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刹那芳华
作者:admin      更新:2022-10-31 10:21      字数:26482
  原来前日北海之上,拓拔野被林雪宜诱困回光阵中,元魄、真气尽皆动弹不得。听着她讲述千年的情孽往事,又急又恼,一心只想救回龙女与泊尧的性命。当下故意出言相激,伺机冲脱。


  不想林雪宜激动之下,忘了身处回光奇阵,竟握着天元逆刃贸然起身,被两仪钟内阴阳二炁卷绞,顿时失控奔跌,天元逆刃斫主样在钟壁上。又闪电似的朝拓拔野的脖子反震劈去。


  就在刀锋即将扫到他脖颈的瞬间,时空突然顿止,一切竟仿佛鬼使神差地凝滞在了刹那。


  拓拔野震愕骇异之余,蓦地想起那句花开一瞬,玉老千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想起方才林雪宜所说的伏羲话语,再想起天元逆刃反劈而来的那道奇诡弧光……突然福至心灵,顿悟了回光诀中的一个紧要奥秘!

  诚如伏羲所言,盘古劈开混沌,阳气上升为天,阴气下沉为地,始有乾坤。世间万象、四季光阴,全都是这阴阳二炁的分合所声。


  阴阳二炁分合衍化,形成了万千宇宙,彼此并行交错。这一个宇宙的瞬间,很可能便是另一个宇宙的千年。故而只要能找到那万千宇宙交接的结点,便可恣意穿梭与时空之间。


  而林雪宜方才这一刀劈在钟壁上,被反震得拧身旋转,刀光正好形如太极鱼的奇妙弧形。又不偏不倚,劈入了两仪钟内阴阳二炁的交界线,进入了两个宇宙重叠的结界。所以才会造成这时光停滞地诡异景况。想明此节。他登时豁然开朗,明白为什么这太极竟是如此图案了。宇宙间地无上奥秘,就全在这到阴阳交界的弧线之中!


  也难怪天元逆刃会与两仪钟,十二时盘并称回光三宝。除了这弧形神兵,天下又有什么刀剑能劈出这等优美而奇诡的弧线来?

  就在他醒悟狂喜地瞬间。颈上一凉。鲜血飞溅。天元逆刃已冲出结界,闪电劈入。


  若换了旁人。必已身首分离,一命呜呼,但拓拔野真气超卓。反映极快,趁着结界初破,阴阳两炁仍在失衡震荡的瞬间,下意识地逆旋定海珠,凝神聚气。将林雪宜连人带刀反震撞飞。


  当地一声,刀锋撞击在钟壁上。火星四溅,钟内的涡旋巨力登时更转混乱。嗡嗡狂震。


  阴阳既已失调,那水银泻地似地狂猛压力历时消殆了大半,拓拔野更不迟疑,顺势旋身冲起,左手抓主林雪宜,又手夺过天元逆刃,因势利导,又是一记星飞天外,猛劈在两仪钟与十二时盘交接处。


  气浪激爆,两仪钟铿然长吟,破空逆旋怒射,两仪八极九天十二地阵瞬时告破。


  狂风鼓舞,极光漫天,雨师妾,泊尧浑身结冰,绻卧在光滑宽广的鲲背上。二八神人真围绕着他们来回踱步,眼见九碑、神钟齐齐震飞。拓拔野提着林雪宜破阵而出,无不目瞪口呆,又惊又畏。


  林雪宜喝道:还楞着做什么?快杀了那贱人和小崽子!八斋树妖对她素来俯首帖耳。无所不从,当听说要杀死女娲转世,面面相觑。均露出为难之色,朝她指手画脚地咿呀怪叫,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拓拔野见妻儿暂无性命之忧。心下稍宽,摇头道:林国主,实话告诉你罢,我不是什么伏羲转世,龙妃更不是女娲,这些不过是阴差阳错,将计就计,用来对付帝鸿与天吴的幌子,你要找女娲报酬,实在是找错人了……


  林雪宜泪水盈眶,格格大笑道:陛下要救这贱人,又何必如此撒谎?你若不是伏羲转世,当日又岂能施展三天子心法,打败八斋树神?又岂能复原盘古九碑,离开苍梧之渊?今日又怎能天人合一。收服鲲鱼?又怎能瞬息反攻,冲出这两仪八极九天十二地阵?她……她究竟有什么好?害你至此,你还百般为她开脱?

  拓拔野知她性情偏执,对于臆想之事认定不移。自己再解释下去。也是越描越黑。当下不复多言,大踏步抄龙女走去。


  林雪宜见他不理自己,越发妒恨悲怒,浑身发抖,颤声喝道:阿大。阿二。快杀了她!杀了那贱人!


  二八神人哇哇大叫,将冰人似地龙女、泊尧提了起来,团团围主,阿大、阿二的两只巨手分别抵在两人后心,一步步朝后退去。虽不知在咿咿呀呀说些什么。但瞧其神情,又是害怕又是焦急又是无奈,想必是劝他不要上前,否则就被迫要听从林雪宜之言了。


  拓拔野心下大凛。这八个树妖真气雄猛,不在当世神位高手之下,彼此间又心志相同,戚戚感应,一人动手,其余七人立即联动。只要自己惊动其中任何一人,其余树妖稍一吐力,龙女母子立即魂飞魄散,回天无术了。


  眼角扫处,瞥见鱼背上散落的盘古九碑与两仪钟,心念微动,或许惟有勉力一试了!


  当下凝神聚气。天元逆刃回旋斜挑。气浪狂卷,将盘古九碑、两仪钟、十二时盘叮叮当当地拼接为方才地阵形,飞身跃上。神钟在头顶急速飞转。十二时盘在脚下滚滚逆旋。九碑则环绕身侧,螺旋怒舞。


  林雪宜啊地一声,只道他改变主意,要与自己返回太古,又惊又喜,双颊红晕如霞。紧紧地抱主啊。忍不住哭出声来,叫道:陛下!陛下!

  八斋树妖呜哇大叫,甚是喜悦。龙女岁不知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却也猜着拓拔野必是在设法相救,妙目温柔地凝视着他,嘴角微笑,一言不发。


  倒是泊尧牙关格格乱撞,颤声怒道:臭妖女。谁……谁让你抱我……我爹了!再不撤手。我叫螣……螣儿咬你!

