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烟霞
作者:admin      更新:2022-11-09 12:14      字数:6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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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条随手回应的短信并不能代表些什么, 钟浅夕知道自己要些什么,她和陆离铮这种大少爷迥然不同。


    悲秋伤春可以,但别在深冬, 深冬要期末考试。


    初中时代学区差,半数的学生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就直接进入社会, 钟浅夕能轻而易举的拿到头筹。


    可在附中不是的,这里卧虎藏龙, 分文理科后她就远没有看起来轻松。


    是不想争第一,可也不乐意掉出前十。


    保送资格是按照每次大考成绩叠加折算出来的, 有下降空间, 可没有太大下降空间。


    哈出的雾气凝成霜, 连睫毛都快要结成冰了,钟浅夕一步三叹,按照要求对保安报出, “我是来张老师这儿上课的,叫钟浅夕。”


    又多等了两分钟确认完毕才走进奢华的高档社区, 她无意在冰天雪地里走这遭,出来补所谓名师的高价数学课。


    但盛情难却, 而且钱都已经交了, 又不能退。


    钟明和明柳总怕钟浅夕自己生活时候亏待自己, 留了不少钱给明姑姑与外婆。


    上次她直接拂了杨戈的面, 两人再未联系过,可他杨戈还是托了好几层关系,为钟浅夕拿到了个名师的授课席位。


    这位名师年逾六十, 据说出过几次高考卷子, 桃李遍天下, 以严厉可出成绩闻名, 退休后被一中返聘执教带重点班。


    传言这位老师秉着旧时代的古板□□,从不认为体罚学生是错,写错题会撕作业本,让人趴讲台上改……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地把孩子往哪儿送。


    因为出成绩。


    家长会下意识的觉得补课好,别人都学,我们家孩子不能差事,五百一节又如何?赚钱就是为了给孩子最好的。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启动电梯需要刷专属的卡。


    钟浅夕习惯早到,来了就只能站寒风里苦等,十来个人在楼下排排站,冻得抖如筛糠,才被头发花白、面容肃然的老奶奶分批带上楼。


    踏到地暖的瞬间人被唤醒了,下一刻就堕入无间地狱。


    张老师的家非常大,然而补课的地点安排在狭小的杂物房,劣质的塑料凳子没有椅背,写东西拿书垫着或是直接在腿上写。


    女孩子有优待,可以坐椅子,男孩子则只能站着。


    冬日棉服厚重,人挨着人,热得呼吸困难。


    小黑板上写题目,每人一张白纸答题,写完拿去批改。


    钟浅夕低头算着题,在心里哀叹自己到底做错什么,要受这遭罪?

    “猪都比你会算题,蹄子往答题卡上甩都比你对的多。”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伴随着落下的纸片响彻。


    钟浅夕错愕地抬起头,拨开停在发间的碎纸,红叉用力到划破纸张。


    在挨骂的男孩子期期艾艾地缩在角落,不停地讲“对不起老师”。


    然而骂声并没有停下,刺耳尖锐,侮辱性极强。


    钟浅夕坐车窗边,看着站台的少年,结了冰的心湖开始重新消融。


    车开远,她将自己缩进柔软的羊绒围巾里阖眸小憩。


    ****

    期末考试前教室里的气压极低,仿佛点个火就会爆.炸,笔尖划纸的声音永不停歇。


    天气冷了懒得动,大家在教室点外卖,不知道谁提了嘴一中那位张老师。


    开班补课被抓个现形,又拉扯出体罚学生的种种。


    后来的结果是什么钟浅夕没听到,她只是在特定的时间节点遵从内心做了件想做的事情,他人的结局如何,她不在乎。


    再见陆离铮是在期末的考场。


    忙着答题,只在语文和英语检查完的空隙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那么一小会儿。


    教室里的灯光如昼,把日光都盖过,钟浅夕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看他宽阔肩脊。


    他是来走个过场的,需要期末成绩,又没多需要。


    收卷时钟浅夕虚扫过去,语文作文整整一页直接空掉了。


    “我上周才讲过,你脑子被狗吃了……”


