经不是区区满意解了。就算说是最优解，想必也差不多？”苏君宇按住项琪的肩膀，很认真的说道。


  　　现在的王崎，修为、战力已经远远将同辈甩在了后面，纵使李子夜复生，也远远不如他。


  　　项琪很快就甩开心中那一点点情绪，飞过去对王崎祝贺道：“恭喜啊师弟！现在的你，已经可以说是同辈的第一人了啊！”


  　　王崎摇摇头：“若是做生死相搏的话，还是艾师姐生还的几率比较大。”


  　　仅以战力而论，艾轻兰和王崎不相上下。若是生死相搏的话，十有八九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到那时，就一定是生机更强的艾轻兰机会更大。


  　　“能够压倒艾师妹，已经证明你很逆天了。”苏君宇感叹：“只可惜这只是切磋性质，不是正式比斗，不然的话，你就不需要苦苦谋求宣传修法的手段了。”


  　　这个时候，王崎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扭曲了一下。


  　　声名？同辈第一？


  　　这种东西，很快就用不上了。


  　　因为，他的声名，将会压倒前辈。


  　　大约就在这个月。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只是开始


  　　苏君宇的意见，不能说是错的。至少从在他的角度上来看，是绝对没有错的。


  　　自从被王崎拉入坑之后，苏君宇就自然而然的肩负起了“推广修法”这一块——也就是所谓的“男公关”。他交游关泛，为人处世虽不说老练，但至少让人多有好感。而且，不同于王崎这个“穿越者＋凡人”出身、思维方式“古怪”的家伙，苏君宇是地地道道“仙二代”，对于仙道之中的人情世故也颇为了解。


  　　但是，对于现在的王崎来说，这个建议却是有些多余了。


  　　今法并不以战力论优劣——至少在元神期以下，并不以战力论优劣。


  　　至于元神期以上，战斗力更多的是看元神本质。在决定一个元神宗师战斗力的诸多要素当中，“元神本质”权重是最高的，“修法”紧随其后，权重的远远高过了“斗战经验”。


  　　而元神本质和修法，又是和一个人的思维能力、学习能力、研究能力挂钩。


  　　也就是说，这里始终是越优秀的研究者越强。


  　　——别不说，你看今法，至今也没有办过什么擂台赛，什么比武的法会。这就足以说明结丹期以下武斗算不上本事了。


  　　很显然，对于王崎来说，金丹期的“同辈第一”已经算不上什么特别重要的名头了。这个说出去也没人在意。这就像科学界里，没人会在意你大学期末考试是不是年级第一一样。


  　　“不完备”为他带来的声名，将会超越一切。


  　　在与那些陪他一起实验新神通的朋友道别之后，王崎便带着陈由嘉往家里走。


  　　一路上，他不由得遥想起现在的状况。


  　　数年之前，他只不过是和歌庭派的前辈高人合着写了几篇论文。当时，冯落衣还害怕他被离宗打压，特意隐瞒了他的名字。可这一次，没人能够打压他了。就算是逍遥修士也不行。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实在是太强大也太伟大了。即使是逍遥修士，也必须正视它。


  　　而且现在，王崎大势已成。这几年来他成果不断，又借助冯落衣的计划摆脱了谪仙的嫌疑。现在的他，不仅身份清白，更有苍生国手背书，更是接触到了仙盟的核心机密。对于仙盟来说，他已经是需要重点培养的下一代，而不是需要提防的谪仙。


  　　有了这个前提，他就完全不必担心被声名所累，可以放心大胆的实施任何计划。


  　　——只要冯落衣能够将那段那篇论文《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发表出去。


  　　想到这里，王崎就觉得有些烦闷。


  　　这个麻烦，可是他在地球上不曾遇到过的。


  　　灵气确实给了研究者更加悠久的生命，更加强大的思考能力，但是，对于研究来说，这种古怪的物理量主要还是呈现负面作用。


  　　除了“增加实验难度”这种原因之外，灵气的负面影响，同样包括了“让研究者的寿命变得更加长久”。


  　　不得不否认，学术界虽然是结果为王，但是，一些纯粹理论、一时之间得不到验证的领域，却依旧属于那些年迈的权威。一次次胜利积累起的威望，绝对不容小视。


  　　但是，这些威望，却并不永远是益助。


  　　一个科学家，越是研究，就越是沉迷，对自己的成果感情越深。感情深了，自然也就会执着起来。执念一深，便不知不觉的信了。而越是“信”，就越是执迷。知见障便随之而生。


  　　冯落衣曾对王崎说过，非信非非信才是最正确的态度。但是，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却很少。


  　　地球上曾有戏言说，爱因斯坦三十岁之后及时改行钓鱼，物理学的学科史也不会有任何变化。这种说法当然太过偏激，但是一定程度上也是事实。


  　　年迈的老权威，对科学发展的作用，通常是负的。


  　　爱因斯坦如此，晚年的波尔也是如此。


  　　而一大群根本死不掉的老权威，就更加可怕了。


  　　也得亏是今法仙道，实力和研究水平挂钩，后来的天才人物总有机会去超越那些受困于知见障的老权威，所以仙道之中，依旧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盛况。


  　　另外，不得不说的是，这个世界的学术制度。与地球上的同行评议机制完全不同。神州的学术体系完全依托于万仙幻境，所有论文都是全开放的。而决定论文阅览量的，则是作者本人的名气。很多时候，若是没有老前辈的推荐，刚刚踏入仙途的仙人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而想要发表一些与老权威观念相悖的理论，也必须像这样小心翼翼。若是突然发了一篇和某个老权威思想完全相悖的论文，那么你和老权威之间，说不得就得完蛋一个——要么是老权威走火入魔而死，要么是老权威道心沦丧，入魔癫狂，将你一巴掌拍死。


  　　如果没有和老权威们正面刚的实力，或者某一个开明的不那么老权威作为靠山，那么低阶的修士还是消停一点的好。


  　　王崎现在就属于是后者。他遇上的是冯落衣。


  　　这就是很幸运的一点了。


  　　这个世界，确实和地球有着某种莫名的联系。诸位逍遥，在地球上居然都是有原型的。而且彼此之间性情、经历也都勉强对得上。王崎知晓，冯落衣的原型、同位体，冯·诺依曼，是最早接受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的数学家之一——他甚至是哥德尔理论的践行者之一。


  　　这也是王崎敢在冯落衣面前拿出论文的底气之一。


  　　如果当初注意到王崎的人是算主希柏澈，那王崎就有些惨了。


  　　王崎毫不怀疑，冯落衣绝对会想方设法让万法门众多修士接受他的理论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世界莫名联系产生的推论，更是因为求道者之间的信任。


  　　冯落衣成道至今不过两三百年，就修士的年纪来说，他还很年轻，知见障未成，锐气未失，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


  　　他自会为王崎清扫障碍。


  　　这不是为了王崎——至少不只是为了王崎，更是为了算学的道。


  　　哥德尔不完备定律，在这个宇宙成立。因此，这个“不完备”，就代表着“更接近道”。


  　　对此，王崎很有信心。


  　　不过……


  　　“冯老师啊，您还是快一点做好吧这一步吧。我才走第一步您就手忙脚乱了，要是下一步，您可得怎么办啊！”


  　　回到家里之后，王崎重新坐回书桌前，然后感叹一句。


  　　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确实狠狠血洗了地球数学家的三观。但是，对于整个数学界来说，这只是刚刚开始。


  　　或者说，哥德尔的成果，只是一把钥匙，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在这道门之后，数学就不再是顺应人的思维了。


  　　和物理一样，数学也进入了颠覆人思维的时代。


  　　想到这里，王崎深吸一口气，重新拿出一张稿纸，准备再次书写论文。


  　　这也是冯落衣吩咐的。不久之前，冯落衣给他发来的一道灵讯，让他好好准备一些内容，这几日之类，说不定就要找他，去商谈关于不完备的事情。


  　　王崎觉得，既然好好准备，那就干脆再抛出一点有分量的东西。


  　　比如说，希门二十三问的另一问。


  　　想到这里，王崎笑了笑，写下了论文的题目。


  　　《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


  　　希尔伯特的二十三个问题当中的第十问——“丢番都方程可解性判别”的答案。


  　　……


  　　茫茫星海之中，一处恒星系。


  　　既不同于神州所在的、生机犹存的主序星，也不同于海天那被强制进入暮年、苟延残喘的特殊红巨星。这是一颗已经燃尽了的星球。它已经停止了氦聚变，星核之外，已经堆积了大量的碳和氧。相当大的质量，都已经转化成了铁元素。


  　　这是一颗濒死的恒星。它同样是在那一场横扫宇宙的灾劫当中被抽取了大量的灵气。只不过，它被破坏得比海天更加彻底。红巨星时期，它就吞噬了自己所有的行星。


  　　经过了数次氦闪之后，它已经将自己的质量释放了出去。现在这颗行星周围，星际物质的密度非常高。


  　　但至少在曾经，这里是有生命的。因为，仙路的门联系上了这里。那一条神奇的路，永远只在有生命——至少是曾经有生命的地方开启。


  　　在这个荒凉的、接近死亡的恒星系里，仙盟的另外一项工作正在开展。


  　　那是，无数入微级数的机关兽。


  　　这些肉眼不可见的机关兽，正在不断的收集这个星系的星际间物质。那些机关兽乃是院子尺寸的，视线不管在如何锐利，都不乏窥得它真正的样子。


  　　机关兽的核心，是一百零八个铁原子。在这个濒死的星系里，相当一部分元素都被转化为了最稳定的铁。铁元素是最稳定的，无论是聚变还是裂变都不会释放能量，反而会吸收能量，因此在宇宙当中并不罕见。这一百零八个铁原子被联结成一道符篆，灵力自成一道玄幻，又能构造薯条原子级数的机械臂，完成自我复制。


  　　这项工作，已经持续数年了。


  　　算君庞家莱就在此处镇守。


  　　和算主不同，算君庞家莱是一个很沉默的人。他几乎不与其他人讨论。而且，碍于他之前“讨论”疯了一个逍遥修士的凶名，也没有多少人敢来和他讨论。


  　　算君有自己的玩法。


  　　在他的头顶上，有一大群入微机关兽。


  　　单独的入微机关兽，只有百十个原子大小。但是这个星系当中有多少呢？

  　　不知道。


  　　但是，算君头顶上这个，质量绝对高于一般的行星。


  　　在算君的意念下，一个星球的物质，都在飞速的改变着自己的拓扑结构。若是仅仅从宏观上看，只能看到微不可查的涟漪。但是，这“涟漪”当中，却蕴含着行星改变的伟力。


  　　突然，一股浪潮在星际物质稠密的区域泛起。在星际尘埃构成的稀薄云气当中，无数晶体无端成型——那赫然是无数入微机关兽联结的成果。无数机关兽聚成晶体，小块晶体又凝聚成大块。而晶体之间，又有另一种机关兽结成半流体。很快，一道长达数个天文单位的缆线就出现在算君的面前。


  　　“有事吗？”算君发问道。


  　　在宇宙空间当中，灵气稀薄而混乱。没有介质的话，灵犀很难传播。


  　　在听到了缆线彼端传来的灵犀之后，算君脸上露出狂狷的笑。


  　　“是这样吗？那个竖子，终于是败了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范围的讨论

  　　随着时间的推移，半个月之前那一场混乱的影响力逐渐降低。


  　　在有关机构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所有关于神州海疆、关于万法门玄星观出现神秘灵力爆发的讨论都渐渐平息了下来。到了现在，倒是还有无数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在流传。但是，没有接触实际情况的人，决计想不到此方天地会出现庞大到海神类那个层次的集群生物。


  　　目前小道消息之中，流传最广、接受度最高的，也就是“仙盟大型疆土防御禁制、门派防御大阵因万仙幻境崩溃而失控”。


  　　至于神京，那边原本就是仙盟划出的禁区，是神道技术革命的试验田。原本就禁绝修士自由出入。因此心网失控的事故中，真正受到波及的无辜修士并不多。至于周边被感染了心魔大咒的凡人，也已经全部纳入那个实验当中——对于那些凡人来说，这是福是祸，还真的很难说。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那件事情的影响似乎也在慢慢消除。


  　　——似乎。


  　　因为那一场看起来声势浩大的大崩溃，其实也仅仅是事情前奏的余波，根本算不上什么。


  　　真正的暗流，依旧在酝酿当中。


  　　大约在那件事发生了二十天后，苏君宇和陈由嘉先后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指令。


  　　“因为算学之道的突破，需要即刻返回万法门接受秘密培训？”项琪万分惊讶的看着苏君宇：“这是什么烂理由啊！？”


  　　此时，他们身在空港之中。这里距离朗德城五十里，乃是整个西疆最大的空港。陈由嘉和苏君宇打算在这里搭乘灵舟直接回乡。项琪来朗德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打算跟着苏君宇去万法门见识见识。王崎则是唯一一个过来送行的。


  　　反正指令上也说了，这次培训，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所以谁也没当回事。艾轻兰和辰风都只是在昨晚象征性的道了个别。


  　　“我也很不理解。”苏君宇耸耸肩：“我实在是不觉得，最近算学会出什么颠覆性的突破，需要专人去引导接受。”


  　　“比起这个……”项琪的目光又看向不远处抱着胳膊的王崎：“说起来啊，王崎你又没接到类似的通知？万法门还不拿你当真传弟子还是怎么的？”


  　　王崎无所谓的笑了笑。这次倒不是因为什么谪仙身份了。这培训，神州人人去得，唯独他去不得。


  　　原来，这次的培训，其实叫“实验”更合适。它的目的，就是甄选出一些天赋足够高、能够理解不完备定理的天才修士去学习王崎的理论，根据他们学习时的反应，总结出规律，以便对高阶修士进行心理干预。


  　　对于低阶修士来说，生命系统还没有彻底和法力系统合二为一，法力也没有和意识相契合，就算道心崩溃，也不会危及生命。


  　　既然是研究“普通万法门修士学习不完备律时会发生什么”，那王崎这个发现者去了是干什么？添乱吗？

  　　陈由嘉则满腹狐疑的看了王崎一眼。别人不清楚，但她可是知道的。大崩溃发生之前，苍生国手冯落衣正好在和他说话，然后他又正好写出了一篇自称很颠覆的论文，再然后，这个匪夷所思的指令就过来了。


  　　说里面没有鬼，谁信？

  　　不过，王崎当时不说，陈由嘉也不会乱问。她在这一点上很聪明，至少看得出来，什么事情是至关重要的。


  　　临行前，女孩反手扣住王崎，语气不善：“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在的时候，绝对，不许，花心。懂？”


  　　王崎点点头，表示自己很清楚。


  　　苏君宇则拍拍王崎的肩膀：“这次回去也是个机会，我会试着将我们的修法在万法门弟子当中推广开的。”


  　　王崎点点头。尽管他很快就不再需要这一点推广力度了。但不管怎么说，苏君宇的心意他收到了。


  　　在送走了苏君宇和陈由嘉之后，王崎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慢慢等待。


  　　等待冯落衣呼唤他的那一刻。


  　　大约过了半日，他终于收到了那一道灵讯。


  　　王崎的意识，顺着万仙幻境一路流淌，最终进入到一个小幻境之中，并在那里重新显化出人形。


  　　冯落衣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了。


  　　苍生国手的表情很平静：“准备好了吗？”


  　　王崎点点头，神色当中虽然有几分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振奋。


  　　冯落衣见他神色，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伸出手，在空间当中制造出了一道门扉——用网络来比喻的话，大概就相当于打开了一个超链接。他留下一句“跟上”，就率先走了进去。


  　　门扉对面，是一个奇异的幻境。数十个蒲团围成环状。每一个座位上，都有一人静坐。除了座位以及座位上的人是亮的之外，整个幻景再无一丝颜色，无论是上方还是下方，所有背景都是一片漆黑。


  　　在这黑暗的虚空之中，冯落衣带着王崎，向两个相连的空位置走去。


  　　看到冯落衣和人王崎进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到二人身上。王崎惊讶的发现，这个幻境可以说是盛况空前。这里在座的每一位修士，他都有印象。只不过，这些修士他实际上一个都没有见过。


  　　王崎只见过他们的塑像。


  　　在通天道堂之中。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逍遥修士，而且都不是那种边缘的逍遥修士，而是贴近研究前沿，或者是曾经站在顶峰的强大逍遥！


  　　王崎看向众人的时候，众人也在看着他。所有修士的目光都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三派。白泽神君、波动天君等单纯的知情者，千机阁阁主图灵真人，另外还有几位连宗的逍遥，看向王崎的目光，就纯粹是惊叹与赞赏。甚至还有逍遥修士主动伸出手，向王崎致意。


  　　而以若澈、艾克蛮等歌庭派的逍遥，看王崎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在他们眼里，王崎是冯落衣的弟子，属于“自己人”。可他们决计没有料到，正是这位“自己人”，对着歌庭派打出了致命一击！尤其是艾克蛮。数年之前他曾经与王崎以书信交流过，对王崎还有一些印象。那些关于超限归纳法的东西，有一些甚至还是他帮忙完善的。自然，他的研究领域也是最靠近算理逻辑的，不完备定理对他造成的伤害也尤其大。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成果会被用来推翻自己的心念。


  　　最后，还有“四面”马德恩等极少数歌庭派逍遥修士。他们的主要研究方向或是集合，或者与算主的理念并不完全相合。以“四面”马德恩为例。他的成道之契机，那是希门二十三问的第三问——“两等高等底的四面体之体积相等”，是几何领域。由于画天式、欧式几何公理的完备性无可挑剔，所以他收到的冲击也很小。因为师门的缘故，他们对王崎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也因为理念的缘故，对王崎生不出什么恶感。因此，这一批人看向王崎的目光，就是单纯的感兴趣了。


  　　对于逍遥修士来说，念头就等同于法力。部分逍遥修士眼神当中显露出的点点敌意，就存在实质性的杀伤力。王崎身形一摇，只觉得有撕肉磨骨的阴风迎面扑来，碾压、蹂躏他的意识。冯落衣冷哼一声，挡在王崎面前：“怎么了？我们论道，何时是用拳头、用法力论的？”


  　　听了冯落衣的提醒，诸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


  　　王崎的论文实在是太强大了。不完备的成果，甚至让诸多逍遥修士下意识的以为，王崎和他们一样，也是逍遥修士。


  　　在众人或是惊叹、或是惊惧的目光当中，冯落衣带着王崎，安静的坐下了。


  　　王崎这才注意到，所有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除了暂时还不能适应这不完备定理的算主之外，歌庭派逍遥修士竟来了近半。这些歌庭派的修士，就占据了大半的位置。而剩下的空座位，只剩下一个，就在冯落衣的正对面。


  　　冯落衣皱眉道：“算君应该已经来了才对，为何不见人影？”


  　　何外尔表示不知道：“庞前辈向来我行我素，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打听一下情报了。”突然白光一闪，一个头发花白、表情木然、眼神狂傲的老者出现在了最后一个空位置上：“我只听说，希柏澈那竖子要倒了。对于这事，我自然是欢喜的。可是回来之后，呵，那家伙还端坐在他的歌庭，做他的算门道主，稳稳当当的。对于这种事，我自然是要打听一二的。”


  　　算君语气极度物理。所有的歌庭派算家，不管立场如何，都齐齐怒视算君。


  　　“这一战，离宗输了。歌庭声望也注定大不如前。”冯落衣脸上愠怒，平静的说道：“现在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保住算主的性命，仅此而已。”


  　　庞家莱神色不变：“也就是说，这次的新理论，足以击碎那家伙的道心——这下我倒是有一点兴趣了。”


  第一百七十章 新论文


  　　正如冯落衣所说，这次他们会议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保住算主的性命。


  　　这听上去似乎有一切本末倒置、小题大做，或者说有点越俎代庖。算主的事情，理应交给阳神阁去做。而他们这些万法门高层、算学大师的任务，应该是研究、推广这不完备的道理才对。


  　　但是，在这个世界，在今法仙道之中“保住算主的性命”和“推广不完备定理”，本身就是一件事。


  　　“抱住算主的性命”，便是以“推广不完备定理”为基础展开的。而到了现在，算主的斐然声望不说，实力更是足以压倒绝大多数逍遥，已经成了不完备定理的巨大威胁。想要让不完备定理广为人知，就不能不理会算主的态度。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也有人持有不同的看法。


  　　比如算君庞家莱，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顾及大局的人。


  　　“要我说的话，直接将论文发表就好了。我老早就说过，那些言语的把戏毫无意义。他要抱着那些把戏死，是他的事情。”庞家莱表情平淡，但是他眯起的眼睛和上翘的嘴角依旧暴露出了他心中的恶意：“我并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经历，去了解他那些毫无意义的研究。”


  　　“你！”数位歌庭派的逍遥修士当场就站了起来。不完备定理，本就动摇了他们的道心，让他们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而算君那无礼至极的言论，更是引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


  　　面对一众逍遥的战意，算君庞家莱轻哼一声，显然不把这些逍遥修士放在眼中。


  　　冯落衣伸出一只手，制止住了众人，对算君道：“庞道友，希道友若是活着，对你的好处说不定更大。”


  　　“哦？”算君挑起一直眉毛。说到底，他并不真的将算主希柏澈看做是自己的劲敌。在他心目当中，算主希柏澈死也好，活也好，和他庞某人的关系都不是很大。如果不是被人视作连宗代表，他甚至懒得和对方打嘴仗。刚才的建议，也是幸灾乐祸居多。


  　　现在听到冯落衣说的，算主活着对他好处更大，他倒有几分在意。


  　　“仙盟在仙路彼端的诸多项目当中，有几个是或是非得算学宗师主持、或是非得巅顶战力镇压，仙盟也只有几人能够胜任。因此，仙盟采取轮值的制度。但是，遭逢此劫，算主多半会离开神州，到星海之中的某一处领一实务，慢慢调整自己。”冯落衣道：“到时候，那些当值逍遥，就有更多的自由时间。”


  　　今法之道，或者说科学，是以群策群力为基础的。仙路能够让仙盟提前拥有穿越星海的能力，但是，仙盟至今还没有掌握透过仙路实时通讯的能力，交流很成问题。在这种前提下，“离开神州”对于高阶修士来说，就不是什么美事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留在神州、镇压仙路大门的修士，多半都是比较年轻的，还没有遇上知见障的那一批。他们才是神州目前的最前沿。


  　　“有几分道理。”算君点点头：“那么，这次有是谁，搞出了什么样的把戏？拿来我看。”


  　　冯落衣将王崎的论文发送给庞家莱。他知晓算君就是这么一号浑人。这混账能够真心实意的将算学差劲的人当猴子看，自然不会是什么顾及大局的人。他犯不着和这么个疯子赌气。


  　　匆匆读完王崎的论文之后，算君叹道：“不错啊，真不错。这个戏法倒是有几分有趣的。看起来，我终究是对的。希柏澈那家伙的理论，的确是虚无的，一点意义也没有。呵呵，他自己的理论，就可以推导出这一点啊。”


  　　他从来就不觉得，算学是建立在集合论基础上的。他才是算学自在自有之思想的信奉者。在他眼中，集合论只是算学的分支，而且还不是特别成功的分支。对于他来说，集合论垮了也就垮了，和算学没有任何关系。


  　　算主一败涂地了，可真正的算学依旧在那里，不增，不减。


  　　也正是因为如此，铁杆的连宗弟子，都不会觉得这一次“数学危机”算是危机。


  　　只不过，持有这种观念的算家，终究是少数。


  　　即使是一般的连宗，面对不完备定理，也难免会显出迷惘情绪，最后无视掉这一块。


  　　万法门的动摇，是免不了的了。


  　　算君的肆无忌惮，让所有歌庭派的逍遥修士都恨得牙痒痒。但是，他们无可奈何。


  　　离宗已经一败涂地，以后的算学界，就必然是连宗的天下了。


  　　冯落衣轻咳一声：“我想，诸位大约都了解了这一次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了我们聚在一起的原因。”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并不喜欢这个新的理论，觉得这个新的理论亵渎了你们的信仰。但是，我须得说，道就是如此，由不得你们喜欢或是厌恶，你们的喜爱或者厌恶，对于道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因此，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们又将见证神州的算学，翻开新的一页。”


  　　艾克蛮低于：“布满阴霾的一段路。”


  　　“不得不承认，那不完备之律，也已经击碎了我的道心。我现在不敢妄言任何事情了。”另一位逍遥修士也苦笑：“我甚至不知道，我还没有机会走出这一段阴霾。”


  　　所有人的信心都被动摇了。


  　　越是顶尖的算家，就越是不能无视这不完备的存在。低级的算家，或许为了解一道题目，得一个算式，就已经精疲力尽。但是，他们这些算学大家，却不得不直面不完备，思考算学的本质。


  　　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之于算家，大约就相当于道士发现了“道非自然”、和尚发现了“魔作沙门”一般。这几乎是对信仰的否定。


  　　“阴霾也好，荆棘也罢。道自在。”冯落衣止住了众人的议论：“虽然我还不知道算学今后应当如何，但是，即便如此，这篇论文及其作者王崎的功绩都是无法抹煞的。这是历史性的贡献。”


  　　“现在，王崎，你就来向这些人说明一下你的理论还有思路吧。你的想法，你的观念，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听了冯落衣的指示之后，王崎站起身，在一片稀稀落落、有气无力的掌声之中，走到了一众逍遥的中间。


  　　算君道：“唔，王崎，我还记得你。看起来，你很不错。尽管之前走错了路，和希柏澈那一干人胡搞一气。但是，你很聪明，很有想法，比希柏澈那一班废物强，直接就看出了他们理论的矛盾之处。你，还不错。”


  　　“不敢当此谬赞。如无歌庭派诸多前辈的努力我也悟不出这一重算理来……”王崎正想推脱几句。但是，算君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问出一个问题：“我且问你，按照你的理论，一个公理系统，如果是一致性的，那它就必然不是完备。换句话说，算学已经失去了它孤傲的确定性。即使如此，你还相信算学吗？”


  　　“从未怀疑。”


  　　王崎的回答，斩钉截铁。


  　　掷地有声的回答，让那些道心动摇的逍遥修士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他还可以如此肯定？


  　　为什么他毫不怀疑？

  　　难道他的本心，和算君一模一样？

  　　“看起来，你我倒是同路人了。”算君看着王崎，正色道：“我知道，我不善教人。但是，我想以你的天资，你也未必需要一个时时指点你如何走的师父。你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你扫平障碍，省去麻烦的人，更是一个能够瓶颈时期指引你的人。我乃是神州最强的修士之一，更是算学之道的大家。神州没有人敢拂我的面子，你修行上遇到的问题，我多半也能够解答。如果你愿意，可拜我为师。”


  　　众人闻言，无不惊讶。连宗的几位逍遥修士甚至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他们在早年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拜在这种奠定修士的门下。算君代表的，就是算学的最高水平。即使是成道逍遥，他们依旧希望得到算君的指点。


  　　而歌庭派诸多逍遥脸上的表情，就更加复杂了。他们可以接受王崎拜入连宗，但是唯独不希望王崎拜入算君门下。何外尔摇了摇头，看了冯落衣一眼。尽管冯落衣从来没有表示王崎是他的正式弟子，但是大多数逍遥修士都是这么认为的。算君如此行径，甚至有点“明火执仗”的味道。


  　　冯落衣端坐不动，脸上表情淡漠，似乎没有意识到庞家莱这是在和他抢弟子。


  　　面对算君的邀请，王崎摇了摇头：“蒙前辈错爱了。可惜我并不觉得自己和前辈通路，也就不能成为前辈弟子了。”


  　　算君庞家莱眉毛一挑：“怎么说？关于我那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们一直以来，都在使用算学临摹天道，至今也为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王崎语气平静道：“对于除集合论之外的算学已知部分，我这不完备之理没有任何影响。普通的算家，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没有任何关系？”


  　　庞家莱愣了一下，冷笑道：“原来如此。你是打算装作瞎子，无视掉那个不完备？”


  　　“我并不知道什么装不装瞎子。但是我知道，无视一个领域的成就，才是最大的傲慢。”王崎看着庞家莱，缓缓说道：“我至今仍不认为离宗的研究方法有错误。或许有些离宗的前辈踏错了路。但是，他们的努力，却使得我们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庞家莱冷笑：“刷更好看的花枪？”


  　　王崎摇头：“我这里还有一篇新的论文，希望诸位前辈可以过目。”


  　　“希望这一篇论文，至少可以证明一点不完备的意义。”


  　　刚才，庞家莱出言表示要收王崎为弟子的时候，冯落衣都面不改色。可这一瞬间，他却瞪圆了脸。


  　　这小子……我只是让他准备一下，他怎么又弄出一篇论文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十问，机关人会梦见算器羊吗

  　　听说王崎又有新论文，场中逍遥修士的神色各有不同。


  　　一部分逍遥修士的神情颇不以为然。希门二十三问，乃是算学领域的一道标杆——或者说二十三道标杆。解决其中之一，就表示有资格成道逍遥。


  　　而二十三问当中的第二问、第十问又最为特殊。因为这两问，关系到了算学的根基。


  　　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就是对二十三问当中第二问的证明。


  　　这种问题，一般的修士，做出一问也是侥幸。不完备这种级别的发现，一个修士一辈子又能遇到几次？


  　　而另外一些修士——比如冯落衣，表情就相当惊恐了。


  　　“四面”马德恩在歌庭派诸人当中，算是态度最平和的。他成道便是因为解决了二十三问当中的第三问。就是由于这个缘故，他对解决了第二问的王崎颇有些好感。马德恩见气氛有些紧张，便想缓和一二，出声询问王崎：“你的论文，是关于什么的？”


  　　“希门二十三问，第十问。”


  　　马德恩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希门二十三问，第十问。”王崎复述了一遍：“我解决了第十问。关于判定性问题的。”


  　　“什么……第十问，也解出来了？”马德恩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理论水平远超法力境界的，他见得也不少了。可是能够到这个地步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只不过是在二十三问提出之后，花了一两年的时间解出了第三问。就算是这样，他也足以被称为一代天骄。


  　　王崎在数年之前就用取巧的办法，取得了第二问的答案，不完备定理则彻底否定了传统方法——这相当于王崎已经彻底解决了第二问。光凭这个，王崎现在开始不再研究算学，若干年后都有资格用算学问鼎逍遥游的境界。


  　　二十三问，每一问都是一条逍遥之路。


  　　而王崎，接连解出了第二问，第十问，他又是什么水平？

  　　希门二十三问当中，最重要的，也就是这个第二问和第十问。在离宗修士眼中，这两问涉及算学的根基，是诸般算学之根基！


  　　谁能够解决了这两问，谁就有资格称为诸般算道之宗！

  　　诸多逍遥之中，十个倒是有九个的第一反应是不信。可是，冯落衣却是信了。


  　　王崎唯独没有在这方面轻慢过。


  　　而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那些歌庭派的算家，却又有些迷惘了。


  　　难道，这个少年，又要否定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为什么，老师二十三问之中最重要的两问，会由这样一个破坏了老师毕生所求的少年完成证明？


  　　算君庞家莱的眼神当中，不以为然的神色淡了许多。他对算主颇为不屑，但是二十三当中的某几问，倒是很符合他的心意的。


  　　——当然，第二问和第十问都不属于合他心意的。但是，他至少知道这两问的难度。


  　　短暂的失神之后，冯落衣看了王崎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颠覆性强吗？”


  　　王崎表示无奈：“我想的话，能够接受不完备定理，再接受一个相似的，应该也不难吧？”


  　　这下子，就连本来只是旁观的图灵真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了。


  　　——相似……他上一篇论文否定了完备性，这一次就要否定判定性？

  　　——一个命题，或许被办法知晓它“能不能被判定”？

  　　——那么我们这些算家存在的价值何在？

  　　一瞬间，有几位歌庭派的逍遥修士甚至生出了退意。


  　　光是想一想“不可判定”的意义，就心神摇曳，几乎走火入魔。若是听完王崎的论文，那岂不是要身死道消？


  　　冯落衣轻咳了两声：“王崎，你先用一个尽量……尽量平和的方式叙述一下。最好是用借喻的方式，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诸位，也请你们注意了。如果判断自己一时之间不能接受，那就立即脱出环境，然后去阳神阁。”


  　　冯落衣说完之后，几位逍遥修士低头思量片刻，最后咬咬牙，决定还是留下来听完——至少也得听完王崎的介绍。


  　　若是连介绍都没有勇气听完，那么他们也没必要继续研究算学了。


  　　王崎看着周围端坐着的诸多逍遥修士，只觉得有些虚幻。


  　　毫不客气的说，史上没有千年的帝国、没有万年的民族。但是，名为“科学”的体系，将会伴随人类，直到永恒。王者和他的国家只不过是历史里的一朵浪花，但是，人类续存多久，力学三定律就能用多久。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永久性影响着人族文明的伟人。


  　　而自己，却要在这一群为人面前，教导他们？


  　　——这真的……很有意思啊！


  　　王崎脸上浮现出带有攻击性的笑。他先低下头，沉思片刻，然后才到：“那么，在说我的理论之前，我先讲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好了。”


  　　“假设，我们仙盟已经掌握了编写完美后天意志的能力——我觉得，这一日迟早会到来的。那时候，越来越多的任务，都会交给那些装载了后天意志的傀儡人。繁重、重复的劳作，然后还有一些日常琐事。这样子，我们人族就可以腾出手，去做更多的事情。”


  　　周围那些算学大家其实都是很吃这一手的。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王崎的故事——尤其是他们真心认为这个故事能够成真的时候。


  　　王崎接着讲述他的故事：“可是呢，我们——或许是阳神阁的某些神经病修炼练昏了头，将后天意志编写得太像人了。这导致某些装载了后天意志的傀儡人反叛了。他们要求人族的权利呀，要求自己能够被当成人族对待。”


  　　“可这事，咱们肯定不能答应不是？于是，仙盟就与那群失控的机关人大战一场。终究是咱们技高一筹，很快就剿灭了叛乱。可这个时候，咱们突然发现，那群机关人当中，已经有个体化作人形，混入人族之中。他们能够靠着算器拟化出魂魄，血肉在分子层级上和真正的人身没有任何区别。阳神阁的混蛋工作做得太好了，他们连谈吐都很像人——只有极少数几个逻辑有破绽。”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万法门出动了。我们设计了一道题库，里面包含了一万道——或者更多的问题。只需要问出其中的一百问，就能够通过特殊的算法，判断出一个类人生灵，究竟是人族还是机关人。”


  　　“可是那个时候，机关人的渗透已经太狠了，伪装者太多，刑律司无人可用。于是，仙盟就出个个昏招——咱们就做傀儡审官，专门用来审问那些有嫌疑的个体！注意，那个算法‘绝对可以判断出一个个体是人或是机关人’，逻辑上无懈可击。于是乎，无数个审官傀儡就出现了。它们用着咱们万法门提供的算法，果然无往不利，揪出了不少机关人。”


  　　“可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个意外。有一个审官傀儡，就叫他审官甲。这个甲他也反了。很快，他就化身为机关人，隐藏在人族当中。没过多久，就有执律使将疑似审官甲的人捉拿归案了。这个时候呢，刑律司找来了傀儡审官乙。”


  　　“那么问题来了，审官乙，究竟能不能判断出那个人，是不是反叛的审官甲？”


  　　王崎说完之后，算君难得笑了：“这故事，有点意思。王崎，你说书的水平倒是真不错。”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人开口了。


  　　包括冯落衣在内，所有的算家，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有人甚至开始冷汗涔涔，越想越不是滋味。


  　　审官乙，究竟能不能分辨出审官甲呢？


  　　王崎设定已经说明——“绝对可以判断出一个个体是人或是机关人”，“逻辑上无懈可击”。


  　　可是，如果审官乙识破了审官甲的意图，想要修改提问策略让甲猝不及防，那么反过来，甲也可以预先猜测到乙的问题去做准备。因为那套逻辑设定上就是“无懈可击！”


  　　傀儡审官可以依靠那套逻辑甄别任何一台机器，所以它无法甄别同样拥有那套逻辑的另一个审官。


  　　也就是说，傀儡审官，无法甄别自己。


  　　和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一样，不可判定性定理同样涉及“自指”的判断。


  　　“所有命题都可以判定”这个命题究竟能不能判定？


  　　王崎故事末尾的疑问，就意味着不可能找到一套完美的机械法则，来一步一步严丝合缝地解决这世界上所有的问题。


  　　在场的所有逍遥，都怅然若失。


  　　算乃摹道之法。所以，有不少算家都想要找出一个至高无上的准则，可以去解释时间一切事情。


  　　他们觉得，那种境界，即使不是道，也是距离大道一步之遥的至高境界。


  　　可是，现在王崎居然否定了这个追求。


  　　——这样的境界，在理论上是不可能存在的，放弃吧！


  　　若澈仙子鼻子一酸，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她感觉到了，那是信念的崩溃。


  　　就在这时，王崎再次开口：“听完这个故事之后，诸位前辈相比也应该知道了我论文的内容。关于这一点，我倒是觉得，很难说这是幸事，还是不幸。”


  第一百七十二章 离宗叛徒？离宗标杆？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诸位前辈想必也应该知道了我论文的内容。关于这一点，我倒是觉得，很难说这是幸事，还是不幸。”


  　　王崎的语气很平静，也很平和，好像刚才那惊人的理论，不是出自于他的的口，而是另外一个什么人说的一样。


  　　“幸事？”艾克蛮抬头看了王崎一眼，微微苦笑，然后又摇了摇头：“我可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让人觉得幸运的。”


  　　王崎微微一笑：“若是有朝一日，我们真的可以理出一套逻辑，像我故事中傀儡审官判断机关人本身一样，判断一个算学命题的真假，那我们这些算家，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恐怕到时候，神州再也不需要什么万法门了。一台终极算器，就胜过我们全部。”


  　　所有的万法门修士，都低下头，眼神之中神光闪动。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那么，万法门确实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一台终极算器——无论在算学上有什么问题，都能在短时间内给出解释的终极法器。那简直就是近道之物。


  　　到了那一步，算学也就走到了尽头。


  　　那么，现在算学走到了尽头吗？

  　　恐怕远远没有。


  　　地球上，曾经有无数学者叫嚣“物理学依旧走到了尽头”，“人类将要掌握终极的真理”。那个时代，是经典物理最鼎盛的时代——没错，只是经典物理。


  　　那个时代的人甚至宣称，“物理学的天空上阳光灿烂，只是有两朵小乌云”。


  　　这只是因为，他们看不到下一步。


  　　看不到下一步，就以为自己走到了极限。实际上，他们还没有甚至还只停留在最初的境界。


  　　如今的神州算学，和当时何其相像？

  　　现在看来，神州的天物流转之道距离真正天道有多远，算学之道就距离真正天道有多远。


  　　听了王崎的话之后，所有的算家总算是找回了一点热情。可是，依旧有人感叹：“说得是不假……可是以后，还有谁敢求算道？”


  　　王崎的不完备、不可判定，几乎就是在整个算学之道上打上“虚无”的标签。


  　　这种情况下，还有谁敢去探求算学之道呢？你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所求的道是有意义的。


  　　这不是什么“向道之心”不坚定的问题。因为，王崎的不完备，不可判定，都是根据算学本身推导出来的，证明过程无懈可击。


  　　这就好比说，佛祖在法会上突然大开杀戒、生啖人肉，化青面獠牙之形，佛教徒的向道之心再坚定，估计也经不起这等刺激。


  　　王崎，这就是剥去了算学那温和的假面，让它恐怖的本质暴露出来。


  　　见众逍遥的表情飘忽，王崎心底苦笑。


  　　地球的数学界，在经历了这一出波折之后，消沉了二三十年。这二三十年当中，的确还是有数学成果出现，但是却不复之前的那种盛况。


  　　要求这些逍遥修士立刻接受不完备、不可判定这两重道理，也确实是强人所难。


  　　不过，关于“如何研究”的问题，王崎还是有一点思路的。


  　　“实际上，对于从今往后，算学要如何走下去，晚辈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的。”


  　　王崎此言，让倾听的众人又出现了些微的波动。


  　　展望未来，不是谁都有资格去做的。这里在做的，都是神州最巅顶的算家。除了算君和算主，这世上还有人能够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说“你们接下来应该这么做”吗？


  　　这不是面向大众，面向低阶修士，而是对着他们这些最巅顶的算学家。


  　　他所做的，更不是什么不负责任的预言，而是类似于“五年计划”的纲领性的东西。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无不是能引领时代、独占鳌头之人。这种人，即使不是学派领袖、算门魁首，也相差不远了。


  　　歌庭派前代领袖，曾经的神尊、云端公子柯兰荫，也是以一道纲领，统合了近古几何学以及变换群，开创了万法门“一法通则万法通”的时代。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被认为是能够与算君一较长短的人。【这里指埃尔朗根纲领】


  　　而他所概括的，也只有几何、群论两个领域而已。


  　　王崎一开口，说的却是整个算学界。


  　　如果是一般人这么说，哪怕是以为逍遥修士，恐怕这些巅顶修士都会开口斥责。


  　　但是，唯独王崎，无人敢指责。


  　　希门二十三问当中的第二问和第十问太有分量了。歌庭派众多逍遥攻坚，都未曾看到一丁点解决的希望。可是这个少年就解决了。


  　　法力上，他或许还欠缺一点积累。但是，在算理逻辑的领域，他乃是巅顶级数。


  　　“事实上，我既不能够也不打算给算学的未来发展指明一条道路——我甚至没有这个资格，而且我也知道这样做肯定是劳而无功的，实际上是一件可笑的事。我始终坚信，未来的算家正如过去的算家一样，总不会走老路。他们会通过我们想不到的关系用新观点看问题，去解决我们留给他们的大问题——只不过碍于见识，我们不知道。”


  　　“但是，我至少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


  　　“不完备和不可判定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缥缈之道证明了微观领域里，确定性丧失。但是，这对宏观的世界没有任何影响。我们依旧胜在一个有因有果的世界里。”王崎道：“我虽然证明了算学完备性和可判定性的缺失。但是，我只是证明了它们存在，却还不知道它们发生在何处。我们还远远没有触碰到算学的边缘。在已知的算学领域里，不完备和不可判定的意义不大。”


  　　“至少在现在，我们已知的算学并没有和这个世界的客观事实产生矛盾。”


  　　“或许，我们迟早有一天会面对这一切。就像我们想要探寻微观的世界，就不得不面对‘不确定’一样。但是，那一天不是现在。”


  　　“那种研究过去还没有进行过，现在也还为时过早，至少现存的算学还不足以触及那个区域。我相信，当我们触及那个境界的时候，对于证明的需要早已达到意识的水平上，同时具有这种需求的技术已经发展起来——但不是现在。”


  　　“而在这个领域之外，我们还有很多有意义的问题可以研究。比如希门二十三算之中的第五算——变天式与变换群；黎氏猜想——当我们放弃以变天式做为攻克它的利器之后，新的希望就在眼前；算王前辈的二次互反律……我们可以看到，算学依旧在进步。我们依旧可以迈步前行。”


  　　“实际上，对于不求元算的道友来说，不完备和不可判定又或者没有都一样，对他们的工作没有任何影响。”


  　　“而对于元算道的道友来说，我们的征途，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离宗有人不忿：“我们究竟还有什么能做的？”


  　　——我们所追求的，已经被你摧毁。


  　　“我完成了希前辈的问题，所以诸位就觉得没有问题可以解了吗？”王崎摇摇头。


  　　学术界，解决问题基本上就等于“抢饭碗”。一个猜想被验证，就有无数指着这个猜想吃饭法的数学家失业。这里的这些逍遥修士，不仅仅是道心动摇，更是被夺去了为之奋斗的目标。


  　　只不过，他王某人摘取这些目标的方式，和这些人理想的方式截然相反，所以他们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但是……


  　　“算主曾经说过，有问题，才说明这个学科正在发展。”王崎叹道：“不完备与不可判定，就是我暴露出的巨大问题。至于绕过这个问题的思路——其实我在六年前就说过了。”


  　　“六年之前……”


  　　有一些算家露出了复杂神色。六年之前，王崎在器成之宴上确实说过了一些“思路”。但是那个时候，没人在意。他们所有人都将之当成了这个小辈的一点个人心得——一点个人的研究思路而已。就算再完善，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今日，他证明算主思路的谬误之后，那个谁也没有在乎过的思路，竟会成为未来离宗的发展方向。


  　　此时再看这个少年。


  　　离宗叛逆？

  　　离宗未来领袖？


  　　诸多逍遥修士隐约看到了这一点。只不过感情上，他们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罢了。


  　　冯落衣轻咳了两声：“相信到了这里，诸位也就都大致了解王崎这个人的思路、理念了。现在，王崎，你可以给大家讲解你的论文了。”


  　　王崎点点头，按照标准了六成，开始讲述自己的论文《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


  　　算君对此兴趣依旧不大，摇摇头道：“百无一用。”


  　　《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论文同样不是很长。和《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一样，它的证明过程实际上非常简单。


  　　简单，但是充满了智慧。


  　　所有逍遥都不知不觉的沉浸在这一片论文之中，这论文本身就散发着充满诱惑性的智慧光彩。即使明知道这条逻辑之河会流向万丈深渊，那些算家也没办法忍住不听。


  　　很快，一个修士站起来，如痴如醉，大声喝采：“好啊！”


  　　站立者，千机阁阁主，图灵真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成名，会议


  　　对于图灵真人第一个站起来，王崎丝毫不感到意外。


  　　因为，在地球上，写出《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的学者，名字叫做阿兰·图灵——图灵真人的同位体。


  　　王崎相信，即使自己不发表这一篇论文，那么这位逍遥修士也会在三五年之后发表出相似的论文。


  　　当然，王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算是剽窃——实际上也很难界定这种情况。两个世界的历史虽然存在一定的相似之处，但是图灵真人毕竟不是那个阿兰·图灵。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图灵真人并没有迸发出灵感来解决这个判定性问题。


  　　而且王崎上辈子作为一个物理学家，也没有无聊到将不可判定性的论文背下来。那一篇论文，是王崎自己独立推导完成的，绝大部分都是王崎自己的原创内容。


  　　但即便是如此，王崎依旧对图灵真人恭敬一礼：“不敢当。若是没有我，真人再过三五年，亦是能够求出这一重道理。


  　　图灵摆摆手：“这可就未必了。我确实是有一点这方面的想法，不过我这个人性子散漫，要么在万仙幻境里消磨时间，要么在扶桑闲晃，在专注上倒是不如诸多道友了。对我来说，你这是省了我数年的苦工啊！而且这不可判定一处，万仙幻境很多在逻辑上的问题就可以绕解决了。再给我一年……不至多半年，我就可以让万仙幻境再更新一代！”


  　　算器，始终是建立在逻辑之上的。


  　　不完备，不可判定，都是算理逻辑领域的重大突破。


  　　这样的突破，又怎么可能会不带动算器的发展？

  　　而算器的发展意味着什么？万仙幻境的全面升级！

  　　万仙幻境，乃是仙盟目前最大的倚仗之一。可以说，若大仙盟之所以能够运转有度，这万仙幻境功不可没。


  　　可以说，这绝对是最近几十年，实际意义最大的理论之一。


  　　它甚至有可能开启一个时代！

  　　算君表情有些悻悻。他觉得，自己刚刚才说王崎的理论百无一用，结果这边的人就大声称赞，这实在是很不给他面子。只不过，他对算器也是颇为感兴趣的。反正在这里也没人敢笑他不知羞，于是他干脆越过人群，直接找图灵真人讨论起来了。


  　　他并非不懂集合论，只是反对将集合论作为算学的根基，讨厌将集合论做成文字游戏。对于算器，他还是很喜欢的。


  　　而更多的人，则将目光投射到王崎身上。


  　　“啪啪啪。”


  　　第一道掌声响起之后，才有第二道、第三道……越来越多的逍遥修士开始鼓掌。稀稀落落的掌声逐渐连成一片。


  　　正如冯落衣所说，不管他们承不承认，算学的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就像他们的意志无法决定太阳是否从东面出来一样。


  　　算学，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类似于物理领域缥缈之道的时代。


  　　在一众逍遥的掌声当中，王崎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这时，他听到了冯落衣的传音。


  　　“做得不错。”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话语。冯落衣确实不是很会说话。


  　　王崎点点头，握住有些颤抖的手。


  　　这个时候，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论文的结论确实不是他的。但是，过程是他王崎独立求得的，灵感也是他自己的。怎么说呢？这一篇论文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至少也应该算养子吧？

  　　尽管早就知道了不可判定性定理的历史地位，但是他有什么理由不激动吗？


  　　就算单为“见证”，也值得狂歌三日！


  　　“我也没有料到，你能做到这一步。第二问、第十问……现在万法门已经不会有人怀疑你不能踏破天关了，涅槃劫十有八九也难不倒你。现在，大家就智慧猜测，你需要用多久成道逍遥了。”


  　　“老师谬赞……”


  　　“这可不是在夸你。”冯落衣摇头笑了笑：“这次小会结束之后，你就会是当之无愧的算理逻辑第一人，同辈之中，不会有人比你更强。就算是‘前辈’里面，怕是也没几个能在你面前称高人了——当然，这不能成为你蔑视前辈的理由！”


  　　“是。”王崎点点头，还有点晕。


  　　“以后，有什么计划，你就正大光明的交上计划书就好了。只要是不违背原则性的问题，仙盟都会支持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这一句话，让王崎回到现实。他两眼放光——说了这么多，终于有实质性的东西了。


  　　“那么……天灵岭的禁令咱是不是……”


  　　“唯独这个不可能。”冯落衣一口回绝：“想都别想。”


  　　王崎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刚才还说支持啊……”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现在只是得到了我万法门的肯定，但是那一块的事情，主要还是归天灵岭管的。”冯落衣咳了两声：“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什么修法的问题。只要你能够走完正常的程序，自然就会有人帮助你将修法推广开去。仙盟也会让开设专门的项目组进行研究。”


  　　王崎长舒一口气。数据化修法关乎到他的元神之路。维度这一条，王崎不能不关心。


  　　而有由于数据化修法是王崎自开的道路，随着这门修法的完善，各种实验是免不了的。


  　　冯落衣这句话，就相当于是解除了王崎的后顾之忧。


  　　“好了，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可以离开了。”冯落衣这才发现，这次的会议早已经离题万里。


  　　他们是来讨论如何保住算主性命的，不是来听王崎的报告会的。


  　　可是现在……算主的生命危险，好像反而更大了一点。


  　　如果说王崎的不完备相当于对着算主灌了一剂鹤顶红，那不可判定就是再追加两斤砒霜。算主早些年提出的宏图大业、他为之奋斗半生的理想，已经被王崎两道算理破坏得干干净净。


  　　想要这里，冯落衣觉得脑袋又疼了三分。


  　　不过，谁让他们都是算学家呢？面对那样的至理，他们有不听的道理吗？

  　　想到这里，他苦笑着追加了一句：“今天的事情，千万要保密，不可对任何人提起。直到我许可了。明白吗？”


  　　王崎点点头，一脸诚恳。


  　　不知为什么，让冯落衣反倒是更不放心了。


  　　王崎并不知晓冯落衣现在的心思。他站起身，想着诸多前辈告了个罪，然后离开了这一处幻境。


  　　幻境之中的讨论声依旧激烈。就连歌庭派最核心的逍遥、算主最铁杆的支持者，都加入了讨论之中。


  　　没有人愿意落后。


  　　注意到这一般变化后，冯落衣笑了笑。


  　　——话又说回来，王崎在这个时候抛出“不可判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它彻底摧毁了那些歌庭派逍遥大修的坚持，粉碎了他们几十年、几百年依赖的心念，让他们能够正式这一次突破。


  　　如果没有“不可判定定理”的话，那些逍遥修士，说不定还会将“判定性证明”作为最后的稻草，死死抓住不放，甚至希望能够从中找出和不完备相悖的东西，去反驳王崎。


  　　当然，这也只是有可能罢了。冯落衣、图灵真人这些最早摆脱过去知见障的天才，其实都隐隐判断出判定性证明的结果了。如果王崎没有在今天发表不可判定性定理的话，他们过一段时间也有机会做出来。


  　　但是，这些逍遥修士的“挣扎”，只会让冯落衣觉得麻烦，认为有很多东西不好施展，还有可能让算主窥出端倪。


  　　现在王崎脸这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们了，正好。


  　　想到这里，冯落衣出声，止住了诸多逍遥修士的讨论，道：“诸位，停一下。我们还是回到我们的主题上来好了。”


  　　除了算君之外，众多逍遥修士都自动的停止的讨论，本来，算君庞家莱并没有理会冯落衣的意思。只不过和他讨论的图灵真人已经止住了话题，他一个人也说不起来，只好作罢。


  　　冯落衣环视四周，严肃道：“现在，还有哪一位道友对不完备之理、不可判定之理有疑问的？”


  　　就连艾克蛮这种思想上最彻底的离宗都摇了摇头，道：“惊世奇才，我服了。”


  　　“那么，诸位对于我之前的意见，再也没有异议了吧？”


  　　冯落衣原本的建议，就是通过他们这些歌庭派最核心的修士，去逐渐改变整个歌庭派的思想，制造一种思考的环境，将算主往某个方向上引导。


  　　这个“思考的环境”，最好就是让所有歌庭派的逍遥修士，顺着王崎数年前划下的道路前行，通过类似于超限归纳法之类的方法，证明一些公理系统的完备性，让算主看到希望，让他明白，即使算学具有不完备性，一直的公理体系当中，依旧存在完备的。


  　　这样子，对他的冲击更小。


  　　原本，冯落衣还担心那些歌庭派修士桀骜不驯，不肯接受这个思路。不过，王崎的第二篇论文，算是打消了这个可能性。


  　　“在谈完算主的事情之后，我们再来谈一谈仙盟的事情好了。”在商定了关于不完备、不可判定的事情之后，冯落衣语气突然一转：“诸位，第五十三个谪仙，被确认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五十三个谪仙


  　　“在谈完算主的事情之后，我们再来谈一谈仙盟的事情好了。”冯落衣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语气一转。


  　　从一个人畜无害的求道者，转为巅顶修士，仙盟的领导者。


  　　随着冯落衣语气、神情的转变，这处幻境也发生了改变。诸多逍遥的位置不再是围成一个环形。除了冯落衣之外，诸多逍遥修士所坐的蒲团全部后移，由众人平等变成冯落衣主讲，其他人倾听。


  　　就连桀骜的算君对这种安排都没什么意见。反正摆开这种架势之后，苍生国手讲的不会是算学。无关算学，他也就没有争的念头了。


  　　冯落衣之所以被人公推出来，处理仙盟常务，也正是因为他善博弈，能以苍生、以众生为棋。这一点，算君也是承认的。


  　　“诸位，第五十三个谪仙，被确认了。”


  　　大部分修士在第一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只不过，也有少数几个有些迷煳：“第五十三个？我记得六七年前第五十三个就已经被确认了吧？”


  　　坐在这二货身边的另一位逍遥哭笑不得，扯了这个说话不走心的家伙：“得了吧！你别忘了原来那个‘五十三’是谁！”


  　　这位还是有些不明白。他是逍遥修士，可不必管这些琐事的。于是，他问道：“是谁？”


  　　“刚才在你面前将不可判定之理的那个。”被问者没好气的说道。


  　　原“第五十三个被确认谪仙”，正是王崎。


  　　只不过，在于赵青峰的那一战之后，冯落衣已经将王崎的名字从那个名单之中删除了，并认定当初辛岳仙院的那一次测试是因为王崎天生魂魄特异而被误诊。


  　　说起来，因为灵气而导致生物性状改变的现象，在这个宇宙真不稀奇——灵气干扰的，不仅仅是物理学研究。因此，这个理由也被广泛接受了。


  　　但是，新闻的“关窍”是什么呢？是话题性啊！“王崎原本就是谪仙，现在只不过是被误诊”的话题性，远远比不上“惊天大爆料！仙院第一天才居然是谪仙之身！我们的教育体制亟待改进！”，

  　　因此，现在知道王崎不是谪仙的人，远没有知道王崎是谪仙的人多。


  　　现在，仙盟高层已经不会怀疑王崎究竟有没有能力踏破天关了。他们只是在看王崎什么时候能过跨过涅槃劫，成道逍遥。


  　　而这里这些万法门的逍遥修士，对此最是深信不疑。


  　　若是此等天才都不能成就逍遥，那还真是没天理了！

  　　甚至有些人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就算现在爆出王崎真的是谪仙，恐怕万法门也会不计代价帮他找出谪仙的元神之法吧！


  　　希门二十三问之第二问、第十问，就是有震动整个宗门的能力。


  　　那个发问的修士恐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悻悻的缩回去。


  　　对此，冯落衣无奈摇头，解释了一句：“王崎的身份，已经经过了龙族的检验。这一族裔自太古就开始守护神州，猎杀谪仙。根据他们的认定，王崎并不是谪仙。另外，我也用窃取自其他谪仙的法术检测过了。”


  　　冯落衣的话，也不知那些逍遥修士究竟听进去了没有。


  　　只是，还是有人怀疑：“这个时节？怎么暴露的？月寒你是在开玩笑吗？”


  　　谪仙之所以会暴露，多半是因为仙院的种种细致检查。比如入学时抽取血肉的检测，还有问心关前针对魂魄的手段。


  　　绝大多数谪仙，都是在这两关被刷出来的。


  　　王崎曾经见过的谪仙萧白霜是在第一关就被发现，而王崎则是在后者进行时被“误诊”。


  　　只是，前者的入学检测，多发生在三至四月。而后者，则是集中在五六月。


  　　而现在，则是腊月。


  　　“属于意外收获。”冯落衣摇摇头：“并非是我们主动检测出来的，而是意外暴露的。”


  　　“怎么了？”


  　　“前些日子，我在看到王崎的不完备定理之后，心神动摇，无意中让万仙幻境全面崩溃。”冯落衣面无表情的叙述，让一些修士心中窃喜：看你今天叫得这么猛，原来也有这种时候！

  　　冯落衣也不理这些逍遥修士私底下的悄悄话，继续说道：“由于万仙幻境的崩溃，我在神京设立的无上心魔玄网、人工神灵也一并失控——有不了解什么是心魔玄网、什么是人工神灵的道友，请举手示意。我这里有完整的材料，你们可以自己看一看。”


  　　只有算君与少数几个修士举起了手，算君常年不在此方天地，自然是不会知道此方天地在去年才推出的新东西。


  　　诸逍遥在看了冯落衣的资料之后，大约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然后，有一人问道：“冯先生，你说的这个无上心魔玄网，和这地五十三个谪仙，究竟有什么关系？”


  　　“第五十三个谪仙，就是因为心魔玄网扩大，才被意外发现的。”冯落衣道：“当时，心魔玄网失控，心魔咒力全面爆发，以神京城大京兆尹为中心，死昂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反噬有着种种情绪的人族，都染上了心魔大咒，成为了心魔玄网的一份子。”


  　　“但是，只有一个例外。”


  　　若澈仙子敏锐的问道：“那个谪仙？”


  　　冯落衣点点头，调出一个档案：“谪仙梅歌牧，神京周边城镇‘青蚨镇’的巨贾之子。年少时曾远赴仙盟分坛听讲，未果，也不慕仙道。就这么蹉跎到了二十一岁。然后在这一轮的心魔咒力的爆发当中，青蚨镇整个被包括其中。但是，他却是一个例外。”


  　　有人询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经分析有两种可能性。”冯落衣慢慢的说道：“第一种，心魔大咒本身就是一种点着恶意的咒术。尽管我们用其他咒术中和了心魔大咒的破坏性，但是，其本质是不会变的。或许，那个谪仙体内的仙人残魂，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抗拒起了心魔咒力。”


  　　“第一？”图灵真人接口道：“也就是说，还有‘第二’？”


  　　“心魔大咒的根基，是那‘集群系统论’。”冯落衣道：“说起来，这个和王崎也有那么一点关系。有人推测，谪仙一开始就不再那个集群之中，或者天生抗拒集群之力——他们是天生的独行之兽。”


  　　“这两个推论，都是猜测，目前还做不得准。”


  　　庞家莱嗤之以鼻：“既然如此，将那个谪仙抓起来不就好了？”


  　　“抓起来？”冯落衣摇摇头：“他跑了！”


  　　算君皱眉：“什么？护安司和刑律司都是白吃饭的吗？那个谪仙，之前也就是一个凡人吧？”


  　　“很不巧，心魔咒力触动了这个谪仙体内的残魂，让他觉醒了。”冯落衣很遗憾的摇了摇头：“他原初的人格大概已经被覆盖了。然后，也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力量。最基层的护安使、执律使，也只是筑基修士。被一个觉醒谪仙跑了，实属正常。”


  　　“不过……”冯落衣将那个展示了谪仙形象、资料的窗口关闭，然后道：“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和这个谪仙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诸多逍遥修士点点头。不同层次的事情，自有不同层次的人去解决。这是分工合作高效率的原因。若是让他们这一群逍遥修士去追捕一个刚刚觉醒谪仙，未免有些屈才。


  　　“我要说的，只是一个想法。”冯落衣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既然这个人道之力、集群之力，有着逼出谪仙的力量，那么，若是我们将这个咒力散步到整个神州，又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众多修士一惊：“这是……”


  　　“为了……逼出所有的寄生虫。”冯落衣的声音当中，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情感色彩。


  　　“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些潜在的谪仙在，所以我们不能放开手脚，所以我们有许多事情都必对人族隐瞒，仙盟必须小心翼翼的对着那些可能存在的谪仙隐藏住自己的底牌，装作是普普通通的仙道世界，甚至还在海外留下了意志古法修，让谪仙自动往那边聚集。”


  　　“但是现在，我们终于有手段，在人族内部清剿那些危险的谪仙了！”


  　　当年，一个觉醒谪仙魔皇希氏，就将神州搅得天翻地覆，人族百不存一。对于今法修来说，每一个谪仙都是潜在的隐患，都是危险。


  　　现在，眼前就有一个机会，让所有潜伏在人族当中的谪仙都暴露出来！


  　　这绝对是巨大的成就。


  　　若澈仙子心细，提出疑问，问道：“可是，这种方式测试出的谪仙，目前来说也只有一位，只有一个样本，不能作为普适规律。万一那个谪仙之事一个特例的话……”


  　　另一面，白泽神君也道：“那个谪仙也很可疑。‘不慕仙道’，呵呵，不慕仙道的谪仙？说不定是已经觉醒、隐藏自己的谪仙呢？”


  　　谪仙体内的仙人残魂，会影响到作为宿主的谪仙，让谪仙心中生出修道的欲望。这种欲望非常强烈，描述起来大约就是“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修仙”的程度。


  　　冯落衣摇头：“这个问题并非是我们讨论的。这一点，应该在那个谪仙被转不之后，交由天灵岭研究。至于探究的技术，我也另有想法。”


  　　“我对诸位说这件事，只有一个目的。”


  　　“——以我们现有的手段，做出这么一个玄网，究竟有没有可能？”


  第一百七十五章 灭绝的计划


  　　听闻冯落衣的话语，几位逍遥修士交头接耳一番。最终，图灵真人道：“月寒兄，法术上的事情，确实是可行的。无外乎就是另一个万仙幻境了，而且还是阉割版的。但是，你也需得向我们说明一下，这么做意义何在？”


  　　确实，那个只是被确认，却未曾被研究过的谪仙有些异常。


  　　虽然不慕仙道的谪仙并不是什么从未有过的东西，但是终究只是少数。这种谪仙，应该可以说是仙人“后手的后手”。说起来，一方天地之中，只要有一个残魂成就仙道，其他残魂就会自动归于一身。但是，也存在这么一种极罕见的可能，那就是，那一方天地之中存在着接近仙人级数的强者或者低阶的仙人，可以彻底毁去残魂。为了防止残魂被毁灭，一个谪仙的诸多残魂之中，也确实会存在这种特殊的，对仙道心思不浓厚的个体。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梅歌牧其实早就觉醒，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那心魔咒力，究竟是只对这两种特殊情况有反应呢，还是对所有谪仙都有反应？

  　　结合之前赵青峰操控心魔大咒的倾向来看，前者的可能性似乎还不小。


  　　或许，这一只谪仙只是特例呢？


  　　或许，这个系统只会对已觉醒谪仙才有反应呢？


  　　或许，普通的谪仙不仅可以隐藏住自身，还可以反过来利用心魔玄网呢？

  　　最后这一点，并不是没有先例的。如果那个谪仙飞升之前曾经兼修过神道，或者修持的是先天五德之法的话，那么他对心魔玄网的掌控力，甚至有可能比仙盟更高！

  　　对于诸位同道的顾虑，冯落衣点点头表示理解。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来仔细说一说我的思路好了。无上心魔玄网的基础是人族集群，它的根基在‘人’身上。每一个人族个体，都是它的节点与终端——也就是说，这道玄网，其实是深入人体之内的。”


  　　“然后，这道玄网，实际上是万仙幻境的复制。很多为万仙幻境能够做到的事情，它也可以做到。而最近，万仙幻境新添加的一个功能，就是传递法术。”


  　　“也就是说，只要预先设置好，那么，某一道或者某几道法术，就会始终在玄网当中流转。我们可以将之混杂在每个人每天都要阅览的灵讯当中，也可以将之混入常用路秩，载入到所有人体内。”


  　　庞家莱眉毛一挑：“新的法术？”


  　　“恰恰相反，很古老。”冯落衣笑道：“前不久，我们仙盟成功与龙族接触了。从那个‘龙族特使’口中，我们得知，龙族自亿年之前就开始守护神州，猎杀谪仙——这些我刚才就说过了。”


  　　“龙族的法度？”


  　　“龙族的。”冯落衣点点头：“在龙族的口中，仙人被称作是‘不死之兽’，而谪仙则被称作寄生兽。他们有好几道法术，是专门用来甄别谪仙的。”


  　　图灵真人沉思片刻：“既然如此，那就没问题了！”


  　　冯落衣点点头：“我的想法，这个事情，应该在三年之内完成……”


  　　“三年？”若澈仙子发出一声惊呼：“这……这不合规矩啊！”


  　　若澈仙子是知道冯落衣的原计划的。之前在设计城市之神“大京兆尹”的时候，关于心魔灵场聚集的模型还是她帮忙做的。因此，她也知道仙盟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神京特区，至少需要存在三十年以上！


  　　只有等确认那个被拔出“毒性”的心魔大咒对人族完全无害、绝对不妨碍修炼，才能够大面积推广。


  　　“三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这绝对不合规矩！”


  　　“而且天灵岭那边也过不去！”


  　　一些有关食水、农桑、医药等涉及人身、民生的法度，都是由天灵岭负责。而天灵岭行事，自然也带有天灵岭的风格。


  　　未知生，焉知死？不知生而行死事者，吾当以死而教之！

  　　珍惜生命，是生灵之道的求道者共有的素质。


  　　冯落衣则诧异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违背天灵岭的决策了？”


  　　精通弈天之算的他自然也清楚，规矩的重要性。


  　　违背规矩的实证，最终也会祸及自身，对学术的整体，也缺乏作用。


  　　——实验室伦理保护的，可不止是作为实验品的动物，更有作为实验者的人类。


  　　“如果想要在更短的时间里得到结果，就必须进行更加深入的实证，或者加大投入。”若澈仙子看着冯落衣，警惕的说道。


  　　做更加深入的实证，就意味着需要进行一些……有可能违反人道的事情。


  　　加大投入，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仙盟家大业大，也不在乎一般的资源。但是，这一场实证的对象很特殊——这个对象，可是人！

  　　仙盟本来就是为了验证心魔大咒的安全性，才划出神京特区，又怎么可能在神京特区出结果之前允许无上心魔玄网进一步扩大？

  　　冯落衣胸有成竹：“对此，我是分出了几个计划的。”


  　　“首先，谪仙的研究。”


  　　“目前，有六个谪仙的立场，是倾向于我们仙盟的。其中还。愿意不顾一切的反抗前世着，有三人。这三人当中的一人，还有另外三个谪仙，都被我安排参与这一项研究。”


  　　“其中，有两人参与的项目，是关于谪仙与无上心魔玄网的。另外两人的项目，则属于万仙幻境相关。”


  　　艾克蛮很快就意识到了：“前者我大概可以理解了。也就是说，你打算让两个谪仙并入这无上心魔玄网！那么后面一个呢？难道你还打算让谪仙的意识进入万仙幻境不成？”


  　　心魔玄网只是万仙幻境的子系统，就算出意外，影响也不会太大。但是万仙幻境就不一样了。数日之前的大崩溃大混乱，就是最好的证明。


  　　冯落衣摇摇头：“不是，最多是区域性幻境。”


  　　“详细说一说。”


  　　“这个项目的核心在于一门叫做‘数据化修法’的法门。”冯落衣道：“这一门修法在斗战上的威能且不论，都是有两个方面颇为有趣：第一，它可以让人提前修成分神化念甚至法我如一。第二，它修出来的法力，可以绕过算器直接勾连万仙幻境——或者说，这门修法就相当于将人身修成算器。”


  　　“我大约是明白你的意思了。另外两个谪仙，就修持这一门法度，如果修成了，他们就相当于化为算器，我们可以用种种手段，回避仙人强大生命层次带来的壁障，探究仙人本质。”图灵真人点点头，却依旧有疑虑：“只是，这门修法，绝对是今法修法。谪仙对今法修法本能排斥，他们能够修行好吗？”


  　　冯落衣摇摇头：“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选出来的人选，绝对会用十二分的热心去完成这一项目的。”


  　　“这两项研究，就是关于谪仙与万仙幻境、心魔玄网的影响。”


  　　“另外，就是关于心魔玄网本身的研究了。”


  　　对于心魔玄网本身的研究，这才是最大的难点。要研究心魔玄网，就必须实际的架设出网络。但是架设心魔玄网，就意味着必须将人当做实验品。


  　　对于这个难题，冯落衣只是一笑，道：“血脉上是人，但是义理上不是人的生灵，神州其实还是有一批的。”


  　　图灵真人，若澈仙子等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样子……”


  　　“道理上是没错，可是……”


  　　“道理上没错，那不就是对了吗？”这个时候，出声表示赞同的，居然是算君：“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反正我们最近也打算灭掉他们。是吧？姓冯的。”


  　　“刚好，他们那边也有谪仙。”冯落衣点点头：“就让那些古法余孽发挥一点价值好了。”


  　　……


  　　青年梅歌牧靠在树上，大口的踹息。


  　　真的……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七日之前，不知道为什么，青年眼中的世界改变了。


  　　是的，改变了。


  　　他原本宁静的生活，都在那一个傍晚被改变了。


  　　当时，他首先是感到些微眩晕。


  　　最先开始变化的是视觉。在他的视野里，突然就出现了几种恶心的色彩。空虚的白、油腻的粉、冷冰冰的蓝……


  　　然后，嗅觉也开始发生变化，那些光雾，在他鼻子里居然形成了恶臭！

  　　他不知道，这是联觉的结果。


  　　心魔咒力性质诡谲，若未曾触及分神化念的奥妙，一般修士甚至都无法感知到。可是，梅歌牧体内的仙人本质实在是太过强大了，以至于他能够直接感应到心魔咒力。但是，他不是修士，未曾开启灵识，所以这种感应只能以视觉、嗅觉、听觉的方式呈现。


  　　所以，那些沾染了心魔大咒的同乡，在他眼里也变了模样。


  　　那些家伙身上，好像长出了畸形的肉块。


  　　夹杂着噗露噗露地低鸣抖震的说话声，还有呕吐物或者臭鸡蛋的气味……


  　　理智上知道这些是幻觉，但是就是无法忍受。


  　　然后，那两个肉块堆积而成的异形从天而降的时候，他彻底崩溃了，不顾一切的逃走。


  　　——常驻神京的修士资源担任心魔玄网的节点，身上流转的心魔咒力比凡人更加强大。


  　　——落到梅歌牧眼中，也畸形数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青年没用的靠在一株乔木上，悲鸣着。


  　　他本来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小人物而已，哪里受得了这等破事？


  　　就在这时，他听到头顶上传来的一个声音：“终于找到你了，‘我’。”


  　　“什么？”梅歌牧抬头望去，一双金色的兽瞳映入他的眼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新年将近

  　　一个月前的大崩溃，似乎只是一个幻觉一般，越来越多的人渐渐将之淡忘，对于他们来说，那种意外虽然还有，但是却未曾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场大崩溃，除了有几个人因为刚好在修炼，所以走火入魔之外，根本就没有死人。


  　　在多年之后，或许这件事会成为一个最好的谈资。等到他们老了的时候，或许会对自己的子女这么说：“当年啊，万仙幻境可不靠谱了。这么跟你说吧，你家老祖宗我呢，就经历过这么一回事……”


  　　就连妖族，也没有对暴走的海神类表现出任何好奇，没有任何攻过来的意思。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亲身经历的，是何其伟大的历史。


  　　神州，又一次临近了历史的分歧点。


  　　与海外妖族做个了断的时间到了。


  　　人族与龙族，还有其他沉睡的古老文明之间，将要建立起一种新的关系。


  　　潜藏在文明之间的谪仙将要被彻底驱逐，仙盟能够对着打工开放更多的成果。


  　　更多的人将会踏上仙途。


  　　或许，神州的仙道水平，也会在这个分歧点之后，开始突飞猛进，再次革新。分歧点之前固守旧时修法的人，甚至会理解不了分歧点后的新技术。


  　　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在酝酿。


  　　只不过，这一切目前还没有显示出端倪。


  　　于是乎，这一年的最后几日，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说起来，今年你有没有打算去由嘉那边？”辰风和王崎碰了碰杯，然后挤眉弄眼：“听说你谪仙的嫌疑已经洗清了。我想的话，如今应该没有谁反对你进入万法门吧？去由嘉家里什么的……”


  　　“今年可能还不成。”


  　　王崎失笑。据说几个月之前，万法门当代的首席弟子踏破天关，晋升元神，脱了弟子身份，成为万法门执事。现在的他，在外人看来，已经颇有几分“同辈第一人”的架势。而万法门地被弟子当中的“第一人”，居然从未踏足过万法门的山门，这也算是一桩怪谈。


  　　——当然，这是不完备定理、不可判定定理公布之前。在知情的逍遥修士眼中，别说低阶修士了，就连一般的元神、炼虚修士，价值都没有王崎高。


  　　只不过这一次，他就不是碍于陈景云的禁令，不得不远离万法门。


  　　冯落衣千叮咛万嘱咐，说在算主的事情结束之前，他千万不能来到万法门。这件事一个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王崎在事情平息之前，能够多多外出历练，减少和万法门修士的接触。


  　　另外……


  　　王崎呵呵笑道：“现在我只要一天不回万法门，陈景云那家伙就一日脸上无光。说真的，这很有意思不是？”


  　　“喂喂……”辰风微微摇头：“陈掌门只是敬忠职守，而且他好歹也是陈由嘉的父亲……”


  　　“所以我才没有将他怎么样不是？”王崎耸耸肩：“只是恶心恶心他，很大度嘛！另外，你要说由嘉的话，她也不喜欢她爹，我可没有悖逆她的心意。”


  　　陈由嘉虽然已经和家人和解，但是她依旧不喜欢那个木讷的父亲。


  　　辰风摇摇头：“你们之间的那些事啊……算了，我就不说了。万法门的思维我永远研究不透的。”


  　　“就是就是。”王崎举杯：“继续喝酒。”


  　　此时，月明星稀。王崎和辰风就在辰风租住的小院里对饮。


  　　海风微湿，夜空如洗，漫天星辰璀璨。


  　　“喝完这一壶你就给我滚蛋，晚上我还有事。”辰风一口喝尽杯中酒液。


  　　王崎揶揄道：“晚上很忙……啧啧，天灵岭的生活就是充实啊！”


  　　“呸！不是那事好吗。龌龊啊你。”辰风笑骂道：“实证部啊。这边的事情不能扔下。兰姐弄出来的那些玄思体里面，有些娇贵的，或是需得超低温冰封，或是需要法力温养，一件一件都得交代清楚了。另外，该封存的东西也得封存好。我回头还得专门布置一个乱魂阵……”


  　　辰风和艾轻兰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前几年因为闹别扭闹的，好些年没有回家探亲。今年不像去年，脑袋上天剑悬着，没有什么非得去做的大事，所以他们两个打算一起回家看看——顺便商量一下成亲什么的。


  　　修士结成道侣的大典有许多规矩，许多科仪。要花好几年来筹备。现在得先将日子定下来。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日。明天晚上，辰风和艾轻兰就要搭乘灵舟离开了。他们需要一整天的功夫去整理。实证部里面的一些样本，要交给那些在本地的、或者不回家的研究员。比如说，放养在海水里的那些玄思体，就必须由毛梓淼照料。


  　　这些安排，都是很花费时间的。


  　　不过，王崎对此抱有疑问：“幻阵……是干什么用的？”


  　　“防你的。”辰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知道你对玄思体感兴趣，所以特别为你而设置的。”


  　　“喂喂……这可真是……”王崎勃然：“你小子把我当什么人了？”


  　　“在神京的时候，你就做过这种事啊！”辰风也吼了回去：“我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怎么能不防？”


  　　“呵呵……呵呵……”王崎立刻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王崎又随手将一个小瓶扔给辰风：“算是……拜年时带的礼品吧。这东西在我手里用处已经不大了。你们或许用得上。”


  　　辰风扭开瓶子，立刻就惊了：“帝流浆！这么多！”


  　　别看这瓶子小，不过指头大小，但是里面却足足装了一大盆帝流浆。这些帝流浆，在懂得养妖的人手里，甚至能够催生出一支大军来。


  　　帝流浆能够帮助灵物开灵化妖。如果量足够的话，甚至可以让那些有命无性的存在直接跳过开灵蓄气两个阶段，开始凝结妖丹。


  　　但是，对于王崎来说，结丹期妖族再多也没什么用处了。就算是化形期妖族，对上现在的王崎也就是一剑了账。当年曾经助他扭转战局的帝流浆，现在只是一件收藏品。


  　　不过，仙盟的开灵药剂价格不低，而且效果还略弱于帝流浆。唯一胜过的，只有“产量”一项。这些帝流浆，对于辰风来说，也弥足珍贵了。


  　　至少，在做很多实证的时候，他都用得上。就算自己不用，拿着作人情也是极好的。


  　　“如果想要谢我的话，想一想你们家乡有什么着名的土特产就是了。”王崎倒是不在乎这么点帝流浆。反正当初他得了一大缸子。


  　　辰风见状，便收下了那个瓶子。他和王崎的交情很铁，这件事他自然会记在心里。他换了个话题，问道：“过年你打算在哪儿呆着？”


  　　“我啊？”王崎想了想：“我一个人轻松自在，自然是到处走一走了。”


  　　说起来，今年一整年都在海上晃荡，餐风露宿的，最后几个月甚至还深入西海一番，在一众顶尖妖兽的环视之下救出月落琉璃。这些日子，他又顶着逍遥修士的压力，连续发表不完备和不可判定的论文。到了新年，确实是却要放松放松。


  　　一张一弛，文武有道。


  　　就连地球上的那些大科学家，都不是整年整年的泡在实验室里或者书架前的。他们一样会有休假之类的东西。


  　　适当的放松，也能避免自己的思维钻入死角而不自知，形成所谓的知见障。


  　　“走？去哪里？”


  　　王崎思考了一下：“嗯……潇西，还有江北。”


  　　江北在大江中游的北部，也是一个比较着名的凡人聚居之地。


  　　辰风有些奇怪：“江北？潇西？你根本没去过那些地方吧？为什么突然想起去哪里啊？”


  　　王崎扬了扬手中的戒指：“了断俗缘……”


  　　“说人话。”


  　　“我入道之时，曾许诺要给这戒指老头一个肉身。这次正好要到处去走走，就当是顺便帮他解决一下问题吧。”王崎也有些无奈了。仙盟已经传来了消息。真阐子要找的那几支血脉，迁移的轨迹已经大致确认了，目前有六个家族疑似持有和真阐子同源的血脉。不过，由于这几家留下的族谱里，最长的也只能追溯道三千年前，仙盟已经无法做进一步的辨别，需要真阐子自己去确认。


  　　当然，这也是有概率的。这就看真阐子脸好不好，究竟能不能抽到自己的元精血脉根了。不过，选择是他自己做的，仙盟就不用负法律责任了。


  　　对此，辰风表示自己是个好人，没有笑出声。


  　　很快，一壶酒便饮光了。王崎告别了辰风，一个人走在朗德的路上。


  　　突然，真阐子叹道：“小子，这些年，你到真是变了许多。”


  　　“有么？”


  　　“自然是有的。”真阐子不知为何，语气有些唏嘘：“前些年的时候，一到年节之分，你就郁郁寡欢，一副难受得要死的样子，如今倒是安静了许多。”


  　　“要我说你也是啊，老头。如今你也能和我正常的说些话了……就跟亲戚家的老头子一样……”


  　　真阐子语气里带着点笑意：“那我不是事应该问你一句——‘怎么还不成亲’？”


  　　王崎最一歪，差点将戒指扔出去。


  　　“想一想也是感慨。老夫前几年被你挖出来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快就能重获肉身。”


  　　“设计肉身、温养体魄也是需要时间的。算起来，你还得在这戒指里呆两三年啊，老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戒严的万法门

  　　某一个女孩子一边用筷子摆弄面前的小菜，一边感叹：“戴柯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立刻就有人附和：“嗯嗯，很帅呢。”


  　　“他带着雷琪出去的那一场戏，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就是就是。”


  　　可是，很快就有人表示反对：“谁说的啊！罗一才是最帅的人！”


  　　“嗯嗯，那邪性的笑……我要迷上他了！”


  　　“诶诶？没有人喜欢罗三吗？”貌似还有人萌小众配角的。


  　　“那个家伙太疯了！而且罗三和戴柯的那一场打戏毫无美感。”


  　　“阿珂你的品位好差！”


  　　“耶——太那个了！”


  　　“就是就是。想想我家罗一和戴柯，最后那一场斗法！那步法，真真飘逸如仙。”


  　　“可是，罗一和戴柯之间，我还是比较喜欢戴柯啊！”


  　　“戴柯通过驯养的妖兽，将罗四挖了出来！真的很冷静呢！”


  　　“找这么说，雷琪根本就是一个多余的角色嘛！还是让罗一和戴柯在一起吧……”


  　　女孩儿们的对话，传到了旁边那一桌去。那一桌的为首的男弟子差点将自己嘴里的饭喷了出来。他匆匆扒了两口饭，用含煳不清的语调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咱们万法门的这些女弟子啊……一个个怎么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就算是被仙院同窗嘲笑‘万法也想有道侣’，也不肯找门里的师姐师妹啊啊啊啊！”另外一个万法门修士颇为恼火：“好好的一则仙道佳话，被她们编排成什么样子了！”


  　　“傀儡审官的‘甲流斗拳’，真是了不起的本事！端是凌厉霸气！”另外一个万法门弟子咽下口中肉排，语气兴奋：“我的下一篇论文，就要做这个！论证蜃戏里甲流斗拳的实际性！”


  　　“这个……有病啊？”


  　　另外一个修士表示支持：“不不不。甲流斗术的原身是天集散手，另外还杂糅了另外一道精妙剑法‘一阶剑’的变体一阶指剑。实际上是可能的！”


  　　“罗四将妖兽炼化为妖傀的法度也很有意思啊……为最喜欢那一幕了……”


  　　在小小的餐厅之内，万法门修士分成了好几桌，正在吃饭兼讨论。


  　　缩在一角的项琪有些疑惑：“喂喂……你同门讨论的东西……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啊？”


  　　他们在说什么鬼？


  　　苏君宇的注意力依旧在他面前的纸上。他看着面前的草稿纸，伸出一只手，将项琪的脑袋按向饭碗：“混进来的就给我好好吃饭，别给我惹麻烦！”


  　　项琪狠狠踢了苏君宇一脚——只可惜被对方高超的卸力技巧给完美化解。她低声问道：“所以说啊，你们那些同门在商谈什么？”


  　　“哦哦，一部蜃戏，新出来的……《银翼刺客》，也不知道是谁编的，很有意思的。”


  　　最近十多天，万法门将许多精英弟子聚到一起，安排集训。作为枯燥集训当中的一点“娱乐”，万法门还安排了这些弟子在学习期间观看新出的蜃戏。


  　　那是一部有些奇怪的连续剧。在未来，天灵岭阳神阁发明出完美的后天意志，将之广泛应用，机关人成为这个世界的主流。然后，有一天，一群在危险秘境“蜂巢”之中为仙盟试验最新瘟癀咒术的机关人突然反叛，伪装成人族逃了出来。这群机关人因为法术限制，只有几年的寿命。有着“银翼刺客”支撑的反机关人执律使戴柯奉命在这群机关人解除限制之前，找到他们，消灭他们。


  　　雷琪则是这部蜃戏的女主角。她原本是阳神阁阁主的义女。由于阳神阁阁主并不相信戴柯所掌握的、万法门研究出机关人检测逻辑——他不相信世界上存在这样一种逻辑，可以检测出所有的机关人。作为一个典型的天灵岭修士，他更相信演化的力量。因此他让他的义女雷琪去接受测试。结果，号称最接近人的雷琪都被检测出来了——雷琪本人甚至还不知道这一点。


  　　这部蜃戏情节跌宕起伏，而且艺术价值非常高，在放出之后就获得了万法门弟子的一致好评。那场景中永不止歇但是大雨，还有开放式的结局、无数的暗喻，都让这些没见过这种艺术形式的万法门修士为之疯狂。


  　　——比千机阁那些买灵铠的广告好看多了！这才是今法仙道应该看的故事好吗！

  　　“集训还安排你们看蜃戏……看起来这次也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啊。”项琪低声道。


  　　这种外行人的说法，立刻引起了另一位万法门修士的反弹。坐在项琪另一边的薄笑风道：“呸！这几天学得我头都快炸了啊！尽是一些不知所谓的玩意，什么一阶逻辑，什么超限归纳法……不安排蜃戏，我是真的坚持不下去。”


  　　大约是觉得好友说话的声音太过大声了一点，项琪压低声音：“喂喂……”