  绚光滚滚,环绕四周急速飞旋,越来越快。拓拔野凝神望去。隐隐可见淡黑、浅白两股气浪,正青烟笼沙似的绞扭盘旋,充盈于两仪钟与十二时盘之间。朝外飞旋,激撞在四周围合的九碑上,又如水波似的荡漾开来。想来便是回光阵所生成地阴阳二炁了。


  回光诀博大精深。想要纵横宇宙,无极不往,自非这短短片刻便可达成。好在他现在要修炼地。并非这穿越时空的无上妙法,而只是如先前一般,将时光停滞在短短地一刹……


  幻光流舞,眼花缭乱。他摒除杂念,意手丹田,神游天外。


  过不片刻,眼前陡然一亮。但见星河浩瀚。宇宙无极,日月大地如在四周旋转。无边无垠地虚空中,星云流舞,七彩迷离。彼此交撞之际,突然闪起一道奇异而优美的、太极鱼似的电光。


  拓拔野呼吸一窒,气随意转。一记星飞天外,天元逆刃如银弧怒舞,倏然劈入其中。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绚光刺目。幻象尽散。周围一切瞬间停顿,就连呼啸地狂风与鲲鱼的呜呜也全都听不见了。


  两仪钟凝立头顶,九碑、十二时盘一动不动。林雪宜身子斜侧,长发飘在半空,双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明艳的笑靥上凝结着泪珠。


  苍穹如画,星辰、极光全都如凝固了一般。二八神人张大了嘴,瞪着眼睛,憨态可掬地站立在数十丈外,仿佛连同他们手中提悬地龙女、泊尧一起被冻结成了无法动弹的冰人。


  时间顿止。一切寂然无声,除了他自己剧烈的呼吸和心跳。


  呼!方甫讲妻儿揽入怀中,狂风鼓舞,极光闪耀,两仪钟、盘古九碑缤纷飞舞。接连坠落在林雪宜四周,整个世界又在瞬间恢复了转动。


  二八神人手中陡空,哇哇惊叫,四下扫望。


  拓拔野抱着龙女、泊尧冲落在地,哈哈笑道:照顾妻儿乃大丈夫之本分,岂敢劳八位大驾?泊尧连眼睛也没来得眨上一下,便被父亲所救,又惊又喜,颤声大笑。


  林雪宜脸色惨白,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咬牙道:陛下,你现在还要否认自己是伏羲转世么?不知这一招又叫做什么?

  拓拔野与龙女相视而笑,悲喜甜蜜。又想起神农与空桑所作地曲子来,更是心有戚戚,脱口道:花开一瞬,玉老千年。这一招便叫做刹那芳华。


  林雪宜喃喃道:刹那芳华,刹那芳华……想到自己倾情付出。却始终得不到心中所爱,纵然如碧玉千年不老,却还不及世人如昙花般短暂的青春韶华!更是心痛如绞,泪水潸潸滑落。


  拓拔野道:林国主,我不是伏羲,她更不是女娲。即便她真是女娲转世。过了这几千年,纵有什么仇恨,也早当烟消云散了。你又何苦执念不放?那天长地久的蛊毒当如何化解,望请国主赐教……


  林雪宜摇头格格大笑道:陛下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就这贱人性命。偏偏奴婢心如蛇蝎,睚眦必报。这贱人害我匪浅,我为什么要就她?为什么要看着你们天长地久……


  话音未落,拓拔野突然奖龙女那柔滑冰凉的手掌贴在嘴上,大力吮吸她手掌心的伤口。龙女大凛,叫道:小野,不要!奈何经脉被封,挣扎不得。


  拓拔野方甫吸了两口毒血,便觉得天旋地转。牙关格格乱撞起来,两仪神蛊寒毒之猛,果然比当日的朱蛾巨蜂蜜更胜百倍!

  又连吸了数十口,才松开手,淡淡道:林国主,现在我也中了这天长地久的蛊毒了。倘若你真地认定我是伏羲转世,倘若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喜欢我。敢问你是愿意解开我的蛊毒,让我好生活着呢,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在你面前死去?

  林雪宜圆睁妙目,怔怔地站在一旁。又惊又悲有妒又怒。想不到他竟甘自服奇毒,与女娲同生共死!

  霎时间万念俱灰,泪水如断线珍珠簌簌掉落。摇头大笑道:陛下,你既已铁了心要和她生死相守,我还有什么话可说?你当如此威胁,我便会心软相救么?大不了……大不了你将我一并杀了便是!

  拓拔野无计可施,喝道:你若再不说,我只有种神到你泥丸宫中了!若是因此魂飞魄散,可怨不得我。瞥见二八神人冲来,天元逆刃下意识地弧光电扫,抵住她的咽喉。树妖哇哇大叫,果然不敢再踏前半步。


  林雪宜泪水盈盈,格格笑道:陛下,我活了几千年,早就活得不耐烦啦。只可惜偏偏不死之身。纵有心寻死,却没人能杀得死我……


  忽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止住笑声。妙目灼灼地凝视着他,双颊酡红,神色古怪。徐徐道:是了,我差点忘记啦!族中古训说,能杀死自己的,惟有钟情之人。是真是假,我们试试便知……话音未落,蓦地朝前一挺。天元逆刃登时刺入脖颈,鲜血激射。


  拓拔野大吃一惊。待要抽撤已然不及。二八神人惊呼着冲上前来,手忙脚乱地按住她地伤口,想要施法将鲜血止住。血却如决堤春洪,不断喷涌而出。


  林雪宜却似无半点恐惧之色,悲喜交集,笑靥如花,叹息道:陛下,陛下,普天之下除了你,又有谁能杀得死我?你现在……现在还要否认吗……泪水倏然滑落,笑靥如昙花般瞬息凋零。


  拓拔野怔怔而立,未曾料到这长生不死地蛇族亚圣竟会如此玉殒香消,心如块垒郁结,又说不出的空茫难过。泊尧在一旁也看得发呆,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海茫茫,极光摇荡,不过片刻。那八个树妖便消失在遍海粼粼波光之中。四周空空荡荡,狂风呼啸,方才一切仿佛不过一场大梦。


  拓拔野解开龙女经脉。执手相望。五味交杂。酸楚恍惚中,又带了几分淡淡的惆怅和甜蜜。


  林雪宜既死,天下再无人能解天长地久地蛊毒了。想不到历经劫难,最终还是要携手赴死。但无论如何,比起其他死法,能如伏羲、女娲般天长地久,不离不弃,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拓拔野转眸南望,隐隐可见天机泛着淡淡的鱼肚白。再过两百余里,便是东海了,极夜也讲穷尽,却不知自己能否撑到彼时?心下怅然,吐了口长气。摇头笑道:好解决诶,能与你和泊尧重逢,心愿已了却大半。之可惜来不及赶回中土,和鱿鱼一齐锄灭帝鸿了。


  龙女嫣然一笑。握紧他的手,柔声道:放心吧。九黎苗jun勇猛无比,百战不殆。又有纤纤、炎帝和夸父援应相助,说不定蚩尤此刻已经兵围虚城下了。何况眼下北海已定。黑帝和众长老都已转为盟友,帝鸿民心尽失,四面受敌,覆灭不过是早晚之事……


  忽听泊尧颤声叫道:螣儿!爹,娘,你们快看螣儿!两人转头望去,心中又是一震,惊奇无已。


  那条紫目腾蛇原已浑身冰雪冻结,僵凝不动,此刻竟光芒波荡,渐渐幻化成一个蜷神侧卧地少女,不住地簌簌发抖。


  拓拔野大步上前,只见那少女肌肤胜雪,长睫颤动。双眸竟是罕见的紫瞳,无邪中又带着几分妖媚。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倾泻,遮住了半边瓜子脸,也挡住了玲珑曼妙地身躯。脖颈上挂着一个铜牌,斜斜地垂在皓腕上,被漫天红光一照,可清晰看见八个刻字:罗裳独舞,水云淼淼。


