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聪明的乔麦,傻傻的麦兜(下)
作者:admin      更新:2022-11-01 14:13      字数:85786
    陈浮生在初中时代就懂得靠察言观色拿捏人心来赌博,数额不大,可能赢了一个晚上也就四五块钱,但足够让陈浮生保证一个星期能吃上一顿荤味,后来赌遍全班继而全年段无敌手,不等他在全校大放异彩就考上了高中,在高中陈浮生不敢肆无忌惮,毕竟赌博抓住一次就要严重警告或者记过处分,收敛许多,但偶尔热热手都能小赚一笔。


    高中毕业后在张家寨务农的几年时间里也从村子每个人身上搜刮了一层皮肉下来,张家寨恨陈浮生,吐唾沫戳他脊梁骨,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陈浮生是外姓人,最主要是这个外姓人不仅不肯吃亏,反而不知好歹地揩油占便宜,除了耍老千骗人钱财,还偷看黄花闺女洗澡和成熟寡妇在玉米地里偷男人,要么就是教唆小孩成群结队去某家窗底下听床戏。这种把市井小民狡黠玩到极致的男人,说揣摩人心不如乔麦,一定心怀不轨有所企图。


    所以陈浮生没有顺着乔麦做出两败俱伤的勾当,乔麦前进两步,他就暂时后撤一步,道:“我的底线是你不要掺和到我跟龚红泉龚小菊兄妹的争斗中,哪怕你现在起开始袖手旁观,以前发生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我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是不过分。”乔麦点头道,将钢笔和《大教堂》放在桌上,双手环胸直视陈浮生,谈判桌上的争锋相对,眼神千万不能闪烁躲避,否则就是未战先败。


    “只要你能退出,哪怕你在我和龚红泉两虎相斗之后坐收渔翁之利,做出落井下石的勾当,我也会给你留一条后路。”陈浮生胸有成竹道,他的视线每隔几秒钟就要移向乔麦的双手,不是因为她手上有一块精美的江诗丹顿男士表,而是怕她冲动下做出不可理喻的疯狂举止。


    “我凭什么信你?”乔麦根本不动心陈浮生提出来的美妙前景,天底下越是鲜艳越是不劳而获的横财,往往埋藏有致命的横祸。象牙塔内求学到了一个境界,跟社会上为人处世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是书呆子的乔麦从不以为有资格与她对话的男人面对美女智商会全部归零,眼前这个东北男人即便身边围绕着周惊蛰陈圆殊都能够坐怀不乱,至今没传出任何实质性绯闻,需要强大的自制力。


    “这不难理解啊,试想如果你执意要和龚红泉联手与我作对,我抓不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龚家兄妹,当然先拿你出气,否则我今晚坐在这里干什么?这对你没好处,你不插手,龚红泉成功率固然降低,但我肯定没法子全身而退,事后你得手的几率就会增加,怎么算你都百利而无一害,这已经是我踏进养龙山庄四合院后对你最有利的选择。重点根本不在你信不信。”陈浮生耐心解释道,即便在上海面对那位经常神经错乱的张兮兮,他也很有耐心,否则早就把“脏兮兮”给就地正法,要知道他甚至被那除了疯癫一点其实骨子里还挺纯良的小浪蹄子丢过胸罩。


    “听起来很动人。但也仅限于听起来。”乔麦冷笑道,“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像一个伪善的慈善家,貌似大度,其实一肚子脏水。”


    “为什么?我洗耳恭听乔大小姐的剖析。”陈浮生自嘲笑道,这乔家大小姐果真是铜墙铁壁油盐不进的主。


    “你能把偌大一个乔家摧败到差点完全毁灭,我只不过是一个仗着你在明我在暗一星半点优势,在你背后耍小手段捅刀子的女人,一旦东窗事发,钱老爷子肯定不会再庇护乔家和我,你死在龚红泉手里是最好,但你要是最终站着活到最后,哪怕仅有一口气,我也没好果子吃。我以后遭罪未必就比现在遭殃来得轻松。”乔麦似乎也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你所有判断是建立在最坏结局的基础上。”陈浮生皱眉道,“再者,为什么你非要让我死,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要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能达成共识,岂不是各自退一步都开阔天空,你研究我肯定透彻,知道我不是魏端公,学不来他的辣手摧花。”


    “你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惜与你同归于尽?”乔麦笑容很冷色调。


    “不知道。”


    陈浮生摇头,点燃一根烟,他现在烟瘾越来越大,一天最起码一包半,那还是媳妇曹蒹葭三番五次叮嘱,关键是他不喜欢中华这一类抽起来不冲的高档烟,喜欢烈烟,这意味着烟碱焦油含量都会高。重重抽了一口,陈浮生头疼道,“想必你也知道乔八指的死跟我完全没关系,乔少也只是方婕栽赃嫁祸给我,是她要乔家死,以此断绝魏家的后患,我只是替罪羊。不妨跟你说句实话,我当初根本就没想杀乔少,而是希望养着他作为魏家的对手,我以此立足上位,杀了他我喝西北风去?后来我成为老爷子义子,磕磕碰碰接手魏爷大部分产业,一直都没有刻意刁难乔家,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恨我,即便我从理发店那家伙嘴里得知是你指使他偷袭我,我依然没有杀你的意图,乔麦,你我都掏心窝说话,我对你,对乔家是不是足够宽容大度仁至义尽?”


    “这话不假。”乔麦点头道,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纠缠不清的女人,很理智,理性思维跟感性情绪的较量中处处占据绝对上风。乔麦对陈浮生的憎恨,并不丝毫影响她对这个男人的客观认知。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我既没跟乔家血海深仇,又没某天酒后乱性糟蹋了你,你和郭割虏夏河都没半点瓜葛,为什么费尽心机针对我,冒着乔家背后大树钱老爷子雷霆大怒的风险也要我不得好死?”陈浮生抽烟都会将一整根烟抽尽,熄灭烟丝一点不剩的烟头,重新点着一根绿南京,拿过那支钢笔,凝视书桌对面仅一米多距离的乔家大小姐。


    “我不想说。”乔麦微微侧过头,闪过一抹绝无表演成分的黯然神伤。


    “我不强人所难。那你说说看理发店那小子什么来头,挺倔的一个人。”陈浮生好奇道。


    “他叫戴旭,是我众多追求者中最有诚意的一个。”乔麦微微感慨道,那人落入陈浮生手里,不一定死路一条,但乔麦也知道绝对没好遭遇,原本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这枚棋子过早暴露,戴旭的自作主张破坏了她理论上成功率在90以上的方案,乔麦揉了揉太阳穴,“我在理发店已经呆了两个月,之前碰到过你一次,只是没机会接触你,前两天我还郑重提醒过他这半个月内不要朝你下手,我的计划是在万一龚红泉失败后,你的警惕心也会急剧下降,到时候他再完成致命一击,他不听,我也不怪他,他跟你一样很早就野心勃勃,只可惜远没你的城府和定力,到头来功亏一篑,挺可惜的。”


    “他是一个野心家?”陈浮生感兴趣问道,在他看来戴旭在细节方面并不是尽善尽美,否则那一剪刀早就扎进他脖子,不过给扛死猪一样扛到废旧工厂后的表现还算硬气,一大摞耳光加一板砖都没能让他低头,除此之外,陈浮生就没观察出什么苗头。


    “乔家跟魏公公一样这七八年一直致力于漂白业务,既然漂白就必须相关人才,需要脑筋好,还得可靠,戴旭没什么复杂背景,进入乔家产业一家公司后很卖力,大概三四年前被乔八指相中提拔为心腹,他在跟乔六维持良好关系的同时把大部分精力都用来讨好我,目标专一地追了我整整三年,知道我喜欢古董家具,为了讨我欢心,每次假期都会跑西南内陆帮我收购古床,跋山涉水,一掷千金。类似殷勤举动数不胜数。”乔麦伸出一根格外纤细修长的手指转动桌上咖啡杯,凝视着杯上的麦兜图案,感伤道:“乔家出事后,我从美国回到江苏,在南京定居下来,我找到他,说他只要能杀死你,我就嫁给他。”


    “怪不得。”陈浮生恍然大悟道。


    他自己就是掰命挣扎才得以上位的人,完全理解一个身世普通年轻人为攀升不择手段的癫狂心态,眼前这个乔家大小姐要姿色有姿色,要魄力有魄力,加上乔家一股脑遗留下来的雄厚家底,如果铤而走险一击成功,戴旭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时候便不是少奋斗三十年那么简单。


    陈浮生疑惑道:“不对啊,戴旭杀了我,怎么都要判死刑,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乔麦犹豫了一下,眼神古怪地望着陈浮生笑道:“我在策划这起谋杀的第一天就开始着手准备戴旭的精神鉴定,中国的精神病鉴定模式和标准漏洞不小,我完全有能力通过律师在合法渠道内说服法官,谁说杀人就一定吃子弹?这样的案例不少,只是浮出台面被曝光的少而已。退一步讲,即便形势对戴旭不利,把一个死缓甚至是死刑犯从监狱里弄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狠。”陈浮生掐灭第二根烟,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似乎还不算狠。”


    乔麦语气僵硬道:“戴旭杀了你之后,黄养神之流对乔家没有太大威胁,江亚楼这批商人也最多只是遗憾而已,我需要小心提防的只是陈庆之和王家兄弟,然后我需要的就是一个鱼饵,让他们上钩,陈浮生,你说谁最合适?”


    “戴旭。”陈浮生倒吸一口冷气。


    “戴旭杀人可以安然无恙,不代表底子不干净或者说脏得一塌糊涂的陈庆之和王家兄弟能够逍遥法外,你一死,南京一半地盘就重新归入乔家,我有钱有人脉有资源,所以有的是法子让司法机关逮住凶手,郭割虏能活剐乔八指,我不会让历史重演。”乔麦平静道,“实在不行,我在戴旭得手一刻,就到美国遥控乔家,张奇航那个聪明人能早早办到签证是因为他底子清白,目前来说陈庆之和王虎剩都不现实。”


    “读书成绩好的人,脑子用在什么地方都不差。”陈浮生羡慕道。


    “不过我没什么好得意的,因为我知道八成还是死路一条。”乔麦笑道,那一刻炫目动容,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凄美,飞蛾扑火,烟花灿烂,都是稍纵即逝不可挽留的美景。


    “怎么说?”陈浮生越来越喜欢听这个大闺女讲解剖析形势。


    “我查过你哥哥陈富贵。知道他是一个大智若愚的猛人,即便他现在身在沈阳军区或者西藏,也总有找到我的一天,郭割虏根本无法与这只东北虎相提并论。”


    乔麦双手捧着那只空杯,望向陈浮生,缓缓道:“何况你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妻子。我能做的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偶尔想一想自己所作所为,挺可悲,真可怜。”


    陈浮生默然,一口一口抽着烟。


    “给我一根。”乔麦伸出手,那只纤手白皙消瘦,脆弱得如同不堪一击。


    “这烟你抽不惯的,5块钱一包。”陈浮生笑道。


    乔麦没有缩回手,却也没有说话,无可奈何的陈浮生只好递给她一根绿南京,扭捏了一下将印有爆乳女郎的廉价打火机放到桌上,略微尴尬。


    乔麦拿起那只打火机仔细端详,先是一愣,继而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花枝招展,颇有颠倒众生的意味。


    陈浮生挠挠头,所幸烟雾缭绕,淡化了他那张脸庞的清晰度。


    “你为什么不在龚红泉第一次到达龚小菊医院的时候痛下狠手?那可是你唯一将龚家势力一锅端的机会。”乔麦微笑道。


    “我没你那么狠,二话不说就要杀人一窝。当时我还想着怎么斡旋,能不动刀动枪当然是最好。”陈浮生摇头道。


    “如果我是你,当初哪怕动用政府背景也要留住龚小菊,有她在手上,就等于有了一张保命牌。”乔麦熟练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姿势撩人,没点本钱和底蕴的女人抽烟往往给人印象不佳,乔麦不缺坎坷故事和城府深度,所以抽烟反而极有味道。


    “等我想到这点,龚小菊在凌晨已经被人接走了。”陈浮生叹了口气,“主要是我不想麻烦老爷子,想证明给他看,不靠他我也能作成大事。现在回想,该扇自己耳光。”


    “是该扇。”


    乔麦嘴角一如既往自负地翘起,只是到这一刻没了起初与陈浮生打交道的刻板,多了些促狭打趣,道:“我完全可以想象你醒悟后拍大腿骂娘的样子。”


    连樊老鼠都忍不住惊叹这个毒妇娘们的睿智,当时陈浮生的确是跳脚骂娘,开车的时候拍了一路的大腿。


    “别再刺激我了,我从小就敬畏学习好脑瓜灵的女生,现在好不容易赚了点钱从阴影里摆脱出来,你别再推我下火坑。”陈浮生苦笑道,靠着椅子陪乔麦一起抽烟。


    “你派张奇航去英国,目标是魏冬虫吧,为什么?”乔麦试探性问道。


    “我知道了,你跟龚红泉合作,你起码提供了足够的资料,否则他绝对不会用周惊蛰作诱饵,你这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是要替被周惊蛰阴死的乔六那一箭之仇?如果龚红泉在香樟华萍出手,就真应了报应一说。”陈浮生狠狠熄灭烟头。


    “正解。”


    乔麦笑道,她的漂亮手指也许无法媲美陈圆殊,但也很吸引眼球,夹着烟,眼神中破天荒露出赞赏,“你是不是奇怪龚红泉花费那么多心思却临阵退缩,没有朝你下手?这个答案我倒是不妨告诉你,因为龚红泉身边有个跟你一样疑心病很重的男人,他叫马仙佛,重庆道上人称三爷,他也担心你孤注一掷将重兵部署在香樟华萍,到时候双方都要死绝,马仙佛当然不肯,宁肯退一步,那步棋只是测验周惊蛰而已,只是我现在不太理解的是你怎么获知了马三爷的安排,知道有人盯着魏冬虫?”


    “这个我不方便说。”陈浮生摇头道。


    “理解。”


    乔麦也不强人所难,两个聪明人谈话总是比较轻松,“陈浮生,你不欠周惊蛰什么,现在大战在即,正是紧要关头,马仙佛只是想通过用魏冬虫要挟周惊蛰来引诱你上钩,既然被你识破了阴谋,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分兵去救魏冬虫,这可是兵家大忌。”


    “我不懂你那么多道道。”陈浮生摇头道,“反正魏冬虫不能出事。”


    “值得吗?为了心中那点情感,会误大事的,这不是一个上位者的好习惯。”乔麦皱眉道。


    “我是人,不是畜生,有自己的底线。”陈浮生沉声道。


    乔麦微微愕然。


    这在她的情理之外也是意料之外。


    “打火机。”陈浮生伸出手索要那只似乎有点不堪入目的打火机,准备点烟。


    “小气。你这种人身上会不放两包烟两只打火机?”乔麦不屑道,根本没打算还那只打火机。


    陈浮生挠挠头,笑着摸出另一只打火机,图案上的丰腴女郎同样波涛汹涌。


    中国画讲究留白,中国人也讲究留手,陈浮生深谙此道。


    在陈浮生低头点烟的瞬间,异变突起,一步一步一点一点从剑拔弩张变成相谈甚欢的画面刹那灰飞烟灭,乔麦毫无征兆地撕破温情脉脉面纱,一直在等待右手能有机会摸到桌面下的她竟然抽出一把国产92手枪,指着陈浮生额头,另一只手点了点刚准备进攻的樊老鼠,瞪着陈浮生冷笑道:“别动。”


    “何必?”陈浮生脸色苍白道。


    “我跟你是一个死结,总有一个人倒下,或者都倒下。”乔麦眼神决绝,杀伐果断,夹杂有一抹遗憾,道:“你亲手剁了乔八指,杀了乔六,我都不会跟你不死不休,但你逼死了一个原本应该长命百岁的女人,我无法原谅你,也无法原谅我自己,不如大家一起死,也算是解脱。对不住,陈浮生。”


    “樊老鼠,别动。”


    额头上缓缓流下一滴汗水,滑落脸庞,陈浮生极缓慢地转头望向心急如焚的樊老鼠,生怕这个亡命之徒轻举妄动殃及池鱼,害自己死于非命,陈浮生突然眼珠子暴涨,死死盯着门口方向,一脸骇然和匪夷所思,压抑吼道:“龚红泉?!”


    乔麦身体下意识转头,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但她出众的智商强迫她停止这该死的本能。


    也许仅仅是零点五秒。


    陈浮生就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甚至不用转头,在吼出“龚红泉”三个字同时就已经丢掉打火机的左手迅猛上拉,准确无误地握住乔麦持枪左手,死死攥住,枪口指向天花板,再没有致命威胁,在鬼门关转可一圈侥幸逃生的陈浮生两眼通红,跟被猎手扎中一枪却没致命的畜生,泛着杀机和恨意。


    龚红泉当然没有出现在养龙山庄。


    若没有这种令人惊艳的急智和极强的镇定,陈浮生就不可能在香樟华萍和周惊蛰完成那出戏。


    乔麦第一次露出惊骇恐慌的劣势神色。


    这已经不是一个聪明人和另一个聪明人的较量,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将是一场纯粹男人征服女人身体的残忍游戏。


    “这是你逼老子做畜生。”从密码酒吧出事就一直艰难压抑愤怒的陈浮生再忍不住滔天怒意,握住乔麦持枪纤手的老茧大手一用力,那把龚红泉特地送给她的92式手枪坠落在书桌上,陈浮生毫无怜惜地将她从书桌上拖拽到自己这一边,抱起来走出书房,直奔二楼卧房,乔麦的挣扎显得那么单薄,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女人与男人的差距是如此之大,巨大到她无论怎么反抗都改变不了悲惨结局。


    暴怒中的陈浮生将她扔到大床上。


    这是一个不管百达翡丽还是江诗丹顿都喜欢选择男士表的优秀女人,这是一个会觉得法拉利外形娘娘腔而不屑一顾的固执女人,墨镜,风衣,围巾,大气磅礴,未曾输给任何一个圈子里的异性。但今天在身体的对抗中却注定不堪一击,乔麦在被丢到色调如她性格一般暗冷的大床上,突然安静下来,即使陈浮生压在她身上,一件一件剥掉她的衣物,她也咬着嘴纹丝不动,红着眼睛任人宰割。


    羊脂玉。


    乔麦从不亏待自己的身体,加上天生丽质,从脸蛋到身材,再到纤手,最后乃至玉足,近乎毫无瑕疵,就像一尊羊脂玉雕琢而成的艺术品,姣好到让凡夫俗子不忍心亵渎。


    陈浮生此刻却只是一头大山里闯进城市的畜生,一条疯了的守山犬,根本不管乔麦是良家还是荡妇,也完全懒得调情前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也赤裸身躯后胯下那杆枪长驱直入,那一刻,乔麦终于流出眼泪。


    陈浮生放缓身躯,但仍然没有停止动作。


    俯视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梨花带雨的乔麦,陈浮生眼中的狰狞狂躁逐渐沉淀下来,因为他震惊地发现这是她的第一次。


    最后情欲的巅峰一刻,陈浮生轻轻抱住了心如死灰的乔麦。


    坐在床头,背对着身体僵硬躺在床上仍旧一动不动的乔麦,陈浮生从裤袋里掏出一根烟,却遗憾发现两只打火机都在书房。


    “乔麦,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恨我。但我这辈子没见过亲生老子一面死了爷爷又死了娘的王八蛋告诉你一句实诚话,谁死了,自己都不能死。”


    陈浮生还是很土鳖地三根手指夹着那两角五分钱一根的绿南京香烟,瞥了眼床头一张照片,他并没有得意猖狂,也没有愧疚道歉,后背疤痕纵横如老树盘根的他只是说着也许只有他和乔麦才能懂的话,不矫情,掏心窝,“人不能总为别人活着,自己累不说,死了的亲人知道后也会在底下睡不踏实。”


  第一百章 金刚不败

    “你这么聪明,知道怎么最让我生不如死。”


    陈浮生离开卧房前帮乔麦捡起被他丢了一地的杂乱衣服,整齐叠好放在床头,“我在楼下等你。”他并不后悔这次震怒下的荒唐举止,他被乔麦拿枪顶着脑袋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记起在上海被赵鲲鹏拿复合弓瞄准的凄凉境地,那一次他做了丧家之犬灰溜溜流窜到南京,这一次他绝不允许自己在途中再次跌倒。大床上冲动的牲口行径,恐怕是陈浮生唯一能把乔麦这种软硬不吃偏执狂从牛角尖里拎出来的凶悍法子,杀了乔麦?不敢,也不舍得。