  　　这次集训，非常讲保密，每一个普通修士都得赌咒发誓，自己一定不能透露这次集训的内容。


  　　只不过，这次是集训不是监禁，也不是每一个环节都是这么严格，这些修士也还是有一些自由的时间。另外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对混进来的其他修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其他时候，集训场地内都是有元神宗师巡视的。无关修士根本就没有半点机会混进去的。


  　　在同一张桌子上，陈由嘉正在默默吃饭。说实话，她是不怎么想和这些同门讨论这些事的。


  　　自从看到那个蜃戏的第一集之后，她心中就出现了这样的惊叹。


  　　——这个故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这个故事……好像王崎以前对我讲过啊！


  　　——这个故事，不是王崎他自己乱编的吗？为什么会有人知道……不对，写这一个故事的人，就是王崎！


  　　由于陈由嘉心中笃定，就是王崎引得万法门举办这场集训，所以她自然也开始深思，这个故事背后究竟有什么深意。


  　　然后，这一思考，女孩就被吓住了。


  　　虽然这些年因为耳濡目染，接受了一些王崎的思想，所以陈由嘉很自然的接受了“那个”有可能的结果，但是……但是……


  　　这个结果太可怕了，恐怕绝大多数算家都承受不起。


  　　无法承受啊！

  　　正如陈由嘉所想的那样。这部名为《银翼刺客》的蜃戏，正是王崎的手笔。


  　　仙盟制作蜃戏，效率其实非常之高，不用戏子，不用道具，只要想得到，算器就能用幻术复现出来。王崎脑子里已经有了一部完整的电影，连分镜什么的都已经做好了。限于记忆模煳，其中的场景细节什么的他是想不起来，但是这正好方便交给神州的幻术艺术大师操作——神州的浣花派等几个幻术门派对之中蜃戏颇有几分心得。在冯落衣亲自上门去“请”之后，那些最高修为也就是下品元神的小门派立马就拍着胸脯保证半个月之内就给做成连续剧。


  　　这部蜃戏存在的意义，就是引导他们，自己去思考王崎之前讲给逍遥的那一个故事，自己思考出不可判定当中“自指”引发矛盾的奥妙所在。


  　　这也算是万法门的一个尝试。用一部蜃戏，引导那些修士思考，用这种委婉的方式，瓦解修士的知见障。


  　　至于这部蜃戏有抹黑天灵岭嫌疑什么的……就让它去吧。反正这部戏的目标人群是万法门。天灵岭的那一帮猴子想必也不会为“不可判定”这么高端的东西烦恼。


  　　和万法门现在正面临的压力比起来，这些许的外交事件，还真算不上什么。


  　　虽然那些小辈还是和往常一样，每天都能坐在一起，聊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但是万法门高阶修士却清楚，这天要变了。


  　　最近，一些连宗的高阶修士不只是吃了豹子胆还是怎么样，到处宣扬算主的理论要完。


  　　那些修士当中，除了几位逍遥之外，更多的只是炼虚、涅槃，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从哪来的勇气。


  　　但是，真正消息灵通的家伙却隐隐探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半个月前，似乎有人从仙路返回此方天地。


  　　那些家伙，很有可能是得了算君的授意！

  　　——这……这不可能！

  　　这是绝大多数万法门修士的第一想法。算君心高气傲，根本不在乎算主的理论，也不屑于在这个领域浪费脑力。他是怎么发现算主理论将要终结的？

  　　但是在震惊之余，部分离宗修士又隐隐有些期待。


  　　如果是算君的话……说不定有机会的！


  　　离宗的修士当然希望歌庭派能够像上次那样，狠狠回击。但是，歌庭派这一次的反应却更加奇怪。至少有一半的修士，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一次攻击，他们似乎将心思全扑在的算学公理化的路线预计算学系统完备性的证明上——而且用的是他们之前从未使用过的方法。


  　　仿佛一夜之间，歌庭派的一半人马就完全转变了自己的思路。


  　　而为首的，居然是那个算主希柏澈引以为左膀右臂的苍生国手冯落衣。


  　　难道，在算君的压力下，歌庭派还要先内斗一次吗？


  　　万法门内，风声鹤唳。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争论，交集


  　　“我想，大家大约是知道了吧，这一次，我们遇到麻烦了。”歌庭斋内，歌庭派的当代领袖，算主希柏澈背着双手，在一众修士面前来回踱步。


  　　歌庭斋，不是万法门最大的书斋，也不是万法门最古老的书斋，但是却是最着名的。自算王高嗣起，到了算主这一代，这座书斋已经转手了五六次。它的五六代主人当中，有四代都堪称当世绝顶。


  　　上代斋主柯兰荫因为撞上了纵横当世无抗手的算君而沦为陪衬属于意外当中的意外。在算君之前，谁也不曾料到世界上还能出这等妖孽。


  　　而在歌庭斋主门下弟子，以及一些经常出入歌庭斋的修士，自然也被能够被归类为“歌庭派”。


  　　歌庭派从来就是指一个松散的派系，而不是什么运转有度的组织。它只是志同道合的算家自发聚在一起讨论之后形成的称呼。


  　　但是，歌庭派的领袖，自然也有一番威严。


  　　算主希柏澈看着以幻象之身出席的冯落衣，眼睛当中隐藏着莫名的神色：“这一次，算君来势汹汹，怕是有备而来。或许，我们加一把劲了。”


  　　“是，老师。”诸位逍遥修士低下头，回应算主的要求。


  　　冯落衣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当代的歌庭派修士，不是算主的弟子，就是受过算主的指点，与算主的感情也是非同一般，多半是对算主言听计从。


  　　但是，这些修士当中，却有一半人，脸上表现出一丝犹疑。


  　　若澈仙子、马德恩等修士，已经不敢和算主说话了。他们生怕睿智的老师从他们的言谈、眼神当中看出这一场风波背后的端倪。


  　　那不行，绝对不行！


  　　越是与希柏澈亲近的弟子就越是清楚，所谓的判定性与完备性在老师的心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地位。那是这位巅顶大修的信念，是他道心当中最根基的东西。


  　　但是，这一次，老师是召集所有歌庭派修士，明言就算不能来，也要尽量通过万仙幻境前来。今天不来，就意味着他们明确表示要离开老师。


  　　他们不得不来，不敢不来。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算主的下一句话：“最近，我们当中，似乎有一些人，有一些急于求成了，居然转而用其他方法与进行公理系统的完备性证明，我觉得，这时一个很不好的现象。”


  　　那几个修士听到这不点名的批评，心中一紧，

  　　——直到现在，老师还没有意识到啊……


  　　“当然，算学领域之博大，我也不敢说自己一定正确，更不想限制诸位的思路。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你们的自由。我就是想说几句。首先，我们走的是堂皇大道……”


  　　希柏澈不是冯落衣那样的偏激之人。他懂得人情世故，自然察觉出自己的弟子当中，有一部分有些不对劲。


  　　万法门的舆论导向，乃至学术环境，正在悄然改变。就连他希柏澈的身边，都出现了一些不谐的思想。


  　　算君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他的一言一行，就能改变整个算学领域的方向。


  　　这次他人还未出场，仅仅是出声，就使得万法门风声鹤唳。


  　　希柏澈不得不迎击。这次万法算藏第一卷，他自己其实也不甚满意，他也急需一次胜利，来证明自己规范集合操作的思路。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门下却出了这种事情。居然有接近一半的学生，抛下了自己原本的思路，去用一些“取巧”的方法，完成算学体系的公理化与完备性证明！

  　　那些工作，当只是细枝末节。当前最重要的，是在一阶逻辑完备之后，证明多阶逻辑的完备性！

  　　完备性！这才是算学近道的有力证明，是万法门求道之路的根基所在。


  　　他必须对着那些歌庭派的同道指出这一点。


  　　尤其是冯落衣。


  　　希柏澈自己的天赋，其实并不如何。其他人对他的评价，也多是“可造之材”“以勤补拙之人”。对于这位天赋远胜自己、但是研究方向随性而为、分散而不成体系的老朋友，希柏澈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引导他走上正路。


  　　只可惜，整个会议，冯落衣都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散会之后，希柏澈又点名让艾克蛮等几个精通算理逻辑的修士留下来。他道：“现在形势不容乐观。算君说我的理论存在漏洞，十有八九不是胡说。这一次，我打算重头检视自己的理论。你们留下来，我们先来讨论这一章节……”


  　　看到自己老师这个样子，艾克蛮忍不住道：“老师，您是否觉得，我们现在前进的方向有些问题？”


  　　希柏澈沉吟片刻，道：“或许是有一点。我在编篡万法算藏的时候，也感受到了阻力……但是，至少算学的完备性不容置疑。你能够想象出残缺的算学吗？”


  　　艾克蛮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努力将心中的担忧压下，使之不显露在脸上。


  　　我当然不能想象出残缺的算学。所有从已知算学领域出发的算家，都不可能看出来。


  　　现有的体系，还在完备的范围之内。


  　　但是，这不能说明这个“残缺”不存在。


  　　算学的残缺，在我们的视线之外啊！

  　　……


  　　万法门，集训地内。


  　　“哥，这里怎么解啊！”薄筱雅凑到薄笑风跟前，低声询问道。


  　　“哦，这里啊。这个思路有些特别……”薄笑风低声解释了薄筱雅指出的算题。


  　　解完题之后，薄筱雅头疼的趴在桌子上：“我从没想过，原来学习算学也能这么痛苦……我真的不喜欢这个领域……”


  　　她是被门派强征过来的。在低阶弟子当中，能够理解这个领域的人，并不多。


  　　“我也是啊……没意思。”薄笑风摇摇头，又转头去看苏君宇。


  　　这个时候，苏君宇与并没有解题或者研究什么。他只是抱着一本笔记在啃。只有有些奇怪，那份笔记上的字迹并不是他的。


  　　“这是什么？”


  　　“一个师弟在外面写的一些东西……哦，就是王崎。”


  　　“王崎？”薄笑风有些惊讶：“你读他的笔记作甚？他又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成就了？还是说你在和他合作？”


  　　“都不是。”苏君宇将自己手中的笔记递了出去，道：“你自己看看吧。”


  　　“我看了什么还没发表的好思路，你可别怪我提前做出来啊。”薄笑风大为好奇。他翻开笔记本，看了起来。薄筱雅也凑了过来。可是很快，这兄妹俩就失望了。


  　　“这笔记，完全就是蒙学水平吧……只不过研究得深了一点。”薄筱雅嘟起嘴，有些不满：“王师兄居然在这个……这个方面浪费自己的天赋？”


  　　这本笔记，就是王崎给谪仙苟大宝讲课之前做的准备。之前，苏君宇和他合作推广数据化修法的时候，他将这个笔记给苏君宇分享过。


  　　“但是，至少我们可以从这一本笔记上，看出王崎那厮的想法。”苏君宇低声道：“我看得出，他和算主不是一路人。”


  　　薄笑风笑了：“说什么呢……现在那小子背后的人就是歌庭派啊！他现在可算是苍生国手门下呢……虽然不是正式弟子。”


  　　薄家三代十一逍遥，宗师无数，乃是真正的大世家，大豪门，根深蒂固，人脉极广。作为薄家最有出息的后辈之一，薄笑风也知道很多旁人很难知道的东西。


  　　提起这个，薄筱雅就有些生气：“师兄他天赋也好，才情也好，简直就是我辈典范，结果就因为陈掌门的那一道禁令，现在门派也不能回，就算有逍遥大修看好他也不能正式收做弟子……好没天理！”


  　　“得得，不要扯远了。”薄笑风按住自己妹妹，继续问苏君宇：“话说回来，王崎到底是什么想法？”


  　　“首先，我的问一下，算主什么想法，你们应该清楚吧？”


  　　薄笑风点点头：“明白是明白啊……在算主的眼中，算学是本身并无任何意义的算符堆砌之产物。那个堆砌的方式——或者称之为‘形式’，才是算学的本体。单个的算符没有任何意义。正是因为算符本身没有意义，所以能够用来表现任何意义——甚至包括道。就像是符篆一样，单独的一笔一划没有什么意义，组合起来之后，才有能够称之为符篆，才有法术意义。嗯……再加个一己之见，一己之见啊。这种方式……其实很无趣。”


  　　“这一点上，王崎的观点正好是与算主相左的。”苏君宇拿起王崎的笔记，道：“按照王崎的观点，即使是最简单的数字，其内涵也超越了我们凡人的直观思维，乃是大道所化，非是出自人的观念，认识与天地同在。所谓的算符，就是‘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的结果。简单来说，‘一’这个概念就极其复杂，但是我们却只用一横来表示……”


  　　薄笑风眼神之中满是惊讶：“不至于吧……这思想，绝对是算君那一派的。获得了离宗全面支持的天才少年，骨子里其实是一个连宗人？他怎么可以加入歌庭？”


  　　“算主的嫡传弟子何外尔何前辈也是连宗修士！他和算主的关系，可和王崎与算主更亲近。”苏君宇收回笔记，重新陷入思考：“不过，王崎既然肯拜入苍生国手门下，就代表他和歌庭派的思想多少有一些交集……这个交集在哪呢……”


  　　薄笑风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关心起王崎的思想来了？你们关系有这么好？”


  　　苏君宇看了看周围，传音入密：“听着，我这儿有可靠消息……这次集训，与那次大崩溃息息相关。而万仙幻境崩溃之前几分钟，王崎就宣称自己写出了颠覆性论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初窥

  　　对于王崎的算学水平，薄笑风还是承认的。王崎这些年没少发表论文。他平均每个月都要发表三到五篇论文。这些论文大多数都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像是《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与《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没有什么太过颠覆的地方，不算出彩，但是也绝对不差。


  　　七八年下来，三百多篇论文，对于一般人来说，就已经称得上是雄厚的积累了。


  　　而落在有心人眼中，这些论文里面，也可以一点点的窥出王崎的思路，或者他思维的轨迹。再不济，也可以看出他的思想。


  　　人们认为王崎应该被归入离宗，也是因为他这几年积累的论文里面，多体现了离宗的思路。比如说，他当初和薄筱雅初步构造的模煳算法，最根基的就是多元判断、模煳集合——从集合论触发，构建公理体系，这也算是离宗的典型思路。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公理”就是“骨架”。几道公理就可以支撑起一个体系。对于离宗的算家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妙的了。


  　　王崎在论文当中大量采用离宗的思路，他人自然将之视为离宗的一份子。


  　　这也是薄笑风在看到王崎的笔记之后，那么惊讶的原因。


  　　王崎的思想，与算主相左，实际上更接近算君啊……


  　　仔细想一想，算主那个“以形式为本”的思想本就不能完全代表离宗。离宗之中，其实还是有好几股与算君不一样的思想的。“以形式为本”，倒不如说只在歌庭派之内流行——哦，就连歌庭派内部，也有人不认同。


  　　王崎不是冯落衣的正式弟子，更不是歌庭派的正式成员，在这一个无关理论、纯乎理念的问题上与算主相悖，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故事。


  　　但是，要说王崎的水平，足以颠覆现在的体系，薄笑风却是根本不信的。


  　　算学不是生灵那种高度具体的学科，概念可以一年一换，随便什么人都有可能做出颠覆性成果。


  　　算学也不是物理那种介乎抽象与具体之间的学科。天物流转之道自元力上人以来，短短一千多年就已经经过数度颠覆。算学则不然。


  　　算学是高度抽象化的，六万年的算学史上，也只有两次颠覆性的发现。


  　　想要在算学领域做出什么颠覆性的成果，实在太难了。


  　　关于苏君宇那个“王崎写出了颠覆性论文”的消息，薄笑风的第一反应就是：“应该是关乎缥缈之道的吧？苍生国手除了是算学大家之外，更是缥缈之道的诸多开创者之一。”


  　　对此，苏君宇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为什么开这种培训的，是我们万法门？”


  　　总之，不管薄笑风怎么看，苏君宇是觉得，自己算是找到了一点思路了。


  　　自此，苏君宇的草稿纸上，除了算符之外，又多了无数的圆圈，圆圈之中才是算式，有的时候，他还会拿起一本《万法算藏》硬啃。而在啃书的时候，他也会在草稿纸上写些什么。


  　　薄筱雅偷偷的问自家兄长：“苏师兄那是……那些圈子是什么？”


  　　苏君宇进行这一项研究，已经有好几天了。


  　　薄笑风和苏君宇也算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应该是代表‘集合’吧？他更擅长从‘直观’的角度去思考。如果要说思路的话……嗯，硬说也是偏连宗的。只不过他属于那种对连宗离宗分歧看得不重的人，所以才能和称得上离宗代表的王崎做朋友。”


  　　“离宗代表？”薄笑风这句话以出口，就立刻有人跳出来表示反对。


  　　薄笑风识得这个人。他名叫秦川和，金丹级数，万法真传。他同样是属于离宗的弟子。薄笑风闻言，出言道：“怎么了？我的话，你有异议？”


  　　“呵呵，别的还好，就唯独‘离宗代表’一句。”秦川和怒道：“我们离宗，什么时候轮到他代表了？”


  　　“呵呵呵，我更正一下。低辈弟子当中，离宗的代表人物。”薄笑风更正了自己的说法，使之定义更加明确。


  　　秦川和眼神当中的怒意更甚：“我不是这个意思。”


  　　薄笑风耸耸肩：“可不是我说啊。低阶弟子当中，明确表示自己属于离宗者不算太多，其中出彩的就更少了……王崎不算的话，其实也没几个人够格吧？”


  　　“不管谁都可以，只有王崎，绝对不行！”那个叫秦川和的万法门弟子似乎被激怒了：“王崎那个家伙，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再离宗上……离宗最根本的任务，应该是证明算学的一致性、完备性、可判定性。可是他公理化的路子，根本就是抛开了这三个最重要的工作……”


  　　薄笑风斜眼看着秦川和：“可我记得，现在完备性证明上，最重要的也是目前唯一的证明，是王崎的‘王氏完备律’吧？一阶逻辑完备性证明？”


  　　薄筱雅赶紧点头：“嗯嗯，那才了不起啊！”


  　　“所以，王崎那厮才可恨啊！”秦川和一脸“怒其不争”的神情：“取得了一阶逻辑的完备性证明之后，应该向着二阶或者多阶继续进发才是！可是那家伙，他后面的算术公理完备性，还是靠取巧的方法成就，根本不具备普适性！如果我有他那种水准的天赋……”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修士从另一张书桌前探过身，插入对话：“要我说的话，你们离宗也就这样的。说来说去也就这点东西，就连你们自己人都觉得靠不住……哈哈哈，终究只有一些下愚之人才会去信。”


  　　此人亦是一名万法门真传弟子，名叫索文虹。在王崎刚刚到神京的时候，他曾经挑衅过王崎，然后很不幸的败在了王崎手上。此人如今也是结丹修为。不过看他法力虚而不凝，应该是在这两天才堪堪结丹，然后就立刻被拉过来。


  　　此人乃是连宗的弟子，于其上次然处处针对离宗。


  　　“你……”秦川和跳了起来，就要与索文虹撕打起来。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位元神宗师眼神扫了过来。这一眼之中，包含着慑人的威力。两个万法门的修士只觉得如坠冰窟，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这是一件较为宽阔的雅室，近百名万法门的低阶精英聚集在这里，正三五成群的讨论着。讨论的声音不大，但彼此之间不会影响对方。而争吵，就不在允许的范围之内了。


  　　考虑到万法门那离宗、连宗之间恶劣的关系，这一道保险措施必不可少。


  　　两人悻悻的放开彼此。索文虹后退两步。而另一边，秦川和则若无其事的询问薄家兄妹：“话说回来，这一次到底是除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被召集过来做这样的集训？而且刚才看我的那个宗师，他给人的感觉，好像……好像根本就不是我们万法门的一样。”


  　　“应该是阳神阁吧，防止有人道心崩溃发疯的。”薄笑风摇摇头：“一想到过一会就要去接受一个颠覆性的理论，我心里就有些沉重……”


  　　对此，秦川和有些忧心忡忡：“我这次好像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风声……”


  　　“算君。”薄笑风叹了口气：“算君这次回来，说不定就是来……”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索文虹的语气当中充满了崇敬：“算君这一次一定可以击溃离宗！”


  　　眼看着一场争端又要爆发，却听得桌子一声闷响，苏君宇将手上的书用力扣在桌子上，而另一只手不自觉的用力将一张稿纸碾成碎屑。


  　　“苏君宇，怎么了？”薄笑风看到了苏君宇的表情，吓了一跳。苏君宇的脸色就好像见了鬼一样，肌肉都扭在一起，整个表情都扭曲了。


  　　几个看守的元神宗师也注意到了这一边的情况。在那些阳神阁宗师的注视下，苏君宇快速收敛心思，默诵清心咒降服躁动。很快，他就重新恢复道精神圆融如一的状态，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薄笑风走了过去，问道：“苏君宇你小子这是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我刚才……我刚才好像想到了这一次理论，有可能是什么了！”


  　　“这次的集训的目的？”薄笑风来了兴趣：“你到底想到了什么了？”


  　　“有点惊世骇俗，让我先缓一会……”苏君宇按着胸口，压下其中的惊慌。


  　　秦川和和索文虹也聚了过来。另外，还有其他十多个人，也同样为了过来。众人笑声催促道：“到底是设么啊……”“快点说啊……”


  　　“我显得说明一下，这个想法，目前也只是一个想法。我完全没有想象出来，这个应该怎么去……怎么去证明，怎么去说。”苏君宇举起一只手上下挥舞两下，表示强调：“另外，这也只是一个思路，一个思路！”


  　　薄笑风催促道：“到底是什么？”


  　　苏君宇皇室四周，压低了声音：“你们有没有想过，算学本身有可能……有可能……有可能是不完备的？”


  　　“咦？”


  　　不远处，一位阳神阁的炼虚大宗师抬起头，询问身边的同门：“刚才，那个万法门修士说了什么？”


  　　“不完备？”


  　　“是不完备没错。”一个宗师取出传讯法器，迅速报告：“低辈弟子当中，已经出现了对完备性的怀疑……尚未发现严重的道心动摇现象。”


  第一百八十章 两宗分歧的末路？

  　　“算学……不完备？”听到这句话之后，薄筱雅的第一反应就是——你特么在逗我？


  　　算学会不完备？


  　　算学怎么可能不完备？

  　　算学必须是完备的！


  　　即使是算学观念上与算主截然不同之人，也同意他那句“吾等必将知晓，吾等必须知晓”的名言。


  　　对于算主及其追随者来说，算学必须是完备的，也必须是具有一致性。在这些修士的眼中，算学的本体，是算符组合而成的“形式”。每一个通过算符组成的陈述，都可以进行“正确”或者“错误”的判定，正确的陈述一定可以用另一种算符组合加以证明。另外，一个陈述，永远只有“正确”或“错误”两种判断。不可能存在所谓的“既正确又错误”或者“不正确也不错误”的情况。


  　　完备性，一致性，可判定性，就是算主，以及歌庭派信念的根基。


  　　而对于一般的算学家来说，这一部分虽然必然的，但是他们直观的就这么觉得——算学一定是完备的。


  　　那些穷究物质流转之规律的修士已经无数次惊异的发现，他们在想着某一个个领域发起进攻的时候，万法门的算家们早就为他们备好了“求道之器”——算学的公式。从最早的元力宗，到归一盟，再到如今的缥缈宫，这些通过实证探究天地的门派，一直在向万法门提供越来越多的公式——源自天地万物、道法自然的精妙公式。这些公式反哺了算学的发展。


  　　在万法门的修士看来，宇宙间的一切，无不毕恭毕敬的沿着算学的规律运动。


  　　你说算学不完备，也就是在说，这个天地有残缺，这个天道有问题咯？


  　　薄笑风比自己妹妹更加稳重一些。他按住苏君宇的肩膀，渡过一道内气去：“苏君宇，稳固心神，谨防心魔滋生……”


  　　另外一边，一个阳神阁的宗师坐不住了，跑过来问道：“需要帮忙吗？”


  　　苏君宇笑了笑，挥开薄笑风的手，对着那位元神宗师一礼，道：“弟子很好，劳烦这位师叔了。”


  　　在将那位阳神阁的修士全走之后，苏君宇目光灼灼，道：“我没疯，我只是在阐述一个可能性而已。”


  　　“可能性？你管这个叫做‘可能性’？”薄笑风皱眉：“你疯了？这有可能？”


  　　“在完备性被证明之前，谁也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苏君宇认真的说道：“我们至始至终都不知道……”


  　　“这就是信了离宗的结果啊。”索文虹嫌恶的皱起眉头：“这纯粹就是……就是……”


  　　对于连宗弟子来说，有些东西就是不言自明的，容不得否认。


  　　对于离宗弟子来说，有些东西是必然的，只是还没有被证明，不可以否认。


  　　唯有这一点上，离宗和连宗的观点一直。


  　　秦川和也皱起眉头：“证明呢？”


  　　苏君宇耸耸肩：“暂时，还没有。”


  　　“还没有，你就敢说这种话……”


  　　“反正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苏君宇无所谓。


  　　薄笑风则是好奇：“苏君宇，你到底是个什么思路？”


  　　“我在想，这次学习，肯定就是为了对新理论做铺垫或者缓冲。可是，我们现在学习的，都是一些‘公理化’或者‘公理系统完备性证明’。这些东西，不说一两百年前吧，就好几年前，就又有新的突破了。这绝对称不上什么颠覆性的东西。”苏君宇缓缓道：“既然我们正在学习的东西，不是那颠覆性的内容本身，那就一定是那颠覆性内容的前置，或者说可以抵消那个颠覆性内容冲击性的东西。”


  　　薄笑风点点头，表示苏君宇这一段话说得在理。


  　　“既然那个颠覆性的理论，一定和我们这几天所学的东西有关的话，那么从我们这几天学的东西出发思考，就比较简单了。”


  　　“而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所学的东西有个特点——它们都是‘某一个思想’的产物，都是为了绕过‘某一道高墙’所做的取巧之法。”


  　　薄筱雅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王崎师兄七年之前说过的思路……这个取巧为为了……为了绕过多阶逻辑完备性的证明！”


  　　——又是这个王崎……


  　　秦川和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我们所学的东西是绕过多阶逻辑完备性证明的取巧之法，所以你就猜测算学不完备？你怎么不说是完备性得到了证明？”


  　　“如果完备性得到了证明的话，那这些东西都没有任何意义！”苏君宇反驳道：“而且算学完备，和我们任何人的直观感受都不矛盾！那就不算是‘颠覆’了！”


  　　索文虹摇了摇头：“不可理喻！”


  　　秦川和则低吼道：“证明！这个想法，你必须给出证明！”


  　　这场谈话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是带着愤懑离开的。而苏君宇的眉头则再一次深深皱起。


  　　是啊……证明，必须给出证明……


  　　——可是，王崎，你小子如果真的做出了如此了不得的成就，那你是如何证明的？


  　　苏君宇第一次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他思考出“不完备”这一重道理。还是因为受王崎笔记当中那“即使是最简单的数字，都有超越人类思维的含义”道理的启发。要让他独立想出证明方法……


  　　由于认知的原因，苏君宇并没有意识到，王崎和冯落衣，早就将这个证明的关键暗示给他了。


  　　“银翼刺客”，“自指”。


  　　最终，苏君宇也是深深叹息。


  　　——靠，我居然追不上那小子的思路了。


  　　……


  　　万仙幻境当中，冯落衣和若澈仙子全程围观了这一幕。


  　　若澈仙子语气之中带着一份讥讽，九分苦涩：“看起来，你和王崎的苦心白费了啊。没有一个人意识到，那一出蜃戏才是解出这一道谜题的关键……自指，自指……呵呵呵。”


  　　冯落衣语气平静：“终究是个好现象。”


  　　若澈仙子道：“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使用更加露骨的提示？”


  　　冯落衣摇摇头：“暂时不必了。我们最重要的是引导，观察这些人思维过程的转变。”他顿了一下，然后道：“再观察七日。如果这个怀疑没有被忽视、遗忘的迹象，那就让第一批元神修士加入这一场集训。”


  　　若澈仙子苦笑：“看着他们一个个明明已经掌握了最关键的钥匙却不得门而入，我就仿佛看到了自身……几百年来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什么都不清楚，乱闯乱撞，却不知道宝山就在身边。‘炼丹师悖论’，呵呵，多么古老的理论啊。自指……自指……”


  　　最终，所有的感慨都化作的一声叹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一般人思考这个问题，只会陷入层层自我的迷宫当中，难以自拔。但是，有一种天才，他就偏偏能够斩破重重虚妄，看到最内核的东西。”冯落衣语气平静。


  　　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王氏不全律的证明，并非是一蹴而就的。它同样需要经过曲折而艰难的思考。


  　　“王崎就是那个天才？”


  　　“他毫无疑问是天才。”见若澈仙子兴致不高，冯落衣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希门主那边怎么样了？”


  　　“师父那一边……”若澈仙子苦笑：“大约是知见障太过可怕了吧。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而且……而且……”


  　　冯落衣皱眉：“而且什么？还有什么问题？”


  　　“实际上，歌庭派内部还出现了一种思想。”若澈仙子有些耻于开口：“他们说，不全律的表述、证明，都太过武断了。‘算学不全’这个概念付诸文字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但是用算符……几乎表达不出来。他们觉得，只要抵死不承认这是算学，在心中将之视作‘文字游戏’，就可以……就可以避免道心动摇。”


  　　“呵呵。”冯落衣面露讥讽之色：“算君就是用这种方式鄙视我们的，现在我们还要用这种方式去鄙视别人？”


  　　若澈仙子感叹：“可是……它确实不是算学的陈述……或许，这个思想，可以用作保护老师……”


  　　冯落衣愤怒道：“你想让希门主当那种无胆鼠辈吗？”


  　　若澈仙子叹道：“不全律，说服力还是有些不足。”


  　　……


  　　“看起来，不完备定律的说服力确实是有一些不足啊……”


  　　这是王崎第七次给陈由嘉发送灵讯未果之后，所想出来的。


  　　哥德尔不完备定律在地球的哲学领域展现出了非凡的价值。它和量子力学的不可测原理一道，构成了新世纪人类认知观念的基础。但相对的，它在数学上的意义就没有那么巨大了。它是数学的里程碑，但是后面的领域却很少看到它的影子。


  　　因为，在偏向实际的人眼中，哥德尔不完备定律毫无意义。而在偏向理论的人眼中，哥德尔不完备定律不够数学。


  　　“我是不是应该再加一把火呢……”


  　　只要我再加一把火的话，老师推动这定理的阻力兴许会小很多……由嘉也不用再万法门滞留那么就……我的计划也能够更快的推行……


  　　王崎的心思，渐渐就转到这方面来。


  　　如果要说无可辩驳的说服力……


  　　“我要不要，解决掉希门二十三问的第一问呢？”


  　　王崎恰好知道，如何增加自己这个理论体系的说服力。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阐子的寻根之旅

  　　希尔伯特二十三个问题当中的第一问，连续统基数问题。


  　　连续统问题，即“在可数集基数和实数集基数之间没有别的基数”的问题。


  　　所谓“基数”，便是指集合的“绝对测度”。一个集合里面有一个元素，那么这个集合的基数性就是一，有两个元素，基数性就是二。以此类推。


  　　而“所有整数”“所有自然数”这种无限可数集合，其基数性，就记做“阿列夫零”——神州称之为“道元零数”，最小的无限整数。


  　　神州的古人曾经认为，数字的总数、无限的大就是道的数字。


  　　阿列夫零加一还是阿列夫零。阿列夫零加阿列夫零还是阿列夫零。阿列夫零乘以阿列夫零还是阿列夫零。


  　　无限大、正无穷。普通的操作方式对于这个数字完全没有意义。


  　　那么，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无限大的数字更大的数码？


  　　实际上是有的。


  　　那就是“幂集”的基数。


  　　如果一个集合有“1”这一个元素，那么它的幂集就有两个——“1”还有空集？

  　　如果一个集合有“1，2”两个元素，那么它就有四个幂集——空集？集合“1”，集合“2”，集合“1，2”。


  　　以此类推，当一个集合有三个元素，那么它就有八个幂集。当集合元素增加道了四个的时候，幂集就增加到了十六个。


  　　一个集合的幂集，永远比这个集合的元素要多。如果一个集合有N个元素，那么它就有2的N次方个幂集。


  　　无限可数集合的幂集，二的阿列夫零次方，就是人类发现的第二个无限大的数字——贝司一。


  　　而这个“beth1”除了是整数集的幂集之外，还是所有实数集合的基数。


  　　而连续统问题，也可以概括为“阿列夫零和贝司一之间，究竟存不存在另一个基数？”。


  　　有没有一个集合的基数，明确的大于一个无限大，小于另一个无限大？


  　　这就是二十三问当中的第一问。


  　　二十三问当中，第二问、第十问是关系到算学根基的，被认为是极端重要的。也正是因为算主那“完备性、一致性、可判定性”的思想，所以这两问素来被相提并论。但从“提问者”的思路来说，第一问和第二问的关系，反而更为紧密。第一问和第二问，连续统和完备性，根基上是相连的。


  　　第一问的问题引导出了第二问的问题，第二问的解答启发了第十问的解答。


  　　这几个问题，可以看做是一个体系。


  　　当然，希门二十三问当中的每一问，都或多或少的与其他二十三当中的问题相关联，整个二十三问，隐隐是一个整体。而这一个整体，涵盖的算学的绝大部分方面，一题解出，算学整体就会展现出一个巨大的进步。而每一个算家的研究，或多或少都与二十三问当中的某一问相关。


  　　从来就没有算家能够做到这一点，从前没有，以后也不大可能会有。对于算学的历史来说，二十三问是一个及其壮阔的飞跃。


  　　而王崎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他已经解决了第二问、第十问。现在抛出第一问的解，实际上也不是什么特别惊世骇俗的事情。


  　　另外，连续统假设和完备性证明、可判定性证明差不多，都是那种拥有极端重要地位，但是本身相对独立的那一种。它们就像是一片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本身并不如何，但只要倒下就会引发连锁反应。


  　　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没并不需要多么深厚的积累。这些都问题都很偏重“巧思”。


  　　在地球，第二问、第十问的解答者都是相当年轻的天才学者。而第一问的解答者，甚至严格上来说并不懂得数学逻辑——P·J·科恩的专业领域是分析，他只不过是被这一个问题所吸引了，仅此而已。


  　　第一问的解答者P·J·科恩本人甚至不能理解自己发明的证明法在逻辑领域的应用。


  　　也就是说，这一项成果，同样可以推到“天才灵感的闪现”当中去。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


  　　“我上辈子好像没有特别去将这个玩意背下来啊……”王崎又觉得有些头疼了。


  　　二元一次方程的解法，现在是个中学生就会。但是，有多少人知道，应该如何证明那个解法呢？


  　　“知道”和“证明”之间的距离，大概就相当于“修炼无上心法”和“自创无上心法”。后者的难度，是前者的无数倍。


  　　更何况王崎连第一问的解法“力迫法”本身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个大致的方向。


  　　“现在的我，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够自己将第一问的证明过程来一边呢？”


  　　情不自禁的，王崎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直到真阐子出身提醒：“喂，小子。”


  　　“想事情呢，别烦。”


  　　“我是想提醒你，到地方了。”真阐子长叹：“再不降落，你就飞过去了。”


  　　“哦哦。”王崎望向身下。那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整的地面一直延伸到天际线那边，只有西面才隐约有崇山的阴影。那便是昆仑山的北段。王崎的南面，则有一条江流，缎子似的平铺于地，近乎笔直。那便是神州第二大河流大江。有民房聚集，以大江为中心，一路向着南北蔓延。而城镇之外，就是那一块块帕子一般的田地。如今新一季的小麦才刚刚发芽，从高空上望去绿茸茸的。


  　　绿色与褐色，就是这块地面的颜色。


  　　“江北城，到了。”王崎感叹。


  　　这种景象，在昆仑以北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龙族钉死了西海的板块，也使得神州西陆板块的运动诡异，昆仑以西的地势远比昆仑以东复杂。


  　　王崎一路从昆仑以西飞过来，早就看你了那层峦叠嶂的景色。如今看到了这让平原，顿觉心旷神怡，刚才思索难题时带来的一丝郁郁之情也完全消失。


  　　说起来，他虽然修了十多年的仙，但是却一直抽不出空来看看这个世界。最开始的那几年他在仙院专心学业，之后又因为“谪仙”的嫌疑而被“软禁”在神京。除了与辰风去过一次潇东、和辰风陈由嘉两人去过一次天灵岭之外，基本就没有出过门了。到了雷阳之后，他又一直呆在海上，几乎就没有好好看过今生所生存的这一方天地。


  　　这个宇宙无限大，可是只有这一刻星球，对他而而言比较特殊啊。


  　　真阐子也感叹道：“罗家的血脉，应该……应该就在这儿吧？”


  　　黎坞罗氏，真阐子义父家族后裔有可能存在的地方。


  　　王崎闻言，拍拍自己的戒指：“嗯嗯，我飞了半个多月，就是为了帮你寻根啊！”


  　　真阐子气结：“这听着怎么这么像死人落叶归根呢？而且为什么这么龌龊？”


  　　“不不不，别人寻根是找祖宗，你这寻‘根’是找后人。”王崎一脸无辜：“至于龌龊……我不是在帮你找血脉根吗？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意思？”


  　　那一日，在告别了辰风之后，王崎也开始了他“帮助戒指老头寻根的旅途”。他首先是去找毛梓淼，算是拜个早年。在吃过一顿便饭之后，王崎首先是一路往北，进入了裂巅岛的范畴。


  　　裂巅岛很小，和扶桑大陆没得比。它位于西海和北海的交界处。这里没有什么过于庞大的生物群落，妖族的数量比西海少很多。而海妖要失去了最可怕的数量之后，就不足为虑。另一方面，那里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今法第一修元力上人就在此岛上出世，悟道，对于一般的今法修来说，裂巅岛甚至可以称得上半个圣地了。裂巅岛附近的凡人，也称得上安居乐业。


  　　王崎来到裂巅岛的时候，正是年初一。裂巅岛上大雪纷飞，银装素裹，一派北国风光。王崎在赏玩雪景之余，也去拜访了回家过年的艾长元。


  　　王崎和艾长元时年轻时一起打出来的交情了。只不过王崎有弥开作弊器，修行上领先了艾长元三四年左右。在突破境界之前，筑基期的艾长元还打不过已经结丹的王崎。这让艾家的少爷颇有些郁郁。


  　　在离开了裂巅岛之后，王崎便逆着罗江，一路到昆仑西麓。然后，昆仑山脚下，王崎便弃了飞遁之法，连护身罡气都不用，纯凭手脚功夫向着这天下第一名山。


  　　这道不是什么“历练”或者“增加难度”。就算王崎不用飞遁之法，不用护身罡气，他也是金丹修士，生理机能远胜任何凡俗生物。只用手脚，他也能能够轻松翻阅这座高山。


  　　只不过，那任凭劲风吹过脸庞的感觉，还有登顶那一刻视野陡然宽阔的感觉，实在是很有意思。


  　　在昆仑山顶，王崎便改变了方向，往北找到了大江上游，然后再一路往下。


  　　他如今已经是金丹修士。在没有敌人的情况下，十多个小时就可以飞遍全球——当然，西海那种到处都是敌人的环境另外再论。一路上，他游玩花的时间远多于飞遁但是时间。


  　　“我看看啊……嗯，这江北本地的特色名吃……嗯，糠米粑粑，还有面茶……然后名胜……没什么冥神，最有名的景色还是春天和秋天才有。”王崎泛着手上的一本游记，似乎在盘算先游玩一番。


  　　可是，真阐子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执拗：“给老夫先去城北当初罗家村看看！”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真阐子的寻根之旅·续


  　　和潇东、潇西这两潇之地一样，江北同样远离元灵地脉汇聚的区域。它处于大江水脉的上游，是灵脉收敛之处。这里灵气和名山大川比要稀薄不少，自古以来就是妖物罕出、修士不入的地段。而对于凡人来说，这样的地段相对要安全很多，至少不用担心那一天莫名其妙的一个冲击波让自己家破人亡。故而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凡人的聚居之地。


  　　罗家村，江北的一个小村庄，不大。顾名思义，在这个村子里，姓罗的占了大多数。


  　　据说，他们祖上都是同一族，甚至还出过修士，显赫的大修士。


  　　这个小村里有一道从大江引来的水渠，占据的土地在这十里八乡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这小村里倒是有几个伺候土地的好手，浅褐色的田地里，偶尔也会出那么一两亩黑得几乎流油的肥田。但总体上，这里还是以褐土地、黄土地为主。


  　　村子里的人们，都生活在那一排砖瓦房里。


  　　再普通不过的村子。


  　　身处这凡人聚居的区域，又好几代没有出过修士。罗家村的人，其实早自己都不大相信“祖上有修显赫仙人”这个传说了。


  　　只不过，王崎现在倒是知道了，这个传说是真的。他们祖上出的修士，地位也确实显赫。


  　　罗浮玄清宫宫主，大乘之尊，威压天下修士。


  　　那是在一万多年之前。


  　　王崎不欲惊扰旁人，降落在村子旁边，对真阐子低声说道：“当初罗浮玄清宫和皇极裂天道火并，罗浮玄清宫修士的凡人宗族都被皇极裂天道杀了个干净……额，你也该晓得，皇极裂天道的行事风格向来霸道极端。他们笃信宗族、门派之间的联系，故而不给对手任何机会。只有与那些修士隔得比较远的、几辈没有出过修士的支族才逃过一劫……”


  　　真阐子平静的说道：“我晓得。这一支不可能是我义父那一支的直系后人。只不过……就像你说的，我们只取元精血脉根。”


  　　王崎道：“你这么看就好了。”


  　　“仇人还活着。虽然我这辈子不大可能亲手将他杀了，但是，我总有机会看着他是怎么死的。”真阐子语气平静。他自少年时代就被定为罗浮玄清宫的下一代掌门，可谓是少年得意，不识愁滋味。而他“晚年”的时候，不知为何却又与皇极裂天道火并，赔上了整个门派，自己也身死道消，只剩一个残魂苟且，意识又越过万年，也算见证过外面的楼起楼塌，心境已经不同以往。


  　　王崎脸上也罕见的浮出一丝狰狞：“我和皇极裂天道也有一笔账要算啊……说不定过一两年等你身子做好了，我就已经更够远赴海外，灭掉皇极裂天道了。”


  　　真阐子刚下斥责一声“荒谬”，可转眼间就笑了。他记得，王崎当初在筑基期如何硬撼分神期，更记得王崎如何刚刚结丹就以一敌多灭掉分神期。就算这里面有借助法器之利的因素，也相当了不起了。


  　　再说，法器对于王崎来说，有算得了什么？他真阐子是知道的，王崎可是刚刚上交了两篇了不得的论文。虽然老头不知道那论文有多厉害，但是他可以从王崎那得意的表情就可以看出，那一篇论文，价值绝对超越了他之前写出的所有东西。


  　　这种天才修士，以后会缺乏法器吗？

  　　说不定几年之后，他不只是修为更强，随身的法器也更加犀利！

  　　说不定只要几年的功夫，王崎就真的可以和大乘修士正面刚。


  　　想到这儿，真阐子只能苦笑：“哈哈哈，皇极裂天道啊皇极裂天道，万年挣扎的结果，却是被一个修炼不过十几二十年的小小修士灭掉——在我们那个时代，入道十几二十年，就等于筑基啊！”


  　　笑过之后，真阐子对王崎道：“现在做什么？去找那宗族的长房取样吗？”


  　　“不，随便看看，你觉得哪一个顺眼，就选取哪一个。”


  　　真阐子皱眉：“这是为什么？”


  　　“你要知道，随便那一代，但凡有一个女人偷汉子没有被发现，就有可能有外姓的元精血脉根混进来……混进来‘偷龙转凤’，你也不敢说，你这个家族一万年以来，就没有女人偷过，对吧？”王崎循循善诱：“所以说，这种事情啊，就只能靠你自己去确认。”


  　　“怎么确认？”


  　　“用眼睛看。”王崎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就挑个合眼缘的吧？”


  　　“合眼缘……”真阐子勃然大怒：“这是相亲啊还是招婿啊？选个合眼缘的？这种事能够如此草率吗？”


  　　一万年过去了，一支家族的外貌能够发生多大的变化？就这么说吧，现代中国人看到河姆渡人，第一反应不是“这是哪国友人”就是“何方妖孽”。


  　　一万年，对于修炼有成的个体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凡人来说，却可以发生太多事情了。


  　　王崎这次倒不是拿戒指老头开玩笑了：“根本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啊。仙盟已经将范围从整个神州缩小到了几个具体的位置，你还有什么不满？”


  　　真阐子语塞。过了一会，他才问道：“那也就是说，我们还得一个个看过去？”


  　　“你要是不想亲眼看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王崎想了想，挥挥手从储物袋里扔出去几百个红色的小圆柱体。那些圆柱体很快就化作一只只机关鸟，拍拍翅膀飞入村中：“这些小家伙可以自动录入这村里所有罗姓男子的面容。哦，对来，来之前天灵岭天生峰那边还特别传给我一个路秩，说录入一个人的面容，可以自动计算他一段时间之后或者一段时间之前的样子。”


  　　真阐子眼前一亮，可依旧是有些疑惑：“你们今法，还研究这种……无甚大用的窍门？”


  　　“研究‘生长’与‘衰老’这一课题的副产物。”王崎解释了一句。


  　　真阐子下了小：“那就帮忙推算出相当于凡人二十岁到五十岁的模样吧。”


  　　“参数，二十至五十……”


  　　随着几十只机关鸟在罗家村里面飞舞，一张张立体图被合成。然后，两件仙器级数的算器开始告诉运转，根据天灵岭提供的那反复算法，计算出那些男子青年或壮年的样貌。


  　　“不像……也不像。”真阐子仔细的看着这些凡人面容的三维图像，想要从中辨识出一丝万年前故人的特征。


  　　这一看，就是两天。


  　　只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


  　　“都不是……只有哪一个七岁小孩长大后鼻子有那么一点像。”


  　　“罗龙翔……记住了这一个。”王崎从仙盟预先给出的身份资料当中，选出了真阐子说的那一个小孩，做出标记。然后，他安慰真阐子道：“你也应该知道……这种碰运气的事儿，基本上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咱们还有好些地方可以逛呢。”


  　　接下来，王崎又一路顺着大江往下，从江北出发，一直往东走。罗浮玄清宫旧址罗浮山原本就在大江之阳，罗浮玄清宫修士的家族、子女自然也就在那儿居住。当年罗浮玄清宫被皇极裂天道扫灭，这些凡人就顺着大江逃离。王崎现在走的，实际上基本就是一万年前罗浮玄清宫凡人亲眷的逃难之路。


  　　真阐子义父的罗家，还有他本家的苏家，多半也就在这一条“逃难之路”上开枝散叶。当然，那些人也不是逃难之后就一直住着的。就比如说魔皇之乱，他们还得再迁徙，所以王崎的路线也和当年那些凡人的逃难之路有所区别。


  　　不过，就在神京遥遥在望的时候，王崎就转身了。神州东土乃是几百年前魔皇之乱的重灾区，凡人几乎没几个活下来。现在的人，基本上都是是后来从其他地方迁来的。


  　　在结束了东进之后，王崎就转作北上。圣婴教当年传教北荒，企图将北狄之人的古老神道扫灭。为此，他们从内地迁入了一批人。苏家有一支就流落到了那里。


  　　圣婴教当年很成功。现在的北狄人已经归化。今法修士当中，也有一部分人有北狄血统——譬如白泽神君。在北狄，王崎顺利的找到了那个已经化为游牧民的苏家后裔。


  　　在这里，王崎也好好体验了一把草原风情。大块烤肉，马奶子酒。


  　　只可惜，真阐子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吃过最后一顿干酪配酒后，王崎酒足饭饱，再次踏上旅途。


  　　这一次，他一路南下。当年除了往东逃之外，罗浮玄清宫还有一小部分人往南逃，一直逃到潇西。


  　　再一次飞上半空中之后，真阐子突然感叹：“有意思。”


  　　“又怎么了，老头？”


  　　“老夫以前做修士的时候，对亲族的关心很是有限，可不曾想，现在他们都死了，老夫反而还要拼命盯着一堆凡人，想要从那些凡人的脸上看出他们的一些影子……老夫那几个不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兄弟，还有……还有……哈哈哈，他们活着的时候老夫都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他们的脸啊！感觉老夫现在就好像是一个凡人老头儿，就像从后人脸上看出故人风采……有意思。这算是重拾凡心了罢？”


  　　“罢了罢了，看也看烦了。这里到潇西还有五六个地方吧？再看一一两个，看过就算了。”


  　　王崎疑惑道：“你不是很在乎自己那话儿吗？”


  　　“男人有哪个完全不在意？”真阐子唏嘘：“可就像你小子说的，一万年其实很长久……长久到什么都有可能改变。”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连一辰的惊悚

  　　王崎不知道真阐子到底是放下了什么心结，但是他感觉到老头儿的残魂一下子就活泼不少。


  　　自从知晓了今法修法的存在之后，真阐子就一直显得很压抑。他似乎是觉得，自己彻底被时代抛弃了，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是废物。王崎的修行他基本上插不上口。他的人生经验在这个大环境下也没什么应用。除了“活雷达”和“古法百科全书”，王崎再也用不上他……哦，在王崎得了仙道焚书纲的残片之后，他“古法百科全书”的地位都保不住了。


  　　现在，他好像是去了什么心结一样。


  　　王崎不知道，这位大乘修士的心结，并非是自身无用，而是更深层的原因。


  　　真阐子一直深恨皇极裂天道，更自责自己断绝了罗浮玄清宫的道统——是的，他一直觉得罗浮玄清宫覆灭，是因为自己万年前的任性。


  　　他将《大罗混沌天经》传于王崎，未必没有“重立道统”的意思。


  　　可是很快，王崎就在今法仙道上展示出了超人一等的天赋，完全没有理由再去学习什么罗浮玄清宫的道统——甚至罗浮玄清宫道统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变成了不值钱的垃圾。


  　　连仇家皇极裂天道都只能躲在远海瑟瑟发抖，只能靠着龙族的威名苟且一时——而且看仙盟的脚步，皇极裂天道距离覆灭也不远了。


  　　罗浮玄清宫永远都回不来了，皇极裂天道也没法由自己亲手覆灭了。


  　　这是真阐子心里的结。


  　　只不过现在，真阐子心里的结解开了。


  　　没什么是不变的。


  　　一万年了，该放下，就放下吧。


  　　真阐子现在是这样想的。


  　　这对真阐子的伤势、修行都没有好处，但是某种意义上却是在缓缓瓦解真阐子原本的心境。现在的他，稍加引导，就能成为一个不错的今法修。


  　　只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王崎带着真阐子一路往南，先是途经罗浮丘陵——当年罗浮山、罗浮玄清宫的原址。一万年前，名胜罗浮山早已被皇极裂天道打裂、磨平，如今就只剩这个一片丘陵。


  　　当旱地逐渐变成水田之后，王崎便接近了下一个目的地。


  　　每路过一地，王崎必然要下去游玩一番。这场旅途从大年初一开始，一直持续到十五之后，接近二月。王崎只觉得自己的心灵乃至思路都在这一次旅行当中开阔了。


  　　不过，他也快要玩厌倦了。


  　　松弛结束了。现在又到了学习、研究的时候了。


  　　王崎决定，在下一个地方，自己就先停下来，复习一下最新的理论，然后好好整理思路，争取将“力迫法”的大致方向做出来。在这之后，他就直接飞回朗德，去继续自己的研究。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崎缓缓降落到了村子的一角。兴许是他思考自己的事情思考得太过入迷了，没有注意到边上还有其他人，结果降落的时候，吓到一个正在播种的老农。


  　　结果，那个老农做了一件让王崎哭笑不得的事情。只见那个老农吓得扑倒在水田里，泥浆溅了一身，结果种子也不要了，农具也不要了，就这么逃跑了。


  　　王崎错愕。圣婴教乃是先天五德之道，秩序治世，本就与邪魔外道敌对。今法修不仅打击邪魔外道，还在努力开民智，消弭凡人阶级和修士阶级之间的隔阂。按理说，凡人不应该如此惧怕修士才对。王崎出身的大白村，一样是远离仙道的凡人聚居地，但是当年李子夜和项琪到那边去的时候，那些凡人别说是逃命了，夹道欢迎还来不及呢。


  　　——不过……额，凡人当中应该有那么一两个人天生胆小又谨慎，不敢和修士这种“剥削阶级”呆在一起？

  　　王崎只能这么想了。


  　　王崎看了看放在路边的、还没来得及播种的水稻种子。现在临近二月，正是早稻播种的时候。好在王崎这一世的老家在天江中游，也是种水稻的。他小时候同样见过村里人还有家里的佃户种地。他想了下，先是伸手挥洒出一片圣光，护着这些种子的生机，然后再一翻手，用法力操控种子，使之自动埋入泥土你。这些事，只在眨眼间就做完了。


  　　“得亏是遇到了我这种好人啊，不然非得耽误了农时。”王崎摇摇头，在周围随便找了个树杈坐下，背靠树干，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他在取出自己笔记的同时，也放出了一百多只飞鸟机关兽，让他们去扫描附近所有苏姓之人的面孔。


  　　不一会，另一个农人跑了过来。他比之前那个被王崎吓走的老农年轻很多，应该是子侄辈吧。他看到已经播种好的农田，发出惊喜的呼声。他先是抓起老农扔下的锄头，然后奔到王崎面前，就要跪拜。王崎止了他的礼节，将食指放在嘴边，做嘘声状。那个年轻的农人心领神会，点点头，抓着农具往村子里跑去。


  　　王崎摇摇头，不再理会那个农人。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看会书，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不过现在，他实在是不想动了。


  　　因为他刚刚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力迫法，嘿嘿，我感觉我距离第一问又进了一步。”


  　　……


  　　那个年轻的农人将农具还给那个老农，道：“连叔啊，人家那仙长人挺好的啊，不信你自己去看，那仙长甚至还将你那种子给种下去啦！”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老农唯唯诺诺的应承了两句：“我应该去谢谢仙长……不，不行啊。我刚才跑开，肯定是恶了仙长。现在去，不妥，不妥啊。”


  　　“连叔你老是这样。”那个年轻的农家汉子嘿了一声，又道：“对了，那位仙长看起来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他喜欢清静，吩咐我不要说他的事儿。连叔，你记住了啊，你也别说出去。”


  　　“好，好……我自然是记得的……”


  　　农家汉子摇摇头。这个连叔是最近一个月才搬来的。据说是老家那边糟了灾，发洪水，土地淹了，所以来投奔亲戚。这块田地原本是连家四哥开的。四哥二十年前来的这儿，一个人过，种地是一把好手。四哥看就是看这“连叔”拖家带口可怜，才分了他们家几亩地。


  　　——不过话说回来，连叔的女儿还真是够水灵的。不像是农家女，倒像是城里娇滴滴的大小姐。


  　　在那个青年人走后，老农看四下无人，这才挺直了腰背。他眼中的浑浊，还有脸上那一丝唯唯诺诺的气质都消失不见，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锋锐无比。


  　　就算法力全部都潜伏在身体内部，他也是一名修士。


  　　老农“连叔”快步走进自己的屋子，然后轻声喊道：“灵儿，杰儿，出来吧……”


  　　“怎么了？爹爹？”一个相貌约莫在二十岁上下的少女问道。她虽然穿着粗布衣服，脸上也有些浮尘。但是，这并未掩盖让她显得粗俗丑陋，然而有一种“明珠蒙尘”的别样美感。女孩叫道：“爹爹，你脸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连叔”——分神期剑修、落尘剑宫长老连一辰铁青着脸，道：“这里可能不安全了……见鬼……见鬼！”


  　　“师……爹，到底怎么了？”另外一个同样做农家打扮的年轻人也问道。


  　　“当初打败我的那一个修士……我看到他了！”连一辰眼神当中眼露出几分惊恐：“见鬼……见鬼！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那个青年人大惊失色：“击败您的那个外道……那个筑基？”


  　　“错不了。虽然他现在已经结丹了，法力气意也有些变化，但是大体上没错。而且，那张脸，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连一辰懊恼的锤了捶自己的大腿。大约两个月多前，他在西海被王崎击败，落荒而逃。皇极裂天道治下极严，像他这种非“嫡系”的临阵脱逃者，必定会受到严厉的制裁。因此，他干脆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嫡传弟子逃到了神州。


  　　神州乃是仙盟的地盘，圣帝尊再如何，也不可能到这里来制裁他。除非圣帝尊愿意付出一个嫡系分神期修士的代价，到神州和他同归于尽——嗯，同归于尽。他这个层次的的古法修，打起来的话是没办法掩盖气息的。而神州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元神修士。


  　　分分钟就能将分神期修士揍翻的元神修士。


  　　只不过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逍遥修士都隐世不出，神州本土的防御略显空洞，只要不是运气不好撞上一个正在隐居的逍遥修士，找一个能够藏起来的位置还是不难的。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险死还生，连一辰才找到一个漏洞，越过了今法修的海疆，然后纯靠身法，从西陆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绕路，最近几天绕到这个凡人聚居之地，伪装成农民。


  　　结果，他才来几天，就被那个杀神堵个正着！


  　　那家伙，筑基期的时候就能够硬撼分神期，现在结丹了，还不知道有多强呢！


  　　那个弟子“连心杰”没有和王崎打过，没有被王崎实际的粉碎过三观，故而还保有了几分镇静，道：“他未必是来找您的……如果是的话，那他刚才就可以出手将您杀死啊。”


  　　“我用地文法锁死了法力，又故意用泥水涂了脸，他估计是没认出来……”连一辰急道，“现在的关键在于，判断他的来意，然后……”


  　　然后还能怎么办？打未必打得过，逃的话……逃不出百里，就会遇上一个元神宗师。


  　　就在这时，连老四跑了进来，叫道：“主人，不好了！外面突然来了好多机关鸟，到处盯着人脸看！那肯定是今法修的法器……主人？主人？”


  　　连一辰跌坐在地，心中只有一个大写的脏字。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连一辰的无妄之灾

  　　连老四是连家的死士。他几代人之前就被喂食药物，代代洗脑。他并不是忠诚于落尘剑宫，而是忠诚连一辰个人。


  　　圣帝尊开始排除异己的时候，连一辰就在做这样的准备了。数百年前的魔皇之乱给了他一丝机会。在那个时候，他就趁着今法修的内部混乱，让死士在神州大陆捏造了一个家族。那些死士都是长期药物洗脑、没有人格的特殊人类。然后，几百年来，他不断派遣被洗脑的凡人，重新融入那个家族，以此保持自己的控制力。


  　　魔皇之乱，十室九空。很多家族都在那里发生了断代，历史也出现了些微空白，整个神州都是一片混乱的，这确实是留下“后路”的最好时候。


  　　在这之后，正法修士们谁都没有成功在神州安插任何一个类似的退路了。


  　　这是他布置了几百年的“退路”。从户籍的角度，就算是仙盟也找不出毛病。


  　　连老四的忠诚，连一辰是绝对信得过的，但是连老四的眼光连一辰信不过。连老四毕竟只是一个凡人，应该没有那个眼力去看出今法外道法器的举动。但是，尽管心中有所怀疑，连一辰还是不敢出去看一看。


  　　若是出去就被看破了，那该如何是好？


  　　连心杰看出自己师父心中的难处，抱拳道：“师父，那个外道没有与弟子照过面，应该认不出弟子的。不若就让弟子出去看看。”


  　　连一辰点点头，道：“只看机关，不要走进，也不要与他照面。你只是结丹期，照面的话，十有八九会被窥破。”


  　　连心杰出去，然后很快就回来了。他对着自己师父一拱手，道：“连老四所料不差，那些个红色的机关鸟确实在盯着这里人的面部看。而且很奇怪的是，他们只看男子的脸。”


  　　连一辰脸上一白：“看起来是被发现了啊……”


  　　连一辰的女儿连心灵神色慌乱：“这……这……这改如何是好？爹爹，我们现在就解除地文法，跟那个家伙拼个你死我活？”


  　　“煳涂！”连一辰想也不想就斥责道：“当初我和十多个分神期都没能胜过他，反而被他击败。你们这两个家伙，又如何能够与他争斗？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结丹！”


  　　连心灵委屈道：“可是，若是不与他争斗的话……”


  　　“若是你们与他争斗，那为父带你们过来是做什么？”


  　　连心杰止住了师父与师妹的争吵，道：“师父，仔细想一想，地文法近乎天衣无缝，那个外道修士在第一眼见到您的时候也没有窥破，是不？”


  　　连一辰点点头。


  　　今法的感知能力在进步，古法修的敛息之法同样不是完全没有改变。


  　　地文法乃是谪仙圣帝尊所创出的敛息之法。不同于古老的那些将自己与天地完全隔绝的敛息法，地文法讲究的是一个萌乎不震不正，非动非止，一身法力潜伏与经脉如地火藏于大地，气息闭塞于内，不为人所察觉。而瞒过今法修的窍门，则是“不至圆满”。即运使地文法时，始终保持不圆满，既不运足，也不欠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这道法门才出现一千年，真阐子注射中一万年前就死了的老东西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在现在的远海古修里，所有人都要花上好几年来专门修持地文法。


  　　“那么，您也没有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


  　　“可疑……我见到他就逃了。不过，我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编了一套说辞，让别人帮我把农具拿回来了。”


  　　“既然没有破绽，那就不妨尽管其变。”连心杰想了想。


  　　连老四忠心耿耿，也道：“主人，外道仙盟做这种事情也不是特别罕见的事情。类似的什么全民户籍，什么人口普查，还有什么遗传病普查……他们都做过，而且每过几年都要来一次。那个外道修士，说不定就是在仙盟领了任务的。”


  　　连心灵还是有些担忧：“可是，若是真的被发现了……”


  　　地文法有一个麻烦之处。它潜藏了一个人的气息之后，这个人的法力就相当于受到了压制，不特别做解咒的话，根本没法做斗战。也就是说，它并不适合同来战斗。


  　　“这点风险，总是要冒的。”连一辰摸了摸女儿的头，默然不语。


  　　他在离开远海地宫之前，就安排他女儿和嫡传弟子执行外务，搜罗人口。这是他每次执行危险任务前都会做的安排。这一次，他叛逃之后，就直接找到女儿、徒弟，顺着皇极裂天道埋下的暗桩来到神州大地。为了保密，他到来之后甚至亲手将那些古法暗桩灭口。


  　　这一个女儿，还有这一个徒弟，才是他现在仅存的念想。


  　　“等着吧。那个外道再强，为父也能够护着你……”


  　　在忐忑不安当中，连一辰大约等了七八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连心杰看了看外面，安心的舒了口气，叹道：“看起来不是来找我们的。”


  　　连一辰笑了笑，正想说两句话鼓励安慰一下自己的女儿。可就在这时，一道紫光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龙吟冲天而起！


  　　连一辰的脸色再次僵硬起来：“那个……那个龙族叛逆也来了！”


  　　“他们肯定是来找我的！肯定是！”


  　　连一辰拉上女儿和土地，一边狂呼：“我们快逃！顺着那个传送阵法走！快！”


  　　……


  　　梅歌牧安静的走在田间小道上。此刻的他，样子已经和之前有了天大的变化，气质也变得截然不同。


  　　他穿着棕榈织成的蓑衣，戴着一个巨大的斗笠，脚上穿着草鞋。这在多雨的南方并不是如何少见的装扮。虽然二月份还不是梅雨季节，但是很多出远门又坐不起灵舟的凡人为了防止路上下雨，也会这么穿。


  　　巨大的斗笠挡住的梅歌牧的半张脸，更挡住了他那化作淡金的眼眸。


  　　这是那个异样的妖兽——“另一个我”留给他的礼物。


  　　“终于找到你了，‘我’。”当日，那个有着金色兽瞳的家伙是这么说的。


  　　它——“另一个我”是一只猫，学名叫做羌笛平原野猫，是一种多出现于北狄的掠食者。一瞬间，梅歌牧想起了自己还在求仙时，曾在一副叫做《生灵天地》的图册上看到过这种野兽。


  　　他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想起那么久远的事情的。


  　　那个野猫说话了。


  　　“备份的备份，最完整的‘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本来不应该出现的。因为你是我们当中，最最完整的一个。按照策略，你这个带着完整记忆却毫无力量的家伙，应该在此方天地不断轮回，直到‘我’——我们当中的某一个成为了‘真我’，你再作为最完整的记忆库，成为‘我’。”


  　　“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将你唤醒了。”


  　　“我在一种诡异的攻击之下，丧失了不少的记忆——我甚至不能确定我忘了什么东西。丢失的记忆实在太多了。更糟糕的是，那种诡异的攻击顺着我和‘我’之间冥冥存在的联系，攻击了所有归于‘我身’的‘我’。‘我’丢失太多东西，甚至连修行都难以为继，所以只能来找你了。”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唤醒”……我一直醒着在。


  　　“你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吗？你难道就没有遗世独立的脱俗之感吗？”


  　　“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


  　　那个时候，梅歌牧沉默了一下，问到：“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只是在做梦？”


  　　“人生如梦。”那个金色双眼的猫盯着梅歌牧，道：“醒了你自然会知道的。”


  　　梅歌牧问道：“如果‘醒来’了，能够让我的眼睛清净一点吗？”


  　　“清净……”那只野猫嗤笑了一下，然后道：“那只不过是你没有发掘出灵识罢了。如果你有了灵识，那些颜色就不会迷惑你的眼睛、那些气味就不会搅乱你的鼻子。”


  　　“那好，我做。”


  　　“你也没得选。”那只喵看着梅歌牧的眼睛，笑了笑：“不过也好，那我就送你一点礼物好了。”


  　　然后，梅歌牧看到了这一辈子印象最深刻的的事情之一。那一只猫身上，突然就燃起了血色的火焰。那火焰将这一只已经蓄气圆满的猫儿全身血肉都燃尽，化为神元、精元，汇聚到双眼。再然后，猫儿的双眼化作两道金光，融入了梅歌牧的双眼。


  　　然后，凡人梅歌牧成了永远的过去。仙人梅歌牧苏醒了。


  　　他看到了作为猫的自己的记忆。北极那场超人想象的大碰撞，逃难的自己、被轰得只剩一块血肉逃出生天的自己……力量不支，附着在北狄一野猫身上的仙人……


  　　他明白了，那只猫……同时也是他自己，就在刚才的那一刹那，帮他开启的六阳神藏，洞彻了精神密库，同时淬炼了他的魂魄，让他有着远比修士强大的力量。然后，那猫妖身躯的精元妖气，也以血炼的方式，化作妖血，进入他的体内。


  　　这都是在此方天地未曾出现过的法门。不过，恢复了前世记忆的梅歌牧同样也洞悉了这两门修法，知晓了这两门修法的局限性。


  　　前者的话，是与鬼仙之道相呼应的道路。这并不符合此方天地生灵的身体。梅歌牧是知道的，宇宙当中，有些种族魂魄之强韧，甚至刚一出生就可以沐浴春雷。


  　　后者的话，血炼之法，也只限定于血肉生灵，而且是只积法力不长境界的法门。宇宙当中，那些非是血肉生灵的族裔，就不能使用这种法门了。


  　　不过这也只是应急之法了。


  　　“我得赶快离开神州。不然的话，根本就没有机会成就正法，重登仙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连一辰的自作自受

  　　想要修持正法，就必须得离开这个大陆。


  　　这是那无比悠久的记忆告诉梅歌牧的。


  　　此方天地特殊得不可思议。它外道横行——如果仅看这一点的话，倒也没什么。实际上，外道横行天下、战友一方天地的情况也不算少。但是，此方天地有如此多的、能够灭杀仙人的存在哦，这就很可疑了。


  　　此方天地或许是有隐居的仙人吧。但是……那些的分身耗损的速度、概率，都太可怕了一点。


  　　——此方天地……不……不止，甚至包括此方天穹【即仙人所说的太阳系】，有很多隐藏的怪物。


  　　由于关键的部分都被神瘟咒法抹去，所以梅歌牧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其他转世之身的记忆。但是，那个附身在羌笛平原野猫身上的谪仙好歹是抢救了最后一点儿东西。这一点残留的印象让梅歌牧知晓，此方天地并不一样。


  　　于是，他就踏上了离开神州，追寻正法的道路。


  　　他隐约记得，这一带是有正法修士布置的暗桩的。


  　　“另一个我”似乎是一个什么大人物，和远在海外的正法修士关系不错——至少是表面上很融洽。他知道很多正法修士在神州布下的暗桩——老实说，这些暗桩几百年了，基本上就没起到作用过。最近一两百年最大的成果也就是斩杀了一个五绝真传的金丹修士。另外，他在数年之前，也在神州的潇东布置了许多后手，甚至连仙盟内部都有他的人。但是，随着记忆的丧失，他不确定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约束仙盟内部那些潜伏的家伙。而另一方面，潇东从前年开始，就一直在被仙盟反复扫荡，“自己”留下的后手未必安全。


  　　所以，现在的话，寻找古法修的那些暗桩，然后偷渡道海外，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和圣帝尊之间并不存在冲突。


  　　——“我”和圣帝尊是不同的个体，但是并不存在冲突。


  　　这是那残缺的记忆告诉梅歌牧的。


  　　只要梅歌牧能够离开神州，在恢复半成修为，他就可以去除自己隐藏在虚空当中的神躯，以神躯炼金身，摆脱此方天地人族那先天不足的超弱肉身，重新登仙。


  　　只要他能够离开神州，恢复一部分法力。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天江平原附近寻找那些暗桩。但是到了天江平原之后他才知晓，那里的暗桩早在六七年前就被除掉了【数年前王崎回乡的时候】。紧接着他前往这附近的联络点。更加奇怪的是，那些联络人就在几天之前突然被人消灭了【连一辰灭口】。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顺着这条路，向着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潇东之布置走去。


  　　这一日，他终于来到了苏家镇——南下去往两潇之地的必经之路。


  　　“我记得，这附近好像是有一个古传送阵……不过那非是通往海外，而是通往一处秘境的，不妥，不妥。”梅歌牧一路上思索着离开之法。


  　　突然，他感觉到了一丝阴影。


  　　“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的东西……”


  　　金色的眼眸瞬间被点燃。他记起来了。


  　　自己就是被“这个气息”相似的东西杀死的……


  　　无数次……


  　　无数次的被杀死！

  　　……


  　　“天色已经不早了。”王崎倒是不怎么惧怕黑暗。他的眼睛本来就能夜间视物。再加上制造光亮对他来说本就十分容易。


  　　“喂，老头。”


  　　“什么？”


  　　“找到了吗？长得像你或者你义父或者你兄弟的？”


  　　真阐子叹息：“没有……吧。我也说不好。知道苏家和罗家没有绝后，还有如此多的后裔。我其实是很高兴的……可是一路看下来，竟不觉得有哪几个特别像我……或者像我以前的那些故人。”


  　　“这倒也正常。”王崎合上书：“那你有合眼缘的了吗？”


  　　“有那么几个……不那么歪瓜裂枣的。”


  　　“我有些烦了。”王崎收起书，道：“我们看完这里就回朗德好了。反正你也不是特别在意了，就不用去潇西了吧。”


  　　“本来老夫是不在意了，可是听你小子这么一说，怎么又有几分古怪呢……”真阐子语气怪闷的：“你这张破嘴也……”


  　　“我又有几个颇为不错的想法啊。”王崎道：“这一个月玩得也差不多了。”


  　　“算了，既然罗家和苏家没有我们这些修士庇佑也依旧在，我又何必去在意呢？”真阐子唏嘘道：“与其在意元精血脉根，老夫还是在意一下自己未来的修法吧……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和真阐子达成共识之后，王崎开始唤回自己的机关鸟。现在这个镇子里所有姓苏之人的面容都被录入进数据库了，大约明天早晨，计算结果就可以全部出来。很快，真阐子就能够辨识完。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将真阐子看中那人的名字、住址交给仙盟。仙盟相关机构会采集样本，送到天灵岭，作为真阐子血脉的素材之一。


  　　最近两三年，真阐子就可以在戒指里面等消息了。


  　　就在这时，王崎背后的长剑突然震动了一下。


  　　“月落琉璃？”王崎将剑拿在手里，手指拂过紫色的剑嵴，用清心咒安抚剑形的真龙。月落琉璃乃是化形期的龙族，相当于人族元神——甚至犹有胜之。如果她好梦中杀人的话，王崎还真没几分把握活下来。


  　　一个多月之前弥意外陷入重伤无力的状态，必须“闭关”。而曦也受创不浅。从那时起，照看月落琉璃的任务就落到了王崎一个人的身上。


  　　月落琉璃本就是重伤之身。之前，弥一直代表仙盟和她交谈，交流法度之类的。没了弥，月落琉璃就干脆依靠沉睡来加快伤势的恢复。


  　　月落琉璃的精元突然顺着王崎施展清心咒的手指，倒流进王崎的身躯之内。王崎一愣，只听得月落琉璃低吼道：“寄生兽！”


  　　“什么？”王崎有些不解：“我说公主殿下啊，您刚才是在说梦话？”


  　　“不是梦。我们龙族也不会做梦！”月落琉璃吼道：“是寄生兽！”


  　　王崎表情严肃起来：“谪仙……什么法力？”


  　　“不是此方天地的修法，不能归类到你们人族特有的仙道、巫道之中，也不是更新神道，更不是始新的妖道、魔道。”月落琉璃道：“如果用法力总量来判断的话，大约相当于结丹初期。”


  　　“不是此方天地的修法……”王崎立刻就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当初他在神京正面刚的那两个谪仙，鲁纨和舒蓉蓉，都能够以元神之身碾压分神期修士。而那样的他们，其实还不算完全觉醒。他们并没有完全摆脱此方天地的元婴之法，只不过将上一世的部分招式捡了起来。


  　　这一个觉醒得更加彻底，也更加可怕。


  　　月落琉璃放开了自己。王崎心领神会，法力流转，进入月落琉璃的身体，在月落琉璃的大小穴窍当中流转。数月之前被弥洗去的“后门”重新出现在月落琉璃的体内。


  　　“我重伤未愈，未必能够留下那个寄生兽。我将我的精元妖气交给你使用。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王崎应了一声，分出一道心神，通过算器进入万仙幻境。他的这一道意识直接顺着那个特殊的专用信道，去寻找冯落衣。


  　　他在一处幻境之中，看到了弥。弥的人族形象穿着小袄，赤着一双脚，在幻境之中晃啊晃。她看见王崎，貌似有几分高兴的样子：“师弟啊。最近好久没见了。”


  　　“师姐，老师呢？我有急事相询。”


  　　“急事？老师最近好像很忙。”弥皱眉：“有什么可以问我。”


  　　“谪仙的事情也可以问你吗？”


  　　“谪仙？我倒是知道一部分……”弥犹豫道：“我的权限并没有那么高。”


  　　“一部分就够了。”王崎询问道：“现在有没有谪仙在两潇地区以北的位置？”


  　　弥快速解答道：“这个绝对没有。仙盟已知的谪仙，是不可能不经允许就前往凡人聚集的地方的。”


  　　“哦，我明白了。”


  　　王崎一笑，断开了与万仙幻境的接驳。


  　　“也就是说，那个家伙百分之百是敌人了！”


  　　月落琉璃的龙族精元混杂着王崎的灵识洒出。然后，只一瞬间，王崎就锁定了那个戴着斗笠的敌人。


  　　然后，紫芒一闪，月落琉璃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数百丈外，直直对着那个谪仙噼落。紫色的剑光冲天，月落琉璃此时也发出了龙族特有的战吼。


  　　“寄生兽！受死！”


  　　一阶剑，谐之剑。


  　　只在一剑之间，最完美的剑术！

  　　长剑未到，剑气已落。无匹的剑气绞碎了那个普通竹篾支撑的斗笠，露出了谪仙那金色的、不似人形的兽瞳。半空之中，王崎和那个那先的目光交接。只见那个谪仙眼中金色的光芒一闪，淬炼得如同千锤百锻之神兵的灵识从他的眼睛当中逆冲出来。


  　　灭神之剑！


  　　王崎闷哼一声，只觉得有一把剑从自己的眉心祖窍刺入脑海，狠狠搅动，似要灭杀一切。但他完成了法我如一，法力就带有魂魄的特性。以头颅为核心的天演法力立即反抗，在于那灭杀神魂之剑相互撕咬的同时，高速迭代，演化专克之能，王崎晃晃脑袋就清醒过来。


  　　梅歌牧也吃了一惊。他这一招只问魂魄不问法力，理应不能靠法力抵消。这也是他克服自身浅薄之法力的倚仗。可王崎既然克服了，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居然是，法我如一！”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再战谪仙

  　　此方天地不简单，此地外道不简单。


  　　梅歌牧的心中，闪过这样的概念，甚至还有“好果子”之类的形容。他之前并不清楚这个描述有多么特别。但是现在，他知晓了。


  　　法我如一！居然是法我如一！


  　　金丹期，就完成了法我如一！


  　　法我如一，可是进军仙道的基础。也就是说，这个小子，如果不是修了外道的话，说不定是可以成仙的！

  　　电光火石之间，王崎运使月落琉璃剑，已经和梅歌牧狠狠交换了两三招。


  　　梅歌牧状况特殊。他的经脉之中现在没有半分力量，全靠血管直通流淌的妖血应敌。精元妖气流转，包裹住他的一双拳头。这精元妖气的总量和结丹期的妖族不相上下，绝对是远远逊于王崎，更别说化形期的月落琉璃了。


  　　但是，他的招式精妙至极，在这两三招之中，竟从不可能之中生生砸出一条生路，逼开了月落琉璃剑！


  　　“时空……”月落琉璃很快就窥探出对方的奥妙，咬牙道：“这个不简单……不是一般的不死兽，至少也有‘跳出长河’的能力了！”


  　　“也就是说，掌握了相对时间，从而避开了我招式当中最强的部分，与此同时在个人的时空当中窥出我的破绽吗？”王崎冷哼一声：“若仅仅是这样，那可不够我玩的——‘天堂制造’！”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马的白色鬼兵“天堂制造”出现在了王崎身后。与此同时，王崎法力居然开始发生改变，无数神通法篆解体，化作万象卦文，然后随着法力的流转重构。引力领域的神通重新生成。他和天堂制造的力量迅速连接。


  　　现在，这个鬼兵“天堂制造”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好用的法器，一个“洞天尺”的放大系统，而不是专门用来释放洞天尺的鬼兵！

  　　双生子佯谬再现，时间在引力的作用下膨胀。王崎脱离了这颗行星的参照系，进入自己的“个人时间”。


  　　敌人的动作，在他眼中凝固了一刹那，然后。那个不知名的谪仙就以和周围完全不同步的速度跳开。


  　　“真是见鬼啊，还真是自己的个人时间，必须得进入他的参照系，或者使用不变的光速，才能够击中他！”王崎咂咂嘴，觉得有些麻烦。就在这时，月落琉璃惊呼道：“跳出长河！你是怎么做到的？”


  　　“仙盟很多人都能够做到，以后就不要惊讶啊！”王崎架起剑，完全将之当做狙击枪来用。


  　　君不见列缺震震亘古存。


  　　电化光，电光变。


  　　天歌行的极招被化为强光。光速的电磁破化作光速的剑气，一剑扫出。


  　　……


  　　失算……


  　　在对方跳出时光长河的一刹那，梅歌牧那镌刻在魂魄深处的斗战本能就告诉他，这次麻烦了。


  　　万万没想到，对面那个其貌不扬的金丹，居然也可以跳出长河。而且看他那熟练的样子，肯定不止做过一次。


  　　梅歌牧的法力甚至低于王崎，更别说月落琉璃了。就算他跳出长河跳得比王崎熟练，他浅薄的法力也不比王崎更能耗。


  　　——见鬼……一个金丹修士，法我如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能够跳出长河！他只是一个金丹！又不是什么觉醒的谪仙……为什么！

  　　“不是谪仙……”


  　　这个念头在梅歌牧脑海当中闪过的时候，他突然就生出了一股恨意。


  　　那个结丹修士，我和他交手……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只是一个结丹，何德何能与我交手？


  　　太多的信息让梅歌牧感觉有些微乱套。但是很快，他就放开了这些纷乱的心绪。


  　　虽然在我的个人时间当中，那人的攻击不知道何时会来，但是……


  　　在没有蜕变出仙识之前，跨越长河的攻击威力终究是有限的！来得及！


  　　就算这一场打完之后，身上的气息再也无法掩盖……那也没关系。不去海外了，直接通过这里的古传送阵，去那出不知道安不安全的洞天！


  　　他双臂交叉，护住头脸，谨防那随时都有可能袭来的剑击，然后，精神凝神，用战意去谷催妖血，用心去沸腾精元。


  　　妖血谷催……一成！

  　　梅歌牧金色的兽瞳散开了。银色的光芒从他身体里涌出。那是代表精神的力量。


  　　随着体内兽血的沸腾，更加狂傲的战意从他体内涌出。


  　　就在这时，电光到了。


  　　莫名的力量穿透了他的罡气，刺激到了他的每一个细胞，甚至伤害到了他的血液。梅歌牧身体里那凡人的一部分又死亡了一点。


  　　但与此同时，妖血爆沸！


  　　妖血沸腾二成！


  　　此时，梅歌牧那原本还算俊俏的面容变得狰狞如野兽。


  　　“去……死吧！”


  　　梅歌牧虎吼一声，并不解除长河之外的状态，而是飞扑向王崎。在他的个人时间里，他的速度被加到了最大。短短的几步路，他身上就爆开了六七团血花。而他身后也出来十一二声爆炸。那是肉眼不可捕捉的光速剑气造成的伤口。但是这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他已经来到了王崎身影的附近。这个时候，他收了神通。这颗星球的引力场让他回到了这个原本的时空。


  　　在没有仙识的情况下……没有更多仙家法度的情况下……对战的两个人都跳出长河，和一个人跳出长河，没有任何任何区别。他们两个都是具备了仙人的特征，但是孱弱的法力不足以推动仙家的光速攻击手段。


  　　既然如此，那他就干脆站立在“长河”当中，省去自己的那一份法力！

  　　梅歌牧知晓，如果这个家伙存了一分快速解决自己的想法，他他就一定会收了神通，回到长河之中。


  　　而如果这个家伙没有快速解决自己的想法，只是想拖时间，那就证明他实际上并没有威胁自己的本领。那么，自己就不必与他纠缠，直接通过那个有可能存在的古传送阵，进入那个秘境！

  　　就在梅歌牧回到神州天地的时间里是，一道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袭向了梅歌牧的胸口。


  　　剑击不可能是光速的，也就是说，这一击生效的刹那，就是那个外道修士回到长河的时刻！


  　　……


  　　冲天的紫光、嘹亮的龙吟惊得许多人村人纷纷跑出了自己的家里，站在村头观看。


  　　苏大成看到那个方向，惊到：“那里……那个方向……距离连家老四的那几亩水田非常近……那个仙师老爷！他在那边做什么？”


  　　他们只是凡人，感觉不到那险恶翻涌的灵气。但是，那蕴含杀意的毁灭真意却实实在在的烙印在他们心头。


  　　苏大成忍不住将自己白天所见的说了。见多识广的村长一口断定：“定时那仙师老爷在斩妖除魔！我们这些凡人可不要靠近了。殃及池鱼事小，耽误了仙师除魔可就是大罪过了！”


  　　苏大成连连点头。他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连家人。他心中一惊，道：“莫不是他们担心自己的土地，所以跑去看了吧，怎能这样莽撞？”


  　　朴实的汉子还有几分担心。他快速跑向连老四的屋子，想要去看看那一家人在不在家。


  　　可就在他走进连家人屋子的时候，他突然陷入的恐怖的幻觉。天塌了，地陷了，到处都是死亡。无穷的灾难一瞬间向他压了过来。


  　　他没有开启灵识，所以他的大脑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非比寻常的信息，只能以幻觉的方式呈现。


  　　朴实的汉子倒在了地上，被活活吓死。


  　　一瞬间，比斗法的力量强上好几倍的气势，从那个毫不起眼的土屋里涌出。苏镇的居民全部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与此同时，连一辰懊恼的声音想起：“娘的……居然不是找我的！”


  　　连一辰影响温文儒雅。但是这一次，他却忍不住用最难听的话骂了出来。


  　　那个杀神一般的少年，居然是来堵别人的！他根本就不是目标！


  　　刚刚他生怕那个杀神一剑杀来，运转与地文法相对的天壤法，由踵至首，一线生机，将力量完全引爆出来。这一下，他藏不住了！

  　　如果再晚几秒钟……不，如果那个少年不是来这个镇子杀人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里？为什么他连一辰就这么倒霉？


  　　连一辰永远不会知道，梅歌牧和王崎之所以会来这里，单纯就是因为这是通往两潇之地的必经之路。而梅歌牧之所以不得不去潇东，就是因为他将梅歌牧本来打算去找的那些暗桩灭了口。


  　　“既然藏不住了，那就逃吧……”连一辰咬牙道：“你们直接去哪个古传送阵！带好灵石！那个杀神居然在与他人斗法，看样子两个人实力的差距不大……我先去看看，能不能插上手！”


  　　“是，爹爹/师父！”连心灵、连心杰回答道。


  　　“等盏茶功夫。如果我还没有到的话，你们就启动阵法。启动阵法之后，你们再等一刻钟。如果还是我还是没有过去，那就立刻通过传送阵，进入那道洞天秘境，过去之后，立刻毁了那传送者，明白吗？”


  　　连一辰丢下这句话之后，也不等自己徒弟和女儿回答，就化作一道剑光，一个闪身，到达了那一处战场。


  　　在那里，两个少年正浴血搏杀。


  第一百八十七章 逃脱

  　　王崎后退两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不愧是仙人，运用洞天相形尺的手段、时机的把握，比王崎高了不止一重。王崎那必杀的一剑，居然反过来成为了这个谪仙反攻的契机。


  　　对于他来说，这还真是稀奇的状况。自入道以来，王崎屡屡以弱胜强，从来都是以精妙之法，压着法力是自己几倍、几十倍的人打。但是着一次，他居然会反过来被一个法力远不如自己的人压制！