  拓拔野、龙女齐齐低呼,登时明白这少女是谁了!当年高九横从北海平丘救出与蛇姥所生的孪生子女后,托付给了无晵国主朱沉如,并刻了两块铜牌作为他们的身份标记。


  一块铜牌上刻着罗裳独舞,水云淼淼。说的是高九横与蛇姥初逢时地情景。暗藏其女儿名字。另一块则写着往事俱沉,暮雨潇潇,说地时他与蛇姥分别时的情形。暗藏了儿子地名字。


  朱沉如兵败国亡后,便将这对兄妹分别放入了两个竹盆,漂流玄水。听天由命。哥哥晨潇被黑帝拾到,交由天吴代为照料,此后十余年间。饱受世态炎凉,惟与龙女结下兄妹之谊。


  当日拓拔野与龙女在鲲鱼腹中得知这般往事,扼腕叹息。都想着他日定要找到晨潇失散地胞妹,以慰蛇姥、高九横在天之灵。谁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们寻之而不得的蛇姥之女罗沄,竟然就是与龙女、泊尧相伴了近六年的紫目腾蛇!


  然而当年罗沄与晨潇失散后,究竟流落何处?为何会被封印为腾蛇?又为何偏偏在此刻重新解印为人?种种迷因,皆从当年蛇姥闯入苍梧之渊而起。


  原来林雪宜察觉蛇姥不轨之心后。除了故意传以错误心法,又给她种下了蛇姥特有地神咒封印。中此神咒者,所生之女必化如蛇形,永不能回复人身。惟一解印之法,便是杀死施咒之人。


  林雪宜原想以此神咒迫使蛇姥老老实实地侍奉自己,岂料蛇姥逃出苍梧之渊、生下儿女后,母子便生离死别,丝毫不知女儿竟渐渐化作腾蛇,成了儿子的灵宠。


  事隔多年。中此神咒的罗沄偏又阴差阳错地撞上了施咒地林雪宜,这才有了方才这种事由。


  拓拔野、龙女纵然聪明绝顶,又如何能猜出此中关窍?但更让他们未曾想到的,便是这罗沄与泊尧日后所发生的错综纠葛,竟又在大荒掀起了惊天风波,险些酿出了一场浩劫大祸。这是后话。暂表不提。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拓拔野扣住了罗沄脉门,凝神查探了片刻,更觉惊诧。她既已被林雪宜种下天长地久,原当气血僵凝,冰冻如石才对,为何只是略受冰寒,静脉、脏腑竟似毫无异状?

  心中突然一动。抓起龙女手腕,凝神感应,这才发觉她与自己体内地阴寒蛊毒也已荡然全无!又惊又喜,拊掌大笑道:是了!天长地久的蛊毒必在林雪宜体内,她既已死了。子蛊自然也就……


  但瞥见依然冻如冰人、脸色发青的泊尧,心中又是一沉。倘若真是蛊母亡、子蛊死,为何偏偏他毫无半点好转?难道他与自己、龙女、螣儿有什么不同么?


  两人心中怦怦大跳,苦苦思忖。


  雨师妾瞧见他唇边的血丝,正想伸手擦拭,心中忽然一震,失声道:是了!我的血!腾蛇咬过自己,拓拔方才也吮吸过她的毒血,唯独泊尧没有!

  又惊又喜,颤声道:小野,定时我的血里藏了什么可以解开这阴寒蛊毒地秘药!正想咬破指尖,给泊尧喂血,心中又是一凛,摇头道:不成,我的血里有弹指红颜老。万一不能解开天长地久。反倒更害了他啦。


  拓拔野闻言如遭电殛,蓦地想起先前林雪宜所说的话来。这蛊毒由阴阳二炁所花,又用长相守的花蜜喂养……长相守!又是这长相守!他灵光电闪。又想起当年与丁香仙子、洛姬雅一起离开南海穷山的情形来。


  当时两人都中了林雪宜所施的长相守奇毒,为何同样没有南海心莲与鸣鸟火羽化解,丁香仙子寒毒越来越严重。而曾与龙女输换过鲜血的流沙仙子,却反倒渐转无恙?

  他越想越是笃定。激动之下,浑身竟微微颤抖起来,蓦地跃起身,一把将龙女抱住,哈哈大笑道:好姐姐,泊尧有救了!你有救了!我们都有救了!弹指红颜老的解药就是长相守,长相守的解药就是弹指红颜老!

  他说得颠三倒四。听在雨师妾耳中却如春雷并奏。她啊地一声低吟,俏脸倏然苍白。又蓦地晕红如醉。惊奇、欢喜、震撼、犹疑、悲伤、恐惧……全都如潮水似的涌上心头。呼吸窒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说得不错。天下至毒之物。往往惟有另一种至毒才能克制化解。弹指红颜老乃世间第一等炙热奇毒,在高温之下发作奇快。瞬间便可让人变成鸡皮鹤发;而长相守正好与之相反。是太古残存的至寒剧毒,一旦服用。便会气血僵凝,化如冰石。


  这两种奇毒史所罕有,单中其一。无药可解,偏偏撞在了一起,彼此阴阳相克,抵消中和,反倒成了万古难求地妙事。


  她苦苦候守了六年,想不到竟会因祸得福。以这种方式来解药!当下再不迟疑。咬破手指,将鲜血喂与泊尧吞下。


  拓拔野凌空连翻了几个筋斗,擂胸纵声长啸,激动狂喜,丝毫不在与龙女重逢之下。语无伦次地大笑道:他奶奶地紫菜鱼皮,我真忒也愚蠢。当日看见流沙无事。早该想到此节了!林雪宜给丁香仙子施种长相守时,可没想到会有今日!我娘给洛仙子喂服不老药时,可没想到会有今日……


  雨师妾微微一怔,奇道:你娘?指尖微颤,险些将泊尧呛了一口。


  拓拔野啊地一声。这才想起还未对她说过波母与公孙婴侯之事,满心喜悦顿时消了大半。


  当下跌落到她身边。将流沙仙子如何掳走自己。又如何抛丢在天帝山中,为缚南仙所拾,而后又如何被乌丝兰玛使诈盗走。寄养在平民之家的事由,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这些话听在雨师妾的耳中。远比先前他所说地大荒种种变故,更为匪夷所思。惊心动魄。饶是她冰雪聪明。也万万未曾想到他竟会是波母与公孙长泰之子,更想不到除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三生之缘外,他与自己之间竟还有着如此微妙的关联。一时间,心潮汹涌,脸烧如火。


  见她低着头,怔怔不语,眼中似有泪水盈眶,拓拔野心下更加酸楚难过,摇头道:好姐姐,这些话我原也不知当如何告诉你。比起公孙青阳,我倒……我倒宁愿是无父无母、四处流浪地拓拔野……


  傻瓜。雨师妾摇了摇头,叹息道,他们纵然十恶不赦,也是你的骨肉至亲。有这么疼你、爱你的母亲。和一心记挂着你地大哥。不比孤儿强了百倍?即便他们做了许多恶事,也与你没有相干,你又有什么可难过、愧疚的?


