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时来运至,赵离:溜了溜了(1/2)
作者:admin      更新:2022-10-27 17:20      字数:15600
    赵离到了天工一脉第二日的时候,铸玄就把这里的那些年轻匠宗,还有老成持重的大匠宗都一一给他介绍了一遍,而把他介绍给这些匠宗们的时候就有些言语晦涩了。不是说不想要把他的身份告诉这些晚辈们,而是担心说的太明显惹得这位看上去很年轻的白发仙人不喜。


    昨日赵离认出那把剑,让玄翳和铸玄都没能睡好觉。


    这剑都失踪那么多年了,他们都只在典籍里看到过,何况是个外人?

    难道说是在铸剑的时候就看到过,所以一眼能认得出来?


    这一想就更睡不着了。


    他们现在有点认为,这如玉一样的白发恐怕不是功法的外相,而是自然而然变白的,能够让仙人的头发变白,容貌却一如青年,早不知是活了多久岁月,谁知会不会有什么古怪脾气,那不得要小心翼翼么?

    而赵离哪里有那么多的忌讳,他就只是看着这些大匠宗们眼馋地厉害。


    从观天时地脉堪舆山水,寻找最佳铸造时机的相师;到跋山涉水,寻找完美矿藏的地师;再到控火之术出神入化,单只是靠着淬火手段,就能够让灵材自然蜕变为法宝的铸师;还有那依据灵材而铸造法宝,而非以法宝图谱来淬炼灵材的大匠宗。


    这里面随便抓几个人扔出去,就能够让整个九洲的局势变化。


    能够让原本的铸造体系发生惊天动地的巨大震动。


    无论是理念还是说铸造手法,都已经达到了欺负人的水平。


    赵离觉得于将如果要自己摸索的话,就是把一头头发都献祭掉都未必能够摸得到他们的边儿,这根本不是一代人能够抵达的,而是从古至今数十万年,无数代天才铸师不断尝试和开辟出来道路,其丰沛程度,哪怕是天资绝对不在于将之下的诸多匠宗,也只能选择一个方向去学习成长。


    虽然说心动,可赵离也没有去尝试挖墙脚。


    既然是千年大计,自然要慢慢来。


    天工一脉则是立刻面临着要按照东皇所赐星阵图,来重新称量星辰的事情,赵离则是打算好好看一看天工一脉的底蕴,观察观察,顺便再等一等,看是否还有神魔出来,再前去探索东皇半身所在的秘境。


    所以这遁世不知道多少年,一向都只偶尔有天工离开,罕见有人进来的天工群岛里,就理所当然地住下来了一个白发的道人,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外来人,老一辈们都被比他们年纪大了不止一轮的铸玄提着脖子警告过不要去惹这白头发的老前辈。


    可年轻一辈,尤其是孩子们眼里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就是给说了,也转眼抛到了脑后,常常跑去找这几百年一见的外界人,赵离直接享受了一回国宝大熊猫的待遇,倒是也不在意,寻了一个空地,自己削木头建了个屋子,卧室可以小,厨房必须有,他在建造屋子的时候,那些孩子就好奇地看着他。


    觉得这白头发的家伙看着高深莫测,可实际上真是手笨,少年们很嫌弃地看着他,然后下场帮忙,最后大家忙活了好几天,很有成就感得帮着把房子建造起来,赵离也做了些小甜点送给这些孩子们,一来二去倒是混的很熟。


    闲来无事,就在这天工群岛里面晃悠来晃悠去,看看这天工的铸造,那些天工也不避讳他,传授晚辈铸造术的时候,允许他旁听。


    久而久之,就连那些专门定制测星量斗计划的老一辈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面面相觑,也只能任由其来去,只是当老前辈对这些铸造术也很有兴趣,那就看着呗,能赶走咋的,然后悄悄让自家孩子靠这老前辈靠的近些。


    能得了一丝半点儿的传授,对于修炼也是难得的好事情啊。


    只是可惜,这不知道根底的白发仙人平日里除了盯着看铸造炉,就是盯着饭炉子,根本就没有谈论修行,倒是让蹭过去的孩子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胖,嘴巴开始变得刁钻,甚至于嫌弃老娘做的饭不好吃绝食抗议,被拎起来放膝盖上,拿起擀面棍往屁股上好一顿暴抽。