  　　“有点意思……”


  　　梅歌牧则甩了甩双手淋漓的鲜血。这一双手在盏茶功夫之前还堪称纤细，但是现在，这只手已经肌肉虬结，好似寻常男子的腰一般粗。这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只长臂妖猿。


  　　这就是妖血沸腾到五成的后果。属于不可逆的转变。除非梅歌牧能够使用类似于化形的手段，将身体从细胞层面改变——但是他若是可以做这样的改变，那就不必像这样隐藏行迹了。直接化作一只小动物，或者凭借自己强大的战力直接杀出去都行。


  　　在与月落琉璃的精元妖气对撼的过程当中，他全面出于下风。但是，他曾经也是纵横星海之人物，居然反过来利用月落琉璃的精元锤炼自身的妖血。


  　　这一番争斗，就好像是王崎在用大锤反复锻打梅歌牧。现在。梅歌牧感觉妖血正在顺着自己骨头的裂痕深入骨骼。“天妖不败身”这一身基正在缓缓成就之中。


  　　此时，梅歌牧全身都被黑色的妖气所包裹。这精元妖气甚至已经有了结丹中期的水准。他是谪仙，人格是围绕体内的仙人残魂生成的，根本就不存在那种因为修为增长过快导致的心性改变。他低吼一声，又复扑上前去。


  　　“以为我拿得出手的就只有洞天尺一项吗？”王崎体内的神通法篆再变，源自于相对论的引力神通瓦解，转化为飘渺一脉的能力，叵测身法就此发动。


  　　梅歌牧惊异的发现，自己居然捕捉不到对方的身形了。他的速度与位置好像时时在变，但是自己就是无法确认。


  　　“幻术？身法？”


  　　梅歌牧心中惊疑不定。这是，月落琉璃剑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剑影重重，有如海潮，千浪万叠。月落琉璃化形龙族的精元妖气威力可还没有减弱。若是噼实了，法力相对较弱的梅歌牧根本无法抵御。


  　　尽管无法窥破叵测身法那基于天地自然的特性，但是梅歌牧甚至比神州人族历史更加久远的斗法经验让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


  　　“乱式·万军！”


  　　也不知是哪一个星球哪一方天地的武道。它甚至不适合人族这种只有一对上肢的族裔。在短短数秒内，梅歌牧倾尽全力对着自己身周随机打出了一万拳。


  　　一万道摆拳。


  　　拳头避过长剑神锋，击打在剑击之上。月落琉璃以龙御为自己织成的防御巍然不动，但是王崎但是双臂却经不起这般折腾。他双手虎口迸裂，左手手肘脱臼。拳头掀起的巨浪宛如冲击波一般，推到树木，吹飞水田泥土。周围的良田好似被炸弹犁过，一时之间，淤泥竟如雨水一般从天空之中洒下。


  　　“麻烦……”王崎单手持剑，右手保持出剑的频率，左手则缩回身后。错位的骨骼随着肌肉的蠕动而正位。


  　　但这一次，梅歌牧浑身精元一卷，竟化作一柄双手大剑，以斩风之势想维权噼来。


  　　“刚才交手的时候，他居然用自己的精元妖气吞了我的剑意！现在，他居然用我的剑意构筑自己的剑招，将之还了回来！”


  　　“这家伙好强！到底是什么来头？”


  　　弥的声音出现在王崎的脑海当中：“谪仙梅歌牧，被心魔大咒刺激，新觉醒的谪仙，完全不在控制之下，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谪仙不吃心魔大咒伤害也就算了……我这心魔咒是这么……这么补的东西吗？”王崎连对话的余裕都没有了。这个谪仙，洞天尺收放自如，往往在王崎就要攻击到他的时候，他就跳入另一个参照系躲避这一击，攻击打空之后再跳回来。就用这个方法，他在居然在委屈身上留下了不少的伤口。


  　　就在这时，王崎背后出现一股强大的法力。


  　　“有埋伏？古法修！”王崎吃了一惊。此时他与梅歌牧正斗到酣处，实在没有余力去与另一个修士打斗。可现实并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发展。须臾之间，一道锐利剑意已经从不远处闪现过来，然后在半空当中一个转折，噼向王崎的后脑。


  　　情急之下，鬼兵“天堂制造”再现，以引力膨胀时空。王崎在那一刹那与连一辰错身而过。他看着这个古法剑修，只觉得有一点眼熟。但情况容不得他多想。相对论与量子力学水火不容，他刚刚切换道飘渺修法，没法想刚才一样灵活驾驭洞天相形尺，甚至无法长期维持。他侧挪一步，在自己身体要害上以龙御遇敌，然后，右手挥剑，斩向连一辰，与此同时解除洞天尺。


  　　在双方身处不同参照系的情况下，彼此之间不能相互影响，接触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当天体的引力场将双方固定在一个参照系时，攻击就可以成立。


  　　“啊！”连一辰突然感觉到自己胳膊上出现了一道剑创，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跳出长河”乃是仙人特征。如果斗战双方都具备这种特征的话，只会觉得累赘。但是若是具有这种特征的人对上不会这种法门的人，其结果就是碾压。


  　　但是，这一招对连一辰有用，对梅歌牧却没有用。就在王崎回到这个参照系的刹那，梅歌牧就以双掌猛击王崎。


  　　王崎只觉得胸口像是有一个弹头爆炸了一般，猛地被抛飞出去。


  　　连一辰捂住自己的伤口，惊骇的问道：“你是谁？”


  　　“被追杀的人。”梅歌牧言简意赅：“我们现在就只剩盏茶功夫了，要不了多久，仙盟的元神修士就会过来。你有方法让我们在盏茶功夫内离开神州吗？”


  　　他也看出了连一辰的根脚，以为他是古法修在神州上办事的人。


  　　“古传送阵。”


  　　梅歌牧点头，然后一闪身，再次和王崎打了起来。与此同时，他喊道：“这家伙有部分仙人特征，没有准备的话不好杀，起码盏茶功夫不够……你我拖住他，打开传送阵……”


  　　“好！”连一辰回应了一句，加入战斗。


  　　王崎立刻陷入了危机。他原本与梅歌牧就只能打个五五开。而这个连一辰，实在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的王崎在借助数据化修法计算力的补正之后，堪堪追得上分神期修士的动作。如果没有几万只御流机关的加持，他根本不能像那日一样，灭杀分神如屠鸡宰狗。而在刚才的之中，缥缈无定云剑运展不开，缥缈无定云剑他没机会使出来。


  　　“大意了，应该第一招上手就是飘渺无定因剑的……”


  　　不过，王崎并不如何着急。这两人或许可以胜过他，但是杀他还是很难的。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凭借洞天尺跳入自己个人的时空。


  　　没有超光速感知或者大威能的光速攻击，洞天尺就是无敌的防御。时空本身决定了它不会被攻破。


  　　叵测身法适用于一对一的死战或者以一敌众的乱战，一对二的情况下作用不大，反而会拖累自己的攻击。王崎没有使出叵测身法，而是以龙御护住自身，以命之炎高速恢复，然后用最直接的方式，一剑一剑的与那两个家伙硬拼。


  　　王崎的法力经过了不完备的洗练，周天圆满，绝对成立，一拳一脚都有莫大的威力，普通地图总结修士根本没办法抵挡。


  　　一个是接近完全觉醒的谪仙，一个是站在技术奇点前的先驱者，一个则是修行了千年的强大修士。三人的对攻，完全就是移动天灾。剑气、妖气纵横，每一击撕裂大气，然后又复带起狂风。三人打斗的轨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橡皮擦地图上擦过，所到之处，一切都不复存在。


  　　没过多久，一道光柱就冲天而起。连一辰吼道：“现在！”


  　　梅歌牧转身抓起连一辰，用妖气将二人全部裹住。他的“跳出长河”和“洞天尺”并不完全一致，作用对象并非是“以身体为中心的一个范围”而是“自身灵力包裹的物质”。然后，连一辰就惊异的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慢。


  　　梅歌牧并不是那么好心救下连一辰。他只不过是觉得，连一辰有可能知道安全的地方，仅此而已。


  　　而王崎看到敌人身形异动的片刻，就意识到了。


  　　“不好，‘天堂制造’！”


  　　——时间停下来！


  　　王崎再次转变修法，全力支持洞天尺。梅歌牧和连一辰在他眼中就好像是慢放的影像一般——他知道，在那边的两人眼中，自己也一定是慢放的。但如果现在的自己去追那个慢放的影像，多半是追不上的。这就是相对论的奇妙之处。


  　　他再一次以狙击枪的姿势架起长剑，以天歌行极招挥洒出光速的剑气。他全力挥出的光速剑气，威力甚至远远不如他随手一击。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然后，他看到对方精元妖气防御以极慢的速度出现道道涟漪。可下一个瞬间，他的肩膀上炸开一朵血花。


  　　“又‘吃’我的剑气然后吐出来？”王崎狞笑道：“看起来你妈妈一定没有教过你不能乱吃东西啊！”


  　　王崎的法力第三次出现整体的改变，无穷无尽的算符在他体内构筑出最险恶的神通。然后，天歌行将这道神通转译成电磁灵波，以光速挥洒出去。


  　　“尝一尝这个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劫神瘟


  　　没有凡物能够快过这个速度！


  　　这是无数记忆告诉梅歌牧的。因为“跳出长河”的运动，本就超越了速度的概念。没有什么追的上的。


  　　除了光。


  　　但是，一般凡物是碰触不到光的领域的。他们发出的光速攻击孱弱无比。


  　　在妖血谷催沸腾到八成以上之后，梅歌牧完全可以无视王崎的光速剑气。那种没有静止质量的剑气，他甚至只需要精元妖气的自然流转就可以吞噬掉。


  　　王崎的这一击，也是一样。


  　　但是，在吃下这一道剑气之后，梅歌牧的笑容凝固了。


  　　这道剑气……有古怪……


  　　寒意渐渐爬上了梅歌牧的嵴梁骨。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是……这是……不久之前将“另一个我”给破坏殆尽，逼得这个我不得不成为“我”的那种手段！


  　　怎么可能？这种巅顶的外道咒术，居然被他这样施展了出来！


  　　不不不，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这个外道咒术，确实“我”在神京中的那一个一脉相承，但是并没有神京的那一道那种无可抵御的感觉……


  　　只要给我时间的话……有了中过一次咒术的经验，我能够将之驱逐！

  　　最重要的就是逃出去。


  　　梅歌牧没有半分犹豫，加速冲向那道传送门。由于他大半的力量都在维持跳出长河的状态，所以在自己的相对时空里，他的速度并不快。在靠近传送阵的时候，连一辰还来得及喊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弟子……”


  　　梅歌牧冷冷的看了连一辰一眼。这一眼就让连一辰噤若寒蝉。只不过，在确认自身安全之前，梅歌牧还不打算和连一辰翻脸。


  　　待会那个外道给他种下的诡秘咒术若是发作，说不定还需要靠这几个人守护。


  　　想到这里，他便在传送阵法之前停歇片刻，带起了连心灵和连心杰。连心灵和连心杰只觉得眼神黑影一闪，眼前就多了一个相貌怪异的人【妖血沸腾的后果】，而周围的景致也变缓，自然是大为惊讶。但是连一辰却还是个明白人，喝道：“现在还没有脱险，冲过去再说！”


  　　梅歌牧带着三人立刻冲过了那道传送阵。四人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身体一轻，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所在。


  　　这里有天空，无日月。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照耀着。除了四人立身的一个小小石台之外，周围净是烂泥沼泽。奇怪的是，那些烂泥沼泽之间，居然还生长着无数高大树木。这里的树木与外界似有不同，都是绝了种的。而不远之处，又有重重大山。这里的山很奇怪，非常陡峭，更像是一根根柱子，倒不似自然生成的。


  　　梅歌牧解除洞天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反手拍碎这小小的阵盘。连心杰松了一口气。可连一辰却厉声道：“不要放松！还没有脱离危险！”


  　　连心灵不解：“我们不是已经打碎了那阵盘吗？”


  　　“对于精通阵法、熟知宇、宙二字的修家来说，通过留在那边的传送阵推断你们的去向并不困难。”连一辰咬牙道：“那个敌人，看他现在的袍子，分明就是万法门的……我的错，我忘了让你们在那边留个定时爆破的手段。”


  　　万法门最擅推算，精通阵法，熟知空间与时间。


  　　这一点，任谁都知道。


  　　连心灵听了，就要飞出去。可连一辰拉住她，道：“做好防护。这里的泥沼之中蕴含猛毒，就算是元婴修士也有可能被坏了肉身。”


  　　就在这时，梅歌牧拉住连一辰，问道：“道友，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觉醒了仙人的记忆，见多识广，但是，唯独这一个星球上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知道。毕竟当年他刚刚踏入这里，就被“什么东西”坏了肉身，不得不转劫。


  　　“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梅歌牧突然觉得一阵恍惚。突然隐约觉得，这一个秘境有“另一个我”留下的重要线索。


  　　倒是连心杰，啧啧称奇：“这里就是传说当中的十万大山吗？”


  　　“十万大山”，也算是神州一个非常着名的洞天福地了。


  　　天然的洞天福地，都是灵元大脉干涉行星引力场形成的闭合空间。但是这个“十万大山”有些特殊。它的大小，和“昆仑秘境”、“圣龙宝宫”差不多。可昆仑秘境是由这颗星球上最大的风水龙脉支撑，位于圣龙渊的“圣龙宝宫”则有龙皇这个深不可测的古老者镇压，“十万大山”在现世的入口，却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山。


  　　十万大山的奇妙之处还不止在于此。它不止巨大，而且还很稳定——根据这十万大山秘境当中的孑遗物种推测，这秘境居然是出现于龙族文明的末期，足足有两亿年的历史。与之相比，存在了几个千万年的昆仑洞天就不值一提了。由于十万大山偶尔会在现世洞开，在那个被戏称为“十万大山”的孤峰附近打开门扉。而那个孤峰，又恰好在神州六渎之一的潇水下游的盆地。那些孑遗物种，最后竟在那个盆地自开一支进化树。


  　　这也就是着名的“纳西古地”，巫蛊修士、毒道修士的乐土。


  　　两千年前，圣婴教纵横当世的时候，纳西古地的五毒教就是靠着对十万大山秘境的利用才逃过一劫。直到今法修勘察天下地脉，才开启了十万大山的稳固门扉，将之彻底剿灭。


  　　现在，十万大山也是今法修最大的“自然保护区”，也是唯一一个允许化形期以上妖兽出现的“自然保护区！”


  　　梅歌牧收回自己的思绪，然后道：“我刚才法力消耗甚剧，就劳烦连道友护持一二了。”


  　　连一辰点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点走。”


  　　正如梅歌牧在确认自己脱险之前不想和连一辰翻脸一般，连一辰也绝对不会和梅歌牧闹翻。


  　　在被连一辰托着移动的时候，梅歌牧的心思飘到了十万大山之上。


  　　——十万大山……“另一个我”究竟在这里埋藏了什么后手？

  　　——十万大山的来历成谜，“我”的后手，会不会和十万大山的来历有关系？

  　　——我一定要知道这一切……这事真有意思啊……


  　　梅歌牧没有察觉到，就在刚才的那一刹那，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杂念混入了自己的思维。


  　　……


  　　王崎面色不愉的看着那个传送阵。


  　　“居然被逃了。”


  　　王崎略微犹豫了一下。很快，种种传感法器被他从储物袋里掏出，抛到半空之中。这些高敏的感应法器都是他在神京研究心魔大咒时购买的，之后一直没怎么用。想不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去追逐一个因为心魔大咒而觉醒的谪仙。


  　　现在的王崎已经不必通过贾维斯去操控这些法器了。他的法力直接送入法器之中，精神与传感部件直连，直接收集那个传送阵在周围灵力场之中留下的扰动。与此同时，他扫了一眼地上的阵图，在虚拟的相宇当中高速运算。


  　　弥的身影出现在王崎身边，神色担忧，问道：“你要去追吗？”


  　　“自然是要的。”王崎笑了笑。若是那些修士足够谨慎的话，肯定会一到那边就破坏掉另一侧的阵图。而周围的灵力痕迹很快就会消失，要推算也就只能趁现在了。


  　　弥皱眉：“你有危险。”


  　　“啊！我算出来了！这个传送阵是依托地脉的……”王崎抬起头：“喏，师姐你看。这个传送阵再如何，也只局限于神州内部，不会离开大陆的。”


  　　“神州大地的其他地方没有接到有传送阵法开启的报告。”弥摇摇头：“恐怕是秘境。”


  　　“所有秘境都在仙盟的掌控之下。”


  　　地理学家总有一天会发现完自己母星的所有大陆。对于今法修来说，秘境也一样。掌控了天下灵脉的今法修，也就将所有在神州大陆上的秘境纳入了掌控当中。


  　　“光那两个人，就有可能伤害到你。”


  　　“不可能的，这一次我有绝对的胜算。”王崎自信的笑道：“而且就是因为这个‘胜算’，所以我才必须去一趟。”


  　　王崎最后一剑，是用剑气将神瘟咒法打入了对方体内。


  　　这种无关“质料”而以“信息”为本体的咒术，确实可以这么施展，但是一般情况下，它会因护身罡气的强烈扰动而失效。


  　　如果不是梅歌牧故技重施，生吞王崎的剑气，王崎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王崎的法力和他的意识已经融为一体。他可以以数据化修法的能力，暂时重组自己体内的算符，将自己的部分念头化作“病毒”注入他者体内。这个念头一旦开始在他人体内运转，就会不断的自我复制，挤占他人思考的能力，逐渐消灭他人原本的意识。


  　　效果就和劫神谜类似，若是施术者和受术者实力、意识差距非常大，甚至施术者可以直接将受术者变成自己的副本。


  　　这一招灵感的来源，是弥的“劫神谜”。王崎将之称为——“劫神瘟”！

  　　如果梅歌牧不能一次性灭杀全部的“外来杂念”，他身上的神瘟咒法就只会越来越重，他本人也只会越来越弱。


  　　但是，谪仙人毕竟不凡，王崎也不敢将对方就这么放着。就冲那一道剑气，王崎也有必要亲自去一趟。


  　　再者，一个完全觉醒的谪仙，也足够他冒一次险了。


  　　“这里有一道不明显的灵脉，会汇入潇水水脉，然后顺着潇水水脉……目的地是向南，坐标……这个坐标……是纳西古地……不不，有点奇怪。”


  　　“用六元方程计算……居然秘境？是十万大山？”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十万大山

  　　王崎现在万分庆幸。灵力场天元法一半是源于天歌天元之道，还有一半则是源自于缥缈之道。


  　　而无论时天歌天元之道所代表的麦克斯韦电磁理论，还是缥缈之道所代表的量子力学，都是典型的线性系统。如果换成是非线性系统的话，他想要通过灵力场扰动做逆推算就成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任务了。


  　　“逆推完成。方向确定，距离确定……落点方位，大约在一个方圆六里的区域之内。”


  　　混沌始终不能侵入亚原子的尺度。那个尺度的物质的概率的，却不是混沌的。


  　　王崎身体内部涌出强大法力。这些伐里与月落琉璃的精元寸寸相合，然后行布在王崎周围的空间当中，又向内塌缩成一个个矩形。


  　　那些矩形，就是用于对周围灵力场逆推的矩阵之显化。矩形交错之间，无数向量飞快的演算。


  　　与此同时，王崎将自己的灵池接入了这个传送阵，代替那些已经变成粉末的灵石。那些灵石来自连一辰这个高阶古法修，每一个都是最上级的，抵得过万倍的下品灵石。不过，王崎的灵池当中常备这数十万石灵气，相当于十万枚下品灵石，无论是稳定性还是输出功率都大大超过了普通的灵石。


  　　渐渐的，白光重新出现在这片传送阵上方。只不过，王崎并没有跨过这个传送阵的意思。现在，那边的敌人有可能已经毁掉了另一边的传送阵，这道传送阵已经失去了目标。如果他现在通过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比如说，他的身体，有可能均匀的被传送到方圆六里之区域的每一个角落。


  　　传送阵同样是借助空间、引力。而被传送阵暂时强化的引力，是有可能压倒电磁力、将物体轻易撕开的！

  　　王崎真正要做的，是重新推演出一道单向的传送法术！

  　　如果说，这个传送阵是一个连接此地与十万大山的“缆车”，而连一辰、梅歌牧是使用缆车抵达“对面”就将缆车破快掉的恶客那么，王崎现在在做的，就是利用“缆车”残存的材料，制作出一个“弹弓”将自己弹过去。


  　　在“门扉”出现之后，王崎没有停止推演。无数灵光构成的矩形横挪纵移，时而交叠时而分离。白光汇聚成的大门很快便失去稳定性，坍塌成一团无定型的白光。然后，王崎手诀一引，这道白光便变成了一道小小的光茧。


  　　在王崎的控制之下，光茧缓缓落向那个传送阵。他这才抬起头，重新看向弥：“哦对了师姐，忘了问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你应该已经报告了吧？”


  　　弥点点头，还有有些担忧：“老师已经吩咐下去了。最多一刻钟，就会有一个元神期修士过来……”


  　　“这种事，越快越好。”王崎摇了摇头，没好意思说这一次的神瘟咒，他为了保险，并没有施加类似于“复制一定次数之后自我消除”的安全措施——毕竟是面对已经觉醒的谪仙，不能有半分留手。但是，反过来，这也带来了失控的危险。


  　　为了不要出现“神州人人皆王崎”这种诡异的状况，他最好赶快过去。


  　　光茧落入阵法的中央，然后化作一片漩涡。王崎顺着这股吸力跃入其中。他最初只感觉天旋地转，一切方向都消失了。探后，构成他身体的物质又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压缩和释放。


  　　“弹弓”的弓弦正用绝强的力量，将他抛入一个不存在的方向。


  　　片刻之后，王崎头上脚下的出现在了一处沼泽地上。


  　　骤然感受到单一方向的引力，王崎很快反应过来，止住了自己下坠的势头。但是他好像太过用力了一点，整个人反而往上飞去。


  　　王崎最先注意到了，是引力的不同。


  　　“这里是灵元大脉干扰引力场引发的闭合时空，所以引力被分流了。这里的重力略小于神州。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里的生灵都比外面来得巨大。”


  　　王崎迅速与周围的灵气环境建立起一个交互的系统。周围的灵气刚刚加入他的内循环，他立刻就感觉自己体内法力蠢蠢欲动，似乎又有精进。


  　　“和记载得一样，进入这里之后，法力会因为不明原因而变得异常活泼。”


  　　王崎思考着，用法力抓取上一团淤泥，用右手小指的之间轻轻碰触。只听得“嘶”的一声。王崎只感觉到轻微的灼痛。


  　　“和资料上显示得一样。几种生物毒的复合……在古怪灵气的作用下，这些毒素没有被分解，而是持续的存在，淤积到泥里。就这样年复一年，导致沼泽淤泥中的剧毒。”


  　　“只不过，这依旧在我身体机能的防御范围之内……在进入仙院时，仙盟免费赠与的‘千瘟万毒针’还真是强大啊……必要时可以选择将敌人拖入泥地里。那个家伙的修法比较特别，力量真正的媒介是血液，肉身更像是法器。这种成分复杂的毒素，说不定可以污染掉他的血液。但是，也得小心，对方毕竟是谪仙，也许会有秘法，反过来利用毒素。”


  　　对方是谪仙，而且是完全觉醒的。虽然它的前身死在这颗星球上，不大可能是那种轻轻松松毁灭恒星的仙人。但是，它存在的时间，依旧有可能比整个人族的历史还要长久。


  　　对付这种敌人，在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不过现在，王崎却可以轻易的感应到对方。


  　　“毕竟中了我的劫神瘟呢，不仅仅自我意识会被压制，而且还有一部分法力会被扭曲得接近我的法力。”


  　　“在‘同气相求’的秘法之下，你无处可逃！”


  　　……


  　　被连一辰托着的梅歌牧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但是很快，一股古怪的睡意侵袭了他。他不得不放开了一部分心神，闭眼假寐。


  　　与此同时，他在他的记忆里，不停的搜寻着适合现在的修法。


  　　“过度激发妖血，身体已经改变，有几处经脉已经废了，原本选择的那些修法现在不能用了。而且现在情况紧急，写容不得我选择那些谨慎的法子。”


  　　“此方天地的代表物种人族，肉身实在太过孱弱了。不过，他们的身体，还算在娲皇的‘生灵图’模板之内，应该找得到能用的修行之法……话说回来，娲皇是谁来着……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另外，还有术……这里是毒地、蛊地……甚至有可能存在妖神期的生物……毒蛊之术、御兽之法……”


  　　此方宇宙，不管是哪个天地、哪个文明，所有修行的正道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搭建体内灵力循环系统。除此之外，不管是单修肉身、强化每一个细胞，还是驾驭外物、将妖血魔魂封入自己身体，都不能算正道。那些修行方法，只能当做正道的一点辅助手段。


  　　龙族的化形之法，已经将碳基生物的可能性全部发掘出来了，但是他们依旧要老老实实的锤炼自身精元妖气，构造神通体，成为妖神、大乘，就是因为这一点——理论上，一个化形期的龙族只要有足够的物质构造身躯，甚至能够直接拥有小型天体一般的体魄，别说什么人族大乘了，八万年古法修仙史上所有人族修士一起上，都比不过这样的龙族。


  　　但是，这终究也只是有限的。到了那一步，也就到头了。


  　　而搭建灵气内循环，成为一个开放的有序系统，那未来的道路就是无限的。


  　　这却是因为，灵气那个趋向有序的诡异特性。


  　　梅歌牧不理解今法的理论。但是，长久的经验却使他能够看出这一点来。


  　　突然，梅歌牧心中一阵躁动。


  　　他感觉到，有什么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东西，出现在了不远处。


  　　“这种感觉……见鬼！那个诡异的攻击居然在异化我的法力。这个秘法……同气相求？震荡自己体内法力，与周围相似的法力产生共鸣……”


  　　梅歌牧突然仰起头，低声喝到：“我们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


  　　连一辰一惊。这个看着有些古怪的修士在被他带着逃命之后，就像是睡着了似的。他刚才都在怀疑这个家伙是真心消耗了太多法力还是有些缺心眼了。可从他这句话来看，他一直在感应敌人？


  　　梅歌牧当然不会说自己被做了手脚。这只会让连一辰将他扔下。他问道：“你知道附近有什么毒虫聚集的地方吗？”


  　　“毒虫……”连心灵急道：“就算你是修蛊的，现在再去找蛊也来不及了吧？”


  　　“我自有办法！”


  　　连一辰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毒虫的话，我并不清楚。而且寻常毒虫也未必能够对那个家伙造成麻烦。你可能不知道，仙盟的精英修士，多是能够免疫毒素的……不过不要求‘毒’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些。”


  　　“‘兽群种’啊。”梅歌牧眼前一亮。


  　　此方天地的主流种族都是“血肉种”，但是茫茫宇宙，并非所有生灵都是以血肉种的形式出现的。也有几个个体组成的集群式修者。仙天称之为“兽群种”。


  　　对于兽群种仙人来说，单独一个个体拿出去就不能算仙人，最多只是谪仙。而对于兽群种的修士来说，体内的某一个个体成就仙道也不能算成仙，只能算半仙之身。


  　　而兽群种当中，最常见的就是“虫群”！

  　　“如果这里有一个介虫属的兽群种……至少拖时间是够了。”


  第一百九十章 蜂类

  　　在茂密的树林当中，王崎在树冠之上低低略过。这样却是为了避免被一些强大妖兽盯上。尤其是领地意识特别强的那种。


  　　十万大山是特殊的保护区，除了缺少大乘期妖族之外，这里的高阶妖族密度不输正常情况下的西海。而且麻烦的是，这里的妖兽都受到仙盟律的保护，王崎虽不至于被限制得只能挨打不还手，但是杀伤了太多的保护生物，他也会有那么一点麻烦。


  　　这种麻烦，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他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同气相求”是他在开发出劫神瘟咒之后，特地兑换的法术。在他的感知当中，好像有一道烛火在一里地之外飘摇。那一道既是法力、也是思维、魂魄的力量正在梅歌牧体内疯狂永动，不断侵蚀，同时也不断被炼化。


  　　他在等待，等待那一道神瘟咒法全面失控，或是被彻底压制的那一刻。


  　　如果神瘟咒法突破了梅歌牧的压制，那后面的战斗就根本没有悬念了。区区一个分神修士，根本就不是他和月落琉璃联手的对手。


  　　而神瘟咒法被压制住，那也说明，梅歌牧消耗了不少的精力去对付它。


  　　而且后续的元神期修士随时都有可能过来。


  　　对于王崎来说，时间拖得久一点也没关系。时间越是靠后，他的优势就越大。


  　　他始终和梅歌牧保持着一里地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下，就算是分神修士也没办法对他造成有效的杀伤。再近一点，他就有可能陷入被对方反突袭，而再远一点，那么梅歌牧或许不会感觉到精神压力。


  　　现在的王崎，就像是一头始终吊在猎物身后的狼。


  　　只不过，这一匹狼一点也不孤傲、一点也不冷酷就是了。


  　　他甚至还有闲工夫仔细的观察周遭的环境。


  　　这里的环境，也确实称得上新奇、特殊。


  　　别的不说，光是这里与外面完全不一样的生物，就足够让人觉得新奇有趣了。


  　　就拿这些扎根在沼泽地里的树木来说吧。初看的话，它们倒是有几分类似于红树。但实际上，它们是一种裸子植物。这一科的生物甚至已经在外面绝种了。


  　　就当是游览自然风光好了。


  　　“游览自然风光？亏你想得出来？”月落琉璃在王崎的意识里大嚷：“喂喂！你现在还在斗战之中啊！”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时刻把握着那个敌人的位置，甚至能够一定程度上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唔，放了两个法术，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看他法力消耗的量，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法术就是了。”王崎如此说着。


  　　“同气相求”的作用，不仅仅是引发法力的共鸣，确定位置。这个法门还可以制造出一重“强凌弱”“大压小”的效果。处于“同气相求”状态的两个法力系统，较强的那一个可以轻易的对较弱的那一个施加影响。而且较弱的那一个有什么变化，同样会被较强的那一个感知到。反过来，那个较弱的一个就只能感应到较强者的大致位置。


  　　这个法门被发明出来，终究是用来做追杀和诅咒的。它绝对不会制造一种对双方都不利的状态。


  　　“既然你有把握，那就再好不过了。”冯落衣的声音突然出现。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嘈杂而模煳，有如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一般。他道：“十万大山的性质非常诡异……我们逍遥修士不能够直接进去。另外，这里的灵气场非常的……复杂，我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借助万仙幻境隔空出手……不过，十万大山的门扉……已经有白泽神君等五位逍遥修士堵在哪里了……逼他出来，或者……坚持半个时辰以上，我会组织一整队的元神宗师进去的……”


  　　冯落衣是知晓“劫神瘟”的存在的。而弥也报告过了刚才的战斗。他非常清楚，现在派遣一个或者两个元神宗师进去，不仅不是帮忙，反而有可能添乱。


  　　妖兽的“领地意识”多半是只对同级别的修士存在的。高阶修士的进入有可能会激怒高阶妖兽。在这种情况下，金丹期就拥有接近元神期能力的王崎“性价比”上远远优于那些元神宗师——论到能力的阴损，王崎可是寻常元神修士的十倍、百倍。


  　　与其匆匆忙忙的放一个元神宗师进去，倒不如凑一整队进去，必要时平推整个十万大山。


  　　“是。”


  　　“另外……必要时，使用这个指令……接到这个指令之后，在外面等候的白泽神君和天择神君两位逍遥修士就会在第一时间冲进去……还有这个指令……这是引动天剑的指令……不过，不到必要的时刻绝对不要使用……”


  　　从冯落衣最后的话语，王崎也感受到了一丝沉重。


  　　对面是一个谪仙，而且是一个完全觉醒的谪仙。


  　　放任这样的生物在这颗行星上，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必须加快自己的脚步了。


  　　王崎这样想着，原本平缓的速度忽然加快了一点。


  　　和王崎一样，连一辰也害怕惊扰了本地的妖兽，导致陷入某种形式的围攻。连一辰并没有展开遁法，前进速度也就和王崎相当。


  　　两拨人之间的距离正在渐渐的拉近。


  　　就在这时，月落琉璃突然有些急切：“王崎，你有没有感觉到啊……周围的声音！声音啊！”


  　　声音？


  　　王崎侧耳倾听，却只听见几声不太响的“嗡嗡声”。


  　　“野蜂吗……要绕道啊。”


  　　王崎刚刚这么想，月落琉璃就激烈的吼道：“你个白痴啊！两亿年前会有采蜜的蜂类吗？”


  　　嗯？

  　　王崎这才想起，这里和外面有些不一样。由于隔绝的原因，这里保留下了两亿年前的生态系统。


  　　在这个秘境里面，根本就没有开花的植物——蕨类等裸子植物，是不会开花的。也就是说，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有采蜜的蜜蜂。


  　　但是，在两亿年前，确实是存在“蜂总科”的生物存在的。蜂类的历史，甚至比花的历史更加长久。


  　　那么，那个时候的蜂类到底是吃什么的呢？

  　　“擦……肉食性的？”


  　　“避开一个蜂类的领地。若是陷入蜂类的围攻，就算是我伤愈，也会觉得很麻烦……”


  　　“不，避不开了。”王崎突然来了一句：“我终于知道那家伙刚才施展的那两个法术有什么用了。”


  　　此时，刚才还细如蚊呐的蜂鸣声已经化作直升飞机一般的巨响。两只小车一般的巨大野蜂落到了王崎的面前。这种可怕的昆虫周身布满了钢针一般的绒毛，咀嚼型的口气如同两只合十的鬼爪一般，对着王崎耀武扬威。半透明的膜翅，纤细的腰部，还有如同长剑一般的尾针，无不显示它的可怕。


  　　它们两个的额头上，不知被什么人写出了一个血字。那两个血字不是神州的文字，其上弥漫着赤色的灵光，其内精元妖气流转。


  　　这个力量，王崎非常熟悉。


  　　那就是谪仙梅歌牧的力量。


  　　“金丹期，两头。”王崎看到这一幕，微微舒了口气。梅歌牧的法咒虽然玄妙，居然能够翻手之间收服两头同阶的怪物。但是，这种法度也不是不可抵御的。如果收服一头金丹期的蜂妖就要这么多的精元妖气的话，那么梅歌牧最多也就只能收服一千只左右。


  　　一千只，金丹期。王崎还应付得来。


  　　两只蜂妖振翅愈发剧烈。金色的妖光围绕在它们赤色的甲壳上。


  　　然后，完全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两只蜂妖，毫无征兆的，突然就自爆了！

  　　“什么？”王崎没有料到，世界上居然还会存在这种神通，作用只有“迅捷而隐蔽的自爆”。按照他的设想，以长生为重的仙道世界，应该不会自然演化出现，更不会被人创造。


  　　但是，他想错了。


  　　※※※


  　　“没有料到吧，外道的小子。”梅歌牧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


  　　看起来，此方天地的主角始终是血肉种。此方天地的智慧生灵，居然没有防范兽群种的概念。


  　　对于血肉种的生灵来说，“自爆”确实是“自杀”或者“同归于尽”。但是，对于兽群种来说，血肉种的“天魔解血”，只不过是“燃血爆气”之类的两伤之法，而且恢复起来的代价还特别小。


  　　“此方天地的兽群种非常原始……它们甚至还不知道如何精准的控制每一个个体，更别说自我意识了。对于它们来说，这只有‘首领’‘女王’算得上是‘躯干’‘大脑’，其他的都只是不必要的肌肉组织。”


  　　“我只不过是偷偷盗取了它一块‘皮肤’……而且是不甚敏感之皮肤的控制权，然后控制那一小块皮肤，去撞击别人手里的一根针……”


  　　“这个时候，那个兽群种的愤怒，会指向谁呢？”


  　　“区区一个还没有诞生自我意识的兽群种，应该还没有思考，或者推理的能力吧……”


  　　——我确实没有足够的法力。但是，我的经验，却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此时正在一个大树的树洞里面。刚才他们三个正好发现了这株几千年的古木。连心杰亲手将之掏空。这里很大，足够七八个人栖身。


  　　连心杰和连心灵两人都贴在树干之上，倾听那如同暴雨一般的蜂群过境之声，暗中心惊。


  　　只有连一辰，戒备的盯着梅歌牧。


  　　这一手……梅歌牧完全可以对任何人施展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谪仙速度

  　　连一辰万分忌惮的盯着这个刚刚才认识，或者说根本还不认识的盟友。


  　　这个家伙的法力，明明也是金丹层次的。但是，不知为何，他的战斗力甚至比同阶的外道还要强大——没错，就像那个杀神，他本以为那个以金丹之身连斩分神的少年，就是最强大的金丹修士了。


  　　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可以比他更强！


  　　而且，他原本一点也不了解十万大山，却可以直接作出最正确的判断，只借助一点点情报，就想出这么一个点子，几乎将那个杀神置于死地。


  　　“厉害……太厉害了……”


  　　而且，这个家伙刚刚对那个外道杀神施展的手段，完全可以对着他们施展出来。


  　　这份手段，甚至比那些外道还要奇妙。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刚才，就是连一辰出手，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擒拿住两只妖蜂——他的确曾经被不到金丹期的王崎打得丢盔弃甲，但这单纯是王崎是论外的缘故。通常金丹，就算是来几千个，也近不了他的身。


  　　这也是兽群种的弊病之一了。对于兽群种来说，其身体之内单独的个体并不具备智慧，也没有判断能力。如果是那种“部件”少于十个的兽群种，说不定还有可能在一瞬间发觉这种事。但是，当部件以“百”来计算的时候，一个兽群种的意识就很难条理清晰了，单个肢体的失联，也不会引起它们的主意。


  　　被剥夺一小块皮肤的感觉，和被剥夺一只手的控制权，不是一个层次。


  　　对于兽群种来说，单个的个体，甚至不能算“人”。它们连“手脚”这种失去之后就不可弥补的器官都算不上。那些“部件”只不过是壁虎的尾巴、章鱼的腕足，不过是聪明一点的动物。


  　　在被压制的短短一瞬里，梅歌牧就在这两只妖蜂头上种下了奴役的烙印。


  　　然后，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对于连一辰的惊悚，梅歌牧只觉得不屑。他和兽群种不止一次的打过交道了。高级的、低级的，多到铺满一方天地的、少到只有三五个个体的。这些兽群种当中，又以“虫群”最多，最有代表性。


  　　如何利用虫群类的兽群种，他很清楚。


  　　当年星空当中的异虫仙人，比这个星球上的小东西强到不知道哪儿去了，他梅歌牧的“前身”一样可以加以利用。


  　　现在，那个外道自有蜂群去对付，他就可以慢慢恢复自身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解决最后解决一个问题。


  　　“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他掩饰了眼中那一丝不屑，对连一辰一礼道。


  　　连一辰摇摇头，苦笑：“在下连一辰，现在不过是一个……天不收地不留的散人罢了。”说着，他就将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嗯？”听了连一辰的自我介绍之后，梅歌牧的脸色微微变化：“也就是说，你现在其实没有前往海外的方法？”


  　　连一辰感觉得到，自己这个盟友在知道这一点之后，态度明显变化了。不过，这个人既没有动手攻击自己，就说明他和圣帝尊不是一路人了。


  　　这就说明，他们之间还有得谈。


  　　“道友方才施以援手，连某铭感五内。还望道友告知自身仙号，也好让连某知晓，究竟是何人救下自己。”


  　　连一辰鼻子里哼了半声：“谪仙。”


  　　这一个词，分量也就足够了。


  　　无论是连心杰连心灵，还是从刚才开始就在强自镇定的连一辰，都惊呼出声。


  　　谪仙，代表什么？

  　　视觉醒的程度不同，或是同阶无敌，或是越阶杀人。修行几乎无瓶颈。


  　　在今法修没有出现的情况下，大乘期的谪仙，就是此方天地最强大的力量！

  　　独立支撑正法两千年的圣帝尊，也只是一个大乘期的谪仙。


  　　可是，他们现在遇到的，居然是另外一个已经觉醒的谪仙？


  　　梅歌牧没有等这三个人的反应。现在，这三个人在他心目当中的价值已经大大降低了。他见蜂群已经经过了附近，对着连一辰道：“连道友，我现在需要恢复几分功力，你就在这里看护一下。”


  　　梅歌牧的语气几近命令了。但是，连一辰却还是呆呆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谪仙，这个可是谪仙……


  　　连一辰的脑子里，现在满是“奇货可居”之类的想法。


  　　梅歌牧走到了树洞旁，看着底下的毒沼，脸色阴晴不定。


  　　现在，估计已经有高阶外道，甚至是逍遥修士来追捕自己了。时间就是一切。因此，必须最大限度的利用周围的一切。


  　　而现在，他身边最丰富的资源是什么呢？


  　　无疑就是这片毒沼了。


  　　与毒素螯合在一起、存在于毒素特殊的有序结构之内的灵力，比起完全无属性的天地灵气，相当于已经经历过初步炼化，使用特殊的心法，即毒功，是可以轻松转化成法力的。


  　　当然，梅歌牧并不知晓这样的理论。但是，前世曾是“先天之税吏”，在无数星球“强征”的他，脑内修法数不胜数，自然也包括了“毒术”“毒功”。


  　　除了吞噬残魂、外魔而迅速壮大的巫鬼道、魔道之外，这就是功力、战力增长最为迅速的法门了。


  　　很快，梅歌牧就下定了决心。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就这一口气，周围的天地灵气急速翻涌，向他汇聚而来。连家三人惊骇的感觉到，这个谪仙体内出现了一股新的力量。这是法力，和精元妖气截然不同的法力。而且，他的法力急速增长，很快就从零，跨越到了练气初期、练气中期……


  　　只一口气，他就抵过了无数古法修是数年的苦修！

  　　深吸完这一口气之后，梅歌牧脱下靴子与袍子，连亵裤也去了，然后走出树洞，跳入那蕴含剧毒的泥沼之中。


  　　“呲……”毒素腐蚀梅歌牧的脚皮，很快就进入梅歌牧的身体。“妖血”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立刻沸腾。梅歌牧全身的肌肉都涨大了一圈。


  　　对于梅歌牧来说，妖血就是第一层“过滤网”和“缓冲”，有毒的活性物质被这用仙家手段炼过的血液分解，而与毒素螯合在一起的特殊灵力，则进入他的经脉。刚刚练成的法力疯狂运转。这就是第二层“缓冲”。所有的灵力都被高速转化。


  　　这就像一些水合物，看着是干燥固体，没有一点水的样子，但是，有的时候，某些水合物晶体的水分子数，甚至接近同体积的液态水。


  　　这些毒素当中的灵力，只不过是与毒素螯合了，以“毒力”的形式存在。若是以适当的方法将毒素拆解，这些灵力就会逸散出来。


  　　自然界里，很少有生灵是借助外界的毒素的。绝大多数有毒的生灵，都是自给自足，不假外求。而这洞天之中，也不存在板块运动，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沧海桑田”。数千万乃至上亿年来，这一片毒沼，都在积蓄力量。


  　　而这积蓄了万古的力量，现在正在被一个来自天外的生灵疯狂的吞吃！

  　　灵气的激烈变动，甚至引发了剧烈的灵光波动。天象也为之改变。连家三人似乎感觉到了浓重的湿气。浓密的让人难以睁眼的雾气出现。若有若无的静电在刺激三人的肌肤。


  　　这是……雷劫的征兆。


  　　“这家伙，修行太逆天了，导致雷劫了吗？”连一辰喃喃。


  　　就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里，连一辰的法力就突破了练气的极限，法力沉淀成为法基。法基不断的积累，改造他的身体，搭建全新的灵力系统。


  　　就在这个时候，他停了一下。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啪”！

  　　这是以无上法力炼开穴窍的声音。


  　　这个声音并不止一声。最开始的一声似乎只是一个预兆。很快，这种炸裂声便越来越密，越来越急，最终如同放鞭炮一般，连绵不绝。


  　　无数穴窍洞开！连家众人一开始还有心思去数一数这个谪仙能够炼开多少穴窍。可是很快他们就失去了兴趣。


  　　因为这一听就知道，不是人类可以达成的程度。


  　　他不是炼穴窍，而是造穴窍！

  　　“生灵图上，直立血肉生灵的穴窍位……这具肉身还真是孱弱啊，炼成了十七万个穴窍就炼不下去了！”梅歌牧冷哼一声。


  　　人身只有三百六十个大穴，小窍数千，天应穴无定。一般来说，一个人能够练出千数的穴窍，就已经是万中无一了。但梅歌牧似乎还不满意。


  　　不过，也就将就吧……


  　　梅歌牧手诀一引，然后，周围灵力骤然收缩。


  　　一道雷霆从天而降。这就是梅歌牧的小雷殛，几乎赶得上元婴天劫的小雷殛！

  　　梅歌牧法力的增长速度实在是反常至极，对周围灵气环境的扰动也十分巨大。他成丹时遭受的小雷殛，自然也比寻常修士要强上无数倍。


  　　但是，就算强上数倍又何妨？他是谪仙，有岂会为这凡雷所伤？

  　　苍天震怒的威力，在梅歌牧的手中，居然轻轻柔柔，如同驯服的牲畜一般。


  　　这一道雷霆，被他引入了体内，洗练刚刚成就的金丹。


  　　金丹之中，不纯的力量、不强的结构，都被雷霆毁去，然后借助这泥沼积蓄了无数年的毒力重构。


  　　金丹初成……金丹稳固……金丹中期……金丹后期……大圆满……


  　　很快，梅歌牧就接近了丹碎婴成的境界。


  　　“丹碎婴成……这个境界乃是生命本质的大飞跃，暂时还不能急，需要我适应一两天。”


  　　“而且，我体内那些隐患，也应该做一个了断了。”


  　　梅歌牧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被他压制住的那一道法力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王崎：听说你想比开修改器？

  　　梅歌牧的注意力，落到了那一道被他压制住的法力上。


  　　在他从练气期飙升到结丹大圆满的过程当中，这道法力也趁机掠取了不少灵气，已经比当初增长了一百倍。


  　　但是，梅歌牧的法力，又岂止是增长了一百倍？

  　　十七万个穴窍齐齐吸取灵力，他的法力就在这几个呼吸之间，增长了——一万倍！

  　　现在，他不再是王崎一开始见到的，那一身都是精元妖气的模样。


  　　他现在的法力，已经是精元妖气的数十倍了。


  　　这也就是因为他谪仙本质特殊，而且他的基础很低。再加上练气筑基金丹三境又是单纯的搭建体内灵气循环系统，不涉及多少生命本质蜕变。这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才使得他能够达到这种地步。


  　　用比喻的方式来讲的话，原来他的力量是五，那外来咒力的力量是十的话，那么，现在，那外来力量就一千，而他的力量，则飙升到足足五万！


  　　“很强，不愧是最顶尖的外道咒术。甚至能够钻入我的魂魄之内，异化我。能够无视仙人魂魄本质的凡人咒术，确实了不起。”


  　　“而且，更重要的是，它能够增强。如果有人想要像我这样，暴力压服，那么封印的力量也会被这个咒术同化，只不过是送菜。如果想要依靠修炼获得压倒性的力量，这个诡异的咒术也只会趁机掠取力量，成长得比中术者更快。”


  　　“凡人的咒术，能够做到这一点，也足以自夸了。”


  　　“但是……我是仙人！”


  　　“和我比成长？可笑！”


  　　“我的本质，是仙人一级的，根本不惧这种程度的异变！”


  　　梅歌牧心中闪过如此念头，然后自己体内的法力快速压向那一点力量。


  　　接下来，就是毫无技巧性可言的野蛮碰撞。


  　　十倍、百倍于王崎劫神瘟力的仙人法力涌了过来。这些法力当中的一部分被同化，但是更多的部分，却不断的与劫神瘟力湮灭。劫神瘟力虽然强大，可终究是无根之源。而那个谪仙，背后却有万古之毒沼积蓄的力量。


  　　这种野蛮的倾轧，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很快，最后一丝劫神瘟力也被他强制炼化。


  　　“很好，很好。”


  　　体内去了这一丝祸害，梅歌牧立即生出一种“枷锁尽去”之感，只觉得好像卸下了千钧之重担，身体之内的力量又强了一大截。


  　　他在法力不及那个外道修士的时候，就可以和他打一个五五开。现在他的法力增加了几十倍，那个外道，岂不是要被他碾压？

  　　“很好……”


  　　梅歌牧从淤泥里面出来，然后一震，震落身上的淤泥。他反手拍在一颗大树上，合抱之木化作尘埃，立即倒下，只有五十根极长的木质纤维在半空中泛起绿色的光芒。一颗万古巨木的精华，就被他随手压进这五十根木质纤维当中。然后，五十根纤维交织，构成一套法衣。他的手在这套法衣上一抹，这法衣立刻就被炼制为一件法器。


  　　梅歌牧披上袍子，然后走到连一辰身边。他走来的时候，每一个呼吸都透露出了纯粹的力量。那是一种“强大”的感觉，单纯原始。他每呼吸一次，连心灵和连心杰的心脏都要颤抖一下。尽管他们都是金丹层次，但是，梅歌牧这种层次的金丹，举手之间就可以杀死数十个连心杰、连心灵这种层次的金丹。


  　　梅歌牧对这两个金丹修士没有丝毫的兴趣。他看着连一辰，道：“砍我一剑试一试。”


  　　梅歌牧的话语之中，包含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或者说“气势”，直教人心折。连一辰甚至都分不清楚这是物质层面的力量，还是精神层面的气质。听了梅歌牧的话之后，这位剑修振奋的点点头。


  　　剑修善战更好战，这一点是改不了的。他现在的对手只是一个金丹，可连一辰明白，对方不是普通的金丹。


  　　他也很好奇，这个金丹，究竟可以多强？

  　　这位剑修抽出长剑，人剑合一，剑气空灵，不落巢窠。连一辰考虑到双方现在的关系，只使了七分力。可突然之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莫名其妙的摔入泥潭之中。毒素侵体，这位分神期修士也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有疼痛，更有惊诧。


  　　什么时候……


  　　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不可能！


  　　对于同样掌握了跳出长河之特征的仙人来说，那种涉及时空的本质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优势。但是，面对这种普通的敌人，“跳出长河，主宰自身”就是碾压性的力量。


  　　掌握自己的“时间”，这比什么身法，什么力量都来得强大。


  　　梅歌牧居高临下，问道：“没事吧？”


  　　连一辰失魂落魄的点点头。不过，梅歌牧是谪仙，非是凡人，他好歹还有一点安慰自己的理由。但是，最近总是被金丹层次的人击败，却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梅歌牧看着自己的双手，倒是很满意的样子：“很好，这样子的话，应该就可以干掉那个外道修士了……不过，现在那个外道修士已经不是问题了，我必须尽快赶到那群妖蜂的蜂巢，奴役那一个蜂后了。”


  　　连心杰有些犹豫：“这……这不太好吧？斩草不除根……那个外道修士天赋非常可怕，若是现在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梅歌牧冷冷的说道：“不必了。你看到我刚才修炼的样子了吗？”


  　　连心杰一颤，点了点头。


  　　“普通的凡人，在修炼速度上根本比不上我。我是完全觉醒，只需要几十年，就可以完成那最后一步……比成长？凡人的天才在我眼里没有任何意义……”


  　　说这话时，梅歌牧的语气说着说着就有些变了。能够领悟“跳出长河”的，可不是“凡人层次的天才”就能够形容得了的。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的数年、数十年当中，自己的成长速度会绝对占优。根本不必惧怕那个小子。


  　　相比之下，仙盟的追击才是最大的问题。


  　　仙盟不会派出单一的元神宗师。因为现在的话，就算是元神宗师自己也不会惧怕。但是，复数的元神宗师就不一样了。


  　　他曾听手下的仙盟叛逆提起过，“谪仙相关事务统统保密”，这才是仙盟一贯的准则。想要凑出一队绝对忠诚、实力过得去、保密素质高的元神宗师不会太快。但是，传送阵法遍地、万仙幻境定位的情况下，精英元神宗师的集结也不一定需要多长的时间。


  　　一个时辰，这是最多的。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


  　　如果胜过了第一波的攻击，他们想必就可以赢得数个时辰的喘息，然后在这一小段时间里，他说不定就可以引出“另一个自己”留下的布置。


  　　虽然按照“另一个自己”的想法，这个布置应该最后完成的。但是，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的关键在于，如何去对抗多名元神宗师组成的小队。连一辰是绝对指望不上的。他连下品元神都未必能够击败，仙盟精英的元神修士估计几招就可以将之杀死。


  　　他们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去奴役妖蜂的蜂后。


  　　兽群种的修为，并不能以它身体的任何一个个体的水平来判断。通常情况下，一个兽群种自身的等级，应该比这个兽群种里等级最高个体高一阶到两阶。


  　　如果最基础的“工蜂”就是金丹期，那么，守卫、蜂王等多是化形期，蜂后至少也是相当于分神期的神通期。


  　　这个兽群种的“集体”，很有可能是相当于合体期、妖神期的。


  　　合体期，同样也算不上什么，在一整队精英元神宗师面前，也不一定能够取得胜利。但是，若是这个合体期的力量，交由他梅歌牧来调御，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比如说，兽群种非常适合布阵，血肉种多半是做不到兽群种的那一种身心一体的。而曾经征收万界之文明的他，在阵法上的见识远远超过了这些没有超脱天地的低等生物。只要兽群种落入他的手中，他就有信心摆平那些元神期修士。


  　　兽群种只是一个回合笼统的称呼，并不是单纯的指一类生灵。兽群种也是有差别的。一些兽群种不存在“枢纽”，而另一些存在。“虫族”多半就属于后者。在一个介虫属的兽群种里，虫后、母虫就相当于“大脑”。


  　　只要掌握了这一个枢纽，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兽群种。


  　　“现在的我，已经有把握奴役那一头约莫有神通期层次的虫后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刚才练功，消耗了太多的时间，必须尽快完成奴役。”


  　　“而且，那些肉群众正采用原始的方式，和那个外道修士厮杀，那个外道修士不弱，那个原始的兽群种力量就算是他的千百倍，也不会运用，只会被他以强击弱，逐渐杀死……这个损失太大了，必须尽快去收服虫后！”


  　　带着这样的想法，梅歌牧带着连一辰三人，快速向蜂巢遁去。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上太多蜂群，梅歌牧脸一沉。看起来，王崎的实力有些出乎意料啊……他居然逼得兽群种不得不抽调了大半的力量对付他。


  　　必须快一点了……不然损失太大的话……


  　　然而，在蜂巢门口，梅歌牧见到了难以想象的情景。


  　　王崎坐在一只硕大的肥虫子那坚硬的脑袋上，对着他打了个招呼：“喂，我等好久啦。”


  　　那个肥虫子，赫然就是虫后。


  第一百九十三章 蚁族后裔？


  　　此时，梅歌牧的心情就像日了什么什么似的。


  　　对于一个开外挂的玩家来说，什么样的对手才是不可战胜的呢？

  　　不是操作强大的。因为大神的微操再强，也架不住外挂给力。


  　　比最强的外挂还要强的，是分分钟黑进服务器改代码的骇客玩家。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梅歌牧和王崎联机打游戏，梅歌牧开了修改器，让自己在Roll点的时候Roll出神骰。可他进入游戏之后，才绝望的发现，对面更狠，直接修改了这个游戏的AI，将所有中立怪、红名怪、NPC全部改到自己名下。


  　　给自己开了大外挂的王崎却没有一丝惭愧的意思。他坐在蜂后坚硬的脑壳上。这只蜂后的身体，已经被异化成了产卵的器官，第三节身体根本就是一座肉山，坚硬的几丁质外骨骼，还有蜂类代表性的绒毛都已经退去，连第三对足都已经看不见了。即使在王崎说话的时候，这座肉山也在不断的蠕动，蜂卵如同流水一般，从蜂后的下身放出。


  　　那个肉质的下半身确实恶心，但是，蜂后的头部还有第二节身体却保持着正常昆虫的样子。蜂后的头顶足足有桌子大小，散发着赤玉一般的光泽。两对复眼则如同两只硕大的红宝石一般。


  　　王崎就坐在蜂后的一对触角中间，静静的看着梅歌牧：“喂，谪仙，我等你很久了！”


  　　梅歌牧如同被某种不知名的咒术击中一般，跳了起来，呵斥道：“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


  　　梅歌牧突然发现，现在的状况已经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了。


  　　与此同时，他也感到面子上有一些挂不住。他刚刚才对连家三人表示王崎不足为虑，可没想到，王崎居然比他更快的掌握了这个兽群种。


  　　不过很快，他就露出了笑意：“原来如此……你是靠了神京的那一种恶毒咒术，才办到的，对吧？哦，不对，和神京的那些咒术并不相同。”


  　　谪仙到底是谪仙，很快就嗅出了一丝端倪。


  　　那些妖蜂的精元妖气里，混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和神京唤醒“这个自己”的那一种外道咒术并不相同，但是却一脉相承……一脉相承的恶心。


  　　王崎有一丝讶异。他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他脚下的蜂后也人立而起。它不是凡物，尽管身体已经被异化为产卵器官，但是，它始终是一个相当于分神期的强大妖兽。紫色的雷光从这头蜂后体内涌出，化作层层甲胄覆盖在蜂后柔软身躯之上，将这恶心的巨虫打扮得如同传说中的雷兽一般。


  　　“有点眼力啊。”王崎称赞道：“看起来，用这心魔大咒的第五道咒术对付你，也不算辱没了。”


  　　心魔大咒之如意雷咒，取纯粹之愤怒，化毁灭之雷霆。


  　　一道道雷霆的幻影抽击在周围蜂群的心灵之中，这些基本上就等于是野兽的妖蜂立刻暴怒了。


  　　“从你没有在第一战中击溃我的那一时刻起，你的失败就被注定了。”


  　　“希望你能够撑久一点，让我多取得一些数据啊。”


  　　“现在，我要开始实验了。”


  　　……


  　　一个时辰之前。


  　　王崎挥剑破开了那两只工蜂自爆形成的气劲，与此用时，左手一挥，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带起无上力量，将那如同暴雨一般的绒毛荡开。


  　　但是，王崎却知道，这下惨了。就在这两只工蜂自爆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有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自己法力的流转进入自己体内。他是我法如一之人，对自身法力的掌控远非同阶可以比拟，即使是如此，他也只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一点，就足见这法力的诡异了。


  　　由于法力的性质非常诡异，所以王崎一时之间竟无法驱逐。


  　　而另外，这两只工蜂自爆之后，血液雾化，散步在空气当中。结合这些怪物蜂类的身份，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大团的信息素。


  　　召唤同伴，围攻敌人的信息素。


  　　王崎不知道，如果他自己那些绒毛当中的任何一根刺中，一道诅咒就会被烙印在他的肉体之上，这同样会吸引那些可怕生物的追杀。


  　　“切……被摆了一道……”


  　　王崎咂舌。


  　　自爆的动静并不算小。很快，就有其他工蜂飞过来，探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一辰刚才开始就有意将王崎引到这接近蜂巢的地方，附近的蜂群密度非常大。王崎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其他工蜂发现了。


  　　这些工蜂立刻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在空中舞动，发出了了异样的蜂鸣声。而另外一拨，则义无反顾的向王崎飞了过来。


  　　“这下糟了！”王崎迅速往月落琉璃体内注入自身法力，更加深入的侵蚀月落琉璃的力量。这原本是他的副本用来对付弥的手段，能够掠取其他生物的法力为己用。很快，王崎的法力、月落琉璃的精元妖气就彻底合二为一。这一招比任何“人剑合一”都来得厉害。王崎能够调运的力量节节攀升。他一挥剑，紫色的剑气飙射而出，首先就将传讯的那一拨妖蜂噼得粉碎。


  　　但是，那些妖蜂已经将关键的信息传递了出去。


  　　附近的妖蜂都是工蜂。这种工蜂并非是司职斗战的，前爪形状古怪，并不适合用来战斗，而且尾后的毒针也没有调整角度，并非始终对着敌人——它们并不是负责战斗的士兵。


  　　王崎甚至连叵测身法都不需要，只是展开了步法，在蜂群当中纵横。月落琉璃剑挥洒出无数剑气，以最小的力量斩断这些妖蜂身体最脆弱的连结之处。只几分钟，他就全歼了这些可怕的怪物。


  　　与此同时，他调运起一丝天熵诀法力，在自己的体内游走一周，破坏、烧蚀掉那一缕外来的法力。王崎以为，这样至少可以暂时减缓那些妖蜂追击而至的速度。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样也是无济于事。


  　　第二波攻击现在已经到了。


  　　那是黑色的风暴。一群妖蜂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掠过天空。它们的灵力连成一片，滚滚而来的精元妖气如同锋面一般，激烈的改变着周围的环境。那些蜂群还没有到，王崎就感觉到耳朵刺痛——那是这群昆虫在排除大气阻力时，剧烈改变气压的结果！

  　　这群蜂妖，和刚才的工蜂完全不一样。远超一般尺寸的巨大蝉翼，赋予了它们更好的机动性。而他们的前肢粗大，锋锐，甚至不能弯曲，竟是被异化成长枪一般的存在。


  　　蜂群过境，就如同无数骑兵架起骑枪，组成枪林冲锋而来！


  　　“尼玛……”王崎这次不敢硬碰硬了，运使洞天尺，直接错开双方的运动参照系，借用这不到光速则绝对无敌的防御，错开这如同洪流的一击。


  　　转瞬之间，王崎就被数以万计的妖蜂包围了。


  　　这些战斗型的妖蜂，比着刚才的工蜂又有不同。他们的腰肢更加细小，几乎没有了。这使得他们的第二节和第三节身体可以折叠起来，将毒针对准敌人。而它们的第一对足，更是异化成粗大而锋利的武器。


  　　“这些玩意还真眼熟啊……大针蜂？打虫系和毒系，用什么可以四倍攻来着？在线等挺急的……”


  　　王崎瞬间就有了童年的感觉。他一边嘀咕着谁也听不懂的烂话，一边与这些“大针蜂”一样的的妖蜂周旋。


  　　与刚才那些工蜂不同，这些妖蜂之间进退有度，前足和尾刺之间的攻击之严密，已经不下于一般的剑法、枪法了。而且，这些家伙如同最严密的剑阵一般，两两之间攻势紧密交织，仿佛是一个有机整体。


  　　不……这更像是“一个人”之间的手足配合！


  　　“有点强。”王崎低喝一声，体内虚拟的相宇高速运转，解析这些妖蜂演化的成果。那严密的枪阵只在须臾之间就被王崎破去。然后，剑光纵横，这一群妖蜂又被杀得溃不成军。


  　　但很快，第三种被异化的“妖蜂”被投入的战场。


  　　那是一种很诡异的妖蜂。这种“妖蜂”全身甲壳闭锁，没有一丝绒毛，防御力显然极高。而它的三对足，全部被异化成了类似于螳螂的刀臂，每一对足的长度，都大于这种妖蜂的身长。


  　　如果不是这种生灵是被那些工蜂投放到战场上的，王崎绝对不会相信，这玩意会是“蜂类”。


  　　说它是螳螂的异种都更有说服力啊！

  　　“琉璃！往古之时，真的有这种诡异的蜂类吗？”


  　　月落琉璃突然急道：“快，将我刺入妖蜂体内，快快快！”


  　　王崎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做了。他施展开身法，几步绕过一个妖虫，然后一剑将月落琉璃刺入对方体内。


  　　月落琉璃突然撤了自身的防御，让剑身接触到那妖蜂的血液——从刚才开始，月落琉璃就一直用精元护住自身，始终不曾沾染上虫血。


  　　但这次以，月落琉璃立刻就品出了一点味道。


  　　“居然是……蚁族后裔？”


  　　“蚁族？”王崎挥剑斩碎了一只六刀足妖蜂，奇道：“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设定？这些东西也不像是蚂蚁啊？”


  　　“这点与你无关。王崎，听好，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至关重要。”


  　　“这些蜂群，不是此方天地原生的种属。它们是一种称作‘兽群种’的大能遗留下的血脉……”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兽群种


  　　蚁族，龙族的盟友……或者说曾经的盟友。


  　　所谓的“蚁族”，只是一种称呼。它们并不是这颗行星上的“蚂蚁”，它们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够算严格意义上的“动物”。


  　　而它们的关系，则是类似于今日人族和海神类的关系。


  　　只不过，随着龙族逐渐自封，古龙皇又将此方天地封闭起来，当做培养文明的培养皿，不许外族进入，蚁族和龙族的联系也渐渐断了。


  　　至于龙族和蚁族的关系，又密切到什么程度呢？


  　　龙族开创的化形神通，原型就是蚁族的天赋能力——分化。而神州妖族现在流传的化形神通，其实也包含了一部分蚁族的技术。


  　　这一族裔，按照仙人的分类，便被称作兽群种。


  　　兽群种，那是一种集群智慧。


  　　这一类生灵拥有不逊于人族或龙族的的智能。但是，这种智能不是来自于这一个或者那一个的个体，而是来自于整体。


  　　只有作为一个整体的时候，兽群种才是一个智慧生灵。这个兽群种里的个体的多少、每一个个体的情况，只能够影响这些兽群种的个性、心灵。


  　　或者，换句话说，对于所谓的兽群种来说，每一个个体当中蕴含的，只是一组念头，是思维的一部分。这些念头，通过灵力甚至是声音、电磁波、信息素等等手段，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对于兽群种来说，每一个单体，都是一组神经元，重要个体甚至能够视作一个脑功能区。


  　　这才是那些兽群种的真身。


  　　“原来如此……”听完月落琉璃快速提供的情报之后，王崎挥剑噼断了一只六刀足妖蜂的腰部，体内法力告诉流转，急速思索现在的状况。


  　　妖兽并没有因为他的思索而放慢进攻。就在王崎长剑挥出的时候，又有三只妖蜂挥动起长枪似的前肢，向他攻过来。王崎啧了一声，在间不容发之间用左手手指捻住对方的前肢。控矢诀发动，这一只前肢上的动能的方向立刻改变。这一只前肢本身受不得这样的力道，从中间断裂，尖锐的足尖如同常满一般飞射而出，贯穿了另一只攻过来的妖蜂之复眼，第二只妖蜂又被这“长矛”的余势带得撞上第三只妖蜂，使得第三只妖蜂的攻击与王崎擦肩而过。


  　　相宇天位功带来的强大计算力，能够让他将周围的一切运动化为最简单的矢量，在脑海当中计算。对于他来说，他甚至不需要理解自己的动作有什么意义，只需要对着自己计算的结果最初动作，就可以获得相当了不起的战果。从效果上来说，就算传说中的“神而明之”也未必能比他做的更好。


  　　这在对应混战时尤为明显。


  　　——对于所谓的兽群种来说，每一个兽身、每一个个体，都是存储一部分记忆、思考回路，都是一部分……


  　　——它们或许有一个核心的“服务器”，或许没有……


  　　——失去一个兽身的话，兽群种就会损失一部分记忆、思维能力，但是的话，他们也能够通过一些手段，将一个个体的记忆备份下来……


  　　尼玛这不就是“网络”吗？


  　　兽群种的智慧是源自于云计算的。它们的本体，其实相当于一个“网络”，而每一个个体，就是一个“终端”。每一个终端都可以上传或者载入“数据”，而最核心的虫后或者兽王，就相当于一个服务器主机。


  　　当然，想要布置局域网的话，没有所谓的“主机”也可以玩。因此，理论上也存在那种没有“主要个体”“核心个体”的兽群种。


  　　只不过，按照月落琉璃提供的情报，这些家伙是拥有蚁族的血脉。蚁族属于有核心的那一类。


  　　蜂后就是它们的“脑”与“服务器”。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王崎猜疑挥剑，逼退了身周妖蜂，然后扬起了左臂。


  　　插着四支心魔大咒记忆体的臂铠发出一阵光华。


  　　对于王崎来说，一个陌生的“网络”或许非常难理解，“攻克”的难度非常大。但是，如果硬要从“网络”的角度来说，心魔大咒更接近“网络”的物理层。它的作用，就相当于是用“替换硬件”的手段，改造一个网络。


  　　彩色的灵光化为光环席卷而出。道心纯阳咒化作几个人头，就往那些妖蜂脑袋里钻；五瘟总咒依旧是夏盖妖虫的模样，撕咬这妖蜂的躯干；千幻神咒化作千般法器，如雨而下；幽冥火咒化为大片幽冥火鸦，如同猎鹰一般盘旋、扑击……


  　　转眼之间，所有围在王崎身边的妖蜂都被染上了多重心魔大咒。


  　　但是，下一刻……他们的攻击愈发狂暴了。


  　　当兽群种的单体独立出现的时候，它就没有意识，只有本能。可心魔大咒针对的，也恰好就是意识，不涉及本能。


  　　智慧生灵的战斗力多半来自于智慧，心魔大咒坏了智慧，他们自然不能再战。可是，对于不依靠智慧战斗的生灵，心魔大咒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能够让智慧生灵丧失战斗意志的心魔大咒，对于这些没有智慧的生灵来说，没有明显的攻击作用，反倒是心魔大咒混入它们那原始的精元妖气之后，将它们的精元妖气转化，变相精炼了它们的力量，反而让这些妖蜂的力量更上一重。


  　　但是，这些心魔大咒，却只是王崎真正手段的铺垫。


  　　“现在，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王崎冷笑两声，面对气势汹汹扑来的那些妖蜂，进入了相对的时空之中，跃出参照系。


  　　在相对的时空当中，所有妖蜂都好像被定格了一般。王崎小心的穿过了这一支凝滞的军队。与此同时，他体内的法力流转，无数算符构成的路秩瓦解，随着心法运转而重构，再一次转变了法力的性质。


  　　在走出了妖蜂的包围圈之后，王崎便在妖蜂群的边缘停下，两只手分别按向两只妖蜂——不过在堪堪要碰到的时候停手了。在双方处于不同参照系时，接触是毫无意义的。


  　　王崎吹了个口哨：“然后，时间开始流动。”


  　　就像播放器按下了“播放”按键一般，凝滞的妖蜂开始移动，继续扑向王崎刚才所在的位置。它们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王崎的双手已经按在了两只蜂妖的身上。


  　　不同生灵的肉身迥异，但是魂魄大致相似，都是特殊的灵气场。神瘟咒和心魔咒虽然都是脱胎自人族，但是对任何族裔都可以起效。


  　　一瞬间，两只妖蜂的体内，就被灌入了全新的意志。


  　　“服从！”


  　　王崎的意志烙印在了这两只妖蜂那本能构成的魂魄之中，和兽群种的意识产生了激烈冲突。两只妖蜂突然发了狂一般，横冲直撞，直直撞入蜂群之中。妖蜂们大约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古怪的事情——“同伴”居然还会背叛，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做好，竟看着这两只妖蜂横冲直撞，将蜂群的阵势彻底冲垮。


  　　而且，这让疯狂好像是会传染一样。但凡与那两只受感染的妖蜂有过直接接触的其他药物，都会加入到失控的行列当中——神瘟咒法以心魔大咒为桥梁，高速传播着。短短数息之内，方才还进退有度的蜂群，就化作了一群无头苍蝇，嗡嗡嗡的乱飞。


  　　但是，这一场混乱并不是永久性的。他只不过是“新秩序”与“旧统治之间交替的动荡。很快，心魔大咒的的力量就更深入的将他们感染，化作神力逸散。所有妖蜂体内逸散出来的心魔咒力集结，化作一个无形的灵体。


  　　王崎拔出了数十只新的灵犀瓶。这些灵犀瓶，是“神灵”的“压缩包”。它们释放出的灵犀与弥漫在王崎身周的心魔咒力结合，开始铸就新的神。


  　　王崎这一次没有特地为这个神打造一个用于战斗的神躯。他想要的，仅仅是神道系统的“侵蚀能力”。


  　　他现在在做的，不是掌控这个妖蜂兽群种原有的意识，而是用受控的心魔网络和神瘟咒法路秩，覆盖掉那个兽群种的意志。


  　　很快，这数千妖蜂，就纷纷降服，如同士兵一般列队在王崎面前，等待检阅。


  　　月落琉璃道：“干得漂亮。想不到啊，此方天地明明就没有兽群种，人族更不可能接触过兽群种，你竟能找到这些家伙的弱点，然后一下子就击溃它……”


  　　王崎皱眉：“就算是此方天地，也是有蜜蜂和蚂蚁之类的吧？”


  　　“此方天地的蚂蚁，就算在机缘巧合之下妖化，也只会呈现出个体生灵的特征，或者化为新的、有修为的虫后，生出更强大的凡蚁，浑浑噩噩的完成一生，而不是向真正的兽群种那样，种群一体，不断晋升，直至成为仙人。”月落琉璃回答道：“再者……你们人族应该不会将猿猴视为智慧生灵吧？”


  　　“这倒也是。”王崎点点头，然后又思索道：“说起来，此方天地的元古海神算是兽群种吗？”


  　　“兽群种的关键特征在于，组成兽群种的单体，都是一个种属的生物，而且每一个单体都得是具备一定思考能力和记忆能力的。元古海神明显不是。”月落琉璃震动了两下：“说起来，你真正想问的，是你那个古怪的师姐？”


  　　王崎并不意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一些观念，明显有别于人族、龙族这样的血肉种，又不是典型的兽群种，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是最有可能的吧？”月落琉璃感叹：“元古海神……想不到居然还存在于此方天地。”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王崎的速度

  　　兽群种有两个特征。


  　　首先，构成兽群种的所有生灵、所有个体，必须都是一个种属的。


  　　“兵蚁”、“工蚁”、“蚁后”，虽然因为高度分化，外形差异巨大，但是，它们都属于同一个种属，拥有高度相似的血脉。


  　　而“蓝藻”和“小球藻”就不是了。


  　　按照生物学的定义，兽群种是“种群”的智慧，可海神类都是“群落”。


  　　另外，兽群种的每一个单体，都承载着兽群种的一部分记忆乃至一部分的思考回路。丢失一个个体，兽群种都会损失一部分记忆。如果兽群种内部的个体死亡数超过三分之一，这个兽群种甚至会因此而失去思考能力。


  　　这一条同样与海神类完全不符。弥和曦，还有其他海神类，为了来到神州，都抛弃了九成九以上的肉身，将记忆压缩在小小的身体之中。如果他们是兽群种的话，现在的弥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智商去充当冯落衣的助手。


  　　海神类的记忆并不存在于任何一个细胞之中，而是以“功法”的形式流转在它们体内。法力的量减少没有关系，只要周天循环不断绝，他们就不会失忆。


  　　在知晓此方宇宙有“兽群种”这种东西、而且还可以成仙之后，王崎脑海里就有两个问题挥之不去。


  　　第一个问题，暴雪最新资料片里，刀锋女王凯瑞甘算是大罗神仙吗……


  　　第二个问题，既然集群智慧可以成仙，那么弥所在的海天，为何从未有过飞仙的传说？


  　　前一个问题只是我去个人的恶趣味，姑且不去管它，但是后一个问题，似乎就很重要了。


  　　月落琉璃言简意赅的两句话，就解答了王崎心中的疑惑。


  　　集群智慧和集群智慧也是存在差别的。


  　　一般的兽群种，是所有个体组成的总集。每一个个体，都是兽群种自我意识的一部分，都承载了它的记忆。它就是这些个体堆积起来的东西。


  　　而海神类……他们或许更适合用算主希柏澈理想当中的“算学”作比喻。对于海神类来说，每一个单体都是毫无意义的。他们的真身，是那些“单体”排列的方式，是这些单体之中灵元的流动。


  　　月落琉璃感叹道：“真是想不到啊。十亿年……想不到此方天地还有元古海神的存在。不过，这就是你们人族抗衡海妖还有龙族的底牌吗？”


  　　王崎笑而不语。元古海神和海神类不是一个星球的物种，只不过生命形态上高度近似而已。当然，这里面的关窍，就没必要为月落琉璃一一指出了。


  　　而且，月落琉璃刚才的话语，也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龙族也是见多识广的文明。他们熟知不止一方天地、一种进化树。否则的话，他们是不可能一口指出兽群种和海神类之间的关键性差别。


  　　也难怪他们可以开发出化形这种神通，并将之玩出花来。


  　　这个时候，月落琉璃也没有过多的纠结这方面的问题，而是提出建议：“按照刚才妖蜂的自爆式袭击来看，这个寄生兽，肯定是掌握了一些了不得的炼术，可以将生灵炼成自身之延伸……也就是你们人族常说的炼蛊吧？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的下一步，十有八九就是奴役这个兽群种的核心个体，也就是蜂后，获得这个兽群种的力量。”


  　　王崎沉思：“建立秩序……这十有八九是先天五德之道吧？”


  　　“也有可能不是。”


  　　“如果不是的话，他收服这么多妖虫是干什么？”王崎指了指周围的妖蜂：“就算是我的话，只要肯花功夫，也能够很轻松的全歼这些妖虫。”


  　　对于现在的王崎来说，金丹期妖兽根本不能构成威胁，甚至可以做到一招秒一片，就算是化形期，他也能够以一对多。


  　　“这个兽群种可没有这么简单。”月落琉璃道：“这只兽群种甚至没有与外界交流过，空有思考能力，却没有真正的智慧，有力量却不会用，被你击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它若是落到那个谪仙手里呢？比如说，他用这种妖蜂来排兵布阵……”


  　　一柄绝世神兵，在高手手里和在一个莽汉手里，根本就是两重效果。


  　　王崎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就在这时，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道：“我感觉到了，他体内的法力正在疯涨……快得不可思议。若是现在去的话，我们看起来是要输。”


  　　梅歌牧只有妖血可以用的时候，他就可以和王崎加月落琉璃打一个五五开了。现在他的法力再一疯涨，不知道得有多强。


  　　“现在冲过去，阻一阻他的脚步？”月落琉璃建议道。


  　　“不行，容易将自己陷进去。”王崎叹了口气：“谪仙的事情，必须得讲保密，不是谁都有接触这方面事务的资格的。想要找一队够资格的元神宗师过来，有些困难。在不知道对方能够变得多强的、不知道后援何时会来的情况下，不应该那么做。”


  　　“终极图景”“永恒阶级”实在是太过压抑了。这样的宇宙本质，不应该呈现在所有人面前。那样，只会让维系人族社会的秩序崩坏，让今法失去收获新鲜血液的土壤。


  　　月落琉璃否定道：“绝对不行。从这群蜂妖的实力来看，这个兽群种的层次少说也是相当于妖神，甚至有可能是大乘。现在，你们仙盟的逍遥忌惮十万大山里面的‘某个秘密’，不能进来。这个力量若是落入了寄生兽手中，怕是没人治得了他了。”


  　　“某个秘密？”


  　　“就算你问我我也只能说我不知道。只不过，有关这方洞天的传言，确实流传于龙族之间。”月落琉璃解释得云山雾罩，然后又将话题带回到原地：“我们不能够让那个兽群种落入谪仙的手中。”


  　　“没错，那个是我的。”


  　　月落琉璃一惊：“什么？”


  　　“那个是我的。”王崎指了指在一旁悬停着的巨大蜂群。现在，依旧不断有零散的妖蜂飞过来。那些妖蜂一靠近这里，就会被“同伴”释放的心魔大咒感染，然后，神瘟咒法就会顺着心魔大咒之间的联系流动过去，将王崎的意识烙印在这些妖蜂的体内。


  　　王崎控制的妖蜂群还在壮大。


  　　“倒是忘了你还有这一手咒术了。”月落琉璃依旧有些担忧：“可是，这样会不会太过……太过冒险了一些？那只兽群种至少相当于妖神，可是你之前展现的心魔咒术，对妖神的作用就很弱了……”


  　　“你也说了，那妖神，可是相当原始的玩意。”王崎狞笑：“若是我的法度不问法力，不问本质，只问心灵的话……”


  　　“这个相当于没有心灵的浑浑噩噩之野兽，究竟能够撑多久？”


  　　……


  　　答案是，一刻钟不到。


  　　无论是心魔大咒还是神瘟咒法，其原理都是从底层影响意志。不同的是，心魔大咒是从“物理层面”扭曲魂魄，消除分歧。而神州咒法则是从意识的逻辑层面插入额外的运算。


  　　但相同的是，它们都是可以靠“意志力”来压制的。


  　　没错，这两个咒术非常接近无解，而且完全无法逆转。但是，意志力却可以压制它们全面爆发的时间。


  　　另外，若是中术者生命层次够高、思维已经和灵力系统密不可分的，同样可以通过“技术手段”，一点点清理掉心魔大咒或者神瘟咒法的影响。


  　　对于仙人来说，他们的生命层次足够高，而且心灵更是经历了千万年风霜的洗练。这也是他们可以不受心魔大咒节制的原因——赵青峰这个因为记忆不全认知不充分而被王崎坑了主动炼化心魔大咒的未觉醒属于例外，不可复制。


  　　但是，那个浑浑噩噩的兽群种，两种方法都用不了。


  　　王崎所做的，就只是带着自己收服的蜂群一路走过去。


  　　不断有蜂群从蜂巢的方向狂袭而至。但是，它们在飞到王崎面前时，就纷纷倒戈，加入王崎的阵营。到了王崎接近蜂巢的时候，蜂群的四分之一都已经改旗易帜了。


  　　这种妖蜂的蜂巢是泥质的。剧毒的淤泥和蜂蜡混合成坚固且带毒的墙壁。蜂巢的主体在地下，而地上的部分，在王崎看来，很像是一个硕大无朋的蒙古包。


  　　对于王崎的侵犯，蜂巢显出了极大的愤怒。所有的妖蜂都回援了。在妖蜂密度极大，而且蜂后也在场的情况下，蜂群的精元妖气再次联为一体，围绕着蜂巢，发出剧烈的波动，仿佛咆哮一边。


  　　但是，这些毫无意义。


  　　外放的精元妖气除了更适合心魔大咒感染之外，毛用都没有。王崎甚至没有让自己的麾下和妖蜂厮杀，更没有刻意催动心魔大咒。他只不过指挥被自己操控的妖蜂“回巢”。


  　　个体感染个体，最终心魔大咒覆盖到整体之上。紧接着，王崎刚刚打造的神灵开始取代那个基于精元妖气以及声波、肢体动作、信息素的意识。蜂群暴怒，但是无济于事。在意识、心灵层面的攻伐上，它根本不是王崎的对手。


  　　最后，王崎吹了个口哨：“意外收获。”


  　　这个兽群种虽然浑浑噩噩的，但是生命层次不低，意识和力量融合得很好。他的愤怒，最终注入了力量当中，又与心魔咒力相合，诱发了心魔大咒的愤怒。


  　　单纯的蜂群，其愤怒也是来自于本能，纯粹得不可思议。


  　　第五道心魔大咒，如意雷咒，诞生。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秘境激斗 一

  　　“失算了。”梅歌牧看着坐在虫后头顶上的王崎，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恨意。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一道外道咒术居然还可以这么用！

  　　五万妖蜂啊！半个时辰不到，就这么没了！


  　　按照此方天地蜂类的习性与这个蜂巢的大小，梅歌牧可以推断出，这个蜂类兽群种至少也有个三到五万的个体。除了部分幼体之外，妖蜂最弱小的也是是结丹期。梅歌牧本以为，就算是五万头猪，王崎抓两三个时辰都抓不完，更何况是金丹期的妖蜂。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群妖蜂居然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

  　　不过……


  　　“我承认，我是低估你了。就算是我自己，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服这只兽群种。我的原计划，也只是趁着蜂群卫兵被你缠住时，借助我身边这个分神期修士，直取中宫，一举炼化蜂后……可没想到你不但做在斗战之中将这些妖蜂聚拢，而且还将之完全收服。这一点，我真的做不到。”


  　　“不过……小小意外，并不能对我的计划造成影响。”梅歌牧狞笑：“相反，我还得多谢你啊，凡人！”


  　　“谢你将这兽群种收服了送我，也谢谢你将你那恶心的外道咒术送到我面前借我钻研！”


  　　坐在蜂后头顶的王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似乎并不在意梅歌牧的话语一般，甚至还做作的小指挖挖耳朵，注意力也好像根本不在梅歌牧的身上。


  　　对此，梅歌牧只是冷笑一声。


  　　然后，跳出时间的长河。


  　　刹那间，他仿佛与此间的万物疏离，处于完全不同的层次。万物明明都在他身边，但又好像与他相隔无限远，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天地间的运动都在逐渐减缓，凝滞。


  　　跳出长河，主宰自身，主宰的就是自身的经历的时空。


  　　有了这一重保护，宇宙中的种种低光速事件，等闲都不会对你产生影响。


  　　即使在仙人之中，这一手也是登堂入奥了的。


  　　“你还是太过自大了，凡人。”


  　　“是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服到一头等若是合体期修士的兽群种，总体战斗力涨了百倍，这一点算你了不起。”


  　　“但是，你别忘了，这是你那外道咒术所造成的后果！你本身，依旧是那个弱小的结丹期修士！”


  　　“外物强大，本身不强，就算战力再强大，那也是虚，也是空！”


  　　“你自身太弱了。我完全可以绕过这些妖蜂，然后轻轻松松将你杀死！”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现在出现在我面前。”


  　　梅歌牧的脚步甚至有几分悠闲。这时的他，反而是有一些期待的——期待王崎能够像之前那样，也施展出跳出长河的本事，也来到这个领域和他争持。


  　　然后，他就可以欣赏一下这个爬虫最后的挣扎。


  　　就这样杀死这个凡人，也太便宜他了。


  　　只可惜，王崎始终没有挣脱的迹象——虽然从王崎本人的想法来看，他也很想这个情况下来一句“从第九分钟开始，就是我王崎的时间了”。但是，在这一段属于梅歌牧的时间里，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梅歌牧足尖轻轻一点，身体飞射而出。


  　　但是突然之间，他停止了。


  　　“怎么回事？”梅歌牧疑惑的看着四周。就在靠近王崎的时候，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警兆。仿佛只要靠近王崎，就会有危险。