  拓拔野苦笑不语。自从知道身世后,心情便殊为复杂,公孙婴侯虽对家人极好,却阴狠残暴,作恶多端,又是祸害龙女、流沙等人的罪魁元凶。实在提不起友爱之心。若早知他是亲生兄弟,当日即便不忍大义灭亲,也必要如神农一般,将之封镇某处,使他永不为孽。


  相形之下,波母并无大恶,对自己更是铭心挂念,苦苦相寻。奈何天意弄人,母子成仇,好不容易相认,却反成生死永诀。每每想到这些,便说不出地悲楚难受,情愿自己并非公孙青阳,而只是一个身世至为普通的流浪少年。


  雨师妾双颊突然一阵晕红。噙着嫣然一笑。低声传音道:无论如何。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了。


  两人执手相视,苦甜交掺,一齐微笑起来。忽听泊尧呸呸连声,皱眉吐舌道:好咸!脸上已恢复了血色,冰消雪融。


  两人心下大宽,拓拔野笑道:臭小子,竟敢嫌你娘的血,不想活了么?解开他的经脉。呵挠他的胳肢窝。泊尧格格大笑。弯身躲逃。


  嬉闹间。忽听鲲鱼悲吼。水浪长喷,南边夜穹陡然一亮,极远处冲起一道绚丽如霞的紫红彗星,照得北海一片彤红,如鲜血镀染。海上青龙舰队哗然惊呼,遥遥相应。


  拓拔野心中陡然一沉,象是被什么紧紧揪住了,转身凝望,莫名地赶到一阵强烈地恐惧和不安。天元逆刃在手中嗡嗡摇震,龙吟不绝。


  当下更不拖延,驱鲲全速前行。到了东海,得闻噩耗。才知昨日清晨。蚩尤孤jun被土、水、木数十万大jun合围涿鹿,欲血激战,已经全部牺牲。


  龙族惊怒哗然。拓拔野却犹怀侥幸,不肯相信。又接连派出侦兵求证。得知不但蚩尤、夸父均已战死。赤松子、风伯等人也尽皆放囚,帝鸿正亲率大jun前往阪泉。与南荒蛮jun南北夹击。围攻炎帝大jun。


  拓拔野岁悲怒填膺,难以自持,但却知身为三jun领袖。越是这等危急关头,越不能莽撞行事。


  当下与龙女、六侯爷等人议定计划,飞鸟传信黑递、素女,合兵共讨帝鸿。趁其大jun南下,土族空虚之际,由六侯爷率领青龙舰队沿黄河西上,与朝阳谷大jun水路并进。一齐进逼土族腹地。


  水族镇守在符禺山与边春山一带的两支大jun,则听从黑帝与长老会的密旨,各自与金族、蛇族大jun化敌为友,会师赶往南荒,一东一西。字背后袭击帝鸿。


  拓拔野则依旧带着龙女母子与落沄,单枪匹马,骑乘鲲鱼从南荒登陆,所到之处山崩河决。沿途的蛮族与南荒叛jun无不震骇慑服。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而后他又驾驭巨鲲与大鹏激斗,趁着他们难分难解之际,以盘古九碑、两仪钟、十二时盘组成两仪八极九天十二地阵。施展平生所学,五行生克,逆转太极涡轮。


  这两大凶兽原本便由阴阳二炁所化,正自僵持不下,对耗激烈,被此阵所吸。更无力抵挡,元魄双双被吸纳其中。


  与此同时。在拓拔野策应下,少昊地金族东夷jun亦翻山越岭。长驱直入,神不知鬼不觉地奔袭到了阪泉河南岸地山林之中。于是便有了方才这一幕。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刹那之间,局势急转而下,二十万土族大jun竟由伏围者变成了瓮中之鳖,众将士无不惊怒恐惧。不知所措。


  火族群雄则纵声欢呼。与金、水、蛇各族将士遥遥相应。


  刑天如释重负,再也强撑不住,身子一晃,直挺挺地朝前扑倒,苍刑干戚当啷落地。鲜血从那断颈汹汹喷出,再不动弹了。烈炎、祝融等人大惊,抢身冲奔上前,却已救之不及。


  拓拔野昂然长立,高高举着蚩尤的头颅,脑海里空茫一片。四周的喧哗声全都听不见了。


  掌中所承,重逾万均。阳光照着他地浓眉,找着他的刀疤,找着他圆睁的双眼,桀骜不羁,一如生前。


  往事幕幕,历历如昨。仿佛又看见蜃楼城地夏天。看见古浪屿的落日,看见他挡在自己身前,徒手与鲨群搏斗,拍击着海浪,在阳光里哈哈大笑:乌贼,咱们到了黄泉,还是牛头马面,做一等一等朋友。


  心中剧痛如绞,想要覆掌阖上他地双眼,指间却不住地颤抖,热泪夺眶。当日狂野少年,如今一成永诀!


  蓦地撕下衣袖,将蚩尤头颅上的血污小心翼翼地擦去,心潮汹涌,一字字地低声道:鱿鱼,你放心。北海已定,天下归心。阳虚城三日可破,帝鸿死期就在眼前。我定要叫这大荒处处都是蜃楼城。


  忽听帝鸿嗡嗡怒笑道:拓拔小贼。寡人正愁不能手刃尔头,和蚩尤并挂一处。你自己送上门来,再好不过!周身光芒爆舞。陡然增大了十倍有余,当空滚滚盘旋,随时便欲冲下。


  拓拔野也不理他,将蚩尤透露掖入怀中,斜握天元逆刃,朝土族众人高声道:帝鸿弑帝篡位。乱我中土,驭尸驱沽,为祸天下。十年间裂土分疆。四布战火。巧取豪夺,涂炭生灵。所犯罪孽,人神共愤,倾东海之水不足以洗,罄南山之竹而不足书。


  在下公孙轩辕,公孙长泰之子、伏羲天神转世,特奉天命,承民意,率四海英雄诛讨此獠,以还天下太平。凡我黄土男儿,愿弃暗投明,大义灭亲者,一概既往不咎;执迷不悟,为虎作伥者,杀无赦!