    乔麦多出类拔萃的一个孩子啊,坚强到11岁的时候父亲畏罪自杀母亲进入精神病院都没有崩溃,依然在那一年早早将小学课程全部自学完毕,上天赐予她一颗IQ将近140的脑袋,让她一帆风顺考进普林斯顿大学,并且在门槛极高的门萨俱乐部总部内大放异彩,也让她过早就承受生活的艰辛和坎坷,每个星期都要去青龙山医院陪疯癫母亲的乔麦从11岁到19岁出国承受了整整8年的背后指点和白眼嘲讽,其中辛酸,和那个小女孩倔强面具后的真相,当年威风八面的乔八指不屑去体会,对乔麦家庭印象模糊的乔六更不会懂,懂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乔麦的婶婶,那个间接被陈浮生逼疯然后逼死的可怜女人,只有她扮演起乔麦母亲的角色,她就是乔麦所有冰凉回忆中唯一的一抹暖色,支撑着乔麦在崎岖道路上前行,哭给她一个人看笑给她一个人看懦弱胆怯给她一个人看,这样乔麦才能做那个谁都打不败的女人给整个世界看,然后她死了,于是乔麦的世界就彻底崩塌了。


    乔麦也不想像一个疯子一样乱咬陈浮生,但她不咬陈浮生,就天天做噩梦,某些时候,她其实还是那个一打雷下雨就抱着被子蜷缩到角落颤抖的孩子而已。乔麦抹掉眼泪,穿好衣服,谁也不知道她是戴上了面具还是放下了负担,拿起床头相框凝望了几分钟,蹒跚着下楼,那个畜生了一回的男人竟然还有心情在厨房忙着做蛋炒饭,系上围裙,换上了拖鞋,很不符合乔麦印象中城府狡诈的阴沉形象。


    她靠在房门口,不理会樊老鼠夹杂一丝玩味笑意的虎视眈眈。


    陈浮生做完一锅蛋炒饭,让樊老鼠给黄养神和余云豹都各自送去一份,然后独自坐在厨房餐桌上吃起来。


    “给我一碗。”乔麦轻声道,略显憔悴。


    陈浮生分给她半碗蛋炒饭,一个对她知根知底的男人,一个对他也差不多一清二楚的女人,一个一个钟头前想要持枪杀人的女人,一个做了次十足畜生的男人,就这样在外人看来气氛尴尬当局者却融洽地吃起蛋炒饭,算不上好吃,很家常,陈浮生吃饭素来很快,半碗蛋炒饭迅速吞进肚子,乔麦不急不缓,脸上瞧不出大悲恸。


    “枪里没有子弹。”陈浮生点燃一根烟。


    “我知道。”


    乔麦平静道:“龚红泉给我的子弹被我拿出来了。”


    “为什么?”陈浮生苦笑道。


    “需要理由吗?你完全可以杀我,大不了再让钱老爷子收拾一次残局,你为什么不杀,我问你理由了吗?你完全可以不救魏冬虫,你给过我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吗?你可以侮辱了我之后得意洋洋,却冒险再给我一次更大的机会,你这么吃饱了撑着,需要理由吗?”乔麦依然语气平和,细嚼慢咽那份常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到会吃进她嘴里的蛋炒饭,“你两次收外卖的时候楼道暗,就等邮递员走远了才关门,这又需要理由吗?每次过节去给郭割虏坟上敬酒,这也需要理由吗?”


    陈浮生手中烟头被三根手指掐断,挠了挠头,捡起烟头丢进垃圾篓,苦恼道:“乔麦,你还是给我一个理由吧。”


    “可能是我一不小心忘了装子弹,可能是我活腻了想一死百了,可能是我想证明能忍着不朝周惊蛰等大美女下手的你性能力没有缺陷。这么多理由,够了吧。”乔麦抬起头盯着陈浮生缓缓道。


    “我语文一直不好,所以不擅长言语上绕圈子,但数学一直马马虎虎,以前挺自信自己的推理能力,跟你才见面一个多钟头,就发现自己脑子转不过弯了。”陈浮生感慨自嘲道。


    “我是不可理喻的疯子,你跟我有太多共同语言不是好事。”乔麦笑道,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凋零玫瑰,虽然残缺,但还倔强执着地带着刺。吃完蛋炒饭,乔麦伸出手,陈浮生很自觉地递给她一根烟和打火机,乔麦点燃那根第一次尝到的绿南京香烟后,问道:“你会下象棋吗?”


    陈浮生点点头,可惜到现在为止都没能赢媳妇一局。


    “那你一定下得很臭。”乔麦的眼睛习惯性带着锋芒,生活就是这样,不擅长进攻就只有被动防守,她如果不强势,早就被这个世态炎凉的人生给生吞活剥。


    “是挺臭。”陈浮生又下意识去伸手跟乔麦要打火机,讪讪一笑,自己主动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没好意思重蹈覆辙再给她挖苦一次。


    “你这种人下棋肯定喜欢在掌控不住局面的时候就引向乱战,一背水一战顿绞杀,输了干脆,赢了是赚。”乔麦靠着椅子。


    “我这次就不称赞你聪明了。”陈浮生叹息道。


    “我做不来小蜜金丝雀,而且我知道我也斗不过你妻子曹蒹葭。你让我强忍着恶心呕吐扮演横刀夺爱的第三者,你头疼睡不踏实,我也心不甘情不愿,所以好意心领了。陈浮生,你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曹蒹葭,因为我说了她也不会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是什么样的男人,我尚且清楚,何况她,所以我不做这个落了最下乘的泼妇。”乔麦抽烟也很生猛,显然是老烟枪,打趣道:“她有身孕,你这两个月憋坏了吧?”


    陈浮生脸皮再厚也经不起乔麦如此摧枯拉朽的锋利言语,只能保持缄默,似乎除了床上,与她交锋只有处于劣势的份。


    “你在想什么?”乔麦见陈浮生只顾抽烟问了一句她不符合性格的废话。


    “想你会不会下一秒做出让我无法接受的疯狂举止。”陈浮生一本正经道。


    “我收回这个很没有营养的问题。”


    乔麦苦恼道,结果又问了一个似乎更没有营养的问题,“你做出这种令人发指但又男人本色的行为,情欲部分占多少比例?”


    陈浮生瞠目结舌,半天给不出答案。


    “刚才的爷们风范跑哪里去了?”乔麦冷笑道。


    “去了制怒是一半,那个啥是另一半。”陈浮生老老实实回答,靠着名贵红木椅子,仰起脑袋吐着烟圈,饱暖思淫欲,他现在都有一辆奥迪A4一辆卡宴两部车,房子也有两栋,少说也是资产身家将近半个亿的有钱人,可在男女事情上一直束手束脚,这还是那个在张家寨天天扳着手指惦念着黄花闺女洗澡哪一天该洗澡的陈二狗吗?还是那个一进入大城市就被一对对波涛双峰和一具具S型身材勾引得两眼发直的农民吗?陈浮生陷入沉思,试图找出一个所以然。


    “才一半啊。”乔麦唉声叹气道,似乎有点遗憾。


    “那占七分,成不?”陈浮生小心翼翼道。


    乔麦一笑置之,托着腮帮,叼着烟,“其实我一开始也想配合你,被强暴了哭哭啼啼,跑到你那个漂亮媳妇那边吵吵闹闹,骂你畜生不如,竟然快做父亲了还在外面欺负咱良家妇女,这可比你设置的金屋藏娇套路有威力多了,当然,也俗套很多。”


    “我媳妇说了,要糟蹋白菜,必须是水灵的,否则她一定饶不了我。”陈浮生突然收敛起先的茫然和附和,虽然言语听起来荒诞不稽,但在乔麦耳朵里,想必却是另一番滋味。陈浮生坐正身体,大口抽烟,侵犯占有乔麦这个事实,他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曹蒹葭,对他来说世上没什么善意的谎言,错了就是错了,做了就是做了,事后被打被骂是另外一回事,他不想对一个同床共枕的媳妇撒谎。


    “你打算主动坦白?”乔麦瞪大眼睛。


    陈浮生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也是疯子。”乔麦不敢置信道。最后长呼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看来咱们是一路货,下象棋消灭对手每一枚棋子的快乐并不输给最终获胜的成就感。既然这样,咱们就不俗套到底,你走吧,别对我说什么要负责的话膈应我,我也不会玩撕心裂肺那一套,不就是被你这条土狗咬了一口嘛,咬咬牙也能接受,我周围那群畜生还不敢咬我呢,最后我保证再不插手你跟龚红泉之间的事情,我等你被大袍哥玩死,或者一统南京见不得光的大场子。”


    “我要你插手。”陈浮生摇头道,一脸凝重的阴笑。


    “陈浮生,我不可能帮你对付龚红泉,你过分了。”乔麦皱眉道。


    “我只是让你帮我收集一点龚红泉在重庆方面的肮脏内幕,以后我有用,这不算破坏规矩。”陈浮生眯起眼睛道。


    “不违反我的原则,但我无能为力,因为我立即要去内蒙古。”乔麦玩味道。


    “你该不会是继续等下一次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吧?”陈浮生疑惑道。


    “正解。”乔麦微笑道。


    “你就不怕多来几次,怀上我孩子?”陈浮生神情古怪道。


    乔麦做了一次深呼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陈浮生,你不要逼我反悔,立刻翻脸不认人。”


    陈浮生见好就收,准备离开这栋四合院,微笑道:“那你看着我怎么把龚红泉那条翻江龙剥皮抽筋。”


    乔麦内心震惊,这个男人一向细微谨慎不说大话,这意味着什么?虚张声势空城计?还是真有万全之策,真有雷霆万钧的底牌?


    “那个打火机?”陈浮生站起身眼神不忘飘向乔麦手中的打火机。


    乔麦瞪了一眼,陈浮生只好就此作罢。


    陈浮生离开前把剩下的小半盒烟放在桌上,最后说了句:“乔麦,不管你现在是跟我做戏,还是真打算要等待时机再度朝我落井下石,都好好活着,咱俩都是没了爹娘的苦孩子,要以后真有一天我输在你手上,我认。”


    陈浮生离开养龙山庄后,乔麦抽着廉价烟,把玩着粗鄙不堪的情色打火机,想象那个男人疤痕交错的后背,喃喃道:“陈二狗,你快要金刚不败了。”


  第一百零一章 风雨至


    凌晨2点20分。


    坐进四合院那辆黄养神指使余云豹用不干净手段摸来的轿车,驶出养龙山庄,这高档住宅小区的保安就是尽职,所幸陈浮生早知道乔麦那套四合院的户主姓名和详细地址,否则还不一定进得了养龙山庄大门,当时保安详尽的询问和观察让陈浮生很头痛,生怕真与乔麦局面不可收拾后留下尾巴,他总不可能抱着进养龙山庄杀完乔麦再灭保安的霸道心态,斩草除根说来简单,看似酣畅淋漓,可做起来谁不需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离开这座留下深刻记忆的小区。


    黄养神开车,余云豹坐在副驾驶席上,陈浮生是不想被认清模样坐在后排,樊老鼠则因为长相过于鲜明只能被安排在陈浮生身旁,虽说脱去了艺术风范十足的长袍褂子,但发型和嘴脸总不能包裹起来,如果不是担心乔麦身边有身手骁勇的保镖,绝不会带他来这养龙山庄,半夜四个大男人坐一辆车登门拜访,那保安想不上心都难。


    余云豹没什么城府,直肠子脸皮厚,笑着问神仙哥用什么法子降伏了母老虎乔麦,黄养神绝对不会问不代表不想知道,所以立即竖起耳朵,陈浮生也没打算隐瞒,就让樊老鼠大致说一遍,像极了说书先生的樊老鼠说到兴起处还拉上一段二胡小曲儿,挠得急性子余云豹心痒,说到乔麦拔枪处,黄养神和余云豹都是一惊,原本最为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末尾一段则被樊老鼠在陈浮生的杀人眼神中以春秋笔法带过,高潮处戛然而止,黄养神联想到乔麦下楼梯的走路姿势,心领神会,也没胆大包天到刨根问底,稍后樊老鼠唱起了《一八摸》,余云豹自个儿窝在角落淫笑不止,估计正遐想神仙哥在床上的雄风大振和乔家虎妞的婉转求饶。


    “乔麦手机里动了手脚没?”陈浮生问黄养神。


    “好了,客厅和书房里也各自挑了一个隐蔽位置安放监听器。”张奇航离开南京之前按照陈浮生的吩咐教黄养神安装窃听器的方法,黄养神悟性高脑子好,跟了陈浮生之后一刻没落下对旁门左道的钻研,师傅领进门修为在个人,特别是出现了张奇航后,黄养神加倍努力在越来越巨大的圈子里埋头苦干,甚至利用资源已经勾搭上一个高干千金,不过革命尚未成功,在没有将她拐骗上床的黄养神看来一切都只是个雏形,不值得向人炫耀。


    余云豹不禁对这个一起厮混大的死党再次刮目相看,果然是他们哥们四个当中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快上道的猛人。


    陈浮生满意地点头,能有几个做事情不出纰漏的手下,能省心不少。怪不得老爷子心底并不看好秘书高缘的仕途前景,可也一直颇为倚重,视为心腹人物。


    “神仙哥,既然那乔家母老虎这么难对付,还不如先圈圈叉叉然后抹脖子呢。”余云豹不是藏得住话的人。


    “她是我家老爷子很器重的角色,如果我没有猜错乔家也是老爷子在山西布局的一颗棋子,我不敢在这个时候打乱节奏,到头来吃大亏的还是我。我可以跟乔家大小姐过不去,绝不跟钱过不去。”陈浮生笑道,余云豹没心机,主要是对自己人没坏心眼,加上对他崇拜得走火入魔,陈浮生对余云豹比较格外好说话,点燃一根烟,打开车窗吹着凉风,“也许是我心慈手软天生不是枭雄的料,我总觉得一个跟我经历相仿的女人,杀不得。”


    樊老鼠一声叹息。


    “陈哥,那保安有点腻歪。”黄养神皱眉道,庆幸老板终于没做出杀人放火辣手摧花的勾当。


    “我曾经在类似养龙山庄的高档住宅小区做过保安,王解放当初就干过门岗,所以我能理解他们的辛苦。”陈浮生不由得想起在山水华门的情景,那时候他只是个在小区里逢人便笑遇事便低头的小角色罢了,辛辛苦苦追寻身边每一个潜在机遇,想起教张三千拉二胡下象棋,想起王虎剩大将军逼着王解放描述糟蹋少妇的详细经过,想起那时候还喊他狗奴才的魏冬虫,山水华门是他在南京不折不扣的起点,魏端公,陈圆殊,诸葛老神仙,三位贵人,然后他不负众望抓住了稍纵即逝的天赐良机,想起一一回忆,竟有些不胜唏嘘的沧桑心态。


    “神仙哥,您也做过保安?”余云豹一脸不可思议,转头望着心中形象高大威猛英明神武到了极点的老板。


    “做过保安挺长一段时间,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魏爷,没少陪他一起喝酒。”陈浮生微笑道。任何一个小人物的成功都不可能是孙猴子可以从石头里蹦出来,太多人被生活憋死在石头里面。


    不由自主望向小心驾驶的黄养神,陈浮生有点感触,他是不是自己的翻版,而自己是第二个魏千岁?假设自己如果被龚红泉阴死或者整垮,黄养神会不会取而代之?陈浮生眉头一皱,对这个念头很憎恶,瞥了眼仿佛没心没肺的余云豹,心中阴霾淡去,下了决心。


    “神仙哥你身上都是传说。”余云豹由衷赞叹道。


    “以后南京也会有你们的传说。”陈浮生笑道,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媳妇:睡了没?

    还没。媳妇很快给他回短信。


    我半个钟头后到家。发完短信后陈浮生收起手机松了口气。


    2点35分,换车坐进半道上的奥迪A4,余云豹负责把车开回远处,黄养神和樊老鼠陪他回小区。


    ※※※


    曹蒹葭说不出口“老公我爱你”“今天白菜又涨价了”“我今天缴了水电费”,就像她永远不会说二狗我看中了某某衣服某某戒指,说不出口撒娇的言语,她的确来做不来小鸟依人的小家碧玉,而且就算她能拧着性子温顺如绵羊,曹蒹葭也不认为天生怀疑论者的陈浮生会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臣服,白天教陈象爻埃奇沃斯盒形图的时候她也自我反省不是称职老婆,陈象爻没谈过恋爱更枉论经历婚姻,听不懂曹蒹葭话语背后的惆怅深意,也不敢插嘴。


    陈浮生深更半夜跑出去处理紧急事务,曹蒹葭眼皮一直跳,毫无睡意,熬到凌晨,忍不住去客厅煮了一壶茶,给陈浮生发过一条短信询问进展,她一直不习惯男人在外的时候打电话查岗,玩不来猫抓老鼠的游戏,而且陈浮生身份和举止都敏感,曹蒹葭不想打电话影响到他。


    她已经逼着陈浮生一刻停不下向前狂奔,再勒紧他脖子,曹蒹葭怕陈浮生彻底窒息。所以陈浮生第一次不回家吃晚饭,第一次晚上11点后浑身酒气回家,第一次凌晨1点后悄悄睡到书房,第一次在外过夜,曹蒹葭始终心平气和,因为陈浮生不是她的玩偶棋子。


    陈浮生收到媳妇短信的时候刚好收拾完那个在密码酒吧砍杀一通的杂碎,就回了条短信说要赶往养龙山庄办点事情。这时是凌晨12点46分。


    凌晨1点50分,在楼下蹲点的孔道德在曹蒹葭的执意坚持下不得已火速赶往养龙山庄。


    坐在椅子上看一本风水古书的曹蒹葭放下书籍,怔怔出神。


    陈浮生曾小心翼翼提起过让她去钟山高尔夫别墅住一段日子,她没有答应,他便不再提起,曹蒹葭知道这是他担心被一场雷声不大但注定是滂沱大雨的风波殃及池鱼,她之所以拒绝并非身为军方背景雄厚大院子弟的骄傲,她没有那般幼稚。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对你们两个傻孩子实在太熨帖了。”曹蒹葭苦笑道,想起上海那个给自己男人系上红绳的纯良女孩。


    她现在根本不担心陈浮生在外头是否沾花惹草,是否彩旗飘飘。陈浮生是怎样一个人,她清楚,有贼心也有贼胆,陈圆殊能在密码酒吧王解放出事那天瞧出他跟南京公认的大狐狸精周惊蛰有旖旎,曹蒹葭眼力自然也毫不逊色。


    不吃醋?以姐妹视之?这只是男人自我意淫的童话罢了,有几个不需要依附男人做花瓶金丝雀的优秀女人能容忍情感均摊?沐小夭做不到,曹蒹葭更是如此。何况曹蒹葭还是二狗那犊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嘴上不说什么心中不芥蒂什么,只是因为确定陈浮生即便哪天天雷勾动地火与周惊蛰发生了肉体关系,也是情欲主导,以陈浮生在大局上的定力断然不会就此沦陷,曹蒹葭做不来小女子,但不意味着在情感认知方面稚嫩,曹家这么个大家族里什么肮脏勾当没东窗事发过,什么样的狗男女没被人给挖出来戳戳点点过,她不以为陈浮生已经跟她过上王子与公主的幸福单纯生活。


    不要说陈浮生沦落,就是陈浮生崛起,沐小夭也难免会千疮百孔。


    曹蒹葭叹了口气,喃喃道:“暴风雨该来了吧。”


    凌晨1点45分,曹蒹葭所在房子对面的小楼里。


    自称的薄厉年轻人借着稀薄月色和浅淡灯光坐在阳台上,端着个大盘子,吃着一块五一包三包倒进锅子煮烂的方便面,谈不上津津有味,但也谈不上憎恶,原先的房主已经欢天喜地去澳门度假,他白天像一个上班族正常出门,晚上在10点钟左右正常熄灯,却没睡觉,只是盯着对面那栋楼下的几辆车和曹蒹葭的房子。


    5分钟后孔道德冲出小区。


    薄厉眼色狠辣,英俊的脸庞有点狰狞扭曲,轻轻走回客厅,踹醒两个24小时窝在房间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看黄片打手枪的彪汉,沉声道:“动手。”


  第一百零二章 锋利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两个魁梧汉子睡眠很浅,薄厉踹了脚就立即跳起来,摩拳擦掌,眼神毒辣,抹了抹口水没一点睡眼惺忪的孬样,其中一个杀气勃勃坐在沙发上,擦拭一把勃朗宁大威力手枪,14发9mm巴拉贝鲁姆手枪弹,另一个则给一把穿透力惊人的五四手枪装子弹。