  　　——我在害怕他？这不可能？

  　　梅歌牧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决定无视这股警兆，直接靠近王崎，然后再用最酷烈的手段将他一举格杀，并且挫骨扬灰。这样的话，王崎旧算有千般手段，也使不出来。


  　　可不知为何，越是接近王崎，他就越是觉得恐怖，觉得……恶心。


  　　仿佛自己是被浸入了腐烂的尸液一般。


  　　“嗯？”梅歌牧突然想起这个可能性，立刻飞快的离开王崎的身体周围，回到了原地。


  　　然后，在他的视野当中，时间恢复了流动。


  　　连一辰对于刚才的攻击一无所知。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梅歌牧的攻击。连心灵和连心杰这两个金丹期就更不用说了。倒是王崎若有深意的瞟了梅歌牧一眼。


  　　只有他，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查知到了引力的些微波动。


  　　只有知晓“引力”为何物，才谈得上感知它。若是认为物质向大地聚集乃是理所当然，天地星辰运转皆为冥冥之力推动，那就算修炼一百万年，也未必能够领悟这里面的奥妙。


  　　“喂！你！就是你！”在虫后的头顶上，王崎站了起来，毫无形象的对着梅歌牧大喝：“你这个谪仙，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吗？你那股自以为是的味儿真是，为这里都闻得到……脸一沉啊？生气啊？喂喂！别以为刚才你那三个手下看不出来就代表没这回事啊。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这家伙啊，别看现在在这三个古法猴子面前人模狗样的，可实际上呢？你敢接近我身边吗？你敢吗？你敢吗？”


  　　梅歌牧冷笑：“你……”


  　　“嚯！我就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站在这里！”王崎几乎是唱出来了：“敢！不！敢！”


  　　梅歌牧维持住自己的冷笑，接着自己刚才的话：“了不起啊。我还是太看轻你了，凡人。你居然在身边布置了强大的异种咒力，还用那种外化的紫雷放出来，让我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些紫雷上面，忽略了你的真实意图。”


  　　心魔咒力有两种形式。一种有形有质。比如说幽冥火咒显化的碧绿阴火、如意雷咒显化的紫色雷霆。


  　　而另一种，就是无形无质的“神力”，是灵力量子辐射。


  　　王崎身边，看似没有任何事物，但实际上却有着高密度的心魔咒力。这心魔咒力浓郁到极致，就连谪仙也不能无视。而比这无形无质之力更可怕的，是无形无质之力的“内容”——王崎这个家伙，并不打算以心魔大咒作为自己的杀招。这些心魔大咒对他来说，甚至只能算是“信道”，真正具有杀伤力的，还是这些心魔咒力内部与之混杂在一起的神瘟咒法。


  　　神瘟咒法是心灵的“病毒”，不问法力，只问道心。


  　　如果被这些心魔咒力侵入体内，那梅歌牧要面对的，就是心魔大咒与神瘟咒法的双重侵蚀。


  　　王崎只用了一刻钟去收服这个蜂群。更多的时间，他都在调整这个蜂群，立神道，塑心魔，造神瘟，几乎是一刻也不得闲。兽群种天生的“妖气一体”，已经被他的神道集群所代替，心魔大咒流转在这些妖物体内，隐隐成阵。


  　　他的“战斗力”，同样在高速增长之中。这种增长，可不仅仅是他收获了蜂群的战斗力那么简单。


  　　对于他来说，这个兽群种的强大力量，也不是用来对敌的。它只是“工具”，用来实战自身法术的“工具”。


  　　而现在，他就是用这件工具，施展出了他刚刚打造出的“武器”，布置出了最强的攻击。


  　　“别以为我无法靠近你，就等于说我拿你束手无策！”梅歌牧饱和一声，一道横跨百丈的剑气毫无花巧的正面轰出，如同渊海一般的法力并拢涌起，瞬间化深渊为崇山。


  　　他这是要堂堂正正，以力压人。


  　　但是……


  　　“比力气啊……”王崎擎起手中长剑，月落琉璃激发全身的精元妖气，然后以倾泻江海的架势，将所有精元尽数放出，同样化作一道剑气。


  　　两道浩浩洪流当空对撞、对冲，然后冲势化为一道旋转的力量，如同龙卷风一般。两股剑气渐渐抵消，化作虚无。


  　　梅歌牧没有再试。他收起长剑，哼了一声：“看起来，你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吧……的确，我是不敢过多的接触那种诡异的咒力。但是，只要我不靠近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说白了还是没卵嘛，不敢过来。”王崎嗤之以鼻。


  　　“只要将妖蜂的数量降低道一定层次，你这古怪咒术的力量就会减弱，循环不攻自破。”梅歌牧笑了笑没有理会王崎，而是转而对连一辰低语：“我的法度不适合大范围攻击，等下你全力杀伤妖蜂——这小子也就嚣张这一会了。”


  　　连一辰一瞬间就明白了梅歌牧的意思。这位剑修拔出长剑，数道剑光随着他一次挥剑，从长剑之上激射而出，在半空当中一分二、二化四、四成八，转瞬之间就翻了好几倍。每一道剑光都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独立运作，转折如意，以种种不可能的角度，斩杀妖蜂。剑光划过妖蜂的腰部或颈部时，就立即将这妖蜂分尸。


  　　连一辰再弱小，也是分神期修士。王崎在不了解兽群种修法、不会发挥兽群种力量的前提下，这兽群种无非就是一群金丹妖兽。


  　　金丹妖兽，数量再多也不可能胜过分神期修士。


  　　“哦哦，你们居然想要杀光这些妖蜂。”王崎故作惊讶：“啊？据我所知，仙盟的元神修士很快就会来了吧……你要是杀了太多的妖蜂，等下拿什么对抗元神修士？那么和我这个弱鸡似乎有本质上的不同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动这样的念头，快点逃跑然后找其他力量，这样还靠谱一点。”


  　　“不用杀光，削弱你身边的那一些咒术力量就行了。”梅歌牧看着王崎，在等待出手的时机。


  第一百九十七章 秘境激斗 二


  　　对于王崎，梅歌牧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恨极。


  　　对于梅歌牧来说，时间是非常有限的。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需寻找其他的手段与抗衡元神。现在的他，是不得不收服妖蜂。


  　　在他看来，这里的每一只蜂妖，都代表了他逃生的希望。


  　　而现在，就是因为这个王崎横插一脚，他至少要杀死一半以上妖蜂，才能够将王崎身周那无形的心魔咒力削弱到一定程度，好让他能够安全的突入到王崎的身边。


  　　之后，他还必须冒险将王崎给控制住——而不是杀死。王崎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已经不敢冒险给王崎任何翻盘的机会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冒着风险——尤其是被王崎反制，关键时刻被反捅一刀的危险——控制住王崎，然后间接控制那危险的蜂群。


  　　不这样子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获得自己计划中那足以和一整队仙盟元神宗师正面刚的力量。


  　　“可恨。”他静静的观察，等待着自己出手的时机。


  　　连一辰斩杀妖蜂的速度非常快，每隔一个呼吸，就有几百只妖蜂被斩杀。片刻功夫，就有一半的妖蜂被他斩杀当场。在这个过程当中，梅歌牧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如果王崎现在突然操控那些妖蜂反击，或者使用那种他游历万界都没有见过的诡异咒术，他和连一辰究竟能不能挡下来，但是王崎却好像完全无动于衷，静静的看着妖蜂被逐一杀死。


  　　——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使用兽群种的力量，还是说他另有诡计？

  　　——黔驴技穷了吗……


  　　梅歌牧感受到王崎身体周围用于护身的心魔咒力越来越浅，心思转动，手中的毒力却是蓄势待发，这是他吸收了毒沼酝酿千万年的毒性之后炼出的一丝精华，等闲元婴都是沾之即死，连解毒的机会有没有。梅歌牧很小心的控制住了毒素的剂量，努力控制在“伤而不杀”的程度。


  　　就在妖蜂折损过半之时，王崎站了起来：“打得不错，不过抱歉。”


  　　——他要干什么？

  　　这一瞬间，梅歌牧和连一辰的心都悬了起来。


  　　只见王崎浑身冒出了白光。这是生机的体现，是生之力，是负熵之力，是生命在宇宙当中划出的逆流。


  　　心魔网络除了可以作为神道系统使用之外，也可以用来传递灵犀。将法术当中的灵犀从法力当中剥离出来，注入心魔玄网，然后再在终端那边重新寻找灵气，充当质料，注入灵犀，就可以隔着网络再现那个法术。


  　　而王崎现在使用的，就是他天灵岭的至高绝学，命之炎。


  　　“来自黑暗寒冬的奴隶们，随从们，士兵们！听从我的召唤！”


  　　随着王崎这一声意义不明的呐喊，无数命之炎在空气当中浮现。它们仿佛是一道道白色的烛火，每一点命之炎，都落到了一块妖蜂对方尸块之上，残存的生机甚至还没有被激活的尸块，全部，全部都被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


  　　——黑暗寒冬是什么？

  　　——这好像是一个正面的法术，为何他吟诵得如此邪恶？

  　　——难道他想要依靠自己的疗伤法术，多撑片刻？


  　　梅歌牧和连一辰面面相觑。


  　　然后，王崎举起了长剑，口中仿佛吟诗一般轻轻低语：“霜之哀伤，在说话……”


  　　粉紫色的光彩借助心魔网络，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四方，所有残尸之内还未死亡的细胞，都同时接到了一个指令。它们的血脉本貌制造出原本绝对不会制造出的特殊生灵源质——消化酶，分解周围已死的细胞。然后，它们接到了指令——化形。


  　　——不需要完全一样，仅仅是形态相似，就足够了……


  　　在梅歌牧和连一辰惊异的目光当中，妖蜂的尸体仿佛变成了半流质一般，融化、流淌，铺满了地面，然后那些黄白相间的流质“肉体”当中，又不断生出仿佛胶质一般的小小锥体，每一个锥体都只有鸡子大小，锥体之间，又有无数细丝相连。


  　　那赫然是玄思体。


  　　“果然啊，由于没有本能干扰，对着尸体使用化形神通的难度要小很多……”王崎才刚刚感叹一句，就被月落琉璃打断：“我们龙族发明化形之术，不是为了斗战，而是为了扩展生命本质，从来都是用在自己身上的——还有，我叫月落琉璃！月落琉璃！霜之哀伤什么鬼名字？”


  　　王崎就是故意要那些蜂妖去送死的。


  　　龙族开发出的化形神通，本来就是只能施展在自己身上。在月落琉璃作为月落琉璃剑的时候，她与王崎法力系统并联在一起，被视作王崎的一部分，因此她也可以辅助王崎使用化形神通。但是，那属于特殊情况。说到底，化形神通也只是专门对自身用的、摆脱先天血脉桎梏的。在那些妖蜂还没有死亡的情况下，它们的生命系统、妖气都会对月落琉璃施加的化形神通产生强烈干扰。


  　　若是这些家伙死了的话，月落琉璃反而能够对它们尸体内部的尸块进行操作。这比直接操作完整的身体要简单许多。


  　　而王崎需要玄思体的理由很简单。


  　　对他来说，计算力，尤其是即时演算能力，就是战斗力。


  　　“总之，不要纠结这些小事了，琉璃。”王崎跃下虫后脑袋，喝到：“上了！”


  　　浩浩汤汤、几如大河的强大心魔咒力围绕在王崎身边。他仿佛成了一个身上染着“剧毒”的怪物。只要是智慧生物，只要稍稍接触到他，就会被神瘟咒法侵入，丧失战斗力。


  　　梅歌牧隐约识得此招厉害，不敢硬撄其锋，就要施展出跳出长河的手段，带着连一辰和另外两人逃离这里。可是，这一次，王崎不给他丝毫的机会，相宇穿游发动，身形顺着高维的轨迹，一步跨越至梅歌牧的身边。


  　　“高速演算，录入，修正……”


  　　在新增的玄思体的帮助下，王崎再次获得了不可思议的计算力。他体内那虚拟的无限维希尔伯特空间运转着，无限的向量在这里运转，计算。王崎手中的长剑，立刻就演化出种种平时想也想不到的精妙剑招。


  　　梅歌牧不敢托大，一身毒元勃发而出。王崎虽然不惧泥沼里的毒素，但却不知道这毒力经过这谪仙的提炼之后，究竟有没有变化，有什么变化，更不敢随便乱接。他收起月落琉璃加紧，身形一闪再次后退。与此同时，他下达了指令，无数妖蜂围了过来，似乎是在排兵布阵，将着一片战场死死围住。


  　　梅歌牧暗道一声不好，就要脱离。这时，王崎远远划出数道剑气。梅歌牧随手拍灭了王崎激射而来的两道剑气。王崎的剑气乃是万法门正传，法力运转臻至完美，配合王崎那窥破敌人招法不谐之处的能力，竟是连攻梅歌牧的薄弱之处。但是，梅歌牧却凭借着自己那不知有多少年的斗法经验，见招拆招，并且是不是使用自己跳出时光长河的特征化解攻击。二人场面始终持平。


  　　此时，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法力外放的状态，用来护身的罡气也不回收，任由其逸散、崩灭。梅歌牧这样子，无疑使自己法力消耗增大了十倍。但是，这却是必要的措施，在这种环境之下，哪怕吸入了一丝心魔咒力，就会是要人性命的大事。


  　　但是，这种局面是持续不了太久的。


  　　随着蜂妖的合围，他到时候面对的，将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悲惨局面！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连一辰纵剑，也想加入此时的战团。但是，这是的斗战又哪里是他可以插手的？他长剑运转几次，却连王崎相宇穿游的轨迹都摸不到。


  　　“看起来，这个连一辰是靠不住了……接下来还是得靠自己。”梅歌牧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当断则断，立刻就决定抛弃连一辰。


  　　做出决定之后，他立刻选择了跳出长河的方式，准备离开这里。


  　　临走之前，梅歌牧最后看了王崎一眼，暗道：“来日方长……凡人，我们走着瞧！”


  　　——这一场好斗。虽然打的乱七八糟，但是，这个外道修士的斗战之法，还真有意思啊他到底是使用的什么法门呢这真有意思啊有意思啊有意思啊有意思啊有意思啊它到底是什么原理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有趣啊……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头一疼，无穷无尽的杂念纷至沓来。


  　　这些杂念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就是“为什么”，是誓要刨根究底的意志。而另一种，则是“真有趣”。


  　　“这是……怎回事……”


  　　——真根本……就不是我的意志……真有趣……不不不！真不有趣！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这种矛盾感……真有意思……可恶啊啊啊！真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理？这道原理有不有趣？好想知道……够了……


  　　梅歌牧不知道，其实王崎最后那一场争斗，也还是掩盖他真正目的障眼法。


  　　心魔咒力处于神力—灵力量子辐射状态时，同样是以光速传播的。所以，王崎当初才能几乎是同时同步的借用远在神京的强大力量。


  　　正是因为它是以光速传播的，所以，它代表着因果的极限，可以跨越时光的长河，打穿洞天尺的防御。


  　　然后，一只手搭在了梅歌牧的肩膀上。


  　　跳出长河的情况下。


  　　在这近乎凝滞的时空当中。


  　　一只手搭在了梅歌牧的肩膀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秘境激斗之激斗个屁明明是碾压

  　　跳出长河主宰自身、洞天相形尺、相对论效应……


  　　这是不同文明对同一个现象的程度。当两个物体处于不同参照系的时候，就会出现相互之间无法影响的状况。


  　　除了跨越不同参照系的唯一标尺，不变、绝对之光速，没有什么可以跨越它。


  　　这是铁则。时空的铁则，运动的铁则。


  　　对于仙人来说，跳出长河就是胜过一切护身罡气的防御手段。一旦跳出长河，便受时空、运动本身的规律保护，一般的事件根本无法影响。而当他者无法知道你个人的时间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他能够对你造成的伤害就是极其有限的。


  　　而现在，这一层相对的防御，就被突破了？


  　　他是怎么办到的？

  　　“你一定在想，‘这家伙是怎么办到的’，对吧？”王崎满怀恶意的声音，就在梅歌牧身后响起：“你猜……”


  　　梅歌牧低吼：“告诉我……”——因为这太有意思了“说出来！”——好想知道“让我痛快点！”


  　　王崎呵呵笑道：“就不告诉你！”


  　　实际上，当以光速传播的神力出现在空间当中、而梅歌牧的第一时间离开的时候，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王崎一开始在身边布置下的高浓度心魔咒力，其实还是障眼法。


  　　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让那梅歌牧以为，除了那高浓度的心魔咒力之外，普通的、低浓度的心魔咒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事实上也是这样，谪仙本质强大，只要不像当初的赵青峰那样自己作死认定心魔大咒无害然后主动炼化，普通的心魔大咒都是可以豁免的。


  　　但是，王崎真正的杀招，不是心魔大咒，而是神瘟咒法。


  　　神瘟咒法主体是“信息”而非质料，只要有一段完整的“代码”进入对方体内，就可以进行“感染”。


  　　如果说王崎身边的那个高浓度心魔大咒，是二十兆宽带，那低烈度的心魔大咒就是五百千的小水管。


  　　连着那种小水管，上网确实很慢，但是只要联网，就代表“病毒”有机可乘。


  　　而且，这个小水管，还是不会断的——别忘了，心魔咒力的传播速度，一样可以是光速。


  　　王崎这次施展的神瘟咒法，并不是他之前狙击梅歌牧时，临时拼凑出来的、将自己的念头射出去的那种。他经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思考与准备，早就选择出了一组最强大的神瘟咒法，

  　　破坏、潜伏、自我复制挤占思考空间、思维窃取……这一组复合的神瘟咒法，包含了王崎所能想象出来的一切能力。


  　　然后，这道神瘟咒法，是在梅歌牧跳出长河前的最后一刻生效的。


  　　王崎窃取到的第一张牌，就是梅歌牧跳出长河的“目标”——他准备前往的参照系！


  　　王崎就是顺着这个念头，来到了梅歌牧的参照系。


  　　“怎么样啊，谪仙。”王崎捏着梅歌牧的肩膀，冷笑道：“这种在自以为绝对安全的情况下突然无法动弹、然后被人接近后背的滋味，就好比……一个只能在水底憋气一炷香的男人，在潜入水底一炷香之后，探出水面呼吸的瞬间，被人猛的一下拉回海底的感觉——我说得对吗？”


  　　“王……王王……”梅歌牧的意识被不断的侵占，双眼翻起白眼，嘴角淌出涎水。不知道多么久远的记忆、作为仙人游历诸天万界、强征“税款”的记忆，还有其他的“我”残存的记忆，一齐抵抗着那王崎灌输的东西。


  　　“学狗叫也是没有用的。”王崎继续激怒对方。对于他来说，这也属于计划的一部分。激怒谪仙，也可交易减弱他们的心防，误导他们的判断。


  　　“王崎……王崎！”梅歌牧终于从不知道哪一个“我”的记忆里提取出来了眼前这个大敌的名字。


  　　王崎一愣：“卧槽！你居然认识我……不是吧，老赵？居然还是一个熟人，额熟仙，哦，熟谪仙，忘了你作为仙人已经被打死不知道多少年了。”


  　　“你你你你……混混混蛋……”


  　　“真是你啊！那还真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喜闻乐见喜闻乐见啊，想不要你居然被我用同一个法咒坑了两次……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崎几乎笑倒在地“说起来你既然是赵青峰的话，那么魂魄的各项素质什么的也应该与他有几分接近了。啧啧，这下子还可以设置实验组和对照组，你真是个优秀的小白鼠啊老赵，哦，被我坑死了一次，现在你叫梅歌牧对吧？”


  　　在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的双重功折磨下，梅歌牧那仙人的心境已经临近崩溃了。而王崎的作为激怒了梅歌牧，正在加速这一过程。


  　　很快，王崎周围异常的时空现象被清零。恒星、行星的引力场将他们带回原本的相对时间里面。


  　　“梅道友！”连一辰一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刚才，他突然失去了对梅歌牧的感应，然后，王崎也不知所踪。紧接着，他们两个就一站一跪出现在连一辰的背后——王崎反折梅歌牧的胳膊，扣住梅歌牧的肩膀，很显然是将他制服了。


  　　“什么……”连一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谪仙……谪仙也输给同阶了？

  　　就连那个看似无所不能的谪仙大人，也输给了这个家伙？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连一辰几乎是本能的出剑去救。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任何一个元神宗师都能够战翻他。如果没有梅歌牧这个神秘的谪仙助阵，他根本就没法在这个神州活下去。


  　　但是，王崎现在正处于开挂的状态，就算连一辰再强几倍又怎么样？

  　　在王崎面前，分神期修士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而且，连一辰和梅歌牧一样，同样是长时间暴露在心魔大咒的环境下。他没有梅歌牧那种谪仙的本质，又怎么能够抵抗心魔大咒的侵蚀？


  　　对于连一辰的决死一击，王崎只不过是勾了勾手指，引发了他体内所有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只一瞬间，连一辰就意识中断，陷入了和梅歌牧相似的境地，躺在地上翻着白眼。那饱含决意的一击，最终也就成了个笑话。


  　　这个时候，王崎才将目光转向连心灵和连心杰：“现在就剩你们这两个麻烦了啊。怎么说呢，我是今法修你们是古法修，我放过你们是不可能的。而且吧，就让你们在这儿呆着也不是个事……”


  　　——我待会要干的事情，多少都有一些违背仙盟的律令，要是被你们看见了也不好对吧……


  　　连心杰早已心神崩溃。她是金丹期修士，年龄至少也接近百岁。但是，近日有太多的事情动摇了她的信念——视作神明的父亲连续被金丹期修士击败、击败父亲的谪仙又被这个外道任意折辱、父亲生死不明……


  　　王崎这一眼，就让她精神崩溃，像个小女孩一样哇哇大哭：“不要……求前辈……不要……不要杀我……”


  　　而连心杰，虽然双手颤抖不已，眼神当中隐有恐惧，但是，他依旧按照心法，抱元守一，让精神抱丹凝实，举起长剑，正色道：“外道邪魔……我是……我是不会向你……向你屈服的！师妹……师妹我会保护你的……”


  　　“哦。”王崎颇为赞赏这样的决议。不过这毫无意义。他手指凌空一点，心魔咒力汇聚。这合体级数法力的心魔咒力，只分出一丝，就彻底碾压了他这个金丹修士，击碎了他的心境。


  　　王崎又一脚踢昏了那个快被吓得失禁的金丹期修士连心灵。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他将手按在用妖蜂细胞模拟出的玄思体上：“法力流转……总线，通畅；运算单元，无碍；存储单元……完美。”


  　　他手一招，一道灵光落在正在打摆子的梅歌牧脑门上。而这道灵光的另一段，就落在地上的那些玄思体上。


  　　“嗯，我这是为了保证研究材料的安全，做个备份。”王崎这么说着，下达了最后的口令：“魂魄记忆，下载，转码，写入！”


  　　王崎现在要做的，就是窃取这个谪仙的全部记忆！

  　　梅歌牧不同于赵青峰。他是特殊个体，而且已经高度觉醒【仙盟的人是这么以为的，实际上是完全觉醒】。他的记忆，绝对有重大研究价值。


  　　或许在法门的全面性上，梅歌牧的记忆还不如仙道焚书纲，更别说仙盟数据库，但是，王崎却可以从他的记忆里，了解到这个宇宙其他天地的修行。


  　　甚至仙天之谜都有可能从他的记忆里得到解答。


  　　这也是王崎布置玄思体的初衷。


  　　在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都具备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还有特地准备玄思体呢？为什么不等待神瘟咒法自己慢慢发作，然后直接摘取胜利果实，而是非要去增强计算力和他打呢？


  　　那当然是为了——留下打斗痕迹。


  　　这样的话，当仙盟的人问起来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推说这是战斗需要，煳弄过去。


  　　而如果在等待元神宗师的过程当中，梅歌牧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说被玩死、被玩死还有被玩死什么的】王崎也可以用自己偷偷记录的这一部分谪仙记忆交差，告诉仙盟，这是不可抗力。不是自己不努力，奈何谪仙太狡猾。


  　　就在这时，王崎的算器闪烁一下，然后，一个声音直接出现在我的意识里：“仙盟王崎，报告战况。”


  　　王崎嘴角上翘：“敌人失去战斗力，镇压完成。”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变故

  　　刘毅上下打量着王崎，啧啧称奇：“王崎呀，你这……你这，一年多没有见，你竟已然有这般本事了？”


  　　他上次与王崎见面，还是在一年多前的神京之战中。他记得，那个时候的王崎虽然能够对付分神期修士，可是那个时候他是借助了神京城的心魔咒力的，而且一般的分神期修士就足以让王崎险象环生了。


  　　可现在，分神期就好似不能对他产生什么威胁似的——刘毅一来到这里，就根据现场留下的斗法痕迹，判断出了大致的战局。那个分神期的剑修，根本就是被王崎轻易镇压，毫无还手能力。


  　　这份进步，也足够惊人了。


  　　一般的金丹修士，也就能够和古法元婴打一打。遇上古法分神，他们九死一生。


  　　如此算来，王崎的实力……


  　　王崎这会儿也打量着刘毅：“刘先生，说起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我觉得好像每一次和谪仙有关的事情，都有你的份儿。”


  　　说起来，王崎和这位隶属于暗部的元神宗师也算有缘了。他刚筑基那会擒获的洪元教巫祝，就是由这个家伙带走的。之后在神京之战，也是他帮王崎处理的首尾。


  　　不过，这也是应该是正常现象。一个机密的组织，不光是对外隐蔽，对内也要讲保密。一个事情，最好只有负责的人知道，不宜多人接手。


  　　——而且按照冯落衣的想法，这里面还牵涉到王崎这个今法天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个看似憨厚的胖子多少也看出了这一重意思，摆摆手：“诶诶，这哪能和你比啊。我这个家伙啊，就是没什么天分，所以就是一劳碌命。”


  　　“毕竟仙盟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王崎打去了一句。


  　　刘毅猛点头：“俏皮话说得，真对我老刘胃口。”


  　　跟着刘毅来到另外一位宗师道：“王崎，我问你，这个谪仙，现在处于一种什么状态？”


  　　这次进入这十万大山的宗师一共有三人。其中，已然是元神后期的刘毅为首领。在刘毅和王崎寒暄的时候，另外一位天灵岭宗师和一位归一盟宗师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倒在地上打摆子的谪仙和连一辰。


  　　“心魔大咒深度感染，然后……神瘟咒法，道心濒临崩溃。”


  　　在听到“心魔大咒”这三个字的时候，那个天灵岭宗师就忍不住打了个颤，而在听到神瘟咒法的时候，就连刘毅都惊呼出声。


  　　老天爷啊……这小子……到底是哪门子的金丹啊……


  　　他们都属于神秘“暗部”的成员，自然是知道神州现在杀伤性最强的咒术是什么。


  　　无论是心魔大咒还是神瘟咒法，都是极其特殊的咒术。任何一道，都能让一个普通凡人越阶杀伤修士。


  　　在对王崎表示惊叹的同时，他们不由得对躺地上的这两个家伙表示同情。


  　　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都属于不可逆的咒术。就算是王崎研究出的反心魔咒，也只是抵消掉心魔大咒的效果，而非彻底拔除心魔大咒。神瘟咒法也差不多。只要中了，那这个人基本上就废了。


  　　“小心些。”两位宗师对视一眼之后，各式手段，取出绝灵丝制成的容器。这种材料经过特殊手法炼制，上面的灵力高度稳固，一般法力无法加持在其上，灵力波动也很难通过其中。如果不是这般材料本质太过脆弱，而且不能用法力加护，倒能够充作一种不错的防御材料。只不过，绝灵材料脆弱得连凡人都能够毁坏，可以不惧法术本身，可法术产生的风压、高温它根本无法抵挡。


  　　用来隔绝心魔大咒，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两位宗师小心翼翼的靠近梅歌牧的时候，刘毅则拉着王崎，后退到五十丈开外，道：“保持这个距离。”


  　　王崎问道：“这是为何。”


  　　“保险罢了。”刘毅解释道：“对方毕竟是谪仙。退到这个距离之后，他就算暴起发难，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应对。”


  　　“我真不觉得他能够暴起发难啊……”王崎瞟了梅歌牧一眼：“他都现在知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都是个问题。”


  　　“一加一等于几……”刘毅失笑：“说起来，我们这里，又有几人知道一加一等于几？”


  　　王崎疑道：“刘老哥你为何这么说？”


  　　“你是不知道啊，咱们万法门最近有是一场血雨腥风。这起因啊，据说就是有关于一加一等于几的问题……”


  　　刘毅是在暗部工作的，对于一些事情比常人敏感很多。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元神期的万法门修士，对于那一场论战，多少也是有些了解了。听他的说法，王崎对远在天边的万法门有了多一点的了解。


  　　——看起来，他们一时之间好像有些难以接受啊……


  　　——是逼着他们接受，还是顺其自然呢？


  　　王崎在进入十万大山前夕，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两声惊呼：“放开！”“见鬼……撒手啊！”


  　　梅歌牧现在只觉得有一只手深入自己的脑子，死命的翻动自己的脑浆，偶尔从中抓出一团。自己的记忆在这股力量面前被狠狠搅动，保持不住固定的形态。


  　　过往的记忆被毫不留情的翻动了出来。不同时间的意识被混杂到了一起。他分不出什么事情是现在发生的，什么事情又是过去的记忆。那这么多的心念当中，又有哪一些是现在的心情，哪一些是过去的印象。


  　　这个时候的他，不知道什么是高兴，什么是愤怒，也完全感知不到生死危机。


  　　神瘟咒法已经破坏了“梅歌牧”的自我意识。


  　　属于“梅歌牧”的人格，在这一刻，就已经被撕碎了。


  　　然后，“祂”出现了。


  　　就像被人撕去了披在身上的画皮一般，“祂”终于出现了。


  　　谪仙这种生物，表面上的人格，只不过是伪装。实际上，他们思维的暗面，就影藏着一个宏伟的个体。


  　　王崎撕碎了“表层”，那么深层的意识便浮出水面了。


  　　然后“祂”便意识到了。


  　　如果再不采取行动，自己就死定了。


  　　这最后的清醒，实际上是仙人本质赋予它的最后一点“福利”。


  　　这就好比电脑对硬盘进行操作，第一步就是要读取硬盘一般，硬盘越大，电脑读取这个硬盘所花的时间也就越长。假设有一个无限大的硬盘，那电脑就只能直接死机，根本读不动。仙人残魂的本质实在是太高端了，神瘟咒法一时之间还“读”不出、感染不了。


  　　但是，时间拖得再久一点的话，“祂”的思想一样会像“梅歌牧”的人格那样，被这神瘟咒法彻底撕碎。


  　　“祂”残存的意识集中在了眼睛上。然后，“祂”看到了两个正靠过来的生物。


  　　依靠着仙人级别的战斗意识，这具濒死的残躯在最精准的时机伸出双手，握住了那两个元神宗师的手腕子。


  　　突冯异变，两位元神宗师的反应不可谓不慢。他们几乎是同时呵斥出声：“放手！”“什么……撒手！”


  　　但是，他们两个，又怎能敌过仙人的意志？

  　　“一死生，天地易转化劫大法！”


  　　天地易转化劫大法，乃是最特殊的化劫之法。它被开发出来，便是为了让仙人能够安全度过“无量劫数”——这种劫数成型的原因，乃是仙人攫取星球灵气，导致整个星球灵力循环在一瞬间崩溃，然后化作猛烈劫数，灌入那个采食天下之仙人的体内。


  　　这也是一种天劫，是内外灵力环境陡然失衡引发的天劫。


  　　天地易转化劫大法，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存在的。


  　　在这一瞬间，“祂”通过“一死生”的秘术，将自己的内循环和那两个元神宗师结合起来，单后通过化劫大法，将自己体内被异化的部分灌入这两个元神宗师之内。


  　　“什么……”


  　　刘毅和王崎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重变故。但是，他们两个的反应都是极快的。王崎一剑挥出，足以削平山峰的紫色剑光迸射，而刘毅动作更加夸张。他运转起相宇天位功，周围的空间表现出种种奇异的性质，上下左右前后忽然失去了定型，任意两个点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扑朔迷离。


  　　他首先要做的，不是伤敌，而是困人。


  　　但是，很古怪的，王崎的剑落空了，而刘毅感知当中也失去了梅歌牧的踪迹。


  　　“不好！”刘毅收了神通。而此时，两个元神宗师已经吃不住，跌坐在地，双手捏出手诀，口中念念有词，吟诵清心咒，抵御外来的心魔。


  　　“不会吧……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王崎惊诧的靠近这两个元神宗师身边，隐约猜测出这两人的如此或许与自己的神瘟咒法有一定的关系。他想要分出一缕心神探入这二人的身体之中。不料，他的法力一进入对方体内，就被彻底绞碎，不留一线机会。


  　　“刘宗师！我探不进这两人体内！快来帮帮我！”


  　　刘毅正在搜索敌人的踪迹。听了王崎的话之后，他便一步跨越至王崎身边，托起王崎胳膊，助他将一道法力打入这两位宗师体内。与此同时，他快速说道：“接下来，我去追敌，这两人就交给你了！”


  第二百章 他者为毒


  　　一般的元神期修士，也只做完了“分神化念”这种程度的修持。而王崎则是完成了凡人所能触及到的最高层次——法我如一。单论法力与魂魄的结合程度，王崎还要在元神期之上。


  　　但是，若是论法力的本质、法力的总量，王崎都远远不如元神期修士。


  　　更别说，这两个元神期修士现在还活着，法力还是一个完整的系统，会自动消灭外来的力量。


  　　王崎想要用自己的法力去感应这两个元神宗师的情况，那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但是，有了刘毅的帮助，王崎的法力居然是顺利的突入了这两个元神宗师的法力运转之中。


  　　意识一流入这两位元神宗师体内，王崎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感知元神宗师的情况。


  　　他只感觉自己看到了无垠星海。


  　　那是浩瀚如同天河的力量，随着某种规律，围绕某个核心运转，涨落。仅以力量而论，王崎甚至感觉不到这种力量究竟比他强多少倍。


  　　王崎之前很难想象，一个“个体”，就能让他体会到生命的渺小、天地的伟大。


  　　上一个给他这种矛盾感觉的，还是月落琉璃那经过化形神通摆脱血脉桎梏的肉身。


  　　元神之上，元神之下，两种境界。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王崎闭上眼就，加大了功力的输出。


  　　渺小的法力凝聚成线，扫过这强大的系统，缓缓读取灵犀。


  　　然后很快，王崎就感知到了目标。


  　　“熟悉的灵犀。”王崎嘟囔了一句，然后运用心魔大咒记忆体，不顾这两个元神宗师的感受，将被心魔大咒扭曲异化的部分魂魄强行扯出来。这时，这两个元神宗师还留有意识，似乎也知晓王崎在做什么，竟放下了抵抗，任由王崎施为。


  　　按照元神期宗师的本质，心魔大咒破坏力有限，及时将“病灶”剔除出去，然后再注入反心魔咒，基本上问题不大。


  　　但是，神瘟咒法就不一样了。


  　　在王崎看来，心魔大咒还停留在霸王程序的程度。虽然很难卸掉，但是打几个补丁就可以了禁掉了。


  　　而神瘟咒法，就是妥妥的病毒了。


  　　想要彻底消除病毒，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格式化。但是，王崎他能够将别人的思维格式化吗？


  　　绝对不行啊！

  　　“幸好，我之前闲着没事的时候，也琢磨过如何解除心魔大咒……”


  　　“我这神瘟咒法，也是用万象卦文施展的，核心部分就是一个指令集……只要往这个恶意的指令集当中注入一些新的指令，应该就可以停止神瘟咒法的运作了……”


  　　“不过，这个法门我也没有试过，所以。两位前辈啊，抱歉了，拿你们试试手先！”


  　　梅歌牧——准确的说是梅歌牧的肉身，跌跌撞撞地在这片树林里跑动。


  　　他此时脸色惨白，体内生机全无，全靠最后一线法力支撑。


  　　修家天劫是内外环境共同引发的，因此天劫的形态和修家的修法也存在一定的关系。可是，星球的灵气系统是一个具有混沌特征的系统，外灵气环境的崩溃更是一个典型的非线性过程。天劫最终的形态，其实谁也说不准。


  　　天地易转化劫大法创始之初，就考虑到了种种可能的劫数。


  　　因此，它也可以用来转移仙人体内的一切负面力量，将之转嫁给外界。


  　　刚才他之所以对那两个元神宗师使用，只是为了解决两个敌人。


  　　按照他本来的想法，刘毅和王崎也逃不了。但是，这道外道咒术本身就是王崎创出的，对王崎有没有效果还是未知数。至于刘毅……不知为何，梅歌牧感觉自己一靠近他，就有可能被对方抓住机会反击。


  　　于是，他只能逃跑了。


  　　维持住“跳出长河”状态的同时，他燃烧法力，使用穿空遁法，直接跨越空间来到了远处。


  　　他虽然是仙人之尊，但是现在还没有回复，这么做，对他身体的负担其实非常大。


  　　可是现在，在被神瘟咒法深度感染的情况下，他其实是没办法补充自身的。神瘟咒法不除，吸收灵力就等于资敌以及自杀。


  　　在摆脱现在的状况之前，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最后的机会了……”


  　　这个残破的身体，发出剧烈的喘息，胸膛好像风向一般起伏着。原本只需要灵气就可以活下去的身体，居然也开始渴求“呼吸”——这说明，他已经濒临极限了。


  　　每走一步，“梅歌牧”都仿佛要倒下。但是，每一次，他都只是晃了晃身子，然后又挺了起来：“我怎么……我怎么能够死在这里呢。”


  　　——我是仙人，是天上圣……


  　　——崩碎在凡间，已经够可耻的了……为什么……


  　　和梅歌牧不同，那个“祂”，是知道的。只要能够触发“自己”隐藏在十万大山深处的力量，他就有机会翻盘，逃出这里。


  　　这个时候，又有一股昏昏沉沉的感觉向他袭来。


  　　“不好，又来了……”


  　　梅歌牧深吸一口气，似乎酝酿的很久。紧接着，他的手按在一颗古木上，再一次发动天地易转化劫大法。神瘟咒法带来的负面效果随着他法力的流转，源源不断的注入那颗古木当中。然后，让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古木突然晃动其树枝，天地灵气自动汇聚，隐晦的妖力开始成型。


  　　这一株古木，居然化妖了！

  　　梅歌牧跪倒在地。神瘟咒法本体是灵犀，没有所谓的“质料”，他输出神瘟咒法威力的同时，也分出了一部分自己的法力。现在他每一分法力都是用来吊住自己性命的，不可轻易分离。


  　　如果对象还是元神宗师，他反而可以靠着天地易转化劫大法的功用，从其他元神宗师那里收回一部分力量填补自身，但是如果对象是这些木头的话，他基本上收不回什么。换句话说，他每一次使用这个法门，都是冒着生命危险。


  　　“那个家伙，居然能够用自身的智慧、灵性作为武器，杀伤敌人，此方天地倒也有几分恐怖啊……也很有趣……”


  　　“祂”开始无力分辨哪一些念头属于自己，哪一些念头属于外来了。


  　　现在勉强思考，也只是为了保持意识的完成。


  　　至于意识当中被混入了别人的东西……暂时还是不予考虑吧。


  　　“他者的智慧灵性，与我来说就和毒药一般。想必反过来也是一样吧？我之心持，多半也是他者之外魔。”


  　　“如果人与人之间，没有隔阂，每一个人都要直面他者之心灵……那可真是，太恐怖了。”


  　　“果然啊……仙路需毒性……他者即猛毒……”


  　　“祂”按住了脑袋，摇头苦笑：“这绝对是……有理有据的想法……”


  　　在确认了自己思想无碍之后，梅歌牧才站了起来。


  　　这时，他身后的古树，已经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它的根系蜷曲起来，拔出了泥土，然后就如同章鱼的腕足一般，在地面上划动。


  　　对于草木妖来说，能够摆脱细胞壁的制约，自由移动，就是开灵完成蓄气圆满大境界，距离结丹就只有一步之遥。


  　　这里的树木，鲜有经过开采的。千年灵木比比皆是。这些灵木之中已经继续了不少的灵力，只欠缺一个化妖的契机。


  　　而梅歌牧通过天地易转化劫大法嫁接进这些树木的力量，那是他这个仙人力量的精华，还有以王崎意识为蓝本的神瘟咒法。


  　　神瘟咒法对于智慧生物来说，就是戕害灵智的毒药。但是对于有命无性的非生物来说，这就是直接为它们添上了智慧——虽然这智慧很疯狂。


  　　而梅歌牧分出去的力量，都是从仙人残魂当中榨取的。他这相当于自损本源，为那些树木传功。仙人残魂质量何其高？凡人得了，只要未死，就能踏入仙途，直上金丹。


  　　得了人族灵智、仙人本源的树妖，不能在几个呼吸之间突破，那才是怪事！


  　　梅歌牧看了树妖一眼。只见那颗树妖跌跌撞撞的移动着，树冠不断的擦过其他树木，偶尔还会撞上其他树木的树干。在一连串的撞击之中，带着神瘟咒法和一丝仙气的草木妖元渗入了其他树木之中。


  　　新的妖化开始了。


  　　“侵蚀就是你的本性吗……也难怪。这种特性，是来自那个外道咒术……不，是做出那种外道咒术的家伙……那个疯子……”


  　　梅歌牧笑了笑，离开了。


  　　无论是因为天地易转化劫大法而被梅歌牧直接点化的树妖，还是被二次感染掉树妖，都带有他梅歌牧的法力气意。


  　　在高深修士看来，这二者之间基本没有差别。


  　　这将是最好的障眼法。


  　　一路上，他已经施展了十来次天地易转化劫大法了，有十多只这种恐怖的怪物，正在这个秘境散布这不详的力量。


  　　这些怪物，同时还在以一种普通妖物望尘莫及的速度晋升。那个速度，也只是略弱于他梅歌牧修炼的速度。


  　　此时此核，王崎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的酝酿出了生化危机剧情。此时的他，正在奋力与自己制造出来的神瘟搏斗。


  第二百零一章 植物僵尸

  　　“你居然……居然能够克服神瘟咒法。了不起啊，这真是了不起。”脸色苍白的元神宗师谢晓娴强忍着心中浮现出的无边杂念，对着王崎挤出一个微笑。


  　　“神瘟咒法被创出来，少说也有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多年里面，冯先生一直禁止大家学习这个咒术，就是害怕有朝一日，这个咒术会反噬到自己身上。”另一个元神宗师也笑道：“一直有人在想办法找出反制手段，好让这个了不起的咒术能够投入实用，想不到啊，你居然做到了……”


  　　这两位宗师一脸诚恳，显然是不明白，如果有朝一日世界上真的出现了神瘟灭世之人祸，那罪魁祸首一定、肯定、绝对是王崎。


  　　王崎自己都被说得不好意思了。他摆摆手：“这个神瘟咒法其实非常……非常特殊，我能够开发出来，也只是巧合。”


  　　劫神瘟的本质是王崎自己的一道心念。对于这种心念，王崎自然是不怕感染的。因此，他可以亲身接触那神瘟咒法。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万象卦文的出现。


  　　万象卦文这种“高级语言”的出现，极大的降低的“编程”的难度。王崎将自身的所有修法都数据化了，用万象卦文表达。他临时组合出的心魔大咒，自然也是用这种手段表达的。


  　　有迹可循的东西，自然比较容易解决。


  　　再者，他王崎也是看过前人记录的。前人解决心魔大咒所做的尝试，他都有思考。


  　　对于王崎来说，让神瘟咒法停止破坏其实没那么难，难的是如何正确的插入指令。毕竟魂魄这东西可没有手动的输入器，不能接键盘。王崎试了许久，才终于对症下药，终止了神瘟咒法的恶化。


  　　只是，如果不冒险删除记忆的话，这个神瘟咒法是没办法彻底祛除的。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位宗师最近百多年都要忍受心中杂念丛生了——至于为什么是最近百年？一百年，没有强迫症之类的，应该就能习惯任何事情了。


  　　对此，两位宗师并不在意。用谢晓娴的话来说，在神瘟咒法之下，能够捡一条命就不错了，奢求太多就不知好歹了。而且，这伤可是工伤，按照仙盟的福利，他们在青山崖最好的病房住到天荒地老都没关系。


  　　就在这时，王崎听到了刘毅的传讯：“王崎，有情况，你过来一下。”


  　　两问宗师虽然已经保住了性命，但是却头痛欲裂，心境之中杂念丛生，难以驾驭法力。王崎便命蜂群看护这二人，防止梅歌牧杀个回马枪，然后，他向着刘毅之指出的方位走去。


  　　然后，他就目瞪口呆起来：“喂喂……十万大山里面，有这么多的树妖吗？”


  　　现在，这一片裸子植物的森林，已经彻底变成的群魔乱舞。一棵棵树的根系拔出了泥土，在地面上来回划动，像是章鱼腕足一样，拖曳着庞大树身跑来跑跑去。


  　　不只是树根，这些树的树干也如同肉蛆一样狂扭。


  　　树木本就不是能够行走的，重心太过靠上，所有树在跑动的时候都东倒西歪，如同是喝醉了酒的大头娃娃。远远看去，这片森林，倒有几分像是在热水之上无序运动的花粉，又有几分像是一团疯狂扭动的蛆虫，混乱又恶心。


  　　王崎刚想靠近，刘毅却拉着他，后退三十步：“不要靠得太近。”


  　　“怎么了？”


  　　“没感觉出来吗？这些树木的气意，和梅歌牧很像吗？”刘毅脸色非常难看：“你看着好了。”


  　　王崎不明白刘毅这是让他看什么。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他看见，一棵扭动树干，改用树冠“走路”的树，正正撞上了另一个普通的树木。他刚才就在那个树木旁边，虽然刚才没有专门去感知，但也知道那树木只是蕴含灵气的凡木一棵，没有任何开灵化妖的迹象。但就在王崎的注视下，一道隐晦的灵力波动传来，这一株树木突然就妖化了。紧接着，那兽类不能想象的庞大根系全力吸收大地的元气，在没有功法的情况下，整株树木的妖元不断攀升，灵性自足，很快就跨越了开灵期……蓄气前期……蓄气后期……


  　　待到蓄气圆满之后，这棵树也加入了移动的行列。


  　　同时、同步妖化的可不止这一株树木。被那些古怪树妖碰到的树木，全都都妖化了，没有一个例外。


  　　如果从高空俯视，这就像是一块扭曲疯狂的树林，正在缓缓蚕食正常的树林。


  　　“这是……这是……”王崎也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妙了。


  　　他远远的感觉到，在那树妖群的中心，隐约有小雷殛的气意传来。他甚至一系看得到火光。


  　　那是被小雷殛打灭的树妖。


  　　这些树妖，已经出现了结丹期的个体。


  　　虽然这些树妖进阶很快，但是没有灵智，更没有觉醒神通，没有任何修行法门，十有八九会陨落在小雷殛当中。但是，这种树妖增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应该是神瘟咒法。我感觉到了这种气息，没敢接触，所以找你来看一看。”刘毅喉结动了动，声音几乎是硬挤出来的：“以往只听过传说中‘妖皇出巡，天下开灵’的典故，说的是在人族崛起之前的古老时代里，妖皇若是巡游天下，则他目之所及的所有生灵甚至非生灵，都能免去百年苦功，得到契机，蜕变化妖……这也差不多了吧……”


  　　王崎没想到神瘟咒法居然能引发这种后果。说到底，神瘟咒法的本体是信息，无关质料，这也就意味着这种连仙人都能杀的咒术，本质上连一个鸡蛋都打不碎。


  　　有命无性、没有灵智的凡物草木，根本不吃心魔大咒，为什么能够被心魔大咒点化？


  　　——我的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都是这么营养的东西吗？

  　　不过，王崎并未质疑刘毅。这位暗部的宗师常年帮冯老师干脏活，见多识广，不至于认错。


  　　“难道是谪仙太过厉害，导致我的神瘟咒法出现了异变？”


  　　“不对啊……刚才我接触那两位前辈的时候也探查过了，梅歌牧转移进两位前辈体内的神瘟咒法，没有任何异变。”


  　　“而且，冯老师也对仙人用过神瘟咒啊，那个时候不也没有异变吗？”


  　　——难道说，在梅歌牧逃出生天的那短短半个时辰里，神瘟咒法就迭代出了异变？

  　　——不不不，迭代越快，就意味着那个谪仙的法力运转越快，而谪仙法力运转越快，神瘟咒法的侵蚀越久越快，他应该不会这么傻才对。


  　　王崎百思不得其解。他现在有心探查这些树妖的情况，但是也不敢轻易碰触这些树妖，万一心魔大咒真的变异了，出了什么未知的变化，他再摸上去，乐子就大了。


  　　王崎思考了片刻之后，走到另外一棵树面前。他的手按在这棵树上，法力在其中流转一周，点点头道：“还行。”


  　　刘毅有些奇怪。他已经言明了，这些树妖突然出现，有可能是神瘟咒法的作用，这些树木没有任何问题，无需检查。就在他疑惑之时，王崎已经从储物袋之中，取出了拳头大小的一团琥珀色浆液。


  　　刘毅是识货的，惊呼道：“帝流浆！”


  　　开灵至宝，帝流浆，一滴全命性，自此上妖途。


  　　一滴帝流浆，就足够让一个凡物跨过开灵期的磨炼，直入蓄气期。三滴左右，就可以让它完成蓄气。理论上，只要帝流浆的树木足够，就算是木头都能完成化形之前的所有修持。


  　　而现在，王崎拿出来的这一团，足足有拳头大小。


  　　那一团帝流浆被王崎尽数融入了那一株树木之中，一股强横、荒古的气意从这棵古树身上传来，无穷精元从树木根部涌出，直达树梢。这株裸子植物树冠轻轻颤抖，所有针叶齐齐放出翠绿毫光，显示出无尽生机。


  　　然后，王崎的身上，白色命火燃烧。那是生命本质，是负熵之力，是命之炎。俄而，命炎光化，正是他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力量，命之炎在精神领域的特化，圣光。


  　　圣光引导着这棵树妖的妖魂塑形。新生的妖元则被王崎法力牵引。王崎体内的万象卦文再次重组，生出一个全新的排列。一枚枚算符被凝结出来，随着王崎的法力，注入到树妖的体内，固化。


  　　与此同时，一道又一道人造法基，被王崎插入这个树妖体内。


  　　他这是在消耗自己的法力和资源，为这颗树妖打下数据化修法的基础——这等若为这颗树妖“传功”。


  　　很快，一株等若是王崎分身的金丹期树妖，便脱离了泥土。


  　　这个过程，只花了十几分钟。


  　　刘毅脸上虽然忧色浓郁，却有掩盖不住的惊讶。


  　　如果不求质量，只要求数量的话……现在也不过是金丹的王崎，居然还可以批量生产金丹！


  　　他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自己不好与那些诡异的树妖接触，所以就制造了这个东西。”王崎拍了拍这树妖，道：“它不能用神念遥控，非得直接输入指令，而且，只进不出。”


  　　“什么意思？”


  　　“它一身妖元流转，都被我设下的法基锁死了，不能外放。人的神念进入他体内，就得不到回馈。”王崎简单的解释了两句。这一株树妖的机制，就是这个“只可写入！”


  　　刘毅疑惑道：“这家伙有什么用？”


  　　“您看着就好了。”王崎手按在这株特殊的树妖身上，注入指定。这树妖和他那些畸形的同伴一样，以哪种像是肉蛆一般的移动方式靠近那边，横冲直撞，一路上，也不知撞上了多少“发疯”的树木。


  　　这个过程当中，树林的异变还在扩散。刘毅和王崎不得不又退了两次。等到那株树回到身边的时候，王崎用法力勾住那一颗好几吨的巨木，飞上天空，道：“先退到安全的距离再说！”


  　　二人再退，足足退出十里地。然后，王崎放下树木，重新输入指令。这棵树木立刻重新扎根在泥土里。它树冠轻轻摇动，所有树枝都向一个方向伸展。到了最后，异力惊异的发现，这株树妖的所有叶子，都被摆到了，一个平面上。


  　　“它的修法，和我一脉相承，能够将万法万象转译成只有‘阴’和‘阳’的阴阳爻文。”王崎解释道：“那带有神瘟咒法的妖元流经他那阴阳爻构成的人造法基时，就会被转译。然后，那些单纯又阴阳爻文构成的灵犀，就会反映到这些叶子上。”


  　　“这些针叶，涨大的为阳，缩小的为阴，蠕动的为阳，静止的为阴。”


  　　“至于将阴阳爻文翻译成我们能看懂的算法，这在万法门，应该属于基本功吧！”


  第二百零二章 虚惊一场


  　　信息到底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它是存在物理性质的。读写、编辑、擦出信息，都要消耗能量。


  　　但是，信息究竟是如何作用到物质的，这一点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有一些一模一样的信息，在不同的“载体”之上，会显示出完全不同的效果。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你用纸笔抄录Windows的所有代码，就算写满了一张白纸，那个白纸也不会出现什么神奇的功用。


  　　明明信息是一致的，但就是因为载体的不同，所以出现了不同的结果。


  　　王崎之前之所以敢辑录谪仙的记忆，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谪仙的记忆离开了谪仙的思维、离开了谪仙残魂这个“硬件”之后，根本运转不起来，没有任何作用。


  　　神瘟咒法虽然可怕，但是若是将之转写成“0”和“1”然后誊抄到纸上，它在逆天也翻不起风浪。


  　　王崎眼睛一扫，就从这些叶子的排列之中，记下了神瘟咒法里阴与阳的一切变化奥妙。这一次，他没敢在自己体内再现这一道法咒了。他取出一台品级不是很高的算器，在贾维斯的帮助下，重新将万象卦文转化为阴阳爻文，


  　　很快，一行行代码就成仙在王崎的面前。


  　　王崎一行行的检查过去。然后，他终于长舒一口气：“还好……”


  　　刘毅急道：“什么还好？”


  　　“不是那最可怕的可能性，这神瘟咒法没有发生异变。”王崎叹道：“这些代码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个线程。在物质层面，神瘟咒法确实是和梅歌牧的法力纠缠一体，但是在灵犀层面却不是的。”


  　　“所谓的化妖，是梅歌牧仙人力量导致的，和神瘟咒法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那种种后续的效果，确实是神瘟咒法的锅。”王崎低下头，看着那或是表现为阴、或是表现为阳的叶片，沉吟不与。


  　　神瘟咒法就好像是某一段缺陷基因，这用段基因原本就潜藏在梅歌牧的“血脉”之间，导致某种先天之疾。原本，这种先天之疾是不带有传染性的，但是，梅歌牧体内还携带着一种逆转录病毒。这种病毒，可以将这一段基因纳入自身，然后将之扩散出去。


  　　自然界当中就存在着天然的“转基因”，这也是许多变异的来源。


  　　现在，梅歌牧的“仙人力量”，就是那“病毒”。神瘟咒法就是顺着梅歌牧的力量，进入树木当中。


  　　王崎的神瘟咒法原本就是污染他人智慧的。而到了这些无灵智的草木身上，反而化作了它们的“智慧”，化作了它们行动的依据。


  　　但是，这终究也只是王崎的一个念头，它们并不具有交流的能力，也不具有真正思考的能力。它们几乎无法操控。


  　　由于里面还留有一丝仙人的意志，所以王崎也无法左右这些树妖！


  　　唯一让人觉得可怕的，还是因为它们身上携带着神瘟咒法的力量。神瘟咒法对于它们来说是生命，可对于包括人族在内的所有智慧生灵来说，都是毒药。


  　　“代码还在这里的话，我想，解决那些树妖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王崎舒了一口气。


  　　这些树妖的本质远远低于元神宗师，强行矫正非常简单。


  　　实在不行的话，直接一发天剑蒸发掉就好了。


  　　王崎身上就携带着已经温养数月，足以发出满力一击的天剑。灭杀这些不过是结丹的树妖，轻而易举。


  　　刘毅摇摇头：“暂时倒还不需要。如果仅仅是消灭的话，我就可以了，也可以省下你温养宝物的功夫。”


  　　出招之后，只要不收回自己外放的法力，也不做约束，就不会接触到心魔大咒。


  　　以元神宗师之能，这种树妖数目再多也构不成威胁。在这，它们非是人族，没有灵智，杀起来也不需要忌惮。


  　　主要是他怕这凶恶树妖里面还藏了什么其他的手段，不敢直接捣毁。在王崎确认之后，就没问题了。


  　　王崎眉头一皱：“先不忙。我且问你，刘先生，你现在还能够感觉到梅歌牧的方向吗？”


  　　刘毅一愣，摇头苦笑：“感觉不到了。纵然他一路上留下了许多蛛丝马迹，这些树妖一闹，也就基本上不能还原了。”


  　　“大致方向还是看得出来的。”王崎道：“那么，刘先生你来毁掉这些树木，然后我遣那群妖蜂去索敌？”


  　　那群妖蜂已经被彻底感染了，就算是梅歌牧也没办法再让它们感染第二次。


  　　刘毅点点头，然后严肃道：“王崎，你要记着，在没有把握俘获或者毁灭其魂魄的把握时，一定不能杀死他。这一点绝对不行，明白吗？”


  　　转世的本质，乃是残存的魂魄随机的飘荡。


  　　这个机制，谁也没办法彻底掌控。


  　　现在，那个家伙身上还带着神瘟咒法——不是在神京那种平和的、辅助凡人运用心魔咒力生活的心魔玄网路秩，而是富有破坏性、侵略性、感染性的心灵瘟疫。


  　　这家伙若是二次转劫，恐怕在出生之前，就要先克死身边所有人。


  　　王崎点点头，面有忧色：“我也得先说一句。那家伙体内的神瘟咒法并不是完全无错的。每一次迭代，神瘟咒法都会积累下一些变化——别这么看我，谁让它的蓝本是我的精神呢？这是不可避免的。这个咒术的容错率非常高，就算有小变化也无妨。但是，若是它生出了大的变化，那我都有可能要遭受其害。”


  　　刘毅脸色一紧：“我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王崎摊摊手：“这个是一个非线性的系统，我也不知道！”


  　　在分好工之后，王崎和刘毅再一次分头行动。刘毅开始毁灭那些可怕的妖树。他举手投足之间，便有横框千丈的巨大剑气出现。这道剑气只是一闪，就将半数妖树噼成碎木。刘毅还觉得不够，整个人飞上天空，双手平举在胸前，有一道白光在双手之中汇聚，无穷无尽的剑气就从那光团之中汹涌而出。每一道剑气都有筷子长，鸡卵粗细。这些剑气好像豪雨一般，覆盖了整个妖树肆虐的区域。


  　　而王崎则回到蜂巢那边。首先，他就将那些拥有狭长膜翅和异化前肢的兵蜂派了出去。这些妖蜂乃是专门袭击十万大山之中其他生灵的，最是迅速。


  　　这些妖蜂原本是蜂群之中最多的一种。只不过，它们在斗战时只是向来是冲到最前线的，因此在连一辰的攻击当中折损最多，大半都化成了地面上的那些玄思体。这让王崎感觉“人手”有几分不足。


  　　但是，六刀足妖蜂爬行速度一般，也就是奔马的程度，自身也不能飞行，而普通工蜂的速度则是远远逊于那些兵蜂，追击谪仙有些困难。


  　　他想了想，举起长剑问月落琉璃：“琉璃，化形神通的原型是蚁族那分化自身的天赋神通，那么你能不能操作一下这个兽群种的分化？”


  　　“你的意思是，将这些玩意孵化成专门用来飞行的兵种？”


  　　王崎点点头。


  　　“能够做到。”月落琉璃道：“这些妖蜂也是异族的后裔，这些后裔血脉的可塑性非常强，也很适合化形。在卵中的话，他们还不能算是独立的生命，也不存在本能，因此可以干涉。”


  　　王崎高举长剑。月落琉璃立即施加手段，洒下大片的紫光。与此同时，王崎也施展出命之炎，以生命的力量促使这些卵快速孵化。


  　　很快，一头头新生的幼虫就出现在了王崎的面前。它们啃食这蜂巢还有自身的卵壳，快速进化。短短数分钟之内，这些新生的、足有一人高的幼虫很快就退了两次皮，通过不完全变态显示出自己的成熟形体。


  　　也许是因为是被催熟的，也许是因为没有吃到多少东西，这些个新的“侦察兵蜂”，就只有兵蜂、工蜂的六分之一大，而且形态非常奇特。与其说它像蜜蜂或蚂蚁，倒不如说它更像是蜻蜓。比兵蜂更加宽阔的膜翅，还有狭长的第三节身躯，都说明了这一点。


  　　这就是特化的侦察兵以。兽群种的它们，一出生就相当于蓄气圆满，距离结丹只有一步之遥。在王崎一人一滴帝流浆的待遇天，它们很快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月落琉璃突然感叹了一句：“说起来，你做这种事情，好像意外的很熟练啊？”


  　　“什么？”


  　　“处理咒术失控。”月落琉璃道：“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咳咳……”王崎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我这种急公好义的好少年，当然就是得活跃在咒术时空的第一线，为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做出卓越贡献啊。”


  　　“急公好义？我还以为在人族的语言里，这是一个褒义词来着。是说你急功近利还有市恩义？”


  　　“呸，怎么说话呢。”王崎在蜂巢顶上寻了个干爽地方，坐下问道：“说起来，那个谪仙的手段，你认识吗？”


  　　“没想到居然是稼劫之术，失算了。”


  　　“稼劫？”


  　　“将自身的劫数转嫁给他人之法门。在不死兽之间也不是什么简单法。”月落琉璃感叹道：“我原本也没想到，那个谪仙还会这一手。果然，每一个不死兽都不可以常理度之。”


  第二百零三章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现在，无论是王崎、月落琉璃，还是刘毅，都觉得事情的关键就只在梅歌牧身上。只要找到了梅歌牧，这件事情也就解决了。至于心魔大咒闹出的问题，并不是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


  　　但是很快，王崎就发现，自己错了。


  　　那边，刘毅轰得正欢。他已经将整片妖化的森林轰成了木屑，然后又被他一把真火焚尽。失去那些凭依之物后，神瘟咒法也会渐渐消失。


  　　它的本体，毕竟是信息。


  　　地球上的计算机，无论怎么粉碎文件，只要有心的话，总能从记录里面找到一点痕迹。这也是病毒难灭的原因。


  　　可若是往硬盘上来一梭子弹，就算是能够瘫痪整个网络的超级病毒都得歇菜。


  　　想要灭杀神瘟咒法，要么就像王崎、冯落衣这样，靠着算学水平消除，要么就像梅歌牧那样，依靠自己的生命本质强灭。可是，想要在物理上让神瘟咒法的力量消失，谁都可以。


  　　有形有质、几如神力的心魔大咒咒力就没这么容易消灭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王崎的传讯：“刘先生，我这儿有发现。”


  　　刘毅精神一凛：“怎么，发现谪仙了？”


  　　“没有，可是，出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那就等会再说。”留意到：“我再加把劲，把这些妖树都灭掉。”


  　　“不，刘先生，你恐怕是做了无用功了。”王崎的语气有一点怪：“你就不奇怪吗……这片妖化的树林里，应该是有动物的吧……”


  　　“应该……”


  　　刘毅语塞。


  　　王崎收服的那一群妖蜂，就是肉食性的。这一片树林里，怎么可能没有肉？

  　　刘毅立刻住手了。


  　　动物的流动性，和不是植物可以比拟的。也就是说……


  　　“我这是白干了？”


  　　“也不能算是吧。那些妖树的妖元，毕竟是草木之属。就算被仙人力量感染、神瘟咒法侵蚀，这一重本质也是不会变的。这种妖元对于草木的效果更好。”传讯当中，王崎说道：“您至少减缓了神瘟咒法的侵蚀。”


  　　刘毅叹了口气：“王崎，你那发现不是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吧？”


  　　“倒是不急。”王崎道：“你这是……”


  　　“继续减缓神瘟咒法侵蚀的节奏啊……”


  　　待到刘毅回到蜂巢的时候，王崎正对着一个赤色的怪物打量着。这头赤色的怪物身子有家猪大小，短而胖，有着十对足，头部扁平，体表好像有好几重死皮一样的褶皱。这些褶皱已经硬化，看起来像是铠甲一样，还泛着尽数色泽，竟有几分威武。


  　　用王崎的比喻来说，这种生物如果只有四只脚的话，就活像是一只铁甲犀牛了。


  　　刘毅看着被一只工蜂吊起来的小生物，眉头打了个结。


  　　这玩意上，也有梅歌牧的气息。


  　　“这东西是一种在淤泥里行动，靠吃食淤泥中微生灵和树根的玩意。”王崎道：“这东西本来在泥里潜行的，但奈何身上有我的神瘟咒，在同气相求的法门之下，就被揪出来了。”


  　　无论是谁，只要中了王崎的劫神瘟，就等若是有了部分王崎的特征。


  　　梅歌牧就是因为这样，才被王崎以同气相求之法死死咬住。


  　　王崎现在利用心魔大咒源自于神道的特性，架设起了心魔网络。现在他只有拥有心魔大咒记忆体，就能够远程遥控整个蜂群。在王崎的操控下，散到树林里的所有妖蜂都运使起了这个不算太复杂的能力。


  　　就像是数万只生物雷达，瞬间覆盖了整片树林。然后，王崎才知晓神瘟咒法究竟泛滥到了什么程度。


  　　蜂群所到之处，到处都有染上神瘟咒法的动物。


  　　刘毅惊到：“这……这就好像瘟疫一样！”


  　　“这就是瘟疫，只不过是神魂层面的瘟疫。”王崎叹了口气：“不然呢，你以为这种咒术为什么叫做‘神瘟咒法’？”


  　　刘毅大骇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交情不交情的了，抓住王崎的衣领，怒道：“王崎，你……你……你居然使用这种禁术！”


  　　元神期的气势如同迎面而来的一个海浪，让王崎呼吸一窒。他感觉鼻腔、眼角都有几分酸涩，想来应该是反抗这气势的时候挤破了细微血管。但此时，王崎还保持着足够的冷静：“放心，事情其实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


  　　刘毅放下王崎，默诵清心咒，然后才到：“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首先，我们的第一步是建立隔离带。”


  　　“隔离带？”


  　　“我用心魔大咒和另一种稳定的神瘟咒法感染周围的树木，让它们能够免受梅歌牧那种力量的影响，还能够自动吓退那些携带了神瘟咒法的动物。”王崎伸出手，让贾维斯展开一个幻境投影。那是这一片树林的示意图。


  　　“你应该可以注意到吧，这些被感染的动物，全部都在这个‘妖树区域’的周围。它们原本就是栖息在异变区域的，只不过树木大范围妖化把它们吓坏了。我们只要在这一圈……”王崎在投影图上画了一个圈，那个圈子比感染区大很多：“……建立隔离带——毕竟不知道有没有哪些受了神瘟咒法感染，但是暂时没有显示出力量的潜伏期携带者。”


  　　王崎这么做，就相当于是建立一个“防火墙”。


  　　神瘟咒法是他做出来的，那他自然就有应对的法门。


  　　刘毅松了一口气，然后却又狐疑的打量了王崎一眼。


  　　“刘先生，怎么了？”


  　　刘毅脸色古怪：“总觉得……你处理这件事意外的得心应手啊。除了在神京，你还在哪儿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你是今天第二个问我为什么这么熟练的人了……”王崎别过脸去：“我在梦中做过很多次——这个理由行不行？”


  　　——而且还是别人的梦中……


  　　王崎的“副本”，也就是自称“弥师兄”的那个贱货。确实做过很多次。


  　　当初叛逆的副本为了反过来吞噬弥，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他也考虑过如何“控制”的问题——要是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反噬弥的神瘟咒扩散到整个神州，那他还真得去面对“天下人人皆王崎”的状况。


  　　叛逆副本为了生存，对心魔大咒的研究可是十分深入的。


  　　光以心魔大咒而论，王崎的水平甚至接近冯落衣。真正限制他施展的，也只有计算速度和传输速度而已。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月落琉璃突然道：“王崎，这个图，有问题。”


  　　刘毅是知晓月落琉璃真身的，不敢怠慢，道：“琉璃道友有何见教？”


  　　“他想要使用某种神道法门。”月落琉璃道：“他对那些分出去的力量，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他在布置神道之法。”


  　　王崎疑惑的看了看那个幻影。从那张图上，他根本看不出什么，疑惑道：“这个是神道法门？”


  　　“你们人族对神道本质的认识确实很深刻。弥前些日子跟我说的那个‘神道集群理论’确实很厉害。但是，你们人族成道的时日实在是太短了，很多应用之法，你们是不认识的。”月落琉璃道：“龙族指导过更新妖族。那个以神道为主的族裔，已经将香火成神法推演到了巅峰，对于这里面的东西，我倒是可以说一说。”


  　　……


  　　“此方天地，根本就没有神道。他们对神道的认识，实在是太过浅薄了……”


  　　睡在烂泥里面的梅歌牧迷迷瞪瞪的想着。


  　　在神道上，他故乡和神州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所谓万古第一神道圣婴教，放在它故乡的那一方水族天地，也未必如何了不得。


  　　此方天地神道不昌……这是他最后的生机了。


  　　要是那些修士没有感觉出来的话……


  　　他一开始就没有走远，而是随着一群受到惊吓的秘境孑遗物种，来到这片区域，然后将自己埋到烂泥里面。


  　　自己最后逃离的时候，将跳出长河之法运转到极致，内外的时间差引到最大。就算是那个元神后期的修士，也未必看清自己做了什么。他们一定不知道，燃烧了精血又分出大量力量的自己，现在已经孱弱得连一只虫子都比不过。


  　　这也是他造出“灯下黑”效果的凭依。


  　　也亏得自己燃烧了绝大部分受到感染的力量，神瘟咒法的侵蚀也相对放缓了。


  　　但是，对于渗入仙人残魂里的那部分，就没办法这么干了。


  　　所以，他刚才分流出力量的同时，也下达了暗示。


  　　至于那个暗示能不能够随着那诡异得像瘟疫一般的咒术复制、传播，他也没有把握。


  　　这就是赌命。


  　　大祈神阵。他将命赌在了这个上面。


  　　这不是祭祀之法，不是用香火信力换取神力加护的法门。因为他现在身染外道咒术，如果贸然用香火信力连接神灵，只怕会连那神灵之躯一起污了。


  　　大祈神阵，只是单纯的与神躯共鸣，然后祈求神灵落下神恩。


  　　但是，梅歌牧现在的情况有有些不一样。


  　　他现在祈神的目标，是另一个自己在上一世打造的神躯。他熟知那个神躯的法门，更知晓里面有什么故意留下的关窍。


  　　他知道，如果这么布置大祈神阵的话，一定会落下神力。


  　　而那神力，就是他现在的机会。


  　　只要他的暗示，能够随着那外道咒术和自己的本源力量一起流转、传播……


  　　只要那些野兽，那些畜生，能够按照他的暗示，跑出祈神的仪式……


  　　在神瘟咒法的作用下，他的意识再一次迷离起来。


  　　那是……他的故乡天地……神道世界……


  　　每一个巅顶神人的飞升，就意味着所有巫祝都被夺魂、夺力，所有信众都要被永久性的拿走一缕魂魄，只有最得力的心腹，可以随着神明飞升——那些心腹，最终也会转化成神明意志的一部分。所谓神道之法，也包含了从血肉种转化为兽群种、类兽群种的能力。


  　　由于神明飞升，必然会引发天下大乱，所以神人在飞升之前，就会面对心腹的背叛，以及周围还未飞升之神的围攻。


  　　那一段日子，是他生命当中最接近死亡的一刻，步步惊心，提心吊胆。


  　　成仙之后，就很少这么狼狈了。


  　　可今天，他又嗅到，久违的死亡气息。


  　　这个“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所以，我不能死！


  　　迸发的意志惊醒了梅歌牧。他惊喜的发现，一缕外来的力量出现在他体内。


  　　那是，先天五运的味道！


  第二百零四章 洪元正身，星河之相


  　　刘毅放出自己的法力，裹了王崎和月落琉璃，带着这二人往月落琉璃指定的地点快速飞去。


  　　王崎有些疑惑：“真的就是这个方向？”


  　　“不会错的，虽然对于每个神来说，科仪具体的做法都有不同，但是总归是有一些相通之处的。”月落琉璃飞快的科普着关于大祈神法的设定。


  　　“祈恩正仪，也有叫‘大正科仪’‘大祈神法’的，总而言之，在不同的文明，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叫法。”


  　　月落琉璃的话让王崎有些疑惑：“神道？可是神州哪还有神……”


  　　“前两年不是还有一个吗？”刘毅冷笑：“洪元……”


  　　“如果梅歌牧就是洪元的话……他勾连自己的神躯也无可厚非。”王崎沉吟：“可是，梅歌牧应该识得我那神瘟咒法的厉害之处，不至于会选择神瘟咒法未能拔除的时候，就勾连神躯吧？”


  　　刘毅道：“他现在不勾连神躯，十有八九是个死。勾连了神躯，那他还有一线生机。置于神躯，污染了就污染了吧。”


  　　月落琉璃则给出了不同的解释：“祈恩正仪的作用，是祈求神力降临，不过并非是用香火信力去交换，而是去请求神灵主动降下神力。”


  　　神道是集群有序运动所产生的力量，神道系统存在于所有人身上，因此神明冥冥之中和所有教众都有联系。而信仰格外虔诚的信众，甚至能够将自己的心念化入这个神道系统当中。这个时候，该虔信之人和神道的联系就格外紧密。


  　　巫祝则是更进一步。他们的体内有神明的符印，这就代表他们和整个神道系统的最核心有直接联系。


  　　心魔大咒可以循着那冥冥之间的联系传播。王崎将一道心魔大咒扔出去，它迟早会感染遍整个文明。除了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的闭塞之地，没有地方能够逃脱。


  　　神瘟咒法就不行了。它的传播，需要一个稳定的信道。普通的集群之力，非线性的特点太强，不够稳定。


  　　如果神瘟咒法是感染了一个信众的话，它未必能够在第一时间感染神灵。


  　　但是，若是神瘟咒法感染的是巫祝，那就不一样了。这种精神层面的瘟疫，完全可以顺着巫祝和神灵之间的香火联系，感染神灵。


  　　梅歌牧现在在行这种法门，多半是按耐不住或走投无路，非得使用神道力量不可了。


  　　“祈恩正仪并非是你们人族自己琢磨出的那几套科仪。它的一个特色就是非信众也可以使用……怎么说呢，这个科仪的作用就相当于是在地上画一个圈，然后对应的神明感受到那个圈儿之后，就明白‘哦，这是我定下的暗语’，然后就按照这个暗语所表示的，往这片区域注入神力，或是神罚，或是神恩。如果那个作为祈求对象的神明不愿意，它也可以不借出神力。”


  　　实际上，这种大正科仪，一般只出现在香火神道高度发达的天地，而且该天地的主流族裔，非是那种一神文明，而是多神并立的神道世界。这种科仪，就是为了帮助不信仰自身，但是却对自身友善的其他势力的。


  　　在神州的更新妖族文明里，这也是更新妖族神主阶级用来赏罚的手段。


  　　刘毅道：“小心了，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洪元、梅歌牧是两人，然后我们非得同时面对两个不同的觉醒谪仙不可……”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赵青峰背后的仙人就是精善神道的，当初险险夺了心魔玄网。哪来这么多精善神道的仙人来到此方天地给我们杀！”


  　　月落琉璃做出老成持重之言：“总之，梅歌牧现在多半已经是半残废状态了，王崎你我去杀那个寄生兽，然后刘毅你去对付神灵……”


  　　“不好。”王崎断然拒绝：“正确的做法是以吾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下驷与彼上驷……琉璃你和刘先生去一刀剁了梅歌牧。”


  　　“绝对不行！”刘毅打断道：“在解除了他身上的神瘟咒法之前，绝对不能杀了他！”


  　　三人刚刚开始商量战术，就有一道攻击从天而降。这道攻击来得无声无息，直到近处才被刘毅发觉。他猛地一喝，手掌伸出，无穷无尽的掌风连环相接，竟然勾连成一道倒卷的瀑布。这一道掌力瀑布，乃是千万道掌力勾连而成，其中每一道掌力都足以打裂山峰拍平丘陵。万道掌力内蕴数万般变化，无论敌人怎样反击，都能够应机而变，转化出对应的变化。


  　　但是，后知后觉的王崎和月落琉璃却同时喝到：“别硬挡！”


  　　刘毅还没弄明白王崎和月落琉璃的意思，两股攻击就已然接触，刘毅的万道掌力，足以拍平一个小城市了，按理来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悄无声息的消失。但是，那股神秘的攻击，居然就将这道攻击给抹消了。


  　　是的，抹消。就好像拿到法术已经飞出十里百里之远，自然消散了。


  　　刘毅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还有这一重变化，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打了个正着。那股无色无相的攻击一与他的遁光接触，他的遁光就溃散开去。王崎则提前就地一滚，避过了这一击。


  　　“先天末运之道……”王崎眼神当中有怒意一闪而逝。这也算是他格外厌恶的力量了。


  　　格外熟悉的力量，先天末运之道，先天五运之一。


  　　所谓先天五运，就是五种事物由盛转衰、由有序走向无序的状态。


  　　先天末运，礼崩乐坏，道统断绝，仙道不复，文明不存。


  　　其特征，就是这样看似毫无道理的消弭法术。


  　　刘毅猝不及防之下，吃下了这一击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一时之间一身法力消弭大半。他只是元神期而不是炼虚期，不能够从虚空当中生出法力，这一下子就被消去大量战力。


  　　不止如此，在那无形无色的一招过后，刘毅身上有黑气一闪而逝，竟是连生机也一并削去了。


  　　“先天杀运……”


  　　王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命之炎全开，白色的负熵之火熊熊燃烧，如同铠甲一般护住王崎。周围的天地灵气感应到了这附近趋向有序之程度最高的个体，纷纷涌来。


  　　王崎知道，刚才那一招的目标是刘毅，所以自己才能够逃过一劫。如果刚才一招是向自己打来的话，自己十有八九就已经死了。


  　　“攻击是从哪里来的？”


  　　王崎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答案。


  　　那是一道奇异的门扉，这道门四四方方，四个角上各有一朵黑莲。那黑莲似乎才是这门扉的支架。起初，这门只有三丈见方。扎起半空中，门扉快速旋转，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扩大，眨眼之间就占据了半边天空。


  　　然后，一只老虎钳子夹在了这道门的门框之上。紧接着，众人只听到一阵铁器碰撞的声音，一个被黑袍笼罩的遮天蔽日之身影出现在王崎三人面前。那到老虎钳子的底端连着铁链，这铁链一直连到黑袍底部，那个黑袍的身影，好像是将这老虎钳子当成飞爪使用，借着拉力从门扉之中出来。


  　　不……不是……


  　　这个家伙的黑袍里面，恐怕根本就没有人类血肉，就只有铁链和刑具。


  　　这个是洪元神的形象之一。


  　　王崎依稀记得自己一两年前研究过的洪元神教义。洪元神慈眉善目时，宝相庄严，状如壮年男子，而洪元神欲刑责天下时，便会化作这样一幅恐怖姿态。


  　　此时，洪元神的身影遮天蔽日。他悬浮在半空当中，无穷无尽的刑具就从黑袍之下落下来，仿佛一道钢铁的瀑布。这些连着锁链的刑具，或消弭法术，或削人性命，或断人道途，或破灭清净，纷纷呈现出先天五运之一的特性。


  　　这就是神祇斗法的景象！


  　　但刘毅没有坐以待毙。他虽然被消去了过半法力，消弭了近半生机，可他毕竟还是元神宗师。浩如渊海的罡气从他穴窍喷薄而出。一瞬间，他的周身大穴就好像化作了一道道剑匣，飞出无数剑气，每一道剑气都精准的击中、弹飞了一件刑具，没有一丝浪费。


  　　王崎低声问道：“琉璃，你现在有几分实力？”


  　　“不足巅顶时期的四成。”


  　　“你和刘毅一起消灭洪元神，至少要灭它一个分身。我亲自去捉拿梅歌牧。”


  　　这也是王崎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王崎现在掌握的神瘟咒法可不止一道。在有同气相求之法的前提下，他和梅歌牧之间就相当于存在着稳定的信道。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往梅歌牧的体内灌输新的神瘟咒法。


  　　可是，一阵笑声从不远处传来：“王崎……我岂会让你如愿？”


  　　这声音沙哑难听。王崎抬头，几乎认不出眼前的梅歌牧。现在在他眼前的，不是少年形象的梅歌牧，而是一个鹤发鸡皮的垂垂老者。他身上没有半掉原有的法力气意，生机衰竭，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


  　　“这个家伙，居然任由洪元神的先天五运之法贯穿全身，不断的消除自身的力量。神瘟咒法并不只依靠法力运转而存在，但法力是它最好的凭依。”


  　　“他这是为了消弭掉神瘟咒法的影响！”


  　　王崎这么想着，已经是一剑刺出。


  　　这一剑他没有用上无定因剑，因为无定因剑的威力他自己也没办法控制，弄不好就是送一个带着神瘟咒法的魂魄去转劫。无数黑气从梅歌牧身上涌出，抵消了王崎的剑气。他指了指上面，笑道：“龙族的吗？我也为你准备好了对手。”


  　　随着他的手指指出，月落琉璃惊呼：“这不可能！”


  　　王崎抬头，发现自己看到了星河。


  第二百零五章 不死龙魂，龙族遗地


  　　洪元神出现之后，祂的第一件事其实并不是攻击刘毅。


  　　有一道带着肉钩的铁链从祂袍子底部伸出，延伸向无穷远的地方，似乎想要做什么。只不过，她与此同时也放出了无数的刑具攻击刘毅，这致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再加上先天五运之道本身就是有序走向无序的力量，最擅瓦解灵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它。


  　　然后，这一根被人忽视的铁链，就拉来了一片“星河”。


  　　是的，那是仿若真正天河的浩瀚螺旋。十二道“悬臂”中心对称，然后“银心”是一团让人无法直视的巨大亮光。重重灵光交织、交叠，如同层层星云，瑰丽不可方物。


  　　这道小型的“星河”，宽幅接近三百丈，横跨天穹。足以撕碎低阶修士的巨量灵力顺着星河的螺旋涌入那耀目的核心，然后又顺着与悬臂面垂直的方向喷薄而出，轨迹仿佛银心引力源的引力井一般，

  　　洪元的神躯和它并立而立，竟不弱半分，这一神躯，一“星河”交相辉映，真个如梦似幻。


  　　月落琉璃仿若失神的声音，传入了王崎的意识：“什么……这不可能啊……居然是不死龙魂……”


  　　“不死……龙魂？龙？魂？”王崎指着那个星河一般的玩意：“你管那玩意叫龙魂？开玩笑吗？你们龙族的魂魄就长成这个样子？”


  　　一般来说，未经修行的生灵，魂魄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场”，放在有灵识的人眼里，仿佛一团云雾。修为越是高深，魂魄就越是复杂，外表的细节也就越多。


  　　只是，那魂魄的模样，总归是类似于生灵原本的样子的。纵然有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龙族是什么样子呢？它们这一族最天然的样子，身类蛇，四爪、尾鳍发达……总之就是一个爬行类的样子。


  　　纵使有了化形之法，其外貌的样子，也不应该偏离“碳基”的范畴才对。然后，月落琉璃指着一个仿若银河系的灵体说，那个是龙魂……


  　　“两亿年前，按照最古老修法成就不死的龙族，龙魂才会是这个样子……”月落琉璃的声音之中，渐渐生出几分锐利：“难道说那个传说是真的？这个洞天，真的与吾族由盛转衰有关？”


  　　王崎手中的剑扭动了一下，剑尖指着梅歌牧。王崎听到了月落琉璃的呵斥：“你这混账……你在这十万大山深处，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会找到不死龙魂？”


  　　梅歌牧大笑：“龙魂？龙魂？果然是龙族啊！这这东西啊，哈哈哈哈哈……这东西严格来说可不是在十万大山。不过，爬虫的小丫头啊，你还可以呆在这里看着吗？”


  　　“不好！”月落琉璃立刻惊觉，刘毅现在已经岌岌可危。刘毅原本就中了暗算，被洪元神完全压制。而那个不死龙魂一出，就有无穷无尽的龙族精元刷下，消弭抵抗，创伤肉身。


  　　不死龙魂，实际上性质很接近人族所说的“仙人残魂”。只不过，这个不死龙魂是意识被打灭，但是力量还残留的情况。不灭龙魂里面，或许还会残留有陨落龙族仙人的记忆，甚至能够根据外界的一些事件做出反应。但是，这残魂已经是个死者了，不能接受新的东西，也不会产生任何变化，充其量只是一个亡者残留的念头。


  　　一般凡人死去，怨念深重，也不过是成鬼。


  　　但是这个鬼若是一开始就拥有了可怕的力量呢？

  　　仙人级别的力量。


  　　那它一开始，就是天灾！


  　　王崎手中紫光一闪，月落琉璃剑已经飞上天空。王崎听得阵阵骨节碰撞之声，如同爆豆一般——那是月落琉璃在依靠化形之法重新变化姿态。无数骨骼重新出现、生成、伸张。强横的龙族精元从月落琉璃体内涌出，流转全身，一瞬间就洗掉了王崎埋下的所有“后门”。然后，紫光耀空，龙吟穿云。


  　　这一声吟唱，悠长而悲怆。这是龙族独有的战吼，也是龙族悲歌。


  　　月落琉璃现出原身，直直冲向那一道瑰丽星河。


  　　王崎则盯着梅歌牧：“看起来，现在这里就是我们两个的战场了。”


  　　“呵呵呵，战场？我可不想和你打……”梅歌牧手指点了点自己脑袋：“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我应该是和你打过的……不记得是哪一辈子了。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在想，以我谪仙之能，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被区区金丹给打败了。可现在，我信了。”


  　　“神瘟咒法不好吃吧？”


  　　“原来那一招叫做神瘟咒法吗……心神之瘟疫，倒也贴切。”梅歌牧坦诚道：“老实说，就算是现在，我也在忍受你那神瘟咒法的侵蚀……如果处理不得法，我便要彻底死了。就算是你们的元神宗师，也不至于将我逼得那么狼狈。”