  说到最后一句时。天元逆刃凌空怒劈。弧光一闪,如雷电横空。轰!乱石穿空。土浪喷涌,土族、火族大jun之间的草坡登时被劈炸出一道长达两百余丈、宽近十尺地深壑来。


  土族大jun哄然大哗,如潮骚动。也不知是被这一刀神力所震,还是被他威严所慑,就连阵中旌旗亦左摇右晃。拿握不稳。


  六年来。拓拔野伏羲转世的身份,原本就一直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当日洵山祭台上,又有延维、林雪宜两大太古蛇巫双双为证,更让天下震动,传言益加甚嚣尘上。


  加之土族建朝至今,黄帝大多出自公孙、姬氏两家,其中公孙氏更视目为黄龙帝胄。当世黄帝虽是姬姓。但公孙子弟势力庞大,影响力甚广,当年地公孙长泰更极得民心。故而就连土族百姓亦爱屋及乌。对这号称伏羲转世地轩辕黄帝信者颇众。


  姬远玄暴露了帝鸿真面后,民望大堕,只是惧其凶威盖世、爪牙广布。族中百姓无人敢有所异议。土族大将多为其心腹羽翼,野心勃勃,好战贪功,自都拥簇帝鸿;而下层将士来自平民百姓,难免有厌兵之心。


  倘若姬远玄连灭蚩尤、夸父之后,继续横扫四海,击败金、火、龙各族。雄霸天下,百姓也罢,兵士也好,必都不敢有何贰心。


  但此时眼见拓拔野驭乘巨鲲。从天而降,转瞬间收伏大鹏,重创应龙,凛凛如无敌天神;金族、水族、蛇族大jun又四面合围。大势尽去,土族jun心自不免大为动摇,那些原本便对帝鸿暗生怒怼的下层将士更加不愿为他卖命。


  只听当啷连声,数十人率先将兵器丢掷在地,接着叮当之声大作,众人纷纷丢刀弃甲。


  霎时间,十余里草坡旌旗横地,戈矛遍布,土族将士中竟有大半无意再战。剩余众人亦神色犹疑,观望不决。早已没了斗志。


  帝鸿周身鼓涨,象是突然僵凝住了,惊怒愤恨,莫以言表。想不到这小子轻描淡写几句话,竟让二十万大jun齐齐卸甲。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二十年,呕心沥血,几经沉浮。却在临近圆满的关头,被他虚空一刀劈的粉碎!


  盘旋半空。狂风鼓舞,看着自己地影子孤独地投映在大地上,想起重伤地母亲,想起夭亡的妹子,想起如镜中花、水中月地霸业王图……悲郁、愤怒、仇恨、恐惧交相掺涌,全都化为凌冽杀机,如烈火焚烧,憋闷得他仿佛要爆炸开来。


  周身光芒怒放。蓦地嗡嗡狂笑道:普天之下,皆我王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寡人要将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全都杀个精光!六只触角破空怒扫,仿佛狂飙怒卷,咆哮着朝拓拔野猛撞而下!


  气浪如狂。大地迸炸。龙女呼吸一窒,紧紧抱住泊尧,红发乱舞。想拉着罗沄一起朝后退去,却仿佛被那团绚光怒舞的羊角飓风死死钉在了地上,半步也挪不开来。


  周围众人更被那狂飙压得气血翻涌。踉跄坐在地,再也动弹不得,连惊呼声也发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当头撞来,恐惧填膺。


  惟有拓拔野昂然长立。握着天元逆刃。一动不动,盘古九碑、两仪钟、十二时盘又倏然聚合如太极光轮,在他四周呼呼环绕,绚光怒卷。


  轰!轰大地接连龟裂。冲天掀飞,火浪喷薄鼓舞。


  一千丈……九百丈……八百丈……七百丈……六百丈……五百丈……帝鸿咆哮着飙冲而至。


  众人地心越揪越紧,或坐或卧,脸上的肌肤被狂风刮得如波浪起伏,喉中腥甜乱涌,几欲窒息。谁也没有瞧见。漫天霞彩中有一丝极淡的太极鱼似地弧光,轻轻一闪。


  嗤地一声,相隔尚有四百丈,帝鸿那圆滚滚的庞躯突然冲起一道血箭,接着两道、三道、四道……无数道血箭纵横乱舞,他陡然收瘪,发出一阵愤怒而恐惧的狂吼,仿佛彗星陨石。贴着众人头顶呼啸横空,轰然猛装在干裂的河床中,天摇地动,掀起滔天土浪。


  众人瞠目结舌,又惊又骇。武罗仙子脸色惨白。泪如泉涌,软绵绵地瘫坐在地,再也没有半点气力了。


  遍野数十万人,竟无一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赤松子、烈炎、祝融等绝顶高手,也没瞧见拓拔野究竟如何将刀芒劈出四百丈远,又如何在在短短一瞬间,刺得帝鸿千疮百孔。转头望去。拓拔野更已消失无踪。


  混乱中,狂风鼓舞,阪泉河两岸突然卷起漫天杨絮,纷纷扬扬。就象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瞬间染白了整个世界。


  泊尧转头四望,蓦地戟指欢呼道:娘。快看!爹在那里!群雄齐齐仰头,但见阳光刺目,万丈之外的高空中,拓拔野青衣猎猎,弧光飞旋闪耀。正驭风随着那漫天杨絮徐徐飘落。


  四野欢呼如沸。


  拓拔野身在长天。衣袖盈风,胸膺仿佛也被卷涤一空。心中苍茫寥廓。分不清是悲是喜。


  他看见天蓝如海,万里江山如画,艳红如霞的蚩尤旗猎猎招展。看见龙女嫣然地凝视着自己,妙目中满是无尽地温柔和喜悦。


  看见万千绒絮卷着落英。在天地间跌宕回旋,缤纷如雪,飘过汹涌的人潮,飘过龙女灿烂的笑靥,飘过泊尧好奇伸出的手掌,飘过遍地染血的碧草,飘过树梢,飘过裂谷,又乘风高上,飘过了他飞扬的衣角,飘过了万水千山。


  (本章完)
——

  终曲〔一〕


  六年后的暮春,黄昏。


  夕阳西下,漫天晚霞映得海面一片金黄,微波摇荡,浩浩数千里尽是金光。她站在崖顶,白衣鼓舞,悲喜交织。


  这是十七年前,传说开始的地方。


  晚风煦暖,吹过这万仞绝壁上的杨树林,卷起漫天白絮,洋洋洒洒四处飘荡,落在她的鼻上、脸上、睫毛上。那温暖而刺痒的感觉,让她突然想起了从前的诸多事情。


  此出正是南际山的正峰,对面崖际上的横松、灌木起伏摇曳,在阳光中闪耀着七彩光环。透过密织交错的绿阴,和那一丛丛姹紫嫣红、绚烂如云霞的竹情花,隐约可以瞧见半山石洞中,那对坐的空桑仙子与神农的石像。


  她的视线突然模糊了,泪珠一颗颗的滑落脸颊,想起了很多年前,初次见到空桑仙子时的情景。


  想起空桑仙子送给自己的雪羽簪,想起了汤谷群雄,想起她听到《刹那芳华》曲的时,那又哭又笑的古怪神情。想起自己那时还太小,没经历过世事沧桑和离别生死,不明白喜欢一个人、那刻骨铭心的感觉。


  九姑说过,那样的滋味叫做生不如死。所以当她开始明白的时候,便不顾一切的把那根簪子扎入了自己的心窝。


  后来她花了许多年,走了许多路,才明白原来爱情并非人生的全部。明白喜欢一个人,并非一定要朝夕相伴。明白人活着,原来就不只是欢笑、甜蜜和梦想,还有更多的眼泪、痛苦和责任。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要想他呢?为什么想他的时候,还是这么椎心彻骨、牵肠挂肚/为什么要借封禅之名,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什么就连看到空桑与神农对坐的石像,也会感觉到莫名的酸楚与嫉妒?