    薄厉端着那只吃了一半热腾腾泡面的盘子沉声叮嘱道:“踩点第一,尽量不要闹出人命,尤其是张庆海,你手里的五四后坐力大枪声更大。杜光烈,你悠着点,别让张庆海乱来,伤到了屋里头的女人我剥你们的皮。”


    “博公子,你放一百个心,你的女人我一根毫毛都不敢碰,多娇贵水嫩的大美女,咱也不舍得动粗,保准给你留着春宵一刻值千金。”手拿M1935的男人油嘴滑舌道,身旁装好五四手枪子弹的男人歪了歪嘴,不以为然。


    薄厉瞪大眼睛恶狠狠道:“出了事情没人会给你两个收尸。”


    偌大南京敢朝陈浮生女人下手做出令人发指勾当的除了李博再无他人,薄厉,反过读来发音就是李博了。


    “博公子,那位独臂大侠都被调虎离山了,现在就一个漂亮女人独守空闺,她还能咬我们哥俩不成,还是她用扫帚抽我们用枕头砸我们?哥俩还就是皮厚,被抽被砸更有快感,博公子,要不到时候你在大床上快活的时候我在外头给你老人家看门望风?”男人叫杜光烈,一直是李博的心腹,属于第二批进入南京的袍哥成员。李博在重庆替龚红泉打理两座地下兵工厂,不过水平档次不行,改装仿制都处于初级阶段,上好的制式武器还得找别人买,杜光烈手里的M1935就是在渝湘黔三省交界处工厂高价秘密弄来的高档货,来路都给抹干净,查不出蛛丝马迹,杜永烈和身旁同伙张庆海都相当职业化地早早戴上手套,在他们看来两个大老爷们跑去对付一个看着能让牲口流口水的美女,根本就是炮弹打麻雀太小题大做,尤其是在重庆过惯了夜夜无女不欢的杜永烈,脑子里更多遐想李博得手后的巫山云雨,满腹的艳羡垂涎,那个妞可真是一朵花啊。


    “滚你的蛋,满脑子浆糊精液。得手后我绑着她先下楼,你们立即占据有利地形,准备阻截陈浮生,这时候别怕闹出动静,我也想知道五四手枪到底能不能打爆一个人的脑袋。成功后我会安排车子到小区外接应你们,你们直接出南京市,去江西省躲一段时间。”李博大口吃着泡面,面无表情,因为10点后绝不开灯,那张英俊到让成熟女人心生警惕的脸庞轮廓显得生冷刻板,道:“事后一人一百万,是装箱子还是麻袋,随你们。”


    李博想起那天香樟华萍周惊蛰的美妙身段,再想到曹蒹葭仿若神圣不可侵犯的典雅气质,肚子里就冒出一股邪火,将最后一根泡面吸进嘴里,一抹嘴道:“你们出发,我5分钟后跟上。手脚给老子麻利一点,100万块钱,能让你连续3年每天都玩不一样的妞,还他他妈是天天一起飞。”


    杜永烈和张庆海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眼神炙热,充满了斗志,因为兴奋而身体微微颤抖地火速冲出房间。


    他们其实都知道那个叫做曹蒹葭的女人高不可攀,小虾米只能远观不可亵玩,再者比起真金白银的100万,一夜风流实在无足轻重,他们是刀里去火里来的亡命之徒,只有钱才是最大的大爷,比亲生老子说话还管用,100万,那就是祖宗从坟里爬出来说这钱亏心不能拿也不顶用。


    出身不俗的李博很喜欢美女,喜欢钱,喜欢古董,但他最喜欢掌控别人,支配两种人最让他充满成就感,一种是杜永烈这一类悍匪,让他们死心塌地效忠卖命,第二种就是各类性格鲜明的花魁女性了,刺人的,妩媚的,端庄的,李博都要征服,他这辈子的目标就是30岁之前中国每个省份的美女都要玩过一两个,50岁前全世界每个国家都玩一个。


    “我不是玩弄,是在收藏女人。”每次龚红泉批评李博有些糜烂的夜生活,李博都会自我陶醉地说上这么一句。


    5分钟后,躺在沙发上倒计时的李博来准时到阳台,却没有看到杜永烈出现在陈浮生房间事先指定的窗户发信号,是路上耽误了?李博眉头紧皱,有种不祥的预感,杜永烈和张庆海都是龚爷身边排得上号的好手,杜永烈玩制式武器很娴熟,别说就是一把勃朗宁M1935,即便是一把重狙击也能被他短时间内组装起来轰一枪,张庆海擅长管制刀具,一柄开山刀耍起来虎虎生威,但对枪也不陌生,做惯了望风踩点的勾当,熟门熟路,绝无掉链子的可能。


    10分钟后。


    凌晨2点5分,窗口还是没有出现杜永烈原本毫无悬念的身影。


    李博脊梁骨一阵发凉。


    汗水直流的李博猛然冲回客厅,跑向房门,争分夺秒,一步都不肯耽搁。


    15分钟前也就是凌晨1点50分孔道德离开小区。


    李博智商不低情商也不低,但自认为无法媲美老狐狸马仙佛,马仙佛也从不敢自称大智近妖,所以李博如何都预料不到隔壁也有一个男人跟他一样盯着曹蒹葭相关动向,孔道德被曹蒹葭下楼指派去养龙山庄离开车子。1点51分。他便打开床上那只与他简朴生活作风不符的精致大箱,箱内风景恐怕只能让商甲午这类枪痴才会感到美感,其他人哪怕是杀人不眨眼的李博都会毛骨悚然。


    一整套分解散装的中国仿SVD改进型85式狙击步枪。


    钟情85多过于88式狙击步枪的狙击手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偏执狂。当年竹叶青曾告诉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商甲午。


    06式5点8亳米微声手枪。


    一柄朴素无华的56式三棱军刺。


    一把东北虎特种大队特有的深紫色木柄匕首。


    角落整齐存放一只有些年月的袖章。


    1点52分。给06式手枪装上圆筒型消声器,拿起椅子附近的一只热水壶,悄无声息来到阳台角落,就像一只行走于夜幕择人而噬的猛虎。


    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已经在这个房间蹲守半年的雄壮男子眼角掏出手机,瞥了眼即将消失于视野摸入曹蒹葭那栋楼的两名匪徒,皱了一下眉头,干净利落地收回枪。


    一名枪手必然具备出类拔萃的距离感,50米内爆头射杀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即使将移动靶车速度升到顶点,他能毫不犹豫地进行精准点射,他的恐怖手感不仅仅来源于射击场上对靶子日复一日的练习,还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实战磨砺。


    回到房间,放好手枪,拿起匕首脱掉叼在嘴上,握着三棱军刺,在1点55分出门来到李博房门外。小区过道楼梯照明都采用感应灯,从打开房门到走到李博门口侧面,男子脚步轻巧,感应灯完全没有亮起,黑暗中,身材魁梧的男人叼着仿佛与他一般沉默却锋芒的匕首。


    此刻,偷偷摸摸进入曹蒹葭那栋楼的杜永烈和张庆海轻轻往上摸,出于谨慎,枪口朝下,生怕哪个傻叉大半夜打开房门出去鬼混,到时候撞到枪口上杀还是不杀?


    楼梯感应灯不算敏感,但是到2楼后,起初做伤天害理勾当的些许紧张和忐忑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猖狂,手里有枪加上裤裆里还有一条大枪然后去针对一个手无寸铁美女的巨大得意,杜永烈眼睛通红,恨不得立即扛着一麻袋现金去江西嫖一起飞燕母女花。张庆海大手大脚,步子稍重,在2楼转3楼的时候踩亮了感应灯,杜永烈回头瞪了一眼,张庆海耸耸肩,压低声音无所谓道:“不就抓个妞,紧张什么。”


    杜永烈想想也是,嘴角扯起一个笑容,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代替李博在那小娘子身上销魂一把,琢磨着是不是等下揩点油也好。


    在这栋楼不应该存在曹蒹葭之外第二个醒着的人,更不应该有人出现在楼梯阻挡他们发大财的道路,这是杜永烈和张庆海理所当然千真万确的认知,但让他们瞠目结舌措手不及的是有个家伙竟然从3楼翻身跃下,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


    踹中杜永烈,被偷袭的汉子一个踉跄,根本来不及破口大骂或者提枪射击。


    左手刀。


    反向持刀,如一杯67度的衡水老白干,辣得摧枯拉朽。


    没有半点凝滞地抹进走在前头也更早去阴曹地府报到的杜永烈脖颈,鲜血喷涌,脸色惊骇的张庆海刚提起手,就被那名手法异常犀利的杀手右手刀硬生生砍掉手腕,在张庆海因刺骨疼痛本能张嘴喊叫的前一秒,左手刀插入他喉咙,一搅一扭,以一种霸道无匹的蛮横方式阻止他的出声。


    神情冷峻的杀手转身托住死不瞑目的杜永烈身体,缓慢放到地上,而张庆海也不声不响地瘫软。


    几乎是瞬秒了两人。


    虽说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杜永烈和张庆海本身都是玩惯了管制刀具的悍匪,都有深厚的底子,却依旧在杀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说当初那名在玛索酒吧差点要了陈浮生小命的泰国杀手刚猛非凡,那这个从头到尾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的伟岸男人完全就是一根天下无双的钩鎌枪,其枪锋芒,无坚不摧。


  第一百零三章 没出息的二狗,幸福的蒹葭

    兵败如山倒,牵一发动全身。也许陈浮生和龚红泉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块会是双方第一处真刀真枪血腥搏杀的战场。


    作为整个战局急先锋的杜永烈和张庆海在楼道几秒钟内便不争气地一命呜呼,怎么可能成功闯入房间制服李博头号目标曹蒹葭,更没机会去窗口给对面楼房的李博发信号。


    多等5分钟的李博心知不妙,冲向房门,脑子急转,不明白什么地方出了致命纰漏,恐怕周小雀都没法子悄无声息做掉杜永烈张庆海两头武力值不俗的魁梧牲口,盟友乔麦给过己方详细资料,陈浮生没可能在他眼皮底下塞一大群战斗力惊人的伏兵在曹蒹葭身旁,理论上根本没有那个资本,想不透不代表李博会傻乎乎对着茶几上那只剩余泡面汤汁的空盘子发呆,冲向房门口,在打开防盗门的一瞬间,凭借多年实战积累下来的犀利直觉,李博一个急刹车,身影猛地后撤,试图第一时间锁上铁门。


    黑暗中一道刚烈劲风扑面而来,声势如炸雷,来不及闪躲的李博迅速竖起双臂护在脑袋前,出众抗击打能力曾经足够让他给龚红泉热身的李博竟然被这一记横扫径直倒摔出去,李博双手剧疼无比,就跟一把刀子在手臂骨头上重重刮了一下。


    略微眼熟的健硕身影鬼魅般闪入房间,如同一尊收割性命的杀神,毫不留情地趁势追杀,李博被这种只在龚爷身上找到的窒息压迫感吓出一身冷汗,他好歹也参加过数场枪战玩过五花八门的刀具,培养出相当出色的临危不乱,借着敌人那一横臂甩鞭的余威加速后移,摔靠在沙发边沿,全身劲力在瞬间爆发出来,猫腰弓身,不逃不避地如箭矢冲向黑暗中依稀可见叼着一柄锋芒匕首的不速之客。


    对方身高至多也就1米80,也许是叼匕首的阴森姿势格外跋扈,整个人显得异常威猛骁勇,他任由李博一冲到跟前。脸庞扭曲眼神阴狠的李博内心无比懊恼悔恨没有多留下一把枪,他并不奢望这一击能够致命或者重创对手,只希望可以赚取一点时间逃命,只是对方连这一点机会都没有打赏给他,抬臂砸下,直中李博后背脊柱,生脆无比,直接把李博称得上强壮的身躯给干净利落地完全轰趴下,可怜李博即便已经能够攻击对手,奈何那一肘击势大力沉,李博近乎是被一瞬间给抽干净了力气,就跟一次在大本营重庆在一位国内一线清纯模特身上第五次达到情欲巅峰,就跟死狗一样软趴趴,只不过那次是趴在了女人玲珑曲线的胴体上,这次却是无比凄凉落魄的冰凉地板上。


    一只粗糙大手拧住李博的脖子,将这位跟随龚红泉之前就横行跋扈成了袍哥后更加有恃无恐的年轻男人提起来,不等李博回神,手中表面磷化处理的三棱军刺便刺入李博腹部,闪电刺入,迅猛拔出,在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身上硬是捅出一个方形的小窟窿。


    眼珠子布满血丝的李博刚要喊出声,就被男人捂住嘴巴,拖出房间,拽进隔壁房门。


    此刻恰好是北京时间2点10分。


    25分钟前,也就是凌晨1点45分,担心陈浮生在养龙山庄陷入险境的曹蒹葭打开房门,准备让孔道德去接应,却看到房门口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南京的男人蹲在外头抽着烟,依旧是那风骚妩媚的汉奸中分头,还有弱不禁风的标志性小身板,踩着双仿冒得很霸气的耐克旅游鞋,靠着墙壁一个人唠唠叨叨自言自语,曹蒹葭惊讶道:“王虎剩?!”


    王虎剩大将军是也。


    “庆之在楼上隐蔽的地方盯着下头情况,那死板家伙不喜欢我抽烟,又不愿意听我讲些黄色段子,我就只好跑下来给你做门神了,没打扰你睡觉吧。”王虎剩自认为英俊潇洒地甩了甩脑袋,两撮泾渭分明的头发在空中甩动的弧线那叫一个醉人,站起身熄灭烟头望着曹蒹葭疑惑问道,“你这是要出门?”


    “我打算下楼让孔道德去给浮生做帮手,他现在身边就樊兄弟和黄养神几个人,人手不够。”曹蒹葭微笑道,内心的忧虑并没有写在愈发雍容典雅的脸庞上,松了口气,“我也先不问你和陈庆之怎么回到南京,就由你们去养龙山庄,楼底下有孔道德守着就没问题了。”


    王虎剩摇摇头。


    “我看过乔麦资料,她不喜欢按照常理出牌,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主要是孔道德在南京不如你们两个熟悉,他去远不如你们去。”曹蒹葭解释道。


    “二狗把话说死了,就是外面天塌下来,我和陈庆之也得在这栋房子守着你。”王虎剩眼神坚毅道,“妹子,我要是敢踏出这栋楼,就这辈子没法子跟二狗做兄弟了。你要体谅我,更要体谅二狗。”


    曹蒹葭深呼吸,眼睛微红地下楼,不容拒绝地让孔道德赶去养龙山庄。


    她也许不知道陈浮生冒着巨大危险去赴香樟华萍度假酒店的鸿门宴,只是捎上了孔道德,却近乎蛮不讲理地将陈庆之和王虎剩死死安置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但陈浮生这份心,曹蒹葭懂,懂得痛彻心扉。一个男人面对种种诱惑不为所动很可贵,一个爷们为了家庭把24小时掰成48小时来用很难得,那么一个男人在生命受到直接威胁的时候还更多惦念着自己的女人,默默扛下一切,能不能算伟大?


    这种沉默的付出,就跟那个男人每次按响门铃的时候都整理情绪挤出微笑一般,即使不伟大,却绝对一点都不矫情。


    “你别怪二狗,他是怕你担心。”回到房子,曹蒹葭给秘密潜回南京的小爷倒了一杯大红袍,甚至没有去医院瞧过一次王解放的王虎剩忙着解释,生怕曹蒹葭误会。喝茶跟喝酒一个德性的他捧着茶杯,感慨道:“起先我和庆之也不答应,毕竟姓龚的在重庆很有名头,听说玩刀玩枪都是一号响当当的大猛人,加上还有个狗头军师马三爷,跟泥鳅一样躲在二狗背后,指不定啥时候就割一下阴刀子打一声黑枪,但二狗那倔脾气你也知道,上来了谁说都没用。”


    曹蒹葭点点头,默不作声。


    “有庆之坐镇,只要不是一股脑涌进来十几号人,应该都没问题。”王虎剩笑道,“我估计今晚可能会发生点什么,庆之估计也憋坏了,谁撞到他手里,也算倒霉。操他大爷的,如果不是在山西碰到一伙硬点子,我现在还不知道白马探花左手刀比右手还要生猛霸道。”


    曹蒹葭缓慢喝茶,没有说话。


    2点整,陈庆之来招呼王虎剩办事,没敢跟曹蒹葭细说是清理两具尸体。


    2点15分,单独坐在房间捧着一杯冷茶的曹蒹葭收到陈浮生短信,她快速回复了一条:没睡。


    ※※※


    这男人就是姓董的邻居,沉默木讷,像一根不开窍的木头,在楼房邻里眼中只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平庸壮年人。


    “56式军刺,是我军冷兵器之王,不想被放血致死,就老老实实捂住。”男人声音刻板,把在重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少李博拎到一张椅子上,然后转到椅子背后,匕首搁在李博脖子上,稍有动静便可以直接清理干净。


    如果被马仙佛设计骗去澳新一周游的邻居小夫妻见识到这一段董姓男人铁血画面,恐怕那个一开始猜测男人是精神病连环杀手的女人一定会当场昏厥过去。男人手很稳,丝毫没有颤抖,起先拿枪是如此,军刺捅人也一样,现在手持匕首也不例外,这种角色有几斤几两,一边痛苦咒骂一边担忧自己英年早逝的李博揣测不出底细,对于未知的人和事,嚣张如李博也发自肺腑的忌惮恐惧,他捂着腹部伤口,感觉很不好,简直就是极其糟糕,他也挨过砍刀,也懂一点带血槽刀具的犀利所在,肌肉本能收缩吸不住带槽的匕首,所以背后这个危险到了极点的男人才能够几乎捅进腹部的弹指间就拔出,这不值得李博奇怪,让他诧异和惊慌的是伤口处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血一直流,难道这就是冷兵器巅峰“放血之王”令人发指的威力?脸色苍白的李博不想死,却想不出应对的策略,第一次头脑一片空洞。


    “刺入腹部6公分而已,短时间死不了。”匕首下手分寸感之强足以媲美枪械距离感的男人言语平静,听着就像没有升降调子。


    “你是谁?”李博艰难道,没一个正常人能忍受察觉到生命一点一滴流逝的渐进式死亡,这远比被一刀子捅死来得残忍。他是前途一片光明璀璨的有为青年,有扎根白道商界两代半的家族根基,有逐渐稳固下来的黑道背景,黑白通吃左右逢源,在重庆谁敢不把他博公子当一回事?他怎么舍得死,在这种即将大展拳脚的辉煌阶段。


    “姓名。”把军刺放置妥当的男人开始提问。


    “李博。”李博不敢犹豫。


    “给谁做事,目标是谁?”男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


    “龚红泉,目标是陈浮生老婆曹蒹葭。”李博咬牙道,虎落平阳,低头做狗总比做死虎明智。


    “龚红泉在哪里,联系方式是什么?”男人皱眉。


    “不知道,都是他主动联系我,每次打过来的号码都不一样。”李博平静道,背对着男人的眼神闪过一抹犹豫,言语方面却没有丝毫破绽。


    “再给你一次机会。”男人拿起那把没有派上用场的06式5点8毫米微声手枪,搁在李博脖子附近的匕首重新叼在嘴里。


    “龚红泉和给他出馊主意的狗腿子马仙佛进入南京以后都很小心,从来不在一个地方逗留两天以上,我的计划完全独立于他们的控制,不需要经常联系,所以我绝对没有说谎,你觉得我这种怕死鬼会拿自己的宝贵小命跟你开玩笑吗?”李博压低嗓子狰狞道。


    男人嘴角冷笑,仿佛一把钝刀突然之间给打磨锐利。


    李博重新被捂住嘴巴,男人拖拽着李博来到阳台,手枪死死抵住李博太阳穴,虽说加上消音器,能够消虑去“拔塞子”的枪械射击声音,但大功率的子弹依旧有一定音响,心思缜密的男人将房间隔音效果考虑在内,不理睬李博的拼命挣扎,瞥了眼他早就准备在阳台上的开水瓶,“没脑子就不要混黑社会,年轻人,你当真以为没有因果报应?”