    抽完了拎着擀面杖问吃不吃,大部分都老老实实往嘴里塞饭,就还是有些个嘴馋的,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就是口水不流,梗着脖子说不吃,更是大怒,倒也有人询问修行之法,那白发仙人只是笑呵呵地说法门天下都有,吃好喝好睡好就是修行了。


    然后顺手把一大块肥而不腻的东坡肉塞进那小胖子的碗里。


    让那几个蹭饭的孩子再度增加了点肥胖,赵离倒是一点都没变胖,然后看着那些少年孩子调侃一句人增岁月猪增肥,美滋滋地逼着这帮孩子去绕圈跑步,从中得到了当年体育老师的愉悦感,而老一辈们听了他对于修行的回答,也只是遗憾,说这位前辈是不大想说,那也没法。


    后来倒是有些奇怪,那些孩子们的修为境界突然就开始顺顺畅畅地走下去,连关隘都没有,就仿佛水到渠成一样地突破了,玄翳颇为诧异,一日专程询问那白发青年,道:“先生所说的,果然就是修行吗……”


    白发青年系着高马尾,忙着切菜,随意笑道:

    “是修心。”


    然后尝了尝调出的味道,自得道:


    “今日这味道可不错,玄翳族长可要吃个便饭吗?”


    修行。


    修心。


    饭菜是吃了。


    一字之差,让那天工的大匠宗又是一晚上没有睡着。


    ……


    一转眼一月时间已过。


    以铸玄为首的诸多天工大匠宗们终于敲定了测量星辰的方式和人手,然后将那件有类于量星尺的弑神兵取出来,却也是乌沉沉的一根铁棒,只看外面的话,几乎和量星尺没有区别,差别在于内部。


    然后各自划分职责和任务,要求每一位大匠宗彼此配合,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一件浩大的工程完成,而在这个时候,铸玄看着星图,忆起先前就很是在意的一件事情,只是因为要忙着此事而不得不放在后面,此刻抚须看着其余几位大匠宗,缓声道:

    “说起来,这一次我外出,遇到了徐先生,他对于尊主的称呼,和我等不同,是叫做东皇……”


    其余几位大匠宗都微微一怔。


    玄翳呢喃道:“东皇……”


    他抬起头,看着铸玄,提出了心中的疑问,道:“难道说,我们这么多年的事情,之所以没有能够获得尊主的回应,就是因为我们对于尊主的称呼都是错的吗?”


    其余的几位大匠宗也都想到了这个念头,只是都没有说出来。


    听玄翳提出,一个个的面色都有些微妙的变化,如果说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导致了天工一脉数十万年的悲怆,多少有些让他们心中复杂,铸玄摇了摇头,道:“先祖们的称呼是从太古延续到了现在的,不可能是错误的。”


    “尊主曾经赐下的诸多宝物,就是铁证,若是不认可此称呼的话,又怎么会委任先祖称量星斗这么重大的职责?”


    他先是用这样笃定的一句话,来抹去了几位大匠宗心中的复杂心情,然后声音微顿,话锋一转,叹道:“但是,这样的称呼也只是我们天工一脉的先祖,对于尊主的尊称,而不可能是尊主真正的名号,肯定不那么精确,再一代代传下来,有谬误也很正常。”


    “在尊主还复苏的时候,这样的称呼可以得到回应。”


    “但是尊主刚刚苏醒,或许就很难接受到我们这种并不准确的祭祀了啊,只是或许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所以让这位前辈找到我们”


    这样的说法很好地解释了众人心中的想法,玄翳犹豫一下,道:“既然我们有这样的机会,那不如向那位前辈请教一下尊主正确的名号,作为尊主麾下的天工,我们怎可以一直以错误的称呼来祭祀尊主?”