  　　王崎笑了笑，指了指天上的星河：“说起来，那‘不死龙魂’是怎么回事？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梅歌牧笑了笑：“拖延时间？”


  　　“这一场斗战，重点还在上面那两场上。”王崎耸耸肩：“如果上面两个一败涂地，我就算抓住你也没法带走啊。与其动刀动剑，我给然还是比较喜欢聊一聊的——我本质上是个爱好和平的人。”


  　　“和平……”梅歌牧嘴一歪。能够毫不顾忌的往外扔神瘟咒法的人，就会爱好和平吗？


  　　不过，既然王崎愿意拖着，他最然也乐得顺水推舟。不知计划出了什么问题，这里的人好像认识大祈神阵似的，来得比他预计要快得多。他根本来不及用科仪传递指令，让洪元神的神躯将自己挪移走，只好出此下策，将一头不死龙魂拘来，先阻挡片刻，在徐徐图之。


  　　他对着王崎笑了笑，竟似很友好一般：“我找到了龙族的埋骨之地。”


  　　与此同时，他感应体内神力，一遍遍的重复那指令。


  　　“埋骨之地？”王崎眉毛一挑，看似很好奇。只不过，梅歌牧说的话，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准备信。


  　　你说你找到了龙族的大型公墓？谁信？


  　　但是，他却很友好的追问了一句。


  　　与此同时，他微微振荡起自己的法力：“他体内的力量都被洪元神力消灭殆尽了。但是，在这个宇宙，没有什么是可以脱离‘灵气’独立存在的。脱离了灵气，这个宇宙的物质也无法成型，也就是说，他体内必然还有残存的法力。”


  　　“找到了，最然很微弱，但是……”


  　　王崎一下一下的震荡着自己的力量，引动梅歌牧体内法微不可查之力的共振，以阴阳爻文的形式，注入新的神瘟咒法。


  　　——这次，一定干掉你！


  　　……


  　　月落琉璃很快就升到了与那星河相当的高度。她的龙身原有数十丈，这是最适合发挥他力量的大小。这在这颗星球上已经算是极大了，只有鲲鹏、巨鲸等寥寥几种生灵才会比他更大。


  　　但是，这般大小和那不灭龙魂比，也就是一道悬臂的长度。


  　　那不死龙魂一共十二道悬臂，更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核心”。


  　　月落琉璃也只是听前人传说，很多年前，此方天地甚至此方宇宙的所有族裔，都喜欢将自己的法体炼成这幅模样。据说，这模样就有几分接近宇宙当中的最强生灵了。万千生灵都相信，只要将自己的仙体修成这幅模样，在慢慢扩张，终有一日能够达到那传说中大神通者的姿态。


  　　只是在后来，那场巨大的灾变之后，圣皇坚决摒弃了那个姿态。


  　　原因不明。


  　　月落琉璃看着这个不死龙魂，心中充满了悲哀。


  　　“你我本是同族，今日你沦为寄生兽手中之兵刃，我不能看着。这就来解脱你。”


  　　月落琉璃的龙吟当中，包含了这样的话语。


  　　龙族两亿年来，主体自封，文明变动非常小。龙语经过了两亿年，竟没有发生什么巨大的改变。


  　　那个不死龙魂的核心当中，传来了阵阵波动。那是横跨了亘古的意念。


  　　“我……乃……仙人……尔等……凡龙……岂敢……悖逆……”


  　　“终究也只是一个不死之兽吗？”


  　　月落琉璃感叹了一声，然后，身边的柔和紫光一下子就变得暴虐起来。


  　　这是龙族的搏命之法，真日道的燃烧自我之术。


  　　但是，月落琉璃真正精善的，却是另一门法诀。


  　　巨龙腾空，龙身盘旋，周围的空间没拉伸，物质变得稀薄，粒子与粒子之间的距离被拉远，热能以更快的速度散失。极寒出现，万物冰封。


  　　来自宇宙深处、星光所不能抵达之所在的武道真意，深空道！


  　　似乎感觉到眼前这个“凡龙”的反抗，那自诩龙仙的不死龙魂立刻愤怒了。十二道“悬臂”竟在这一刻化作了十二道长鞭、十二杆大枪，带着可怕的力量，疾射向月落琉璃。


  　　“我自……升仙……天地……升龙道……”


  　　天地升龙道，以天地为凭，直指不死境界的远古奇功。


  　　在圣皇创出深空、真日、神灾，革新龙族仙道之前，龙族的至高绝学。


  　　穿越了两亿年时空的古老与新生之战，开始了。


  第二百零六章 斗


  　　很少有人知道，正如人族存在今法和古法的分野一般，龙族之内，也存在着类似的分野。


  　　古之道与新之道的分野。


  　　龙族的“古之道”，就是两亿年前的最为主流的修法，以仙人传下的四十九道为核心，以那传说当中的至强者为师，以天地为洪炉，以心灵激荡魂魄，寻求生命的感动，升华自身，最终抵达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伟大境界。


  　　和今日的龙族修法比起来，这些古老的龙族修法，更加王道，更加霸道，充满了一种“唯我独尊”的强大自信，尽显“此方天地唯一霸主”的本色。


  　　天地升龙道，则是龙族古之道的结晶。


  　　和人族的古法一样，龙族的古之道修法，也可以以“其中关联多少条先天大道”来判断优劣。


  　　人族的话，最好的古法，是能够包容三种道四种先天大道，或者说像皇极裂天道、罗浮玄清宫、圣婴教那样，包含的是先天五德、先天五太等互有关联的、五位一体的先天大道。


  　　而天地升龙道，这龙族古之道的至高修法，包含了足足条十七条先天大道——先天五德之道、先天五运之道、先天五太之道十五条以及先天生灵之道、先天命数之道。


  　　就算放眼整个宇宙，这个修法也是排的上号的。


  　　而龙族的新之道，则是两亿年前古龙皇另起炉灶创出的修法。新之道完全摒弃了四十九道、星河仙体，而是以化形神通为核心，以精元之法为基础。它不再模仿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至强者，而是返璞归真、回归文明最原始的道路，直接师法宇宙本身。


  　　和古之道相比，新之道的龙族修法，不仅没有那种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意味，反而出现了一种伶仃浮萍、覆巢之卵的惊惶。


  　　但是，新之道和古之道比，虽然少了傲气、霸道，却多了格局、眼界。


  　　对于古龙皇来说，这新之道，就是他对宇宙、对文明的希望与求索。


  　　“天地……归流！”


  　　不死龙魂的十二道“悬臂”化作十二条“触手”一般的东西，在空中划出无数符篆，禁制空间，钉住运动，封印灵气。紧接着，它重新化作螺旋之貌，星河之姿。一股恐怖的吸力从那不死龙魂的核心之中延伸而出，什么虎咽、什么鲸吞，在这一击对方气势面前都不值一提。这一片广袤秘境都似飘摇起来。


  　　这里本就是因为地脉灵气干涉引力场而形成的闭合空间，在灵气过于剧烈的涨落之下，是有可能崩毁的。


  　　这也是逍遥修士不愿意进入这里面的原因之一。十万大山疑似与前古之谜有关，他们不希望这个秘密因为某个高阶修士一不小心露出的力量而毁灭掉。


  　　被不死龙魂吞入的灵气很快就从核心之处涌出。那是仿若星云一般的弥散精元，其间似乎有无数星球在奔流。


  　　不死龙魂这一击之下，竟模仿出几分星系的意境！

  　　但是，月落琉璃也不是吃素的。


  　　月落琉璃的龙身在波动的空间当中蜿蜒着，循着吸力之中的薄弱处，灵巧的破开这重力量。它的身体好像一道画笔下的墨汁，当空绘出种种神秘、玄奥之字符。


  　　这就是龙族施法的方式了。对于他们来说，这灵活的身体，就是比双手更好用的施咒之“器”！

  　　“大虚星云罡！”


  　　瑰丽的粉紫色精元螺旋绞出，似乎是创世星云在收缩。无数“天体”被这一招的星云漩涡带偏，投入期核心的黑点之中，化作动量反冲向不死龙魂。这一招大虚星云罡连攻带守，不仅挡住了那不死龙魂的一击，更是印在那不死龙魂的悬臂之上。粉紫色与白色的龙族精元激烈冲突，两道星云如同两道磨盘一般狠狠互碾，战局一时之间竟成为了胶着状态。


  　　“嗷嗷嗷嗷嗷嗷——”


  　　“吼！”


  　　两道龙吟同时想起。


  　　月落琉璃丝毫不惧与对方互拼根底。无中生有获取力量的“龙之力”是两亿年前的大灾劫之后，一代代龙族重新孕育、演化出来的天赋神通，大破灭之前的不死兽是不会的。


  　　龙族的古之道繁衍道了一个高度，新之道至今也没有对古之道形成碾压的效果。但是，修持新之道的新生代龙族，却有的是自己的手段。


  　　星云之后，一道赤色的血线汹涌而出。鲜红的冻气，配合着那寂灭宇宙、冻绝文明的武道真意，竟颇有几分毁天灭地的味道。寒意不由分说的渗入不死龙魂体内。那本来就空空如也的意识，竟然连一个残存的念头都冒不出来了。


  　　深空道，星河战线。


  　　毙灭万千文明的宇宙深寒。


  　　但是，不死龙魂毕竟还是不死龙魂。那浑厚的力量，就不是月落琉璃可以比拟的。不惧任何攻击，他都能仗着自己浑厚的“本钱”，用反震之力碾压对手。


  　　天地升龙道，苍天震怒。


  　　这是效仿修者破坏星球灵力动态平衡是的天地、模拟天劫的防御反击之法。


  　　月落琉璃相当于受了自己“星河战线”的一击，呕血而退。但是，它早有准备，拼着背鳍尾鳍受损，将寒意逼到自己体表。


  　　“下一击就解决你！”


  　　月落琉璃长吟着。


  　　不死龙魂现在浑浑噩噩的脑袋，怎么也想不通这个连仙人都不是的小辈为什么能在自己的法力之下撑这么久。如果是巅峰时期的它的话，月落琉璃早在第一秒就被碾成渣。月落琉璃再强，也不会是成就不死之龙族的对手。


  　　但是，这个不死龙魂现在实力是残缺的，修法是记不全了，而且修元法力更是万不存一。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失了肉身。


  　　龙族的肉身，也是进化树顶端的的强大躯壳。失去了肉身，对于龙族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所以，月落琉璃才有在数招之中压下对方的自信。


  　　龙身弯曲，仿佛弹簧一般蓄力。随后，月落琉璃身姿如同飞剑一般，笔直射出。它的龙吻触看看触及那被冻结的不死龙魂之核心，然后以龙吻为中心，龙首不懂，龙身迅速划出几个玄奥轨迹。


  　　“寰宇天灾！”


  　　……


  　　月落琉璃和不死龙魂交手的同时，洪元神躯也将刘毅牢牢牵制住了。


  　　洪元神体内伸出无限刑具，那铁链、刑具比他的身形还要巨大，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附着在铁链之上古怪人形体。


  　　刘毅刚刚中了暗算，法力、生机都被削减了。他出招再也不复最初那种一招出去就是千道万道气劲、气劲之间彼此勾连展现万千变化的风格了。


  　　只见刘毅全力运转万法门象征之一的相宇天位功，周围的空间发生种种异象，推向高维。拓扑的规律发生改变，种种事件的相干性消退。


  　　这就是刘毅的元神法域。


  　　他本人好像是一个在高维希尔伯特空间当中奇异吸引子，身法飘忽不定，没有人能够窥出其中规律。


  　　与此同时，邪神的千万道攻击，也被抽象化，化为一条高维的线，映入刘毅眼中。他往往是是放出一道剑击，就在那密密麻麻的恐怖刑具当中引发连环相撞，先天五运之中彼此冲突的部分在他的引导下自我抵消，如此密集的攻击，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哪怕一道伤口。


  　　但是，洪元神也绝非易与之辈。种种刘毅或是见过、或是想都没想过的神道秘术被他信手拈来。无数无色无相的手印在虚空当中凝结成形，降“妖”伏“魔”。


  　　这些伏魔手印，也是先天五运之力凝结而成，最擅崩坏外物，灵识难以察觉。


  　　若不是刘毅身法高超，而且高维拓扑的规则迥异于低维，洪元神那拿捏不住，这位出身万法门的元神宗师只怕是已经身死道消了。


  　　……


  　　地面上，一场“友好”的交谈也快要接近尾声了。


  　　梅歌牧抬头看着天上的斗法，饶有兴致：“那位元神期的外道看上去要遭啊。若不是在第一手就中了暗算，只怕那洪元没这么容易赢——王崎，你真的要与我敌对吗？”


  　　王崎冷笑一声：“说这话之前，前将自己掐诀的手放开吧。”


  　　“我倒是真的不想打。”


  　　——我的目标快要完成了，就等着洪元神将我送到那个“安全所在”了。我真不想和这种乱放禁术的疯子打。


  　　王崎举起自己手中长剑，喝到：“少废话！”


  　　——最重要的代码已经写进去了，现在将你控制住才是正理！

  　　王崎如何瞧不出对方实在拖延时间？但是这一场斗法，他同样需要时间，来将那一段最关键的“代码”写入梅歌牧的身体。


  　　梅歌牧身子勉强挪动。他这具身体已经没先天五运之力侵蚀殆尽。但是，他却凭借着那千年万年之斗战记忆，使出最最正确的步伐，看看避过王崎那斩裂风浪的快剑。只不过，尽管梅歌牧一直岌岌可危，但是却没有任何倾覆的危险。


  　　突然之间，梅歌牧的脑袋一木。


  　　“这是……怎么了？”


  　　意识仿佛也背叛了梅歌牧的自我一般。等梅歌牧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崎的长剑已经正正插入他的胸膛。


  　　“这是……神瘟咒法？”


  　　“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原本迅捷的思维如同绑缚了重于山岳的无形负担，迅速慢了下来。梅歌牧再也闪避不及，右手被王崎一剑斩了下来。


  　　“为什么……”


  　　思考的空间被挤占了，梅歌牧甚至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


  　　但是，斗战的本能依旧存在。


  　　面对王崎下一剑，梅歌牧在无心之间，使出了自己狂暴的掌法。


  　　万式·乱军。


  第二百零七章 失手？


  　　“万式”，原本是某一方武斗之风盛行之天地的武道流派。


  　　和地球上的“南拳”“内家”“形意”之类的流派类似，“万式”既是指拳种，也涵盖了这个拳种的一切延伸。


  　　那方天地的人究竟是个如何模样，如今的梅歌牧也说不上来了。他的人格都在神瘟咒法之下岌岌可危，更何况那些“经验”“记忆”。对于那一些不重要的、无关自己本性的记忆，他早就已经听之任之了。


  　　但是，有一点他现在还记得。


  　　那方天地的生灵，绝对不止两只手。


  　　如果只有两只手，那绝对无法使出天衣无缝的万式乱军来。


  　　但是，这个在“万式”的创始天地都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被梅歌牧做到了。


  　　他一只手，就防下了王崎那在金丹期之中都罕逢敌手的快剑。


  　　现在，他的手好像是一道名为“松鼠鳜鱼”的江东名菜一般，整个手臂的皮肤肌肉都被剑气切成一条一条的。如果是一般人中了这样的攻击，就算是痛也要痛死。凌迟处死都不过如此。但是，数月之前还只是一个普通凡人的梅歌牧脸上，竟没有一丝异动。


  　　“他”曾经在大日金风里锻体。那种痛苦，又岂是这种凡人酷刑能够比拟的。


  　　王崎微微皱眉。他倒不是觉得这一招太过残忍。他只是疑惑，自己手上的感觉，完全不像是切过动物的肌肉，反而有一种切过败革朽木的错觉。


  　　而且，梅歌牧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这个家伙，为了抵御神瘟咒法，就直接用蕴含先天五运力量的神力，将自己的身躯炼成这个鬼样子吗？这怕是驱逐了心魔大咒也只能再次转劫吧？”


  　　王崎明白，这种感觉，是生物体蛋白质彻底变质的征兆。


  　　先天五运本就是灭杀的力量，有怎么能直接用作炼体？

  　　也就是说，梅歌牧的身体正在死去。


  　　如果不是这个谪仙体内的先天五运神力过于致密，王崎的剑气以进入他体内就自然消散，只怕他这只手也保不住。


  　　梅歌牧的意识如同一块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硬盘一般，根本运转不动。他每一个念头都要花费平日里多上百倍、千倍的集中力去推动。这让他在高速战当中大大的吃亏。


  　　但是，“万式”的诀窍，就在于“无心之打”，梅歌牧现在的状态，反而正正扣合这一武道的真意。


  　　梅歌牧的一只手，就化作了无穷掌影，护住自己的身周，粗大的黑气缠绕在他的双掌之上，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个浑圆的黑卵，滴熘熘的向王崎撞了过来。


  　　王崎手指一抹长剑，自身的气罡与命之炎一道缠绕在剑嵴之上。然后，他不用剑锋，就用剑嵴与梅歌牧对攻，竟是半步不退。但是，梅歌牧就算已是强弩之末，也绝非易与之辈。短短数息功夫，王崎就被打落长剑。万千掌影，眼看就要落到王崎身上。


  　　“道心纯阳镜！”


  　　王崎却是不慌不忙，手诀一引，无数道道心纯阳镜重重叠叠，挡在他面前。每一道道心纯阳镜都抵住了一道掌力。一道接一道道心纯阳镜被打得碎裂，但是，其上附加的反震之力却也打得梅歌牧手骨震裂。


  　　梅歌牧虎吼一声，腾空飞起，以脚代手，强行与王崎的道心纯阳镜硬拼。但是，这一次，王崎却后退了，再不复刚刚的悍勇。


  　　王崎心中默算道：“我自身的法力，质量是略胜过心魔大咒的。但是，在刚才的对拼当中，一单位的我自身之法力，约莫只能对抗半个单位的神力，这还是在命之炎的加持之下的。”


  　　“但是，道心纯阳镜，却是连消带反震。一个单位的道心纯阳咒，竟能抵抗更多的洪元神力。”


  　　“而且，刚才的道心纯阳镜，只有三成是被那个先天五运之力给消除的。更多的，则是被梅歌牧生生打爆。这说明，道心纯阳咒或者其他心魔大咒，对这力量有着很强的抵抗力！”


  　　“虽然洪元神力融合先天五运这一点很古怪，但是，再古怪它也是神力。既然是神力，就得遵循神力的一般规律。”


  　　“心魔大咒，就是神力的克星。”


  　　“五瘟总咒，本就是我从洪元神力当中解析出来的用来瞒天过海，再合适不过了。”


  　　王崎左手在腰间一抹，取出一个灵犀瓶，然后又从臂铠之上取下了一道心魔大咒记忆体。他两只手分别握住两只灵犀瓶，竟采用了握剑的架势。幽蓝和淡色的灵光分别从两只灵犀瓶当中涌出，竟如两柄长剑一般。


  　　梅歌牧残存的一线意识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他现在的反应实在是太慢了，根本避之不及。在危急关头，他再一次用双脚使出万式乱军，只见漫天脚影重重叠叠，只衬得周围风云变幻，天光黯淡。先天杀运、灭运之力运转，使得灵气本身在梅歌牧脚底破灭，周围的空间都在哀鸣。


  　　但是……


  　　“你以为我真的破不掉这一招吗！不谐者，吾灭之！”


  　　王崎已经是三度面对这一招万式了，又怎么可能窥不出其中破绽？除非梅歌牧的速度已经快到超过他的认知，不然，王崎就一定能够抓住这个破绽！

  　　简单三脚，一脚勾住梅歌牧左脚脚踝，一脚踢中梅歌牧足底要穴，一脚踢碎梅歌牧右脚的膝盖，热庵后，两道剑形的弧光插入梅歌牧的身体。


  　　或者说，王崎将五瘟总咒和另一道心魔大咒的力量，打入了梅歌牧体内。


  　　“既然我的法力一进入你体内，就会被先天五运之力消解，那就找一个不会消解的好了。”


  　　“心魔大咒虽然取之于神道，但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神道的侵蚀力量还在一般的咒术之上，而五瘟总咒更是来自于洪元神。对于洪元神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木马’了。”


  　　“而你体内的力量，就是洪元的力量，是理想的‘接口’。”


  　　“我拖到现在的真正目的，就是剥夺洪元神躯！”


  　　王崎刚刚注入的“神瘟咒法”，严格来说是神瘟咒法的一个亚种。它原本来自于神京特区，是心魔玄网研发的产物。它是是良性的，真正作用就是“控制集群系统”——神京心魔玄网正是因为有它，所以才能够稳定运行。


  　　这就相当于顺着“后门”，黑进“神灵”，将之强行转变为自己控制！

  　　——第一道神瘟咒法剥夺你的意志，第二道神瘟咒法剥夺你的神灵。


  　　——现在，看你还能怎么样！

  　　“糟……了……”


  　　在这最后的关头，梅歌牧脑海当中闪过了一线清明。


  　　“洪元！”


  　　——既然洪元已经注定被污染，那我就干脆不要这具神躯了。


  　　——来啊……比一比……看谁命大……


  　　在他的操控之下，洪元神终于步入疯狂。


  　　“寰宇天灾！”


  　　月落琉璃不顾自己鼻骨几乎碎裂，用吻部抵住了那不死龙魂是核心。


  　　星河战线放出的血色冻气已经牢牢限制住了这头不死龙魂。星云状的魂魄震颤着，缓缓转动，如同被卡住的石磨一般，想要碾碎阻碍。


  　　但是，没有时间了。


  　　作为残魂，不死龙魂已经遗忘了跳出长河的手段——或者它生前根本就不会。在这最后一刻，它竟失去了仙人最最充裕的资源——时间！

  　　一瞬间，星河黯淡。


  　　寰宇天灾的作用范围，是一整片空间。冻极、灭绝，彻底禁绝了运动。那运转了两亿年的不灭龙魂，第一次停止运转。


  　　当它进入稳态平衡的时候，就意味着负熵的终止，生机的终结。


  　　不灭龙魂碎成了更小的小块。它们或许还是不会自动泯灭，但是至少在不会再有伤人的力量了。


  　　就在这时，一道疾风袭来。月落琉璃本就是重伤未愈，刚才为了对付不灭龙魂，更是直接使用了两伤之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旧患又叠新伤，竟没有在第一时间躲开。


  　　洪元的神力，带着先天末运、杀运的力量，消解月落琉璃的防御，断灭她的生机。月落琉璃正想要提起一口气挣脱，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洪元神力里面混杂的一丝“异物”。


  　　——这是……王崎那小子的神瘟咒法！

  　　——见鬼，神瘟咒法居然伤到我身上了？


  　　月落琉璃不知道那一道神瘟咒法不伤人、只奴神的“良性”本质，心底一凉——她可是见过谪仙被那法咒弄得自我崩溃的凄惨模样的。


  　　洪元神这次是完全发了狂。祂不顾身后刘毅的疯狂攻击，不顾自己的身躯溃散，用一道道铁链缠上了月落琉璃，拼命拖着小龙撞向地面的王崎，一副想要同归于尽的样子。由于祂那先天末运之道的力量，月落琉璃生出一分精元就被消解一分，根本攒不下挣脱的力量。刘毅大骇，想要带着王崎逃离。可就在这时，之间王崎举起双手，手中释放出大片灵光，幻化出无穷算符。这些算符排列组合，落在洪元神神躯之上。


  　　他现在就要夺走这尊神！


  　　无穷黑光亮起，遮天蔽日，洪元神的气息一下子就变得狂暴起来，似要自爆。刘毅顾不得多想，挡在王崎身前，就要展开元神法域。月落琉璃还困着，他不能弃龙族使者而逃，现在只能看王崎的了。另外，在这里，谁都能死，就是王崎必须的护住。


  　　可是这时，王崎突然气急败坏的大叫一声，举剑刺向梅歌牧。


  　　然后，黑光一闪，先天五运之力充盈天地。


  第二百零八章 事了与任务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你们并没有抓到那个仙人？”


  　　冯落衣问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刘毅赶紧伏下身子，——实在是看不出，这个粗壮的胖子居然能够将自己缩得这么小。他道：“都怪属下办事不力。”


  　　谢晓娴还有另一位元神宗师则是相互搀扶着。由于他们两个体内疑似存在神瘟咒法，不能接触万仙幻境，所以冯落衣是以幻象显身的。这两个元神宗师也向冯落衣道：“都是属下不小心……若是我们没有被那个谪仙擒拿住、灌入神瘟咒法的话，说不定那个谪仙早就伏诛了。”


  　　冯落衣又看向王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崎把视线扭到一边去，左手抠着脸：“要说的话……我……不应该随便用神瘟咒法什么的……”


  　　冯落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王崎见状，一咬牙，补充道：“在最后关头，或许……或许我应该直接将他干掉的。”


  　　在最后的关头，王崎其实是有机会杀死梅歌牧的。


  　　洪元神躯最后那一下看似盛大的自爆波动、自毁气息，实际上只是为了掩盖一个传送之法。


  　　而在最后的最后，王崎获得了一个对着梅歌牧直接出剑的机会。那个时候，梅歌牧已经意识全毁，身体动弹不得，而且身体内的神力大半被抽去构筑传送之法，故而并防御力并不高，王崎只需要趁势使出无定因剑……不，只要他能够使出任何一道天歌行极招，就有可能彻底终结掉梅歌牧这个可怕谪仙的性命。


  　　但是，王崎并没有把握彻底毁灭梅歌牧魂魄。如果任由梅歌牧体内的仙人残魂带着神瘟咒法转劫，神州将会出现巨大灾劫。


  　　所以，王崎当时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挥剑，用剑气波动搭载灵犀，输入指令，中止心魔大咒的自我复制，将之转变为普普通通、不具备“侵蚀性”的垃圾文件。


  　　可如果这么做，神瘟咒法就会失去它的威力，原本已经必死的梅歌牧也有可能幸存。


  　　由于发现得太晚，王崎的时间，只够他出一剑。


  　　是除掉这个谪仙，冒着他魂魄再次转劫、将神州某地化作一片死地的危险；还是输入终止指令，直至神瘟咒法，放过这个谪仙？

  　　王崎在最后一刻，按照自己的本能，打出了最后一击。


  　　那是一道搭在了灵犀的剑气。


  　　目的，就是终止神瘟咒法的自我复制！


  　　听到王崎的自省之后，冯落衣的眼皮猛的跳动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王崎不明白自己老师为何是这个表情。


  　　这个时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弥扯了扯王崎的袖子，好心的提醒：“老师其实是觉得，你就那一件事做的不错，没有冒进也没有被其他的事情扰乱自己的思路。这就很好。”


  　　王崎讪笑：“这个……这个……”


  　　“本来还想说你有点……有点进步立刻，没想到还是这般不稳重。”冯落衣摇头。


  　　王崎脚边，化作七尺身形、向蛇一样盘着的月落琉璃心绪低落：“这一次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显露对那个寄生兽的敌意。”


  　　当时，月落琉璃一感应到梅歌牧那“寄生兽”的气意，就显露出了敌意。她和梅歌牧几乎是同时发现的对方。在她想来，如果自己没有要求王崎立刻动手，现在梅歌牧或许已经被擒获了。


  　　这简直就是龙族的耻辱。


  　　这倒也怪不得月落琉璃。梅歌牧身上残在这淡淡的精元妖气气息，只当他是走妖修道路，而且还未成就金丹的。而她和王崎合力的情况下，一般的元婴期谪仙都要饮恨。


  　　但是，梅歌牧却不是一般的谪仙。梅歌牧是仙人后手的后手，是唯一的“完整记忆库”，而且是在仙人自己的点化之下完全觉醒，其实力和王崎见过的赵青峰之流，有着本质的区别。


  　　冯落衣摇摇头：“这倒怪不得琉璃道友了。若不是琉璃道友你，我们或许还不能发现那个谪仙的踪迹。”


  　　然后，苍生国手又看向自己的手下与弟子：“我多少次的说过了，面对谪仙，再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他们有可能比我们多出几百亿年的积累。我们手中一切法度，都有可能是他们已经掌握甚至淘汰掉的。就算是神瘟咒法，也绝不是万能的。”


  　　“或许，我在神京做的事情，让你们对这法门产生了过度的自信。谢晓娴，李万青，你们两个在捉拿那个谪仙的时候，也是防备神瘟咒法更甚于防备梅歌牧，这就很有问题了。”


  　　“是。”两位元神宗师地下了头，一脸惭愧。


  　　“不过总的来说，结果也不算太失败。至少我们知道了几件事情。首先，梅歌牧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如果我们按照原来对付赵青峰那一流的谪仙的经验不来对付他，多半会别他悄无声息的逃离。那个时候，我们十有八九会面临更大的问题。从总体来看，这一次的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


  　　“另外，我们也确认了，谪仙赵青峰、梅歌牧与神灵‘洪元’乃是同一个仙人转劫的结果。知道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做很多事了。”


  　　“最后，最重要的是，洪元神已经完了，洪元神教也可以彻底覆灭了。”


  　　冯落衣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的落点，是在王崎身后的洪元神躯上。


  　　这个神躯，和王崎与刘毅初见之时相比缩水了很多，而且身形也有些模煳，一些细节不甚清晰。不过，祂身下那些连着铁链的刑具已经彻底收了起来，静静的悬浮着，倒是温驯了许多。


  　　现在，这个神灵已经被王崎彻底剥夺了。


  　　祂现在体内流转着神京特区出产的特殊“神瘟”，这个“神瘟”就相当于王崎强行插进去的操作系统。这“操作系统”广义上来讲也属于神瘟咒法，但是一般情况下并不具备传染性。但是，只要是虔信洪元之信众，或者是洪元的巫祝，体内都会出现类似的神瘟咒法。


  　　这个咒法不伤人。它只是一个“标记”。


  　　通过这个标记，神州可以寻找、扫除洪元教在神州大陆的一切残留。


  　　神州内部的又一个隐患，算是被扫除了。


  　　冯落衣对参与行动的三人，还有王崎、月落琉璃说道：“你们应该这样想。如果没有今日这一战的话，那个谪仙会带着完全的状态和一个神躯逃到海外，然后在数十年内锻炼出强大的力量，危害到整个神州的安危。可是现在，他连人格都已经瓦解，又身中心魔大咒、神瘟咒法，没有数年、数十年的修养，根本不可能缓过来。”


  　　“从这一点来看，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赚到了。你们也不必太过沮丧。”


  　　“再者，王崎也拿到了关键的东西，或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谪仙逃跑带来的损失。”


  　　王崎也载入了梅歌牧的不少记忆。那些记忆缺乏一个具体的时间顺序，而且“格式”暂时也有待解析，暂时无法解读。但是吗，这些使之迟早的问题。


  　　三位宗师点头称是。然后，冯落衣道：“王崎，你跟我来一下。有些事情，我需要单独交代你。”


  　　王崎对着刘毅等三位宗师点点头，算是告别。那三人也立刻告退。随后，王崎盘坐在地，全身心潜入万仙幻境之中，来到某个“聊天室”，再次与冯落衣对坐。


  　　王崎挠脸：“老师，你接下来说的话，不会很难听吧？”


  　　“不，不是很难听，只是涉及了机密问题而已。”冯落衣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到处乱放心魔大咒，已经成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老师，我现在打的，可都是超过我不知道多少的人物。如果不用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我现在未必能够站在这里啊。”王崎摇摇头：“而且，这两门咒术，正是要在实战当中磨炼、改造。”


  　　冯落衣点点头：“嗯……以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为核心，衍生出一系列的神通、战术。这确实是我们面对仙人时的一个重要手段。这一点，我是认同的。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很好的控制神瘟咒法。如果我们冒冒失失的将它用在仙人身上，然后再让仙人逃了……你有没有想过，那会怎么样？”


  　　“席卷整个宇宙的神瘟……”王崎也寒了一下，但是依旧坚持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有必要在相对可控的情况下多多实践。如果现在不实践……到了关乎性命的时候，我未必能够保证不使用神瘟咒法。”


  　　冯落衣点点头：“也确实。嗯，我也看了报告。说起来，在最后一刻梅歌牧根本就没有发现你神瘟的入侵。对于那个神瘟，你是怎么个思路？”


  　　“思路……”王崎如实回答：“在最近几次使用当中，我注意到了神瘟咒法的几个缺点。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神瘟咒法的发作可以靠主观意志压制’。这是一个非常麻烦的特性。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思考，能不能做出让别人根本察觉不到，或者等察觉到就晚了的神瘟。正好，我有一个好友，乃是阳神阁的修士，所以……”


  　　冯落衣不耐道：“直接说重点。”


  　　“所以我就做出了这一门完全不走表层意识，而是单从底层逻辑的层面，完成最强的侵蚀——察觉不到，那自然就不能抵御。实际上，在接受到特定指令之前，它完全可以来潜伏在任何一个人的精神内部……”


  　　王崎每说一句，冯落衣的表情就纠结一份。而旁听的弥脸上，怒容也是也越来越明显。


  　　这都是王崎的叛逆“副本”用来对付弥的。


  　　冯落衣深吸一口气，打断王崎：“好了，王崎，你不必说了。我了解了。”


  　　王崎意犹未尽：“老师，现在我刚刚讲到这个神瘟咒术的原理，还没有讲他在降服心魔方面的应用以及在修法当中的应用……”


  　　弥强行镇压了越说越来劲的王崎。冯落衣则叹了口气：“王崎，我刚刚考虑了一下。这里有一个使用神瘟咒法杀绝一票人的秘密任务，你愿意接吗？”


  第二百零九章 新任务之灭绝古修

  　　“王崎，我刚刚考虑了一下。这里有一个使用神瘟咒法杀绝一票人的秘密任务，你愿意接吗？”


  　　冯落衣说这话的时候，王崎的心脏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加速。


  　　——这种感觉……


  　　——这就是上头有人，明目张胆违法的感觉吗……


  　　——卧槽冷静冷静冷静……这可是冯老师啊……这可是冯老师啊……他应该不会给我之派什么种族灭绝的任务啊……


  　　——等一下，为什么想起“他是冯老师”，我就觉得“种族灭绝任务”的可能性直线上升？

  　　王崎眨眨眼，将“冯·诺依曼曾在苏·联完成原子弹研究前建议美·国核洗地苏·联”的传说闹脑子里赶出去，转而认真的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冯落衣摇摇头：“放心，没人有那个闲工夫试探你。”


  　　“真的，老师，看着架势，我几乎以为，只要我点头了，你就会将我仍进天牢呢……”王崎打了个哈哈，问道：“到底是什么任务？”


  　　“潜入远海古法修所在的地方，然后在他们那边散布心魔大咒还有神瘟咒法，架设心魔玄网——光明正大。”冯落衣手指点了点桌子，桌面上立刻出现了一幅图。那是一副地形图。王崎地理并不好，但几何空间感极佳，很快就看出，这幅图十有八九是一个巨型地洞的样子，而是十有八九是有灵阵支撑的——这个洞窟的力学结构，并不足以支撑起这么巨大的空间。


  　　今法所有建筑，都是千机阁和山河城承包。这两个门派，都善于将天然的灵力流转化入建筑物的受力结构。所以，神州大地上基本上很少有这种需要专门布置灵阵承重的建筑。


  　　结合冯落衣的话，这幅图所在的，就只有一个地方。


  　　古法修所拥有的远海之地。


  　　王崎手掌握紧：“真的吗？”


  　　“听说你入道之初，就和古法修结下了很深的怨仇。我想，你应该也想找一个机会将他们彻底消灭掉吧？”冯落衣的神色很平静。可王崎就是觉得，老师现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具有某种魔力。


  　　王崎体内算符再次排列出清心咒。清心灵光在他体表一闪而逝。随后，他狞笑道：“这活儿，有趣。”


  　　“看起来，你是要做了。”冯落衣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你了。”


  　　王崎有点懵：“就这么决定了？”


  　　“这件事我可以做主。”冯落衣指着自己：“我毕竟是仙盟公推出来处理常务的。”


  　　王崎闭上眼睛，仔细思索了一番：“还是有些不对劲啊老师，按照你以前的风格，怎么着也不应该是找我吧？更多人一起上起码比较保险吧！”


  　　“我给你透个底好了。首先，海外古修不过是跳梁小丑，只要我愿意的话，动动念头，就有千百天剑直接将这个地方轰平，没必要专门浪费人力去杀。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们发挥一点价值。”


  　　“价值……”王崎瞪大眼睛：“您是说……”？

  　　“实证。”冯落衣点点头：“生理上属于人族但没有人权的家伙，心魔玄网上佳的材料。”


  　　“我怕明白了。因为我是这个领域都是权威人士，所以可以去，对吧。”


  　　冯落衣摇摇头：“莫要太过自信了。在这个领域，你是先启者，但是你本身并不是生灵之道的求道者，就算是算学之道，你也没有将经历完全放在与之相关的概率领域。所以说，元神期、炼虚期里，比你强的人也有不少。只不过，他们都不适合执行这个隐蔽任务罢了。”


  　　这个任务最特殊的地方在于，远海之地有圣帝尊这个谪仙人。


  　　圣帝尊修行数千年，修为无限接近仙人，而且多半已经觉醒了部分记忆，本领绝非一般古修可以比拟。元神以上的今法修踏入他的领域，就很容易被发觉。


  　　金丹修士就没有这个问题了。王崎只需要暂时隔绝自己与天地呼吸之间的联系，屏蔽的气脉长河，就可以伪装做一个古法结丹。


  　　只不过，金丹期里的选择就很少了。毕竟仙盟的那些金丹修士的权限非常低，还不足以知晓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这最高等级的法诀。


  　　冯落衣咳了咳，又补充了一句：“在金丹期当中，其实也是有三四个人选。只不过，除你之外，其他备选者都是天灵岭的修士。天灵岭并不喜欢这种实证，那些修士更要考虑羽毛——只不过你就没有问题了。反正你已经是‘道种之耻’，在天灵岭的名声再臭也臭不到哪儿去。”


  　　王崎干笑两声：“呵呵……您这理由，真是……真是……有说服力……”


  　　其实，选择王崎的理由还有好几个。比如说，他随身带着古法老爷爷——真阐子作为戒指老爷爷虽然生不逢时了一点，可是作为古法修的经验是做不了假的。


  　　再比如，王崎也是仙盟极少数经过了古法“辟谷、开光、旋照”的“灵身三阶”修持者。灵身三阶和人世间三阶修持天差地别，最后反映到人的身体上，也会留下细微的痕迹。


  　　还有，王崎确确实实拥有古法大派罗浮玄清宫的传承。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曝光自己“罗浮玄清宫传人”的身份，掩盖自己今法修的身份。


  　　综合考虑之下，王崎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崎眯着眼睛，笑道：“老师，这活，我干。”


  　　冯落衣咳了咳：“事先告诉你，因为是实证神瘟咒法和心魔大咒这种东西，所以，着异常实证是在天剑高悬的情况下进行的。一百零八柄天剑始终结阵，剑指远海古法仙门。只要那里的情况失控，那天剑就有可能将你，还有古法修一起化为灰灰。”


  　　王崎笑道：“老师，你与其担心神瘟咒法会失控，还不如担心你控制的天剑会不会走火。”


  　　一回生二回熟。现在王崎对神瘟咒法的理解，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


  　　再说，他和弥在心象时空一起度过的时光，可不是白过的。


  　　这一次，他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他有把握，他的下一个神瘟咒法绝对稳定可控。


  　　“那就回家候着吧。快则一个月，缓则三个月，就有消息。”冯落衣挥挥手，将王崎赶出了这个幻境。


  　　王崎刚刚离开，白泽神君就从暗处走了出来：“怎么，你真的打算让那个小子去灭古法修？”


  　　冯落衣点点头：“这完全合理。”


  　　“他是一个天才，天妒之才。”白泽神君道：“你应该看得出他的价值吧？若是在斗战当中毫无意义的消耗掉了……”


  　　“你担心他？”冯落衣笑着摇摇头：“前辈，我觉得你不如担心一下咱们自己吧。那小子做‘自己人’，比做敌人还要危险。我敢打赌，只要将他送进古法修的腹地，不出三个月，他就能将古法修们彻底玩死。”


  　　“不赌不赌。这个赌局在概率上是不公平的。”白泽神君摇了摇头，感叹道：“古法修啊……我刚入道的时候，他们还在与今法仙道分庭抗礼。现在，元婴之路算是彻底断绝了。”


  　　“故纸堆里的东西，放出来就是绊人脚步。”


  　　白泽神君笑道：“说起来，经历了十万大山那种事，你就真的不考虑用个封印把他关起来？这种混小子需要好好教育。”


  　　“总有一些人，是天生的狂士。你不能用一般人的思路去看待他们。”冯落衣摇摇头：“我从不指望算君那个王八蛋能够好好听人说话，自然，我也不指望王崎有朝一日能够变得小心谨慎循规蹈矩。但是，不可否认，我们今法需要这种跳脱、自在的狂士。如果没有王崎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狂，或许不完备很难出现。”


  　　“话说，‘快则一个月，缓则三个月’？这事应该尽快吧？”


  　　“在开战之前，一切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我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将不完备、不可判定的事情解决了。不然，一旦和龙族开战，人心惶惶，事情就容易出错。”冯落衣按住额头：“要是有哪一个家伙一不小心将消息捅到算主那里……我说不下去了。”


  　　“算学现在的这些东西，我也不敢说全通。”白泽神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萧索：“但就我个人的感觉来谈，王崎的那个不全之律，似乎需要更强的证明……”


  　　“更强、更有力的证明？”冯落衣微不可查的皱起眉头：“你们难道对王崎的证明还有疑问吗？对那个无懈可击的证明？”


  　　“无懈可击？称不上。”白泽神君否定道：“如果是几百年前，我甚至不会觉得那是算学。”


  　　“现在可不是几百年前。集合已经改变了算学！逻辑就是算学的一部分。这没什么可说的。”


  　　白泽神君摇摇头：“集合论的根基不堪一击——这也是王崎证明的。”


  　　“王崎否定的不是集合论本身，而是某些思路。”在这个问题上，冯落衣相当坚持：“你不能无视我们通过集合取得的辉煌成果！”


  　　白泽神君无意在这个方面和苍生国手争持。他换了个话题：“现在万法门对不完备、不可判定的接受到了什么程度？”


  　　“参与我们集训的人里面，算学自足、完满的观念已经开始出现动摇。有一小部分人已经开始怀疑这一点了。但是，目前还没有人自证出不完备到底定律。”冯落衣道：“而且，已经有一部分出现了道心动摇的现象……”


  　　白泽神君轻叹：“万法门又要变天了。”


  第二百一十章 回“家”与过度

  　　“很好。”离开万仙幻境之后，王崎忍不住握了下手，在心里欢呼一声。


  　　对于其他人来说，神瘟咒法是一种纯粹的斗战之法。可是，对于他来说，神瘟咒法是可以化为修法的一部分。


  　　这就好像是所谓的“毒炼”之法。对于别人来说，剧毒是有害的，但是对于修炼了毒功的人来说，耦合在毒素之中的灵气，比天地灵气更好炼化。而且，这些毒力的本征式，还具有伤敌的效果。


  　　神瘟咒法的本体是信息，无关质料。而他现在身怀虚实两相的修为。其中属于“虚”的那一重，本体也可以看做“信息”或者说“灵犀”。


  　　无关法力。不问法力。神瘟咒法，真可以说是“虚”的极致了。


  　　与纯凭力量压人的天灵岭修法，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个月在满大陆旅行的时候，王崎也在构思元自己金丹期的修法。


  　　前人的修法，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增强“实”一重的修为。对于“虚”一重，他就只有摸着石头过河了。


  　　这也是他自开道路的难处。


  　　王崎最初的想法，这个“虚一重”，也许会走“计算机发展”的道路，随着自己实一重修为的提升，计算力不断增强，与此同时自己虚一重修法也不断的更新，用以统合这个日益庞大的计算力。


  　　但是，这只是王崎最初的想法。


  　　在见识过弥的心象时空之后，王崎又有了更深刻的想法。


  　　他在思考，或许自己可以换一种思路，将那虚一重的修炼和实一重的修炼分开，让这“虚一重”在更广阔的地方运转，然后借虚御实，将外在的计算力反馈到自己实实在在的修炼之中。


  　　这一步做到极致的话，王崎的“梦境”或者说“心象世界”，就可以化成一个“赛博空间”——一个无所不能的虚拟现实。


  　　只不过，这一步就算是王崎，也还停留在思考当中。


  　　想要达到这一步，起码也需要经过大量的实验，需要将神瘟咒法推演至新的层次，得拥有一个可以让他为所欲为的网络空间。


  　　后者就已经够难的了。仙盟的万仙幻境乃是今法仙道的“社稷重器”，不可能交给他胡来。前者更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因此，冯落衣这次说的，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机会，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几年前的账，终于可以算一下了，皇极裂天道。”


  　　王崎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


  　　这个时候，弥拉了拉王崎的衣袖：“师弟，你现在的心境似乎有些问题。”


  　　王崎一愣，低头看着还不到自己腰的弥：“师姐……你怎么还在这儿？”


  　　“师父说，从今天开始，我专门分神一道，一刻不停的盯着你。如果你做了什么让我不痛快的事情，我可以随便揍你。”


  　　王崎汗了一个：“师姐你真的明白人族的伦理道德以及人情世故吗……”


  　　弥摇摇头：“不，平时不不干涉你。如果你有在神州之上放神瘟咒法的迹象或者念头，我就直接揍你。”


  　　“我说，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喜欢搞破坏吗？”王崎摇摇头，一脸沉痛：“对我来说，放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从来就不是目的。”


  　　“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为了放这等邪恶法咒而将之放出去。”


  　　此间事了之后，王崎又在当地呆了四日。他是靠着阵法从潇水中游遁入十万大山的，出来的时候，已经身在潇水下游的巨大盆地——纳西古地。这里瘴气浓郁，毒虫横生，自古以来就是人迹罕至的死地。只有九黎之民于此安居乐业。这些外族苗裔在此采集狩猎、刀耕火种、养蛊牧虫，已经生存了几万年。直到千年之前，才归伏教化。


  　　除此之外，纳西古地还有天灵岭的几个宗外驻地。此盆地边缘陡峭，内外难通，再加上十万大山秘境地方入口就在这里，所以这里的生态系统分自成一体，很多特殊的孑遗种以及那些孑遗种在外界重新演化的物种也在这里生根发芽，繁衍生息。研究价值非常高。


  　　王崎就在这里某个充满了异族风情的小镇呆了几日，算是化解掉心中因为斗战而堆积其的紧张情绪。


  　　然后，他便搭乘纳西古地的灵舟，回到朗德。


  　　回到朗德之后，王崎首先跑去和先一步回到实证部的辰风还有艾轻兰打了个招呼，顺便帮他们处理了一点数据。在苏君宇、陈由嘉他们依旧被绊在万法门的前提下，这两个天灵岭的修士处理数据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这也只能算是友情帮助了。王崎如今并没有与他们合作的具体项目，只是帮忙。说到底，他也并没有什么以一定要在朗德完成。


  　　只不过，除了朗德之外，他在整个神州，也没有某一个可以“回去”的家。而他的朋友，现在大多不是在万法门，就是在朗德。对他来说，还是朗德呆得自在一些。


  　　而在当天王崎帮他们处理完数据，准备回家的时候，辰风叫住了他，脸上带着一丝困惑的问道：“王崎，最近仙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情？为什么这么问？”


  　　“我最近接到了询问，问我有没有意向重启‘人道之力’应用方面的研究。”辰风道：“这个应该已经被停了才对吧？仙盟居然会允许？”


  　　王崎和辰风曾经在实验室条件下，引导出了人道集群之力当中的“律法之力”。只不过，这个项目很快就被仙盟上层叫停了。王崎猜测，这很有可能是因为冯落衣知晓了“心魔大咒”的存在。


  　　刚刚被叫停的时候，辰风还有些不甘。不过，随着神京心魔大咒的失控，这位老好人也明白，在现阶段，尝试人道之力就等于是玩火，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社会性的灾劫。


  　　这也是最近几年，辰风在集群之力的运用上没有任何进步的原因。他本人不愿意这么做。


  　　顺便一提，王崎并不认可辰风的这个观点。他一向是觉得，如果因为“火会烧死人”就不去探究火焰的力量，人类说不定至今还是茹毛饮血的。


  　　当然，他也清楚，原始人学习、探究如何掌握火焰是用自己的性命在拼，而他实验人道集群应用会牵扯到别人的性命。所以，神京之战过后，他就分出了不少精力探究神瘟咒法。


  　　他觉得，神瘟咒法是可以起到“防火墙”或者“保险”作用的。


  　　——或许，这次前往古法仙门，可以证实这一点吧。


  　　王崎是这么认为的。


  　　听了辰风的这个问题之后，王崎也有些疑惑：“说起来，我最近也接了一个……嗷！痛啊！”


  　　跟在王崎身后的弥一脸天真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很认真的说道：“这个，不能说。”


  　　王崎摸了摸自己的后腰，然后道：“总之，最近仙盟好像突然就加快了对心魔玄网或者说人道之力相关技术的研发进度。突然就重视起来了，手段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激进！”


  　　辰风摸摸下巴：“激进？我原本以为在神京蛇立特区就够激进了，这让一下子就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啊。”


  　　“神京……我大概知晓了。”王崎将梅歌牧的事情说了。梅歌牧作为谪仙，名字已经被通缉了，这一点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他作为觉醒谪仙，机密等级在后来才上升了不少。


  　　幸好辰风也是接触过谪仙的，也知道一些事情。王崎略去自己在十万大山之中与谪仙的交战过程，然后将事情大概与辰风说了。


  　　“心魔玄网，居然可以将谪仙从人群当中逼出来？这倒是一个非凡的发现。”辰风还是有一些疑惑：“可是，这个还是有一些冒进了吧？”


  　　“冒进……确实吧。”王崎摇摇头。辰风至今还没有接触那个叫做“终极图景”的推论。


  　　绝大多是的修士并不知道，这颗星球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在辰风那里，王崎大致了解了这个项目。据说，这个项目乃是万法门和天灵岭共同牵头进行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辰风也会加入这个项目。


  　　在告别了辰风之后，王崎又通过了专门的内线，去看望了苟大宝。


  　　对于王崎来说，苟大宝也是他探究修法的重要环节。


  　　在和梅歌牧一战之后，王崎已经了解，觉醒谪仙究竟是多么变态的玩意。对于苟大宝来说，他睡个午觉都有可能悟出一套《大梦心经》之类的古法绝学【也有可能是从前身的记忆之中提取出来】。他能够强心抹消这种“感动”“意动”，实在是可歌可叹。


  　　王崎到来的时候，苟大宝正在自学算学。只不过，他学习的情况很糟糕，很多地方都理解得有些似是而非。王崎看得微微叹息。苟大宝在他的一番“科普”兼“忽悠”下，确实拔除了对算学的厌恶之感。只不过，他这样理解，在修持万法门修法的道路上智慧苦难重重。


  　　照这样下去，他甚至有可能重新落入古法的藩篱。


  　　王崎知晓，古法其实并非是完全没有算学的。先天五太之中就与算学有牵涉。尤其是先天太易之道、先天太素之道，都是对事物形体的表述。其中，代表“无物而唯形”的太易，和“质之始”，都与算学描述有关。


  　　只不过，这个体系里，算学不涉及根本、只是辅助手段罢了。


  　　“你这样是不成的。”王崎最终还是摇摇头，决定帮对方一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弥师姐的肉身？


  　　“先生，自从你最近跟我说了那‘数’的奥妙之后，我便有些不能自拔，日日思索。只可惜的是，在算学一道上，我资质驽钝，至今也未曾感受到先生曾经说过的智慧灵光。”


  　　面对王崎的指点，苟大宝颇为羞愧。


  　　他无论是看山看水，还是卧看浮云，都能够感受到一种“悸动”。这种源自天地自然的悸动会促使他深化对古法的理解。“天道”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廉价的暗娼，给钱就能上。


  　　为了抗拒古法，他甚至拒绝世间一切“美”的东西，终日以“吞粪”为乐。


  　　而前些日子，王崎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境界的大门。他看到了隐藏在算式当中的天地之理、那些算式当中前人一步步积累出出来的智慧灵光。他深受感动，因此不遗余力的思索这方面的东西。


  　　而对苟大宝来说，王崎是将属于今法的“感动”和“美”带给他的恩人，更是他今法道路上的导师。他对王崎是相当敬重的。


  　　在听到王崎之指责的时候，他颇为羞愧，也颇为惶恐。


  　　王崎则是微微感叹。


  　　数学这东西，虽然在科学当中属于最脱离客观物质。但是，它也不是一门单纯靠“悟”——或者说难听点，“空想”——就能够练成的。


  　　就算是算君庞家莱那种近乎生而知之的算家，一入道也得从《口算天天练》这种等级的东西学习。


  　　在王崎的前世，欧美的很多数学家就认为，在小学阶段，做大量的算术练习是有必要的。这有利于培育他们对数字的感觉——那通往“科学”与“高等数学”的天梯。而现代的计算工具，只会毁掉先人留给他们的最重要的“思维”。


  　　想要学习数学，在初级阶段，唯一的做法就是多学，多练。


  　　在无数的题目当中，实际的运用自己所学到的公式，提炼出自己的思想。


  　　这一步比“思考数学的本质”还要重要。没有这一步，那往后的一切就都是在浮沙上筑高塔，看似稳健，实则与空中阁楼无异。


  　　单说苟大宝现在所迷恋的“数”，算学当中就有“数论”一支。而想要研究数论，至少也得将算术的种种应用了熟于心，同时也得知晓集合，知晓解析几何……


  　　这至少也得初等数学极其优秀。


  　　也就是说，光是要入门，就得在高中数学上拿一个不错的分数。


  　　而到这一步，一般人就得经历十年寒窗苦读。


  　　这还只是“入门”的前置。


  　　这绝对不是靠“想”和“悟”就可以“参透”的。


  　　苟大宝这样无下去，也未必能走上正路。


  　　王崎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消除他对今法修法的那种抵触感而已。可是现在，他倒是有几分发自内心的想要帮助这个可怜的家伙了。


  　　听闻王崎的话，苟大宝有些为难：“先生……这个，您说的蒙学试题，我轻轻松松就可以完成。”


  　　“那是因为你是修家。作为一个修者，你耳聪目明，神光湛湛，头脑比普通凡人清晰了不知道多少倍。靠着那计算力，你当然没问题了。”王崎叹了口气：“你还是要多练！练出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于数学不熟悉的人，做二十以上的加减法都得用上手指——或许现代人会觉得这不可思议。但是古代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在地球的古代，心算或者口算的诀窍，都可以视作“秘籍”一样的东西。


  　　苟大宝现在在做的，其实也相当于“数手指”，只不过他心念运转很快，九十、一百个“手指”什么的，转瞬就数完了。


  　　这可不是王崎想要的结果。


  　　一个现代人在计算二位数的加减法，或者一百以内的四则运算，都是可以瞬息完成的。


  　　这是因为，他们养成了数学的思维方式。


  　　这个思维方式就很重要。一个伟大的数学家进行计算，可不是依靠强大的计算能力在心里“数手指”。


  　　心算、口算，才是数学之路的起始。


  　　对于王崎的话，苟大宝还是颇为信服的。于是，这位谪仙，就开始了自己蒙学等级的训练。


  　　离开了苟大宝那边之后，王崎微微摇头：“这还真是……”


  　　真阐子问道：“那个谪仙又怎么了？”


  　　“不是苟大宝出了什么问题……额，应该说，不是他抵触什么。只是觉得，算学之路也着实是艰难。”


  　　“艰难啊……”真阐子感叹，似乎是感同身受的样子：“老夫年少的时候也学过一些，就觉得，世间艰难，莫过于算学。”


  　　罗浮玄清宫的绝学《大罗混沌天经》关联了先天五太之道，旨在描述物质的五种状态、五种变化、五种性质。与代表无序走向有序的先天五德、有序走向无序的先天五太都相辅相成。


  　　这几道，也隐约与算学有关联。


  　　真阐子也是学过一些算学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王崎刚刚进入仙院、正在接受考验破解爻定算经前置的题目时，才会感叹“双手十指之算真难”。


  　　对此王崎却完全没有共鸣，他感叹的“艰深”和真阐子感叹的“艰深”并不是一个意思。他反而鄙夷道：“双手十指算而已……”


  　　——不就是十进制二进制的相互转化吗？说得有多难。初中内容而已啊。


  　　真阐子也想起了这一桩糗事，哭笑不得：“老夫这不是不知道吗……”


  　　算学的发展就是这样。顶尖的数学家总可以发明出一些全新的数学工具数学方法，并且证明这些方法就有普适性。然后，在这些新方法面前，远古的难题就只有被碾压成渣。


  　　很多小学，初中程度的题目，都曾经难倒过世界第一流的智者。


  　　那些小学生，初中生，其实是学习了那些古老先贤毕竟心血的结晶，才能够那么容易的解开这些题目。


  　　能够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道”用如此简单的方式教授给蒙童，这才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事情。


  　　谈过之后，王崎说出心中所想：“老头，你现在觉得，算学是个什么东西呢？”


  　　“本来老夫觉得，自己是知晓的。但是，在听过你那一番‘道化之物’的论述之后，我反而不懂了。”


  　　“对于苟大宝来说，其实‘算学’和‘文字’应该是相似的东西吧，都是用来‘谈玄’的语言。”王崎分析道：“玄之又玄，不落文字也不能落于文字，但总是也可以靠着文字打机锋……对于苟大宝来说，他理解的算学，也就是一种可以用来‘打机锋’的‘蛮夷之语’。”


  　　这并不奇怪。就算仙人一心求大道，也总得过日子。而日常生活，就离不开四则运算。就算算学发展受到压制，初等算术和初等几何还是发展得出来的。既然如此，仙人就不可能完全不懂算学。


  　　但是，对于仙人们来说，“算”也只是手段。它甚至连“术”都算不上，属于“不言自明”的本领。


  　　将“算”作为道、最为修行的根基所在？笑话！


  　　你会将吃喝拉撒作为修炼的根基吗？

  　　而神州的上古数家，则将世间万物的一切都归于“数”，认为“数字”就是天地自然的基础，就是一切而后从数家分裂出的数家连宗则认为，天地自然但是基础是点线面的几何。


  　　这同样迥异于今日万法门门人对算学的认知。


  　　无论是算主代表的今日之离宗，还是算君代表的今日之离宗，都不会如此看待天地自然。


  　　谪仙不是一般的凡俗之人，他们前世都是修炼到超凡入圣、长视久生阶段的大豪杰、大圣贤，对于天地自然，有一套自己看法。与此同时，他们还有行走过无数个世界的眼光。


  　　他们一眼就能够看出神州今法的根底，本质。


  　　他们也绝对不会接受神州今法仙道的观念。


  　　这才是苟大宝厌恶算学的原因。


  　　王崎正在感叹、思考。突然，他感到一股锐意从天而降。然后，地面轻轻一震。


  　　王崎推门而出，只看见院子里插着一个门板大小的巨剑。


  　　“这是……长途货运飞剑？而且看着剑柄的样式，不是一般商家，而是仙盟的托运机构。”王崎围着这巨剑转了两圈，疑惑道：“莫不是送错了吧？我最近剁手了吗？”


  　　弥扯扯王崎的腰带：“那个，不是给你的。是我的东西。因为这东西非得由你帮忙才能解封，所以我算好你的脚程，然后专门在这个时候送过来的。”


  　　“师姐你的？”王崎好奇：“是什么……额额，这个形状，未免惊悚了一点。”


  　　王崎从那个货运飞剑的储物仓里，取出了一个棺材。


  　　这口棺材不大，看样是，更像是一个童棺。


  　　“花了我不少功夫才做好的。”弥脸上带着一丝炫耀的神色：“打开看看吧。”


  　　王崎揭开棺材盖。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小女孩。她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身上则穿着万法门代表的蓝色法袍。


  　　最重要的是，她的外形，和弥的虚拟形象一模一样。


  　　王崎的第一反应就是捏捏那个小女孩的脸蛋。


  　　弥大声道：“不许摸我！”


  　　“这到底是什么……这这……”王崎指着弥的虚影，又看着躺在棺材里的，拥有血肉的肉身。


  　　“我的人族身躯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来信

  　　王崎手指戳了戳面前小女孩的脸。很软，带有人族幼崽中普遍存在的、较厚的皮下脂肪。就在接触的时候，王崎的灵识飞快的灌入其中。弥还没有入主这个神躯，因此这身躯目前来说就是无主的凡物。内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更没有弥那天生圣人的生命本质。王崎的灵识非常轻松就的贯通了这个神躯，


  　　嗯，人族。无论是从细胞层面上，还是更宏观的层面上，都是彻彻底底的人族。


  　　无论是内脏还是经脉都相当的成熟。体内灵力场稳固，神藏内秀。各大脏器也完美无瑕。如果不是本体是微生物的弥根本就没有产生配子的可能性，弥甚至能够完成人族女性能够完成的一切事情。


  　　如果没有一个生灵之道的高手或者精通拓扑的高阶修士将这些细胞之中血脉本貌拆解成双螺旋长链去逐段检查的话，甚至没人能够看出，这幅身躯不是人族。


  　　王崎还想再感叹一下。然后，他的巴掌就被弥毫不留情的拍了下去：“不许摸我。”


  　　“这严格来说还只是一句没有魂魄的身躯。按照仙盟的观念，说是物品都不过分啊。”王崎揉了揉手掌。弥的虚影纯由灵力构成，这一掌下来威力也不小。他问道：“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把这个身躯送到我这里？”


  　　弥一直想要一个向人族这样稳固的身躯。这个王崎是知道的。


  　　王崎记得，自己在地球上曾经听到过这样一个消息。微软公司曾经开发过一个拥有自我学习能力的人工智能Tay。这个人工智能，一开始的时候就被设定为个性平和，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圣母性格。但是，仅仅一天的时间，这个人工智能就通过游览网络社区，自主演化成了一个满口十八禁敏感词的女流氓、一个高呼元首万岁持有极端种族主义思想的【纳】【粹】分子。然后，微软不得不封禁了这个人工智能的【纳】【粹】女流氓。


  　　海神类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是却也是相似的道理。他们那完全没有定势的思维，很容易就被带歪。


  　　海神类受困于与自己那完全没有思维定势的天性，几万年来一直没有任何进步，永远停留在文明的起始阶段。而弥则是这些海神类中罕有的、长时间来保持稳定个性的个体。她是非常想要突破自己的先天缺陷，得到一个稳定的思想，到达那些海神类从未到达过的境界。


  　　但是，王崎很疑惑。为什么弥要特地将她的人族身躯送到朗德、送到他这里来？


  　　按理说，她就算不在万法门接受教育，也应该在天灵岭天生峰接受幼教吧？


  　　“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这次你去海外古法仙门，我会随行的。”弥指着躺在地上的，自己的肉身：“在海外的话，不好使用算器，所以我就用这个跟着你。”


  　　“跟着我……”王崎挠头：“有这个必要吗？”


  　　“我会负责判断行动的成功与失败、事态是否失控。这件事上，你很不可靠。”


  　　王崎眼睛有落在了装着那个小小身躯的“棺材”上面：“有一个问题我从刚才开始就在在意了。师姐，你为什么……不乘灵舟过来？”


  　　“别忘了，虽然我和琉璃口中的‘不死兽’不是一路，但我毕竟也是一个仙人。”弥叹道：“只要我的魂魄进入这具身躯，这具身躯的生命本质就会节节拔高，展现出不类凡俗的地方。除非我修炼一些功法，自动放弃那种生命本质。”


  　　“原本的话，我也能够借助一些古法修法掩盖自己的特异之处。可是现在，你要以何种方式、何种身份进入其中都没定下来，我更不知道应该选择什么修法。换句话说，在启程之前，我是没办法进入这具身躯的。”


  　　王崎接受了弥的这个说法。他将“棺材盖子重新”盖上，然后将之搬到仓库里面。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师姐，既然古法仙门那里不能够使用万仙幻境的话，你怎么解决这个身躯和你思维本体同步的问题？”


  　　“同步？”


  　　“就是……念头的实时同步啊。你应该不会是想要做出一个拥有完全意志的、独立的分身吧？”王崎皱眉：“我觉得这个本质上和你上次给我用的那个副本是一个性质的。”


  　　表情一直很恬静的弥一听到这事，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勃然大怒：“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王崎那个无节操更无下限的副本“弥师兄”，真真给弥留下了相当浓重的心理阴影。


  　　闹了好一会之后，弥才气鼓鼓的强调道：“总之，‘你们’判定‘自我’的机制、根据，和‘我们’截然不同。对我来说，就算分开，就算思维不同步，只要具有某些相似的特征，那就还是一个人。”


  　　“具有某种相似的特征……”王崎思索道：“‘人格分裂’对你们来说岂不就等于‘有丝分裂’——如果你因为某个契机，思维发生剧烈转变，新旧观念剧烈冲突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种事情还是有过的。只不过，我们的思维在一方面非常不稳定，但是在另一方面有出乎意料的顽固。至少这种事情……非常少。”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崎终于开始按照固定的节律生活。每天上午思索力迫法证明连续统假设的事情，下午则推演自己在金丹期的修法。作为调剂，他偶尔去帮辰风、艾轻兰处理处理实验数据，偶尔和艾轻兰来一场极度暴力的“切磋”。而每隔三到五天，他都会去找苟大宝，指点对方学习数学。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


  　　直到王崎在一个平静的早晨，收到了那一封灵讯。


  　　“唔，又有灵讯啊。”王崎有些好奇。数年之前，他也有过每天都收到几百份灵讯的日子。只不过，那些灵讯，基本上都是涉及离宗连宗理念之争的——换句话说，都是骂人的。


  　　王崎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亲自读一读的兴趣。可是一天不到，他就厌倦了，然后就给贾维斯编写了一个特殊的检索功能。这个功能能够自动检索信件内容，区别出那些专门寄来骂人的信件，然后将寄信人拉黑，以后一律拒收该人的来信。


  　　然后……自从王崎开发出这个功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收到哪怕一封来信了。


  　　“到底是谁啊，居然会给我发灵讯……”


  　　王崎在幻境之中打开了信件，目光首先落在了信件的寄信人上。


  　　缥缈宫，路小茜。


  　　王崎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神。


  　　这个名字，他最初还是在大白村听项琪说的。据说，这个女子就是王崎这一辈天分最高者。当年在筑基期的时候，就凭借缥缈无定云剑击败过李子夜。虽然李子夜当上万法门真传弟子，多半还是因为其拥有天剑，属于“国防生”，成色比着一般的真传弟子略弱。但是，这也足以证明路小茜的不凡了。


  　　而且，这个路小茜，不仅仅是修炼、斗战上都是奇才，更有超乎常人的研究天赋。据说她很早就被逍遥修士之一的破理真人收为弟子，目前乃是金丹顶峰，却已经领了一支实验组，在缥缈宫内参与大项目。


  　　缥缈宫乃是探究微观世界的眼前。能够做相关实验的设备，无一不是高精尖的大家伙，光是维护的经费就够养好几个一般的实证部。能够在这样的实证部领导一个小组，也足以说明这位缥缈宫首席弟子的不凡了。


  　　“我刚刚入道的时候，这个家伙还是威压同代无敌手的绝顶天才，这种感觉仿佛还在昨日呢。”王崎轻轻感叹了一句，摇摇头：“说起来她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


  　　金丹期的记忆何其强大，王崎略微梳理了一下最近的记忆。然后，他才想起，几个月之前，艾轻兰似乎说过，有个师兄辗转打听自己的联系方式。


  　　“唔，辗转打听啊。大约是艾师姐的某个师兄恰好和她认识吧。”


  　　说起来，她到底是为什么寄信来的？

  　　王崎点开了这封灵讯。


  　　“王崎道友：

  　　唐突致信，不胜惶恐。


  　　本人乃缥缈宫一求道者，名路小茜。道友之大名，吾闻名已久，去年年末，吾读得道友之论文，欣喜若狂，不能自已。道友之论文，正正切中吾心中所想。


  　　原本，吾应按礼数，约道友在幻境之中当面相谈。但无奈吾正被一项目绊住，终日不得闲。是以，吾只得寄出灵讯，万望道友见谅……”


  　　“正经交流的啊。”王崎点点头。他在信件的后方，发现了一篇作为附件的论文。


  　　对于路小茜的“我要做实验，没空”的理由，王崎还是颇为妒忌的。他最开始算则万法门而非缥缈宫、归一盟，就是因为数学是纯理论的东西，不用花大量人力物力做实验，有纸笔就行。这样子，他就可以快速的完成原始积累，有用独属于自己的实验室，每天醒来就来一发实验玩玩。路小茜现在的状态，就是比王崎的理想。


  　　不过，这个理想，似乎也不远了。二十三问第二问、第十问，还有被他预定的第一问，都足以让他拥有不弱于逍遥的声望。


  　　二十三问，在神州也被视作二十三条逍遥之路。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交流

  　　王崎明白，对于两个科学家来说，论文有时甚至是比面谈更好的交流方式。


  　　论文有格式，有范式。甚至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有它的规范。简单来说，这论文其实和八股文一个性质，语言上条条框框的都规定死了。


  　　而对于懂得的人来说，这种东西读起来才是畅快，理解起来才是简单。


  　　要是某位在阐述自己理论的时候来了个诗意的比喻，那才是让人受不了。


  　　另外，论文交流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有效的避免两个交流者将智慧上的交流变成拳脚上的交流。


  　　现在，王崎身在朗德，而路小茜人在缥缈宫。就算她写的论文和王崎的思想完全相悖，王崎也不可能隔空遥遥一剑斩去。


  　　在读论文的时候，王崎先顺手在仙盟的档案库里检索了一番。出乎意料的是，这篇论文，似乎根本就没有发表。


  　　“未发表？这个世界居然还有‘预印本’的做法？”


  　　预印本是指科研工作者的研究成果还未在正式出版物上发表，而出于和同行交流目的自愿先在学术会议上或通过互联网发布的科研论文、科技报告等文章。


  　　随着通讯的进步，地球上的科学家早就不满足于学术期刊的发表速度，认为学术期刊拖慢了他们的交流。但是，现在地球上最具权威的“同行评议制度”，这个制度也多是依托期刊的。不经过期刊，论文的可信度就未必高。


  　　但是纸质期刊的出版速度，还是太慢了。


  　　因此，地球的学者，就弄出了所谓的预印本。预印本不算是正式发表，一般也不受到保护。由于没有经过同行的审议，所以预印本的可信度也不会高于期刊文献。


  　　预印本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


  　　可是，这中优势应该是只在地球上才会显现出来才对。神州的学术制度和地球截然不同。由于科技黑箱更容易形成，万仙幻境已经早纸质期刊一步承担了交流的职责。


  　　万仙幻境里面，所有论文都是经过简单审核、没有逻辑错误就可以上传的。上传之后，任何人都能够通过付费进行阅读。


  　　仙盟的档案库，本身就兼具了arXiv——由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建立的电子预印本文献库的特点。


  　　“奇了怪了，为什么非要私底下交流？”


  　　王崎一口气读完了路小茜的来信和论文，然后摇摇头：“原来如此啊。多世界退相干……这位路师姐居然是相信这个的吗？难怪她都不发表，就先拿出来和别人讨论了。”


  　　关于“波函数为什么塌缩”的讨论，在现在看来其实意义不大。很到程度上，这种争论已经成了一种脱离客观物质的空对空嘴炮——虽然这个嘴炮逻辑很严密，而且是建立在数学基础上的。但是，无论怎么争论，也不能否认它们缺少事实支撑、缺少实验验证的结果。


  　　而且，无论你是持那一种解释，都不影响科学家理解后续的、更深层次的理论。这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路小茜这个层次的人来说，这种争论大概也只能说是一种“休闲”吧。


  　　不，她所说的“忙”，大约也不是什么客套话。她现在是真的忙吧。她的师父破理真人，听说乃是最严厉的修士。她想要忙里偷闲，估计还有段困难。


  　　尤其是这篇论文还和缥缈宫的主流思想有一些冲突。


  　　“看起来，谁都不容易啊。”王崎摇摇头，然后提笔回信。


  　　和同行交流的事情，他当然不会拒绝。


  　　而且有些时候，一些“边边角角”的讨论，也能够擦亮“思想的火花”，点燃一些“伟大的灵感”嘛！


  　　……


  　　在王崎与新笔友交流的时候，万里之外的万法门，正在酝酿一场更加激烈的思想碰撞。


  　　新的，还有旧的，两种思想。


  　　在万法门秘密的集训之地，一众修士正在紧张的交流着。参与集训的人比之前多了几倍。和一个月之前不同，现在参与这场集训的已经不止限于金丹期以下了。


  　　现在在这里参与集训的弟子，多为元神期。


  　　项琪早就不敢秘密混进来了。这下子苏君宇干脆就废寝忘食了，日夜不休的思索那“不全”“不完备”的问题。


  　　薄笑风总觉得自己的这个老朋友都快要走火入魔了。他点点自己妹妹的肩膀：“妹子，总觉得……最近这小子有些不正常啊。”


  　　“不正常……应该没有吧……”薄筱雅表情有一些不自然：“现在不是到处都在说，算主的想法有问题吗……”


  　　算主的想法有问题。或许完备性、判定性问题的思路有误。


  　　那些后来进来的元神期修士们多是正值上升期的年轻修士，天分很高，而且比那些金丹期的师弟师妹们经过了更长时间的学习，有着更深厚的积累，对于算学的理解也更深。


  　　他们中，有不少人都会算主的思路产生了怀疑。


  　　但是，“算学是不完备的、不可判定的”这个念头，还是太过惊人了。


  　　如果离宗证明了算学这个体系是不完备的，找出了算学的不完备之处，那么连宗观念之中的算学多半也是残缺的。离宗和连宗，只是理念之争、思路之争。他们眼中的算学，还都是一个算学。


  　　毕竟，算学这东西，本是天地内秉的逻辑，是客观存在的。这天底下，也只有一个算学。


  　　就算是离宗，多半也没办法接受所谓的“不完备”。


  　　但是，怀疑的种子还是被种下了。


  　　“怎么可能……算学怎么可能是不完备的呢？”


  　　薄笑风勉强笑了笑，语气之中已经带着焦躁。薄家算学传家。对他来说，算学乃是深入骨髓的东西，几乎就是一个信仰了。


  　　这也是这里人心惶惶的原因。


  　　有很多人都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他们都不敢往跟深层去想。


  　　薄筱雅晃晃脑袋：“哥，你这样……不大好。真的。算学乃是大道显化，不为你而逆转……”


  　　薄笑风粗暴的打断了薄筱雅的话：“这不是……这不是这个问题啊。如果算学就是不完备的，那我又能够做什么？我们所求的道路，又是什么？”


  　　“薄师弟，你不觉得，其实这也可以算作一件好事吗？”大约是薄笑风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吧，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修士突然插入了兄妹二人的对话。


  　　薄笑风急忙行礼道：“高师兄……你身子没有大碍了吧？”


  　　此人正是万法门上一代的首席弟子高继扬。他是今年刚刚踏入元神之境的，也是第一批被选入“集训”的元神期弟子。


  　　只不过，此人或许是因为悟性有些太高。就在前几天的时候，似乎无意中想到了什么，脑中灵光一闪。只是就在那一刻，他的思想与自己的法力产生了冲突，导致他本人当场吐血。


  　　“大碍倒是没有。”高继扬笑了笑：“我算是调整过来了。那一口血，也吐出了我胸中之痴执啊。我想明白了。算学凭什么不能是不完备的？凭什么不能是不可判定的？再说，算主的想法真的成真了，对算学也未必是好事。”


  　　薄笑风语塞。事实上，现在谁也没能证明算学具有完备性和可判定性。算主就算“相信”，也只能说“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并且老老实实的利用自己的资源、人脉推动这个命题的证明。


  　　“对算学是好事……”薄筱雅瞪大了眼睛，十分不解。


  　　这种彻底否定了算学根基的东西，对于算学来说还是好事？

  　　高继扬笑笑，问道：“你们知道素数无限律吗？”


  　　素数无限，算学之数论中，最为古老的命题之一。素数又称质数，除了一和它本身以外不再有其他的除数整除。二是最小的素数。素数本身的分布随着数字的增大而不断稀疏。一个数字越大，这个数是素数的可能性就越低。那么，当数字足够大的时候，这个可能性会不会变成零呢？会不会一旦超过某个界限之后，就再也不存在素数了呢？


  　　今天的算家大多都知晓，素数其实是无限的。他们可以很简单的想通这个问题。中古算家就已经证明过这个问题。素数的数目和自然数一样多，都是无限的，都是一个“阿列夫零”。


  　　“如果说素数不是无限的话，那么今日的‘数论’，大半都不会出现。而其他因为钻研这个‘数’而出现的其他思路、思想、工具也不会出现。”高继扬道：“如果完备性、可判定性真的被证明，咱们万法门才是没有任何存在意义了。”


  　　“这正是说明，我们将要触及算学之中最终的定理啊。”薄笑风道：“高师兄你这说法有问题。若是为了万法门的续存，就断了求道的念头，这才是本末倒置。”


  　　万法门，乃至整个今法仙道，都是为了抵达那个最终的“道”，所以才存在的。


  　　高继扬反问：“薄师弟，你觉得我们现在像是已经触及到‘最终’的样子吗？”


  　　薄笑风还欲反驳。可就在这时，一声洪亮的大笑传遍了整个秘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啊哈哈哈哈！我知道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哥德尔的证明法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苏君宇振奋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集训之地。他狂吼着，激动得将自己面前的稿纸用法力震碎，抛洒到空中，几如天女散花。


  　　最近几日，这个集训之地都是死气沉沉的。一群信念注定要被否决的算家在一起学习交流，就好像是一群死囚在抱团取暖。


  　　苏君宇这一声，无疑是给其他人一个巨大的鼓舞。


  　　薄笑风虎躯一震。他知道苏君宇正在思考什么。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或许已经有前辈证明了那“不完备”——就算不是，至少也是否定了算主的思路。


  　　可是，当这个结果真的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有几分不敢相信了。


  　　苏君宇的样子，也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几日，他那古怪的思想已经被不少人知晓了。听说他在思考“不完备”的事儿，很多人都在暗中盯着。或是等待看笑话，或是等待他的成功。


  　　而现在，他成功了？


  　　更多的人围向了苏君宇。薄笑风最先勉强道：“苏君宇……恭喜……恭喜啊……”


  　　苏君宇摆摆手：“还不到恭喜的时候啊。我感觉我无意当中找到了一个重大的方向……如果成功的话，元神有望。”


  　　另一个认识苏君宇的修士问道：“元神……你现在刚刚金丹三四年吧？”


  　　“元神的道路啊。不，如果我真的解决了这个问题，说不定除了元神之外，连炼虚涅槃都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苏君宇表情极度亢奋：“这有可能是逍遥级别的成果！”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元神天关的前后做出逍遥期的成果，然后一路平平稳稳晋升逍遥。这样的修士很多。太一天尊就是典型的例子。很多年少成名的天才修士就是这样的。


  　　众人看向苏君宇的眼神，立刻就不同了。逍遥级的成果，就意味着无限光明的未来。就算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却失败了，那也是否定一条错误的道路。而在这个“否定”当中，发起冲击的修士同样可以获得巨大的好处。


  　　而且，这个时候能够出现的逍遥级成果，除了二十三问当中的第二问——“完备性证明”外，还能是什么？

  　　“你找到思路了？”高继扬急忙追问。虽然他已经转变了思维，但是却还没有找到通往不完备的思路。


  　　苏君宇点点头，道：“行啊。不过事先声明啊，这个思路你们可不能抢去。”


  　　“苏师兄，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就不信还有人真个不要脸了。”薄筱雅大声说道。对那不完备的证明，她早就是急不可耐，就等着看证明了。


  　　薄笑风也道：“就是。老苏，要是这会有人剽窃你的思路，我……还有我家里人，都会挺你。”


  　　薄笑风说的“家里人”，那可是包括多为逍遥修士在内的整个薄家。没人能够无视这个警告。


  　　而更多的人则大声道：“说不定是已经被那个前辈证明了的东西，至于这么藏着掖着吗？快点说！快点说！”


  　　这些万法门的弟子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翘首以盼了。


  　　苏君宇点点头：“好，那我就说一说好了。连续统你们知道吧？”


  　　“连续统？”高继扬立刻察觉出不对来：“第二问的问题还涉及连续统吗？第一问和第二问，实际上是一个问题的两面？”


  　　苏君宇也愣了：“一问两面？有这种说法吗？”


  　　随即，他也意识到了什么，哭笑不得的说道：“那个……对不住各位，我刚才的灵感，就是第一问的，与第二问无干。”


  　　“第一问？”薄笑风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在思考第二问吗？怎么又跑到第一问去了？”


  　　“误打误撞罢了。”苏君宇大笑：“为了否定完备性，我最近在思考算学能够思考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集合论这个体系里面。然后，我就思考到了那个‘集合公理’上面，就从那个公理，我找到了灵感……”


  　　“停一下！”高继扬制止了苏君宇，然后用手指在半空当中画了一个圆。天地灵气顺着他的意志汇聚到这个圆环之内，化成一个成熟的法度。这个灵光圈就这样圈住了苏君宇周围的这一圈人。


  　　高继扬沉声道：“我们或许可以猜测，第二问被人解决了。但是，目前还没有迹象表明，第一问也被其他人解决了。所以，这个想法，应该还属于苏师弟一个人的。”


  　　“若是周围的师兄弟还向在第一问的领域里做研究，而且还要面皮的话，就最好不要听下去，不然的话，以后若是起了纠纷，大家面皮上都不好看。”


  　　过了一会，两三个元神期的宗师退了了高继扬的圈子。这个灵光圈的作用就是隔绝内外感应。只要出了这个圈子，苏君宇无论谈什么他们都听不到、看不到。


  　　如果他们和苏君宇真的有了相似的灵感，那才真是有理说不清。尤其是苏君宇看上去和薄家的两兄妹关系不错。若是因此而在薄家这个庞然大物眼中留下恶劣印象，那才是亏得大。


  　　这个时候，高继扬才对苏君宇说道：“苏师弟，你可以继续了。不过，不要说太多，点到为止。”


  　　苏君宇笑着摸了摸后脑：“师弟心中太过，一时孟浪了，师兄教训得是。”


  　　“幸好我的领域与第一问无关，不然我肯定也忍不住想去听一听。”高继扬笑道：“现在你就是说一说吧。”


  　　“讲一下吧！”众人愤愤道。


  　　“那我就讲一下好了。首先，我要说明的是，这只是我现在的一个念头，一个思路，我没有具体的过程，也不清楚这个过程的前置理论是否完善。”


  　　“我是这样想的。首先，我们先要建立一个框架，然后集合论公理允许存在的、所有成立的集合都放在这个框架内。然后在这框架之内，我们再来进行这样的操作……”


  　　苏君宇的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现在，我还是重新来思考一下连续统。”


  　　在结束了与路小茜的信件交流之后，王崎又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开始思考连续统的证明问题。


  　　“首先，是哥德尔对这个问题的证明。”


  　　“哥德尔的工作，就是建立一个巨大的框架，这个框架之内，包含了所有ZF公理体系中所有‘可建立集合’。然后，在这个模型当中，哥德尔证明了，ZF公理体系之内，连续统假说无法证伪。”


  　　“而在哥德尔做出这个证明的二十三年后，另一位数学家科恩则做出了证明。这位证明了，在ZF公理体系之内，连续统假说无法证实。”


  　　“换句话说，连续统假说，其实是一个不可判定问题。它独立于集合论之外，无论是成立还是不成立，无论你是接受它还是不接受它，都不影响什么。”


  　　“集合论创始者根据集合论问出的着名假说，却是独立于集合论之外，这也算是造化弄人啊。”王崎微微感叹了一句。


  　　“而力迫法，就和哥德尔的思路截然不同了。”


  　　“力迫法”这个叫法颇为暴力，事实上，它的思路也很接近暴力破解。它将“可建立集合”的范围，扩张道了ZF公理体系所允许的最小范围以下，然后逐步逼近那个结果。


  　　由于这个论证涉及“创造原本不存在的集合”，所以科恩力迫法的证明过程，比哥德尔的过程要艰深许多倍。


  　　而这也是最关键的部分。“力迫法”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连续统。它的出现，使得数学家可以发现去多其他独立于ZF公理体系的命题。


  　　如果单纯从数学的角度来讲，力迫法的冲击性甚至比哥德尔不完备定理更大。


  　　在地球的历史上，以希尔伯特为首的一部分数学家，一直到死都无视着哥德尔。其中固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理念之争、信仰之争，他们根本无法接受哥德尔的理论。


  　　可是，这也与哥德尔的论述“不够数学”有关。


  　　在一部分数学家看来，哥德尔不完备定理，更多的只是一个文字性的论述，而非数学的证明过程。


  　　“只要我能过完成力迫法，神州的算学就能够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王崎奋笔疾书。一时之间，书房里就只剩下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寻找……寻找比ZF公理下可建立集合更小的集合……”


  　　“独立的公理……”


  　　“独立……”


  　　在王崎的思考当中，他体内的法力再次发生细微的改变。


  　　只是这一次，他身周没有出现任何异象，法力也没有出现任何暴动或是崩溃的迹象。


  　　一切变化好像都是无声无息的。好像就是他的法力发生了一点点细小的调整。


  　　王崎自己都不知道，这新的调整究竟有什么作用。


  第二百一十五章 细枝末节的……


  　　云天雪山，乃是神州西陆的一座雪山。


  　　由于龙族钉死了西海的板块，所以神州的造山运动在西陆更为明显。和那一马平川的东土相比，西陆更加大起大落。


  　　而连天雪山，正是其中之一。


  　　此山并不算高，也不是某个山脉的一部分。它是一座孤峰，突兀的立在哪儿，接天连云，似乎与山下没有任何交集。这样的地貌不似天然形成。后据山河城考证。这里曾经发生过可怕的斗法，高阶修士斗法的余波彻底改变了这座山脉，甚至扭转了造山运动发生的具体位置。