  狂风吹来,发丝缭乱飞舞,一如她的心绪。


  娘,娘!你怎么哭了?青阳摇摇摆摆地跑了过来,胖嘟赌的小手拽着她的衣襟,着急的左摇右晃。阳光招在他的小脸上,大眼灵动,俊俏可爱,就连那关切担忧的神情也和他那么相象。


  她嫣然一笑,弯腰抱起他,在他脸上深深的亲了一口,柔声道:傻瓜,娘没有哭,是沙子吹进了娘的眼睛。


  崖底白浪滚滚,金光粼粼,龙湫潭中不断有银鱼破浪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水中。青阳探出头,惊喜叫道:娘!娘!是龙鳞鱼!这里也有龙鳞鱼!爹烤的龙鳞鱼最好吃了……


  脸上的笑容突然暗淡了下来,青阳抱着她的脖子,叹气道:娘,我想爹了。爹到底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她将前额抵在他小小的额头上,柔声道: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做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也很想你。有一天,等他做完了该做的事情,自然就会回来看你。


  青阳嘟着嘴,又道:那你到底要多久呢?

  她摇了摇头,望着空中南来北往的飞鸟,眼中泪水盈盈,微笑道:那你就要去问天上的鸟儿啦。它们和你爹一样,都喜欢随着清风,自由自在地到处飞翔,一定听说过他的消息。


  青阳信以为真,朝着上方掠过的飞鸟挥手大叫道:鸟儿,鸟儿,你们瞧见我爹了吗?告诉他,青阳和娘都很想他!群鸟尖啼惊飞,她忽忍不住笑了起来,霎时间,所有的烦恼,忧伤全都烟消云散了。大风刮来,衣袂如飞,她紧紧抱着儿子,站在这遍山纷乱起伏的碧草中,站在这漫天如火如荼的晚霞里,心中从未有过的温馨,喜悦和安宁。


  她知道,不管相隔天涯海角,年年岁岁,他再也无法与她分离。因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经永远属于了自己。
——

  终曲〔二〕


  夜穹苍茫,无数火炬从南际删脚一直连绵到峰顶,灿灿闪烁,仿佛与星河相连。遥遥听见山顶传来鼓乐歌声,断断续续,仿佛仙乐飘渺。


  山脚下的祭台上,一行彩衣高鬂的女祭围着七星火堆翩翩起舞,念念有词。周围立着四十九名赤膊大汉,双臂舞动,奋力锤击着牛皮大鼓,震耳欲聋。


  数钱人伏拜在地,诚惶诚恐,随着那鼓声节奏叩首行礼,却不敢抬头朝山顶上忘。这是玄器初登帝位的封禅大典,他们所敬畏的,自然不是那放甫六岁的大荒新天子,而是坚忍睿智的螺祖,以及天下无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轩辕黄帝。


  遥遥听见山上有人叫到:起乐,献牲,祭天地!鼓声连击,一道红光从顶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夜空。


  众人纷纷伏倒,山呼海啸道:陛下万岁!


  喧沸声中,唯有一个黑袍女子抬起头,碧眼怒火灼灼,凝视着山顶,一字字的对着身边的两个孩子低声道:从你们爹爹和舅舅手中夺去天下的,便是这些奸贼。你们记住了么?

  那两个孩子约莫六岁,一个男一个女,长的眉清目秀,殊为相似。小男孩攥紧拳头,小脸上满是沉毅与愤怒之色,傲然道:姥姥放心,我以乔家列祖列宗的英魂起誓,终有一日,我要杀死公孙青阳,夺回天子之位!
——

  终曲〔三〕


  朝阳冉冉,云海奔腾,冰山学岭参差连绵,巍峨壮丽,仿佛破海而出的群岛,闪烁着灿灿银光。雪山上的冰川融化喂溪,轰隆奔泻而下,再壑谷间汇集成数十条大河,如银蛇乱舞穿过原野,亚美尼亚滚滚流入沧海。议案空中苍鹫欢啼,朝下展翅俯冲。


  雨师妾红发飞扬,黑袍鼓舞,这这瑰丽难言的锦绣大地,又惊又喜,笑靥如花:都说穷山以南,就是天之涯,海之角,世界的尽头。近日才知道,原来这是世界的尽头,竟是仙境的入口。


  拓拔野六年来从未有如今日这般恣情纵意,仿佛樊笼中的鸟儿重归自然,枷锁尽脱,哈哈大笑道:从今往后,咱们终于可以泛舟大海,牧马南山,再不管他天下大事了!

  但想到纤纤母子,心中登时有是一阵锥心似的愧疚难过,忍不住回眸北望。奈何天海茫茫,云遮雾挡,早已看不见南荒。这些年来穷尽心力,实现蜃楼之志,为的便是能有今日:一旦真的离开,却有五味交织。


  雨师妾知他心意,嫣然一笑,柔声道:仙界虽好,却不比人间让人牵挂。等找到了回魂草,办妥鱿鱼之事,咱们就即刻回去吧。


  拓拔野摇了摇头悲喜填膺,道:天下安定,四海升平。纤纤治世只能远胜于我,又有二哥、少昊等人倾力辅佐,我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是青阳……心下刺痛,半晌才黯然道:青阳年纪尚幼,也不知能否负起黄帝重托?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哭声清脆,一个懊恼地叫道:爹,娘,你们快来哄哄她,这臭丫头又哭鼻子,吵着要回北海找她娘了!


  两人转头望去,苍鹫尖啼,驮着一个十二岁的俊秀少年疾速飞来,正是泊尧。怀中抱着一个秀丽可爱的六岁女童,不管他如何威逼劝慰,只顾伤心地抹着眼泪,嘤嘤哭泣。


  龙女翩然飞掠,将她抱在怀中,不住地温言细语,安抚轻吻,才逗得她渐渐破涕为笑。


  泊尧道:臭丫头,不是要回北海么?干嘛冲我娘撒娇?见龙女娇嗔薄怒,抬手佯打,急忙低头驭鸟疾冲,回头扮了个鬼脸,笑道:爹,你瞧娘这般偏心,也不好生管管……话音未落,臀部已被拓拔野气浪扫中,疼得哇哇大叫。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下却是说不出的怅惘难过。这女童晏小真乃是蚩尤与晏紫苏之女,与其母相依为命,在北海鲲腹中住了几年,半个多月前才受紫苏所托,将她认作义女,代为养育。


  龙女怜其身世,倍加关爱宠溺。泊尧盛行淘气捣乱,看似对她大呼小叫,甚不客气,实则也颇为喜欢这个新来的妹妹。是以虽只半月,她已将他们当作了新的家人,只是偶尔想起母亲时,还会情难自禁。


  晏小真骑在鸟上飞了一夜,又哭了半晌,早已累了,被龙女这般抱着抚慰,大觉舒惬,呵欠连天,过不片刻,便搂着她的脖子沉沉睡去。


  龙女抚摸着她的后背,想起蚩尤,不由又是一阵凄恻,叹息道:咱么找遍了灵山、北海,都不见那回魂草,倘若连这里也没有,那可真不知……真不知何处方有了!