    铸玄点了点头,道:“理该如此的。”


    其他的大匠宗也都有这个念头,当下也就一一地点头,道:

    “确实。”


    “大善。”


    ……


    第二天赵离起身之后,洗漱了一遍,拎出来一个竹子钓竿,准备出发,在这一天去南海礁上和欧冶子他们一起钓一种奇特的鱼,那鱼只在每个月的今天出没,而且很难钓,哪怕是钓一整天未必能够钓上来几条。


    这鱼还小,就只是味道特别鲜。


    据说吃一条,那味道一整天都散步下去。


    赵离这一个月里除去了在这里琢磨天工技艺,选择那些天资过人的天工默默记在心里,也就是馋这个了,早就想着好几百遍做法,什么酸菜鱼,红烧鱼,清蒸这些吃法都过了一遍,结果好不容易一开门,就看到外面端坐着一个个白发苍苍的老天工,把他给吓了一跳。


    玄翳已经是中年人模样,在这里可算是最为年轻的了。


    恭恭敬敬地拱手,寒暄之后,直接提出主要的目的,道:“前辈,我们天工一脉身为尊主的眷族,但是却不知道尊主的真正名号,长此以往已经有了几十万年,希望前辈能够垂怜,将尊主名号告诉我等……”


    其余诸天工都齐齐地行礼。


    赵离眼角跳了跳,突然记起来,当日东皇太一让他寻找天工的时候,就说了什么星辰之主不喜欢,要改成祭祀东皇太一,他来了以后忙活许多事情,倒是把这个正事给忘了个干净,总觉得好像不大对得起东皇。


    看了看天色,准备把东皇太一这四个字说出来就闪人。


    然后他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些天工大匠宗,尤其是那些年迈大匠宗的眼里透露出狂热的情绪,声音微顿,立刻判断出,自己如果敢说,今天可就不要想走了,应付这些人,恐怕三五个时辰也处理不掉,吃鱼不是重点,可是自己先前已经约了人。


    而且,现在的东皇太一,和他所知的故事里那个已经发生很大偏移。


    说错了怎么办?

    那搞不好会让东皇好奇怀疑。


    现在谁最为熟悉东皇……


    一个个名字在赵离脑海中掠过,他的思绪微微一顿,赵离看着玄翳等天工,微笑叹道:“问在下,自然可以,但是这毕竟是事关于东皇帝君的事情,诸多事情,交由在下来说,多少还是很不合适……”


    “当有更合适的人选。”


    他顺手往前一抓,手掌沟通白色空间,然后直接锁定了某只苍狼。


    贪狼正在给自己整饭吃。


    因为东皇太一直接给他塑形的时候,把一身披挂给锁定了,他现在就算是做饭也得要一身披挂人形,然后腰上系着围裙,双爪灵活无比,切菜热油爆炒,利落地很,前面一只只蹭饭的灵兽排排坐着,捧着石板认真记录老大的动作。


    最后贪狼放下了菜刀和铲子,小心翼翼取出了一个小包裹。


    里面放着青色的粉末,是灵果风干之后的,能够极为大地增加食物的香气和灵韵,贪狼拿着爪子抓了一把,直接扔到菜里,然后砰的一声,灵韵溢散,融合香味化作了一道道白色的烟气从菜里面升起来。


    奇妙的香气四溢。


    尾火虎,箕水豹等灵兽咽了口唾沫。


    贪狼得意洋洋,准备尝第一口。


    然后看到虚空中一只手出现。


    那只手出现在了贪狼的后脖子上,一抓,然后刷一下,贪狼消失不见。


    尾火虎:“??!”


    箕水豹:“??!”


    他们对视一眼,沉默了下,道:“大哥又被帝君抓走了吧……”


    “可是这一次的手不是金色的。”


    “大概没差。”


    “对,没差。”


    “除了帝君还有谁能直接把大哥抓走?”


    “那我们先吃?”


    “……先吃吧!”