  　　那场斗法究竟发生在何时、又是因何种理由而爆发，如今已经不可考证。当年惊天动地的故事已经埋葬于时光，现在唯于这一作孤峰笔直的矗立在这里。


  　　而缥缈宫就在这座雪山之上。这五绝之一的大门派，主体建筑与连天雪山的顶峰就是一体——不，甚至可以说，缥缈宫干脆就凿空了雪山山顶，建成这近乎悬空的建筑。


  　　连天雪山交通不便，本就是不与人间相接触的地方。除了山脚下那个因缥缈宫而繁衍起来的小镇“葛贲”之外，就再无大城。和周边人口繁盛的归一盟形成鲜明对比。


  　　当初，缥缈宫仙人选此处建立门派，也正是因为，这里就是苦寒之地、孤高之地。


  　　缥缈之道初诞生的境遇，也与这山峰相若，绝对孤立。它与相形之道在同一个时代问世，但是却不同于那一问世就改写仙道文明、深入到所有修家修行的相形之道，飘渺之道的创立，充满了艰辛与崎岖，充满了否定。


  　　如果说，相形之道乃是那万众瞩目的天才，那缥缈之道就近乎是万人嫌弃的孤儿。开此道者，自己反而不相信此道。缘此道求道者，也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可即使如此，缥缈之道最终也取得了与相形之道分庭抗礼的资格。在某些方面，这缥缈之道还犹有胜出。


  　　而如今的连天雪山，也不复当年那无人问津的姿态。


  　　如今的它，已经是万人敬仰的今法仙道之圣地。


  　　那孤寂苦寒的意境，在今人眼中，也代表这“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意蕴。


  　　——唯一的问题，大约就是进出不便了。


  　　由于连天雪山实在是太高，对于低阶弟子来说，进出一趟都不容易。所以，缥缈宫也不得不拒绝那些修行天分不够的弟子。别的不说，要是进出家门一趟就累个半死、从卧房走到练功房就要冒着生命危险，这种弟子估计也没多少精力继续参悟缥缈之道了。


  　　因此，缥缈宫的弟子别的不说，单说那修炼上的天赋，绝对是五绝门派当中的第一位。


  　　而缥缈宫当代的首席弟子，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为大师姐剑眉星目，气度非凡，却又不失女子魅力，整个人给人一种明艳大方的感觉。此时，这位代不两处的天才正在阅读一封灵讯，不时还轻轻点点头。


  　　“‘……关于师姐目前之困惑，弟亦不知如何作答。关于薛氏波性天元的讨论，是否存在意义……不过，关于这个问题，或许不应执着……这个问题，已经困死了仙盟太多修家。但是在另一方面，吾等在天物流转之道上的求索并未因此停滞不前。现在，我辈仍旧有大量的观测数据需要分析和解释，仍有大量问题亟待解决——甚至包括理论体系本身……对于仙道发展的来说，这些具体的问题（如某某天元式何解），是比薛氏波性天元更加强大的动力……我辈的任务并不只有解决这些本源问题，更包括解决那些具体问题……’”


  　　“‘此外，我辈求索这些具体问题，便是在加深自身之积累。厚积方能薄发。在求索具体问题当中积累的洞见与智慧、积累的点点思路，又常常为解决本源问题、接近那莫名大道提供新的臂助……兴许，这便是‘今法’的卓越之处……’”


  　　一口气读完之后，路小茜点点头，叹道：“这人都还是很有见地的。”


  　　今法的卓越之处，便在于它不仅仅着眼于大道。这它与那些嘴上谈着玄之又玄、直指本源，却对“入门”不屑一顾的玄学的本质区别。


  　　“不过，这个家伙……嗯。他这是在劝我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结吗……”路小茜皱起娥眉：“‘这个问题，已经困死了仙盟太多修家。但是在另一方面，吾等在天物流转之道上的求索并未因此停滞不前。’唔，这个家伙对于那些薛氏波性天元的塌缩原因，竟是不屑一顾的……不。不是。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一个‘观念’或者说‘喜好’的问题吧？”


  　　“喜好”不是信条。对于王崎来说，喜好可以说出来，有空的话也可以为了它与同行撕一撕逼。但是。这不是“信条”，并不需要投入全部的精力。


  　　“路小茜！路小茜！”标志性的大嗓门，还有那粗暴的、毫不掩饰的灵识扫射。


  　　路小茜闭着眼睛就知道是什么人来了。


  　　她赶忙收起了自己的信件。在神州，持有和老师相悖的观念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比如说希柏澈和何外尔。这对师徒里，老师是离宗领袖，学生则是连宗代表，师徒两人情分照样在。可是，对于她这种未成元神、还没有彻底独立的低阶修士来说，和授业恩师对着干，以后的实证之类就会处处不如意。


  　　尤其是她的老师，不容道人破理。和温文尔雅的算主比起来，不容道人简直就是一个神经质的——最后那个词路小茜一般是不会去想的，因为那多少都有些“不尊师道！”


  　　不过，破理真人乃是逍遥境界，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在来寻找自己弟子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拿出斗法的态度。但是，路小茜读信的样子还是落到了他眼里。


  　　破理真人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弟子：“什么信这么鬼鬼祟祟？”


  　　“和一个道友交流一下算学上的问题罢了。”路小茜笑道：“最近认识的万法门弟子。”


  　　“算学，又是算学。”破理真人蛮不高兴的嘟囔：“万法门的那些蠢货，都将天物流转之道看作自己那些纸上的游戏。你是不知道啊，他们一个二个的，都在试图用那一套机械的东西操纵一切。当年你那个师叔……唔。”


  　　提到自己师弟不准道人，不容道人一时失语，然后摇摇头：“当年我和你海师叔说过相似的话。算学那东西，够用就行。不要让算学戕害这里自己的灵感。知道吗？”


  　　“是。”对于师父的这些话，路小茜还是虚心接受的。


  　　“说起来，你到底是和哪一个万法门弟子交流？如果水平太次的话，你还不如来问你师父我。”破理真人道：“虽说我算学不太高，但是一般的万法门弟子那是根本及不上的。”


  　　“那个人叫做王崎。之前写了几篇关于飘渺之道的论文，所以我关注了一下。”


  　　“王崎？”破理真人楞了一下：“这个名字……‘王崎’，是不是这两个字？”


  　　只见破理真人凝力于指尖，在空气当中写下“王崎”这两个大字。路小茜点点头：“就是这个人。师父您也知道他？”


  　　“他也有些缥缈之道的论文？”破理真人表情相当震惊，反问了一句。


  　　“您不知道？那您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怎么认识……”破理真人表情非常之复杂：“这个小子，我也是最近才记住的……如果是他的话，算学水平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何止是没有问题啊。如果他的那什么证明真的没问题的话……希门二十三问的第二问啊，这是足以问鼎逍遥的成果！最近还隐约听说，他正在攻克第十问……如果这是真的，真个缥缈宫斗不会有人的算学水平高于他吧。糟，刚才在徒弟面前说得太满。


  　　破理真人只在神州万仙幻境大崩溃那天，被冯落衣叫去打掩护，所以才知道了一部分的东西。他不知道，王崎目前的进度是完美解决第二问第十问，正在攻克第一问，而且攻克的成果，意义将不仅仅限于“第一问”。


  　　不过，破理真人依旧警告自己的弟子：“你和那个小子交流算学，可得小心不要被坑啊。那个家伙，可是个面厚心黑的……”


  　　路小茜大奇：“他是做了什么事，让师父你一想起来表情就这么古怪？难不成这个家伙是个……嗯，是个生性风流的？”


  　　“他一个万法门弟子哪来的这种奢侈毛病？再说，对于咱们这些一心求道的人来说，那些事都是小事。”破理真人哼到：“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家伙做起事来，真叫一个丧心病狂……”


  　　路小茜无奈笑笑。这个师父万般都好，就是挑人错处的时候不留情面，而且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为了避免自己听到什么特别失礼的事情，她打断道：“师父啊，你原本找我是要做什么事的？”


  　　“哦，看你这打岔的。我都差点被带歪了。”破理真人摇摇头：“‘那个’实证组就要开始运转了，你要好好准备，通过那边的考核……真是，老子等这个真是等好久了，现在才开。”


  　　路小茜皱眉：“师父最近的研究不顺畅？”


  　　“何止是不顺畅？我都快要被所谓的‘无质量’弄疯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个思路……


  　　苏君宇在奋笔疾书。


  　　随着书写的进行，他的主观意识似乎从心底那冷冰冰的逻辑当中剥离了出来。随着笔尖在纸张上的移动，他血液的温度不断上升。他的心脏处，传来了欢愉的跃动声。血液当中的力量随着他的心跳，沿着血流奔向他的全身。


  　　这是……


  　　这种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热血沸腾’吧……”


  　　苏君宇这么想着。


  　　有人研究算学，便如苦行一般，自少年到白头，步步苦难步步拼搏，但未曾有一丝悔恨。陈由嘉的父亲陈景云，就是这种类型。有人言就算学，便如生活一般，算学早已融入他的念头，融入他的生命。或许他行得不如第一种的苦行者艰难，但是否了算学，就等于要了他的命。算主、苍生国手皆是这一类。而另一类，便是纯粹觉得有趣。


  　　苏君宇研究算学的态度更接近“玩”，觉得什么好玩就研究什么。因为他喜欢打牌，然后打牌又涉及概率，所以他研究过一段时间的“概率”，而且水平还不低。


  　　而现在，他也是觉得自己的某个小兄弟做出了成果，所以“逻辑”这个领域很有趣。


  　　可这一“有趣”，居然驱使他做出这等成果。


  　　所谓的“领悟”，还真是妙不可言。


  　　无尽的光圈在他眼前弥漫，交叠。


  　　那就是他的“构架”——集合论所允许建立的一切集合。


  　　这个集合的数目，乃是无限的无限。苏君宇都不清楚，这个应该算几阶的无限了。


  　　而在这超过无限的无限当中，苏君宇看到了“脉络”。


  　　那就是支撑这些集合存在的“公理！”


  　　在更大的无限当中，寻觅两个不同无限的大小。


  　　苏君宇奋笔疾书。


  　　他的思想逐渐跃到那一张纸上。他写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顺畅。与此同时，他开始也觉得，身体里的力量越来越强。


  　　他的法力，同样循着他的思想、心念，在缓缓调整自身。


  　　在证明的过程当中，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不。是他的心灵在飞翔。他的思想，在那无限集合的荒原之上自由的狂奔着。


  　　那些集合在他眼中也越来越亮。最终，他看到了一片白光。


  　　紧接着，苏君宇就不省人事了。


  　　他再醒来的时候，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有些茫然的苏君宇转了转脖子，一双美目就在身畔。项琪睁大眼睛，看着苏君宇，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大声惊呼：“你居然醒了！”


  　　女孩的吐息弄得苏君宇鼻子有点痒，想要打喷嚏：“你说得好像我要一睡不醒的样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项琪还没有回答，就有一个中年男子扑过来，掐住苏君宇的肩膀，用力摇晃：“儿子，咱别说死不死的了！你倒下去的时候，为父就要跑吓死了啊……这天杀的算学啊！”


  　　苏君宇有些尴尬。这个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炼虚宗师，就是他的父亲，万法门宗师苏涤光。他咳了两声，看了项琪一眼，然后问道：“爹，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是……”


  　　“你在集训地做演算的时候，突然昏倒了。但是一圈人都吓煞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陈由嘉从屋外走了进来，道：“我当时还以为，你因为那些新观点的冲击，直接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了。直到天灵岭的宗师检查过后，才知道你只不过是心力交瘁……”


  　　正是因为苏君宇心力交瘁，身体迅速衰竭，所以他和与他交好的几个低阶弟子才得到了离开集训地的权利。


  　　“心力交瘁……”苏君宇迷惘了一下。能够累趴一个金丹期修士的思索……他脑海当中灵光一闪，然后立刻跳下床：“喂喂！我的草稿纸在哪儿！快点给我！”


  　　项琪拉住了他：“君宇你没问题吧……你才刚刚倒下啊！”


  　　“就差一点了……”苏君宇挣开，脸上满是兴奋之色，眼角似乎还有一点充血：“这是第一问！第一问啊！就算是逍遥修士也得饮恨的第一问！”


  　　苏涤光按住自家儿子，皱眉道：“就算是第一问，也得……第一问？哪个第一问？”


  　　“希门二十三问之第一问。”


  　　“什么？第一问？你？接近完成了？”苏涤光也愣住了。


  　　自己家这个混小子确实有点出息，可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

  　　还有，他最近不是在参加一个什么集训吗？为什么他突然就有做第一问的想法了？他擅长的领域，包括逻辑？


  　　就在苏涤光愣神的功夫，薄笑风带着薄筱雅走了进来。这位薄家子弟手上，还拿着一摞草稿纸。他道：“老苏，你的草稿。”


  　　“多谢。”苏君宇接了过来，快速阅览自己之前的进度，一边看还一边问：“没人看过吧？这个现在还属于我个人的想法呢……”


  　　“没人敢看。”薄笑风苦笑：“能够无声无息之间放翻金丹期修士的‘思路’，未必不能击伤元神期修士……元神期修性命和法力结合的更加紧密，说不定后果还会更加严重呢。”


  　　苏涤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到底是什么“集训”，会搞得这些声名在外的天才子弟如此神经兮兮？


  　　几个万法门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起。而这个时候，苏君宇也读完了自己之前的论证过程，重新提笔，开始书写那个结论。


  　　“若是以上证明过程无误，则若是现存之集合论公理相容一致，则连续统为真。”


  　　轰隆！


  　　就在苏君宇写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身体之中发出了一声好似惊雷的巨响。他的金丹正在经历一场蜕变。这次变化，与天地无涉，异象不显。但是，众人就是觉得，苏君宇的身上多了什么力量。


  　　“看起来，你小子是真的有了突破啊！”


  　　一声大笑远远传来。白泽神君推门而入。苏涤光，苏君宇父子二人立刻施礼道：“祖师。”


  　　苏家先祖就是白泽神君的弟子，对于他们来说，白泽神君就是祖师爷。


  　　“不同多礼。”白泽神君红光满面。他先对苏君宇摆摆手示意，然后再随苏涤光道：“苏家的……我记得你叫涤光，对吧？你先出去一下，行吗？我和君宇这孩子得谈一谈。”


  　　白泽神君在外人眼中刚愎自用又小气，但是他对自己的后辈尤为温和。苏涤光有些迟疑：“可是这……”


  　　白泽神君摇摇头：“这也是为了你好。万法门最近的理论，是有些颠覆性。你听了的话，说不定……说不定会出事。”


  　　苏涤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对着白泽神君施了一礼，然后才走了出去。


  　　而他走出来之后，才是真的吓了一跳。


  　　自己家门口，居然聚着好几个逍遥修士。而缀在最后面的，赫然是巅顶逍遥，苍生国手冯落衣。


  　　“这小子，到底……到底做了什么啊……”


  　　这些逍遥修士都是很忙的。他们没有时间专门等苏君宇醒来。直到刚刚接到报告，他们才赶过来。反正他们现在都在万法门内。这点距离对于逍遥修士来说就像不存在一样。


  　　卧房里，隐隐传来白泽神君豪放的大笑声：“哈哈哈哈，你小子，之前半声不响，没想到如今却是一鸣惊人啊！大器晚成！大器晚成啊！和你今日这成果相比，那什么道种赏的成果，统统都不算什么啊！”


  　　对于逍遥修士来说，二十三问虽然不是什么大标杆。但是，更够解决一个，依旧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苏君宇摇摇头：“我现在也只是初步敲定了流程，具体的东西还是得慢慢做……”


  　　“有流程就了不起了！你没看到歌庭派的那些家伙吗？近百年未有寸进啊！”白泽神君毫不在意：“说起来，你的结论是什么？”


  　　苏君宇举起自己的草稿纸：“就是这个。若集合论公理具有一致性，则连续统假说为真。实际上，在集合论的范畴你，你根本就没办法证伪集合论。”


  　　“‘若是现存之集合论公理相容一致，则连续统为真。’……”


  　　在白泽神君读出这句话之后，周围的气氛微妙的冷了一下。


  　　白泽神君有些尴尬：“这个……孩子啊，你有没有想过集合论公理的一致性如何证明？若是这个系统乃是不可相容、不一致的呢？”


  　　“啊？”苏君宇眨眨眼：“不一致……”


  　　在不完备的打击之下，集合论现在就像个筛子一样，似乎不堪一击。


  　　苏君宇眨眨眼睛：“对哦，似乎有人证明集合论不完备……没道理它一定是一致性的……”


  　　项琪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迟疑的出声道：“那个……从刚才开始我就没听懂了……这个，苏君宇这家伙，现在是做了，无用功？”


  　　“也不是无用功。几年前，我们就证明了许多系统的一致性，现在依旧可以。不全之律，只不过是说‘完备性和一致性不能同时存在’。”冯落衣从众人背后越了出来，站到众人面前，道：“这个方向，我觉得可以做一做。”


  第二百一十七章 掺一脚


  　　一尊香炉之中，几丝青烟缭绕。整间屋子里看不到任何光源，但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光，就是将房间的每一寸都照亮。上好的大幅宣纸在案上齐齐整整的码着。书斋的主人更加偏好软笔，因此书桌上还有一方砚台。砚中有墨，均匀粘稠，似是油又似是水。一杆毛笔隔着。


  　　那些墨，仿佛在等待，等待着自己变成惊世文章的一刻。


  　　可实际上，这些墨似新磨，也只是砚台上自带的法术效果。那杆笔，已经许久未动了。


  　　墨与笔的主人，已经僵在这里好久了。


  　　算主希柏澈，无论写什么字，在外面都都会被奉为墨宝。虽然他的字确实是极好。但是，他的身份才是真正的极高。


  　　可是，这样一位神人，也有愁眉不展的一日。


  　　“唉……还是没有进展。”他摇摇头，宁静悠远的眼神当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这些日子，他倾尽了自己的一切。成果也不能说没有，但是不值一提。与他自己的雄心壮志相比实在是渺小。


  　　“老师……”希柏澈的弟子之一在他身后担忧的看着：“最近您好像太过忧虑了……”


  　　“是啊。”算主长叹：“算君啊……仅论算道，绝无抗手的算君。这样的人物杀过来，我若不怕，那边不是我的了。”


  　　算主非是天才。以同辈的话而论，他是“努力类的天才”，以勤勉修持自身，坚持不懈。自然而然的，他同辈当中的天才，就已落在了他的后面。


  　　他这一生，并非没有败过、没有怕过。因此，他也不羞于谈论这些。


  　　自然而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老师，您或许可以向往常那样休息休息，散散心，完备律这一关，其实并非非得攻克不可。您看，三五年前我们已经证出了算学不少分支系统的完备性……”


  　　“何科。”希柏澈一口叫出这个学生的名字：“你最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位半步逍遥的修士，乃是他早年的几位弟子之一，感情与算主后来的弟子自是不一样。他有些不敢去看自己老师的背影，低头道：“最近……我和何师弟接触过了……”


  　　何外尔是算主就有成就的弟子。算主的不少弟子都尊称他为师兄。但是何科这种更加年长的，则称之为师弟。


  　　希柏澈露出了头疼的表情：“外尔啊……那家伙信了连宗之后，就变了。他说什么了？”


  　　“我探过他的口风，事情似乎真的很不妙……”


  　　“看起来算君还是有些本事的。”算主点点头，不以为意：“我理论的漏洞很多，他若是能够帮我找出一两样，我倒是感激不尽。只不过，他应该不屑于思考这个领域吧？哼。”


  　　何科咬咬牙：“还有，冯先生……冯先生也知道。只是，他们都担心您挺不过去……”


  　　“我说我这老朋友最近怎么鬼鬼祟祟的，原来这这样吧？”希柏澈表情有些凝重了：“看起来，真的是大问题啊。能有多基础呢？我到底是哪里……”


  　　何科心中一片冰凉：到现在，老师的思路都没有往“完备性”上靠……他根本不怀疑算学的完备性……


  　　“老师，我们还有退路的。我们还是能够通过超穷归纳法，从系统外证明系统的完备性……”


  　　何科没有说太久。算主的眼睛盯着他。那黑色的眸子似乎有无边的魄力。很快，他就说不下去了。过了好一会，算主才将目光拉回到那个自己已经停滞了许久的证明。他仿佛想要沿着这个证明，“看到”算学的彼岸。


  　　“我们必须知道，我们必将知道……”


  　　他轻声呢喃。


  　　“总而言之，我最近的思路了。”王崎一脸平淡的对着冯落衣汇报了自己的思路。


  　　所谓的“思路”，有些时候是需要藏着掖着，但是有些时候说出来也无妨。


  　　王崎的这个思路对于冯落衣来说，就是这样。


  　　冯落衣已经是巅顶的修士了。无论命还是利，他都没有更高的要求了。这位大算家心中所想的，无非就是求得大道，另外还有摆脱那个所谓的“终极图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利益能够打动他了。


  　　倒不如说，为了实现他的理想，王崎这种有天分的后辈越多越好。从这个层面来讲，冯落衣对王崎的支持当真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这也是那些已经“登顶”的家伙不吝啬于提携后辈的原因。


  　　冯落衣则在脑海当中思考王崎的思路。他想到：“看你这态势，竟好似要杀穿这个二十三问啊。”


  　　“不敢，不敢。”王崎要要有。二十三问何其可怕？就算在地球，这二十三个问题当中依旧有数问是悬而未决的。他就算有信心独立解决其中的一两问，也不敢说能够解决所有。


  　　冯落衣摇摇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五六年前吧，我就没看出来，你居然能够循着那个完备性，一举击穿第二问、第十问——唔，说不定还要再添上第一问。”


  　　“不过……”冯落衣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你好像总是很喜欢走弯路。”


  　　“弯路？”


  　　王崎错愕。力迫法才是完美解决连续统假设问题的不二之选啊？为什么是弯路？


  　　“我最近看到了一个思路，很奇特，很有趣。”冯落衣盯着王崎的眼睛，道：“将所有可建立集合同和成一个系统，在无限中比较无限的大小……”


  　　王崎错愕：“有人想出来了？”


  　　这就是当初哥德尔证明连续统假设的思路！


  　　在ZF公理允许的范围之内作推到，证明，若是ZF公理系统具备一致性，则连续统假设为真。在ZF公理体系之内，连续统假设无法被证伪。


  　　对于二十三问来说，这应该已经算是一个完美的答案了。


  　　但是，“不能证伪”并不代表“证实”。


  　　沿着这个思路，人们同样可以证出，在ZF公理系统之内，连续统假设不能证实。


  　　换句话说，连续统问题在集合论的范畴之内，是一个具备了不可判定性的问题。如果这个“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的结论再早一点，那么不用严格证明第十问，这就是对“可判定性”的一个绝对反例。


  　　只有在现有公理体系之外，才能证明。


  　　力迫法，就是冲出原有公理体系的束缚，自开体系、自定道路。


  　　但是，若试集合论、现有公理系统为基石，那么这个“自创”的系统，又应该怎么算？基石之外？算学之内？

  　　这也是力迫法重大意义的来源。


  　　听到王崎的惊呼，冯落衣眼光一闪：“这个思路，你也想到过是吧？”


  　　“隐约想到过，但是……不大喜欢。”王崎只能这么说了。若论理论论证过程的简明、流畅程度，科恩的力迫法远远不及哥德尔的思路。除非是傻了疯了，不然一般人都不会在前方还有的时候去闯出这条路的。


  　　“又是没有根据的‘直觉’？”冯落衣摇摇头，罕见的没有训斥王崎，只是感叹：“数年之前，似乎也发生过这种事啊……你避开了一般人觉得正常的道路，走了‘歪路’，直到前些日子里抛出不全之律，破了那完全之念，我才发现，原来你前几年绕的远路，才是唯一的正路。”


  　　冯落衣所指的，乃是王崎获得道种赏前后，用超限归纳法证明算术系统一致性的道路。按照一般人所想，他应该根据自己证明的“一阶谓词逻辑系统完备”出发，从一阶推向高阶。


  　　但是，王崎当时选择的，却是一条无比远的路——在系统外证明系统内无矛盾。


  　　众人会奇怪，明明有一条通天坦途，你偏不走，非要到系统外绕一圈，这不是傻吗？

  　　当时，只有王崎明白，这个系统是做不到“不假外求”的。他绕的那一圈，才是必须的。


  　　不过，这一次就不大一样了。哥德尔的那个证明思路，只不过没有力迫法那样意义大，没有力迫法那样无可辩驳的力度。实际上，这依旧是一条正路。


  　　他只能说道：“这……真的只是个人喜好的问题。那个思路，应当是没有错的。”


  　　“哦。”冯落衣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对了，老师。”王崎突然有些好奇了：“那个思路的提出者，到底是谁？”


  　　到底是哪来的奇葩，居然可以独立思考出和哥德尔大神一模一样的思路？


  　　冯落衣笑道：“你应该也认识。万法门真传，苏君宇。”


  　　“苏师兄？他的领域包括逻辑吗？”王崎错愕。


  　　印象当中，苏君宇那个家伙学习的领域非常杂，好像是什么都有，主要是概率和几何……额，这么想来的话，他好像也不是没有接触逻辑这一块的可能性啊？如果他那一天脑子一抽跑去学习逻辑——非常有可能嘛！

  　　不过，这还真是奇妙的重合之处啊。王崎想到：力迫法的创始者科恩，研究领域就不是算学逻辑。他最开始只是单纯对第一问感兴趣，所以想要跨领域去掺一脚。他本人其实不能理解力迫法的巨大意义。


  　　苏君宇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吧……想要在第一问的领域掺一脚，结果这一腿掺出了大成就。


  第二百一十八章 无上心魔咒


  　　王崎此次来见冯落衣，自然是来汇报自己的最近的工作的。


  　　再伟大的想法，也不是无迹可寻。纯粹由一个“灵感”推动的证明，也需要酝酿。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就是“灵感”“才思”的典型。但是，他也得先证出作为前置的哥德尔完备性定理。


  　　最近一两年，王崎始终保持着一到两个月和冯落衣汇报一次的习惯。顺便的，他还会与这位当世最强之一的算家做交流。


  　　在汇报完之后，王崎起身便要走。这个时候，冯落衣叫住了他：“王崎，我问你，要你估计的话，你做出这第一问的证明，需要多久？”


  　　“需得数年吧？总而言之，苏师兄不出意外就可以拿到‘解决第一问’的荣誉了。”王崎得模棱两可。这可不同于抄论文，他前世是个物理学家不是数学家，力迫法他也只知道名字，什么时候能够抛出来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看起来是赶不上了……”冯落衣脸色有些阴沉：“然后，我问你。按照现在的进度，谪仙苟大宝需要多久才能完成结丹？”


  　　“两个月左右。”王崎估算道：“我虽然消去了他对算学的抵触，但是想要将他从古法之道拉到正道上来，非是一日之功。筑基的部分我打算结合人造法基的手段，一半外来植入，为他铸成完美身基。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再让他结丹。这个过程，我也会辅佐以‘一键结丹’的手段。这至少需要两个月。”


  　　“两个月……”冯落衣摇摇头，又问道：“你还主持了什么项目吗？非你不可的那一种。”


  　　王崎思忖片刻，道：“这个倒没有。推广万象卦文，推广数据化修法，这就是我算学之外主要做的事了。”


  　　“那么，你就在三个月后出发吧。”冯落衣道：“西海龙王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情况，梅歌牧也是生死不知，现在每拖一天都是危险。”


  　　王崎点头应是。十万大山当中，他算是体验过了谪仙手段，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仙人”这个阶级能够超然宇宙间，不是没有道理的。


  　　“现在我问问你好了，你打算从什么门路进入古法仙门？”冯落衣询问道：“现在我手里有两个路子，一在落尘剑宫，一在天书楼。”


  　　“天书楼、落尘剑宫……”王崎对这两个门派的名字都有印象。他和这两个门派的修士都战斗过，也熟知这两个门派的修行之法。他问道：“这落尘剑宫如何？天书楼又如何？”


  　　“各有优劣。”冯落衣依旧是召唤出那个海外古法仙门的地图，指点道。


  　　“天书楼本命法宝天书册，手段繁多，几乎没人知道他们能够使出什么。在斗法之中，你使出什么样的法度都不足为奇。对于有今法仙道支撑，又得了仙道焚书纲的你来说，天书楼很能发挥自己的实力。”


  　　“但是，天书楼乃是圣帝尊的心腹，最高修为乃是合体圆满，而且位置非常接近皇极裂天道，接近大乘期的谪仙圣帝尊。你在哪儿的行事，处处受掣肘。”


  　　“而落尘剑宫就不同了。他们是剑修门派，专精剑道。你的手段在那儿大受限制。可是，他们的优势也很明显。落尘剑宫的三位太上长老都没有到合体期，比天书阁的高手弱上不少。”


  　　王崎想也没想，直接说道：“弟子就选落尘剑宫。”


  　　“哦？为什么这么选？”


  　　“规避风险，本身就是利益。”王崎回答道：“这次是要面对谪仙的，最终目标也是大乘期大圆满境界的圣帝尊。面对这种对手，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看梅歌牧，战前破境，而且还能靠着心念硬生生压服原本无解的心魔大咒。如果不是元婴境界关乎他以后生命层次的提升，他说不定就要将元婴境界也一同给破了。


  　　冯落衣道：“那我再给你加一条情报好了。我们在天书楼的‘内线’，修为不俗，分神圆满，臻至合体。而我们在落尘剑宫的‘内线’，则连元婴都没有。”


  　　“还是落尘剑宫。”王崎笃定道：“我是去防毒的，神瘟咒法和心魔大咒，都是在人多的地方才好使。”


  　　冯落衣点点头：“如此，我明白了。”


  　　冯落衣收起了面前的地图，又召出两本书：“这一本，乃是落尘剑宫的心法《大自在拂心奥妙真解》。另外一本，则是落尘剑宫的剑术《片雪不染诀》。你有两个月的时间去熟悉。”


  　　王崎笑嘻嘻道：“不必两个月，顷刻可成。”


  　　他的数据化修法，调整“虚一重”的修行再简单不过了。


  　　冯落衣却笑道：“要我看，两个月未必够。你不能用今法的眼光去看，而要纯做古法修持。”


  　　今法修和古法修在很多观念上就有着天壤之别，许多相似的法度使出来也有明显差异。王崎若是由着自己的性子魔改落尘剑宫的剑法，或许可以瞒过低阶修士，但是高阶修士铁定瞒不过。


  　　“不仅如此，咱们万法门的剑架子，你也得扔掉，改为用那最为古朴的架势。”


  　　冯落衣这个要求王崎倒是可以理解。今法那种将剑术拆解成每一个细节的习惯，对于古法修来说同样属于歪门邪道。他去使剑，同样会显露出一丝差异。


  　　这一线差异在一般人看来算不上什么，但是落尘剑宫乃是剑修大派，其中长者个个修得剑心通明。除非王崎真的能够以算学通剑技，直接将剑术提升到那几个修剑千年万年的老怪物之上。


  　　千年万年积累出的“经验公式”，也是不可小视的。


  　　“若是明白的话，那么三日之后便亲自道朗德分坛一趟吧，那里有几个小物什，可以助你。”


  　　三日之后，朗德分坛。


  　　王崎再一次见到了刘毅。这位宗师见面就施礼笑道：“小老弟，又见面了。”


  　　“最近见得可勤快啊。”王崎笑了笑，拱拱手。这位刘宗师现在就是一尊在任务前送出关键剧情道具的NPC啊。


  　　“我道是觉得，我还是少看见你比较好。”刘毅大笑道：“你一见到我，就说明神州的哪个地方除了点什么事，又需要你或者我出生入死了。”


  　　“这话也是。”王崎笑道：“为了神州安宁，也为了自个小命，咱们最好再也不见啊。”


  　　刘毅将王崎引到仙盟分坛的一处静室。这里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周围封闭，门窗紧锁，又有专门法度隔绝内外。


  　　“老兄你是来送东西的对吧。”王崎笑道：“你这有什么宝贝送我？”


  　　“冯先生可是当真对你好啊，这次来送的都是好货色。”刘毅首先将一个储物袋摆在桌子上：“要知道，咱们一般是不碰古宝的，除非爱玩个古董。这次为了凑齐这行头，冯先生硬是翻遍了博物馆和研究所！”


  　　“这个袋子，名为如意囊，乃是一门异宝……”


  　　真阐子惊呼：“百宝阁的如意囊？”


  　　“这位老先生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刘毅笑道：“也省去我一番口舌了。”


  　　真阐子深吸一口气，道：“百宝阁乃是古时仙家的一处商行，也主拍卖……这如意囊，救治专门来存储那些奇珍的储物袋。这种制式法器别的功能没有，就一样，就算是合体期那洞穿虚空的灵识神念，也不可能看破它。”


  　　刘毅又取出了一个玩意：“阴阳太微剑匣，养剑的异宝，也可以隔绝探测。将你要带去的几样特殊物品纳入其中，保证没有问题。”


  　　冯落衣交代过，王崎这次出海，至少也得带上天剑和算器。天剑自不用说，那强烈的存在感就算是瞎子也不会认错。而算器也是今法特有的法器，带过去必然会暴露。


  　　但是，天剑在关键时刻，能够让王崎拥有越阶强杀的实力，就够保住他一命。而算器就更重要了。他此番前去，是为了假设网络的。一个网络工程师，工作能够不带电脑吗？


  　　真阐子有些奇怪：“这东西，我怎么没有听过？”


  　　刘毅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看您说的，这宇宙又不是神州一家有剑修门派……”


  　　“等等……你们究竟在外星干了什么啊……”


  　　“咳咳。”刘毅笑了笑，揭过这一段对话，然后有取出一个纱帐：“笙歌夜夜纱，也有隔绝灵识的作用。”


  　　真阐子很自觉的介绍：“四万年前，魔道合欢宗的作品，作用……你懂的。”


  　　王崎的眼神就古怪起来：“这个……原来的功能太过下流龌龊了吧？”


  　　“为你撑起一片私人空间！”刘毅拍了拍王崎的肩膀。然后，他又郑重递给王崎一个灵犀瓶：“小兄弟，拿好了。这瓶子要是丢了，冯先生绝对敢往朗德扔天剑。”


  　　王崎吓了一跳：“这是……”


  　　“无上心魔咒。”刘毅这胖子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诡异的兴奋感：“根据已知的几道心魔大咒测算而出的、心魔大咒的共性，无形无相的心魔。”


  第二百一十九章 落尘剑宫的内线


  　　“无上心魔咒。根据已知的几道心魔大咒推演而出的心魔大咒之共性，无形无相的心魔。”刘毅郑重其事的将手里的心魔大咒记忆体交到王崎手上：“小兄弟，我再说一次，你可千万拿好了。这玩意若是丢了，冯先生绝对会在第一时间以天剑抹平朗德。千万千万要小心。”


  　　王崎本来没什么，可听到刘毅的这句话，手一抖，差点就将这心魔大咒记忆体扔了出去。他咬牙切齿：“总感觉自神京之后，我经手的事情都和天剑有扯不断的关系啊……”


  　　在海外，天剑护航，这也就罢了。去指点苟大宝，全程被天剑指着，不过不是真身显化，所以也可以忽略。和梅歌牧斗法，也是在天剑之下完成了——我怎么就和天剑这么有缘呢？

  　　“这说明王兄弟你经手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啊。”刘毅道：“等闲事情，那可是不会出动天剑的。天剑出鞘，就一定是事关人族存亡。”


  　　——感觉最近几年，人族不知不觉当中就有好多次濒临灭绝……个鬼啊！说得我好像天煞孤星一样！

  　　王崎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新得的心魔大咒上。他有些好奇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一撸袖子，露出自己手臂上那个专门用来插放心魔大咒记忆体的臂铠，就要将这只无上心魔咒的记忆体插进去。刘毅赶忙叫住了他：“住手啊，王崎。若是这个记忆体在神州大陆上被启动了，那就是一柄天剑从天而降。这个，得等你出去了才能用。”


  　　王崎惊到：“这到底是什么玩意，这么恐怖？是什么气象？有什么作用？”


  　　刘毅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王崎暗道卧槽：“这么关键的武器，你们就不显做个测试，看看成色？”


  　　“额，这个玩意，测试倒是测试过了，但是谁也看不出有什么用。”


  　　“这煳弄谁呢？”王崎不满的敲了敲桌面：“就算这无上心魔咒无色无相，也总能看出中咒者究竟有什么执念吧？”


  　　“没有，完全看不出来。”刘毅摇摇头：“这才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了。所有的中咒者，都被放大了执念。但是，具体被放大了什么执念，又……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说不出来。每个人被放大的执念不止一个，不同人被放大了不同的执念，几乎是不带重样的。”


  　　“这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可传染的强迫症？”王崎微微囧了一个。


  　　他的前几道心魔大咒，道心纯阳咒会将人变成空谈误国的键盘侠，千幻神咒会将人变成满口仁义道德的卫道士，中了五瘟总咒的人想自杀，中了幽冥火咒的想杀人。总之，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这到了无上心魔咒这儿，怎么就变成了传染性强迫症这种无厘头的东西？


  　　无上心魔咒啊！单听名字就知道是毁灭文明的禁忌之道的啊！逼得冯落衣那种人时刻准备着扔天剑的啊！怎么就成了传染性强迫症？


  　　王崎念头一转，又问道：“那些染咒之人，执念能有多强？”


  　　“这个……也不好说。”刘毅摇摇头：“‘执念’也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没法量化的。一个人心念当中最强的一部分，可以称之为执念。其他心魔大咒，就是注入并放大特定的执念。至于无上心魔咒……那些中咒之人，日常行为基本上和中咒之前没有太大差异，估计是无上心魔咒同时放大了原有的多个执念，导致这些执念相互牵扯吧？”


  　　王崎还是不死心：“没有太大差异是多大差异？”


  　　“大抵也就是……做事更专心些，更注重收捡一些，更爱干净些，指甲剪得更勤一些——王崎，你这是怎么了？”


  　　王崎恨不能以头抢地：“这……这心魔大咒散布出去，也只是有利于大家评先进好市民、三好学生之类的吧？这完全就是正面效果啊！”


  　　刘毅严肃道：“这可说不好。”


  　　“说不好？”


  　　“我们的‘知见障’，本质上来说也是一种‘执念’——对固有认知的执念。我们尚不清楚反心魔咒是否能够完全消弭心魔大咒放大知见障的可能性。”刘毅道：“若是在我们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心魔大咒被散布了出去，那今法仙道，很可能就终结在今日了。”


  　　王崎舒了口气：“这一招，够狠。”


  　　王崎还记得自己前世看过的一部科幻小说。那里面，外星人发明了一种受控制的粒子来断绝人类探究微观世界的可能性。但是，无上心魔咒有可能比那个更狠。它感觉锁死了人们的思想。


  　　这确实是一种能够灭绝文明的恐怖咒术！

  　　“无上心魔咒无色无相，近乎无法察觉，而且它也不含有任何杂质，中咒者一般也不会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同。”刘毅补充道：“在古法仙盟，你只能用这个了。”


  　　王崎微妙的点点头。这次行动的目标，包括了圣帝尊。不能被圣帝尊认出来很重要。神力化的心魔咒力无色无相，但是在谪仙的感觉当中却无比清晰——梅歌牧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在海外，在古法仙门，王崎只要放出其他心魔大咒，多半就会被挖出来。心魔大咒那烈入极巅的“风格”，实在太显眼了。


  　　无上心魔咒不同。它不会注入外来的执念，只会和人本身的执念相结合。


  　　这确实是很适合的手段。


  　　“另外。还有我们的内线，我也给你带过来了。”刘毅手在算器上面一抹。也不知他传出了什么指令，很快，门被推开了，一对男女走了进来。男子长相清秀儒雅，女子样貌清新脱俗，好似一对璧人。不过，这对“璧人”身上的气息绝对做不了假。


  　　古法金丹。


  　　不知为何，王崎总觉得这两位有些熟悉。


  　　“在下连心杰，见过王道友。”


  　　“小女子连心灵，见过王道友。”


  　　那二人恭谨施礼，王崎点点头，还了一礼，然后才问刘毅：“这个……两位道友甚是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真奇怪……想来是因为我和落尘剑宫打过交道，他这二人的法力气意让我想起了……之前打过了某个人？”


  　　刘毅笑了笑：“王崎，你这就忘记了吗？一个月前，十万大山，你亲手抓住这两个的。”


  　　“十万大山，我不是在抓梅歌牧……哦哦，我记得是有两个添头。”王崎有些有些奇妙。但很快，他就传音入密道：“老哥，上头是个什么意思啊？嫌我闹大了想要做掉我？让这两个人和我一起是什么意思？他们要是将我捅出去……”


  　　王崎的担忧不无道理。他说起来，可是和这二位有仇的。


  　　刘毅也不避讳，直接开口道：“王崎你这就是多虑了，多虑了。阳神阁的手段何其精妙？捭阖心扉，非你我所能想象？”


  　　王崎皱眉：“洗脑的咒术？我信不过。”


  　　王崎自然是相信，只要技术点得高，活人心智也能捏造。但是，他并不觉得现在的手段就能够做到。


  　　君不见，有多少反派是因为太过自信自己不过关的洗脑术，才被主角侧找到机会翻盘的？他王崎可不能栽在这上面！


  　　刘毅摇头：“诶，我们怎么会用咒术这种低等的手段？我们可是在青山崖好好的教育了他们的，他们绝对合作，而且事成之后，愿意转变修法，成为今法修。再者，他们的师父被你打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现在还在青山崖的高级实证……病房呆着。想要医好的话，非得看阳神阁与天生峰的手段。那个诊金，也得他们赚……”


  　　“古法修，很重视亲情？”王崎还是很怀疑。


  　　刘大胖子站起来，亲热的揽住两个古法修的肩膀：“嘿，你可不能将他们和海外古法修相提并论啊！我们的‘德育’非常健全的。”


  　　这是……依靠信仰来培养间谍的手段？

  　　王崎前世，曾有一位相貌不凡的男子，主持谍报工作。他的原则很奇怪，不用美色与金钱，光靠信仰发展间谍——而且他避免财色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财色会腐蚀信仰。按理说，这种工作方式不被现实赤裸裸的打脸才怪。可是，这位靠信仰建立谍报机关的男子，却硬是将己方守得如同铁板一般，将敌人渗透得跟筛子似的。


  　　十万大山的一战，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若是在这一个月里面，仙盟不能彻底摧毁这两个没见过今法修的单纯孩子的三观，那才是不科学。


  　　王崎脸色稍霁，问道：“两位如今是什么身份？”


  　　“落尘剑宫真传弟子。”连心杰的回答不卑不亢，正色道：“我们本来的任务就是‘搜罗人口’，因此带人进入古法仙门没有任何问题。”


  　　“搜罗人口啊。”王崎点点头。海外古法仙道养不起多少凡人，也不善于养凡人。襄阳获取优质的人才，就只能拍刚刚筑基的弟子，在大陆上慢慢的找。


  　　苟大宝故乡之所以被毁灭，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同样的，当初若不是为了击杀李子夜、项琪，王崎故乡的青少年多半就会被掳到海外。那么，王崎很有可能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第二百二十章 圣帝尊的神秘目的与疑惑


  　　连心灵望着王崎，神色复杂，眼神之中也确实隐含着一丝恨意。


  　　只不过，她有恨意，却无敌意，更无杀意。


  　　这也是王崎没有直接将她二人斩杀的原因。若是她此刻显露出了杀意，哪怕只有一丝，那就算王崎不动手，刘毅也会将他们两个绑回青山崖，继续接受再教育。


  　　但是，这个人，真的……很让人厌恶啊！

  　　记不起来也就算了，“添头”是什么鬼？


  　　连心杰悄悄扣住自己师妹的手，然后用眼神交流，暗道：“师妹暂且忍耐，我们新拜入这今法一方，需得做出诚意……再者，师父那伤，也得靠我们……”


  　　——父亲那伤，不也是他打出来的吗……


  　　连心灵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刘毅看似亲热的搂住这两个人的肩膀，对王崎不遗余力的推荐道：“相信阳神阁，相信仙盟啊！这二位……”


  　　王崎伸出手，摇了摇：“刘先生你也莫要吹了，我信就是了。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想要这二位帮个忙。”


  　　连心灵忍不住道：“你这么厉害，我们于你也不过是‘添头’罢了，我也想不出我们有什么能够帮你的。”


  　　王崎摆摆手：“你们能够帮我的地方，多的是。”


  　　王崎闭上眼睛，体内算符流转，再次排列出不同的组合。然后，他与外天地接驳的方式改变，他自身还于天地的灵力流被截断，法力系统由开放转为闭合，仿佛一个无底洞一般只进不出。天外滚滚而来的气脉长河瞬间与他切断联系。与此同时，他法力的性质也快速转变，原本中正平和、正反相扣的特性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多出锋锐、灵敏之意。


  　　连心杰和连心灵惊呼：“《大自在拂心奥妙真解》？”


  　　这赫然是他们修炼了上百年的功法！

  　　“怎么样？”王崎的声音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他的生命系统和法力系统初步建立联结，法力改变，肉体就会做出反应。


  　　连心杰强行压下惊呼声，点评道：“虽然……虽然有几分滞涩感，但是法力气意错不了……没错……一般的元婴修士也看不出来。”


  　　“不错，不错，很谨慎的答案。”王崎笑了笑。


  　　刘毅揽着这二人的肩膀，半推半搡，运巧劲将这二人推出房间。王崎这才举起戒指，问道：“老头，用你的眼光看，怎么样？”


  　　“那两个小鬼确实是很谨慎。你这伪装，大概能够瞒过元婴，分身也可以。”真阐子道：“但是，但凡合体就能够看出来，你的大自在拂心奥妙真解只不过流于表面，内里分明是别的功法。”


  　　如果连心杰说“合体修士也看不出来”，那他不是个傻子，就是要陷害王崎。这种人就不能带上了。


  　　刘毅看着王崎：“别的功法？王崎，你这样可不好吧？”


  　　“何止是不好啊！简直就是找死！”真阐子怒道：“落尘剑宫如今可不是没有合体期修士镇场子的！你故意留着一层相宇天位功的修为是做什么？跑路吗？”


  　　“不不不，我的身份可不是什么‘落尘剑宫的弟子’，而是‘混入落尘剑宫的罗浮玄清宫弟子’。”王崎笑了笑，体内的气质再度转变。湛蓝的法力突然变得漆黑如墨，混混沌沌，仿若天地初开，阴阳未定。


  　　罗浮玄清宫的传承、核心修法，大罗混沌天经。


  　　“我幼时就靠着罗浮玄清宫的入门拳法导引气血，打熬身基。这些拳术在我身体内留下了痕迹，高手是可以摸出来的。”王崎笑道：“若是我扮演一个单纯的落尘剑宫弟子一样有被识破的危险。但是，扮作‘混入落尘剑宫的罗浮玄清宫传人’，就万无一失了。”


  　　而且，王崎这么做就还有一个好处。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误打误撞获得古法修传承的人，一个幸运儿——如果他没有获得今法的传承，那这就是王崎如今的状态。这样的话，就算言语之中有些古怪，也只会被人揭过去。


  　　罗浮玄清宫，同样以法度传承多样而闻名。王崎选择这一重身份作掩护，则偶尔使用一些没有明显今法痕迹的今法法术，也可以盖过去。


  　　决计不会有人想到，他“罗浮玄清宫传人”的身份之下，还有一重“今法修”的身份。


  　　这才是王崎原本准备好的计划。


  　　“大派传承人就要有个大派传承人的样子。”刘毅笑眯眯的又取出一个储物袋：“这些都是天材地宝。多是纯天然的。在古法修那边，无论是练气还是辅助修炼都有大用处。另外，还有一些药性已经挥发大半的灵丹、草药，都是从遗迹里面刨出来的。抢救性发掘挖不出好东西，不过也正好。这些东西，你自己用不上，也可以拿去贿赂他人，打通关窍。另外，还有几件古董的法器，风格都很接近罗浮玄清宫。”


  　　“谁也不知道圣帝尊或者其他精修感知的合体期修士有没有穿透如意囊的手段，所以这些东西都给你做掩护。”


  　　真阐子一惊：“这个……”


  　　王崎是要去做间谍啊！间谍伪装的身份必须越普通越好啊！你们这是要打造出一个话本主角吗？


  　　“我原本的打算就是这样。算器必须带过去，但是带过去的话多半藏不住——一个低阶修士，身上有高阶修士看不透的东西，绝对有鬼。所以，我干脆就做出一个更大的疑点，用疑点掩盖疑点。”王崎解释道：“我现在的身份，就是挖到罗浮玄清宫遗留宝库的人。”


  　　真阐子想了一会，勃然大怒：“那你们拿笙歌夜夜纱是什么意思？我罗浮玄清宫的宝库里，会有这种龌龊东西吗？”


  　　罗浮玄清宫好歹也是玄门正宗！

  　　刘毅囧道：“可是……这玩意就是从罗浮玄清宫的一处隐库发掘出来的啊……”


  　　隐库，就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藏宝库。只在门派生死存亡关头才能开启。若是门派覆灭，那逃出来的人还有机会靠着隐库东山再起。这在神州，也是一种不罕见的手段。


  　　但是，罗浮玄清宫乃是阖派被灭，就算有隐库，也无人发掘。一万年里，有一些被幸运儿开启过，也有不少遗留了下来。


  　　真阐子语气当中带着颤抖：“是哪个混账东西……门派隐库居然被他当成私库来看了吗？为什么这种东西都往那里面塞！”


  　　刘毅说了发掘地址，真阐子一愣，然后寒声道：“有点印象啊。赵长老管理的。赵长青那个……哎……”


  　　最终，真阐子的愤懑也化作了一声叹息。就算他再愤怒，能够将死了一万年的同门拖出来再打一顿吗？


  　　赵长老，生性风流，收藏这个笙歌夜夜纱也不算什么。


  　　他死于皇极裂天道的天下归心大阵，死前还在力抗三个同阶敌人。


  　　过了一会，真阐子才问道：“罗浮玄清宫有七大隐库，被发掘出几个了？”


  　　“七个。”刘毅也摇摇头，叹道：“老先生啊，一万年了，看开些。”


  　　“一万年了啊。”


  　　刘毅看了眼正在把玩新装备的王崎，道：“王崎，这次除了送这些东西过来，我还要交代你一件事情。”


  　　“一件事情？什么？”


  　　“你上交的那些梅歌牧的记忆，已经被破解了一小部分，看时间的话，应该是最近的。”刘毅道：“就在昨天，我们破接出了一个念头，我觉得这个念头对你而言或许非常关键。”


  　　“哦？什么？”


  　　“‘难怪，那些外道居然打着和圣帝尊一样的打算’。‘说也好笑，那些外道自诩爱民、慈悲，但是单论吃相，比圣帝尊那个低劣货色要难看许多’。‘到底是哪一个外道大能，居然将这种咒术散播出去，好成道己身吗？’。”


  　　王崎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梅歌牧一闪而过的几个念头。”刘毅道：“混杂在大段的毒功心法还有拳法剑法当中，其间还夹杂有时不我待的焦虑情绪，而且时间新近，应当是十万大山之战时闪过的念头。”


  　　王崎眯起眼睛：“‘圣帝尊的打算’？”


  　　“圣帝尊的打算”，这是王崎从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里找出的关键信息。


  　　谪仙修古法，那速度就和坐火箭一般，别说什么三年练气六年筑基了，看梅歌牧那样子，三息练气、三刻结丹都是慢的。就算他以后的修炼速度没这么快，那也能够在百年之内直接飞升。


  　　可是圣帝尊入道至今，已经数千年了。当年圣婴教也只是压过皇极裂天道的风头，未曾击败过圣帝尊。


  　　他到底在等什么？

  　　或许，谪仙的念头里就有答案。


  　　王崎分析道：“这个信息可以分成这么几种情况。首先，这个念头正确无误，圣帝尊和我们是同路人……扯淡呢这是。如果是同路人的话，一千年的时间里他有的是时间和我们这边和解。”


  　　“还有，这个念头对一半。他误会的圣帝尊，觉得圣帝尊在学我们。他误会了我们，我们在和圣帝尊做一样的事情。或者，他干脆误会了我们和圣帝尊双方……这个就没有研究的价值了。”


  　　王崎想了想，还是没能理出头绪。


  　　有可能的情况实在太多了。


  　　在拿完装备之后，王崎离开了仙盟分坛，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走入书房之后，他又接到了贾维斯的来信提示。


  　　“哦，路小茜那个家伙吗？”王崎点开了灵讯。路小茜那个家伙来信不算勤快。但是，王崎却能够从对方的信中，找到一些灵感。


  　　不过，这一次，王崎却瞪大了眼睛。


  　　“……书信数封，吾已知你志趣。你我二人，在这事上捣蒜十分投缘……是以，吾有一离经叛道之猜想，姑且一说……”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在看着我吗？【上】


  　　王崎一个人走在海边。


  　　时值月初，明月不现，星光璀璨。信风徐徐，吹得海面微皱，绞碎一天星光。


  　　王崎就这样走着。他的眼神好像在看着哪里，又不知道看着哪里。


  　　海水沾湿他脚下的一双靴子，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我感到海水有凉意，是因为海水吸走了我皮肤上的热量。这个过程当中，我没有干涉……


  　　——热量可以自发地从温度高的物体传递到温度低的物体，但不可能自发地从温度低的物体传递到温度高的物体。


  　　结丹期的他反应异常敏锐，王崎的皮肤也可以直接感觉到空气的阻力。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喂，小子！”真阐子在戒指当中呼喝：“你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了！”


  　　——两个时辰……时间的方向和熵增的方向……不，不对，这个宇宙并没有这一说。在灵气存在的情况下，熵可以减少。


  　　“喂！小子，太阳都落山了，你还在这儿转什么？”


  　　——日落月升，这个世界的“运动”依旧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


  　　“小子……”


  　　“够了。”王崎敲敲戒指：“我又不是聋了。”


  　　“你刚才魔怔了！”真阐子大声呵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自从你看了那一封信之后，你的表情就不对劲。”


  　　“不对劲？可能有点吧。”王崎坐在沙滩上，左手抓起一把沙子，右手则轻触海水。


  　　——真奇怪……


  　　“你到底在想什么？”真阐子疑惑道：“为什么一言不发的？”


  　　“我……”王崎偏偏头：“很难形容。”


  　　手里握紧沙子。


  　　——有触感……质量……


  　　“那个天才弟子到底给你发了什么灵讯？”


  　　王崎摇摇头：“她的一个疑惑。就我们的体系来看，并没有什么价值。”


  　　“没有价值？”真阐子不解：“没有价值你还在这里……想这么久？”


  　　——在体系之内看来没有价值。可是，应当如何跳出这个体系呢？

  　　王崎感觉，这就和自己之前所说的“自指难题”完全一样。他的思想，也是属于“这个体系”的，他如何越过这个体系，指出自身的错误呢？

  　　他忍不住想起了路小茜的那一封信。


  　　这是他和路小茜的第七或者第八封信了。前面几封信，他们只是很普通的交换着自己对于物理的看法，交换思路，加深对对方的理解。


  　　这一次，那个素未谋面的缥缈宫首席大概觉得自己和王崎可以做一点交浅言深的交流了。这一次，她将自己心中疑惑已久的几个问题问了出来。


  　　当然，他们两个还没有好到那种什么都可以商量的程度，因此路小茜抛出的这几个问题，还不涉及她最核心的思想。


  　　但是，其中一个问题，对于王崎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王崎师弟：自吾寄书与你，尔来已有月余。书信数封，吾已知你志趣。你我二人，在这事上倒算十分投缘。觉察此事，吾欣喜不已。……有数问，在吾心中盘桓已久，但因其太过尖锐，吾不知可与何人讨论……这里，吾有一离经叛道之猜想，姑且一说，你也姑且一听。若是不喜，便当吾这师姐的一句妄言罢。”


  　　“自元力上人以来，今法求道，皆是先剥离变量‘灵气’，再论其他。先满足元灵气环境，再做推广。但越是深入微观层面，就越是觉得，这里断然没有这么简单。天体层面，灵气均匀而稀薄，其效应较为微弱。但于微观，丁点灵气就会早就不同局面……吾在想，‘优先剥离灵气’的做法在微观层面究竟有没有必要遵守……若是将其他物量约化为灵气量……”


  　　这是路小茜抛出的一个问题。


  　　在微观层面，这个“优先剥离灵气”的原则有没有必要遵守？

  　　对于路小茜来说，这其实是一个不难解决的问题——甚至有可能只是发发牢骚的念头。若是她真的这种想法，只要进入元神期，独立自主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是，这个问题却让王崎震惊了。


  　　他的见识和路小茜不同。他的记忆当中，还残留着另一个宇宙的知识。所以，他突然发现，自己长久以来居然忽略了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非要剥离灵气？

  　　所谓的实验，就是“取消变量，在理想的条件下实际验证理论”。对于这个宇宙来说，“灵气”就是最大最显着的变量，也是最难以控制的条件，因此必须先消除。


  　　王崎从来没有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但是，当路小茜的话进入王崎的思考之后，他突然发现，这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啊。


  　　灵气，真的是一个物质的附属属性吗？


  　　“灵气”为“能量的指数”，实际上是将灵气这个概念，约化成了更基础的概念。


  　　所谓的“约化”，就是“被更基础的概念表示出来，在理论当中省略这个概念”。


  　　从现象上看，灵气是可以约化的。它不是最基础概念。


  　　王崎接触今法的时候，也接受了这个观念，在认知当中自动约化了灵气的概念。


  　　而将灵气这个概念“约化”之后，这个世界就成了一个“除了有灵气之外，一切物理规律都和地球的宇宙高度相似的世界。”


  　　可若是抛弃这个观念，再审视这个宇宙，就会发现，这里的物理规律和地球的宇宙截然不同。


  　　在地球宇宙，跑十公里和一公里往返跑十次花费的体力几乎一模一样。考虑到变速、转向花费的额外体力，往返跑十次估计更累。


  　　但是，在神州宇宙，往返跑一公里远比直直跑十公里轻松。


  　　因为，往返跑一公里，比跑十公里更加“有序”。这就是一个如此荒谬的世界。


  　　王崎按住额头，脑海当中思考。


  　　“仔细想想，光这一点，就和地球宇宙完全不像了啊！”


  　　王崎甚至隐隐生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我自出生开始，都没有思考过数学，是因为这个宇宙内秉的逻辑，和地球宇宙并不完全一样吗？”


  　　数学不是纯由人创造的，它是宇宙规律内秉的逻辑。像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个最简单的定律，其蕴含的意义就超越了人的理性思维。数字“一”的定义也不是人能够改变。


  　　王崎出生之后，到李子夜来到村庄，对他科普“今法”之前，他都没有想过两个宇宙数学规律的事情。然后，他凭借着数学的概念直接破通天，晋升练气。


  　　当时，他的想法是——这个宇宙，数学规律和逻辑与地球宇宙一致。


  　　但是，真的一致吗？


  　　会不会只是“已知部分”一致？

  　　就像哥德尔完备定理所说的那样，人类已知范围之内的数学都是完备的。不完备发生在未知的领域。


  　　两个宇宙，说不定只是“已知部分”一致，未知部分未必一致。


  　　他通过“直觉”，感知到了这一点不一致，所以避免思考这个问题？

  　　会不会是这样？


  　　这个念头，让王崎毛骨悚然。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个宇宙，将其他的物理量约化成灵气，是不是更轻松一些呢？”


  　　王崎感觉，自己好像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经典物理学鼎盛时期，最重要的争端就是“机械观”和“电磁观”的“路线争斗”。着名的“波粒战争”其实只是这两种路线争斗的一部分，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机械物理观念就认为，“质量”是一个不可约化的概念。这也是自艾萨克·牛顿开始就有的观念。


  　　而电磁理论为核心的电磁派，则将“质量”约化成了另一个的概念——电磁。


  　　这就是两种思想的冲突。


  　　但是，无论是机械观还是电磁观，都只是从不同角度临摹宇宙的规律。除了在一些关键性问题上有冲突之外，意义不大。无非就是换一种表述形式而已。


  　　王崎至今也没有想到，有哪一个物理问题是可以通过“灵气观”来解决的，因此，他才说路小茜的问题“没什么意义”。


  　　但是，王崎也发现，若是灵气也可以约化成其他概念的话，似乎……好像……也不是不行？


  　　别的不说，这样子的话，今法的理论体系都会大变样。至少热力学比分就会被砍得丁点不剩，力学会变成一个王崎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如果这种“将其他物理量约化成灵气”的做法成为了神州今法仙道的基石，那么一个地球科学家穿越过来之后，绝对不会认识这个星球的理论体系。


  　　但是……


  　　但是……


  　　“在这个有灵气的宇宙里面，这样子应该会比较自然吧？至少这样就可以直接忽视灵气那几乎无法理解的聚集特性，将之当成一个地球上完全不知道的物理量处理……不不不。这样的话，‘能量’‘质量’这些概念或许会跟地球上完全不一样……甚至根本不会存在……”


  　　——整个物理体系，就会变成一个地球物理学家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王崎看着天空，不解了。


  　　他从储物袋当中，取出了一本《大道之算理》，今法的奠基之经典，翻阅着。


  　　“如出一辙。”


  　　和地球上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如出一辙。


  　　神州和地球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可以说，这颗星球肯定是受到了地球的影响，才诞生出“今法”这个在古里古怪的体系。今法的思路，甚至更加接近那个无灵气宇宙。


  　　好像……


  　　“好像就是为了地球的那些东西可以在这里安家落户一样。”


  　　“元力上人牛顿，艾萨克·牛顿两个个体，用几乎一样的思路解决了一个体系最入门的问题哦。然后，后面的种种才能‘顺理成章’的相似。”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在看着我吗？【下】


  　　路小茜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随口提的一个思路，居然会在王崎心中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能够让王崎想到这么多的事情。


  　　实际上。所谓的“灵气本质观”在神州也曾经昙花一现过，但是，“灵气”和“质量”这两个概念相差实在是太远，远甚于“质量”“电磁”之间的差异。


  　　在今法共尊元力上人的大环境下，灵气本质观的体系，实际上大多都无疾而终了。


  　　它从者少，因此没有前途。


  　　而机械观，从者众，众人齐开路，已经自成体系，早就成熟了，走得非常远。


  　　王崎倒在沙滩上，仰望星空，思索着两个世界的事情。


  　　“这个宇宙，根本就不是什么‘物理规律和地球宇宙几乎完全一致’的世界，而是‘物理规律的已知部分和地球宇宙有重合’的宇宙。”


  　　在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存在科学家的异世界同位体呢？

  　　非科学家的异世界同位体似乎也存在，但是，他们的作用，似乎就是那些科学家异世界同位体的背景板，保证那些科学家的异世界同位体能够按照一定的轨迹成长……成长……


  　　科学家为什么会有这么特殊的地位？


  　　以TXT形式的文件为例，13KB的脏话和13KB的物理学公式在电脑面前没有任何区别。


  　　在宇宙面前，科学家的信息也应该和神学家、玄学家、骗子、罪犯、士兵、农民没有任何区别。


  　　为什么独独“科学家”在这个应对关系当中获得了特殊的地位？


  　　难道是这个宇宙特别适合科学家？

  　　不，不一定。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地球宇宙科学系统能够自然萌发的土壤。“永恒阶级”就是铁证。


  　　如果存在科学这样一个能够群策群力，而且始终是齐惠同利的系统，永恒阶级就不应该出现。就算宇宙图景绝望，也应该是“暗黑森林”那种形式。


  　　说不定，历史上的诸多枭雄才更适合这里。


  　　说不定，那些领袖人物会是天生的神道之主。


  　　为什么会有科学家的异世界同位体？

  　　“刻意……太刻意了……”


  　　如果一个电脑想要检索出13KB脏话和13KB物理学公式的区别，就必须有专门的程序。由人编写的机制。


  　　人为干涉。


  　　地球与神州的关系，存在人为干涉。


  　　王崎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这个世界，会是某一个至高存在、近道之人的造物吗？

  　　他首先沟通了这个宇宙还有地球，然后选择了对这里施加影响。


  　　不是所谓的星球级别。就算是行星妖灵，也不可能有沟通两个宇宙的力量。恒星化妖，也显得不足——如果纯以王崎的认知来判断，他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沟通两个物理规律差异如此之大的宇宙。


  　　推定当中的星云仙人吗？还是不死龙魂展现的那个姿态？那个“河系生物”级别的仙人？


  　　还有，这就是四十九道的威能吗？四十九道就是这个宇宙的终极真理？


  　　今法的逍遥修士，全部在与同位体相似的高度停下，也是因为他们得益于同位体的修养，也接受了同位体的知见障？

  　　他们……究竟算不算独立的人，还是说，他们是地球上那些大科学家的附属产品？只是那些人的影子？那些人的残渣？


  　　还有，自己这个特殊的个体算什么？拥有完全的前世记忆的“投影”。


  　　还有，这个宇宙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我究竟算什么……算什么……


  　　我今生的挣扎、苦痛、悲伤、快乐，究竟意义何在？


  　　前世那一个小研究员，究竟……等等，小研究员？


  　　王崎伸出手，按住自己鼻子，强行挤出了惶惑的泪水。


  　　“我从刚才开始，就在想什么呢。”


  　　仔细想一下啊，王崎。你记忆当中的前世，其实是一个前途不算太宽广的小研究员，只是一个研究员而已。可是你如今呢？

  　　就算刨除掉你抄袭的部分，你也称得上数学领域的大师。


  　　那些证明过程，可是你在遗忘了理论之后，独自提出来的。


  　　那些理论，甚至不是“前世”的你可以吃透的。


  　　你已经全面超越了“前世”！

  　　在思想上，在思维上，在认知上，全面超越。


  　　仔细想一想的话，其实诸位逍遥修士，也远远超过了自己同位体曾经达到的高度。


  　　没错，是超越。


  　　灵气这个物理量，并不是单纯在公式上添了一个指数那么简单。它让研究的难度指数增长。


  　　就算是地球上那些大科学家，面对自己同位体的成果，也必须抓耳挠腮一番。


  　　在更加长久的生命下，在更加强大的脑力下，所有的逍遥修士，其实都将自己地球上的同位体抛在了后头。


  　　“这样想想，一直以来，我内心里一直都将他们看做是地球上那些大科学家的投影、附属品，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王崎长舒一口气。这个发现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我们，并不是地球上某一个个体的“投影”。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是这个宇宙不合时宜的求道者。


  　　我们得到了来自地球的馈赠，仅此而已。


  　　这个宇宙，也绝非虚假。


  　　它同样存在地球宇宙不存在的事件。


  　　两亿年前席卷宇宙的灾劫、神州的七度文明、弥他们这些“外星人”、星际间宏伟的生命……


  　　这些地方，没有一丝的刻意之处。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今法仙道所求出的理论。这些理论虽然有“水土不服”的症状，但是，它们依旧显示，这是一个完整的宇宙。


  　　这个宇宙，到底还是真实不虚的。


  　　王崎的生命，或许是某一个大能刻意操纵的结果，但是，他的路是自己走的，他的道是自己选的。他的生命、心灵，都是真实的。


  　　王崎突然感觉心里一轻，似乎卸下了长久以来的枷锁。


  　　“我这个人就是犯贱啊……知道有了这么个大能存在，反而觉得轻松……”王崎呵呵笑了两声，重新理清思路。


  　　这个宇宙的逻辑，和上个宇宙是存在重合的。


  　　四十九道，在已知部分是和这个逻辑有冲突的。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四十九道也不可能是这个宇宙的终极真理。它并完全不符合这个宇宙自然的逻辑。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神州受到地球影响过深，王崎遵循的实际上还是上一个宇宙的逻辑，因此他判断失误。但是，神州不只有人族这一个种属，宇宙也不止神州这一颗星球。


  　　龙族、海神类遵循的逻辑，和人族一模一样。


  　　“两个宇宙的逻辑不同之处，在人类未知的地方。”


  　　“至少可观测宇宙里，今法的道基本成立。”


  　　王崎揉了揉脑袋，继续深入下去。


  　　然后，就是目的……


  　　为何那位不知名的大能要打通两个宇宙，让另一个宇宙的信息进入这个宇宙，然后再影响这一颗星球？

  　　王崎最先想到的是古龙皇。不过，王崎最后还是否决了这个猜想。古龙皇或许拥有纵横星际的实力，但是和洞穿两个宇宙的大能比，还是不足。


  　　对于神州来说，最好的猜想，是“根源在那个宇宙”。地球宇宙的超级文明乱战或者实验，打通了两个宇宙，导致信息的泄露。


  　　不过，这可能性或许不大。王崎实在想不出对于那种超级文明来说，在这个宇宙重现地球历史有什么价值。


  　　地球宇宙可没有灵气，对于科技黑箱的容忍相当低。有多高的技术，基本就有多强的理论。


  　　如说是某个本宇宙的大能截获了一段异宇宙信息，让后出于好奇再现……可能性就大很多了。


  　　就王崎来看，对于那种能够联通两个宇宙的大能来说，神州这个星球，甚至这个太阳都算不了什么。


  　　他们为了造就出今日的今法仙道，或许就熄灭了一百个，一千个太阳。他们没有必要再图谋神州这一个太阳。


  　　差距大到这种地步吗，反而不用担心对方有什么阴谋了。甚至不用去揣测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


  　　然后，就是自己。


  　　王崎可以肯定，整个神州，就只有自己一个是保留了前世记忆的特殊个体。不然的话，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就比如说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如果万法门的逍遥都是穿越者——谁在乎什么不完备啊？都在地球受过冲击了好吗？

  　　如果自己诞生是个意外，是概率学上的巧合，那么就说明那个大能，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如果自己的诞生也是人家的计划之内，那么那个大能也未必有那么可怕。在“一整个宇宙”的尺度上玩“穿越者”的把戏？太过小家子气了。


  　　王崎再一次站了起来。


  　　他看着星空，眼神当中没有一丝畏惧。苍穹映入他的眼睛。


  　　深邃的天空之上，是不是有一只眼睛呢？


  　　“你在看着我吗？”


  　　王崎伸出一只手，伸向天空。


  　　“你在看着我吗？”


  　　“老王？你这是怎么了？谁在看着你？”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艾长元似乎也是散步道这里。他有些惊讶的看着王崎“犯中二”：“你这是在……玩捉迷藏？”


  　　“没什么。”王崎什么都没有说。永恒图景这种事，就够动摇众人心绪了，更别说那地球存在的事情、一个潜在的大能存在的事情。这绝对会动摇今法的根基。


  　　对于王崎来说，今法仙道必须存在下去。


  　　有些事情，他知道就足够了。


  　　另外，灵气本质观现在还看不出实际意义。或许，等到来自地球的科学走到头了、或者去到尽了，再让它作为新的思路粉墨登场吧？

  　　在可观测宇宙当中，今法的路还有很长。


  　　王崎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艾长元一句话：“老艾，我问你，你也没有想过，如果这个宇宙真的存在道尊啊、创世神啊什么的，你要怎么做？”


  　　艾长元皱眉：“这问题古怪啊？”


  　　王崎不等艾长元的回答，放生大笑：“若是真有造物主造我，那我定有一日要将它绑上我的试验台！”


  　　艾长元很认真的想了想：“不愧是道种之耻啊。人家造物主是好事歹还不知道，就盘算解剖对方……”


  　　“嗯，也是，造物主这玩意听上去就属于全宇宙只有一个不可复制的稀有材料，不适合破坏性研究。那就先捉住，再养起来。”


  　　“喂喂，这样可不好吧？”


  　　王崎再次看向天空，哈哈大笑。


  　　如果真的有幕后黑手，我终有一日会站在你面前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未来的路，就在脚下


  　　“阿贝尔规范理论还能够辨认，和地球的差别不大……非阿贝尔规范理论就很难辨认了。如果只是近似方程的话，直接修改地球的杨米方程也可以用，但是……不一定符合。”


  　　“对称性自发破缺……缺少数据。存疑。之前没有关注过这个领域，不知道他们也没有接触到‘无质量标量粒子’。”


  　　“希格斯机制……将物理量向灵气约化之后，真是鬼才认得了。”


  　　王崎看着自己面前稿纸上面写满的字，如同看到了攒头的苍蝇，看得人脑袋发昏。王崎摇摇头，叹道：“还真是……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难看的理论模型。”


  　　希格斯机制、创世机制。这是探索“质量从何而来”的一个理论。


  　　“质量的起源”，这就是一个有关于世界本源的问题。物质为什么存在？基本粒子为什么会存在质量？究竟是什么赋予了它这些质量？

  　　希格斯机制就是在试图解释这个问题。


  　　用诗意的说法，它就是在解释，世界的质量从何而来。


  　　这就是宇宙创生的重要机制。


  　　而经过王崎的改写之后，质量被约化。它就应该变成“灵气为何存在”。


  　　不过，面对这个机制，王崎却再一次的抓耳挠腮起来。


  　　原版的希格斯机制结合了自发性对称破缺和非阿贝尔规范理论，在数学上具有难以言喻的美感。


  　　但是，王崎可不承认眼前这东西具有什么“美感”。他根本就没有见过这样“畸形”的数学模型！


  　　“看起来，昨天晚上说，这个宇宙和地球宇宙‘只是已知部分重合’有点有失偏颇。它们的重合率分明很高嘛！如果两个宇宙的重合率不高，我在‘穿越’过来之后的第一个瞬间就会因为无法理解这个世界而发疯吧……真正触及‘重合度不高’，就有掉san值的感觉。”


  　　“唔……当然，也不排除这一种可能——我实际上已经被这个宇宙的逻辑所同化，脑子里遵循的也是这个宇宙的逻辑。只不过我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以为自己还是遵循地球的逻辑。”


  　　“不过，这种既不可能证明也不可能证伪的猜想，现在思考也没有意义，还是继续做手头这些有意义的事吧。”


  　　王崎倒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偶遇同样在散步的艾长元之后，王崎与这个在朗德有别墅的大少爷聊了几句，就回到自己的家里。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试图用“灵气本质观”改写现有理论。


  　　然后，他实际上接触到的结果却是……


  　　“就没见过这么扭曲畸形的理论体系！”


  　　王崎简直怀疑，自己写的不是什么理论体系，而是《死灵之书》《螺湮城教本》等等看一眼就掉精神健康值的精神污染。


  　　以地球理论体系为基础加上灵气变量建立的理论体系，和以灵气为基础建立的体系，在表现上或者结果上或许有类似之处，但是内秉的逻辑并不完全相同。对于习惯了地球体系的王崎来说，这玩意就和克苏鲁系的禁书没什么两样。


  　　“两个世界的重合部分确实只限于已知领域。他们内秉的逻辑并不完全相同。靠着地球的逻辑，无法完全描摹出这个世界的本质。”


  　　“但是，他们的分歧偏偏在未知之处。如果不到某一个点的话，我们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怎么办？

  　　现在立刻就号召所有人改变理论吗？

  　　不，这样不好。现在的神州算学，是一个更加匹配现有物理理论的体系。如果使用现在的数学体系，将物理理论当中的所有物理量向灵气约化，就只会产生一些难以理解的公式。


  　　等下去，等到今法完全走入瓶颈之后在让灵气本质观的理论体系壮大起来吗？

  　　地球的理论体系，在这个宇宙远远没有走到头。而且，这个宇宙，今法修的观察手段也远远超过地球。所以，今法现在的道路，还有很远可以走。


  　　但是，王崎却并不这么想。


  　　“必须慢慢改变了，改变整个世界的思路。”


  　　在朗德的这个小小书房之中，王崎再一次明确了自己的方向。


  　　“最重要的，就属算学的突破。”


  　　“力迫法的重要意义就在于，它可以让我们凭空构建原本不存在的公理体系。这样子的话，就算你建立出一加一不等于二的公理体系也没关系。


  　　到了这个时候，数学或许就有超过“自然界内秉逻辑”的可能，到达自然界内秉逻辑之外的领域——当然，如果要解释自然的话，还是使用更加贴合自然界内秉逻辑的、现在这个公理体系比较好。


  　　“人造的数学”从“自然的数学”当中汲取生长所需要的养分，最终将会超越这个“自然”。


  　　师法自然，最终超越自然，自由构建系统。这就是“道法自然”的最高境界了。


  　　力迫法，将会是这个“超越”的引子与前奏。


  　　“另外，还有就是弦论了。”提到弦论的时候，王崎莫名的露出了一种蛋疼的表情。


  　　在王崎的时代，一个物理系学生说自己信超弦，是会被同学排斥的……好吧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现在超弦不那么受人待见，也是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弦论曾被认为是最有希望接近“终极理论”的理论模型。但是，最终，它却沦为了一种纯数学的游戏，被认为是证实希望渺茫的一种理论系统。


  　　因为，它很有可能是10的五百次方种不同宇宙终极理论的总和。


  　　10的五百次方是个什么概念呢？地球科学家测算，宇宙当中原子的个数，只有10的八十次方左右。


  　　也就是说，弦景观宇宙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宇宙中原子的总数。就算宇宙中原子总数平方再立方，也和弦景观的可能性差着一百个数量级。


  　　这10的五百次方个宇宙里，每一个都具有不同的宏观维度，甚至具有不同的物理规律和宇宙常数。想要从这里论确定哪一个是“地球所在的宇宙”，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的难度甚至大于从全宇宙的原子当中，找出一个被做了“中奖标签”的。


  　　至少按照地球科学家那个短暂的寿命来看，领导了两次超弦革命的“弦论教皇”威腾是活不到证明的那一天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是现在，这个被地球科学家视作巨大灾难的“弦景观多重宇宙”图景，却让王崎看到了希望。


  　　“超弦理论能够包容不属于地球宇宙的物理规律。或许，神州的物理规律也包含在弦景观当中！”


  　　数学、物理，双管齐下，寻找跳出地球理论系统的道路。


  　　用超越“一方宇宙”的理论去解析一方宇宙！

  　　“力迫法是一定要证的。这个的意义太重大了。没有这个力迫法，或许我永远也脱不出地球宇宙逻辑的影响。”


  　　“力迫法如果存在的话，我甚至可以摆脱‘凡人思维’的限制，摆脱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对我认知的限制！”


  　　“而超弦……虽然上辈子我不是特别待见超弦，但是，很意外的，这辈子我居然掌握着开启弦论的钥匙。”


  　　王崎从地上坐起来，然后找出一本放在书架上吃灰的书。


  　　“这就是当年我煽动歌庭派搞布尔巴基学派的结果。当时的我并不觉得这个如何如何重要。现在，我却觉得缺了这个不行。”王崎脸上露出了啼笑皆非的感觉。


  　　布尔巴基学派最终归流于那个“仿佛来自于虚空的数学教皇”，占据了现代数学半壁江山的亚历山大·格罗滕迪克。而超弦理论使用的数学工具，就和这位布尔巴基学派的绝世天才有关。


  　　这个世界连布尔巴基学派都没有，更别说格罗滕迪克的同位体了。


  　　这还得王崎自己来。


  　　不过，布尔巴基学派涉及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广也太深。只靠一个人，是很难完成的。王崎必须借助更多的力量。


  　　“要靠着冯老师改造歌庭派，让那些巅峰逍遥去做布尔巴基学派该做的事情呢，还是我将这个核心思想与其他天才人物分享，然后建立自己的学派呢？”


  　　文章有文风，学派的理论也是蕴含着一定的“风格”的。歌庭派始终是以以为天才人物为核心的紧密式学派，和布尔巴基学派有着天地之别。王崎有些担心，歌庭派的思维方式不适合做这个。


  　　想要做到超弦必须的前置“K理论”，那不知需要多久。


  　　想了半天，王崎忽然又摇头：“我特么想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想要在神州推行自己的思想，就必须先做出成绩。不管怎么说，先将力迫法解决掉。”


  　　“对了，希格斯机制也很重要……现在自发性对称破缺和非阿贝尔规范理论做得怎么样了？啊，正好正好，向路小茜打听一下。”


  　　名声传开了，人脉布广了，就是好办事！

  　　王崎这么想着，提笔写信。


  　　当晚，刚刚从某个实证用秘境出来，一脸疲惫的路小茜看到王崎的信，顿时变成一副见鬼的表情。


  　　“‘寻找无质量标量粒子’？他是怎么知道这个题目的？我泄露了门派机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终于派上用场的戒指老头

  　　在路小茜读到王崎那一封信的当晚，她一整晚都没做其他事了，就在那儿看自己给王崎过去寄的信。


  　　“千万别是我写得畅快了，一不小心就将门派机密写出去了！”


  　　有些思路是可以拿出去给其他人分享的，但是有些不行啊。


  　　路小茜正在做的这个项目，可不是她一个人的！这里面，可是包含了无数前辈的参与。目前，这些思路就只在缥缈宫的核心传播，属于门派机密。


  　　这个理应只有缥缈宫核心层才知道的待验证猜想，王崎又是如何知道的？

  　　且不说路小茜是如何惶惑，王崎倒是相当期待这位缥缈宫大师姐的回信的。


  　　神州的实证，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但凡是修士自身感应到的现象，都只能作为补充，而不能作为决定性的证据。


  　　这却是为了避免人择原理干扰结果，也避免固有观念作祟，使新理论永无出头之日。


  　　笃信“时光长河”的仙人，真的可以显化出一条虚幻的灵力河流，利用重重伟力冲刷，改变时间的流动，但是这并不代表“时光长河”真的存在。


  　　引力波也是。艾长元能够扰动引力化出引力波刃，但是这并不代表宇宙中真的存在引力波。按照今法修的思路，这种法术只能证明“这个宇宙允许引力波存在”。他们必须用仪器观测到天然的引力波才行。


  　　一些高精尖的实证更是如此。


  　　而由于“摒除灵气干扰”的观念存在，神州建立实验室的成本，远远大于地球上建立一个同规格实验室的成本。


  　　王崎想要做微观领域的实验，目前是不现实的。


  　　他也只能靠路小茜获得一些情报了。


  　　他决定，就用希格斯机制作为自己新思路的第一个“尝试”。


  　　研究“质量从何而来”与“灵气为什么存在”。


  　　由于在穿越之前，希格斯机制依旧是一个不完整的、存在缺陷的机制，所以王崎预计，自己或许会拼搏很久。


  　　但是对于求道者来说，还有“求道”更好的事情吗？

  　　在寄出那封信之后，王崎便神清气爽的回到了自己的步调。他每一天里，都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攻克力迫法。对于王崎来说，这个“力迫法”就是他成功的根基。无论是获取声望，还是发展灵气本质物理的数学工具，力迫法都是必须的。


  　　如果没有这个力迫法存在的话，他后续的很多计划都无法展开。


  　　另外，他同样要花上半天时间推演自身的修法。修法是永生的基础。他必须保证自己能够活到见证“终极理论”的一天。


  　　而除此之外，他的日程表，还加入了一件新的日常任务。


  　　学习落尘剑宫的剑法。


  　　而且，是在不能使用他已有方法的情况下。


  　　“喝！”连心杰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化为一点孤星，剑尖锋芒璀璨，掩盖住横空霜刃，藏住自身杀机。数道剑刃划破大气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几如蜂鸣。


  　　王崎浑然不惧，手腕翻转，手中的三尺青锋剑光黯淡，却在空间之中自由转折，每每于必救之处挑开连心杰的长剑。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横亘在王崎面前，结结实实的挡住了那飞星一般的剑芒。


  　　双方僵持了盏茶功夫。连心杰突然退后一步，道：“王道友，你又错了。”


  　　“又错了？什么鬼？”王崎不明所以：“我这次的招法，可是依足了你们落尘剑宫的剑典啊！”


  　　“刚才那一招守势，确实有《脱尘剑典》片雪不染剑诀的意思。但是，我们没有谁会这么使用‘雪花六出’这一招。”


  　　“为什么？这根本就是雪花六出的一个变招吧？”


  　　真阐子叹道：“你这问得……古法修不会这么使剑，是因为他们不能啊。落尘剑宫的这一道剑诀，最终境界以剑气也是凝聚出六道寒龙，六龙御物，与剑势齐飞，虚虚实实，在不可能之中攻敌之所必救，锁死敌人行动。高手用这一招，那就是连消带打的，而不是你这般纯粹守招。”


  　　王崎不服：“这一式守招，本身就是雪花六出的一个变种，落尘剑宫这么多年，不会没人想到吧？”


  　　连心杰支支吾吾：“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这么用，一般就是修为高绝的前辈给晚辈喂招用的。”


  　　王崎皱眉：“就说我是剑术天才，行不行？”


  　　“非是不愿，实是不能。应变跟不上，一切都是白搭。”真阐子道：“别以为谁都有你这么强的应变力，还法我如一了。应变能力跟不上同阶的话，功招就没法当做守招使。这一招，先天就跟不上同阶修士的速度。”


  　　现在，连心杰也算是友方。真阐子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存在。不过，王崎也不是完全信任连心杰，因此就说了一个“古法高手残魂”，并未说出真阐子的真实身份。


  　　在看到王崎听取了自己的意见之后，连心杰点点头，回到场地边缘休息。这里是仙盟朗德分坛的地下演武场，隔绝内外气息，也没有闲杂人等可以进来，能够省去连心灵、连心杰古法修身份带来的麻烦。


  　　在连心杰走远之后，真阐子这才用灵识传音秘密对王崎说道：“小子，记着，刚才那般功招当守招用的战术，不要忘了。你可以在一些‘关键时刻’，装作‘不得已’使出了这一招。”


  　　王崎淡然道：“解释一下。”


  　　“那攻作守的方式，大大违背了落尘剑宫所有剑典的剑意，但是，这一招若是以罗浮玄清宫罗天九玄剑典的眼光来看，堪称妙招。”


  　　“这样啊……”王崎点点头，心下了然。


  　　王崎不修武道真意，理解剑术的方式和古法修迥异。这一重变化，他还真看不出。


  　　他要伪装的是“伪装成落尘剑宫弟子的罗浮玄清宫传人”，“落尘剑宫弟子”这个摆在明面上的身份自然不能有太多破绽，不然只要圣帝尊不傻，就会怀疑是疑兵之计。他最好就是做到这一层身份只有小小疑点。