    胳膊一捅,开水瓶坠向地面。


    算准时间。


    在开水瓶坠地胆囊爆炸发出声响的那一秒,男人也扣动扳机,李博的脑袋随之一震一晃,然后耷拉下去。


    杀人如陈庆之一般利索。


    凌晨2点45分,陈浮生尽量静悄悄地取钥匙打开房门,却看到他那很争气给老陈家怀上龙凤胎的媳妇就站在门口,陈浮生挠挠头,不例外地挤出笑脸,带着晚归的歉意。


    曹蒹葭站在那里,泪水止不住,人生第一次哭得像个做错了事差点失去最心爱东西的傻孩子。


    陈浮生以为媳妇受了委屈,生气他一天比一天的晚归,想到认识她以来的点点滴滴,也红着眼睛,却没有哭出来,只是轻轻抱着她,抽了口气喃喃道:“是老公没出息,害你受苦了。”


    曹蒹葭死死抱住陈浮生,使劲摇头,咬着这个仿佛上辈子造了天大的罪孽才28年一直苦到今天的男人衣领,哭得稀里哗啦。


    原来世上有种幸福,可以让人哭到心疼。


  第一百零四章 钝刀

    曹蒹葭在陈浮生的坚持下回房间睡觉,而不是下厨做顿饭菜给王虎剩陈庆之两位劳苦功高的大将接风洗尘,陈浮生心里的理由很诡异,陈庆之刚手刃了两位袍哥,山西之行也是当之无愧地杀出一条血路,身上沾着无法化解的煞气,别让媳妇沾上,因为他怕对媳妇肚子里的双胞胎造成阴影,曹蒹葭只好由着陈浮生上楼跟两个兄弟喝酒。


    黄养神和余云豹负责把藏在楼上的两具尸体抬下去装进车子,到南京郊区毁尸灭迹,余云豹和唐耀国一样本以为王解放就是世外高人,后来得知大偶像王哥还有个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王虎剩大将军,神仙哥也亲口说过陈庆之是一票武力值全满的猛将,他做事的时候没少瞥形象很惨绝人寰的王虎剩,最多的当然还是那位气宇轩昂的白马探花,陈浮生知道这个手下的心思,在他和黄养神下楼的时候笑道:“等你们把事情办妥,黄养神就留在下面陪孔道德候着,小宝有空可以上来喝点酒。”


    余云豹欢天喜地扛着装尸体的麻袋,就跟装了一麻袋金条一样。


    “再这么一直闷不吭声窝在这里,非把我憋死不可。”


    王虎剩仰头喝尽一杯道光廿五酒,桌子上还放着一瓶80年茅台和两瓶五粮液金酒,都是当初新婚方婕给带来的好酒,价格昂贵到令人咋舌,陈浮生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喝,最多就是凌晨灯下阅读疲了小倒一杯用作解乏。咂摸咂摸嘴巴,王虎剩看了看已经被四人喝去大半瓶的道光廿五,放下酒杯道:“这酒凑合,咱东北按照老法子,用梅花鹿血沾糊的宣纸做木桶内层储酒,烧酒的滋味当然不一样,庆之,樊老鼠,回头我有机会回东北给你们带点好酒。尤其是浸了条碗口粗野鸡脖子蛇的药酒,再来点6叶野参之类的药材,那味道绝了。”


    “现在大一点的野参不怎么被挖到了,我小时候还能见到几支大参,上高中以后就难了。”陈浮生遗憾道,一提起药酒,就想起在上海巷弄里默默无闻的老人孙药眠,老人是他踏入大城市后的第一位师傅,虽然只教了他象棋,但陈浮生还是很惦念躺椅上昏睡的孙大爷,给他送水果送药酒,陈浮生不贪图什么,也许正是这样,那个自称孙满弓的男人说腿烂了也不要别人搀扶的孙大爷才会收下药酒。


    认识陈庆之后总能听到北方孙满弓的种种传奇,陈浮生打死也不认为貌不惊人出现在上海的男人就是北方数一数二的黑道巨擘,一个纳兰王爷能够撕下孔道德一条胳膊,孙满弓虽说不如天字号大枭纳兰王爷那般高调,但起码是一个级数的妖魔,而上海那个不声不响的男人咋看都不符合其威名。


    樊老鼠坐在小板凳上,他直接拎了瓶茅台放在脚边,拉一段喝几口,无比惬意,王虎剩最瞧不顺眼这家伙比他还鹤立鸡群的造型,砸了个酒杯过去,大大咧咧骂道:“花了一百多万把你这位大爷搬到南京,结果屁都没干成。”


    樊老鼠不以为意,接住那只酒杯,倒了杯香醇茅台,闻了闻,然后一饮而尽。


    “这不能怪樊兄弟,龚红泉这帮人不是一般狡猾,比大山里的豺狼还难抓,我到现在都没能揪住他们尾巴。”一瓶道光廿五很快被消灭干净,牙齿咬开一瓶五粮液,给王虎剩和陈庆之都倒上,“本来龚小菊是个突破口,我没把握住,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陈庆之在拆卸勃朗宁M1935和五四手枪,子弹全部堆在桌子一角,笑道:“这可是两样好东西,浮生,你可以放一把在车上,剩余一把就放家里藏好。”


    “主意不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就怕阴沟里翻船。”陈浮生想了下点点头,“我听吴凉说起你们在山西的遭遇,很精彩啊。”


    “二狗,钱老爷子派了个人过去跟吴凉接洽,等于把你架空了,你不急?”王虎剩纳闷道,前段时间一个叫吕砚雀的男人出现在山西,不能完全说是红顶商人,但听吴凉说似乎有行政待遇,那油嘴滑舌得像是能从嘴巴里生出莲花吐出象牙来,不是说没真本事,吕砚雀在山西尤其是太原大同一带的政府机关很吃香,但王虎剩就是不喜他花哨的左右逢源,总觉得不实诚,做不来能坐一张桌子喝酒的朋友。


    “大规模资金操作,本来就不是我的长项,老爷子这次是真心插手,我在一边看着学着记着就行,不需要事必躬亲,有你跟庆之给吴凉保驾护航,只要大方向没差池,我就放心了。再说这南京城里当官的谁都有可能踩我一脚,唯独老爷子没必要。”陈浮生轻声笑道,跟王虎剩碰了一下,只是喝了小半杯,这酒下嘴入肚并不难,就怕后劲太大,所以陈浮生没敢多喝,他毕竟不是王虎剩樊老鼠这种行走江湖多年练就海量的猛人。


    “现在吴凉和吕砚雀主要精力放在两个人身上,一个叫薛崩,山西临汾人,据说在人民大学经济学博士毕业后进入国家某科委工作,98年春节回老家过年被市里的老同学找上门,让他解决企业改制问题。”陈庆之缓缓道,白马探花是文武双全,虽说暂时还充当不了陈浮生在白道上的称职军师,但出身世家的他要经商,比起寻常人自然事半功倍。


    “对,98年15大后国企改革刚起步。”陈浮生点头道,天天跟媳妇学习国家政策,不再是法盲和行政门外汉。


    “薛崩就挑了一家当地煤矿企业,然后专门做了一个课题,因为本身职务关系查阅数据便利,很快做出一个让他兴奋的模型,断言煤价已经跌落谷底,必定猛烈反弹。然后辞去公务员下海经商,第一年就扭亏为盈,10多年苦心经营,使得他在新一轮整合中拿到了一张好牌,可以按照政府规划兼并整合周边4个矿井,吴凉如果能够蛇吞象,极有可能将第一个难题迎刃而解。”


    陈庆之解释道,“但薛崩铁了心要自己做强做大,以一己之力挤入煤化工领域,他最近一直在忙着穿梭北京香港跟类似红狐基金的大型外资机构谈判,吴凉几次登门拜访都没见到人。我和虎剩一商量,准备来给薛崩下点猛料。如果不是南京这边情况紧急,现在我朝他已经动手了。”


    “先别急,让人把薛崩的底细摸清楚,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我觉得这种学者型商人比较理想化,也喜欢吃软不吃硬。”陈浮生喝了口酒道,“接着说剩下那个家伙。”


    “另外一个叫李虎,盯上了吴凉谈妥的几座煤矿,似乎蠢蠢欲动,虎剩已经让人盯着,没法子善了就来狠的。不过这家伙还真不好对付,身边24小时有将近10号私人保镖护着,每次出门都浩浩荡荡,搞了两部300多万的防弹奔驰,老婆孩子也都分派贴身保镖,据可靠消息他家里光是暗道就有三条,院子里3条藏獒,其中一条还咬死过人。”陈庆之将拆解后的勃朗宁大威力手枪第三次重新组装完毕,一次比一次用时少,脸色始终平静,眼神却格外炙热。


    “还有个小道消息说他家池塘里砸进去将近一千万的现金,一摞摞,全部黄油纸密封包裹起来,等收拾了李虎我一定把池塘抽干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么多钞票。”王虎剩阴森森道。


    “这么夸张?真是个人才。”陈浮生笑道。


    “浮生,我觉得在山西开家赌场不错,位置偏僻一点没关系,规模一定要大。现在山西煤改一大批煤老板无所事事,不少都在澳门长期居住就为了赌博。如果赌场能开起来,一方面能够通过坐庄出千获得赌徒的公司股权,用这种办法控制散户煤矿更省力些。另一方面就是可以跟有赌瘾的当权官员拉拢关系,我们无非就是把煤老板的钱送一部分到他们口袋里。”陈庆之提议道,笑着感慨,“以前有些人就是这么做的,还都是没捧过书的莽夫,果然是没书本文化的人不代表一定不懂官场文化和厚黑文化。”


    “不错,这是个好主意。等我处理完南京的事情可以立即把赌场做起来,虽说在山西开赌场咱变成了过江龙,但有你们罩场子我还真不怵谁。”


    陈浮生一拍大腿道,端起酒杯却没有喝,犹豫了一下,“第二点不要碰。弄不好就要出大问题,我不想连睡觉都不安稳,官场漩涡威力太大,一扯进去我们这些人只有当炮灰的份,何况还不是在江苏,到时候没谁愿意替我们说话。”


    余云豹大汗淋漓地跑上楼敲门,陈庆之开的门,兴许是清理尸体的时候间接感受到白马探花犀利无匹的刀技,愣是没胆量开口寒暄,连门都不敢进,还是陈浮生发话他才小心翼翼蹲在角落,陈浮生直接丢给他一瓶80茅台,笑道:“喝,冲一冲晦气。”


    余云豹咬开瓶盖,灌了一口,咧开嘴傻笑。


    大老板陈浮生,偶像王解放的偶像王虎剩大将军,道上传闻一人砍翻乔家20号刀匪的白马探花陈庆之,再加上二胡男樊老鼠,如此豪华的阵容。没见过大世面的余云豹怎能不忐忑激动,别说蹲着,就是让他趴在角落都心甘情愿。


    “这酒3万多块一瓶,平时我都不舍得喝,你小子别浪费了,喝不完等下带下去给黄养神和孔道德。”陈浮生轻声打趣道。


    余云豹使劲点头,一滴都不敢从嘴巴里漏到地上。


    “我想龚红泉也要按耐不住跟我动真章了。”陈浮生自言自语道。


    “我这种钝刀子不磨不锋利。”陈庆之微微一笑,只是瞧在余云豹眼中却是噤若寒蝉,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第一百零五章 单枪匹马

    陈庆之见余云豹眼巴巴盯着他手里的勃朗宁手枪,干脆将那把地下渠道不明的M1935抛给余云豹,反正子弹都在桌上,笑道:“虎剩说到一千万让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段子。以前在山西有两个人绑架了一个临汾煤老板,说要现金,煤老板一听绑匪连他家司机姓名和一处宅子狼狗的昵称都一清二楚,而且对方扬言若敢报案就杀他全家,煤老板哪敢让人报警,加上绑匪说只要钱不要命,就乖乖打电话回去让老婆准备现金,其中一个绑匪胆子也大,就扛着把双管猎枪杀到煤老板院子,没出什么错,对方按照要求司机调走了狼狗也锁好,可进了院子绑匪还是傻眼,你们猜怎么着?”


    余云豹忍不住怯生生插嘴道:“一堆从天而降的警察?”


    陈庆之没理睬这名外貌长相和行事风格都雷同王虎剩的后生,在南京的时候有陈浮生一物降一物压着这位小爷,没人敢骚扰白马探花对刀和枪的钻研,跟王虎剩一起到了山西,陈庆之就像在与一个唐僧和妖怪的可怕综合体在打交道,不但要忍受王虎剩十天半个月不洗澡的体香熏陶,还有陪着吸绵绵不断的二手烟,出了事情都是他打头阵枪林弹雨刀山火海,那厮在后头要是能摇旗呐喊也就罢了,偏偏尽扯风凉话,把陈庆之气得不行,既然有爱屋及乌一说,反之也肯定适用,所以陈庆之对余云豹并没什么特殊好感,只不过碍于陈浮生对余云豹偏爱有加,陈庆之还算客客气气,见陈浮生王虎剩都等着,他也不绕圈卖关子,道:“绑匪本意是弄个一两百万就撑死,结果到了煤老板大院进了屋子,1000万现金,一股脑儿堆在客厅里。煤老板的老婆哪里知道对方只是想敲一两百万的竹杠,保险箱,地下室,还有壁画后面的墙壁缝里都拿出来,生怕少了一分钱她男人就死于非命。1000万,那还不跟小山一样。”


    “壮观。”陈浮生本打算不再沾酒,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猛喝了一口。


    “三四百公斤钞票,据说大蛇皮袋装了整整6袋子,最后弄了辆小货车才装走。这段子是真的,不是虚构。”陈庆之笑道。


    “该不会是你和孔道德干的吧?”陈浮生瞥了眼坐在身后拉二胡的樊老鼠,促狭问道。


    “路上见到小偷小摸都追几条街的孔道德如果看到我玩绑架,他要手里有双管猎枪,第一个崩了我。”樊老鼠翻白眼道。


    “山西中老一批煤款爷身体都不太好,吴凉身边有两个都是一进药店就挪不动的主,严重肾亏,也难怪,赚了那么多昧心钱不被及时行乐给掏空身子才怪,皮包里不是龟龄集就是六味地黄丸,身边的小妖精一个比一个狐媚,几天就换一个。”王虎剩一脸艳羡道,肾亏的人一直亏下去,像他这样精壮无比的猛汉却无人问津,资源分配极度不平均,所以自认为比王解放英俊两个档次的虎剩哥心理也不太平衡。


    “龟龄集?六味地黄丸?”陈浮生纳闷道。


    “补肾用的。”


    陈庆之笑着解释道:“尤其那龟龄集,是很有名的补药,鹿茸雀脑海马,药材千奇百怪。这么看来吴凉确实是煤老板中的异类,不嫖不赌,除了跑业务就24小时全部守在煤矿上,浮生,经过这一段时间观察,我觉得这山东汉子确实值得结交。”


    “小宝,把桌上这瓶酒也带下去,你和黄养神少喝点,多留点给孔道德。”陈浮生示意余云豹差不多可以离场,这家伙也懂事,立即把勃朗宁还给陈庆之,抱着两瓶酒哧溜哧溜跑路,等余云豹把门关上,陈浮生若有所思地望向陈庆之,问道:“身边没个管家婆约束着,除了创业攒钱赚钱,无非就是花钱挥霍,能给自己挣脸面或者刺激荷尔蒙分泌的除了赌无非就是嫖,那这群煤老板老婆咋办,后院起火哭闹上吊?”


    “草,连荷尔蒙都晓得鸟,二狗是越来越有学问了。”王虎剩喝着酒咧开嘴露出两排黄牙齿,不是蛀牙就是缺牙,惨不忍睹。


    “要不是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太紧迫,我现在说不定都能拿一张大学证书了,那学问还不是杠杠的高。”陈浮生哈哈大笑道。


    陈庆之对这一个恨不得吊起来抽打一个颇为敬重的家伙也是相当无可奈何,笑道:“其实包养二奶小蜜也不绝对,第一批在煤矿上挖出金子的富人现在也多半不会拎一麻袋现金去4s店提现车了,一些个都在饭桌上比划佩戴的玉石而不是陪酒的女人,而最后一批进入山西的不乏沿海地区的80后,私生活也相对干净一些,中间一批不少煤太太和他们的子女都定居北京,所以京大高速路上总不缺好车。”


    “我本来还想把石青峰的一个计划复制到山西去,这么看来不太靠谱,在北京的富太太都是见过大世面大风浪的娘们,不一定把我的石青峰放在眼里。”


    陈浮生摸了摸下巴惋惜道,他就一个掉钱眼里的土包子,最动人的一百块大钞永远是落进口袋的下一张,连做梦都构建着发财大业,想起王解放还在病床上躺着,一巴掌拍在王虎剩脑壳上,道:“等事情完结,你赶紧去看下解放,没心没肺也要有个限度。再说等新石青峰在南京折腾起来,我还需要这位妇女之友帮我撑场子充台面,黄养神还太嫩,而且我也不放心把石青峰交给一个年轻小伙子,不服众。”


    “二狗,这事你得找我啊。”王虎剩猛拍大腿,唰一下眼睛放射出两道精光,霸气四溢,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在石青峰庞大后宫里左拥右抱的美妙景象。


    “你一边凉快去,我不想你吓跑我那些宝贝聚宝盆,以后石青峰私人会所立一块牌子,王虎剩与畜生不得入内。”陈浮生忍着笑意极尽能力挖苦嘲讽道。


    “二狗,有福同享有福同享,把我丢进一群莺莺燕燕里头,这才叫真正的有福同享啊,我等了这么多年都没一位女侠肯收下我的处男之身,悲哀哇。”王虎剩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倒在陈浮生脚下。


    “别跟我装蒜,也不知道已经祸害过多少黄花闺女,信不信我踹死你。”陈浮生笑骂道。


    王虎剩双手拨弄了一下发型,乐呵呵装傻扮疯自顾自喝酒。


    “说正经事,浮生你准备怎么招待龚红泉?引蛇出洞?”陈庆之正色道。


    “计划都安排妥当。就看最后谁玩得更狠了。”


    陈浮生冷笑道:“现在情势颠倒过来,等于他在明我在暗,胜算在5成以上的事情,打从在张家寨跟富贵两个人挑一大帮犊子开始,我还真没怂过一回。”


    ※※※


    余云豹抱着两瓶价格不菲的白酒往楼下蹦跳,跑出楼房,突然眼角余光瞥见远方拐弯处出现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魁梧强壮的中年人披着黑色大风衣,颇有《三国演义》中在百万大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牛叉风范,痴迷玩格斗类游戏的余云豹下意识喃喃自语道:“我叉,武力值95+的无双猛将啊,怎么感觉跟楼上那位白马探花陈大侠不相上下。”


    起先余云豹还纳闷今晚跌宕起伏猛人辈出生活好精彩,可当他看到那位陌生中年男人身旁的青年后,立即像只被娘们揪住鸡巴的牲口跳脚起来,周小雀,虽说当时是黄养神心狠手辣地把龚小菊“伺候”到医院里头惹来这批重庆过江龙,余云豹当时抢了包就逃窜只留给那对狗男女一个深邃的背影,但周小雀的出现还是带来巨大的震撼力。


    不等余云豹通风报信,一直在车里观察的黄养神和孔道德都发现异常情况,黄养神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老板陈浮生,并没有急着露面。孔道德则走下车打定主意用肉搏来拖延时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手过一次,这位充满游侠情操的厚道男人良心上过不去。


    独臂男孔道德走到楼房门口位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微风起,空荡荡的袖管轻轻摆动。


    余云豹目瞪口呆,瞧了瞧陌生男和周小雀,再瞅一瞅风萧萧兮易水寒似乎要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孔道德,抱着两瓶酒不知所措。


    “回来!”黄养神红着眼睛吼道。


    余云豹差不多是屁滚尿流地跑回黄养神身边,不过怀里两瓶酒愣是没丢。


    手拿一柄特制短巧却异常锋利开山刀的周小雀一眼就盯住黄养神,在身边男子耳边低语。


    能让周小雀甘心做陪衬的爷们,重庆一大堆英雄好汉中也只有大袍哥龚红泉。


    “我打个电话给陈二狗,这几个交给你,别再像捅王解放那次手下留情。”龚红泉皱眉道,低头掏出手机。


    黄养神坐在车里,手脚冰凉,二十多年熬出来的骨气硬撑着他保持正襟危坐姿势,周小雀向前每一步都像重重踩在他胸口上。


    这两个疯子当真要玩一次单枪匹马闯敌营?