    二十八宿咽了口唾沫,然后直接扑向贪狼亲手秘制的饭菜。


    石板散落了一地,上面有的画了菜,有的刻画了贪狼,就是没有一个老老实实记录做菜的。


    ……


    而在天工一脉,一个个大匠宗看到了赵离往回一抓,刷一下,前面就出现了一位高大男子,身边白色烟气云雾缭绕,露出灵韵,以及难以忽略的一股奇妙香气,而在云雾当中,那男子傲然而立,姿态高傲,仿佛堂下尽数都是他的麾下,不由地让人敬畏。


    烟气缓缓散去,此刻诸多天工才认出了那被云雾环绕者并非人类。


    乃是狼首人身,白发在后,气度桀骜。


    身穿战袍,臂铠肩甲,腰间战袍环绕,其上有诸周天星辰,有当今之世新的星图,而右侧悬挂长刀,潇洒而又不失庄重威严,铸玄直接认出,这就是当日觐见尊主时候最后那位天将,神色更是恭敬。


    “蛤??!”


    贪狼懵逼地看着前面自己的属下变成了一头儿满脸狂热的老头老太太。


    打了个哆嗦,肩膀上就被一只手直接按着。


    转过头看着那万恶的一头白发,而赵离看他一眼,然后对着诸多的天工大匠宗温和笑道:“这位便是东皇陛下麾下,周天星神之一,天之佐使,北斗群星之首天枢阳明贪狼大星君,是帝君副手,如果要说天底下谁最为熟悉帝君的话,非他莫属了。”


    诸天工恍然感慨,皆行礼。


    而赵离温和微笑,却叫个贪狼心惊肉跳,耳中传来了细若蚊吟的声音:


    “这些皆是东皇眷属,想要知道东皇的事迹,好好配合。”


    “知道么?小灰……”


    贪狼被最后两个字给震得嘴角微抽,脑壳儿发炸,然后转过头看着这些狂热的人,好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不,不管那人是怎么把自己拉过来的,反正,就只是讲故事就成了对吧……


    而且还是讲东皇的事情。


    贪狼得出了结论。


    想了想,他咳嗽一声,盘坐下来,双目平静看着诸多天工,觉得似乎氛围不够来着,又直接引动星辰之力,周围星光初现,背后更仿佛有一轮巨大星辰浮现出来,洒落诸多的异象和流光,星神气息展露无遗。


    而身穿披挂战袍的贪狼在星辰笼罩之下,越发显得威严且高大,让诸天工讶然不已,贪狼将他们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心中满意,然后方才嗓音低沉威严道:


    “本座,乃中天北斗天枢阳明贪狼星君,而今汝等欲要知我东皇帝君之名,自可尊奉东皇帝君太一之名号,须知,四方之最贵为东,众生之最贵为皇,是为东皇;太者广大原初,万物所出,造于太一……”


    “是为天帝,东皇太一。”


    “尔等牢记在心。”


    这一句话直接把诸多的天工都给震慑住,只觉得自己往日所知道的星主之名号,几乎是完全的错误,而眼前这位星君所说,方才是真正的广大无穷,天帝至尊,气魄更是浩大。


    贪狼声音微顿,话锋一转,自立意极高之处开始,徐徐道来。


    “而这一切,需得从天地初分之时开始……”


    铸玄震撼之余,又觉得这样才符合当日自己所见的天宫气魄,转眼看到方才还在旁边的白发仙人已经不知何时消去,自己居然丝毫不曾发现,怔了下,也不由地感慨叹息,果然是高人,行为莫测。


    这一手将星君拉出的手段,竟已是丝毫不逊当日尊主从此地带走混沌钟。


    而在同时,一身青灰色广袖长袍的道人,肩扛青竹钓竿,腰悬酒葫芦,白发如玉,出了这天工所在的城池,方圆远望,远远看到了一座青石平台延伸出了海岸,碧波滔滔,上面早早站着许多少年,各自做些准备,赵离洒然一笑,大步过去。


    陪着那些许老者扯些古代传说,那里有和这顽童稚子云台垂钓,吹那春风来的舒坦?