    钟浅夕攥着那篇碎纸,感到无比的可悲,学生是个身份而已,是人,不是狗。


    学不好数学就要受到人格侮辱?能教好不是教学水平高吧,是学不好就让人去死,学不好的学生走了,就只剩下好的了,天然筛选。


    骂声时不时的出现,钟浅夕压着火气迅速交出张令人满意的答卷。


    张老师扶着老花镜给她打对勾,又抽出张印好的递给她,“下周带给我,你可以走了,不用听这个班的讲卷,下周六你上下午两点的吧。”


    钟浅夕微笑接过卷纸,甜美地答“好的。”


    笑容保持到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刹,镜面映出少女冷漠含霜的眼神。


    豪华小区的景致错落,人工湖偌大,养了不少锦鲤,湖面结了冰,就都集结在出水口没凝的地方换气,气泡连串的浮出。


    少女搓着冻僵的耳朵盯着那片游鱼良久,拨通了个官方的手机号,用词精准无比的举报这位张老师违规开设补课班。


    时间、地点、收费。


    当下是查的最严的时刻,严令禁止在编老师开设补习。


    钟浅夕切段通话,长长的哈出口白雾,忽然有块淡灰色从眼前飘落,搭在脖颈,又微微收紧,带着温热的体温,把没有知觉的肌肤唤醒,冷杉的泠冽和这个季节搭配无比。


    她下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柔软的围巾,缓缓回眸,撞进陆离铮眼底。


    这人裹了件长羽绒服,神色温柔。


    六角雪花就那么洋洋洒洒地落了起来,有片停在纤长睫毛,陆离铮微微抬手,却又放下,淡淡说,“我家住你身后那栋楼,以后打举报电话可以来我家打。”


    围巾盖住大半张脸,钟浅夕狐狸眼圆睁,四目相对。


    眨眼时雪花融掉,眼睑又是一片凉意。


    陆离铮应该已经站了会儿了,他不问为什么举报,只是助纣为虐。


    不问是非的模样同她旗鼓相当。


    围巾下钟浅夕张了几次嘴,最后都又吞回去,含混地说,“谢谢。”


    然后往门外走,陆离铮的脚步声随之响起跟上。


    公交车站离得很远,钟浅夕慢吞吞地走,陆离铮也就悠悠跟过长路。


    都没戴帽子,雪落了满头。


    试考了两天,没有半个字交流。


    周五考完,下周二就能录入完全科成绩,下周五下午家长会,接着直接放寒假,安排的明明白白。


    ****

    陆离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酒醉后绕到前盐巷口吃早餐,神明可能有偶然的眷顾。


    起码让他坐在司机车里时,扫见了在等公交车的女孩子。


    钟浅夕换了套粉白的长羽绒服,立领,头戴毛绒耳罩,没有站在站牌前,而是在三两米外道口的阳光里跺着脚取暖。


    陆离铮记下时间,让司机停在路边,目送她上车才开走。


    今年的名次变动不太大,有两位可怜见儿的得走,寻旎惊魂未定的捧着自己的二十九名感谢神佛。


    而徐鸣灏贱兮兮地凑过来说,“你不如感谢我,我三十,给你垫着呢。”


    “几岁了?”林致远把卷子卷成筒敲徐鸣灏的头,“你要点儿脸,那是人家努力考的二十九。”


    徐鸣灏理直气壮,“我就不是努力考的三十了?”


    寻旎凉凉回,“我拜佛呢,你少说废话。”


    钟浅夕托腮看活宝们打闹,最后在走廊被阎王制裁拎回教室,脑海里浮现出清早瞥见的那辆迈巴赫。


    沐城或许会有很多,可绝不该出现在老城区的借口。


    陆离铮这种人,从外到内都低调不了,掩饰无用。


    转着的笔掉落,懒得再捡起来继续,干脆把刚被训过的寻旎小宝贝儿喊来身边一起玩翻花绳打发时间。


    ****

    她在还没想通陆离铮为什么昨天会出现的清早,在站牌处看到了茕茕孑立的他。


    寒冬的清晨处处透着凉,他兜头套着羽绒服的帽子的帽子,懒倦地握着杯热饮取暖。


    掀眼皮看到钟浅夕,就直接站到了她身后排队等车。


    “早。”嗓音嘶哑含着浓重的困意。


    钟浅夕被迫进入两难之间,只能回了句,“早。”