  第一百零六章 1把狙,2把狙

    周小雀先是步距相等的细碎小步,最后大步,狂奔向守在楼梯口外的孔道德。


    横生出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


    川渝自古多游侠豪杰,如今虽冷兵器和拳脚国术逐渐式微,但不乏一批硕果尚存隐于市井的高人,浙江老佛爷身边能出一个左手刀无人能匹敌的满清遗老姚尾巴,川渝未必就没有与之媲美的老不死,周小雀从小就拜师学艺踏遍川渝两地,有恒心毅力也有机缘巧合,前辈称赞他人到中年便是手上功夫川渝第一,周小雀自然不是一斤半两的本事。


    在即将与孔道德交锋那一刻,手中开山刀大力甩出,却不是朝孔道德而去,而是毫无征兆地刺向坐在货车驾驶席上的黄养神,亏得挡风玻璃还算结实,黄养神也足够机灵,一歪脑袋,那柄锋芒冷冽的开山刀插入椅座,周小雀说到底不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枭雄,见孔道德缺了一条胳膊不想再占兵器上的便宜。


    论手脚功夫,别说小打小闹痞子混混出身的黄养神,即便是马虎能给龚红泉热身的李博也完全无法与周小雀相提并论,七八个更多靠脑子吃饭的黄养神交给周小雀对付也是悉数击倒的份,余云豹战战兢兢爬上货车,递给死党一瓶白酒,生怕那猛人再飞出一把开山刀,黄养神抹了把汗灌了口酒,使劲拔了下那柄刀,愣是拔不出来,也不知道是给震慑得手脚发软还是开山刀着实插入太深,南京大好前程已经铺在脚下的黄养神阴沉沉盯着周小雀凌厉身影,咒骂道:“老板说了头顶有枪指着,让我们撑一两分钟。我看是他手脚快还是子弹快。”


    已经跟陈浮生通上电话的龚红泉笑着摇了摇头,小雀还是摆脱不了死板僵硬的江湖道义的束缚,说到底还是武夫的命,若不是这样龚红泉这两年也不会刻意栽培李博来做预备接替人,龚红泉骨子里并不喜欢李博那青年的刁钻圆滑,只是在这个尔虞我诈比拼狠辣的社会,尤其是做他这一行,身居高位没有铁石心肠和毒蛇心机,不仅自己讨不到好下场,还连累身边人,龚红泉不得不为妹妹龚小菊考虑终身大事,心中百感交集,龚红泉抬头瞥了眼某处窗口伸出来的两条胳膊,两把枪,左右开弓,双枪将?乔麦资料上说陈二狗阵营里陈庆之玩刀骁勇至极,难道是他改行玩枪了?


    “陈二狗,我既然敢两个人找上门,你还怕我揣了一身炸弹跟你同归于尽?”龚红泉冷笑道。


    “一分钟内给我一个满意理由,否则我也不跟你废话,直接毙了你和周小雀。”电话那头的陈浮生可不是一个胡乱摆谱充好汉的傻帽,他看《三国演义》最烦大阵前两员大将先要厮杀一番,输了的多半要导致大军被敌军趁势一鼓作气杀得哭爹喊娘,这不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无聊?陈浮生不吃这一套,如果不是担心龚红泉有后手玩什么玉石俱焚,他早让陈庆之开枪灭了这头号心腹大患。


    “我来南京一半原因是给我妹子出一口气,另一半是想要离开重庆给自己这20年赚到的钱全部漂白,我在重庆不是一家独大,等我不得好死的仇家有一大票,你在南京也算勉强坐大,我估计想从你身上咬下肉和骨头的也肯定不止一两个,既然这样,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何不你我都退一步,海阔天空?”龚红泉心平气和道。


    独臂孔道德脚法刚猛不失圆滑,在不用手的情况下竟然扛住了周小雀的几波潮涌般攻势。


    一记给自己留有余地力道却出奇深沉的中鞭腿甩向周小雀腰部,周小雀左手拦格,使用绝技岔手,连岔带踢,若是常人,早就被周小雀干净利落的连击给踹出两三米开外,少了一条胳膊似乎反而平衡感更强的孔道德身体趁势飞快回旋,便是一记霸道的高鞭腿直冲周小雀头部。


    刚灌了一口茅台试图压惊的余云豹张大嘴巴,一口酒含在嘴里愣是忘记吞下肚。


    周小雀嘴角冷笑,直来横破,他的拦手横劲不敢说天下第一,但对付这类腿法还是绰绰有余,一黏一裹一拧,便将孔道德狠辣鞭腿卸去,趁孔道德落地平稳身形间隙,周小雀已经再将距离拉近半米,孔道德擅长腿,一旦近距离格斗两条腿却是有劲使不出大打折扣,眼神一凛,一直不曾动静右手攻向周小雀面门,这才让人想起他只是断了一条胳膊而不是两手全废。


    周小雀侧身以豹子手一拭,左手闪电一抱,随即猛地向自己左侧一撕抖,看得旁人眼花缭乱,处乱不惊而动若奔雷,黄养神和余云豹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孔道德在这一技巧阴柔力道刚猛的拉扯下立即被反跌出去,只是身体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半,最终落地时依旧安稳。


    一直在观察战况的龚红泉轻轻点头,比较满意周小雀的手法,这年轻人再过两三年就不止是与自己这档子身手媲美,除了偌大家产事业,龚红泉心底真正在乎的东西第一是相依为命的妹妹龚小菊,第二是三爷马仙佛的脑子,第三就是周小雀这一身好把式,他很期待十年后周小雀打遍川渝无敌手的情景。


    “你的意思是,合作?”陈浮生匪夷所思道,笑声谈不上和善,龚红泉到南京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陈浮生对这位带来不少圈套和麻烦的大袍哥实在谈不上好感。


    “正是。”龚红泉抬头望向枪口方向点头道,“要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只带一个周小雀挑翻你布下黄雀在后套子的老巢?”


    “那下面怎么回事?”不知身在何处的陈浮生冷笑问道。


    “讨点公道和小利息。”


    龚红泉站在局外冷眼旁观周小雀和孔道德的搏杀,瞥了眼远处货车内的黄养神和余云豹,“我放高利贷惯了,这已经算很小的利息,如果是在重庆,我早就要了车里那两个小王八蛋的命,不过现在既然要跟你谈合作,我就卖你一个面子,谁捅龚小菊一刀,我只打断他双手。”


    “这面子可真大,龚爷你干脆也别给我了,尽管杀。”


    陈浮生也狰狞起来,“不过我刚从你手下弄了两把枪过来,你倒是给我杀着试试看。他娘的就准你一个人护短?老子也是帮亲不帮理的人,你要不信我敢崩了周小雀,你就尽管动手。”


    “陈二狗,你不要逼人太甚,做人留一线,终归是有好处的。”龚红泉阴沉着脸道。


    “别跟我扯大道理,腻歪,要不是留一线我早连你一起崩了,你也别逼我。”陈浮生完全是寸步不让。


    龚红泉面无表情,酝酿了半分钟,竟然笑道:“好,那我上楼找你谈合作的事,周小雀留在下面,就我一个人,你愿意带几个随你,这样总没有问题吧,如果你还是怕,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成。”


    陈浮生思考片刻,沉声道:“上楼前你脱掉披风和外套,交给我小弟。”


    龚红泉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是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生猛奸诈了?当年跟他差不多年纪在江湖上厮混的中老一辈哪一个会跟这个陈二狗一般胆小谨慎,没半点豪气干云的魄力,虽说通过香樟华萍酒店内的监视器见识过陈浮生容貌,但龚红泉此刻还是很期待面对面见到这个与他斗了一段时间的年轻对手。


    陈浮生给黄养神打了个电话让余云豹去接龚红泉外套披风,只是最后却是一口气喝掉五分之一瓶烧酒的黄养神走下车,走向脸色略微古怪的重庆黑帮大佬龚红泉。


    “你不怕死?”龚红泉在交给黄养神东西的时候问道。


    “怕。”早先身体一直战栗颤抖的黄养神出奇地平静下来,甚至他敢抬头直视这位有机会一定会把自己玩死的黑道巨枭。


    “还算有点胆量,难怪敢在龚小菊脸上抹一刀。”龚红泉笑道,走向楼梯口,与黄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不轻不重丢下一句,“你真的坚信你大老板最后不会因为利益出卖你这种小卒子?”


    “我相信。”


    黄养神背对着龚红泉沉声道,带着不可摧败的信心。


    龚红泉笑着摇摇头,独自走进楼梯,魁梧身影没入过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所有文言文修养都来自一本《三国演义》的余云豹无限感慨道,城府不深的他对于英雄好汉素来是无比向往激赏的,不论敌我对立,余云豹觉得这个叫龚红泉的男人的确有点牛叉烘烘,楼上可有白马探花加樊老鼠的无敌组合,而且武功再高也怕手枪不是,余云豹仰头灌酒,感觉就像是在为龚红泉这个爷们送行。


    周小雀跟孔道德已经没有再战下来的理由,一脸凝重地站在楼道外。


    他众多名师中有一位老人说过真正高手交锋就如双碗相碰,静若处子动若雷霆,只一瞬之间不是此破,就是彼碎,并无你来我往数下可言。这正好应了那句“哼哈之间,胜负立判”,周小雀之所以与孔道德不分胜负,最主要是双方都心存试探,一直没有出生死手。


    “岔手横劲很不错,你倒也懂得多,桃花掌燕青架都能给你打出新鲜花样,我算长了见识。”一向不说话的孔道德破天荒主动开口。


    “如果你能卸下左腿20斤右腿10斤的铁砂,我就没那么轻松了。”周小雀没有丝毫倨傲,对这个腿法猛烈的中年男人更多以前辈看待。


    “年轻人你不也两只脚都绑了砂袋,比我肯定只重不轻,后生可畏啊。”孔道德感慨道,瞧了瞧空荡荡的袖管,微微自嘲,“如果没残疾,我倒是能仗着年纪指教你几手拦门,现在不中用了,废了大半。”


    周小雀欲言又止。


    他很难想象这个中年男人手脚完整处于巅峰时期的战斗力。


    龚红泉在樊老鼠的领路下毫无阻碍地来到6楼,进屋前龚红泉随口说了句,“房间太小,我还想跟白马探花兄讨教几招,要不我们上楼顶平台?久仰白马探花大名,我来南京也一直憋屈着找不到发泄地方,我们点到即止,怎么样?”


    与龚红泉中间始终隔着王虎剩和陈庆之的陈浮生想了一下,没有拒绝,房间过于狭窄,与龚红泉谈判指不定就要被这个不知深浅的高手制服,如果被玩了一出擒贼先擒王陈浮生就可以自己拿豆腐撞死。一行人来到宽敞的平台,陈浮生小心谨慎与龚红泉隔开四五米站定,一直瞧在眼里的大袍哥肚中冷笑,没料到会碰上这么个绵里藏针的对手,难怪有马仙佛出谋划策都窝囊了一回。


    “说吧,怎么个合作。”陈浮生点燃一根烟,“谈妥了你再跟陈庆之大战三百回合都没关系,谈不拢,不好意思,我真不会让你活着下楼。”


    龚红泉微微一笑,高深莫测。


    大概八九年前他就很少亲自出手与人肉搏,一则是机会越来越少,不长眼的角色该杀的杀该踩的踩,二来是有马仙佛这位算无遗策的军师坐镇,不需要以身犯险,但这并不意味着龚红泉对上陈庆之就会一定落于下风。


    龚红泉当年毕竟是周小雀的半个师傅,所以他和陈庆之胜数大致各占一半。


    他觉得这就足够了。


    10分钟前,在他和周小雀吸引所有视线的时候,已经有人提箱子悄悄奔向另一栋楼房顶。


    也许此刻已经有一把从川渝黔交界处兵工厂花重金弄出来的仿L115A3架起来,正瞄准着陈浮生脑袋伺机一枪毙命,据李博说能搞到这么好的狙击步枪还多亏那家工厂刚挖掘到一个年轻枪械天才,龚红泉对L115A3不熟悉,但他肯定陈浮生这么短距离内被狙中后绝无生还机会。


    只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是除了一把仿L115A3在寻找陈浮生致命点,还有一把能量高出一个级数具备恐怖威慑力的巴雷特XM109,也在如毒蛇般寻找机会瞄准陈浮生脑袋,这绝对不是一个讲究效率至上的杀手进行暗杀的首选狙击枪,这名狙击手要么是纯粹的外行,要么是不可常理推测的偏执狂。


    答案是后者。


    他叫商甲午。


  第一百零七章 头顶烟花灿烂

    这是一个没有贵族的糟糕时代,这是一个最多只有伪世家的美好时代。


    糟糕的是没有了春秋义气,世故厚黑被逐渐视作精神图腾推上神坛让整座社会顶礼膜拜。美好的是这依然是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世界,夏河能爬上来玩弄高干女人,龚红泉能在重庆呼风唤雨,陈浮生这类农民出身的孩子也一样可以站在南京顶点。


    “陈二狗,我知道你跟我一样都是最底层开始打拼出来的出人头地,我也清楚你现在正处在第二次鲤鱼跳龙门的关键时期,我跟你不太一样,要从大江大湖里跳出来,但既然被这件风波牵扯到一块纠缠不清,我觉得能站在这里把话挑明说清楚是最好。”龚红泉突然真心欣赏起眼前这个抽烟的年轻人,他暂时忘记了是这条日趋壮大的南京小蟒蛇勾结成元芳那娘们伤害龚小菊,忘记了这段时间的争锋相对,也许是不打不相识,心肠一向坚硬而且惜言如金的龚红泉有点恍惚,仿佛在见证一个年轻版龚红泉的崛起。他朝陈浮生做了个手指夹烟的姿势。


    “龚爷,你进入南京那会儿我根本没想把事情弄得这么僵,否则我也不会到后来都让你从眼皮底下把龚小菊带走,因为我是真的一千个不愿意与你为敌。直到你让人砸我密码酒吧的场子,我才狠下心搏一搏。”陈浮生把烟和打火机一起抛过去。


    “砸场子是俞含亮的主意,那锤子实在配不上狗王的名号,他也就只能做点偷鸡摸狗的勾当,就等着我把你送到他面前,指不定真到那时候他还不敢动你。”脱了披风和外套的龚红泉只有一件白衬衫,身材健壮,属于那种有气势有体魄的上好衣架子,与香樟华萍出现的风水大师洪元斋截然不同,任何人见到龚红泉都会有种压迫感,他点燃一根烟后抽出两根烟,然后将大半盒烟和打火机回抛给陈浮生。


    “要是龚爷信得过我,我帮你搞定成元芳李雄銮夫妇,我的确不懂漂白涉及到的资本操作,但魏端公留下的团队还没解散,而且我保证青禾集团和燕莎娱乐城都可以加入,南京一切我能够调动的资源都可以与龚爷共享,这算不算诚意?”陈浮生正色道,三根手指夹着烟,兴许是专注于谈判,烟并没有抽上几口。


    “有这么好的事情?”龚红泉笑道,眯起眼睛,抽着手里的苏烟,来南京后他一直抽这苏烟,口感不错,打算带些回重庆。


    “龚爷从重庆抽身而退,一些可要不可要的鸡肋就留给我好了。”陈浮生笑道。


    “你想要在重庆发展?”


    龚红泉轻微讶异,不过继而想到这个年轻男人在南京迅猛发展的势头,也就丝毫不奇怪陈浮生要去重庆分一杯羹的欲望,97年重庆成为中国第四个也是最大的中央直辖市,当时势头正猛的龚红泉也想要一鼓作气扩张到周边地区,不过遭受过一次重创不了了之,元气大伤,这也是他为何一直成为不了重庆黑道头号人物的关键原因,蛇吞象,吞下去是本事,消化不了就要胀死,这是鲜血淋漓的教训,龚红泉本来想提醒一下陈浮生,继而想到自己今晚的安排,心中哑然失笑,小伙子都是将死之人,再说这个也太过阴损,龚红泉低头瞥了眼手上两根算是借来的苏烟,真是可惜了。


    三根烟抽尽,这事情也就尘埃落定了。


    “水往高处流人朝高处走嘛。”陈浮生扯了扯嘴角笑笑,“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高中历史书上老批判这句话,我现在进了城市反而觉得挺实在厚道。”


    “年轻人有野心撑死总比没野心饿死好。”


    龚红泉感慨道,这句话倒不假,楼下周小雀跟人间蒸发的李博就是最好例子,周小雀缺了龚红泉最重视的勃勃野心才输给从不太拿忠诚义气当回事的李博,否则龚红泉早就把龚小菊交给周小雀,想到自作主张要对陈浮生媳妇曹蒹葭下手的李博,龚红泉用第一根烟仅剩烟火点着第二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立即被楼顶大风吹散,“陈浮生,我很好奇李博怎么栽在你手里,我情报来源大抵就乔麦一个和三爷在江苏道上的零散朋友,已经是极限,毕竟不在我的地盘上。”


    “李博?”已经忙到焦头烂额的陈浮生愣了一下。


    龚红泉见陈浮生一头雾水,不像作假,事情到双方几乎全部摊开底牌这一步这年轻人也没必要掩饰,龚红泉抽着烟问道:“李博已经窝在这个小区里有一段时间,直接管辖杜永烈和张庆海,也就是那两个想必已经被你们清理掉的枪手,你难道没有逮住李博那小子?”


    “没有。”陈浮生摇了摇头诚实道,情报这东西领他最为头疼,毕竟不是身在政府部门可以动用特殊手段和敏感机关,想要眼观八面耳听四方就必须牵扯出众多繁琐环节,有卖力的狗腿子勤劳跟踪,脑子灵光,腿脚麻利,应急能力出色,这也是他很希望乔麦能够与他合作的重要因素,乔麦拥有出色的整合能力和一张乔家遗留下来的成熟情报网,陈浮生没三头六臂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雇太多私家侦探涉入这起事件,否则挖地三尺把南京翻个底朝天直接将龚红泉一伙给堵死不就成了,陈浮生能熬到这一步保持清醒头脑不崩溃实在是相当难能可贵。


    “那就怪了。”龚红泉第二根烟抽了一半,陷入沉思。


    龚红泉想破了脑袋猜不出,陈浮生是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琢磨,他手里那根烟是到今天为止唯一一根没抽上三口任由自燃挥霍掉的香烟,另外一只手捏着那枚一块钱硬币,它在手指指缝间滚动,用作转移继而消弭焦躁情绪,避免影响脑子的正常运转。


    楼下陈浮生的狗窝里,曹蒹葭拿着手机站在窗口望向对面楼房。


    李博死了,还是被一把戴上消音器的06式给近距离爆头。抵在太阳穴开一枪还不死,就是神仙了。于是一个远比郭割虏或者夏河更有前途的青年就这样死在南京,一座有他新发现两个惊艳女人的古老城市,事实上南京一直就是很喜欢埋葬野心的悲情城市,多一个李博不多,少一个李博不少。


    龚红泉料到了最坏的情况也是最真实的结果,只是他跟陈浮生都想不到是谁动了手脚。


    如黑暗中猛虎的董姓男人原本单手倒立墙壁,闭目养神,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后他结束部队里培养出来的习惯性耐力训练,接起电话,正是他要守护的目标,也只有她知道他的号码,论蹲点和制敌的专业素养,李博这种野路子出身的半吊子怎能与他相提并论。


    “没有得到命令,我不会离开南京。”男人轻声却不容拒绝道。


    “你就不想去西藏见一见那个东北虎里冒出头的新兵王?他也算是你的半个战友,都是历届特种大队数一数二的军人,咱沈阳军区尖刀中的尖刀。”电话那头的她一下子就抓住董姓男人心思。


    董姓男人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起那个两米身高傻大个的威猛形象,一把被硬生生蛮横无匹拉成满月型的巨大牛角弓,在小兴安岭里将一头大野猪给射通透,一想起那貌似只会憨笑的魁梧汉子,董姓男人就一身鸡皮疙瘩,不是反感,而是发自本能地警惕。


    “二狗不会让我受伤,而且短时间已经没人能威胁到他的发展,所以你留在这里没有意义。”她轻声道,不温不火依旧没有烟火气。


    “就算我答应,你哥不会答应,曹老太爷也不会答应。小姐,你也知道老将军的脾气,真会掏枪毙了我。”男人摇头道,那张木讷古板的方正国字脸露出一抹会心笑意,在他心目中能给曹老太爷做6年警卫兵是这辈子最光荣的事情,这份荣耀沉重到他甚至不会跟那些已经转业或者在部队当上校级军官的昔日亲密战友分享,这个曾经用匕首在神农架里手刃600白斤野猪王的东北虎数一数二大猛人之所以沉默,不是不善言辞,只是因为深厚。


    值得他花上半年时间守候的只有乔麦都没摸清底细的曹蒹葭。


    曹蒹葭叹了口气,不再勉强这个死活不去做上校却心甘情愿做警卫兵的男人。


    董赤丙,即便现在回到东北虎特种大队,那也是让一群王牌尖刀兵们感到如雷贯耳的骁猛前辈。


    “陈浮生打架比不上他大哥,但是个爷们。”董赤丙微笑道。


    曹蒹葭讶异,愕然,继而释然,欣慰,内心温暖地挂掉电话,能让董赤丙说是个爷们的年轻男人,她还真数不出几个。


    而那位被董赤丙由衷认可的爷们此时却很不爷们地蹲下去抽烟,似乎喝酒多了头晕,脚跟不稳,只能稍微蹲一下,仰视远处已经点燃第三根烟的龚红泉,陈庆之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陈浮生点了点头,收到一条短信,摇头苦笑,旁人揣摸不透他打什么算盘,王虎剩也不例外,一个个提心吊胆起来。


    龚红泉轻轻皱眉,眼角余光瞟了一下侧面方向。


    陈浮生弹掉烟头,没有再浪费第二根烟的意思,似乎休息够了,猛然起身,这一刻,龚红泉也弹掉烟头,一直掩饰极佳的平静眼神一下子汹涌起来,整个人顿时爆出一身磅礴侵略性气焰,陈庆之情不自禁向前踏出两步守在陈浮生身前,仿佛天大阴谋得逞的龚红泉流露出一个玩味的怜悯表情望向陈浮生,猛地举起手。


    1秒。


    2秒。


    一直到第6秒。


    心脏剧烈跳动几乎到嗓子眼的王虎剩大将军一脸错愕,这位鸟人搞什么鬼?陈庆之也和樊老鼠面面相觑。


    不远处一栋楼房顶端,第一束烟花飞升,爆炸,溅射,煞是漂亮炫目。


    龚红泉踏足南京后第一次惊骇表情。


    第二束烟花升空。


    他精心安排的最后一张底牌,那名持有仿L115A3的狙击手被人灭口了!不管过程如何荒诞传奇,事实残酷地摆在龚红泉面前,赌桌上他已经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他很费解陈浮生怎么可能做到这点,如何都想不透,被置于死地背水一战的滔天愤恨,想黄雀在后却被人弹弓在下的恼羞成怒,两种激烈情绪交织在一起,龚红泉全身潜力和能量爆发出来,冲向四五米外的阴谋家陈浮生。


    第三束升空,即将爆炸。


    一直瞄准陈浮生脑袋的重狙巴雷特XM109迅速横移,某个嘴里叼牙签的男人不甘心自言自语道:“再不开枪就要被姑姑给爆头了。”


    嘭!