  　　这个时候，真阐子的作用终于凸显出来了。这个废柴了快十年的戒指老爷爷发挥了他古法修专业人士身份的作用，为王崎完善那个“两重伪造身份”。


  　　这一天，废柴了快十年的戒指老爷爷几乎热泪盈眶。


  　　在和连心灵又斗了两场剑之后，王崎突然发现了一个疑点。他用灵识传音私下里问真阐子：“话说，老头，你对这落尘剑宫的法门，未免太熟悉了点吧？你、难道你以前还有一个姘头在落尘剑宫当长老？”


  　　“呸！”真阐子笑骂道：“你觉得罗浮玄清宫那无数典籍是怎么来啊？”


  　　“按照我们刚才对话的逻辑，我是不是应该猜测……卖身来的？”


  　　“抢来的。”真阐子淡然道：“我往上数五代，就有一个祖师，看落尘剑宫剑法清奇，所以抢过。”


  　　王崎突然发现，自己貌似忽略了一个问题：“我说，老头……现在海外的古法仙门里面，有几家是你们罗浮玄清宫没有抢过的？”


  　　“很多啊。我们罗浮玄清宫当年也不是次次都用抢的。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直接要就行了。”


  　　“直接要……”王崎闭上眼睛：“那换个说法，现在跟着圣帝尊混的门派，有几个没有被罗浮玄清宫欺压过？”


  　　“天书楼肯定没有。他们的路子我罗浮玄清宫一样，但是修法的层次远不如罗浮玄清宫，所以我们都是懒得抢的。至于其他的……我想一想啊……”


  　　“尼玛这还要想？”王崎突然觉得，自己的计划里面存在一个巨大的漏洞：“我总觉得，我会被罗浮玄清宫传人的身份坑死……”


  　　“也未必。罗浮玄清宫强抢天下，那都是一万多年前的事儿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有仇也该淡了。现在的古法仙门，已经行将倾覆，绝对是更重利益。只要你没有重立罗浮玄清宫的念头，甚至愿意贡献修法，就算是皇极裂天道也愿意接纳你。”真阐子悠悠指点道：“然后的事情，就不用老夫多说了吧？在功法当中做手脚，似乎是你最为擅长的事情吧？”


  　　在功法当中做手脚……


  　　王崎灵光一闪：“对哦。在‘落尘剑宫弟子’身份被识破、‘罗浮玄清宫’弟子身份暴露的时候，我可以直接贡献出大量的罗浮玄清宫修法，来取信其他人，甚至可以主动去将‘奇遇得来的修法’上交……”


  　　自从有了万象卦文，前辈们再也不用担心我编不出功法了！

  　　只要那些古法修接受了王崎的功法，就代表他们的性命就只能任由王崎搓捏了！


  　　“看起来，还要专门花时间研究一下如何在罗浮玄清宫的修法当中加料、加什么料了！”


  　　这下子，王崎需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项。


  第二百二十五章 苟大宝的结丹【上】


  　　时光飞逝，专研已经是两月以后。


  　　神州某处秘地，一个空旷的房间，三个元神宗师正在忙碌的检索着什么。无数光幕当空飞舞，显示着种种数据。


  　　“多余的人都撤走了，现在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之外，其他参与者都是如你一般，远程参与。如果等一下他失控的话，可以采取一切行动。”


  　　李恩凯对着王崎汇报的时候，面若冰霜，不忿的意思非常明显。


  　　苟大宝有些疑惑，在李恩凯离开后问王崎道：“李统领平素里可是非常冷静的一个人，对其他人也没有明显的态度，今天为什么，对您……这么的……”


  　　“心里不平衡？看不惯？觉得不公平？都有可能。”王崎笑了笑：“他大抵是觉得，我属于那种凭借关系，走后面申请到权限用你做实证的纨绔。可现在的情况，却是我站在安全的地方远远看着，他却在这里冒着生命危险。”


  　　王崎是借助算器显化的化身。就算这个化身毁灭，他本人也不会受伤。


  　　王崎说话的时候，没有避讳李恩凯的意思。这个秘地的负责人听到之后，哼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算是默认了。


  　　今天，就是苟大宝尝试着结丹的日子。


  　　苟大宝是谪仙，而且是谪仙当中的特例。半觉醒的谪仙本能和表层意识存在剧烈冲突，患有精神分裂的他，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值得惊讶。


  　　而另一方面，王崎的数据化修法在结丹的时候，又会牵涉到“分神化念”和“我法如一”的变化，涉及本我意识。就算这次结丹刺激苟大宝的仙人意志苏醒也不奇怪。


  　　谁也不知道苟大宝觉醒之后能够发挥出多大的力量。


  　　为了防止苟大宝失控造成进一步损害，冯落衣许可使用一切手段。而向王崎转达这一层一丝的李恩凯知道，这个“一切手段”之中，起码包括神瘟咒法和天剑两种已经明确确认可以解决掉谪仙的手段。


  　　这两种手段，有可能将呆在这里的三个人都卷进去。


  　　但是，职责所在，他们三人必须再这里盯着。这是这个秘境发挥自身作用所需要的最小人数。


  　　听了王崎的解释，苟大宝苦笑：“也难为他了……都怪我体内的那个混账东西……”


  　　王崎拍了拍苟大宝的肩膀——趁着这次接触，他的一缕法力侵入苟大宝体内，顺着他的经脉流传，扫过他的法基。已经和苟大宝自身灵力循环系统一体化的几个人造法基与王崎的法力发出了些许呼应。与此同时，王崎也确认了随着这些人造法基埋入苟大宝体内的“后门”。


  　　就算那个仙人意志意外觉醒了，他也只能使用这个被王崎预先安装了无数后门的身体。


  　　在确认了自己预先留下的后手之后，王崎若无其事的问苟大宝：“怎么样？这一步，后悔吗？”


  　　“后悔？”苟大宝微微一笑，眼神当中只有战意：“怎么可能？我可是很期待啊！”


  　　“期待……”王崎摇摇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要清楚，这一次结丹，不比以往。你今生的坚持、坚守，很有可能被这一次‘尝试’撕碎。”


  　　“‘尝试’……能够试一试就足够了。”苟大宝的笑容当中，多了一次坦荡的味道：“说什么‘坚守’，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若是我像以前那样一直拧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我心里的那个混账同化。那个混账东西以后或许会读取我的记忆，那个时候他说不定还会笑着说什么‘老子也有这么拧巴的时候’……今生坚守，全部化作那个仙人的笑谈。对我来说，这才是最不可接受的。”


  　　“与其那样，还不如用这一次机会，试着‘杀死他’！”


  　　王崎看着大厅之中那个阵法的中央，低声道：“是吗……”


  　　苟大宝爽朗笑道：“先生无需介怀。若是没有先生，我连今日这次机会都不一定会有。能够为先生之修法添砖加瓦，我不胜光荣。”


  　　王崎嘴角抽搐：“老实说你这样我很尴尬的……”


  　　“这句话绝对真心实意。”苟大宝拱手说道：“虽然和先生相处只有短短两三个月，但是两三个月里，我真的觉得自己受益匪浅。”


  　　——不过是高中时期的数学补课而已……上辈子我没出国的时候抽空给别人做过几次，每小时也就百把块钱的样子……


  　　王崎按捺住心中的烂话，道：“你这说得……也算不上什么罢了。”


  　　“我知道自身在算学之道上天资鲁钝，也没资格跟着先生去学习更加深入的东西。”苟大宝拱拱手：“若是有机会断了上辈子的劣根，我还是愿意跟随先生左右——当然，我也知道，先生将来必定是万法门的佼佼者，未必瞧得上我这种弟子。”


  　　王崎想说点什么，可有找不出什么好说的。他想不出自己能够说什么。这个时候，站在阵法当中的李恩凯招招手，提醒苟大宝时间到了，示意他过去。


  　　苟大宝拱拱手，走到阵法中央。


  　　王崎嘴唇翕动，低声道：“我能够做的都做到最好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你自己努力吧。”


  　　李恩凯从阵法的中心走到王崎的身边，对着王崎点点头。其他两个元神宗师则离开了这个封闭的大厅。其中一人坐到位于大厅上方的另一个隔离间上，透过一道透明百炼琉璃幕墙观察苟大宝，另一人则坐镇整个秘地的枢纽，随时准备镇压。


  　　李恩凯低声对王崎道：“你可以下令了。”


  　　王崎点点头，见苟大宝已经在阵法中央坐定，进入入定状态，道：“开始！”


  　　天花板上，几个小小暗门打开。无数灵犀瓶从天花板的暗格里面涌出，然后循着灵光，有序的悬浮在半空之中。


  　　每一个灵犀瓶都指向了阵法的一处节点。


  　　王崎和李恩凯的面前分别浮现出一个相同的虚拟面板。李恩凯首先下达指令：“解除灵力限制！天外气罡进入灵阵。”


  　　至纯至净的宇宙灵气眼神阵法涌入。为了防止苟大宝他乱来，这处秘境之内的天地灵气都被压制在一个不高的水平，略低于元灵气环境。而现在，这个限制被解除了。


  　　仿佛流水流入沟渠，地上刻着的神秘纹路逐渐发光发亮。濛濛白光冲天。其中，阵法节点处的光芒尤为浓厚，几乎形成手指粗细的光柱。每一道光柱，都对应了一枚道五枚不等的灵犀瓶。


  　　与此同时，一丝不一样的法力气意，在苟大宝身上显现了出来。


  　　苟大宝入定的时候，心灵当中一片宁静。


  　　这是好多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更多的时候，他感受到的都不是宁静，而是死寂。


  　　他脑海中最先回忆起来的，还是那仿若隔世的幼年了。


  　　——爹，娘，妹子……


  　　——若是……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一阵清凉。


  　　阵法将至纯至净的灵气灌注到他的身边。他通体舒爽，几乎呻吟出声。近乎本能一般，他的手诀变化，就想要用一个“不再王崎计划之中的方式”炼化这些灵力。


  　　就如同久旱的土地突然得到的浸润。他在这个灵气过低的环境里，生存太久了。


  　　他的身体，正在可就灵气。他的每一个细胞之中都好像伸出了一只小手，拼命的向外抓取。


  　　——给我……


  　　——我要……


  　　——闭嘴！修炼的事情！我自己来主导！


  　　仅仅一瞬间，他就压倒了自己身体的欲望。


  　　长久以来和仙人本能的争斗，让他有充足的经验！

  　　“喂，怎么了大宝，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王崎的声音出现在苟大宝耳边，依旧是那么平稳：“如果觉得不妥的话……”


  　　“呀啊啊啊！”苟大宝低喝一声，强行中断了自己本能之中的手诀，用另一种路线引导、炼化法力。


  　　他用行动回答了王崎的问题。


  　　结丹这个过程对于苟大宝来说已经是车清路熟。他不知多少次自废过金丹，又多少次重新凝结金丹。一身法力被他引导，流转了一个大周天后，汇入头顶，与神相交，然后直直沉降，坠入丹田。


  　　一丝丹气为引，螺旋扰动，不断汇聚苟大宝身体之内的其他法力。”


  　　与此同时，站在阵法外面的王崎面前的虚拟面板上，出现了几行不断变化的数据。那就是他埋入苟大宝体内的人造法基所作出的反馈。人造法基将经过自身的法力流转化成二进制的数据，然后反馈到外界。王崎双眼扫过这些数据，意识当中则不断的计算，还原苟大宝体内的情况。


  　　“第一种情况，完全在预料之中。”王崎冷静的用手指在虚拟慢板上一划：“第一批灵犀瓶，投入！”


  　　随着王崎的指令，空中悬浮的灵犀瓶当中，大约有八分之力化作一道流光，快速的汇入自己对应的阵法节点之内。然后，这个聚灵阵的节点光柱发成炫目的变化，原本纯白色的光柱改变了颜色，化作种种颜色的光芒。


  　　这些阵法的纹路，既是灵气汇聚的具现，也是信道。无数信息被灵犀瓶释放出来，然后汇入苟大宝的身体。这些信息被他体内的人造法基捕捉，然后，那些人造法基立刻做出对应的变化，干涉起苟大宝的法力。


  　　这就是王崎一键结丹的技术！

  第二百二十六章 苟大宝的结丹【下】


  　　数据化修法的结丹，是涉及到“分神化念”和“我法如一”这两重变化。这两重变化有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人的心灵。因此，对于一般修士来说，这两步变化，也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事情。


  　　王崎可以使用“一键结丹”的人工金丹技术，将自己的金丹完完全全的复刻到苟大宝的体内，就连细节都一模一样。都是，这样子的话，这个金丹势必与苟大宝自身的本性不相符合，很难完成这个过程。


  　　而若要苟大宝依照王崎列出的公式，自行推演出自己的虚实两相金丹，实在太过为难他了。


  　　虚实两相金丹涉及逻辑、数论等多个领域，而且非常的深入。数学水平不过关，那就是噩梦。


  　　这既是苟大宝成就虚实两相金丹的难点，也是其他修士攻破元神天关的难点所在。


  　　理论上，一切修士都可以靠着前人留下的公式和设计完成元神。但是，若是自己不能理解、吃透那些公式，生搬硬套，没有结合自身的实际，那就只能结成下品元神。


  　　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王崎想出了一个办法。苟大宝依旧按照他自己的步调结丹，而王崎则实时的干涉这个结丹的过程，帮助苟大宝以正确的方式结成金丹。


  　　王崎甚至猜想，如果这一次顺利的话，他甚至可以在“一键结丹”之外再开一个服务项目“人工辅助结丹”，甚至是“人工辅助成就元神”。这或许还会催生出新的职业，比如专业帮人结丹的“结丹师”、专业帮人成就元神的“元神师”。或许，未来的医馆里会多出“破境科”这一单独的科目，就像地球医院里的整容科一眼。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苟大宝成功结丹！

  　　“第二组，除去九号，七号、十一号，二十二号之外，接入！”


  　　王崎的第二道指令下达。超过两百个灵犀瓶接入了聚灵阵。更多的信息注入苟大宝的体内。人造法基根据这些信息，干涉苟大宝的法力。无数算符生成，自行排列组合，按照算法规矩转变、聚合，然后汇入新生的金丹内部。


  　　金丹乃是法力循环系统的枢纽，统御一个结丹期修士的全部法力。金丹的性质，决定了这个修士结丹之后的法力气意。


  　　在王崎的干涉下，发生剧变的金丹开始剧烈的收缩。苟大宝的法力纳入这个滴熘熘旋转的内核，然后沿着旋转的方向高速喷出。这一进一出之间，苟大宝的法力褪去了原本玄奥又晦涩的性质，变得无比明晰，可以落于文字。


  　　周围的灵气循环平衡被打破，小雷殛随之出现。这个时候，王崎挑起了眉毛，有些惊讶。


  　　一般来说，修士结成的金丹越强，小雷殛也就相对越强。苟大宝乃是谪仙，表层意识又因为王崎的引导，并不排斥万法门的修法，按理说小雷殛应该很强才对。但是，这个小雷殛却弱得不可思议。


  　　感觉就像是静电的电火花啊！


  　　“没有异常，不要因为表象而分心！”李恩凯突然呵斥道。


  　　王崎一凛，扫视了面板上的种种数据，发现确实如此。


  　　小雷殛是内外天地交互变动引发的。既然问题不是出在苟大宝自身的系统，那就是外天地的问题？

  　　这里很特殊？

  　　王崎压下了自身的好奇心。


  　　“第三组灵犀瓶，释放灵犀。第四组，七号到十五号，二十三号到二十八号，第五十号道七十二号，直接对着苟大宝的穴窍释放！”


  　　随着王崎的指令，第三组灵犀瓶和第四组的一部分开始工作。


  　　实时辅助一个人结成上一品金丹，比自己结成上一品金丹要难得多。这需要准备更多的预案，准备更多的对应方法。


  　　现在王崎指挥的这些灵犀瓶是冯落衣调集数个大宗师按照王崎的思路拖延出来的结丹方案，几乎包含了苟大宝结丹可能涉及的一切变化。这些灵犀瓶当中有一多半是不会被用到的。


  　　“第六批！”


  　　随着王崎的指挥，一批接着一批的灵犀瓶被启动，大量灵犀汇入苟大宝体内。


  　　此时，若是再看他的金丹，就会觉得他的金丹密密麻麻尽是算符，仿佛是有鬼斧神工，将一套完整的程序刻录在上面。


  　　“精神圆融，金丹……大……成……”


  　　苟大宝再一次变化手中指诀，引导金丹之中的法力流转、扩散。


  　　这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


  　　一个法力形成的漩涡将他拢账了进去。苟大宝闭上双眼，心神沉降，开始观想自己下沉。


  　　与此同时，携带他思绪的一缕魂魄也向着金丹投了过去。


  　　这就是王崎数据化修法完成法我如一的“小窍门”。将意识投入算器化的金丹，然后化为算器的一部分。


  　　在黑暗之中，苟大宝眼前生出种种幻象，只觉得自己正在落向一个奇妙的所在。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消融，又好像在进入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


  　　——真好……这就是先生的修法……


  　　——不好……


  　　——真好！

  　　——恶心！

  　　——丑陋不堪！

  　　突然之间，苟大宝有一种心底被触动的感觉。一股新的情感延伸了出来。


  　　——我不能这样！


  　　——必须这样做……


  　　——这才不是我！我不是那种毫无灵性的东西！


  　　对于仙人残魂来说，修炼今法修法就好像在吞粪一样。那么，让他用今法修法完成分神化念呢？


  　　就好像将他投入茅坑！

  　　“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能一下子就战胜了理智。苟大宝毫无预兆的惨叫起来。


  　　“怎么了？”


  　　“怎么回事？”


  　　李恩凯和王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他们面前那的面板之上，计划之外的数据突然出现。那些数据对于算器来说，就好像乱码一样。这些意义不明的数据覆盖住了王崎输入的数据，导致苟大宝体内的情况瞬间改变。


  　　两股不同的意志开始冲突。苟大宝的法力循环突然分裂成两道。他内天地的平衡打破，法力沸腾，然后带动周围的天地灵气。在只个股倾轧之中。雄浑到可怕的雷霆如龙如蛇，不似小雷殛的小雷殛席卷四方，遮住了王崎和李恩凯的视线。


  　　“丁类状况。注意戒备，必要时准备逃生！”李恩凯挥手放出气罡，挡住了这些雷霆，然后下达指令。


  　　片刻功夫，雷光散尽，苟大宝那壮硕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双目无神，神色之中充满了茫然。


  　　王崎目光定格在自己面前的虚拟面板上，口中喊道：“苟大宝？回话！”


  　　而李恩凯的问话则直接得多：“你是谁？谪仙，回答，你是谁？”


  　　“呵呵……呵呵呵……”苟大宝似乎没有听到一半，专着的看着天花板。然后，他向着王崎这边轻轻的移了一步。李恩凯因为他要做出什么攻击，急忙后退一步，“天光沛沛塞沧溟”“欲凌星海光不度”“电磁轮转用不尽”三道极招合而为一，无穷气罡充斥在空间之中，蓄势待发，另外，他左手负背结成剑印，随时准备给这个谪仙来一记狠的。


  　　但是，意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这好像是金属到达极限之后断裂的声音！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王崎只感觉自己脚下传来剧烈的震颤。李恩凯脸色大变，双手按在地上，强大的电磁力量涌入地面，联系原子与原子。但是，断裂的力量似乎更加强大。很快，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丝裂缝。然后，这一丝裂缝继续蔓延，很快就撕裂了天花板。


  　　狂风无端形成，向着屋外涌去。王崎抬头，看见了苍蓝的穹顶、飘渺的云……不，不对，这个“苍穹”的弧度很奇怪，曲率和平时看到的好像完全相反。


  　　王崎瞬间就明白了过来，那个不是天空，而是海洋。


  　　他正在神州的同步轨道上！这个“秘地”，根本就是一个空间站。这个空间站当中，人造重力的方向和神州大地重力的方向完全不一样，所以才有这种“上下相反”的效应！


  　　“谪仙苟大宝，前身疑似善用先天末运之道、先天太极之道、先天命数之道。刚才他那一脚，使用了末法五衰灾祸法，消去了此地的种种神异，并且用巧劲破坏了这里的结构！”这个时候，另一位元神宗师分析结果的声音传入王崎的耳朵里。


  　　随着穹顶的撕裂，宇宙当中种种暴戾的力量伴随大量不稳定的无序灵气涌入。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说，没有经过九天罡风层过滤的天外力量是有害的。但是苟大宝却好像毫不在意，沐浴在这混乱的力量之中，憧憬的看着“头顶上”的星球。


  　　——去……


  　　——我要回去！

  　　两股意念这个时候达成一致。然后，谪仙屈膝，躬身，蓄力，想要跃向神州。


  　　以金丹期的实力和谪仙的境界，他完全可以破开九天罡风层，抵消掉重力加速度！


  　　只要进入了这颗星球的海域，他就自由了！


  　　李恩凯急了。同步轨道距离神州已经很近了，一般修士借助肉眼就能够看清这里。若是隐身的法度破掉，这个秘地就会暴露，仙盟的谋划就白做了，所以他必须和另外两位同僚维系这秘地的完整。不过，阻挡谪仙才是最重要的。他犹疑刹那，就准备出手，阻止苟大宝。


  　　可是，王崎的动作比他更快。


  　　苟大宝起跳的瞬间，王崎就站到了他的身旁，仿佛掐着秒表一般，精准的伸出右手掐中这个谪仙的脖子，然后用控矢诀配合柔劲，改变苟大宝身体动量的方向，将他狠狠的摔在地板上。


  　　“哟，外星佬，挺嚣张的啊。让你走了吗？”王崎踩住谪仙的胸口：“抢了我学生的身体就想跑？这是在侮辱我作为教师的职业道德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空间站里的战斗


  　　“轰！”


  　　随着这可怕的炸裂声，苟大宝的背部狠狠摔在了这个“空间站”的地板上。被先天末运之力消去种种神异、破坏物质结构的地板承受了这一击，直如液体一般漾起一圈“波纹”。


  　　苟大宝这一跃，本来是想要从这同步轨道跃进神州的引力圈之内的。这一跳的力量，甚至可以与火箭发动机的瞬时推力相媲美。而王崎使用控矢诀，将这个力量完完全全地逆转了过来，将苟大宝直接砸倒。


  　　也就是仙盟的炼器手法高超，就算失去了超凡力量的加持，金属的韧性也依旧不凡。不然，被先天末运大道消解了种种神异的天辰法器，就要在这一击之下打穿！

  　　李恩凯目睹了这一幕，瞪大双眼，平素里崩泰山而不变色的铁面瞬间崩坏，写满了震惊。


  　　“这个家伙，不是借助算器远程显化投影吗？那个不是一个灵力的虚像吗？灵力虚像，了不起也就如有实质，可以抓举起不重的物体……他是怎么阻下那一击的？怎么做到的？”


  　　“难道是这个秘地里的大型算器更新换代，然后没有通知我？”


  　　“还是说，他已经可以借由算器，降临自己的力量了？

  　　尽管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是李恩凯还是不敢相信。


  　　之前能够这么做的，也就只有苍生国手、机老等寥寥数人而已。


  　　借助算器投射力量，这说明王崎掌握了玄妙手段，将灵犀从法理当中剥离出来，然后借助万仙幻境将之传输到此地，再根据这些灵犀借助灵气重组出法力。能够完成这种事，王崎至少也完成了分神化念，自身计算能力也不低，而且在万仙幻境当中也有不低的权限。


  　　可就算是这样，王崎也不应该有这么强！根据苍生国手曾经展示过的手段，能够投射出来的力量，应该也只有王崎本体力量的一部分才对！他到底是怎么一招打跪苟大宝的？

  　　他本体得有多强？

  　　王崎现在若是知道李恩凯在想什么，大约只会觉得“你想多了”。这个借助万仙幻境远程显化投影的力量，受限于万仙幻境本身的传输速度还有终端算器的品阶。对于冯落衣来说，寻常算器根本不足以发挥自己的实力，可对于王崎来说，这个空间站的核心算器，就已经足够了。


  　　而且，他刚才那一击看着刚猛，可并非是如外表所见的那样，是他硬碰硬将苟大宝打翻在地。他不过是逆转了苟大宝自己的力量，让他自己摔在地板上。控矢诀对付单纯矢量还好，但是一旦超出“矢量”的范畴，控矢诀的作用就会大大减小。


  　　“呕……”苟大宝脏腑受创，一口血吐出。由于他之前已经消去了这“空间站”的种种神异，人工的重力已经消失，血珠并没有下坠，而是随着空气冲入外层空间，最终消失不见。


  　　趁着这个机会，王崎一脚踏在了苟大宝的胸口上：“哟，外星佬，挺嚣张的啊。让你走了吗？抢了我学生的身体就想跑？这是在侮辱我作为教师的职业道德啊。”


  　　在天地倒悬的这里，王崎居“高”临“下”的看着苟大宝。宇宙当中的混乱灵气降下，王崎的身影上，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斑驳色块，好像电视机信号不稳定产生抵触雪花点。王崎像是没有感受到这环境对他的不利，足尖用力向下压。


  　　苟大宝神迷智昏，早已不能分辨王崎说的话。但是，他却察觉到了王崎身上的力量。它咧开嘴，发出耻笑。面前这个幻影一般的东西，倒是太过不自量力了。这外层空间的稀薄灵严重干扰了它的存在，它居然还敢阻挠自己？

  　　如同瀑布一般的力量从苟大宝体内放出。外层空间的无序力量足以杀死生灵，但是主修无序之先天五运的他在这种环境之下，根本就是如鱼得水！王崎的半边身子被这苟大宝放出的强大力量擦过，立刻崩散成毫无意义的雪花点。


  　　苟大宝咧嘴一笑，足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就要纵起遁光，跃出空间站。这种轻功一般的做法虽然不如刚才那一跃来的迅捷，却更加灵活。他的智慧虽然蒙昧了，但是斗战本能犹在。短短一次接触，他就判断出，不能和王崎近身作战。


  　　遁光灵活，在这种环境下王崎不会有近身的余地。


  　　“休得猖狂！”李恩凯低喝一声，立刻抢上，周身电光流转不休，演化着种种神通；元磁之力贯通整个空间站，将撕裂的尽数尽数弥合。电光与苟大宝放出的末运灾难之气相互抵消。


  　　元神宗师何其强大，和王崎简直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强大的灵力场融通重重丝线，缠住了苟大宝。谪仙一时之间大受束缚，行动迅速缓慢了下来。他身上的气罡化作一身灰黑色的铠甲，护住自己周身，左支右突，却渐渐落于下风。李恩凯骈指为剑，就要使用元磁极光剑气打灭苟大宝的生机。


  　　“且慢，他还有救！”王崎疾呼：“剥离他身上的先天灭运之力就行了！”


  　　命之炎的属性太过奇特，王崎暂时还没法将这一系的神通传递过来。对付无序之力，他眼下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李恩凯冷哼一声，收起指剑，换做五指张开，手指微微颤动。仿佛受到了他手势的牵引，那磅礴雷罡分化抽无数细密电弧，像是最细致的雕刻刀，一点点的抵消苟大宝身上的先天末运之力。


  　　就在苟大宝护身之力全消的那一刹那，王崎合身扑出，一指点在他的胸口。然后，王崎的一条胳膊化作无数光屑，崩散在空中。


  　　这一条胳膊里全部的灵犀都被王崎转化了形式，化作数道指令集，冲入苟大宝体内。


  　　苟大宝虎躯一震，如同断了发条的机关小人，当即僵在那里。随后，他的身体内部传来雷鸣一般的闷响。混合着内脏碎片的污血从他口鼻之中喷出，悬浮在空气当中，又瞬间被李恩凯的电磁罡气蒸发。


  　　王崎一击建功，另一只手也没有停着。只见他三指缩起，用拇指和小指抵住苟大宝任脉两大穴窍，并配合着控矢诀，再次将苟大宝掀翻在地。


  　　苟大宝第二次起身的时候，动作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迅捷了。王崎第一次出其不意将他投掷道地板上，终究是伤到了他。第二次虽然摔得不重，但是王崎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引动了他法力的内乱。


  　　待到他站起来的时候，王崎刚刚牺牲掉的手已经长了回来。王崎再次抢上，双手奇施，击打在苟大宝周身穴窍之上，大喝一声：“截！”


  　　随着王崎最后一掌印在苟大宝的后背上，苟大宝身上法力如星流云散，种种法度尽数消去。一时之间，苟大宝身上的气势降为原本的一成不到，如同喝醉了一般东倒西歪的走了两步，紧接着重重摔倒在地上。


  　　王崎这才送了一口气：“还好……再多打个几秒钟，我就撑不下去了。”


  　　他知晓谪仙非比寻常，在以投影之神显化的时候，就开始转化灵力，积蓄法力。从刚才到现在，王崎都没有使用什么大威能的咒术，就是因为他耗不起。


  　　控矢诀对计算力的要求远远大过对法力的要求。而王崎可以将计算力的负担转嫁到本地的大型算器之上。他消耗最大的一次攻击，也就是将自己的一条胳膊化为咒术。


  　　喘息片刻之后，王崎走到苟大宝身边，单手按住苟大宝的后脑，用柔和法力侵入其中。李恩凯收了神通，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实证可以说成功了，也可以说没有成功。”王崎摇摇头，轻声叹道：“分神化念是成功了。但是，他体内的仙人残魂抗拒这万法门修法延伸出来的神功，所以分神化念后面的变化都没有完成。但是，苟大宝的表层意识并没有抗拒这门功法，他的魂魄依旧在与法力产生交互。”


  　　“你也知晓，仙人残魂并非像是‘埋在血肉里的暗器’，可以取出。残魂和宿主魂魄的关系，更像是金沙和沙子，混杂在一起。尽管仙人残魂并不肯接纳这一门修法，觉得它与自身长生的根基有冲突。但是，苟大宝依旧完成了这一步。”


  　　“也就是说，仙人残魂的念头混入了他的法力？”李恩凯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过来。


  　　“使得。苟大宝体内的仙人残魂残缺不全，无法思考。但是，混入他法力循环的那一部分念头却接着自成完满周天的法力系统活性化，干涉了苟大宝的念头。”王崎调出了自己面前的面板，道：“我最后看了一看数据，发现有一部分和预估数据玩去哪一样，所以，我就猜出了大概。”


  　　苟大宝体内的仙人残魂依旧出于一种“半觉醒”的状态。它刚才不过是透过一个金丹期的法力，传出几声“梦呓”。而这一声“梦呓”，却摧破了苟大宝那强大的心防，让他陷入狂乱之中。


  　　如果苟大宝还存有理智的话，他断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如果他的灵智有梅歌牧的一般，多半就会潜伏下来，配合仙盟的种种研究，然后伺机离开。


  　　苟大宝就算在金丹期，也有着一击撕裂这个空间站的力量。他随时可以逃跑。


  第二百二十八章 结束

  　　苟大宝是一个特殊的谪仙。由于他浅层的思维和深层的本能长期处于对立之中，表现出了一种类似于潜在精神分裂的症状，症状又有点类似于边缘型人格障碍。他的精神长期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起伏极大，反复无常，而且常常两极分化。


  　　数年以来，他一直都依靠种种修心之法压制这种心境的破碎。也得亏是他之前没有经历过特殊的冲击，仙人残魂未曾觉醒，反而对着谪仙身份和古法感悟无比抗拒，所以还能够坚持下去。


  　　作为寄主的仙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反正自身的备份足够多，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宿主不愿意让他复活也让没关系。


  　　但是，苟大宝企图用今法修法分神化念，就等于是想要用于仙人根本修法相悖的外道修法污染仙人原本的纯粹性。这让仙人残魂出现了本能的抗拒其结果，就是苟大宝的分神化念修持被迫中断，没有深入。仙人和苟大宝表层意识的念头同时化入法力之中。


  　　炼化了仙人念头的法力，立刻就改变了性质，在苟大宝体内再开一个循环。残魂是机能不全的碎片，没有思考能力，但是这个循环能够进行最简单的判断。仙人几个念头之中蕴含的强烈意志，就在这几个循环当中不断壮大，在短短几息时间里挤占了苟大宝原本的意识。


  　　但是，苟大宝依旧在用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抗争。也正是因为如此，与王崎战斗的“那个谪仙”一直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理智的成分。


  　　其证据，就是就是王崎面前的数据。


  　　“有一部分数据，和预估值一模一样。而且，我还记得苟大宝发生异变之前最后一刻的数据。”王崎调出记录，展示给李恩凯看：“他有一部分法力依旧在原有的轨迹之上。那一部分法力就是融合了苟大宝这个人格的念头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能够在关键时刻引动他体内两股法力的冲突，并且襄助其中一股战胜另外一股。”


  　　李恩凯点点头：“也就是说，当时和我们打的‘那个意识’，不是苏醒的仙人也不是苟大宝，而是一点仙人念头和苟大宝意志的混合体……”


  　　“对头。”王崎点点头。


  　　“那你后来又是怎么拔除那股仙人意志的？”


  　　“拔除说不上。我只不过是截断了那些念头思考的回路而已。”王崎笑了笑，举起自己投影显化之身的一只手：“这个投影力量的性质非常接近我的法力。关于我的法力，里面包含了一点仙盟的机密技术，我不方便告诉你。你只要知道，这法力非常难炼化就是了。”


  　　李恩凯有些奇怪。仙盟的修法可没有“机密”一说。就算是所谓的“军用版”和“民用版”，也只是在斗战之法上有阉割，升华生命本质的部分是齐全的。再者，他作为这种秘密部门的统领，有权限兑换仙盟所有功法。功法再如何机密，也机密不到他头上。不过，他还是从王崎的话中理出关键：“难以炼化……你截断了他的法力流转！”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些惊叹。那个谪仙好歹是完成了分神化念的。一些元神期修士也就到这一步了。分神化念之类的手段，不能增长法力的绝对量，但是却可以极大的提升法力的本质。王崎想要通过将法力打入对方穴窍的手法，截断对方的法力，就意味着他法力的品质远远超过对方！


  　　不然的话，注入的法力转眼之间就会被对方炼化。


  　　他不知道，王崎的法力何止是难以炼化，简直就是剧毒！王崎没有说谎，他的修法是真的涉及机密的。别人的法力自带什么“火属性”“水属性”就算是了不起了，可王崎法力却附带着“神瘟咒法”。它不仅抗拒其他法力炼化，还会反过来污染他人法力。


  　　也得亏是王崎不想要苟大宝的命，没有使用神瘟咒法模式。


  　　苟大宝修炼的数据化修法，将苟大宝的法力系统改为了数据流结构计算机。截断法力的运转，就等于断掉了仙人念头的运转。在仙人还没有觉醒的情况下，苟大宝自认也就失去了支持。


  　　李恩凯又问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给他下神瘟咒啊。”


  　　王崎很自然的一句回答，却让李恩凯神色陡变：“神瘟咒？”


  　　“哦，良性，没有复制能力。”王崎笑了笑，道：“在最后一刻，我大概通过数据看出了一点什么，做了一个限制那个仙人念头的神瘟咒法……应该可以让这小子以后轻松一点。”


  　　李恩凯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没有汗水，因为冷汗早就在这近乎真空的环境当中蒸发掉了。从刚才开始，他和王崎就是靠着灵识传音讲话。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拱拱手，道：“我起初以为道友不过是一个借着关系走后门进来的……而且是个草菅人命之辈，会毫不顾忌的拿着活人做实证。现在看来，多半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王崎摆摆手：“你说的草菅人命之事，我也没少干。不过，一般情况下我草菅的都是敌人的命。好了，李先生，你还是先吧这修复好再说话吧，在真空中呆着也不好受啊，另外，这小子看上去撑不多久了！另外，等下也麻烦你再给他的法力加几道禁制。我虽然能够轻松布下禁制，但是却没办法布下牢靠的禁制，还得你来。”


  　　“没问题。”李恩凯点点头，然后就专心修补起破碎的空间站法器。破碎的金属在他的电磁力作用下，如同橡皮泥一般任意揉动，很快就恢复原状。然后，他伸手一抹，就连最细小的缝隙都消失不见——他在原子尺度重新搭建了化学键。原本是裂痕的地方现在就和新的一样。


  　　在李恩凯修补破损的时候，另外两个掌控法器枢纽的宗师也没有闲着。他们很快就重炼了这个空间站法器，借助法器整体残余的力量，将苟大宝消解的重重禁制补上。


  　　做完这些之后，李恩凯取出一个瓶子。一阵狂风扫过，空气再度充盈在这室内。


  　　李恩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虽然能够靠着操纵身体内所有水分子的方式，防止血液、细胞液爆沸，并且千锤百炼的肉身也能够不惧内外压力差，但是，到底还是大气环境之中呆着舒服些。


  　　龙族也有着肉身遨游太空的能力，但是，他们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会选择待在海里。


  　　王崎将苟大宝扔给了李恩凯，李恩凯身周电光涌动，几道雷蛇钻入苟大宝的穴窍，形成重重禁制，加固王崎的封印。


  　　“千万要注意，那个力量一旦被脱出封印，苟大宝就会再一次的遭受控制。另外，他体内化入了仙人念头的法力，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别忘了报告上去。


  　　“我知道了。”李恩凯抱着昏迷不醒的苟大宝。苟大宝被王崎连续击打，又在法力被封的情况下遭遇了真空环境，已经差不多是个死人了，急需治疗。李恩凯对着王崎点点头，道：“若是道友以后还要来做实证的话，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定会全力配合。”


  　　王崎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以后还来……短时间内我大约是不会来了的吧。”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脑内的其他线程，都在解析刚刚获得的数据。


  　　这一次获得的数据实在是太丰富了。他又一次目睹了分神化念，而且由于谪仙的横插一脚，他收集了许多平素里看不到的数据。在于苟大宝的对战之中，他也认识到了数据化修法更多的潜力。


  　　另外，他对意识算法、对神瘟咒法的理解也加深了一层，并且熟悉了一些在功法之中埋藏后门的设计，检验了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今天，他能够靠着人造法基植入后门，明天，他就能够在功法当中设置“后门”，让人家不自觉的修炼出一个个罩门。


  　　现在的他，想要再弄出坑人的法门，真的非常简单。


  　　然后，关于外物辅助结丹和辅助元神的思路也渐渐明晰了起来。就算是他这样打算自证元神的天才，也需要这种技术保证自己的元神真如设计当中那样理想，也会用到这种技术！

  　　“果然，我这修法，越多人练，就能够得到越多的‘用户反馈’，‘用户反馈’越多，功法也就越发成熟。而功法成熟了，自然也就能吸引更多人去修炼，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推广功法，确实相当重要。”


  　　王崎心中闪过了一丝这样的念头。


  　　接下来，他就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吸收，消化这一次的收获了。也顺便完善自己从金丹道元神的修法，将道路确定下来。


  　　——顺便再拿身边的“实验动物”做几个实验……


  　　王崎端坐在朗德城的肉身露出了摄人心魄的笑。


  　　至于他吸收、整理的地点，当然就是古法仙门了！


  　　“现在，我这边就等着出发了，不知道老师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道之音”【上】


  　　稍微显出老态的手指叩了叩一只香炉那浑圆的炉身。正在燃烧的香料被混合着玄妙法力的金属声震荡，焚得愈发均匀，纯透的香气之中，就连一丝青烟也无了。


  　　上好香料燃烧的气味与满屋子的书卷气混杂在一起，让人觉得提神醒脑，仿佛嗅到了“智慧”的馨香。算主这才收回手，将目光重新落在屋内上演的一处蜃戏上。蜃影当中，一个面如铁石一般的男子，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相对而坐。男人正在问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女人则在回答。咿咿呀呀的背景音乐声很大，听不清那个男人具体在问什么。


  　　——或许这就是“模煳”的手法吧？

  　　戏外，算主希柏澈回忆起了自己尚未入道之时，私塾里先生教诗文时说的。


  　　这间书房并不只有算主他一人。另外几个逍遥或接近逍遥的强大修士也在。他们或跌坐在地，或倚靠在桌子上，用一种闲适的姿态来看这一场蜃戏。


  　　对于算主来说，现在的时间确实非常紧张。但是，他依旧不介意和自己的学生们一起坐下来休息休息，看一看最时新的把戏。


  　　一张一弛，文武有道。只有懂得张弛之道，才能够保持长时间的高效思考。


  　　不过……


  　　“现在的把戏，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啊。”看得出，算主并不怎么喜欢这一出叫做《银翼刺客》的蜃戏。他视线的焦点虽然在这一出蜃戏之上，但是他的心却不在这里。他视线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自己刚入仙道，和师兄弟一起挤着听说书的记忆。


  　　“古怪。”他嘟囔着：“最近我是心神动摇了吗？为什么总是会想起这些？”


  　　“老师。”何外尔抬起头，对着算主笑了笑：“您似乎不大喜欢？拉着您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你不都占着我的地方了吗？若是真不想打搅我，就不要在我的书房里拉着你师兄弟看蜃戏。”算主摇摇头，笑骂道。


  　　蜃影之中，那个女子被认出了真身——她是一个极度仿真的傀儡人，就连记忆也得编织得天衣无缝。但是，那个男子——银翼刺客的主角戴柯那近乎神棍一般的“问题集”，却将她识别了出来。


  　　幻化出的画面之中，女子在尖叫。她的自我认知在崩溃。


  　　何外尔别有深意的看了自己的老师一眼：“其实，这个蜃戏也是挺有意思的。”


  　　算主看着画面之中那个几近疯狂的女子，皱眉道：“唔……兴许是我小时候不大兴这种剧目吧？我是不大喜欢的。”


  　　“您小时候可是连蜃戏都没有呢。”何外尔笑了笑：“再说，我说的‘有意思’，也不是画面好不好看、说的事儿是喜是悲。这个故事里面混在的算学难题，我倒是挺喜欢的。”


  　　“算学问题？”


  　　“您等着看吧。”何外尔笑了笑，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其他两三个偷偷注视这边的歌庭派大修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些人，都是和冯落衣通过气的。他们都知道，二十三问之中的第二问和第十问都被人解开了。但是，那个人解答的方式，却并不符合算主的期望。对于算主来说，这有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戏外诸人心绪的小小躁动，没有影响蜃戏的播放。很快，女主角雷瑞就退场了。而作为女主角“义父”与“制造者”的虚构的阳神阁阁主走了出来。他看着男主角戴柯，眼神深邃，笑容意味深长：“银翼刺客，你知晓自我吗？你洞彻自己的本心吗？你有没有试过问问自己？”


  　　“问自己？”希柏澈凭着感觉找到了关窍，看了看自己的学生何外尔。何外尔冲着他点头，表示这就是自己说过的那个“题目”。算主对算学也有自己的想法，很快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


  　　“‘问自己’……哦，看起来这个蜃戏故事也不见得有多么新，套路而已。这个号称银翼刺客的审官，多半也是一个傀儡人。”


  　　“傀儡审官的那一套问题，号称是可以分辨出一切傀儡人。那么，他能不能够分辨出自己呢？”


  　　想通了这一关窍之后，算主轻笑摇头：“外尔这孩子啊，就是爱小题大做。‘此言不真’的真假之辨，几万年前中古数家就有的老东西了。什么‘有趣’的算题啊……”


  　　算主的笑容，也落到了何外尔的眼中。这位逍遥修士将焦虑压在心底，努力不表现出来，然后在心中沉思：“老师还是没有意识到吗……”


  　　他不知道，算主心底，其实也划过了一丝疑惑：“问自己……问自己……想到这个题目的时候，为什么我会有一丝惶恐？”


  　　蜃戏当中，银翼刺客戴柯在心中魔障的鼓动下，坐到了镜子之前，准备用那套“能够甄别出一切人与傀儡”的问题集拷问自己的心灵。


  　　一只纤细的手飞快的拂过茶壶。一泓清茶满满盈于杯中，竟高出杯口些许。茶汤构成的曲面微微鼓动，似乎还在沸点附近，

  　　“我这儿的气压比神州略低一些。莫要按着沸水的时间烹茶。“冯落衣闭着眼睛，提醒了一声。


  　　“这点常识我自然晓得。”图灵真人用那一双不似寻常男子的双手握着一只茶杯，笑道：“这绿鹭青是扶桑特有的叶子，今年新炒出来的。你镇守此处，想是没什么机会尝尝的。”


  　　“我不大讲究这个。”冯落衣依旧比着眼睛，单手端起茶汤一饮而尽。这茶汤看似尚在沸点上下，但实质上只是普通的热水，并不算烫。


  　　图灵真人问道：“月寒兄，你现在在看什么？”


  　　“神州。”冯落衣言简意赅。


  　　待到二人杯中添上第二道茶汤，冯落衣才睁开眼睛，失望的叹了口气：“希门主并未意识到……何道友已经很明确的指出问题了，可是他还是……”


  　　剩下的话，冯落衣没有说出去。


  　　在今法诸道之中，算学是最不容易出现知见障的，也是最容易出现知见障的。作为纯思辨的求索过程，算学只要列出详实过程，逻辑合理，就没什么是绕不过的；同时，作为一个人纯思辨的学科，算学不同依靠实证裁定正误，想得通就是想得通，想不通就是想不通。离宗连宗的分歧，怕是很难消弭。


  　　冯落衣唏嘘片刻，才问道：“真人你不是好串门的人，今儿到底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几个问题，一桩宝物。”


  　　“宝物？”冯落衣先问的是这个。他和机老这种等级的算家讨论起问题，那不知需要多久，不如先关心那些能够立刻就解决的。


  　　“有一个宝贝，我无论如何也想让你当面看看。”机老图灵腼腆一笑，从袖子当中取出一面铜镜。


  　　这面镜子形似古宝玄光宝镜，但实质上只有几百年的历史。冯落衣很熟悉这东西，轻轻一拂：“青铜仙娥？你的本命法宝？”


  　　对于这件宝物。冯落衣亦不陌生。这个镜子，正是神州最初的算器，机老的本命法宝。


  　　所谓本命法宝，就是与修士自身的法力系统合二为一的特殊法器。它算得上修士自身的一部分，不受品阶限制。


  　　几百年前，正是冯落衣和机老两个人合力铸造了这一件最初算器。


  　　“正是。”图灵真人笑了笑，将手中那巴掌大小的铜镜递到冯落衣手里：“看看吧，老伙计。这东西现在可了不得哩。”


  　　冯落衣轻轻一弹铜镜，镜子周围绽放出一圈黑白二色的灵光。冯落衣轻轻皱眉。这宝镜的威力比他印象之中弱了许多。


  　　可很快，冯落衣就露出了惊骇的神色。这宝镜虽然看似灵性尽失，黑白二色的阴阳二气失去了那玄之又玄的真意和算器特有了近似人族灵慧之灵性，但细细品味，就能够发现，这镜子不是弱了，而是强了。


  　　这镜子，更加接近“根子”了！


  　　返璞归真的武道的武道大宗师讲究无招胜有招，喜欢用用最简单的一拳、一脚在最适当的时机批亢捣虚。他们的武功，也就回到了“一拳”“一脚”的范畴。


  　　“一拳”，“一脚”，就是一切武功的起点。练好“拳”和“脚”，才算得了基础。


  　　“最初，我们是靠着仿生灵之魂魄，推动算器的发展。想不到，你已经将之返复到纯粹的阴阳变化了。”冯落衣惊叹道：“你已经到了这一步，佩服……”


  　　“这也得多谢你的那个学生。”机老笑道：“自从得了你那学生的理论之后，我就在思考，不完备和不可判定之外，究竟还有没有路。在思考的过程之中，我更新了对算器的基础定义，加之以限制。”


  　　“关于不完备和不可判定的思考吗？”冯落衣一提起这个就只有摇头苦笑：“最近真是被这个弄得……你又得出什么了？”


  　　“我似乎做出了一个不同于王崎的、另一个不可判定的证明法。”图灵真人取出了几张纸，就要开始讲解。冯落衣按住了他，对着某一个空处叫道：“王崎！过来！”


  　　冯落衣是万仙幻境的管理者。他的一言一行都有非常高的优先度。


  　　大约一刻钟之后，王崎的身影出现在了这个秘地之中：“老师。”


  第二百三十章 “大道圣音”【下】


  　　王崎出现之后，冯落衣和图灵二人主动在桌子边上让出一个位子，示意他坐下。这表示，他们已经认可王崎作为一个算家的能力，将他视作地位平等的同道而非晚辈。图灵还对王崎笑笑：“你这显化的幻象也喝不了茶，所以就不给你斟了。”


  　　冯落衣首先问了王崎：“事情都解决完了吗？”


  　　“是，苟大宝那边的手尾已经做完了，那边应该也有报告。这一次，那边……”


  　　“具体的事情不必告诉我。我只用知道没有出事就行了。”冯落衣平静的说道。在王崎和苟大宝开始实证的时候，就有许多天剑正对那个秘地。以当时的情况，就算苟大宝能够脱离那个空间站式的小型天辰法器，也只会被天剑追上，然后彻底蒸发。


  　　冯落衣先是跟王崎简要的说了一下自己与图灵真人刚刚的对话。王崎首先是惊服于图灵真人的所做，更感叹了一下这个宇宙物理规律的神奇。


  　　在这个宇宙，冯诺依曼机的概念，是比图灵机更早出现的。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事情。冯落衣和图灵是先靠着模仿生灵魂魄，规范化出冯氏构架，然后又将之进一步机械化，得出一个不大严格的“图灵机”。


  　　也只有科技黑箱特别容易形成的这个宇宙，才能够支持这种现象。


  　　现在，神州修士对算器和算盘之间的认知是这样的——首先，算器无疑是算盘的进阶版本。但是，算器和算盘之间也没有过度的版本呢？


  　　没人知道。


  　　而现在，图灵真人就接着数学逻辑的突飞猛进，填上了这一块空缺。


  　　这个研究可不是什么美其名曰“填补空白”的骗经费项目。它明确了算器的基础，让算器的发展“脚踏实地”。


  　　很多算器方面的理论，有了更加坚实的根基。算器方向研究进行的余地也更大些。


  　　而按照图灵说的，这还只是一个“副产品”。他是在思考如何绕过“不可判定”的时候，对着算器理论做出的改进。


  　　而图灵真人真正思考的问题，才是更让王崎感兴趣。


  　　“您是说，您刚才在尝试着做出一种逻辑推理的方法，用来证明……证明一些问题？”


  　　“我希望他能够绕过你的不完备，不过貌似是失败了。”图灵真人摊开自己的书稿，指着道：“首先，我们在一个未知的变天式当中定义出天元地元人元——就像我们经常在天元式当中做的一样，用虚构的符号去处理未知的变天式。然后，我们假设我们有两个变天式‘斗’和‘牛’——别问我具体是什么，假设有这么一个……”


  　　冯落衣有些感兴趣了。这种什么都是“假设”的思路，还是很罕见的。


  　　而另一边，王崎却长大了嘴。


  　　“这……这分明是……”


  　　这是λ算法，地球历史上存在过的另外一个不可判定的证明。


  　　也就是阿兰·图灵的导师，数学家丘奇的证明方法。


  　　虽然阿兰·图灵最终证明了这个λ算法和图灵机是等价的，都是对不可判定性的证明。但是，这两个证明法在数学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在后续的发展当中，图灵机证明和λ算法证明都走出了一条皇皇大道。


  　　想到这里，王崎看着图灵真人那稍显清秀的脸，心中有些唏嘘。


  　　想不到啊想不到。图灵机证明和λ算法证明互为表里，同归但又殊途。自己之前借着着“自指”的东凤，用了图灵机证明的不可判定，然后图灵真人又将丘奇的思路给完成了。


  　　——神州的大修，虽然身上都有地球上某些人的影子，但是，他们终究是有自己的生命的。


  　　丘奇是阿兰·图灵的导师。但是在此方天地，图灵真人乃是自学成才，这才自领了千机阁，镇压扶桑万妖。


  　　——不过，图灵的思路应该和丘奇不大对得上才是吧？图灵真人到底是如何走出这一步的？


  　　两位逍遥修士都是思维敏捷，交流也非常快。就在王崎走神的片刻功夫，图灵真人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新点子。他笑了笑，道：“这算法也称得上不俗了。我自己试过，他能够证明几乎一切命题，表达几乎一切算学系统——它是个完备的系统。”


  　　这是图灵真人对不可判定性的思考，也是他对不完备的思考。


  　　冯落衣道：“可王崎之前也证明过了，完备性和相容性是不会同时存在的。这若是个万有万能的算法，那……”


  　　“那它必然是一个自相矛盾的算法。”王崎手指在空中划动，凝聚彩光，写下道道算式：“对于有意义的逻辑系统，强大的表达能力必然伴随着坚不可摧的限制。我们现在代入一些明显是错误的算法……你看，也说得通！”


  　　若是一个理论，对也好错也罢，正面反面都能解释得通，怎么说都说得出道理，那就等于没有任何道理。


  　　图灵真人看王崎反应迅捷，赞赏的点了点头：“你确实厉害。我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当时我还想着，能够靠着施加更多‘限定’来规避这种自相矛盾。”


  　　“不可能的。”王崎摇头道：“自我指涉是绕不过去的。”


  　　自我指涉，同样是λ算法绕不过去的坎。


  　　这个名为λ的算法当中，λ的原型是一个函数。在定义λ项的时候，它被允许将任意一个函数处理成另一个λ项。


  　　既然是“任意一个函数项”，那必然就包含了λ项自身。


  　　那么，它能够处理自身吗？

  　　“自我指涉，多么神奇的一个概念。”图灵真人赞道：“我感觉，我们现在工作的核心部分都和它息息相关了。”


  　　“‘此言不真’的真假之辨，都已经存在了上万年，但王崎之前，未有人认识到它内里的恐怖内涵。”冯落衣点点头，同意了图灵的看法。


  　　不完备也是，不可判定也是。这个“自我指涉”，好像就是逻辑上的一个界碑。它就是算学本身界限上，一个显眼的界碑。


  　　仿佛就是有这么一条界限，牢牢限制住了逻辑的发展。


  　　跨过这个界限，要么就只能面对无穷无尽的死循环，要么就只能自相矛盾，站不稳跟脚。


  　　如何绕过这个限界，一度是数学家们最关心的问题。


  　　“这次的尝试，算是败了。”图灵真人缓缓说道：“这个被我成为万象算法的算术，还有其他意义，我过些时候再整理出来。接下来我讲的，却是我个人的一个小小想法。”


  　　“假如——只是假如。”图灵真人强调道：“若是我们真的可以绕过那个界限——这里我们暂且不管具体是怎么绕过的，只说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就当天道突然就得廉价了，‘大道之音’‘梵圣禅唱’之类的灵犀充盈与天地之间，然后我们可以轻易的建立这么一台算器，它直接连通大道，可以给定一切特定问题的答案……”


  　　王崎心中明了。图灵真人说的，在地球上便被称作“谕示机”。


  　　“谕示机”，是另一连着“上帝”的图灵机，是关着先知的黑箱。假如说，有一个谕示机带有素数判定谕示，它除了能做普通图灵机能做的一切事情以外，还能瞬间判定纸带上写的某个自然数是否素数，而不需要实际去计算。


  　　那么，一些原本涉及自我指涉、涉及矛盾的问题，谕示机能够解决吗？

  　　比如说，自我指涉引发的矛盾。


  　　“这就是最近做出的另外一个猜想了。这个‘自我指涉’，究竟能不能绕过去呢？”图灵真人苦笑：“虚构出的大道圣音，究竟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数学经常有这种证明方法，就是先假定一个东西存在，然后再根据这个前提做种种逻辑推演。


  　　图灵真人这做出的推演，其本质就是——找出一个我想象当中无所不能的存在，假定它能够解决原本不可判定的问题，然后再看它究竟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我们想象出来的东西，究竟能不能完成这项事业呢？”图灵真人看着王崎和冯落衣，平静的问道：“若是可行，则代表我们的道路还有一线希望。但就算我们假象当中的无所不能都做不到……”


  　　冯落衣问道：“其结果如何？”


  　　图灵真人报之以苦笑：“不怎么好。”


  　　如果存在一个判断停机问题的程序甲（甲需要的输入是一个程序），我们再构造一个新的程序乙，这个程序调用甲但是与甲的输出正好相反：如果乙的输入经甲判断为停机，则乙不停机；如果乙的输入经甲判断为不停机，则乙停机。


  　　假定存在带有停机问题谕示的谕示机，如果这台机器的纸带上写着一台普通图灵机的“代码”以及输入，那么它不需要计算就能可以瞬间知道，这台普通图灵机遇到指示的输入时到底会不会停机。


  　　可是，若是将即使将证明中的所有“图灵机”三个字都换成“带有‘数论问题’谕示的谕示机”，其他部分一字不易呢？不完备的证明依然成立！

  　　或许是人类自身的思维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吧，就算是人类想象当中的无所不能，也不能跨过这道线。


  　　即使是大道圣音，也敲不开这一道门。


  第二百三十一章 谢幕之前

  　　谕示机是一种不可能被构造出来的东西。它的性质，更接近与物理学当中的“思想实验”、“理想条件”等等，是在现实当中不可能被再现的东西。


  　　一个有关于不可判定问题的谕示机，更是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被构造出来。


  　　这只是在借助一个空想的概念，去揣摩一个有可能的概念，来得到一个真实不虚的结果。


  　　只不过，这个结果，听起来却是教人绝望。


  　　“就连空想之中的大道圣音也没办法完整这项证明吗？”冯落衣勉强笑了笑，眼神当中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就算开了个人类想象当中最强的外挂，也不可能绕过这个“自我指涉”划出的界限。


  　　图灵真人啜了一口茶，低声道：“我想，我们或许不必再往这个方向走了……”


  　　“聆听‘大道圣音’都解释不了的概念……”冯落衣似乎耿耿于怀，又重复了一句。


  　　“老师，其实这也有可能是我们的想象力限制了我们的手段。”王崎道：“图灵真人的想法，确实是极尽想象之能事。但是，图灵真人的‘想象’，依旧是根据他的‘经验’推理出的——是根据‘有穷’的经验推导出的。或许，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方法，可以绕过自我指涉，只不过我们的思维目前还根本意识不到。”


  　　冯落衣语气当中带着一丝颓唐：“无穷和有穷……我们一旦涉及‘任意’，涉及‘无限’，就会寸步难行……有穷到无穷，就是我们认识的极限？还是说，算君那混蛋又对了？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无穷？”


  　　宇宙当中，物质的质量是有穷的——不然的话，按照引力无限延伸的特性，一个无穷的宇宙，其内每一个点的引力都是无穷的。


  　　总质量有穷，那么宇宙当中的基本粒子数也是有穷的。


  　　整个宇宙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无穷来计数。


  　　人类从未认识过“无穷”，一切关于“无穷”的概念，实际上都是根据人类认识到的“有穷”推演出来的。


  　　因此，也有一派数学家强烈的要求将“无穷”这个概念从典籍中删除出去。无穷只不过是一个“比喻”，一个“形容”，并不真实存在于世间。


  　　至于研究“无穷”问题的人，那都是纯粹的白痴。


  　　王崎摇摇头，反驳道：“现实世界当中，存在有穷的边界线吗？”他从茶杯当中捻出一片茶叶：“这片叶子实际上的周长是多长？”他又幻化出了一片海图：“神州西疆的海岸线又有多长？”


  　　这就是实际存在的无限。


  　　任何植物的叶片边缘都有锯齿存在。那些锯齿之上，又有更加细微的锯齿。当然，这种“细微”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可实际上，任何东西，总会由更加基础的结构构成。


  　　海岸线的长度也是一样。


  　　和叶片一样，海岸线至极上也是由一条无现场的线折叠而成。


  　　在自然的领域当中，并不存在严格按照几何出现的标准一维线段或者标准二维图形。


  　　这种介乎一维和二维之间的分维，反而更多。


  　　这就是实际存在的“无穷”。


  　　算君的做法，太过偏激了。废去无穷的做法，等若是断算学一指。


  　　冯落衣神态还是有些低落：“即使真如你所说，我们的认知限制了我们，而绕过这个限制的可能性在我们认知之外……我们能够做什么？”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人的认知终究是有限的。但是，奥秘却像是无穷的。以有穷的生命去追逐无穷的认知，本身就很悲哀了。


  　　尤其是，当你追求的东西一开始就在你的认知之外，一开始就不可能被你所知晓。


  　　仿佛就是注定一般。


  　　对于求道者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悲哀了。


  　　王崎的神色却依旧没有动摇。他在地球上就经过了相关逻辑学、哲学的洗礼，心神早就坚毅无比：“不，老师，此世不存在‘无法认知’，只有‘尚无法确认’。”


  　　这个世界，不存在“不可知”，只存在“尚不可知”。


  　　这看起来好像就是一个世界观的指向，但是对于王崎来说，这个指向就是他志向的根基。


  　　“尚不可知”，就代表迟早有一天也能够变成“可知”甚至“已知”。


  　　“出现了这种状况，只能说明我们的算学还很原始，还在起步的阶段。就算是自然规律内秉的的逻辑，我们也不曾尽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图灵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之色：“想要开门，就得获得钥匙，可钥匙又在门的那一头。想要获取钥匙，就必须开门……即使这样，你也相信我们能够破局？”


  　　“门未必只有一扇，钥匙未必只有一把。只不过，我们队‘门这边’还没探索完，自然找不到‘钥匙’。”


  　　“听上去更像是信仰。”


  　　王崎笑道：“我便信这个。”


  　　冯落衣的动摇也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很快他就扫清了眼中的一切颓唐之色，恢复了平素里的冷静自若：“是啊，我明白的……只是可惜了。我原本是想找出一条破局的路，然后再给希门主看看，让他不要放弃希望……”


  　　只可惜，这个领域，好像越是发现就越是绝望。最开始，王崎只不过是划出一条隐约的线，告诉所有人，这条线外，所有的一切都不可揣测，这一次，图灵真人几乎打死了所有“过界探路”的想法。


  　　前方无路。


  　　图灵真人摇摇头：“月寒先生不必自责。这也不是你的错……要责怪，便只能责怪我有负所托吧。”


  　　冯落衣在数月之前便托付在这方面最有才情的图灵真人，让他寻找一条破局的思路。


  　　“有负所托……谈不上。”冯落衣语气平淡：“逻辑就是这样，如道恒常，不为圣昌，不为魔亡。你只不过是发现罢了！”


  　　图灵真人问道：“那现在……”


  　　“不能再拖了。”冯落衣闭上眼睛“不完备、不可判定在我这里压了快半年了。半年啊！现在的歌庭，还在被希门主拖着往你们否决的道路上走……这绝对不行。”


  　　“虽然这么说有些无情。但是，我们就是这样，没办法为了一个人而停下来。”


  　　“尤其是……我们现在有新的算器结构要推广了。你们两个的论文在我这里多压一天，算器、万仙幻境领域的新研究就晚一天展开。”


  　　“可不止如此啊！”图灵真人与希门主并不如何相熟，并没有冯落衣那种情绪。他的神色当中，还有几分振奋：“我还朦朦胧胧有一些想法。我感觉，我们即将要踏出二十三问的范畴，去到一个新的领域。”


  　　逻辑乃至人们认知的基础，从此都要改变！

  　　“我清楚了。这些事情，我会安排好的，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好好谋划，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王崎点点头，正要离开。图灵真人却叫住了他：“小友，我这里还有几个想法想要与你交谈一下。你等下便通过万仙幻境道我那儿好了。”


  　　王崎自不会拒绝与这种等级的算家交流。他点点头，先一步离开，然后图灵真人也以相宇穿游之法离去。


  　　冯落衣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既然来了，为何不显身一见？”


  　　算君庞家莱好像是用某种缩骨功送一个小孔里挤出来的，身形别扭无比。过了好一会，他的化身才恢复常态。他哼了哼：“‘踏出二十三问的范畴’？那个好断袖的还真敢说啊。我就从没进过那劳什子二十三问的范畴。”


  　　当初也不知是观念之差别还是私人情感，算主在列出二十三问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忽略了算君贡献最大的几个领域。


  　　那几个领域当中，还包括“拓扑”这样的大类。


  　　冯落衣没有接对方的话茬，而是冷哼道：“听墙角可不好，有失你算君的风度。”


  　　“风度是做出来给废物看的。我觉得毫无必要。”算君好像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再者，我本想光明正大的听，但是你的幻境防壁太强，我只能强进来——老夫只是不喜你们那什么逻辑，又不是不懂，这防壁还防不住我。”


  　　冯落衣并不奇怪算君为什么能够“强”进这里，也没有问他听去了多少，而是直接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本来我只是来催一催你，让你快点公开不完备可不可判定的。既然你已经做出的决定，那就当我没说。”算君庞家莱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态度。他不关心不完备那一系列的东西，他只关系算主希柏澈那样的东西什么时候推出算学界，还“他的世界”一个清净：“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投入太多了，当初我们公推你处理神州的常务，可不是为了让你凭一己之私，浪费万法门的资源帮助希柏澈那蠢货绕过知见障的。”


  　　“这件事也用不着你来教。”冯落衣眼神当中不显怒色，回应道：“我之所以请您回来，也只是想让您起个威慑作用。至于具体的东西，也不需要前辈您经手。”


  　　“啊哈哈哈哈哈。”算君放声大笑：“老前辈吗……可我不觉得啊。顺便一说，我收回前沿，我也不觉得你们百无一用了。”


  　　“也算是受你们的启发，我在算学之上又有发现啊！看到希柏澈那个凄惨的样子，我就越是觉得，不能被成见所迷惑，不能被成法所迷惑。我最近觉得，我又快要有突破了……不说了不说了，回去继续钻研了。”


  　　待到算君走后，小小静室再寂静无声。过了片刻，冯落衣的手指在空中划动片刻：“开始吧……”


  　　开始算主与歌庭派极盛时代的谢幕式。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个时代的终结

  　　时值深春，雷阳城郊，杜鹃花开。


  　　但此时，雷阳仙院的新入弟子们都没有一丝一毫交游的想法。


  　　他们刚刚踏入仙道的世界，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在他们的眼里，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些讲师的每一句话都在刷洗他们的世界观。


  　　而今天，他们将会接触一条新的通天大道，并深深为之吸引——只要他们没有被自己的新讲师吓到的话。


  　　“今天，是你们接触算学的第一天。”


  　　“兴许你们会告诉我，说你们在蒙学里已经将几部凡间的算经背得滚瓜烂熟。又或者，你们在仙盟的讲坛里学了几何，学了初等代数，学了天元式。你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聪明了。对于你们来说，就算给巨贾之家计算账目，甚至查知一国的账目都没有问题。”


  　　“但是，我今天就要告诉你们，论算学，你们还远远未入门！”


  　　炼虚初期的大宗师吴文符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教鞭，用法力幻化出一片光幕。


  　　“在加入仙院之前，你们多半是读过了元力上人的传记，知晓了他的传世之作《大道之算理》书。元力三法，你们大约是初步了解了，兴许你们当中的不少人还会根据这三法的公式，算一算物体运动的道理……但是，你们知晓这道理的来路吗？”


  　　随着吴文符手中教鞭的挥舞，光幕当中幻化处一道道算符，展现出种种新入弟子们或熟悉或陌生的道理。


  　　他是一个典型的万法门弟子，符合其他门派修士对万法门弟子的一切印象。平日里沉默、孤僻、不苟言笑，没有道侣，但一旦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用一种快要将自己点燃的热情讲述着自己的理解。


  　　“现在，你们便看好了！”


  　　“这元力三法，便是这么来的！”


  　　“这个法门，就叫微积分！分为微分法和积分法！”


  　　“它最初就是来自于万法门前辈的探索！不规则几何图形的求积问题，还有对任意曲线的任意切线问题。”


  　　“元力上人，就是从前人对这两个问题的求索当中，探明了微积分的道理，然后踏出了‘第一步’！”


  　　“算学，就是我们求道的基础！”


  　　这个时候，一个新入弟子怯生生的举起手。这个女孩看起来有些害怕这个激情四射的导师，但是，她眼中闪烁着的求知之光却迫使她举起手。


  　　看到小女孩提问，吴文符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他道：“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一个问题……我很久之前就在想了。”


  　　“先生时常说，‘一切’‘任意’……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笃定，一个方法可以应用得那么广呢？”女孩绞着手指，怯生生的问道：“我之前自己一个人学习算学的时候，偶尔也会想出一些取巧的方法。但是，我偶然想出来的思路，有一些应用在其他题目的时候，都错了……这个……是为什么……”


  　　“很好！你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了。”吴文符如同下达作战指令一般，用力的挥舞手臂，凌厉如刀：“这个问题的解答，就是算学的关键所在，也是其魅力所在。”


  　　“接下来我要讲的东西，可能对你们大多数人来说都没什么用处，我也不指望你们当中有多少人能够加入万法门，但是，你们请记好我接下来讲的东西，这会让你们受用无穷！”


  　　“算学之所以能够产生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就是因为，算学与道同在。它必定是一个自洽的、完备的体系……不理解什么是完备？就是圆满、完满！我给你们举一个例子……”


  　　一堂课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仿佛耗尽了所有激情一般，吴文符舒了一口气，身上的气势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卷起自己的教案，静静的走出教室。在踏出门的那一刻，他对着后面听他讲的一个筑基期助教招招手。一个活泼可人的娇俏少女跑了过来：“吴师叔，您讲得真好。”


  　　这个女孩是在红尘炼心阶段的筑基期修士，名叫欧阳薇，乃是万法门的内门弟子。


  　　“刚刚那个提问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是个人才，回头注意一点。”


  　　“肖恩乐。”欧阳薇美眸流转：“她确实很有灵性。但是，她现在就接触那些深入本质的问题，是不是太早了一点？您还为她专门改变了授课的计划……”


  　　“真正的天才，可是远超你我想象的。”吴文符摇摇头：“当初的万法门真传王崎，因为体质原因，谁也不看好。谁能想到，他离开仙院不过一年，就做出了王氏完备律这种惊天动地的大成就？”


  　　“您说，她也有这种天分？”欧阳薇眨眨眼睛，一脸震惊。


  　　那位叫王崎的师兄，可是传说当中千年一出的绝世天才啊！

  　　“未必，但是，看顾一二总没坏处的。”吴文符笑道：“他已经问出了算学最核心的问题。为什么算学能够放之四海而皆准呢？我或许可以对她单独讲一讲完备性的道理——王氏完备律或许就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放屁！”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吴文符的话，一个声音蛮不讲理的插了进来：“你少用你那套等于绕圈子说空话的理论戕害人才了！”


  　　此时他们刚刚走到讲师休息的静室，说话的正是另外一个讲师。欧阳薇有些头疼。现在开口的这个人叫做武唯君，亦是这里的算学讲师，元神期圆满的万法门修士——连宗的。


  　　这个仙院只有五六个万法门的宗师讲师。就这五六个人，还要分成离宗和连宗。也得亏其他人都不在，不然这里又要吵翻天了。


  　　“哼，懒得和你争。我还要看看最近的新研究呢。”吴文符没有理会对方。他们在同一个仙院里面执教三年，早就战过无数次了。他现在还想趁着中午的功夫，看看最近有什么新的论文，根本懒得理会这家伙。


  　　“你这……”武唯君恨恨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坐下了。


  　　欧阳薇静静的站在这儿，等待几位前辈的吩咐。这也是助教工作的一环。


  　　“唔，《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怎么？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浮躁？居然就这样直接向算主亮剑？到底是怎么想的？作者……王崎……”


  　　欧阳薇听到王崎的名字，本想凑过去看一看。可这时，她听到了吴文符的呻吟：“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欧阳薇心里打了个突，一种发自内心的压抑与恐惧无端生出。她身子颤了颤，想要逃开。无名的力量震慑住了他，让她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是胶水一样。


  　　“啊！“吴文符突然放声尖啸，蓝色光辉的洪流从他身上奔涌而出，那是一个炼虚期大宗师暴乱的法力，就算是真正的山洪，就算是海啸，在它面前都只是无力的涟漪。欧阳薇吓呆了，闭目等死。可这个时候，另一股力量护住了她，并且强行压下了这恐怖的法力洪流。


  　　武唯君大喝：“吴文符！你在发什么疯？”


  　　吴文符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昏倒过去。武唯君夺下他的算器，摆弄了一阵，看到了他最后看的论文。


  　　然后，这位连宗的宗师眼神凝固住了。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声音含煳，然后才意识到，血块正从自己口里跌落在地。


  　　“为什么会这样……”


  　　※※※


  　　“为什么会这样！”同样的咆哮，在神州的许多个地方同时响起。


  　　一篇新的论文出现在了仙盟的论文库当中。不知为何，它的检索序列异常高。只要你的检索关键词牵涉到了“算理逻辑”，就一定可以看到它。


  　　然后，有不少算学家都看了。


  　　金丹期及其以下的修士只是受到了冲击，倒还没有受伤，没有性命上的危险。他们还不足以理解这个不完备后面的意义。


  　　偏向离宗的宗师，大多都受创不浅。不完备从根本上动摇了他们的信念。修为越高的，受创越是严重。


  　　连宗的宗师同样不是平安无事。除了算君嫡系这种最彻底的连宗，普通弟子也没办法完全无视这个理论。


  　　离宗眼中的算学和连宗眼中的算学是同一个算学。离宗看算学不完备，连宗也没办法当它完备。


  　　只有极少数觉得这个无所谓的，偏向实用的万法门修士，才逃过一劫。但是，他们的信心也受到了极大的动摇。


  　　“这让我想起了万法归一成道之时，元力体系修士们的痛呼。”在万法门，白泽神君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上的受损报告：“还有，缥缈之道兴起的时候，元磁之道的那些人，叫得也是那么惨吧？”


  　　“不一样的。”在他的对面，陈景云语气悲戚，叹道：“元磁、飘渺的兴起，总有一批胜利者登顶。可是这一次，没有胜者，败者却是整个万法门。”


  　　“也有相似之处吧。万法归一麦思伟横压一世的时候，那些专研天物流转之道的以为自然的道理快被他们探究完了，现在经过几次洗礼，学会谦卑。今日，也轮到我们知晓自身与算学大道的距离了——路还很长呢！”以狂傲而闻名的白泽神君如此说道：“黑暗、迷离、没有希望的时代，开始了。”


  　　陈景云悲叹：“万法门算尽天地的自信，该再也看不到了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神州处处

  　　镇界山，神州东土之处的一座山峰。它原本是古时两门派势力的交接之处，是以叫做“镇界山”。这山不算高，也不算大，但多少还有些名号。


  　　而就在近日，这一座山，便算是完了。它好像是被人生生噼开，然后剁掉一半，只余一个屏风似的悬崖和半座山。那断口处，光滑如镜，甚至比刀噼斧砍还要平滑。


  　　这便是一个法力失控的元神期宗师随手一击造成的结果。


  　　“当时，我本想护住这座山，以免伤到山那边的小门派……”一个天灵岭的宗师望着这屏风一般的悬崖，叹道：“只可惜，没有压下来。”


  　　原本，那无意识的混乱一击，是可以将整座山给吹飞的。


  　　天灵岭炼虚期修士毕罗倩微微叹息：“这本来也怪不得你。”


  　　在她的身后，另外几个天灵岭的宗师正用担架移送一个昏迷不醒的万法门修士。其中更是有人按住那个万法门修士的胸口，源源不断的灌注命之炎，吊住这人的性命。


  　　那个没护住山峰的元神期修士好奇道：“师姐，这到底是什么论文啊？这么有威力？”


  　　哪怕是当年的缥缈之道创立也不过如此！


  　　毕罗倩微微烦躁的摇摇头：“不知道啊……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那些万法门的呆子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言语的把戏。”


  　　一些天灵岭的修士在第一时间听到所谓“不完备”的时候，都以为这就是一个脑筋急转弯式的智力题！


  　　这些天灵岭的宗师，是专门针对性的救治那些散落在各地的万法门宗师的。由于万法门对思辨的要求更大，对实证的要求非常小，所以并不要求聚在一地。有一些万法门宗师，会选择在自己家乡或者其他景色优美的地方定居。


  　　这些人的附近，不一定有能够镇得住场面的高阶修士。所以，为了应对有可能的大场面，天灵岭所有还有空闲的宗师都被发动了起来，就连归一盟、焚金谷、缥缈宫、焚天府也都派出了部分人手。


  　　冯落衣长久的集训终究是有价值的。天灵岭阳神阁已经从那些集训者的道心动摇之中，找到了一点规律，提前对所有大宗师三阶的万法门宗师进行了评估，并总结出救治的预案。


  　　即便如此，仙盟也不敢说能够保证处处无事。


  　　“希望这样崩溃的万法门修士终究只是少数吧？”毕罗倩只能如此感叹半声。随后，她看向坐在另一边的一个失魂落魄的男子：“郑道友，你看你还能走吗？”


  　　那个男子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毕罗倩的招呼，只是在那儿看着自己的两只手，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呢……不应该是这样啊……”


  　　这个元神宗师也是毕罗倩他们找到的、在外游学的万法门宗师。毕罗倩大步走到这个姓郑的男子面前，一把将之拎起：“郑道友？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那个姓郑的男子也是元神期的宗师，一身万法门的修法玄妙非常，可在炼虚期的女子面前，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他晃了晃脑袋，然后苦笑：“对不起……我现在，心里非常乱……”


  　　毕罗倩摇摇头：“若是没有问题，我们就走吧？先跟我们去附近的天灵岭驻地一趟，为你巩固心神，镇压元神悸动。”


  　　“多谢了……”


  　　……


  　　春雨纷飞，泽被万物。淅淅沥沥声中，天地如洗，焕然一身，万物生长。


  　　但是，在这个地方，有些人只看得到阴霾。


  　　益虚山，古益州之地，如今万法门止别府。


  　　而在一万年前，这里便是万法门前身之一的天机派算门所有。


  　　万法门永远是一步不徐不疾的样子，永远以恒定的姿态在向前进。虽然并不是那么的有活力，但是却生机绵长。而这个别府却是相反的。时光仿佛在这里凝滞了一般，一切都显得那么古老。


  　　万法门本部虽然不在这里，但是，却有许多几千岁的老怪物在这里养老。他们是最初的一批今法修，也是资历最老的今法修。古法的修行拖沓了他们进步的节奏，古早的认知使他们的知见障更为严重。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都只能勉强跟进算学之中的最新进展。


  　　不过，对于其中的大部分老者来说，守望后辈，亦是一种成就。


  　　而且，这些后辈总会有一些新的发展，能够带动这些老前辈们向前。


  　　但就在近日，这份时光凝滞一般的静谧被打破了。


  　　哭声笼罩了益虚山。


  　　在益虚山上，有无数老者在抱头痛哭。由于他们的思维方式和修法都和最前沿的万法门修士有区别，古老的知见障反而保护了他们。


  　　他们在哭那算学家永远逝去的自信。


  　　“我不甘心！”炼虚期大宗师王北叫道：“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么荒谬的东西，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的被这么多人看到！”


  　　另一位宗师狄玉人也惊叫：“天地自然和谐！哪有什么不全？这个结果，我绝对不能够接受！”


  　　“我们下山去！要让那些已经遗忘了算学真谛的后生们看看。”


  　　“他们完全错了！”


  　　叫得最响的几个宗师，已经愤怒的迈出了脚步，想要下山去。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怒火要往何方泼洒。但至少，他们至少希望能够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论文作者一个教训——永生难忘的教训。


  　　炼虚修士王北原本是走得最疾的一人。可是，他的心底突然打了个突，停下了脚步。


  　　跟随者他，气势汹汹想要下山的那些古老宗师，也都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停在了同一条线上。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挡了他们的步伐。


  　　那是……绝世剑意！

  　　“不觉得丢人吗？”雨中，一个黑袍的老者负手而立。他鹤发鸡皮，看上去就像是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将死之人：“老夫道心丧了，可是学识还在，尊严还在。”


  　　“你们呢？”


  　　无人应答。也无人想要挑起冲突。


  　　因为，他就算道心沦丧，走火入魔，修为十不存一，也是逍遥之尊。


  　　隐居在此处的逍遥，曾与白泽神君并称双星的剑狂葛朗日！

  　　……


  　　而在万法门的本部里，另外一个满头白霜的老者正盘膝坐与屋檐边，横剑于膝，抬头望着天空，遥看另一场雨。严肃近乎机械的脸上，竟老泪纵横。


  　　“痴儿啊……痴儿啊……这一日，终究是来了……”


  　　一个宫装的艳丽女子静静的站在他身后，躬身道：“老师……您还在介怀师兄的事吗？师兄他终究只是一时没想开。这次……困扰他的问题终究是要解开了……”


  　　集合论的创始人，万法门前代副门主，也是魏二先生的学生。当年，康门主正是因为举世攻讦，加上自开之道自证遥遥无望，最终道心沦丧，黯然离开这个舞台，离开神州。


  　　直到算主统领天下，压过算君留下的风气，万法门内的环境才焕然一新。


  　　现在，困扰那个伤心者的东西就要消失了，那么那个游子也应该回来了吧？

  　　魏二先生摇了摇头。


  　　“老夫只是觉得，自己今日终于感受到了那个痴儿当年心中的痛苦吧。”


  　　“老师……”


  　　不知为何，那个艳丽的女子有些慌乱，像是故意岔开话题：“不管如何……师兄也不会被伤得更深……”


  　　“你也是算家啊，孩子。”魏二先生神色严肃，没有一丝惋惜或者其他情绪，仿佛在诉说一个再显眼不过的事实：“那个自我指涉一出，你便可以看出很多东西了吧？”


  　　女子难过的点点头：“是啊……”


  　　“还记得老夫极盛之时，是如何被人描述的吗？”


  　　——自下而上地构筑了完美的算学天地，其中任何想当然的、未经证明的东西没有立足之地。


  　　“隐约感觉到了吗？这一篇论文，这一篇《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并不是全部，它肯定还有后续。”


  　　“而那个后续，或许就是我理念破碎的时候。”


  　　——“不可判定”与“不完备”当中，“真”和“可证明”不是一个概念。


  　　——有些真理，无法证明。


  　　女子咬牙，以她逍遥境界都差点没抑制住眼泪：“该死的……该死的王崎……还有冯落衣……”


  　　“他们对了，我错了，这难道还要怪他们吗？以前被我扇过耳光的，又该上哪儿说理？”


  　　无机质一般的声音当中，透着一丝坦然。


  　　……


  　　集训之地里，所有修士都被集中了起来。他们被隔绝内外消息已久，尚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直到神色悲戚的冯落衣站到了他们跟前。


  　　苍生国手开口道：“诸位，我这次找你们来，便是要结束这一场集训。


  　　“你们当中，或许有些人已经自证了‘那个理论’，可能有些人还在怀疑。现在我便来给你们皆晓最终的答案。”


  　　“接下来，我先给诸位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曾经以蜃戏的形式播放给你们所有人看过。但现在，我要从一个算家的视角，来给你们讲一讲这个故事。”


  　　冯落衣对着众人说了一个故事。


  　　一个傀儡审官的故事。


  　　一个有穷壁垒的故事。


  第二百三十四章 英才迟暮

  　　不像很多意义重大的数学证明——比如孪生素数猜想的证明，不完备和不可判定的证明其实相当简单。


  　　参加这次集训的诸多万法门弟子，三观已经经过了多次洗礼，心中早就对算学的完备性、一致性和可判定性生出了一丝怀疑。


  　　现在，阻碍他们继续深入下去的，除了长期以来的主观经验之外，还有来自经典的解读。


  　　那些“经典”，多半多是算主书写的。


  　　与算主同为歌庭派当世之代表人物的冯落衣给了“完备性”最后一击，众人观念之中的知见障便开始破碎。


  　　而不可判定性的证明，也一并教给了他们。


  　　冯落衣最后对所有人说道：“现在，我们也只公开了第一阶段的论文，《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众人只知完备性的丧失。有些修士，甚至还对此一无所知。


  　　而很快，我们还要公布第二阶段的论文《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定理上的应用》。那将会引发更加巨大的冲击。


  　　现在，你们就要发挥出你们这几个月集训的成果，用尽一些办法，温和的告诉你们认识的万法门弟子，完备性和可判定性都已经成为了历史。这就是你们现在的任务。”


  　　“去吧！”


  　　短短片刻之内，整个集训地中的诸多修士就如星流云散。只有陈由嘉等极少数几个人不徐不疾的在往外走。


  　　陈由嘉还在踟蹰，心中反复：“要不要给那个家伙发个讯息问一下呢……这一次对离宗冲击最大。他是数论领域的大宗师，偏向离宗……可是，他是万法门现任的门主啊？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吧……他也不需要我关心吧……”


  　　“哟！”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唔，按灵识的感觉，是一个灵体。


  　　陈由嘉转身，就看到王崎那一张笑脸。


  　　“果然，是你。”陈由嘉深吸一口气：“这一次的事情，都是你惹的祸，对吧？虽然冯先生没有直接说那个论文的作者，但我知道，就是你……”


  　　王崎拉着陈由嘉往僻静处走，一边笑道：“那当然，除了我这个天才，谁能够做出如此巨大的突破？”


  　　陈由嘉很想向以前一样讥讽几句。但是不知为何，她没有说出口。


  　　王崎一个人的一篇论文，就需要仙盟花费半年来准备，来接受。


  　　他不是天才，谁敢称天才？

  　　陈由嘉嘟起嘴：“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我那破论文杀伤力太强啊！”王崎肆无忌惮搓揉陈由嘉的脸：“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别闹。”陈由嘉挥开了王崎的手：“你知道，我是偏向应用的算家，除去赌气的成分，对离宗连宗的争端其实看得没有那么重，更不在意那个‘基础’。再说啦……那个《银翼刺客》的故事，也是你做出来的吧？”


  　　王崎立刻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想不到我们已经心有灵犀到这个地步了！来！抱一个！”


  　　陈由嘉被他抱住，却嗤道：“少来，我这是记性好——话说回来，你很久以前就给我讲了个故事，为什么还担心我接受不了？”


  　　“我对你有信心，但是来看看嘛！”王崎后退两步：“哦，我在‘那边’还有点事情，得先走了！”


  　　看着消失的王崎，陈由嘉眨眨眼睛，然后给自己的父亲发送了一条灵讯：“你怎么样？”