    考完试后的这周没有早自习,八点上课,六点五十上车,正撞上早高峰。


    公交车里人挤人,书包和公文包互相挤压。


    钟浅夕艰难地找到个空吊环,泠冽而熟悉的气息旋即覆了过来,陆离铮仗着身高直接去握顶杆。


    她昂着头蹙眉,最后摸出只毛茸茸的小熊手套递给他,软声讲,“栏杆冰。”


    陆离铮勾唇,会意的拿起她的小熊,垫着掌心重新去握。


    困意未消,半搂着的怀抱又显得尤为温暖,钟浅夕安静的望着他胸口处的金线刺绣,努力把脑海里那点儿旖念扫光。


    车又停了两站,人越上越多,她被迫从平地上到起伏的台阶。


    陆离铮以身体替她隔绝掉拥挤人潮,只要微微低头前倾,就能坠进想念的怀抱。


    可他们还没有和好呢。


    钟浅夕的躯体和意念反复做斗争,天平两端分别是:接受示好讨要回到半吊子的从前、与昂首挺胸阔步前行。


    颠簸的公交车在一个急刹后替她做出了抉择。


    车厢里的致歉和没关系有来有回。


    女孩子被惯性带着摔入宽阔胸膛里,心跳莫过所有。


    钟浅夕跟着喃喃,“对不起。”


    她明白自己不可贪恋,想直起身体来,又立刻被按回原位,后脑被很轻的揉了揉。


    陆离铮清冽微沉的嗓音贴耳传来,“有关系。”


    “……”钟浅夕偏头想去瞪他,唇角擦蹭过柔软的肌肤,意识到无意做了什么后,整个人都僵住,涨红了脸。


    陆离铮虚咳,又抚着她的背按了按,宠溺哄,“你乖点儿。”


    “唔。”钟浅夕轻吐出个音节,从心而认命的把下巴颏抵到陆离铮肩头。


    车厢还是时不时的晃动,可她永远依在陆离铮的怀抱里,整个人像是只树袋熊似得挂着,暖得快要睡着了。


    如果这辆公交车可以永不到站就好了,她选择阖眸做个长长的美梦。


    车门开起,冷风涌进来,钟浅夕睁开眼,睫毛颤动,最后聚焦在某一点。


    斜前方有双粗粝的手在摩.挲着往女孩子的伞裙裙底钻,视线微微往上,被摸的女孩子娇小,背着只可爱的毛茸玩偶包包,人在发抖。


    钟浅夕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摸到外套兜里的手机,单环住陆离铮的腰,把自己的重量全压到他身上。


    “困了?”陆离铮含笑问,“那睡会儿,到了喊你。”


    钟浅夕蹭他的肩膀,左手去捏他的手指,撒娇撒痴地念,“想要你抱。”


    陆离铮怔然,反手握住她的手。


    旁人看来这是对长相出挑,极般配而黏腻的小情侣。


    女孩子窝在男孩子怀里,枕着他刷手机,咬耳厮磨,亲昵无比。


    只有钟浅夕听见陆离铮在耳侧说的是什么。


    他极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讲的是,“我在。”


    钟浅夕的回应是把交握得手攥得更紧,举着手机的右手正在录制视频。


    公交车门再度关上,已经过了几个大站,人下了大半成。


    “你斜后方,棕色外套,黑裤子的中年男性。”钟浅夕边讲边把手机顺回衣兜,退了半步,指向那人,高声呵,“你在做什么?”


    昏昏欲睡的早八人被这声锐意断喝惊醒,错愕地看着猥琐男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和蹲下抱头哭泣的女孩子。


    陆离铮拉着钟浅夕当胸把猥琐男当胸踹到一边,而钟浅夕半蹲,拍着受害女孩子的背部一声又一声的安抚,“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们一站一蹲,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拉着彼此的手。


    一刻都没想过要松开。


    作者有话说:


    =w=,快写到分开了,但是他俩得先恋个爱,少年情侣,反目成仇【不是


    虽然本文不是个追妻火葬场主基调的文,但是我是女鹅控,他多少要吃九九八十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