    那是巴雷特XM109轰中龚红泉肩膀处整个上本身躯干爆溅开来的恐怖声音,沉闷而血腥。


    一把XM109买得起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够来路不露丝毫蛛丝马迹地出现在国内。


    砰!

    这是L115A3狙击步枪与巴雷特同时爆中龚红泉头部的声音,不如巴雷特霸道,却更加干脆凌厉。


    第三束烟花与两声枪声同时响起。


    绚烂烟花下,一个扎马尾辫容颜绝世的女人扛着一把狙,傲然站在楼顶,倾国倾城。


    陈浮生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收工。今天起南京就是我的了。”


  第一百零八章 借花献佛

    龚红泉上半身几乎是爆炸开来,只有陈浮生因为陈庆之挡在前面没有被溅射到一身血迹,这场风波雷声大雨点也大,但滂沱大雨却过于急促了一点,名动重庆的袍哥就这样死于非命,连死不瞑目的机会都没有。


    王虎剩和樊老鼠面面相觑,这场景未免过于妖魔鬼怪莫名其妙了一点。有陈浮生在渠道和资金双方面支持,陈庆之现在玩狙击玩手枪都极为娴熟,懂得巴雷特XM109来之不易,只是白马探花视线更多不是来自右侧的巴雷特狙击点,而是左侧那个点燃烟火并且一枪把龚红泉爆头的绝色女子,在大陆玩枪的非军方女性很少,能玩狙的就更是凤毛麟角。


    马尾辫女子比商甲午早几秒钟时间拆解完毕仿L115A3,迅速离开楼顶,深更半夜玩烟花这件小事就只能由陈浮生来跟相关部门解释,想必也是轻而易举的小菜一碟。陈浮生眼神一直停留在马尾辫女人身上,怔怔出神分把钟后猛然清醒,让陈庆之和樊老鼠下楼去盯住周小雀,然后打电话给黄养神和余云豹上来清理战场。


    容颜倾国的马尾辫女子和商甲午各自提着箱子在小区门口碰头,步行一百多米坐进一辆挂南京本地牌照的奔驰,驾驶员是一个身材壮硕的魁梧男人,一颗光头纹了一头的红色莲花,密密麻麻,如同一幅密宗图腾,相当出彩扎眼,他给马尾辫女人开的车,嗓音有着与体型气质截然相反的软糯,“解决了?”


    一条漆黑马尾辫几乎要垂到腰部的女人点了点头,将两只箱子放进后备箱的商甲午坐到副驾驶席,宽敞后排留给女主子和一个中年男人。


    马仙佛,一个在龚红泉出谋划策多年的核心智囊,一位连龚红泉都猜不出他到底要追求什么的怪人,像大学中文系教授远远多过黑帮军师的马仙佛坐在女人身边,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气焰,饶是老主子龚红泉都不曾有这份锋芒,加上前段时间她在重庆留下几件都带点血的传闻,习惯了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马仙佛竟然略微局促起来,微微挪了挪位置。


    上海竹叶青。


    马仙佛开始对她感兴趣是竹叶青在重庆跟权势还要凌驾于龚红泉之上某人斗法,一条上海过江龙一条重庆地头蛇斗得翻天覆地,原本在重庆看来这是一场一公一母和主客场分明的比试,胜负悬念不大,何况那位大佬是西南寥寥几位让龚红泉这类大袍哥忌惮敬畏的巨擘,马仙佛起初也以为上海女人一定会一败涂地,但情势却让人雾里看花,如果不是最后云南土皇帝出面,迫使她退出重庆,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面对这样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强悍女性,马仙佛再大男子主义,也不敢掉以轻心。


    “龚小菊盯紧了?”竹叶青闭目养神道。


    “皇甫小姐,龚小菊已经在我掌控之中。”马仙佛点头道,即便差不多能算近距离面对面,他也只是浮光掠影一般大致瞥了一眼竹叶青,再不敢眼光乱扫,他不清楚竹叶青的深浅,但光头蒙冲的变态武力值已经让重庆方面深为忌惮,何况还有个没事喜欢在身上挂手榴弹的枪痴跟班。


    “蒙虫,去石青峰。”竹叶青吩咐道,语调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淡薄。


    “龚红泉他?”马仙佛再淡定,也抵挡不住这个问题的诱惑,陈浮生与龚红泉之间的争斗归根究底还是陈浮生跟他马三爷的斗智斗勇,如果不是竹叶青横插一脚,已经得到李博用性命换来警告的马仙佛怎么敢让龚红泉孤注一掷前往陈浮生大本营。


    竹叶青没有答话。


    “马三爷,知道我弄一把‘干净’的巴雷特XM109花了多少钞票和心血吗?你当它是把玩具枪啊,我大半夜拎着它跑楼顶就是看我姑姑放烟花?”商甲午冷笑道,叼了根烟翘着二郎腿,一点没把马仙佛当回事,姑姑竹叶青跑重庆那会儿他在江浙一带被老佛爷的孙女纠缠得脱不开身,一直有怨言,爆了龚红泉才将大半怨气消去。


    如果说陈浮生还只是一种新团伙雏形,龚红泉是老式帮派的典型代表,那竹叶青就是新式集团的代言人,论吸金和漂白,前两者都远远无法媲美后者,马仙佛做了光头蒙虫和商甲午眼中不齿的叛徒,多少有渗透竹叶青黑色商业帝国内部一窥究竟的好奇心作祟,至于其它,则都是马仙佛从不肯吃亏的算盘。


    陈浮生率先到达石青峰私人会所,只带了陈庆之,石青峰方面则只有心腹王储得到消息安排会面事项。


    蒙冲和商甲午走在竹叶青身侧左右,有点局外人意思的马仙佛只能内心自嘲地站在一旁,观察陈浮生和竹叶青之间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优秀男人和漂亮女人除了征服和被征服极少能平等相处,马仙佛对男女性事清心寡欲,不意味着他看不透人情世故,只是陈浮生和竹叶青的见面让这只狐狸哭笑不得,陈浮生快步走到竹叶青身前后伸出右手,显然是套近乎,只是竹叶青没理睬,马仙佛倒不觉得陈浮生会恼羞成怒,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会知难而退,把尴尬掩饰过去,谁想他竟然伸出另外一只手到竹叶青身前,毫不气馁退缩,那架势就跟不揩点油便誓不罢休的浪荡子一般,当然脸上端着无懈可击的毕恭毕敬,最后竹叶青还是让他得逞,握了握手。


    蒙冲颇为友善地轻轻一笑,商甲午则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回车子搬出XM109把这挨千刀敢把主意打到姑姑身上的王八蛋也给灭了。


    察言观色功夫炉火纯青的马仙佛看在眼里,有些好奇。


    王储已经在石青峰金蟾阁小心翼翼安排好位置,名茶酒水点心都悉数备上,他这位石青峰名义上的老板则毫无怨言地扮演服务员,不敢有任何怨言。竹叶青第一个在金蟾阁坐下,等马仙佛坐下后她将蒙冲和商甲午都撵出去,如此一来陈浮生也就没脸皮让陈庆之留下,最后金蟾阁只剩下一男二女和门口准备随时伺候三位大爷的石青峰负责人王储。


    “三爷,这次没你弃暗投明,我还真不容易这么快小人得志。”陈浮生看似一门心思都在竹叶青身上,一直没把马仙佛当太大的菩萨看待,进了石青峰落座后才终于从竹叶青身上收回视线,抬头瞥了眼对此貌似也不以为意的马仙佛。


    马仙佛肚里有点啼笑皆非,说他弃暗投明的确不好听,但那年轻人说自己是小人得志,又将这份仿佛不谙世事的嚣张给不温不火抵消了去,一时间吃不准陈浮生心思,身在屋檐下的马仙佛也就谨慎几分,道:“陈少,良禽择木而栖。龚红泉在重庆扎根太深,想要短时间漂白本就可能性不大,龚小菊出事后又延缓了进程,他不死,我这批人就只能跟着一起把牢底蹲穿,我这是帮陈少,也是给自己找条后路。”


    “你叫马仙佛?还真会借花献佛。”陈浮生轻笑道,因为按照事先协议,龚红泉在重庆的基业都交由竹叶青,这位龚家兄妹的军师既然临阵倒戈,当然就承担起竹叶青日后在重庆兼并龚家产业的大任,所以马仙佛不会死,漂白的第二号关键人物龚小菊也不会死,陈浮生在上位后尤其是斗狗场风波后一直密切关注竹叶青行踪,她在上海集团的资金走向以及她在重庆方面的动静都有一些粗略情报,将她设为保命底牌也算是歪打正着,竹叶青一直觊觎重庆某方面业务,上次去重庆并不成功,这次瞄准龚红泉也算是各取所需,陈浮生要龚红泉死,她要龚红泉早早记在龚小菊名下的产业,称得上“天作之合”。


    马仙佛轻轻一笑,看不出他真实情感。


    “还有没有留后手,有的话赶紧给我撤了。”陈浮生对马仙佛没好脸色很正常,用周惊蛰做饵让他在香樟华萍惊出一身冷汗,密码酒吧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元气重回南京最火爆夜场宝座还是个问题,如果今天不是竹叶青魔高一丈狙了龚红泉,那就是陈浮生一伙人被狙击手一个接一个狙杀,马仙佛以后就归竹叶青管辖,陈浮生不担心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来南京搅局,所以言语上极尽挖苦。


    “撤了。”马仙佛淡然道。


    陈浮生眼皮一跳,好家伙,还真有杀手锏,看马仙佛姿态应该不是故弄玄虚。


    “周小雀,你不杀我杀。”一直安静的竹叶青喝了口茶轻声道,懒洋洋坐在紫檀椅子,如同一条吃饱了的蛇,但一张嘴便露出锋利的血腥尖牙。


    “我留着有用。”陈浮生皱眉道。


    “你想做第二个乔八指?”竹叶青冷笑道。


    陈浮生不说话抽着烟,烟雾缭绕。


    竹叶青拇指和食指夹着白瓷茶杯,左右旋转,望着茶杯中茶水荡漾,微微叹息,曾几何时,这个被赵鲲鹏赶出上海的男人已经快要站在南京最高点了?

  第一百零九章 后背

    陈浮生不说话,缓慢抽烟,一口一个心事。


    不管陈浮生今天是否已经能够在黄丹青面前玲珑八面,还是在陈圆殊或者周惊蛰面前手腕娴熟,面对根本不在一个级数上的竹叶青,陈浮生心中忐忑不比当年上海守着孙大爷屋子的愣头青来得轻巧。


    情报一向是他弱项,只知道竹叶青踩在国家每一个脉搏节点上,凌波微步一般,93年房地产泡沫,证券投资,军舰私运石油,粤西走私,边境开赌,炒煤炒房炒当代艺术品,都有她的身影,只是谁都拿不出有力证据,有人说她是靠姿色踩着两位上海大佬的身体上位,有人说她是中央某红色元勋家族的孙媳妇,更有人跳出来说她是陆家嘴金融圈内世界大道上某栋摩天大厦的幕后主宰者。


    他保持沉默,一向很吝啬言语的竹叶青也依然不冷不热喝茶。


    陈浮生欲言又止,似乎还在小心酝酿。


    传奇,一个活生生的传说人物就坐在陈浮生眼前。所以刚才在石青峰私人会所外如果不是商甲午已经转身准备去扛狙击枪,陈浮生还是不会松开竹叶青的手,冰凉,绝不是羊脂白玉那种温润,而是一颗产于博茨瓦纳的钻石,锋利,充满棱角。


    “龚小菊是周小雀的软肋,利用妥当,出不了漏洞。”


    马仙佛打破僵局,既然这个心怀芥蒂的陈二狗已经说他是借花献佛,马仙佛倒不介意再献一次,成大事者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都是大忌,这一点马仙佛自认比龚红泉还要透彻,此话一出,陈浮生眼神明显柔和许多,马仙佛松了口气,不管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看来陈浮生多少买账,马仙佛也就放开胆子说,“当年周小雀年轻气盛强出头,惹恼了一位根深蒂固的老毒枭,他再能打,单打独斗终归了气候,差点在嘉陵江上被一伙人弄死,最后是龚小菊救下他,那本来是龚小菊无心之举,不过不知这周木头怎么就开窍了还是咋的,死心塌地给龚家兄妹做事,说来他对龚红泉没太多深厚感情,反而是对私生活一直不检点的龚小菊放不开,至于其中有没有其它故事,我不知道。乔麦也提到过南京之前发生的动荡,其实郭割虏有点类似周小雀,对主子忠诚没二话,但更多还是感激主母方婕当年的‘一饭之恩’,周小雀也好,郭割虏也罢,都是情义两字当头,死了一个龚红泉或者魏端公都不至于让他们发疯,最重要的是安顿好更关键的角色。”


    “龚小菊本来就计划不杀,马三爷,如果你能借机去给周小雀下一个套子,打上死结,让他安心给我做事,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来南京要办什么事,一句话。”陈浮生眼睛一亮,立即许下承诺。


    马仙佛有意无意瞥了眼竹叶青,没有忙着收下人情,举起茶杯吹了吹,波澜不惊。


    竹叶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喝了两三口碧螺春后就陷入沉思,两根如玉手指轻轻把玩白瓷茶杯。


    “喂。”陈浮生轻轻喊了声梦游一般的竹叶青,没反应,喊了两声她还是没动静,是老僧入定了还是神游物外?陈浮生把一点冒上来的怒气使劲压下去,这位谈不上半点慈悲的女阎王可是前一刻用一把狙击将龚红泉爆头的娘们,当之无愧的最毒竹叶青,她原本任务只是尾随龚红泉安排的狙击手上楼,清理掉后放烟花指示商甲午动手,奈何商甲午要玩心跳迟迟不肯出手,一怒之下她才悍然狙击,这才有了龚红泉脑袋在陈庆之等人面前向右猛地一晃一荡的刺激性画面。


    “美女?”陈浮生壮着胆子伸出手在竹叶青面前摇了摇,对于漂亮女人他一直是有贼心有贼胆,能揩油就揩油,能调戏就调戏,当然前提是不惹人厌。他跟竹叶青见面次数加上这次也寥寥3次,除了握手就再没什么肌肤之亲,气势上从没占优势,上海那一次还差点被光头蒙冲给玩残,陈浮生总得讨回一点。


    竹叶青一动不动。


    马仙佛眼观鼻鼻观心,耐着性子观察这场有趣的争锋,乔麦给他的资料并不足够勾勒出陈浮生现阶段的完整性格,也许竹叶青能够把他性子全部逼出来,摸清楚了真性情,以后交往起来也就能顺水推舟,自然而然水到渠成,马仙佛浅浅喝了口碧螺春,好茶。


    “美人?”陈浮生是真怒了,当着马仙佛这么个大活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也忒不把他当回事情了,陈浮生万万不敢翻脸,但仗着竹叶青恍惚出神,他神情轻佻了许多,手几乎贴上竹叶青那张绝美脸颊。


    就在陈浮生得逞前一秒,竹叶青左手扣住陈浮生手腕,也看不清手法,就将陈浮生从椅子上提起来,陈浮生也非雏鸟,跟着陈庆之玩刀和尉迟老人打拳也有挺长一段时间,竹叶青黏扣折,眼花缭乱,他也抖滑扭,硬是没有被竹叶青计划那般扯住手腕给压跪倒在地上,竹叶青眼神一凛,准备较真前一秒,急中生智的陈浮生突然喊道:“茶水要晃出来了。”


    “有点意思,学了些真本事,怪不得敢跟龚红泉叫板。”竹叶青嘴角勾起,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欣赏。


    “过奖过奖。”陈浮生悄悄揉了揉生疼的手腕,再不敢造次。


    “龚小菊我带回上海,周小雀就由三爷去说服,万一出了差错我绝不会帮你,陈浮生你自求多福。”竹叶青总算开了金口,给陈浮生留下大余地。竹叶青不再如起初慵懒安详,把茶杯放在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上,“别忘了起初约定,帮我跟钱子项牵线搭桥。当然,我也会替你安排江浙方面相关事宜。”


    陈浮生点点头,这也是他跟竹叶青之间的一笔交易。他能坐在这里与她面对面说话喝茶,当然不是靠他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听说你去了趟养龙山庄,怎么处置的乔家大小姐。”竹叶青眼神略微古怪道。


    “和平共处呗,还能咋样,拿在手上烫手,含在嘴里烫舌头,吞进去烫心,只能放长线钓鱼,使出杀手锏,用我的人格魅力去降伏那只白骨精了。”陈浮生打哈哈道,没有细说养龙山庄与乔麦恐怕连两个当事人都含糊不清一团乱麻的奇异交锋。


    “你怎么做事总喜欢留尾巴?”竹叶青皱眉道。


    陈浮生一脸苦笑,神情黯然。


    “你一个阿梅饭馆打杂服务员捅公子哥赵鲲鹏的血性到哪里去了?我真怀疑夏河郭割虏是你亲手杀的还是陈庆之王虎剩他们下的手。”竹叶青冷笑道。


    “别人出了事情可以找父母,找亲人,像乔麦这种女人,除了一张藏在相册里的泛黄全家福,她能靠什么?能熬到今天,挺不容易,你说我没有血性果决也好,说我妇人之仁也罢,我都没意见,也不想解释反驳什么。”陈浮生低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竖起来在八仙桌上敲了敲,点燃,打火机火光照耀脸庞,他今晚头一次露出坚毅倔强的神情,虽然没有正视竹叶青,但他这个决定俨然谁都改变不了。陈浮生重重吸了一口,抬头吐出一口烟圈,还有压抑已久的浊气和怨气。


    乔麦如此,他何尝不是如此?


    竹叶青何尝不是?