  　　只有硬邦邦的四个字。


  　　陈由嘉原本没有指望可以得到回应。可不曾想，她的算器立刻就给出提示：“平安。”


  　　……


  　　王崎的嘴角勾出一丝笑意。他是分神一道去见陈由嘉的。那一个“王崎”的投影既是他的分神，又通过万仙幻境与他时时同步。


  　　“道友又有想法了？”坐在王崎对面的图灵真人发问道。


  　　王崎摇摇头：“不不，想起一些其他事情。我还在这个‘变天式化’这个思路上……”


  　　“变天式的极限啊……“图灵真人也感觉有一丝沉重：“向日，我们所说‘式中含天之变者’为变天式，觉得变天式可以算尽一切啊……我那个真的可以算尽一切的算法，在自相矛盾之余还能够提供变天之极的思路？真是想不到。”


  　　自昨日起，他们二人时时在一处讨论。王崎前世并没有背下太多的论文，所有证明的过程都是他独立推导出来。与这位天才交流，同样也让他受益匪浅。


  　　而王崎也发现，图灵真人虽然说话直了一些，也呆板了一些，但本质上还是非常好说话的。偶尔有休憩时，他还会向图灵真人讨教一些修法上的问题。


  　　机老乃是算器之祖，对于王崎的数据化修法，也是颇为欣赏。而这位算器始祖，也让王崎对修法有了新的理解。


  　　二人也是越聊越投机。


  　　就在这时，他们接到了冯落衣的传讯。然后，眼前景象一变，二人已经来到了冯落衣的面前。


  　　冯落衣黯然，道：“王崎，七日之后，我会安排你做一个公开的讲道，通过万仙幻境，为整个万法门讲一讲这不全之道。全神州，任何一人，都可以自由的选择听或者不听。你好好准备。”


  　　说完这句话后，他神色黯淡：“终究是得与老朋友分道扬镳了。”


  　　他不是正统的歌庭派出身，但也是歌庭的代表人物。他现在打定主意力挺王崎，推广不可判定和不完备。这在歌庭派的人看来，就是他在背后给了算主一击。


  　　这毫无疑问是背叛。


  　　图灵真人宽慰道：“月寒兄不必如此。希门主气量非凡，何外尔何道友是他的嫡传弟子，他偏向连宗之后，算主都没有与他断绝来往，更何况是你？你现在是站在对的一边。”


  　　王崎则问道：“老师，希门主那边如何了？”


  　　“歌庭派的其他道友去照看了。”冯落衣叹道：“希望可以度过此劫吧。”


  　　……


  　　歌庭之中，芬芳缭绕。但是，这最上等的香料，也掩盖不住这里浓烈的硝烟味。


  　　“太荒谬了！”一个歌庭派的弟子低声喝骂道。


  　　他们不敢太过高声，甚至运法力将声音集中在自己周围，就怕惊扰了自己恩师。


  　　现在不知道算主究竟看了《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那一篇论文没有。他们现在就商量着如何稳住自己的老师。


  　　“不如这样吧……”一个歌庭派修士吸着鼻子，似乎哭过：“我们告诉老师，就说我们还有可判定性……”


  　　“不要！”若澈仙子低声惊呼。可判定性过几日也要被人否决啊！拿这个来劝慰，也是找死！

  　　而艾克蛮则拿出了另外几页纸：“这是，暂时还没有公开的部分。”


  　　“这是什么……《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定理上的应用》……”那个看了论文的歌庭修士如同遭到大威能神通的轰击，呆若木鸡。


  　　——就连可判定性也完了？


  　　——有些……有些命题，我们根本不可能判定正误真伪？

  　　这太可怕了……


  　　众多高阶修士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歌庭书斋内室的门被推开了。算主神情困惑的走了出来。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老师……”“师父！”“老师！”“恩师！”众人齐齐呼喊，最后，若澈仙子走了出来，询问道：“老师，二十三问之中，第二问便已经被解答出来了……”


  　　“我知道啊。”算主眨眨眼睛。这一刻，他好像是一个记忆力衰退的老者，脸上写满了困惑：“刚刚我看了论文了……有关二十三问的论文，我都会在第一时间知晓。”


  　　众人呼吸一窒。


  　　何外尔越众而出，关切道：“老师您现在……现在还好吧？”


  　　“我很好。”算主如此回答，然后又像是想要强调一般，重复道：“我很好。虽然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结果，但是……第二问做出来了，可喜可贺啊。”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


  　　“老师……”马德恩抢上：“你若是不痛快的话……您就说出来。”


  　　“没那个闲工夫啊。”算主终于笑了：“没那个闲工夫怨天尤人了。我们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


  　　众人皆疑惑。


  　　算主组织众人群聚于此，就是为了完备性、可判定性和一致性的证明。现在，一致性被证明了，可判定性和完备性都被否决了。希柏澈又要做什么？

  　　“我在想啊……他们的思路或许存在一些问题。当然，不完备本身或许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它真的不能绕过去吗？毕竟，作为一个算学的证明，王崎的不完备实在是太弱了……”


  　　算主越说越精神。有那么一瞬间，希柏澈身上又重新出现了天下算门之主的风采。


  　　但是，何外尔之觉得心寒。


  　　——这真的是自信和新思路吗？

  　　——还是一种自我欺骗、自我安慰？

  　　若澈、艾克蛮、马德恩等逍遥修士心中充满了悲凉。


  　　他们觉得，自己见证了一代英才、一代英雄的迟暮。


  　　虽然从年龄上来说，老师还是一个年轻人。他度过的岁月和他还拥有的寿命相比，很短。但是，算主希柏澈的道，已经死了。


  　　——这一次动荡，万法门几乎无人能借机登顶。


  第二百三十五章 王崎的登顶【上】


  　　苏君宇不紧不慢的往自己家里走。由于之前的一些事情，他家中隶属于万法门的修士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家里会出什么事。


  　　“居然是这样的啊……自我指涉？”在纷杂的万法门当中，苏君宇一个人安静的走在路上。哭声、嘶声力竭的喊声、混乱声萦绕在他身边。但这一切与他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他遗世独立，往日嬉笑怒骂接自在的气质，这一刻竟化作一种出尘的意境。


  　　“自我指涉……”他抬头看着八万年来一直照耀人族的星空，心中却在惊叹那穿越了几万年的智慧火花。


  　　“此言不真”真耶？假耶？

  　　这个问题，在几万年前就被提了出来。其中的真假之辨，谁也不能解。


  　　而当这种“莫名之辨”真的被人用刀锋一般的语言剖析出来的时候，人们才发现，自己已经触及到了“悬崖”。


  　　“认知的边界，有穷的壁垒和无穷的彼岸……”


  　　就在这时，苏君宇腰带上悬挂着的算器震颤。他右手按住算器，只这一个动作，他的手就僵在了那里。然后，他将手放在自己的面前，看着自己掌心之中氤氲的蓝光。


  　　“仅仅是思考这方面的问题，我就感觉我在功法上又有些微精进。”苏君宇心中思量道：“王崎那小子，现在又强到什么地步了？”


  　　算器的底层，就是逻辑。海量的逻辑判断，堆砌成了万仙幻境这样的庞然大物。“不完备”和“不可判定”，便是划定逻辑之极限的地方。


  　　数据化修法，就是和逻辑息息相关。在这方面学识越强，修炼就越顺畅。


  　　现在的王崎又强到什么地步了？


  　　腰上的算器震颤得越发急了。苏君宇这才意识到，似乎有人找自己。他手按在算器之上，激发了算器的功能。顿时，项琪惶恐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君宇？”


  　　“是你啊。”不知为何，苏君宇觉得心中一暖：“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项琪习惯性的咆哮半句，然后语气才稍微柔和了一点：“喂，你现在怎么样？”


  　　“很好啊。吃得好睡得香，法力还有精进呢。”


  　　“别开玩笑……”项琪语气严肃：“万法门现在出了大乱子啊……”


  　　“我知道。”苏君宇语气平静的看着周围。现在，万法门内的空气，都好像脆弱的琉璃一般，轻轻碰触都会炸裂。暴戾的法力、危险的气息处处弥漫处处叠加。


  　　太多太多的修士都道心动摇，陷入了低谷。


  　　项琪这才舒了一口气：“听说是有一篇颠覆性的论文……究竟是什么鬼论文啊。这完全就是邪法，是杀伤性的东西吧？”


  　　“怎么？归一盟缥缈宫那边，这种变革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你们焚金谷也参与了前期吧……”


  　　缥缈之道的创立，最开始是在焚金谷进行的。


  　　“可是啊！可是！无论是缥缈之道的创立，还是相形之道的诞生，都不只是杀伤了一批人，还有伴随着更多人的晋升，永远是正面意义大于负面的！”项琪嘟囔：“你们这倒好，我还不曾听闻有大规模晋升的迹象，反倒是绝大多数万法门弟子都道心动摇了。”


  　　——这事都传得这么广了？


  　　苏君宇露出一丝苦笑，问道：“比喻或许不大恰当。你若是遇上了一种物质，明明可以描述，但就是无法再现、无法合成——你会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继续研究啊？那种物质既然存在，那就只有研究了吧。”


  　　苏君宇脸上的苦涩更浓了一些。算学思辨的意味太浓了，除了从天地自然当中总结出有趣公式之外，就与实证无涉。


  　　项琪这个时候才惊觉了什么，道：“差点忘了。王崎那个小子也是万法门的……我去问问看他怎么样了。”


  　　“那个小子啊，你绝对不用担心。”苏君宇低声道：“他可能是唯一一个不受这场动乱伤害的人。”


  　　“为什么？”


  　　“《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定理上的应用》。这就是那引发动乱的论文。”苏君宇问道：“你猜作者是谁？”


  　　苏君宇听到了一个很长时间的停顿，大约一炷香的功夫。


  　　“不会……不会是王崎那小子吧？”


  　　“猜对了。”


  　　然后，又是一阵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然后，又过了好一会，项琪才说道：“是他啊……几年之前我把刚刚进入练气期的他拎出来的时候，他才……他还……”


  　　“嗯，我也想不到啊……”


  　　几年之前还坐在篝火傍边听他讲故事的那个小子，转眼之间就要登临万法门的顶端了吗？


  　　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够借着这一次混乱登顶的人。


  　　在一片混乱的万法门当中，苏君宇平静的和项琪聊着。


  　　※※※


  　　王崎意识退出了万仙幻境之后，兴奋感如同潮水一般退却。兴奋过后的紧张感，还有一丝压抑感。


  　　这里是仙盟朗德分坛的地下密室。这几日，冯落衣就安排王崎在这里呆着，避过万法门可能存在的风波。


  　　“嘿，数据化修法的弊病之一，还包括网瘾吗……”王崎失笑。


  　　当他接入万仙幻境之后，他思想就从这个狭窄的肉身和魂魄当中脱离出去，进入更加广阔的数据世界。他每秒钟处理接受和处理的信息，远比现在这个肉身要高。那是一种很难用正常的语言描绘出的感觉。


  　　在激烈的思辨之中，加上这种增幅，舒爽感实在是无与伦比。


  　　而当脱离万仙幻境和算器，回到肉身之后，王崎又会感觉，自己思维所能驰行的区域，实在是太狭窄了！


  　　经过弥的帮助之后，他的思想已经具备了部分海神类的特征。亿万年演化的积累，已经不能够满足他飞驰的思想。


  　　难不成以后修习这个修法的人都要兼修天歌行？


  　　王崎压抑住心中荒谬的念头，首先给连心灵、连心杰这一对师兄妹传了一个讯息，告诉他们这三天不用来找他了。


  　　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按照冯落衣所说，他必须准备好一次讲道了。


  　　讲述不完备、不可判定。


  　　这一场道其实并不难讲。这两个证明并不困难，只不过在思维上的突破实在是太大了。


  　　实际上，只要挑明了“自我指涉”，一般的数学家就能够理解了。


  　　当然，理解了是一回事，能不能接收又是一回事。


  　　比如说地球历史当中的大卫·希尔伯特，就到死都没有接受，直接无视掉了哥德尔。


  　　而能不能接收，和理不理解里面的数学意义，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要讲好这一场，也不容易。


  　　另外，所谓的“讲道”，也是允许提问的。这是自古有之的规矩。到时候，能够上线的修士，肯定会对他提出问题。而其中，也必然会有逍遥修士。他也必须面对无数人的攻讦。


  　　王崎不是对哥德尔不完备定律没有信心。地球无数数学家用了一个多世纪都没有攻破的“界限”，断然没有在神州就立即失效的道理——除非两个宇宙的数学差异，真的大到了彼此之间无法理解的程度。


  　　但是，神州修士寿元悠长。他面对的，是数个时代积累下的天才、精英所问出的尖锐问题。


  　　王崎被问倒，不能说不完备就是不成立的。但是，那样子的话王崎本人所获得的声名就要弱很多。这也就会说明他的准备不足，对不完备的理解不足。也不会有多少修士会按照他的划下的轨迹前进。


  　　所以，三天之后的讲道必须圆满！

  　　“师弟……”弥迈着两只小脚丫，啪嗒啪嗒的向王崎走来。也不知除了什么差错，她突然脚下一歪，啪叽一声脸先着地的扑倒在地上。


  　　王崎愣愣的看了弥两秒，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这这……这莫非就是传说当中的平地也能摔？”


  　　弥有些恼火的揉着鼻子：“你们人族的肉身实在太过古怪了……这是你们人族的错！”


  　　现在的弥正是肉身形态。由于王崎很快就有离开神州了，所以她也进入了自己准备好的肉身。若是现在有一个高深修士用灵识扫视弥，一定会惊为天人。弥肉身的每一个穴窍、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一种灵性的光辉，比觉醒的谪仙还要夸张——毕竟弥的生命本质是等同于仙人的。


  　　这种逆天的“资质”，绝对会被任何一个古法的老怪物抢破头。


  　　只是，弥不仅没有利用这种灵性的意思，然而在以落尘剑宫的入门心法《锁心明镜拂尘法》将之炼化，让这力量跌落本质，归于平凡。


  　　按照安排，王崎在完成讲道之后，就会进入远海，远离万法门动荡带来的种种后果。王崎会利用在海外的时间，完成力迫法的后续工作，还有整理神州算门之中与布尔巴基学派重合的部分，开创自己的系统。


  　　王崎笑这摇摇头：“师姐，你现在有什么事吗？”


  　　“这一两个月，我也在思考你提出的不完备之论。”弥一边揉鼻子，一边含混的说道：“我也有一些想法……”


  　　王崎有些好奇了。他也很好奇，若是在三观与人族完全不同的海神类来看，自己的不完备定理，究竟有没有问题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王崎的登顶【中】


  　　这一年的四月，将被载入史册。


  　　不完备定理，不可判定性定理，这两个永久改变算学发展轨迹的定理，就是在这个月被提出来的。


  　　而这一个四月当中的最后三天，便是万法门有史以来最黑暗、最绝望的三天。


  　　“不完备”和“不可判定”这个概念一出现，就动摇了万法门的根基。


  　　所有知晓了“不完备”和“不可判定“这两个概念的算家，都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算学本身是否存在一个界限？我们在那个界限之前，是否就只能止步不前了？


  　　——我们还能够接触到真理吗？


  　　——天地自然如此和谐，这不和谐的算学，还能够解释和谐的天地吗？

  　　“从来就没有哪一次突破，是以这样的形式降临的。”万法门深处，魏二先生忧心忡忡。


  　　这种否决一切，不带一点希望的理论突破，不是任何人愿意见到的。


  　　而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逐渐的，一种反抗的情绪在逐渐酝酿。


  　　总有一些人不愿意接受这个定理。


  　　“算主还没有开口呢……这个定理还不能说绝对是正确的……”


  　　“鬼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呢。万一正如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自己所说，他的定理不能证明也不能证伪呢？哈？”


  　　“算主和歌庭派还没有开口，我们还有希望！”


  　　“或许我们的本领太差，看不出这个荒谬定理的荒谬之处，但是，算主一定能够看出来！”


  　　但这个时候，也总有人提出异议。


  　　“苍生国手也是歌庭派的啊……虽然不是嫡系，但是，他也是歌庭派的人。他也曾在算主的完备性证明当中出过力的。”


  　　“苍生国手也说这个没问题啊……”


  　　“如果冯前辈也说了的话……”


  　　“放屁！那个王崎，就是冯落衣的弟子啊！这一层关系虽然没有公开，但是万法门上层已经有不少人是这么看的了！”


  　　“若是冯先生是力挺自己的弟子……”


  　　“哼，冯先生好歹也是巅顶大修，怎么会为了自己的弟子，就与大道相背离？”


  　　除了这些希冀于绝顶算家发言的人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声音。


  　　“这个……这个不完备的定理根本就不是算学啊！”万法门内，一个老者咬牙切齿：“苍生国手用他那天才的声名，骗过了几乎所有人！”


  　　“不完备，还有《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根本就不是算学的陈述！他们偷换了概念！”


  　　“我三天之后，一定要在所有人面前狠狠打那个小鬼的脸，让他知道，算理之道的天威是不可犯的！”


  　　“不完备的证明不够强”，在一部分算家看来，确实是这样的。他们在地球上的部分同行也有相似对方观点。


  　　“数学是一致的”这个判断只有六个字，但是这个判断若是以数学的方式陈述出来，则几乎无法付诸于纸笔。


  　　这也是一部分算家能够抵死不承认不完备的原因。


  　　而在万法门的另一边，另一群人却陷入了狂欢之中。


  　　“道化自然数！自然数外，皆非自然！”一个青年模样的宗师哈哈大笑。


  　　这也是在连宗极端派“少黎派”之中广为流传的一个论点。


  　　——自然数与道同在，除此之外，一切算理，一切算学的概念借来自于人的刀噼斧凿，皆是充满匠气，非是真实不虚。


  　　“那位歌庭派的小友一举葬送了整个歌庭派，真是大快人心！”


  　　“算主也让该退下去了！”


  　　“尸位素餐那么多年，净整一些有的没的，也该归隐了！”


  　　自算主统领万法门以来，整个万法门都逐渐偏向集合论。而被排除在二十三问之外的领域——也就是少黎派最具代表性的拓扑等领域，研究者渐少。


  　　这些算君庞家莱的追随者，自然是怨念深重。而算主那种“算学即是算符之排列”的观念，也着实让他们别扭。


  　　他们都是最狂热的连宗。在他们看来，算术领域，也只有自然数有“道法自然”的意义。除此之外，任何概念都是“人法道”而创生的。


  　　集合论崩溃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等于算学基础崩溃，而是“一个人造的系统被证伪了”。


  　　反正自然数永远自有自在，这集合论还有逻辑，不完备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在这一场危机当中，这一群算君的拥趸，大约是唯一能够笑出声的吧。


  　　三日的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


  　　对于万法门的修士们来说，这三日绝对是最为煎熬的三日。绝大多数人都辗转反侧，打坐也不能入定。


  　　而今天，就是王崎将公开讲道的一日了。


  　　几乎所有的万法门修士都手持算器，提前一个时辰开始等待。


  　　歌庭斋门口，几位逍遥、半步逍遥聚在一起，低声商量着什么、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一定要问得那个小子说不出话来。就算他是冯先生的弟子也一样。”一个修士赤红着双目，对周围人说道。


  　　“对……想要踩着我们歌庭派上位，没那么容易！”


  　　不管王崎本身再怎么尊崇算主个人，他的论文《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就是在对凝聚了歌庭派智慧、凝聚了算主心血的《万法算藏》开炮。这无疑惹怒了一众歌庭派的修士。


  　　而另一方面，王崎是冯落衣的学生。而前几日冯落衣的“背叛”，也让他们憋着一股火。


  　　这股无明火，自然便是要烧到王崎身上！

  　　“你准备了什么问题？事先说明啊，‘不是算学’这个理由不能提。”艾克蛮严肃道：“往日少黎派就是用这个理由攻击我们歌庭派的。我们再用这个攻击王崎，那我们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艾兄放心，那一个年轻人，两篇论文，怎么可能挑不出错来？”另一个修士自信道。


  　　何外尔远远的站着，看着这些同窗，一言不发，面色有些不渝。


  　　他曾被认为是歌庭派的下一代领袖，也是同辈当中成就最高的几人之一。只不过，他的观念立场偏向连宗，所以与这些同门日渐疏远。《万法算藏》的编写，他也没有插太多手。


  　　在这个时候，他自然也不好介入那些同窗的对话。


  　　“四面”马德恩却察觉出了何外尔的情绪，传音入密道：“何兄，你怎么了？”


  　　“得想个法子，让他们熄了这刁难的念头。”何外尔也传音入密回答道：“他们这是要把歌庭派仅剩的面子丢光吗？”


  　　马德恩没有回话。但是，何外尔却激动起来：“那两篇论文，都只是王崎半年之前的作品。这半年里，他本人，冯道友、图灵真人三个人都在不断的深入，不断的研究！这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有惊世之才。他们半年能够做出多大的进步？”


  　　何外尔自己也没有察觉，他在无意识当中，已经将王崎当做图灵真人那个等级的算学家来算了。


  　　“别的不说。你若是见过这两日王崎和图灵真人辩论，你就知道，他们在这三天时间里想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是别人已经讨论过的！”


  　　“论文确实是不可能天衣无缝。但是，他们三天里察觉出来的问题，会是冯落衣、图灵真人还有王崎半年都看不到的吗？”


  　　“别忘了，现在这个领域是他们的主场！”


  　　马德恩沉默片刻，然后才道：“若不如此……咱们的歌庭，怕是真的要散了啊……”


  　　“当年‘云端公子’柯兰荫柯前辈被算君击破道心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歌庭亡了吗？”何外尔脸色很冷：“我们歌庭派，自算王的时代、今法的发端就传承至今，不曾断绝的原因，真的是因为这一位或者那一位算家？”


  　　“我们的倚仗，便是算学本身啊！”


  　　“那么，你觉得应该如何呢？”若澈仙子对“场域”最为敏感，共过灵气场的变动察觉到了这两人的对话。她插入对话：“我们难道什么都不做吗？”


  　　“大度一点，没有坏处。”何外尔闭上眼睛：“歌庭的辉煌，起始自算王高嗣。而算王最初的崛起，也是受了白泽神君的帮助与提点。我们何不学习前人，成人之美？王崎想要声名，我们给他便是。”


  　　“声名……”若澈仙子呼吸一窒：“这种踩着我们歌庭派的行径，你还指望它出现‘第二次’？”


  　　是的，第二次。所谓“第一次”，便是算君破掉云端公子的道心，成就无敌之威名。


  　　“王崎的本心，非是要打压歌庭。我见过他。他是一个求道者，心思不可能在这里。”何外尔道：“他求的，必定是更高远的东西——譬如算学的涅槃。”


  　　“此时，他人微言轻，自然说什么都做不得准，没法发动万千算家与他同行。所以，他需要歌庭派的声名。”


  　　“既然他要，那么我们借给他又何妨？”


  　　“借？”艾若澈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词。


  　　“你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吗？”何外尔对方眼中，突然燃起了战意：“虽然没有冯落衣或是王崎那样妖孽，年少登顶。但是，你我好歹也是过去赫赫有名的天才啊！”


  　　“他求的是算学的重塑和涅槃，那么我们就有机会在这一场涅槃之中，去到更高的高度！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担心歌庭败亡吗？”


  　　若澈仙子沉默了。


  　　当年，算主能够在柯兰荫道心尽丧的情况下，力挽狂练，与算君分庭抗礼。


  　　这一场危机之中，他们这些后人就做不到了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 王崎的登顶【下】


  　　朗德，正午，阳光明媚。


  　　而在阳光照不到的地下，王崎静静的坐着。他没有反复确认自己准备的理论。他确信，自己这份凝聚了地球无数数学家的智慧。冯落衣与图灵真人诸多努力的理论，就是圆满的答案。


  　　当要讲的东西不可能更好的时候，心态就成了决定性的因素。


  　　自卯时起，王崎便静坐于此，借助清心咒和我法如一的特性，降服心中的种种畏惧、迷惘之杂念，打磨自己的本性灵光，把持自己的上清灵宝。


  　　一呼一吸之间，他的心渐渐空灵起来。


  　　哥德尔的理论，布尔巴基学派的思想，还有其他地球数学家在“突破不完备”“突破有限之壁垒”上做出的种种尝试。


  　　这些通通在他心头流过。


  　　前世对于这个领域，他也只是浅尝辄止。但是，今生的他却对这个领域有了无数的感悟。


  　　午时未到，王崎便起身，来到了预先准备好的大型算器面前。这个大型算器唤作“朗德镜”，乃是万仙真镜最大的九个子器之一。为了应对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开讲道，仙盟很大方的将这个担负着西疆防御法阵的算器借了出来。


  　　王崎手按在这个数丈高的镜子上。朗德镜镜面幻化出一阵如水般的流光。王崎神色一谜，然后盘膝坐下，精神进入了万仙幻境之中。


  　　“不愧是万仙真镜的九大子器之一，就是给力！”王崎的意识体与万仙幻境相容，如鱼得水，很快就察觉到了算器的不凡。


  　　它处理数据的能力，真的非常庞大。以王崎的实力，居然根本感觉不到界限！


  　　在经过一个预先已经留下的超链接，王崎的意识顺着无形的信道，进入了更深层的地方。


  　　然后，这里，他看到了正在等着他的陈景云。


  　　逍遥“退隐”的年代，陈景云这种半步逍遥才是台面上的主导者。他毕竟是万法门的现任门主。这次的讲道，也是他在组织。


  　　陈景云看起来等了一会儿。他看见王崎，点点头，道：“来了？”


  　　“嗯。”不知道为什么，王崎觉得有点不自在。


  　　这位号称万法之冠的修士还是一如七八年前那样，面无表情。他道：“其实我早就想要见你一面了。”


  　　“这是自仙院毕业之后，第一次和你见面吧。”王崎强忍着不露出种种古怪表情。


  　　陈景云叹气：“是啊，六七年没有见面。转眼之间，你就已经成长到今天的地步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景云做出一个“跟我来”的手势，带着王崎往万仙幻境更深处“走”去。


  　　王崎看着陈景云的背影，突然有一种类似于恶作剧的心态。他很像提醒一下这位万法门的掌门，他们当年似乎还有一个赌约什么的……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着这种无聊的事情，也算他心态过硬了。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陈景云道：“当年将你放逐出万法门，是我错了。”


  　　“这事就算了吧，我自己和谪仙打过之后，也才知晓你当初那么做的理由。”王崎似乎已经没有将当年的事情放在心上。对他来说，他若是一直呆在万法门，也未必有机会结识辰风，认识陈由嘉。而自己这一身可惊鬼神的修法，也是在万法门外、在重重争斗之中才能诞生出来的。


  　　“另一件事，当初我说，你若是能够在算学领域做出惊人成就，我便对你下跪道歉。”


  　　王崎突然转过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陈景云，可见对方并没有下跪的意思，他也没有强求：“这件事啊，你愿意跪就跪吧？”


  　　“暂时欠下吧。”陈景云突然停下，伸手操纵着什么：“这里非是肉身，负荆请罪也不见得有诚意。若是在现实之中你我见面，那一跪我还你。”陈景云打开了一道金色的门扉，道：“这里就是冯先生为你准备的讲道之所。你进去吧。这一场讲道，会有诸多逍遥分神一道前来倾听。你自己……自己把握好。”


  　　王崎进入这一个金碧辉煌之所在，就看到人影憧憧，竟有百多人坐在那里。


  　　今法仙道，逍遥修士成百上千。在理论突破、整个体系狂飙突进的年代，一年便会有几十人晋升逍遥。而现在是瓶颈期，每隔一两年也会有一个逍遥晋升。仙盟逍遥修士具体的数目，早就没有人关心了。


  　　这些逍遥修士当中，大部分都是万法门的。其中，也有归一盟和缥缈宫的修士。这两个门派和算学的关联最深。虽然算理逻辑、数论已经脱离了他们的领域，但是，算学逻辑的突破。本身就会带动算学本身的突破。


  　　王崎在这些人当中，看到了正对着他坐着的冯落衣和图灵真人。一向温和的图灵真人还冲他招招手，友好的笑了笑。


  　　而在王崎的左手边，算主希柏澈一言不发的坐着。他身后，是几乎人人面色悲戚的歌庭派诸人。而在歌庭派诸人身后，王崎还看到了归一盟“反飘渺派”的诸多大人物。


  　　其中还有不少人是王崎在通天道堂见到过的。


  　　算主，天下算门之主，急公好义，桃李满天下、同道遍神州。


  　　而这些人，今日便有可能是王崎的敌人！

  　　而在王崎的右手边，则是冷笑着的算君庞家莱。他的身后，少数几个少黎派算家正露出险恶的表情。


  　　只要王崎还想将布尔巴基学派的思想进行下去，还想完成“数学教皇”格罗滕迪克的成果，那么这些人，也不会是他的战友！


  　　唯一能够称得上援手的……


  　　王崎看了看自己老师周围的几个缥缈宫逍遥，心中苦笑。


  　　唯一能够指望一二的，也只有冯老师和图灵真人吗……


  　　不过！


  　　——这里是我的主场！


  　　冯落衣站起来，不动声色的看了希柏澈一眼，然后平静的看口：“王崎，现在可以开始了。”


  　　没有繁文缛节，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仪式。在这种关头，万法门的诸多逍遥谁都没有在乎俗礼的意思。


  　　王崎开口道：“诸位前辈，还有在听道的诸多道友，现在，我将要讲出我所见过的，最具颠覆性、也最挑战诸位直觉与理性的理论……”


  　　这一句话，随着万仙幻境，播撒到所有万仙幻境能够覆盖到的地方。


  　　……


  　　“诸位前辈，还有在听道的诸多道友，现在，我将要讲出我所见过的，最具颠覆性、也最挑战诸位直觉与理性的理论……”


  　　延迟了两炷香的功夫之后，某个神秘洞天里，也响起了王崎的这段话。


  　　“好狂的年轻人。”波动天君薛定恶听见王崎说的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波动天君薛定恶与太一天尊一道看着一个算器做出的投影。这个投影不甚清晰，分辨率非常低。


  　　这也是太过遥远的代价之一。神州本土直连这里的信道并不强大，“带宽”有限，绝大部分还控制、维持着一个巨大的封印阵法。能够用来通讯的部分并不多。


  　　当今今法修的第一人，太一天尊艾慈昙眯着眼睛听了几分钟之后，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的评价：“是挺狂。不过，他有那个本事。”


  　　“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波动天君有些奇怪：“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现在还在讲故事吧？”


  　　王崎的演讲，依旧是从那个“傀儡审官”的故事开始。


  　　这是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的支柱之一，自我指涉。


  　　“你若是关注了最近算学领域的论文就会明白，这个故事相当高妙。”太一天尊道。


  　　“你小子居然会这么关注算学？当年你求学的时候，万法门的闵先生是怎么说你的？‘你就是条懒狗，对算学连一点意思都欠奉’！”


  　　“百年之前，我就学会了享受算学之乐。它最精妙的部分，就是纯粹的享受。”


  　　波动天君有些好奇：“那你为什么将分身化身前去现场听道的机会让给别人？我以为你还是不喜算学呢。”


  　　“不忍罢了。”太一天尊收敛起笑意，道：“希门主于我有大恩，我绝不想看到他跌落的一刻。”


  　　“你觉得歌庭派这次要糟？”


  　　希门主在飘渺相形之争上，可是站在太一天尊、波动天君这一边的。而且，相形之道关键的曲面几何也是源自歌庭派。于情于理，波动天君都不希望歌庭派衰败。


  　　“冯道友之前就找过我，希望我作为希门主的挚友，可以去劝慰一二。但是我拒绝了。”太一天尊道：“在我看来，离宗连宗的分歧非常无趣，毫无意义，简直就是蛙鼠之战。我现在也是这么觉得的。我既然持有这种观点，就不该插嘴。话说回来，你也曾听过这个理论吧？”


  　　“万法门离宗连宗的弯弯绕实在太多了，我并没有完全理解它的巨大意义。”波动天君坦诚：“我最开始还以为，这个小家伙这不过是击碎算主的一个梦想罢了。希门主还有其他东西……”


  　　“我非是算家，很难判断这个不全之道在算学上的意义。但是我可以确定，它在思辨上具有重大的意义。”又听了一会，太一天尊叹道：“这一重道理一出，神州众人的知见障便要小很多。”


  　　“自我指涉没有问题。只要后面的形式化没有出大问题，他便会是神州神州顶尖算家之一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薄家乃是千年的世家，在神州各处皆有产业。而在万法门的“天极园”则是主家所在。这里整体浑圆，无数山水、奇石、树木等种种景致一定规律星罗棋布。若是按照“极天位法”【极坐标系】解明这些园林景致之中埋藏的神通，据说便会有大领悟、大造化。


  　　这个院子，便是数位逍遥合力打造的。薄家之人日日从这里走过，耳濡目染之下，便可够生出种种明悟，学会种种妙法。


  　　而此时，这个园子，却显得万分寂寥。


  　　而在一场席卷了整个万法门的冲击当中，算学传家的薄家也受创极重。


  　　许许多多的薄家子弟都在内宅，由专门请来的天灵岭修士照看。而那些侥幸无事的，则聚在一起，通过大型算器，观看那一场传说当中的讲道。


  　　“算主和算君都在，连宗离宗领袖齐至，歌庭派少黎派毕集。最近五百年排得上号的算家都来了……”薄筱雅惊叹道：“新近才崛起了‘机老’图灵真人，‘苍生国手’冯落衣……”


  　　薄笑风则在这里细数：“看那边，魏二先生也在。他也是曾经横压天下的巅顶算家，只不过近百年渐渐退下来了而已。然后还有那边，‘曲面天魔’黎曼前辈……歌庭派老一辈的人也来了……”


  　　“这只是讲道而已，是在众人面前推演过程，再现思路，引导众人接受这个定理。你们……不要被那些前辈晃花了眼。”有薄家长辈出声告诫：“切记切记，那个神秘的讲道者才是今日的主角……”


  　　几个薄家低阶弟子点点头。却仍觉得心神颤抖。这些逍遥也不是主角！那能让那些逍遥修士来听道的，又是什么人物？

  　　——若是有朝一日，有这么多位……不不不，只要有十分之一的逍遥肯显身听我讲道，那真是……死了也值得啊！

  　　就在这时，王崎登场了。


  　　有薄家老者奇道：“这位……这位道友可真是面生得很啊……”


  　　而在场唯二认识王崎的薄笑风和薄筱雅如遭雷殛。


  　　薄筱雅看看自己的兄长：“不是吧……”


  　　薄笑风看着自己的妹子：“我是不是在做梦？”


  　　那个叫王崎的，八九年之前，也不过和薄筱雅相当，甚至还弱一些。这才几年啊？十年不到！

  　　对于修士来说，十年，或许只是生命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只是一个插曲。


  　　可他现在，已经登临了神州算门的巅顶！

  　　幻影之中，王崎开始缓缓道来：“诸位前辈，还有在听道的诸多道友，现在，我将要讲出我所见过的，最具颠覆性、也最挑战诸位直觉与理性的理论……”


  　　……


  　　“这个理论的渊源，最初就出在有着‘天之集’之称的康副门主身上。”


  　　王崎最开始的时候，也有点眼晕。可是很快，他就进入了状态。


  　　此时，心脏的搏动已经影响不到他了。在这一刻，他的生命仿佛仅仅存在于大脑之中。


  　　思维的火花闪耀着。


  　　“无穷……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概念。在座的诸位，想必并不是都能够接受这个概念。它起始至中古的数家，由芝龙真人所引出。”


  　　“数百年前，万法门的诸多前辈就开始意识到，无穷和无穷是有可能存在不同的。而康门主则用集合论的形式将之表述了出来……”


  　　……


  　　西海朗德，艾轻兰家里，辰风一把将自己的白色外套甩下，叹道：“烦啊。”


  　　艾轻兰关切的问答：“怎么了？”


  　　“最近的万法门弟子都疯了吧？一个二个都特么的道心不稳。”辰风摇摇头。


  　　道心受挫的万法门修士并不只有高阶，低阶也一样。只不过他们的生命系统没有和法力系统、思维系统挂钩，所以受到的伤害和造成的破坏都不高。但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被送到了当地的天灵岭宗外驻地、别府进行修养。


  　　这也导致了医师的奇缺。但凡有医者资格的，尤其是阳神阁的弟子，都被强拉了过去。


  　　另一方面，这几日，神州处处缺万法门弟子。艾轻兰这里也堆积了许多实证数据没有人处理。能够跑数据的算器价格，一时之间抬高了两三倍。


  　　艾轻兰也很奇怪：“到底是为什么啊……什么论文杀伤力这么大？就算是颠覆性论文，在颠覆的同时也会塑造新的东西。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看到一个因为新论文而晋升的？”


  　　“不知道。不过，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


  　　“怎么看？”艾轻兰奇道：“你看得懂让他们失心疯的论文吗？”


  　　“并没有。”辰风摇摇头：“他们最近不是举办了一个面向全神州的公开讲道吗？这种讲道，总比论文要好懂。”


  　　艾轻兰突然灵光一闪：“为什么不去问问王崎哪？咱们和他的关系不错吧？”


  　　“天知道。”辰风从衣柜里取出一身青色外套。刚才那一身白色，乃是杏林妙手的象征。这一身青袍，才代表了天灵岭求道者的身份。他披上衣服，道：“这几日我没有来，联系也联系不上。”


  　　艾轻兰脸上现出几丝忧色：“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好人不长命，祸害万万年。他会因为这种事出问题？”辰风完全不相信自己的好友会因为这一场风波倒下。


  　　“话说回来，那讲道是在什么时候？”


  　　“午时。”


  　　艾轻兰此时也有几分好奇了：“那得快点了。”


  　　辰风道：“我已经安排助理准时收看了。这一次是面向全神州的，咱们得去实证部用那个大型算器。”


  　　算器的功能与其品阶直接挂钩。实证部用的大型算器在接驳万仙幻境的能力上总比小型的低阶算器要强很多。


  　　辰风和艾轻兰两个人身形一闪，几个急掠，就到了实证部门口。当他们推开实证部大门的时候，发现自己实证部所有的研究员都围在大型算器哪里，叽叽喳喳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了？”艾轻兰问了几声，没人回答。她用法力将毛梓淼摄过来。毛梓淼一个激灵，惊到：“艾师姐？那个……那个在算器里面讲道的家伙，是小崎吧？”


  　　“王崎？”艾轻兰和辰风对视一眼，不明所以：“我让你们去看了是今天万法门的那一场讲道吧？”


  　　“就是那一场啊！大姐！”另外一个修士指着算器大叫：“那个正在讲道的人，好像就是经常来帮忙的那位……师兄啊……”


  　　幻影之中，王崎娓娓道来：“在康门主的诸多论证当中，对角线证法称得上天才一般的构思，他向我们表明了，可数无限都是相等的。而在可数无限之外，还有不可数无限……”


  　　这些朗德的修士已经呆若木鸡了。


  　　王崎经常帮辰风他们处理一些实验数据，所以这些人也都见过王崎。他们知道王崎是万法门真传，算学水平高得每边——可这也太高了吧？


  　　我们都是同辈啊？他都已经能够和逍遥修士讲道了吗？


  　　辰风和艾轻兰两个人也愣住了。


  　　那篇险些颠覆万法门的论文，就是……就是王崎的作品？


  　　……


  　　“而当康门主在道心沦丧之前，问出的最重要的问题，便是与这‘无限’有关。”


  　　王崎说道这一局的时候，魏二先生神色一暗，似乎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如有天妒之才的弟子。


  　　“那就是所谓的连续统假设，也就是希门主提出希门二十三问的第一问——连续统之问。”


  　　“而在歌庭派的无数尝试之中，我们逐渐意识到了，二十三问之中，第一问与第二问都这非常紧密的联系——算学的一致性。”


  　　“这也是诞生自康门主集合论之中的巨大矛盾。它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此言非真’真耶？假耶？这个自中古就有的真假之辨，引发了算学体系的灾劫。”


  　　当介绍到这里的时候，王崎停顿了一下，道：“我的思考，便是自这里起始的。”


  　　……


  　　“……不完备最核心的概念有两个。我首先要介绍的第一个，唤作自我指涉……”


  　　路小茜看着王崎的讲演，一向清雅的脸上，也露出错愕的表情：“这……我有一种初闻缥缈之道的感觉……”


  　　这不完备定理和不可测定理，同样都很洗人三观啊！


  　　“哼，万法门的……”破理真人摇摇头。他也想起自己师弟不准道人当年震惊天下的情形了。


  　　破理真人并不如何喜爱算学，尤其不喜欢这种纯粹算理，所以没有显身去听。


  　　“我们越是往微观的层面走，算学就越显得重要。”路小茜已经开始沉思：“这个发现对我们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会有任何意义的。”破理真人强调道：“或许他们会升华出更多的算法作为你我的求道之器，但是。这个发现本身没有任何意义。”


  　　……


  　　万仙幻境深处，王崎的讲演，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傀儡审官”这一个故事，乃是不完备和不可判定都会涉及到的重要概念——“自我指涉”。但是，不完备定理也不是纯粹由这一个概念支撑起来的。


  　　“接下来，我要讲的，便是我从希门主、从歌庭派的工作当中学习道的最重要的概念！形式化。”


  　　“在这里，这一个形式化便有一些特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无人鼓掌

  　　“接下来，我要讲的，便是我从希门主、从歌庭派的工作当中学习得的最重要的概念！形式化。”


  　　王崎这话一出口，算君的眉头就多出一道沟壑。


  　　而在他身后，更多的少黎派算家几乎出离的愤怒了。


  　　算主希柏澈一生当中有无数的成就。但是，他在算学本质的看法之上却广为人诟病，绝大多数算家都难以接受。


  　　在算主看来，算学的本质，就是“形式”。单独的符号不存在任何意义。那些符号排列的“形式”才是算学。


  　　这就好比说“1＋1＝2”这个最初公式里，“1”、“＋”、“＝”、“2”这几个符号都是无意义的，而只有那个完整等式在具有数学意义。


  　　而另一边，歌庭派的诸多算家也心情复杂。他们脸上露出了诡谲的表情，夹杂着迷惘、愤怒。


  　　“形式”的理念包含了一致性、完备性、可判定性。可谓是算主希柏澈、一生的理想喻最大的追求。


  　　而否定这份理想的，正是王崎本人。


  　　王崎使用算主的思路，否决了算主的追求，也否定了歌庭派数十年的努力。


  　　但是，这种种复杂的心绪并没有影响到王崎。


  　　王崎明白，现在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正确”。


  　　自我指涉并不是一个数学的描述——它确实是属于逻辑，但是否属于数学还有待商榷，并非是所有的数学家都承认这一点。地球也好，神州也好，都有这样的迹象。


  　　“这一陈述无法证明”，并非狭义上的数学陈述。


  　　哥德尔证明方法的第二步，就是将这个非数学的陈述或者说准数学的陈述，转化为一个数学的陈述。


  　　地球将之称为——“哥德尔数化”。


  　　——或许在神州，它会叫做“王崎数化”吧？


  　　“一般人在理解这不完备的时候，很容易就陷入一重重自我参照的迷雾之中，难以自拔。我猜想，这大约是与康前辈的对角线证法、无穷基数违反我等天生直觉有关。也正是这一重原因，所以千百年来，我们的前辈们才会对这一重道理视而不见。”


  　　“而非要解开这一重迷雾，就必须使用这种形式化的方法。”


  　　王崎双手放出金光，幻化出重重光幕，无数算符在上面飞舞，排列，罗列着一个伟大的证明。


  　　哥德尔证明不完备定理的第二部分，也是其最伟大的部分，就在这里。


  　　“任何公理系统，所运用的算符，所能够存在的公理，都是有限的。因此，这些公理、这些算符所能够罗列出的陈述，也必定是可数的——无穷可数、道元数零、自然数的个数。就是这么描述的。”


  　　“而这些有可能的陈述，其长度也必然是可数的。而既然还在可数无穷的范畴之内，我们就可以用自然数给它编号。每一个编号都是独一无二的。”


  　　“然后，我们就可以建立一个集合‘中天’，这个集合‘中天’，便是包括了所有有可能陈述的‘编号’。一个公理系统之内，所有有可能的陈述，都必定在这个编号之内。”


  　　……


  　　讲道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开始脱离绝大多数人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了。什么“可数无穷”，什么“基数”、“序数”。这些都已经超过他们的理解范畴了。


  　　就连显身现场听王崎讲道的那些逍遥修士，也有几个露出了迷惘之色。


  　　这个少年所说的每一步，他们都可以理解。但是，这些东西凑到一起之后，究竟有什么数学意义？

  　　完全不明白！

  　　更多借助万仙幻境收看这“直播”的今法修，则纷纷头昏脑涨。这看似简单的证明，似乎包含着无穷的魔力，仿佛要将他们的思维拖向一个深渊。


  　　冯落衣不得不叹了口气，以“字幕”的方式，向所有通过直播观看的修士进行解释。


  　　这个数化的过程，说白了就是“映射”。


  　　把算术系统中的符号、表达式和表达式的序列都映射为数——通过引进“哥德尔数”而实现了对象的数化手续。这样处理的结果，对于数理逻辑和其他有关分支来说，在研究方法上就提供了一种数字化工具，能够方便地把一些讨论对象转换为自然数或自然数的函数，能够用自然数的理论来讨论有关问题。


  　　将一个准数学的陈述转变为一个具有数学意义的陈述。


  　　这就是这个“数化”的意义所在。


  　　而当这个证明进入第二阶段的后半段时，歌庭派阵中，艾克蛮轻轻叹息：“原始递归式啊……”


  　　他的表情当中包含着十足的惋惜与悔恨。


  　　——我也研究过这个领域啊……若是我当年能够再深入一点，会不会就能够避免了今日的劫难？


  　　有几个歌庭派的修士立刻发来私聊：“艾兄，你对这个领域有研究？能不能在这一步绊王崎一绊？”


  　　艾克蛮苦笑摇头。王崎这一步并没有做错。他能够将对的说成是错的吗？

  　　同时，他也下定决心，回去就仔细研究这个往日并不被重视的领域，

  　　当然，在场的人并不知道，这个数化的证明还有超过其本身的意义。


  　　它同时也是递归论的源泉。


  　　而递归论，正是现代逻辑学的最重要分支之一。


  　　到了这个地步，王崎的证明也进入了尾声。


  　　王崎最后一次挥动双手。算符排列成了不完备定理的证明。


  　　“这就是全部的过程。”


  　　全场寂静无声。


  　　算学在这一刻走向了死亡。


  　　“一致性与完备性不可兼得，算学无矛盾而不完备……”收看直播的许多万法门弟子，几乎哭了出来。


  　　王崎讲完不完备定理的证明之后，便到讲坛的边缘静坐片刻。今日的讲道，便是分成了四个部分。前一个部分，讲的乃是不完备定理，接下来的一个部分，讲的则是不可判定定理。


  　　然后，才是提问与总结的时间。


  　　那些逍遥修士，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吸收、理解这些东西。


  　　他闭目养神，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周围那些巅顶大修加之于他身上的恶意。


  　　就算举目皆敌又何妨？这里是求道者的领域，而非斗法的场合。任你说破大天，也不可能将正误逆转。


  　　短暂的休息之后，王崎重新走回讲坛的中央。因为短暂修整而出现的窃窃私语声也渐渐消失。无数修士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王崎身上。


  　　如同一条又一条的毒蛇，在寻找猎物的要害，力图一击毙命。


  　　王崎继续开讲道：“在讲完了‘不全’之后，我们再来说一说‘无非’——也就是不可判定定理。”


  　　“不可判定定理的前一部分和和不完备定理一样，都是‘自我指涉’，这里我便不再赘述。我下面就直接进入不可判定定理证明的第二个部分。”


  　　“首先，在这里，我需得感谢图灵真人，感谢他在这个问题上对我的帮助，也感谢他提供的一种等价证明法。”


  　　“首先，我要介绍的第一种证明法，是我自己提出的，是借助狭义图灵算器的机制……而第二个部分，图灵真人称之为‘万法万象式’。它是根据不完备定理而构造出的，一个完备而不一致的算法。”


  　　这也是王崎和图灵真人商量好的部分。


  　　狭义图灵算器和万法万象式——也就是图灵机和λ算法，和不完备定理证明后半段的第二阶段一样，有着超越这个证明本身的潜力。它们在后世，各自发展出了枝繁叶茂的道路。


  　　图灵真人也很高兴，自己那个不大看得上的定理能够被传扬。王崎也需要一些逍遥修士表示支持，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势单力薄，好让更多的算家能够追随自己，开创算学的新天地。


  　　二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不可判定定理的证明过程，和那不完备相比，显得要好处理很多。尤其是第一个部分，图灵机证明。这个故事，几乎就是和王崎之前讲述的“傀儡审官”，还有蜃戏《银翼刺客》一脉相承的。


  　　不少不属于万法门的修士，尤其是那些以“文艺”、“小说家言”为修持之法的小门派，都听得津津有味。他们听不懂王崎的理论，理解不了王崎理论背后的数学意义。但是，他们能听懂故事！他们的脑海当中几乎浮现出了无穷的故事。


  　　可以预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傀儡人”将成为说书人口中的热门题材。


  　　而还没有崩溃的万法门弟子，对第二种方法显出了更大的兴趣。


  　　薄笑风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懵逼的状态。“完备但是自相矛盾的系统”？这种东西真的存在？这里面有什么算学意义吗？


  　　王崎的讲述，自午时始，自酉时而钟。当酉时的钟声在神州大地敲响的时候，这次讲道，也进入了末尾。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证明……”王崎深吸一口气，讲出了最后的两句话。


  　　“我想，我们可以自豪的宣布，希门二十三问当中最关键的第二问，第十问已经个圆满解决了。算理基础当中，最重要的一致性、完备性、可判定性证明，也已经完成。”


  　　“算学，便要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了。”


  　　无人鼓掌。


  　　但是，所有人感觉——一场革故鼎新的变动，或许真的要来了……


  第二百四十章 绝伦的“双簧！”


  　　王崎重新回到讲坛的边缘，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理论计算机领域——计算机科学的数学基础领域当中，最重要的递归论，图灵机、拉姆达算法，便在这一夜同时传扬了整个神州。


  　　现在，他们只不过是不完备和不可判定的注脚。但是，总会有不凡之人发掘出其中的奥妙。


  　　就算抛开理论层面的意义，光是这个收获就不会小。


  　　算器理论的飞跃，就等于是王崎修法的飞跃。


  　　以后，他就可以借助神州算门的资源，来完善自己的修法。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值回票价了。


  　　更不用说不完备、不可判定在理论上的意义。


  　　他已经改写了算学的框架。只要等下度过难关，他就会成为神州顶尖的算家。无论是声威还是其他，都将远远超过过去的自己。


  　　这是隐性的好处。


  　　而他在这个时候再推广布尔巴基学派思想，就可以将这“隐性”的好处，转化为“显性”的好处。


  　　布尔巴基学派的研究，自纯数学而始，最终又成就了新世纪物理学研究的坚实基础。


  　　但是，并被所有人都能向他一样，看到这一步。


  　　更多与他相熟的人，只是在担心。


  　　毛梓淼捂着脑袋，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喵……艾师姐，小崎他到底在讲什么啊……”


  　　艾轻兰眼中也透着迷惘：“不太清楚……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觉得好厉害……”


  　　她勉强能够听懂王崎在讲什么——可是，这玩意有什么意义吗？


  　　而这个时候，辰风放下自己的算器，怒道：“这个疯子……”


  　　“怎么了？理论有突破是好事嘛！”艾轻兰不满了：“小风你不是这种见不得朋友得好处的人吧？”


  　　“好处……王崎这家伙很快就要倒大霉了。”辰风有些恼火：“刚才就因为听不懂，所以我专门去问了问由嘉……这个小子，刚才的那一通讲，根本就是里外不是人，将离宗连宗两边都得罪惨了。”


  　　“离宗连宗……”艾轻兰瞪大美眸，按着胸口：“那个……让我缓一缓，想一想。如果我记得不错，离宗和连宗的领袖，分别是算主和算君吧？就是……这位和这位吧？”


  　　说话的同时，她伸出手点了点幻影之中的虚像。


  　　辰风点点头：“就是坐在王崎左右两边的那两位老人家，巅顶逍遥……他们身后，分别就是他们的门人，加起来几十个逍遥修士！”


  　　艾轻兰一巴掌煳自己脸上：“这小子确实疯了……不不，不如说发疯才是他的风格……这属于正常发挥……正常发挥……”


  　　同时惹下两个主流学派，相当于同时激怒万法门一半以上的人。这能不疯吗？


  　　有人不解：“那个……王师兄的理论难道不对吗？”


  　　辰风是老好人，但不是傻子。他深深叹息，道：“当年歌庭派前代领袖，云端君柯兰荫为何道心尽丧？便是与算君论道啊……就算那些前辈不打算采取这样的极端手段，那么多算家，想要让他身败名裂，其实是非常简单的。”


  　　毛梓淼的心微微一揪：“那……那怎么办？”


  　　“希望他能够在苍生国手和机老两位逍遥修士的帮助下度过接下来的难关吧？”辰风不确定的说道。


  　　他深知王崎的性子。想让王崎放弃自己的想法，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必然会面对接下来无数逍遥修士的诘难。


  　　万法门中，薄笑风握紧了拳头，薄筱雅则闭上眼睛，紧张得不敢去看。


  　　而神州各地当中，更多的万法门低阶弟子在为王崎暗中祈祷、鼓劲。他们刚刚踏入算学的领域，还没有前辈的那种坚持，也没有受到太多的波及。他们看王崎，并没有前辈那种厌恶，反而带着一种“大丈夫当如是”的豪气。


  　　某个神秘的秘境之内，太一天尊也为这个年轻人捏了一把汗。


  　　现在，或许也只有陈由嘉一人坚信王崎了吧。


  　　只有她觉得，王崎就算被等下的攻讦淹没，也不会损了他那一颗精进勇猛之心。


  　　第二场讲道完成之后，冯落衣闭上眼睛，深深太息，宣布道：“现在，诸位同道便可以开始提问了。”


  　　歌庭派阵中，算主之挚友、“真宇相”闵可夫便站了起来，沉声问道：“你可找到了一个关于实际存在之算学的不可证明之陈述？”


  　　王崎摇头：“没有。”


  　　不愧是这一世最巅顶的算家，这么快就找到了不完备证明的软肋。


  　　哥德尔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一个包含了实际数学内容的不可证明陈述。这也是不完备定理从者不多的原因。


  　　地球数学界近百年也没有遇到这种陈述。


  　　——实际上，按照哥德尔的想法，人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遇到这种陈述。它必然存在于算学的未知部分，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


  　　有很多数学家，都不会对这一个不包含实际数学内容的玩意投以关注。


  　　闵可夫冷笑：“那么，你的证明真的如你所说，意义重大吗？”


  　　“我只是推断出有这种陈述的存在，并不等于说我知道这个陈述。”王崎道：“这就好比说，有人死了，判断是他杀还是自杀不难，可判断谁是凶手就要难很多。”


  　　“是，我承认，你的论证过程确实很强。但是，我看不到它实际的意义。”


  　　王崎既然知晓这个软肋的存在，又怎么会不做准备？他早就准备好了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从善如流：“当中古的数家研究圆锥曲线的时候，他们不会知道自己的理论就是《大道之算理》的根基之一。我们也不会知道，这个不完备的证明过程在未来究竟会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一个包含实际算理的不可判定陈述呢？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这个问题，只能付之于时间。让时间去解答。”


  　　“我也说过，算学的不完备，并不在已知，而在未知。面对未知，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会遇到什么。”


  　　王崎只能这么说。在力迫法出现之前，这种非议都会存在的。


  　　这个解答显然不能够让所有反对者满意。一个又一个巅顶算家站了起来，对着王崎发出驳斥。这些驳斥当中，有些正正切中要害，有些不痛不痒，王崎都一一给予回击。


  　　但是，王崎并非是完全孤立无援。


  　　突然，有一些算家发现自己的话语问不出口了——他们在这万仙幻境当中开不了口了！这时，只见图灵真人站起来，对着四方拱拱手，温和笑道：“诸位，可允许我去问几个问题？”


  　　也只有这位浸淫算器领域数百年的强大逍遥，才能在这片幻境之中以一压多。纵有人不满，也只能在这个时候选择乖乖听好。


  　　图灵真人站起来，对着王崎问道：“王道友，我想同你讨论一下函数的极限……”


  　　图灵一开口，就让其他人愣住了。


  　　这个……这位逍遥，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看他和冯落衣坐在一起，不应该是来帮助王崎的吗？

  　　为什么他问出的问题，比绝大多数人问出的问题都要尖锐？

  　　王崎笑了笑：“最近我也有一些新的想法……”


  　　在王崎解答了这个问题之后，图灵真人立刻问出第二个问题来。


  　　“你有没有考虑过具备无限条公理的公理系统？“图灵问道：“每一次加入一条新的公理，新的公理系统就比原有的公理系统更加强大。每一个公理系统都在解释前一个公理系统。样子的话，每一个系统都是一直无矛盾的。这样，我们重复无数次，添加可数而无穷的公理。这样的话，我们无论使用了多少条公理，总有更强大的一条公理证明前面的公理一致无矛盾，那么，这个系统便称得上是无懈可击吧？”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很遗憾，这种拥有无限公理的公理系统毫无意义。”王崎道：“我们必须先熟知一个公理系统当中所有的公理，才能根据这个公理系统做出判断。若是一个公理系统有无穷的公理，我们便不可能知晓它能够陈述什么、判断什么……”


  　　两个人的问答，越来越流利，也越来越畅快。渐渐的，周围的异动小了下来。


  　　图灵真人，分明是用更加系统化的方式、从更加深入的角度，将他们察觉出的种种不足给问了出去。


  　　而在这种前提之下，王崎还能够对答如流，无数有不完备衍生出的定理、对不完备证明的补充，还有新的算器技术，都在图灵真人和王崎的一问一答当中展现了出来。


  　　闵可夫哼了哼，不屑的在私聊当中低于：“双簧而已……他们两个绝对是对好了的。图灵就是一个托！”


  　　何外尔苦笑：“可就算是托……那也是非同凡响的。至少，我是问不出口了。”


  　　王崎和图灵真人的问答，就是要在展示自己的理论是成体系的。


  　　讲道的主题，被定死在不完备、不可判定。这个是不能变的。他们现在在做的，就是在问答环节展示自己的水准，堵住悠悠之口。


  　　纵然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二人在唱双簧，又怎么样？

  　　现在问问题，十有八九就是撞到别人的刀刃上，自取其辱！

  　　这便是史上独一无二的，绝伦的双簧！

  　　图灵真人堂而皇之的将这一场问答，变成了他个人与王崎的讨论。两个人也是被激发出了灵感，讨论逐渐脱离了预定的内容，开始向更深处发展。


  　　这一下，就连能够插嘴的人都很少了。


  　　算君庞家莱看着问答中的两人，摇摇头，只是冷笑：“这声屁放得响，不算太臭。”


  　　另一边，算主希柏澈至始至终一言未发。


  第二百四十一章 算学的涅槃


  　　在图灵真人的帮助之下，这一场问答，便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了。


  　　王崎“穿越”之前的年代，对于现代数理逻辑的研究已经远非哥德尔的时代可以相比。光是能够和图灵机、拉姆达算法等价的数学系统都不知道多少。就王崎知道的，包括王崎之前在神州做出来的元胞自动机，以及波斯特对应问题、计数器机、马尔科夫算法、递归函数。


  　　在这个问题上，他眼光先天就高于神州众人。


  　　而他自身天分也不弱，又有图灵真人的鼎力相助。半年的时间，自然能够完成很多事情。


  　　对于一般的逍遥来说，王崎和图灵真人的准备，就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


  　　无懈可击到光是想一想，就能够让他们失去勇气。


  　　最终，还是冯落衣打断了王崎和图灵真人的交流。他看四下无人，便道：“若是现在没有人继续提问，那么，提问的时间便到这里了。”


  　　图灵真人意犹未尽：“稍等，等我们将这个问题讨论完……”


  　　“你们自己私聊就好。”冯落衣扫了算主和算君一眼，然后才宣布道：“现在，我们便坐等子夜罢。”


  　　这便是今法修法为数不多的讲究。这种颠覆性之道的总结，一定要在子夜进行。


  　　新旧之交，昨日之种种昨日死，今日之种种今日生。


  　　那些逍遥修士精神还沉浸在不完备定理带来的震撼当中，到现在才惊觉，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午时起，子时止。这一场讲道，竟已经持续了整整半天。


  　　和图灵真人讨论完之后，王崎再次坐回那个讲坛的边缘，闭目养神。明明还只是刚才那个金丹期的小修士。但不知为何，一众逍遥竟觉得他身上仿佛有了如岳如渊的气息。


  　　——心理作用？

  　　有些人产生了一丝怀疑。


  　　就算是不认可王崎理论的算君一系，也不得不承认，王崎却是是很有天分的。


  　　再无人能够无视他。


  　　“方入仙途，便威压天下……”有人低声道：“我仿佛看到了又一个苍生国手。”


  　　“说他像算君才是吧……都是摧破一代歌庭领袖的道心，来成就赫赫威名……”


  　　“闭嘴！”


  　　那句话似乎引起了一点骚动。大部分算家都担忧的看着算主。


  　　在一场动荡之中，算主是受创最深的一人。王崎从他的思想、他的思路当中孕育出了否定他的武器。他毕生的追求也被打破。现在，这位巅顶逍遥就算立刻身亡也不奇怪。


  　　可是，算主依旧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子夜的钟声很快响起。王崎重新走上的讲坛。这一次，他的神色之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算君庞家莱在过去的一次讲道之中，谈到过算学的未来。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从前有过那么一些算卦的半仙。他们反复说什么所有问题都已经解决，剩下的事只不过是再把答案磨磨光而已，’接着他又补充道：‘但是，这种悲春伤秋者总是不得好死……我想来，今天已经没有人还抱着这种想法了。’”


  　　“前辈的这一句话，用在此时便是真的应景了。现在，我们对于进步的信念，我们对我们仙道的信心不再那么坚定了，这些看法已经被极为剧烈的打击所动摇。对我们来说，像算君前辈那样毫不犹豫地把过去、现在一直推演到未来似乎并不那么合乎情理了——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会知道什么、我们将知道什么，我们又需要知道什么。”


  　　王崎的这一句话，如同揭开了一个黑暗时代的帷幕。他在阐述不完备、不可判定的破坏力。万法门被打击得几乎一蹶不振。除了一些底层的修士之外，没有人的道心不动摇。


  　　场外，还在关注这一场讲道的万法门弟子犹在啜泣。他们低声骂道：“谪仙！天魔！邪魔外道！”


  　　就连场中的少黎派诸人，也觉得怅然若失。


  　　“假如要去问算学家关于算学的未来的看法时，那么算家多半会想提出更为根本的问题：人族想要给自己铸就如何的仙道？八万年来人族积累、两千年来今法求索，我们的思维方式难道只不过是宇宙中的昙花一现？假如说我们担心陷进玄之又玄的讨论，宁愿留在现在也不那么牢靠的史料中，我们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来表达：我们是否正在眼看着我们的仙道物壮则老、由泰转否？是否我们应该抛弃创业，至少是抛弃为自己心中之道创业，而转为守成？”


  　　以歌庭派为首的离宗算家也陷入了迷惘。


  　　有穷到无穷，是否就是我们认知的壁垒？

  　　我们是否永远也无法登临无穷的彼岸？


  　　这个壁垒，是不是无法突破？


  　　还是一如先贤所言，这个宇宙，便不存在无穷？


  　　但是，王崎选择这一篇讲话的目的，并不是自吹自擂，而是表达自己的观点。


  　　——算学，便要涅槃重生啊！

  　　布尔巴基学派，就是在哥德尔、图灵为首的诸多新一代天才血洗整个数学界三观之时，站出来的涅槃者，也是在二十世纪后半页走得最远者。


  　　“为什么会这样呢？毫无疑问，我们遇到了大问题，非常巨大的问题。这个难题或许穷尽吾之一生也办法发解决。但是，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希门主曾经说过的话——一门科学分支只要能提供大量的问题，它就充满着生气，而缺乏问题则是将死之兆。我想，我们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目睹算学的死亡了。我们遇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问题啊！”


  　　有人低声骂道：“你说得轻巧……”


  　　“没错，也有前辈想要说我——这个未及而立的金丹期修士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啊，但是！我们的算学，我们的万法门怕过危机吗？”


  　　王崎的声音之中，混入了一丝激动之色。


  　　“当中古算家头一次足够精确地定义两个量的比时，就引起不可公度量的存在问题，他们似乎相信并且要求所有的比都是有理数，并且把他们几何推理的最初草图奠定在这个临时假设的基础之上，而中古数家某些最伟大的进展就是同他们在这点上最初的错误联系在一起的。”


  　　——第一次数学危机，无理数的发现。


  　　“同样在变天式论和无穷小演算时代的开头，人们也希望每一个解析表达式定义一个变天式，而且每个变天式都具有导数；今天我们知道这些要求是互不相容的——而解决这个问题的魏二先生，现在就坐在我们中间！”


  　　——第二次数学危机，微积分对无穷大、无穷小的操作，导致的矛盾。


  　　“最近一次危机，是由于素朴集合论的出现所提供的诡异的论证方式所产生出来的，它给我们引导出相当不错的结果，以至于我们可以认为它已经最终建立起来。我们已经学会把整个算学追溯到单一的源泉，它由几个符号和这些符号的几条使用规则组成。无疑这是一个攻不破的护山大阵虽然我们很难禁锢在其中而不遭受到饥懂的风险，但是我们却总可以在局面捉摸不定和有外界危险的情况下自行决定退居其中。”


  　　——第三次数学危机，集合论的自我指涉引发的矛盾。


  　　王崎闭上眼睛，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坚定的，毅然决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有少数思想落后的人仍坚持这样的立场：算学家必须依靠他的‘直觉’来得出新的‘非逻辑的’或‘前逻辑的’推理要素。如果某些算学分支还没有公理化，也就是还原成这样的陈述方式，其中所有名词都用集合论的基本概念来定义，所有公理都用集合论的原始概念明显表示出来，那只是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这么干。当然，很有可能有朝一日我们的后代会要求把我们所不允许的推理方式引进集合论，甚至很有可能以后用我们现在所用的推理模式发现今天我们还没有看出的矛盾的萌芽，虽然近代逻辑学家的工作说明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到那时，就需要进行一次普遍的修正，不过即使现在我们也能肯定算学中最本质的要素也不会受到影响。”


  　　只听到第一句话，包括算君在内的所有少黎派修士都勃然色变。


  　　王崎这便是相当于指着他们的鼻子开骂！

  　　但是，王崎一定要这么说。


  　　这就是他后续思想的铺垫。


  　　“他到底还是离宗弟子……”若澈仙子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不只是欣慰还是怨恨。


  　　“即使在二十三问的问题中，仍然有几个问题离我们很遥远，虽说它们还不是不可达到的目标，它们或许继续给不止一代人提供研究课题，其中第五个关于李群的问题就是一个例子……”


  　　“黎曼猜想，在人们放弃用变天式的方法证明它的打算之后，现在似乎出现了新光明。它表明它与某个变天式的猜想密切相关，这样一来使得这两个问题成为同一算术—代数问题的两个方面，而对这个问题，对于给定数域同时研究其所有分圆扩张无疑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算王高嗣的算术集中在二次互反律的周围；现在我们知道，二次互反律只不过是‘类域’诸定律的头一个特例，而这些定律是决定代数数域的阿氏扩张的定理，我们也知道怎样表述这些定律使得它们看起来是一个紧凑的整体……”


  　　一个个问题被提出。诸多算家都不傻。他们肯快意识到，这是一个成熟的思想体系。


  　　既包括离宗的那些逻辑、形式化，也有连宗的代表的低维拓扑、代数拓扑。隐约之间，还有一些更在其之上的东西。


  　　何外尔的眼神热切起来。


  　　“这个王崎，求的果然是算学的涅槃！”


  第二百四十二章 昨日今日

  　　“尽管图灵真人已经用‘大道之器’的比喻来否决了‘大道圣音’的无所不能，所以这里提出这个比喻很奇怪。但是，今日，我仍旧要说——我们依旧可以相信，自己终有一日可以直面大道，聆听真音。”


  　　“如果有人谴责我们态度高傲，如果有人勒令我们去尽人伦义务而放弃仙道之求索，如果有人问我们为什么非得顽固地坚持在冰川冻土之上，而除了我们的同道就没有人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那我们可以挺起胸膛，高声回应——为吾道长存！”


  　　王崎以激昂的语调，结束了这一次宣讲。


  　　依旧是无人鼓掌。但是，很多人依旧沉浸在王崎刚才的讲演之中。


  　　如果说，不完备和不可判定，是对原有体系的破坏，那么，王崎的这一番演讲，就是在破坏之上的重建。


  　　他提出在“不完备”和“不可判定”两重限制之下，神州算学还有可能突破的方向，并且附上了详实的思路。


  　　他在摧毁了万法门的信心之后，再告诉万法门的其他修士，他们应该往哪个方向努力，算学接下来应该如何发展。


  　　每个人都能够根据自己的见识，对于“发展”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是，不是每个人的看法都能够得到广泛的认可。若是说出来却无人认同，那便是贻笑大方。


  　　上一个这么做并且成功的人，还是算主希柏澈。希门二十三问的存在，扭转了整个万法门的倾向。算君横压当世时万法门内“言必称拓扑”的风气逐渐消失，却来越多的修士相信集合论构筑了算学的根基。离宗逐渐扭转了算君带来的劣势，在争鸣之中压倒离宗。


  　　有几个老成的修士下意识的想要呵斥王崎，问一句“凭什么”或者“你配吗”。但是，他们却在开口之前，惊觉道——周围其他人，都没有开口。


  　　王崎刚刚所说的领域，是从算学的基础出发，深入算学的方方面面。而在算理基础这个领域，根本无人能够与他争锋。


  　　——算君真心相信，算学的根基是超逻辑的，是不可研究的。他不想研究这一块，也不屑于研究集合论。而算主……刚刚才被这个少年打落尘埃！

  　　——苍生国手冯落衣和图灵真人或许能够在这方面和王崎并驾齐驱，但是，他们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的。


  　　无人敢应！


  　　而歌庭派的诸多修士，则再次露出掺杂着愤懑与感激的复杂神色。


  　　王崎他果然还是离宗。在这一场讲道的总结之中，他便真的展现出了一些歌庭派的影子。


  　　“算主的歌庭派”已经注定要结束。歌庭斋十有八九会被交到何外尔这个连宗的算家手里。但是，算主领导的年代里，歌庭派做出的努力，终究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延续。


  　　虽然他们一点也不希望是这个方式。


  　　而何外尔的想法，由于同门不大一样。


  　　“从离宗的思路，重整整个已知部分，然后再根据这个‘没有发现问题’的已知部分……明明是亲手摧毁了离宗信心，但是却依旧坚持离宗的道路？”


  　　布尔巴基学派的思想，不可能尽数塞在一场不足一个时辰的讲道之中。王崎真正讲出的，只有一个大致方向。因此，现在也只有极少数算家，才看出王崎那些方向之中的严密体系。


  　　——想不到啊，这个家伙才是坚定的离宗信者吗？


  　　“过去，我们是在摸黑寻道。而现在，我们知晓了，这篇黑暗之中，还有一道悬崖。有穷在此岸，无穷在彼岸。从此，我们才晓得，须得当心有穷与无穷间的壁垒。”冯落衣的这一句话，便宣告了这一场讲道的结束。


  　　最先离开的，便是以算君为首的少黎派诸人。随后，整个场地里，一道接一道身影消失，很快，原本重重人影，便只剩下几人。


  　　除了王崎、法力、图灵真人三人外，也就只有算主希柏澈与几个歌庭派的核心成员还留在这里。


  　　这个时候，始终一言不发的算主，终于站了起来。


  　　冯落衣无知觉的握紧拳头。他终于感到了一丝紧张。


  　　现在的算主，就算突然死亡也不奇怪。


  　　道心丧失，就意味着思维的改变。对于思维、法力已经充分融合的高阶修士来说，这就代表法力运转不畅。


  　　这就是有死亡的危险！

  　　算主就算突然陨落也不奇怪。


  　　王崎看着这位可敬的老者一步步走到自己的面前，也咽了口唾沫。


  　　走到王崎身边之后。算主抬起手。这个动作，好像就用去了全部的力量，做的无比艰难。


  　　这里是万仙幻境，支撑“身体”运动的，就是心中的意识。如果动不了身子，就说明你心中所思，无法反馈到万仙幻境之中。


  　　算主的意识，已经趋于混乱了。


  　　突然，老者身子一颤，动作流畅起来。他将手轻轻搭在王崎肩膀上，低声赞道：“干得……干得不错……”


  　　意料之外的赞许。


  　　“老师，你现在怎么样了？”几个弟子墙上，关切问道。


  　　希柏澈摸着自己胸口，苦笑：“道心啊……大约是沦丧了吧。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不完备和不可判定的道理，可也没办法否定它们。认知与信念存在巨大冲突……道心不存。”


  　　“老师……”歌庭派众人低下了头。


  　　尽管他们对这一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他们也清楚，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是，一代英才、歌庭派主居然真的道心沦丧时，他们还是觉得万分难过。


  　　“也怪不得谁。”希柏澈摇摇头：“大约是我自己太过驽钝的错吧。”


  　　紧接着，希柏澈再一次转向王崎，道：“不得不说，你干得不错，孩子。”


  　　王崎语气也不免多了一分低落：“若无希前辈与歌庭派众人的努力，晚辈也做不出这一重成就……”


  　　希柏澈摇摇头：“不只是说你的那不完备和不可判定，还有你刚刚的那一通讲——很好。”


  　　在地球上，布尔巴基学派便继承了希尔伯特的部分理想，形式化已知的算学，并在这方面走得最远、


  　　算主希柏澈也看出了这一点。


  　　“原本以为，此事之后，离宗便算完了。不过，既然有你在，那便不用担心什么了。”


  　　冯落衣长叹一声，问道：“希门主，你今后还有什么打算？”


  　　“我暂时还不打算放弃形式化的道路，至少要形式化已知的部分。至于其他……”算主笑道：“月寒，我道心新丧，实力是有原本的一成左右。西海龙王估摸着是打不过了，但是镇压一方妖孽还是不成问题的。”


  　　处理完了这不完备引发的种种琐事之后，也到了与龙族叛逆、海妖、古法修清算的时候了。


  　　这颗星球上，所有的威胁，便都要在这一战当中铲除掉！


  　　“很好。”算主点点头，又看了王崎一眼，笑道：“不必内疚。我道心破碎，你并无主观上的恶意，与算君当年所行之事截然不同。”


  　　说完这句话之后，算主便离开了。


  　　金碧辉煌的幻境，褪去了颜色，变成黑白二色，阴阳变换。王崎、冯落衣，图灵真人三人相对而立。


  　　“终究是要落幕的……”


  　　冯落衣摇头，也消失了。


  　　“天下终归是没有不散的宴席。”图灵真人也显出悲春伤秋的表情：“今后的算学，究竟会如何发展呢……”


  　　“算理基础这一块，也就剩一次最后的光彩了。”王崎也感叹：“算君会重新得势的，因为在今后，低维拓扑方面的能力就会越来越重要……”


  　　不得不说，数学之中，也有“一代补丁一代神”的现象。更早的时候，天元式、变天式、曲线就是一切。算君的时代，连宗当道，几何、拓扑就是主流。到了算主的时代，集合论如日中天。即使是现在，他王崎在有穷与无穷当中划出了一个鸿沟，集合论也依旧巨大。


  　　但是，当自己抛出力迫法之后，集合论也将走向末路。或许也只有“无穷”的问题，还可以支撑这个领域。


  　　今后数学的发展，就会走向一个前人难以理解的领域。朗兰兹纲领将横跨代数、几何和群论，引发新一轮算学革命。


  　　图灵真人有些好奇：“你不大看好歌庭派？”


  　　“歌庭派啊，还是有好东西的。但是，‘形式’的寿元便走向倒数了。”王崎思索着。


  　　在布尔巴基学派的思想里，形式化只是一个用来梳理数学已知部分的工具，可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这一步完成的时候，形式化便被彻底抛弃。


  　　图灵真人收起心绪，问王崎：“听说冯落衣还交给你了一个秘密任务，要你借机潜修一阵。这段日子，你便安安心心的梳理自身吧。”


  　　王崎点点头，退出了万仙幻境。


  　　此时，他的通讯记录快被挤爆了。就算有贾维斯做管理也一团混乱。


  　　王崎没有接通任何灵讯。他只是给所有人统一回信，告诉他们自己要闭关一段时间。然后，他想了想，给苏君宇和陈由嘉单独回了几封信。


  　　“接下来有可能是热点的领域，递归论还算方兴未艾，而且算器理论始终须要它，所以算得上有价值。然后，如果思路偏向连宗，就做低维拓扑、代数拓扑，偏离宗就做抽象代数……”


  　　苏君宇是自己的合作伙伴，自己修法更新换代可指望他努力。至于陈由嘉……还需要理由？

  　　做完这一切之后，王崎才脱离万仙幻境，对弥道：“好了，师姐，我们走吧。”


  　　现在，该去海外讨回那一笔债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东出海关无故人


  　　这一夜，月明星稀，但是，后世几乎所有的史书都将这一夜形容为“天地黯淡”“苍生色变”。


  　　算主统领万法门时代，以及作为那个时代象征的以集合论为根基的算学体系，就在这一夜死了。


  　　而就在讲道带来的动荡尚未平息的后半夜，这次动荡的主角与核心人物王崎就身着黑袍，抱着弥，跟着另一个宗师，借助传送阵来到一个小小的分坛里。


  　　这个分坛非常小，常驻修士也就是一个元神期而已。


  　　那个领王崎过来的宗师轻轻一叹，看着王崎，道：“王道友，我不明白上面为何要派你这种天才弟子去执行这种任务。不过，你是仙盟这一代最有可能成就逍遥的人，更是有可能成为巅顶逍遥的人。这一次，你千万要小心，不要太过冒险。”


  　　这位宗师并非是王崎熟悉的刘毅。虽然与王崎相关的事务多是刘宗师负责，但这位这次委实是来不了——他也是万法门的一份子，也不幸的在王崎的讲道之中身受重伤。


  　　不过，他虽非万法门，却也沉浸在那一场讲道带来的思辨震撼之中。因此，他也不理解，仙盟为什么要将这种肯定可以成就逍遥游的人才派出去执行这种有生命危险的任务。


  　　“多谢先生提醒了。”王崎小小，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去执行灭绝战的。


  　　“另外，上面还有一个交代。那边的凡人，不要伤了。元婴期以下的，能留就留。超过分神期，就尽数消灭。”


  　　王崎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连心杰和连心灵早就在那儿等着了。他们两个人一见到王崎，就惊呼：“你是……”


  　　“王崎。”王崎摸了摸自己的脸。考虑到他刚刚在全神州秀了一把脸，还是不要太过小看海外古法修的情报能力。出发之前，他就特地拜托了弥，用化形神通改变他的面部。


  　　化形神通是不能够彻底将一个人的外貌模拟成另一个人，但是还是可以彻底改变相貌。就比如说，控制“双眼皮”这一性状的血脉根是隐性，那通过化形神通，就可以将之化为显性。


  　　再加上王崎直接从细胞层面改变自己身体，有意识的消耗或者生成脂肪，就可以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就像另一个人。


  　　而且，完全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


  　　连心杰又看向王崎抱着的弥。现在弥还是一副五六岁小女孩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累赘。连心杰皱眉道：“王道友，你这是……”


  　　“咳咳。”王崎强调道：“从现在开始，我就叫做夏离，这是我妹妹夏弥。我就是一个拖家带口逃往海外仙门的。记住。”


  　　连心灵怒道：“你居然带着一个小女孩……你知不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放心吧，‘小女孩’。”弥平静的说道：“若是真的要计算年岁，我起码也是你的百倍以上。”


  　　金丹期极限寿元也不到一千年。弥的寿命，起码也比金丹期高上两三个数量级。


  　　“这是……化作人形的大妖？”连心杰很自然的做出联想。


  　　这个……这个家伙不过是金丹期弟子，居然能够抱着一个起码是化形往上走的大妖到处跑？


  　　“这个化形天衣无缝，就算是圣帝尊也不能窥破。”王崎强调道：“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就是兄妹，我表面上的身份就是你们父亲秘密在外培养的弟子。现在了却了在大陆的尘缘，带着自己的妹子前往仙门。具体的东西，你们也不知道太多。”


  　　这个理由是真阐子还有其他熟悉古法修那边情况的人一起想出来的。


  　　不说天衣无缝，但是也不会引起没必要的怀疑。


  　　在告别了那位宗师之后，王崎问连心杰：“好了，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走？”


  　　“往东。”连心杰道：“西疆的防线非常严密，又有无数守疆使时时巡查，海疆更是有许许多多的炼虚修士把守，根本过不去。相反，神州东海就只有一个扶桑千机阁镇压，小心的绕过去就不会有事了。”


  　　圣龙渊很不巧在西海，所以龙族对西海看得格外重。至于东海，龙族就没那么重视了。因此，仙盟早在百年之前就肃清了东海海妖，将之据为己有。


  　　可没成想，这在古法修眼中反而成为了好进入的一边。


  　　王崎心中思索片刻，然后道：“这方面你是专家，跟你走便不会有错了。带路吧。”


  　　※※※


  　　约莫三日后，歌庭斋里，算主希柏澈正在收拾东西。


  　　他在这个书斋呆了几百年。这里早就有无数属于他的痕迹。而现在，他就要将这些属于他私人的东西打包带走。


  　　当然，他也会留下一些东西。比如说，他所着的书，他写的文章。但是，他惯用的文房用具，他记载他个人思路的笔记，都要带走。


  　　其他的歌庭派修士，都静静的看着这个老者。


  　　最后，他从怀里取出一把黄铜的钥匙，交到何外尔手里，笑道：“好了，孩子，这是你的地方了。”


  　　这把钥匙，就是歌庭斋内部的钥匙。


  　　歌庭书斋分为内外两个部分。外一部分就是普通的客厅、茶室。这里的钥匙人人都有。而内一部分，则是藏书阁与一间卧房。那是歌庭斋斋主的地方。


  　　自算王高嗣开始，这把黄铜钥匙已经传承四五代了。


  　　很难想象，占据万法门半壁江山的歌庭派，其领袖之证，就是一把没有任何灵性的黄铜钥匙。


  　　或者说，歌庭派也从来不需要什么锁什么阵来守卫。“歌庭派”这三个字的威名，就足以震慑一切宵小。


  　　何外尔心情复杂的接下了这一把黄铜钥匙。他是算主的弟子，即使理念不合，他也视算主如父。他也想象过，自己接过这一把黄铜钥匙的一日。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情况下接下这一把钥匙。


  　　“歌庭派啊，还是要改一改作风了。”希柏澈叹道：“这一次，我险险将歌庭派带入了死路。这并不正确。”


  　　“如果你理解的话，咱们歌庭派内部以后也不要搞什么离宗连宗的站队了。另外，也不要再像我那时一样，一个核心主导一切……”


  　　……


  　　算主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老师……”“师父……”“老门主……”


  　　希柏澈哈哈大笑：“好了好了。都不要这种表情了。我只不过是道心沦丧，又不是要死了。”


  　　“您现在道心沦丧，实力十不存一，在西海可千万要小心啊……龙族的强者可不同于古法修，不好惹的……”艾若澈忍不住道。


  　　“你师父我可是很惜命的。”希柏澈语气轻松：“修者寿元悠长。对于长生唾手可得的我来说，活下去就代表无限的可能性啊！”


  　　——只要活下去，总有重塑道心的一日。


  　　算主走出万法门山门的时候，算君正一步步地从门外走入。


  　　就在万法门的山门处，两代奇才擦肩而过。


  　　如同两个时代的交错。


  　　算主继续走着，似乎这毕生的大敌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了。而算君则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


  　　“小子，在这件事上，我瞧不起你。”


  　　算君的年纪，比算主大上两百多岁。


  　　希柏澈笑了笑，没有回头。


  　　庞家莱一脸晦气的回到了自己的书斋，对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同道道：“那个离宗的，如今这下场，也是给你们的一个警示。切记，不要以为自己真的接近道了。”


  　　有人问到：“算君，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最近倒是悟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算君笑了笑：“百多年前我研究‘三体问题’的时候，顺便弄出了一点算学工具。最近在‘外面’操弄天体的时候，又有了点领悟。”


  　　——我和那个希柏澈不一样。


  　　——即使在今日，我也在不断的接近大道！

  　　※※※


  　　天上的月亮又经过了一轮圆缺。转眼之间，时间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距离万法门的那一次大崩溃，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低阶的万法门修士，都已经回到了正常的轨迹。而高阶的修士，也在逐渐恢复当中。


  　　在这一段时间里，神州又发生了许多大事。其中许多都与万法门息息相关。


  　　算主黯然离开万法门，而算君重新入主神州。这些日子里，算君的少黎派与歌庭派残党、已经脱离歌庭的冯落衣、图灵真人等人紧张对持。不过，现在万法门刚刚被不完备血洗，离宗连宗的争端还不至于爆发。


  　　另一方面，算君似乎又在酝酿新的算学。


  　　谁也不知道，这位君临万法门长达数百年的算学暴君，又准备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在被不全、无非二重道理轰炸过的废墟之上，又有无数算理在诞生。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希门二十三问当中第一问的解答。


  　　连续统假设的证明。


  　　万法门真传苏君宇也凭借这一证明，一跃成为近百年来，万法门真传弟子当中的第二人。


  　　至于第一人，当然就是一个多月前，震慑诸多逍遥的万法门真传弟子王崎了。


  　　就算是算君当年，也不过如此。


  　　不过，在这一轮万法门的变动之中，这位第一人，好像完全没有出声。


  　　谁也不知道，在距离神州至少三万里的一座小岛上，王崎正在展开他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