  拓拔野心潮汹涌,摇头道:我既然答应了晏国主,让鱿鱼魂魄重聚,起死回生,就一定要做到。即便找不到回魂草,即便十巫也束手无策,至少还有种神诀和回光阵可以一试。一年也罢,十年也罢,百年也罢,总能找到法子。语气虽缓,却是斩钉截铁。


  雨师妾嫣然一笑,抱紧怀中熟睡的女童,柔声道:我的夫君是天下至尊,一言九鼎,说过的话自然一定会办到。


  当是时,狂风鼓舞,白云尽散,诸夭之野尽呈眼底。泊尧骑鸟当下俯冲,惊呼连连。


  千里原野地势各异,变化出各种截然不同的地貌,丘陵起伏,山林密织,沙漠茫茫,沼泽连天。盆地广袤,雪上高耸……仿佛数百万里大荒,全被浓缩在了此处。放眼望去,景物或瑰奇,或雄伟,或苍凉,或秀丽,让人目不暇接,神摇意夺。


  泊尧大喜,笑道:爹、娘,这里好玩得紧,咱们就在此处安家吧,别天南地北地到处飞啦。乔迁之喜,一切重新,我也得改个与此地相符的名字。


  沉吟片刻,拍手笑道:是了!这里叫诸夭之野,夭者,美丽之物也,与昌的意思差不多,那我改名就叫昌意吧!也不等拓拔野、龙女回答,便骑鸟疾冲而下,纵声长呼到:诸夭之野,昌意来也!


  拓拔野、龙女摇头微笑,精神也为之一振,骑鸟急追而下。


  朝阳灿烂,遍海金光。仓鹫欢啼着冲过雪山,掠过心莲海,绕过无忧谷,贴着繁花似锦的茫茫原野,朝着一片明镜般的碧湖冲去。


  狂风鼓荡,湖上涟漪荡漾,仓鹫贴水疾冲,顺势抓起一条飞跃的银鱼,又欢啼冲起。泊尧纵声呼啸,径自驾着它朝远处飞去了。


  放眼望去,烟波浩渺,莲花摇曳,风中尽是扑鼻幽香,拓拔野尘心尽涤,这些年来的愁闷烦恼也全部一卷而散,笑道:是了,此地清水鱼多,最是适合白龙鹿横行肆虐。


  还不待将它解印而出,忽听身后欢嘶怪吼,两匹形如白狐、背生双角的怪兽破浪腾空,朝他双双冲来。拓拔野啊的一声,又惊又喜,大笑道:霄昊、星骐,别来无恙!


  当年九嶷山下,他被帝鸿、女魃联手偷袭,坠入地渊,只道这乘黄兽也已惨遭毒手,想不到相隔十年,天翻地覆、沧海桑田。竟会在此时此处意外重逢,心中欢喜自不待言。


  乘黄兽欢嘶扑腾,湿漉漉的舌头朝他脸上交相乱添,又咬住他的衣襟,争相朝东拽去。拓拔野哈哈大笑,方一转头,周身却如被雷霆所击,瞬时僵凝。龙女亦微微一怔,嫣然一笑。


  但见大风扑面,莲叶起伏,一叶小舟从右侧悠悠荡出。船上侧立着一个白衣女子,素手斜握着几支碧绿的莲蓬,衣袂鼓舞,阳光照在她清丽绝俗的脸上,笼着一重淡淡的七彩光晕。


  澄澈的秋波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二人,双靥霞涌,惊讶、羞涩中,又仿佛带着说不出的喜悦和惆怅。


  仓鹫盘旋,小舟回荡。无边无垠的碧空中,飘着朵朵白云。诸夭之野的初夏,荷花连天盛开,美丽如画。
——

  终结篇:尾声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海风炎热,无边无垠的海面泛着白光,惨碧的波浪轻轻摇曳。南边突然平空响起一个惊雷,滚滚乌云瞬时间从海平线翻腾蔓延。


  一个柚木船破浪前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站在船头,迎风而立,手握千里镜,向东南方向眺望,满脸剽悍英武之色,高声道:戚老大,你看见了没有?

  十二个桨手听了齐声大笑:少城主,你也忒性急了。哪有一处海便收获的?那少年皱眉道:为了找它,已经出海七次,每次都是空手而归,怎不让人着急!

  舵手道:城主,浪开始大了,只怕是有风暴。少年道:不妨事。大伙儿将旋翼合拢,倘若风暴一来,便立即圆舱。话音未落,海面忽然狂风大作,一阵激浪卷来,险些将桨船掀翻。


  舵手大叫:圆舱圆舱!少年喝道:且慢!脸上藏不住兴奋之色,沉声道:转舵正坤位,收桨,平衡船身,原地待命。


  船身缓缓调掉转,在汹涌的海浪中跌宕浮沉。众人四下转望,在苍茫的海面上屏息搜寻着。雷声更盛,乌云涌动,覆盖了整个天空,顷刻间,海面暗如黑夜,波涛汹涌。偶尔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将天地映得惨白。


  海浪一浪高过一浪,船身摇摆越来越剧烈,众桨手虽饱经风浪,还是不自禁地面色发白。少年镇定自若地站在船头,目光如炬,衣袂飞舞,竟无丝毫惧色。


  突然,远处海浪如裂,激起冲天巨浪,众人齐声惊呼,闪电一亮,天地一片雪白,只见一只长达四丈余的青色怪兽从海中破浪而出,引颈长啸。


  那怪兽在二十余丈高的空中霍然张翼,状如海蛇,长三丈余。背鳍尖锐如刀,头有两对犄角,肉翼巨大。蓦然甩颈张口,獠牙交错,红信吞吐。舵手失声大叫:裂云狂龙!