    马仙佛轻轻点头,做人不管如何家世深大资本雄厚都不可做到罪大恶极,恶贯满盈即是十分,不留一丝余地,除非大奸似忠大智若愚,否则极少有人能寿终正寝。斩草除根有利有弊,处处时时如此,必然弊大于利,毕竟这是越来越完善的法制社会,陈浮生对乔麦没有痛下杀手,马仙佛是3分遗憾6分认可,还有1分惺惺相惜。


    竹叶青让马仙佛先离开金蟾阁,陆续与陈浮生商谈了山西煤矿和南京浙江两地的各自扩张,竹叶青有问必答,谈不上和颜悦色,但也没摆脸色给陈浮生瞧,算不得居高临下,末尾她格外提醒陈浮生用心跟柴进之搞好关系,在山西开赌场那一片做事的时候不要招惹绰号“小花”的张晓华和河北徐红旗,一席话谈了整整2个多钟头,陈浮生事无巨细只要有疑惑难题就都抛出来,竹叶青讲解深入浅出一针见血,让他受益匪浅,天蒙蒙亮,差不多把能想到都说出来的陈浮生终于歇口气,让王储准备了石青峰特色白粥小菜,竹叶青没有拒绝,与陈浮生一起吃了顿早餐。


    “你有没有跟内蒙古孙老虎联系过?”竹叶青喝粥的时候淡淡问道。


    “孙老虎?孙满弓?”陈浮生一震,瞪大眼睛问道:“他真是孙大爷的义子?”


    竹叶青轻轻点头。


    “娘咧,这世道真诡谲。”陈浮生感慨道,使劲摇头,一脸无法置信。


    “好人有好报的时候不多,你恰好碰上一次。”竹叶青嘴角弧度醉人,让那张冷傲的绝美容颜焕发出一种另类光彩,“不过也不一定全是好事,现在东北纳兰经纬开始跟孙老虎撕破脸皮,神仙打架,遭殃的只是你这种凡人,现在贸然牵扯进孙老虎圈子,说不定第二天就成了炮灰。”


    “那位北方头号人物纳兰王爷?俺们东北三省的土皇帝?”陈浮生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你也听说过了?”


    竹叶青玩味笑道:“纳兰经纬有多不可一世,你不妨问一问孔道德那条胳膊是怎么没的。”


    “那我还是跟孙满弓划清界限,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跟他套近乎。我对纳兰王爷那可是仰慕的一塌糊涂。”陈浮生苦笑道。


    “先不说纳兰经纬和孙满弓,过一两年你就差不多能跟浙江老佛爷见上面了,那也是一只老狐狸。”竹叶青似乎很中意石青峰的特色青粥,一碗意犹未尽的模样,陈浮生立即殷勤地帮她盛了一碗,小心翼翼问道:“我听说老佛爷澹台浮萍身边有个绝顶高手?真是扎辫子的满清遗老?”


    “恩,绰号姚尾巴,陈庆之肯定不是他对手。”


    一脸好戏神情的竹叶青破天荒幸灾乐祸道:“忘了告诉你,他是商甲午的爷爷,在非狙击前提下,我就是有枪有刀,跟老太监对上,也一样没戏。人家左手刀练了一辈子,就跟他第三条手臂一样,8个字,狮子搏兔,势如破竹。”


    “我草。”


    陈浮生手一抖,赶紧把碗摆正递给竹叶青,“皇甫姐姐,那你可得好好帮我把事情跟商甲午说清楚,我就跟你握了一次手,最多就是上次斗狗场赢了他一把,没必要不共戴天吧。”


    “骨气。”竹叶青轻声笑骂道,自动忽略了陈浮生溜须拍马的亲昵称呼。


    “我跟商甲午说骨气没关系啊,但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和姚尾巴这种大内总管级别的老太监谈啥骨气啊,万一惹恼了他一刀让我陪他一起做太监咋办?”陈浮生战战兢兢哭丧着脸道。


    “你跟商甲午的恩怨,我不插手。”竹叶青摇头道,勺子慢慢搅动青粥,“你就是说破嘴皮也没用,与其在我这边浪费时间,还不如怎么想对付商甲午,以后你要跟他打交道的地方不少,慢慢琢磨吧。”


    “这个火坑太大了。”陈浮生长叹一口气。


    “少跟我装蒜,你会不知道商甲午跟姚尾巴的关系?就你那点演技也就是曹蒹葭不揭穿你。”竹叶青不理会陈浮生的精彩表演,放下碗筷,直勾勾盯住陈浮生,“我当年跟蒙虫打过赌,你要出息了我就去跳黄浦江,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浮生微微张大嘴巴,绞尽脑汁。


    竹叶青重新喝粥。


    陈浮生一咬牙挤出笑脸道:“皇甫姐姐,我陪你一起跳,反正也有两年时间没往额古纳河扎猛子扑腾了。”


    竹叶青低着头,没有说话,看不清表情。


    她脑海中浮现起这个陈二狗蹲在孙大爷屋子藤椅旁边抽烟的背景,与那个他如出一辙。正是那个背影让她开始默默关注这个当时一无所有的年轻男人。


    那今天在自己面前所做一切如跳梁小丑博取眼球,是不是也像那个他当年那般外表轻佻内心苦涩?

    竹叶青又一次怔怔出神。


    发呆对于连睡觉都异常警觉的皇甫徽羽来说,等于是陈浮生将后背让给大山里的畜生。


  第一百一十章 东北虎VS藏獒

    西藏某部一支名不见经传的侦察连正在进行常规演练,场外参观人员阵容却堪称壮观,以军人居多,一位首长肩膀上更是扛着金色松枝两颗金星,老人身旁还站着共青团出身前不久空降到西藏的某位首长,谈笑风生。


    1968年西藏军区调整为副大军区,划归成都军区。在中国内地31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中29个军区均为正军级别,唯独西藏和新疆军区相当于副大军区级,也是当之无愧的军政大员摇篮,尤其是前者,为国家输送了大批刚正栋梁。


    所以这些首长中也许有人不需要多少年就有可能在更高的舞台露面,例如北京。


    西藏共青团组宣部一位负责人王中泉站在队伍后边,他实在揣摩不透众多首长为何要如此重视这支侦察连,这显然不是一场蜻蜓点水的工作视察,否则也不会将午餐放在这支部队,王中泉入藏任职前曾经在成都军区担任过职务,偶尔也见识几次过军内赫赫有名的成都特种大队风采,回头再看这支侦察连,王中泉实在找不出什么出类拔萃格外吸引眼球的优点,只是这种疑问他总不能随便开口,只能压在心底,突然发现西藏军区1号首长身边的警卫兵神情有点古怪。


    王中泉认识那名魁梧军人,事实上西藏军区高层即使认不出他的人,也几乎全部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崔国邦。


    崔国邦,身高185cm,体重85公斤,健硕而匀称,体力充沛,在成都军区被誉为西南耐力第一,而且充满爆发力。31岁,河南息县人,在成都大军区特种大队是尖子兵中的佼佼者,后给在成都军区正军级的首长担任贴身警卫,老首长调任西藏军区后便亲自点将带过来,到现在为止成都军区还保留有3项崔国邦创造的恐怖记录,王中泉之所以对他如此熟悉,是因为有战友恰好在特种大队担任指导员,所有知道崔国邦是一名搏斗射击体能都首屈一指的王牌兵,所谓兵王,大抵就是指崔国邦这一类猛人。


    这支侦察连人称高原虎牙,组建时间并不久,没有辉煌的渊源历史和引以为傲的战绩,近年各项考评也中规中矩,没出过一号能替西藏军区在成都军区争光露脸的尖刀兵,不过唯一能拿上台面的就是连队学历普遍较高,传闻擅长打高科技战,只是被体能素质拖了后腿,一直不温不火。


    崔邦国死死盯住训练场内某个异常惹眼的男人,两米高的个子,就算是崔邦国都要比他矮小半个头,崔邦国神情冷峻。那个即使在军队身高也颇为鹤立鸡群的男人站在场中,留给众人一道沉默的雄伟背影,并没有因为一大批首长“莅临指导”便发号施令,只是环胸站在一处障碍边缘,看架势他应该就是这支高原虎牙的精神领袖,只有侦察连几位站在观察团末尾的直属营团级领导才知道那群新兵蛋子如此卖命翻越障碍,绝非是想要给上级领导首长们留下好印象,而百分百纯粹只是畏惧那个新连长的威严。


    “就是他?”老首长望着场中沉默寡言不同于寻常指挥官的高大男人,一脸好奇,转头询问身旁那位共青团出身的优秀驻藏高干。


    “司令员,为了能让他能来西藏,我差点被沈阳军区的将军们给集体枪毙了,拍桌子瞪眼睛,吐我一脸唾沫星子不说,这两年过年过节我估计是铁定进不了老丈人的家门了,他说没我这么个挖墙脚的女婿,你看这话说的,连带我媳妇都不给我好脸色看。”正值壮年的男人儒雅斯文,没有西藏高原军人的阳刚粗粝,但官风甚为中正刚淳,自有一股出众风范,他与老首长有些渊源所以并不生疏,加上志同道合,称得上半个忘年交,军政合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所以说话没有半点拘谨生硬。


    “沈阳方面不放人,肯定是认死了这棵好苗子,我估计谁都要不来人,最后怎么给你带来西藏了?”老首长爽朗笑道。


    “是他自己要来西藏,这才敲定,也难怪我丈人那批老将军不肯松手,这个兵是好兵,特招入伍,没多久就在东北虎站稳了脚跟,本来不出意外在沈阳打磨几年,不管在东北虎扎根还是调进中央警卫局,都是值得国家重点栽培的军队精英。”中年清雅男人笑道,望着背影如同一座小山峰的侦察连新连长,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和喜爱,“这年轻人也直爽,死活不肯给我当警卫兵,说要下基层。我想他既然在沈阳东北虎特种大队呆过,就干脆试着让他带一带这支连队,中尉连长,也不出格。”


    “一个东北汉子突然空降到咱西藏侦察连,镇得住?”老首长微笑问道,西藏高原不比其它地域,极难适应。


    “镇不住?”


    戴一副宽大眼镜的儒雅男人哈哈笑道:“这家伙到了侦察连后也没说什么大话,就是按照西藏特种部队的老规矩办,每个战士背囊里放20公斤哑铃片,二话不说把整支连带到藏北无人区开始了一场野外生存训练,同样是只携带一个指北针、一把匕首、一根火柴、一壶水和一小袋大米,长途跋涉完毕,一群人都焉了,据说一直领头的家伙把背囊扔到地上,一称,司令员,你猜猜看怎么着。”


    “怎么说?”中将首长也被吊起了胃口。


    “40公斤!”中年男人微笑道。


    一直站在首长身侧的崔邦国微微一愣。


    “曾文彬!”


    场上一直沉默的雄壮男人毫无张兆吼道,他身前是一道高达七八米的网状攀援障碍,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士兵在爬到3米高的时候因为精疲力竭而手指滑落,几乎坠地,所幸手脚还算机灵,在最后一刻爆发出潜能,滑落半米多距离后立刻拽住丝网,听到新连长标志性的不满吼叫,一咬牙,拼命往上攀爬,到顶端翻身的时候摇摇欲坠,看得场外首长们都提心吊胆,他往下移动的时候明显体力不支,离地还有两米左右距离的时候直接给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这名身材清瘦的年轻士兵愣是没让人搀扶,自己爬起来也顾不上尘土重新投入训练。


    即使手下士兵表现出如此坚忍毅力,被私底下称作阎王虎的新连长脸上还是瞧不出丝毫赞赏。


    那个叫曾文彬的士兵已经视线模糊脚步飘忽,但还是倔强地往前冲。


    曾文彬,重庆大足人,货真价实的国防生,身体素质在普通官兵中还算出众,只是到了高原之上的侦察连后显得有些不入老尖刀兵们法眼,这支侦察连素来不以搏斗体能见长,只是新连长到达连队后第一天就拉着他们到海拔四千多的大雪地里训练,这个下马威实在过于凶悍,西藏冬季缺氧尤其严重,接近百分之六十,别说扛着20公斤负重在雪地里翻山越岭,就是身无一物也相当于平原地区负重二三十公斤的东西,呼吸也不轻松,但那个起先被骂做非人类的大猩猩一直身先士卒,有怨言谁都说不出口,何况在跋涉过程中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让人欲哭无泪的连长还将半袋大米给了差点挂掉的曾文彬,曾文彬也是血性青年,感谢说不出口,但记在心里,回到营地后赢得阎王虎绰号的新连长说了一席话,谁都牢牢记在心里。


    “我叫陈富贵,东北黑龙江人。我现在记下你们的名字和省份,你们谁掉了队,就是给你们省丢人!以后被我当娘们踢出连队,那以后就别他妈跟别人说你是什么省份的男人!老子以后也瞧不起你们省的人!”


    曾文彬不想给重庆爷们丢人,所以就是像条死狗一样累晕累死在训练场上,也不会有片刻偷懒懈怠。


    早上爬起床就是5千米长跑,上午开课前伸展双臂握两块砖头绕营地跑6圈,蛙跳250次,加上下午开课前必须先做150个俯卧撑和150次负重下蹲,晚上睡觉前仰卧起坐150次,除了侦察连几个底子很好的骨干,天天有人直接倒下上担架扛医务室,一开始谁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一般委屈,但那大个子阎王虎伸张双臂是握4块砖头,蛙跳是300次,俯卧撑和腹中下蹲也几乎是别人的两倍,他直接撂下话,要滚蛋早点滚,省得碍眼。


    憋着一股气撑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兵退出,这恐怕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一支部队精神气磨出来了,不怕出不了成绩。”老首长感慨道。


    “是啊,这么坚持下去,保不准什么时候杀到成都军区就能一鸣惊人。这支侦察连本来文化素养就很高,身体素质拔起来后,想不出成绩都难。”中年男人点头道。


    老首长突然看到身边警卫兵一脸跃跃欲试,一下子想通,论单兵作战能力,成都和广州两大军区一直很不对眼北方几大军区,尤其是前者,曾经有好事者将成都特种大队列为世界十大特种部队,七大军区中只有成都有此殊荣,虽然不是官方说法,但还是暗流涌动,这几年全军比武没少较劲,他这个贴身警卫是成都军区锻炼出来的西南兵王之一,当然对沈阳军区突然崛起的大个子东北虎不服气,老首长不反感这种良性竞争,和平时代如果士兵没有点谁与争锋的血气,难道还要寄希望于在战争来临的时候临阵磨枪不成,太不现实。


    “邦国,上去跟这头长白山老虎比划比划?”老首长笑道。


    “首长,不违反规定?”崔邦国小心道。


    “去。”老首长做事雷厉风行,不耐烦挥挥手,示意崔邦国上场。


    崔邦国小跑进训练场。


    一下子成为全场焦点。


    这个男人进了西藏后可是被誉为獒王的军区王牌。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下马威


    人就像一根弹簧,韧性强弱需要挖掘,能进入侦察连的士兵底子和潜力都不弱,陈富贵要做的无非就是把手下这群桀骜不驯的兵蛋子操练成青藏高原上的雪豹,原先侦察连的训练强度也不弱,但陈富贵来了后才让他们真正体会到操练这两个字的含义,完全就是翻来覆去的摔打,能让你720度翻滚绝不止让你只来360度跟头,一副不挖出120潜能誓不罢休的蛮横架势,连同副连长和指导员在内的士官也都逃不掉被他踹屁股的份,今天如果不是首长在旁视察工作,连长陈富贵也会加入训练队伍陪着他们一起翻越障碍,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陈富贵吼道:“全员休息10钟。”


    全连除了四五个本就身手不俗后来在魔鬼训练下终于修成正果的牛人,包括指导员在内的侦察连成员都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气,一些个像曾文彬这种沾点书生气的战士差不多更是直挺挺趴到地上,他们已经不能用精疲力竭来形容,完全是被陈富贵操练到两腿麻木,只是谁都没有怨言,做侦察兵哪个眼睛不刁钻毒辣,松口气缓下来后都发现老首长身边的警卫兵走向连长,一个个瞪大眼睛,期待能爆发点啥精彩场面。


    曾文彬身旁就躺着副连长何小瑰,浙江人,斯文秀气,私底下弄了个绰号叫小玫瑰,虽然长相不够粗蛮阳刚,但性子急躁,谁喊他小玫瑰就跟谁急,身体素质在连队里不占优势,只不过是个计算机好手,擅长机械修理,营团里公认的理论家,据说以前在某摩步团的时候编写过一本装甲车教材,说到兴起就满嘴的“进气道增氧”“调整供油角”,限时投掷炸药包这一项也只有他能跟连长阎王虎媲美,总体来说何小瑰还是一个相当能服众的副连长,曾文彬平时喜欢跟他下象棋,加上他是国防生,共同语言相对较多,两人很谈得来,曾文彬侧身望着走向连长的崔邦国,好奇道:“何连长,我怎么瞅着来者不善啊,你看那家伙应该是某位大首长的警卫兵吧?”


    何小瑰瞥了眼崔邦国,坐直身子,揉了揉下巴,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指点江山机会的他点头文绉绉道:“龙骧虎步,好家伙,还真被你乌鸦嘴说中了,这家伙来者不善。”


    继而何小瑰有点担忧,这世上80%的人都是屁股坐在什么位置决定脑袋思考的方向,他是副连长,对陈富贵这个新官上任放火不止的上级一开始就不反感,始终配合陈富贵一开始的确过于强横甚至是粗暴的政策,前段时间一直给手下的兵做思想工作,嘴皮子差点磨破,没一个侦察兵离开连队也有他和指导员几个人的功劳。他担心那名警卫兵跟连长卯上后,万一树立起绝对威信赢得全连信赖的新连长给人在主场挑翻,以后发号施令制订方案难免大打折扣,这绝对不利于连队建设,何小瑰比谁都不愿意“虎牙”侦察连在蒸蒸日上的上升阶段夭折。


    “何连长,你还怕我们陈阎王输给一个警卫兵?”曾文彬纳闷道。


    “能不怕吗,司令员身边的兵,身手肯定不差,而且我看那个警卫兵不一般,绝非池中之物,保不准就是一遇风雨变化龙的高手,文彬,你不懂政治这东西,秘书路线,司机路线,还有警卫兵路线都是很有讲究的。”何小瑰想装出高深莫测模样,奈何累得比狗还像狗,只能作罢。


    “谁在咱连长陈阎王面前都是个鸟。”曾文彬豪气纵横道。


    何小瑰轻轻摇头哭笑不得,这倒不是大话,连长陈富贵到侦察连后起初有几个犟脾气的侦察兵不服气他如此苛刻铁腕的训练方针,陈富贵没有废话,点了点4个不怕做出头鸟的刺头,挑了块空地让他们一起上,一开始他们觉得以多欺少不够仗义厚道,其中一个被陈富贵一招就掀翻在地,饶是高原虎牙里头最能蹦跶骨头最硬的尖刀兵,也还是依依呀呀愣是爬不起来,直接给抬医务室,剩下3个也没能逃掉去医务室的凄惨命运,4个在营里都算好手的家伙结果没一个能把拳头揍在陈富贵身上,从此之后侦察连再没人敢挑衅陈阎王。


    如果仅仅是内部单挑无敌还不足以让陈富贵在侦察连获得如此权威,一次陈富贵带指导员赵红旗和两个侦察兵去52山地旅办点事情,食堂用餐的时候发生摩擦,指导员赵红旗吃了点亏,后来据其中一名侦察兵王涌金绘声绘色描述陈阎王帮占着理的指导员出了一口恶气,直接将一个扛少校衔的家伙一脚踹飞,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涌金都会神采飞扬地做出新连长那一记干净利落的踢踏动作,本来即便占着理直气壮也不好出手太狠,对方来头不小,一下子就围上五六好人,王涌金唾沫四溅地诉说陈阎王是如何横扫千军又是怎样拳脚奔雷,最后当然是陈阎王挑翻了所有人。不过事实真相是陈富贵并没有那般跋扈,踹翻上尉不假,被人包围也是真,只是但当他将一名中尉拎起然后摔到餐桌后,事态就立刻被控制,军队毕竟是最为讲究纪律的地方,至于事后陈富贵如何安然无恙地回到侦察连就不得而知,指导员赵红旗那时候才明白这个横空出世的连长后台背景似乎不一般,否则这种性质恶劣事件关个禁闭是最起码的处分。


    一头桀骜的老虎,不愧是东北虎特种大队冒尖的猛人,仗义,也够骁勇。心底感激陈富贵出手的赵红旗心底给陈阎王做出评价。他这才没有阻拦王涌金添油加醋地胡乱吹嘘,也没拦着对陈阎王疯狂崇拜的王涌金给新连长歌功颂德,毕竟对连队长远发展有好处,“高原虎牙”,总得有人先亮出獠牙才对得起这个称号。


    “你是沈阳东北虎出来的兵?”崔邦国直截了当问道。


    一身迷彩服的陈富贵转头瞥了眼这个不速之客,点点头。陈富贵脚上穿着双本该退役的制式橡胶解放鞋,当然也是超大号的鞋,双手环胸,陈富贵不笨,大致猜出眼前男人意图,若是在张家寨他一定会安分守己做一脸憨笑的傻大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娘逝世了那个弟弟也不在身边,陈富贵不再傻笑,相反十分吝啬笑容,即使和两个在沈阳一起扛枪作战的死党在一起也极少露出笑容,现在的他就是一把出了鞘的巨剑,经过军队的打磨后越来越锋芒无匹。