  少年大喜,举弩搭箭,嗖的一声,金刚矢闪电般射入那怪兽的右眼,鲜血激射。裂云狂龙纵声咆哮,张翼贴海疾掠,少年喝道:别让它跑了!嗖地又是一箭,将其左眼射中。


  众桨手运桨如飞,柚木船疾速向怪兽冲去。


  裂云狂龙哗地沉入海中。就在柚木船距离怪兽仅十数丈之距,那看似奄奄一息的怪兽突然狂吼跃起,两翼奋力伸展,半空屈弹,闪电般朝那少年猛冲下来,其势汹汹。


  以此高度、重量,这般冲将下来,直若泰山压顶,立时要将这柚木船击得粉碎!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转舵。少年喝道:合舱,下潜!在舷翼合拢之前,他又刷刷刷连射三箭。


  怪兽双目俱盲,四下风浪又极大,听不见连珠箭破空之声,腹部立时连中三箭,虽不致命,却也颇为痛楚,冲势顿减,拍翼狂啸。


  柚木船迅速合拢为密封潜艇,疾速下沉,朝前冲出十余丈远。


  那怪兽咆哮飞腾,两翼连续猛击海面,波涛剧荡,登时将柚木船从水中高高掀起两丈余高。接着长尾呼啸破舞,轰的一声,断板横飞,坚硬的柚木船竟被它硬生生撞裂迸爆。


  众桨手眼前一黑,从船中抛飞而出,接二连三地坠入惊涛之中。


  少年大怒,猛地从船中跃起,踏浪疾行,右手从腰上反拔出一柄四尺长的弯刀,左手自后背抽出一根六尺长的伸缩钢棍,刀柄与棍头对接,并成一杆十尺长的大刀。


  裂云狂龙嘶声狂吼,巨尾摆舞,朝他当头猛撞两下。少年踏浪高高冲起,堪堪擦着巨尾冲跃到它头顶,纵声大喝,奋力朝妖兽颈上斩落。妖兽双目尽盲,不能视物,但感到那锋锐无匹的杀气,惊吼连连,胡乱摆尾。


  刀光一闪,鲜血激贱,裂云狂龙悲声狂吼,大浪滔天。大刀刀锋夹在它颈骨之间,再也不能斩下半分。


  少年立时撤手,朝前翻越,堪堪避过它巨尾袭击,翻身骑在它的头颈上,重重撞入汹涌的海浪之中。波浪激溅数丈高,十余丈外的柚木残船急剧摇荡。


  这几下一气呵成,兔起鹘落,众桨手各自抱着沉浮跌宕的船板,漂浮海中,瞧得眼花缭乱,都忘了喝彩。直到瞧见他压着怪兽一齐冲入波涛汹涌的大海,这才欢呼叫好。


  掌声刚响起,波浪四涌,裂云狂龙又冲天飞起,那少年死死抱住它的犄角,又手拔出一柄短刀,挥臂扎入怪兽犄角间的软肉。


  此处正是裂云狂龙大脑与神经中枢所在,剧痛若狂之下,怪兽震天嘶吼,奋力将少年甩飞开来,张翼甩尾,朝着北边摇晃飞去。


  众桨手大急,抱着浮板叫道:少城主,莫让它逃走了,城主的伤势就全靠这颗龙珠了!

  少年大喝着破浪冲出,死死抱住那怪兽的长尾,任它如何飞甩横舞,再不松手。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转眼间一人一兽已贴着惊涛冲出数里,众桨手的叫喊声渐渐听不清了。


  少年借着那怪兽长尾朝前抛甩之际,猛地腾空飞起,高高越过它的头顶,顺势抓住卡在它颈骨的大刀刀柄,喝道:滚你他妈的紫菜鱼皮!绕着它的脖梗儿朝下一旋,咔嚓一声,登时将裂云狂龙头颈生生斩断。狂龙无头之躯在半空展开巨翼,胡乱扑扇了片刻,鲜血狂喷,这才从空中重重掉落。


  少年冲落而下,麻利地挥刀插入它的肝脏,剜出灵珠,又驭风破浪而起。当是时,一道人影倏然踏波冲来,嘭地将他撞落水中,一把抢过灵珠,咯咯笑道:多谢阁下拔刀相助,送我龙珠。宛如一朵紫云,翩然飞掠。


  那少年从海中湿淋淋地冲跃而出,又惊又怒,喝道:你是谁?竟敢抢我之物!快还我!腾空急追。


  那人速度奇快,向右一飘,霎时间一冲出十余丈远,回眸咯咯笑道:谁说这是你的东西啦?是你养的么?我追它了三天三夜,有本事你也来追我三天三夜啊……


  闪电一亮,照得天海俱紫,也照亮了她的如花笑靥。


  少年周身剧震,竟像被雷电当头劈着,呼吸窒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这张笑容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难道自己竟在哪里见过她么?心中突突狂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紫衣女子也像是突然怔住了,灼灼凝视着他,双颊晕红如醉,神色古怪。


  轰隆隆!雷声滚滚,少年蓦地醒过神来,继续驭风追掠喝道:妖女!快把龙珠还给我,我要用它救我爹!

  紫衣女子眉梢一挑,嫣然笑道:原来是个大孝子。可惜我没爹没娘,没讨厌孝子了,偏不给。左闪右闪,穿掠与狂涛骇浪之间,倒像是在故意逗弄他一般,也不着急逃脱。


  少年从未被女子这般戏耍,又急又恼,几个起落,冲到她身边,伸手往她肩上抓去,喝道:给我!岂料紫衣女子也不闪躲,嫣然回身道:有本事你就来拿呀。突然将湿淋淋的酥胸朝前一挺。


  少年五指顿时抓到她的柔软的双峰上,面红耳赤,连忙将手收回,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紫衣女子一怔,咯咯笑道:你这人真有趣死乞白赖地跟着人家,赶也赶不走。可是便宜送上门,有偏生不敢占。原来你不是大孝子,是个大呆子。


  声音娇柔悦耳,尤其那大呆子三字,温柔缠绵,听得少年怦怦心跳,面红耳赤。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爪虚长半空,颇有尴尬。紫衣女子大觉有趣,踏浪抢前一步,挺胸相迎。少年啊的一声,连忙连退几步,状甚狼狈。


  紫衣女子笑道:大呆子,你既然不敢碰我,又老跟着我干吗?脸容俏丽,衣嗔亦喜,少年心猿意马,凝神喝道:少废话!快将龙珠还我!


  紫衣女子扑哧一笑,将龙珠塞入他的手中,柔声道:呆子。给你就是,这般凶巴巴的干吗?眼波温柔如水,笑靥美丽如花,少年目眩神迷,脑中一片混乱,越发觉得此情此景放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突然念力一动,只觉一丝妖异凌厉的杀气闪电而至,胸前剧痛。心下大骇,低头望去,之间一只七彩的甲虫,似蝎非蝎,荧光炫目,钻入自己左胸之中。待要伸手去拨,已然不及。


  少年惊骇之下,真气聚集心脏,想要将那甲虫逼震出来,但方甫用力,便觉万箭钻心,疼得几欲晕去。


  他猛吸一口气,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吼道:妖女!你!你!说了几个你字,便觉胸肺剧痛不能忍抑,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咯咯笑得花枝乱颤,道:呆子,你知道这虫子是什么么?叫做两心知。从今往后,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的喜怒哀乐也全部操在我心上。只要我高兴,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你痛不欲生。你说,是不是有趣得很呢?


  在他耳边吹了几口气,冲天飞起,很快便消失在惊涛骇浪之中,那银铃似地笑声却依旧远远地回荡不绝。


  暴雨扑面,雷声滚滚。少年紧攥龙珠,沉浮在汹涌而冰冷的海中,也不知是惊是怒是喜是惧。苦苦思忖着妖女究竟是谁,心中突然又是一痛,闪电乱舞,刹时间仿佛想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模糊情景,却又倏然即逝,再也记不分明。


  《蛮荒记》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