    “敢不敢比试一下?”崔邦国淡淡道。


    陈富贵望向陪在西藏军区1号首长身边的儒雅男子,后者含蓄微笑着点点头,一脸暗藏玄机的鼓励。陈富贵转头望向崔邦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沉声道:“各项射击,翻越障碍跑,还是单挑,你选一样。”


    “先跑一下障碍热热身,然后就近原则,比划一下。”崔邦国没料到这壮硕男人如此干脆,脸色稍微好看一点,虽说7大军区的地域之争一直存在,但归根到底大家都是一起扛枪保家卫国的军人,碰到爽快的爷们如何小肚鸡肠都谈不上仇视。


    “可以。”陈富贵面无表情道。


    “连长,加油。”指导员赵红旗扯开嗓子喊道,整只侦察连已经撤到训练场外围,坐在一起,名副其实的算是坐山观虎斗,赵红旗和何小瑰这批侦察连干部比一般成员多了心眼,自然不会纯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你说阎王虎能跑得过那家伙吗?我听说首长身边有个叫跑不死的成都特种大队虎将,那可是大虎的虎人,咱阎王虎在侦察连是没个对手,万一对上那位成都军区的虎人,搞不好就要歇菜。这两头老虎一拉出来比较,阎王虎就悬喽。”某位被陈富贵体能训练给操练出恐惧症的侦察兵幸灾乐祸道。


    “陈阎王没那么容易输吧,起码单挑还是有优势的,毕竟块头大,不过翻越障碍跑就难说了,虽说咱都看得出来平时训练陈阎王没出十分力,但总归这方面比不上他在射击和搏斗来得变态,两军交战首战便输了气势,还真不好说。”侦察连因为有何小瑰的存在,说话相对普通连队要“清秀”许多,可见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陈富贵一身霸道匪气不知道最终将这支侦察连带向怎样的一个高度。


    “你们说的都是屁话,陈阎王要是输,俺喝尿去。”一个来自吉林的汉子吐了口水道。


    “就是,老子打死都不信咱天下无敌的陈阎王会输给别人。”曾被陈富贵单手撂翻过的某名尖刀兵扯了扯嘴道。


    一个理论成绩和体能考核在陈富贵到达侦察连之前都比较中庸的侦察兵盘膝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托着腮帮,嘴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一根草,这个习惯倒是与新连长陈阎王如出一辙,他叫刘工整,是第一次藏北无人区拉练唯一能有条不紊跟上陈富贵脚边的兵,也是唯一见识过新连长半夜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兵,更是唯一瞧见陈富贵用身体撞墙的兵。


    障碍跑。


    所有人都拭目以待,尤其是那批首长,都想见识见识陈富贵这头东北虎的悍勇,在那位对崔邦国战斗力最熟悉不过的司令员看来陈富贵能打个平手就相当满意了,老首长身旁气质雍容的中年人笑而不语,他并不急于跟老首长解释阐述陈富贵在沈阳军区的辉煌成绩,事实说明一切。


    崔邦国和陈富贵站在同一条起跑线。


    崔邦国号称西南耐力第一,但瞬间爆发力同样惊人,以往在成都军区就算是一轮障碍跑也不输第一名多少。


    第一道就是高达8米的大长方形障碍,中间布满菱形丝网,攀爬和翻越都不难,但比较耗费时间,很考验臂力和平衡感。


    冲刺距离15米。


    崔邦国深呼吸,偷偷瞥了眼身旁一米开外的健壮男人,这家伙真不是一般结实,头一回碰上光是站在附近就感到不适应的男人。


    仅仅是因为黑瞎子东北虎一般的块头吗?

    答案很快揭晓。


    一名做裁判的团长猛然挥起手臂,几乎同时崔邦国如矫健豹子一般狂奔出去,快到惊人,恐怕百米速度能冲进10秒30以内,何况他还是一头以耐力更加著称的獒王。略微输在起跑上的陈富贵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右脚解放鞋在地上硬生生猜出一处坑洼,尘土飞扬,大约10米处就与崔邦国并肩,超出崔邦国半个身位的时候离障碍还有两米半左右距离,魁梧身躯一个绝对瞠目结舌的迅猛拔升,直接飞到障碍网上,竟然硬生生将巨大长方形铁架撼动得摇晃不止,如深山猿猴一般毫无凝滞地往上蹿,那不叫攀升,完全可以用跳跃来形容。


    一直粗壮手臂抓住顶铁杆,一曲,然后另一只手撑住,庞大身体便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无比恐怖地一翻而过,上升快,往下更是迅速,在离地将近4米处便松开手臂,以一个赏心悦目的半蹲姿势漂亮而悍然落地,尘土再次扬起。


    而此刻,崔邦国才刚爬到顶点。


    陈富贵没有继续往前跑,而是一脸刻板冷峻神情地等待那位手下败将。


    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地比赛。


    陈富贵是能在大山里陪两头守山犬一起撵野猪狍子的疯子,跟他比障碍跑,蒋青帝一定会说那叫找抽,林巨熊也要咧开大嘴乐呵。


    老首长张大嘴巴,目不转睛,一脸稀罕的错愕和欣喜,好家伙,这头东北虎,是给自己这批老家伙一个天大的下马威啊,没想到到了青藏高原还能这样惊世骇俗!


  第一百一十二章 桀骜


  首长中有52、53山地旅的旅长,隶属第13集团军的149应急机动师一把手,加上军区司令员和政委等将军,都是西藏军区内一言九鼎的高级军官和军界栋梁,都被陈富贵这一手给震慑住,他们以前不熟悉这头长白山老虎的凶悍,可对獒王崔邦国斤两都一清二楚,差距如此悬殊的障碍跑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


    “陈富贵入伍前是东北黑龙江一个小村落的村民,据说经常进山里头打猎,也有练过一些野把式,所以身体素质没的说,夸张点说就是那种能在山里把兔子撵死的好兵。”


    曾是共青团中央书记处干将的儒雅男人摘下眼镜仔细擦拭,由于不太适应青藏高原气候,嘴唇干裂,有一条明显的裂缝,因为他不是那种喜欢屁股坐在办公室椅子上就不肯挪的官员,经常往基层跑,天气一冷嘴唇就裂开,在办公室待一段时间忙政策研究一暖和嘴唇就愈合,总之他的嘴唇就一直处于合了裂裂了合的状态,差点整成兔唇,他也不以为意,某次回北京跟妻子自嘲笑言他嘴巴恰巧应了那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邦国这小子心高气傲,但这次不服不行啊。陈富贵这个兵的确有霸气,很像当年我老上级在越南反击战里的一个警卫兵,那家伙也是一员虎将,一样是一名侦察兵出身,根本就是一把尖刀,到了战场上能把敌人刺破皮挑出骨头的那种,在扣马山和谅山都拿过勋章,说他杀人如麻也不过分,对待敌人真的是秋风扫落叶。”军区1号首长感慨道。


    “司令员,现在知道为什么沈阳那批将军要把陈富贵摁在东北虎不让他离队了吧?39军老政委可是给我撂下狠话,陈富贵要是4年内不回39军,就亲自来西藏要人。”中年男人重新戴上眼镜微笑道。


    “胡扯!39军咋了,王牌军咋了,来了我还就是不放!论级别,我又不比他低,我就不信他还能把人从西藏带走。”老首长也来了脾气,说到这里已经是中将军衔的老人眼神慈祥地望向场上魁梧男人,能打能拼倒是其次,关键是这名兵没功利心,在中印边境东段执行完毕机密任务后就主动要求留在西藏军区,而且执意不肯做警卫兵,老人瞥了瞥身旁对陈富贵丝毫不吝啬赞美欣赏的政界后起之秀,愈发对陈富贵有好感,可不是谁都能做身边这个共青团第二梯队代表人物的警卫兵。


    52山地旅的负责人格外百感交集,本来对这位侦察连新连长在他52旅兴风作浪颇有成见,印象立即得到改观,自己军区能得到这样一位猛将,52旅丢了点面子却给整个西藏军区赚了个天大便宜,值了,那个闷亏不冤枉。


    不过他不认为一场障碍跑就能说明全部问题,既有唯恐天天下不乱的心理,也想探一探陈富贵的老底,笑道:“司令,是驴子是骡子,拉出来光遛一趟不行吧?”


    老首长和正值壮年的儒雅男人相视一笑。


    崔邦国从障碍网上缓缓落地后,走到陈富贵身前,神情严肃。这位擅长搏击、在西藏军区单人对抗从无失败记录的强悍军人看了看陈富贵手臂,非同寻常的上肢力量,崔邦国并不是井底之蛙,在成都特种大队里他有一批强势战友,也有一个在整个大军区野外攀登一项鹤立鸡群的猛人,可碰上眼前这个原本应该身体移动方面欠缺灵活的大个子,似乎仍要略逊一筹,最不济也是不分伯仲。


    崔邦国不得不收起全部轻视之心,强忍着败军之将不敢言勇的难堪自尊心,阴着脸沉声道:“能不能打一场?”


    “好。”


    陈富贵在张家寨就养成了只装傻不装逼的好习惯,除了跟那群把他当傻子的傻子们玩一块钱和一毛钱的游戏,真要他出手也是悄无声息,就像在深山里收拾那群采购药材过程中敢欺负他娘的杂碎。


    到了部队,他开始不再装傻,只想往上爬,做了士官做尉官,现在之所以留在西藏,只是想在这块世界上最高的边疆上为祖国出一点力,留下一些脚印,不让人生遗憾,很纯粹的想法,然后他才能毫无保留地杀到南京军区,谁敢动他弟弟陈二狗,他就跟谁不对付。


    陈富贵不含糊,崔邦国也很干脆。


    一招制敌和一招致命其实也就是方寸之间。


    在门外汉眼中崔邦国和陈富贵的交手也就只是快一点,前者左勾拳闪电攻向陈富贵颌下三角区,熟悉经脉的人会知道崔邦国的目标是廉泉穴,几乎同时右手以更迅猛的速度攻击陈富贵露出空隙的肋部,却不是普通的握拳,中食指额外突出,目标区域就在第一和第二根肋骨之间,无比精准。


    左拳螳螂捕蝉,后拳黄雀跟上。


    不花哨,只有一个字,快。


    二十多年日复一日训练让崔邦国的身体肌肉巨大爆发力,蕴含惊人寸劲,他这种特种兵就算是拳头放在目标5厘米处,瞬间击打出来的力道也远远超出常人十几二十公分外的蓄力。


    陈富贵两只手心布满老茧的大手出乎崔邦国意料地握住一前一后双拳,脸色微变的崔邦国没有浪费一秒钟去挣扎试图扯出双手,而是直接扬起膝盖,这一击实在毒辣,看得场外那群首长和侦察兵都倒抽一口冷气,因为崔邦国动作着实迅雷不及掩耳,这一系列攻势都是眨眼间的事情。


    本以为至少能逼退陈富贵的崔邦国突然感觉到被对手抓住的右拳传来一种恐怖劲道,自己如同一只麋鹿撞到了豺狼的枪口上,只有被撕咬的份,这种挫败感迅捷而刚烈,他右拳被陈富贵往下一扯,刚好敲在膝撞上,成了崔邦国自己搬石头砸脚。


    然后陈富贵双脚脚尖一扭,橡胶解放鞋竟然与土地发出沉闷声音,再度在这个雄魁男人脚下扬起两抹触目惊心的灰尘。


    陈富贵左肩猛烈撞入崔邦国怀中,如同一头闯入羊群的猛虎。


    一贴,一靠。


    然后他双手一松,大喝一声,双手按在几乎瞬间被摧毁一切防御的崔邦国胸口,猛地推出去,一米八个子将近一百九十斤的獒王就跟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是飞出去,而不是踉跄后退或者地上翻滚。


    崔邦国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忍悲壮的弧线,在五六米外轰然坠地。


    生死不明。


    已经足够见多识广的首长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呆若木鸡,连大气都不敢出。


    而侦察连里的战士则一个出了一身汗,身上是冷汗,手心是热汗。


    陈富贵站在场上,高大威猛,此刻他完全就是一头从不出声却比谁都要桀骜的长白山之王。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两兄弟


    50%的人都本以为是富贵虽败犹荣给獒王崔邦国,还剩下50%则眼光稍微靠谱点,觉得这名侦察连连长能打出一场势均力敌大战三百回合的精彩肉搏战。


    没一个人能猜中结果,同样没一个人能猜中过程。


    “也太快了点。”某位集团军首长心有余悸低声道。


    也许首长们起初觉得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一遛,这才让崔邦国做试金石去磨一磨陈富贵的锐气,包括军区老首长在内的西藏领导都认为这名连长能不败就是胜利,毕竟崔邦国在西藏军区徒手搏击是出了名的彪悍,谁能料到大个子陈富贵一出手便让獒王在空中滑翔了好几米距离。


    52山地旅的一把手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怪不得当初在食堂被揍的上尉,也就是这位旅长的老下级被一记蹬腿后硬是没敢反击,估计是被这头东北虎给镇住了,说实话除非军长司令逼着自己上去跟大猛人单挑,否则旅长觉得离那家伙越远越好。


    崔邦国抗打击能力明显比大公子哥吴煌要强上不少,对上在张家寨过年过节杀猪都能一个人搞定的陈富贵,没有就此倒地不起,虽说一时半会是没能挣扎站起身,但起码不像吴煌那般在病床上躺上半年才恢复元气,这也许就是尖刀兵和王牌兵的差别。


    陈富贵过去搀扶了一下,一大帮终于回过神来的旁观者本以为丢了天大面子的獒王会拒绝,但崔邦国出乎意料地任由陈富贵扶起来,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口,整个胸腔就跟裂开一样痛在骨子里,不过崔邦国谈不上怨恨身旁的东北爷们,真正特种兵出身的格斗,要是被人视作花拳绣腿眉来眼去才真正叫人笑话,他哪里知道陈富贵是那种能扛着300斤野猪尸体在大山里健步如飞的牛人,整一个三国演义里的典韦许褚级别的巨型牲口。


    崔邦国咬牙忍着剧痛挤出一个僵硬笑脸道:“进部队前你练过拳?”


    陈富贵扶着崔邦国,点头道:“从小就每天打拳,在农村一个庄稼汉子没点力气不像话,总不能等着媳妇养活。”


    几乎被陈富贵提着的崔邦国好奇道:“什么拳,太够劲了,我是第一次被人一照面就打趴下,你那一撞和后头跟上的推手都有来头吧?”


    陈富贵也不想掩饰,道:“八极拳,爷爷教的,打了20年,熟能生巧。”


    崔邦国欲言又止,平稳一下呼吸,最后艰难道:“实在是不能再说话了,估摸着骨头都快散架了,只能回头再找你切磋。”


    陈富贵毫不犹豫道:“好。”


    中饭在连队食堂用餐,因为十几号首长大人物的缘故,往常越来越闹腾的侦察连少了很多插科打诨,陈富贵到连队后就像一颗巨大石子狠狠砸在侦察连这潭不咸不淡不温不火的小湖里,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兴风作浪”,使得一支原本更多关注在理论素养的侦察连增加了许多血气和野性。


    因为陈富贵立过几条不成文规矩,大家只要不是内讧捅了娄子他帮忙扛下,如果被兄弟连队打趴下人手不够就喊上他,再比如谁能在各项考核中成绩最接近他,陈富贵就会在不违反纪律的框架里给他许多特权,一下子“高原虎牙”就成了团里最跳最叼的一支连队。


    不苟言笑的陈富贵不管是站在哪里还是坐在哪里都是毫无悬念的核心人物,在他坐在角落吃饭的时候营长突然跑过来说让他去跟首长坐一桌,陈富贵端着盘子走向那群笑容和煦的领导,坦然而镇定,这个张家寨的傻大个天不怕地不怕,别说西藏军区的将军,当初与沈阳军区一大批大佬见面不一样没能让他丝毫退缩,他跟那个出张家寨前一见地美女就心慌出汗的弟弟实在太不一样,但偏偏世界上就只有那个狗犊子能让他不准笑就真不笑,也肯定只有那牲口出现在他面前,兵王陈富贵才会笑容灿烂像个傻子。


    这时候全连战士都不约而同地相视微笑,谁不希望自己的头能被高层青睐,这群文化素质在西藏军区首屈一指的侦察连也琢磨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凭什么让这一大帮西藏军区首长聚集在一起?

    “头是不是北京或者沈阳的高干子弟啊,怎么一到连里就能把将军们勾引过来?”某战士低声问身边细嚼慢咽的指导员赵红旗。


    “没有的事,连长是跟咱们一样都是农民子弟出身,特招入伍才进了沈阳军区,至于为什么能掀起这么大动静,你问我我难道敢去问首长?”赵红旗笑道,充满敬畏和感激地望向陈富贵雄魁背影,“你们这群兔崽子也就只能让连长来带,要不然不服管,浪费好苗子。”


    “指导员,我刚听营里说那个首长身边的警卫兵叫崔邦国,啥獒王来着,以前在成都特种大队特牛,怎么碰上陈阎王就怂了?我都没看清他跟陈阎王怎么过招,就只瞧见那小子被陈阎王一顶一推就腾云驾雾了出去,不会是放水吧?”


    “放你个屁。”


    赵红旗笑骂道:“要是你站在崔邦国位置上,你就是一摊烂泥躺在地上了,哭爹喊娘的力气都用不出来。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你仔细想一想看连长以往在沼泽和雪地里举弹药箱的模样,我们都手脚发软了他还玩儿似的,那力气书上叫生裂虎豹,你见过连长出全力吗?那名警卫兵也的确能扛,要不然换别人扶都扶不起来,直接送军区总院得了。”


    “指导员,你说陈阎王会不会丢下咱们这群废柴不管了,直接被上头给挖走,然后平步青云,做校官,最后做将军,多威风。”


    赵红旗微笑道:“连长说了,不把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带出来,他就不离开侦察连。因为咱们都是他的第一批兵。你们觉得连长是那种一门心思钻营的家伙吗,谁敢说是看我不一巴掌扇死他。”


    赵红旗周围响起一陈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一名上校军衔的首长主动给陈富贵腾出位置,陈富贵挠挠头径直坐下,也不客气,就在他身旁左侧的老首长笑道:“了不得,起先站在远处看你只是觉得块头够大,坐在身边见了庐山真面目才觉得真是壮,怪不得崔邦国那小子被你摔飞出去都心服口服,论搏击,那小子以前可真是谁都不服。”


    陈富贵不动声色,只顾埋头吃饭。


    “几两饭?”老首长笑问道,他从陈富贵身上感受到一名共和国军人最可贵的质朴,丝毫没有因为陈富贵的沉默寡言而失望或者生气,若是一个能言善道的陈富贵坐在他面前八面玲珑,老首长才觉得浑身不自在。


    “5两饭。”陈富贵回答道。


    “饱了?”老首长笑道。


    “6分饱。”陈富贵实话实说。


    “不嫌脏,我分你一半,我不想浪费粮食,你就当帮我清理战场。”老首长大笑道,不由分说分一半米饭给陈富贵。


    “谢首长。”陈富贵也不客气,他吃饭向来是一粒米都不剩。


    陈富贵不是政客,但他看似不谙世事的一言一行,取得的效果却比任何巧舌如簧的投机者都要来的巨大。


    首长们离开连队后,下午的训练照旧,依然是那种可以把人逼出全部力气的刻苦。


    结束下午训练后,连队都知道连长陈阎王唯一的爱好就是一声不吭地坐在篮球场边上,也不上场打篮球,只是安静看别人投篮。


    就像那么多年憨憨傻傻地笑望着那个孩子,那个少年,那个青年,一看就是25年。


    这位注定会在军中迅猛崛起的东北虎叼着一个草,夕阳余晖轻轻洒在他身上,格外安详,他小心翼翼从军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抽出一张夹在白纸里头的照片,那是弟媳妇曹蒹葭寄给他的东西。


    照片上,一个年轻男人蹲在地上,抚摸着一头黑色土狗的脑袋,笑脸灿烂,像一株大风吹不断大雨压不死的倔强狗尾巴草。


    陈富贵浮现招牌似的傻笑,仿佛听到了照片上绰号陈二狗的那个男人板起脸说“不准笑”,他果真收敛笑容,然后又笑了,肆无忌惮。


    一世人,两兄弟。


    (第三卷 其兄如鹰其父如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