    反正,对于给东皇传教来说,十几个自己摞一块也不是贪狼的对手。


    所谓物尽其用。


    在这一方面,老夫认可贪狼你为最强。


    那边有人发现了赵离,赵离回应了一声,脚步略有加快,握了握钓竿。


    哼哼,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中山街钓鱼小王子的厉害。


    一月时间已去,还有多少时间能如同这样轻松啊……


    有一刻是一刻吧。


    偷得浮生半日闲,最是难得。


    那边欧冶子朝他挥手,赵离放下诸多杂念,大袖飘飘,如同清风,一掠而来,远远就见到此处果然适合垂钓,石台平坦,风也和煦,将那些布局心思放下,又见天地清风海面无涯,禁不住心情畅快,随手甩出钓钩,朗朗大笑:


    “生涯千顷水云宽,舒卷乾坤一钓竿。”


    “梦里偶然伸双脚,管你仙神是何官。”


    “来来来,上钩上钩!”


    ……


    东澜景洲,天乾国,元朔城。


    身穿黑衣,步履,负剑的青年驻足,面有风尘之色。


    仰头,目光温和,看着这一座堪称瑰丽的大城。


  第475章 诸子,笔墨,山河,天下 ,合流(2/2)


    墨家相里氏才到了元朔城,就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却并不在意,带着随同自己的师兄弟们,进入了元朔城里,一如既往寻找了简朴的住处,愿意做工代替费用,闲暇则论道和传递墨家的学说。


    可是今日才安顿住,就有人敲门。


    诸多师兄弟都诧异,看向相里氏,相里氏正擦桌,平静地点头,让他们开门。


    门外余高安静等着。


    他虽然是大监,可原先在宫中不很得志,先前才会被排斥去了割鹿城,将不受宠爱的王子姬辛带回来,可谁也没有想到,姬辛回来之后,先是展露出了有仙人的老师,之后又得到了几位老祖的青睐,和龙族敖家的小公主关系也很是亲密。


    连着余高身份地位也是节节攀升,而今得了吩咐,说是当真有如王上所说,形容奇特、车服异常者而来,恰好他在附近,当下也就亲自过来看看,说实在的,这一段时间,所谓的贤人早已经见过许多。


    基本都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而来的骗子,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本来以为今日这也是如此,可敲门之后,不片刻就有人来开门,余高打眼一看,在多少有些简陋的屋子里面,穿着黑衣布履的青年安静地正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双目温和平静,如同平视苍天,有坦然和难得的大气魄。


    就只是这一双眼睛,余高便立刻判断出,这绝非是先前那样欺世盗名的草囊饭袋,当下收起心中轻视,上前见礼,询问是否是来自于稷下。


    相里氏颔首回礼,答道:“在下稷下学宫,墨家相里氏。”


    余高心中大松口气,又有欣喜,道:“我家王上梦到有诸贤人从稷下而来,若先生不弃,还请随我面见王上……”


    相里氏想了想,摇头拒绝,然后道:“如果阁下说是有很多人的话,不妨多等几日,我等稷下一脉,有九流十家,约定了要在元朔城见面,如果真的有此诚心,不如再多等一段时间,等到那一天一起见面。”


    余高见到他神色虽然温和却又坚定,只好答应下来,约定时间之后,起身离去,余高离开之后,其他的墨家弟子有的神色奇怪,看着墨家弟子当中修为进境最快的相里氏,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才有个青年一咬牙道:“师兄,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相里氏停下擦拭桌子的动作,微微点头,道:“你说吧。”


    青年犹豫了下,道:“你真的要去见天乾君主吗?听说王宫和朝堂里面的乱事很多,我担心师兄你会受到波及。”


    相里氏正坐于位,用布条缠着的剑放在膝上,抬眸看着外面平静祥和的城池,道:“而今我们一路从岚洲过来,所见所闻的事情是怎么样的,你也应该知道,现在的时代变局不断,天风国,九黎部,武国,还有大周,岚洲,都开始出现了乱象,像是天乾这样安稳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了。”


    “而且我听说天乾君主当年很贤明,这是实现墨者愿望最近的一次。”


    “往大了说是实现我们的所学,往小了说,也是在乱世开端守住这最后安稳的地方,就算是有杀身之祸那也没有办法,义之所在,赴汤蹈火,死不旋踵,正是我墨家所愿,就像是那帮儒生说的那样……”


    相里氏的声音微顿,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平静地像是天空白云一样的眼睛安静看着外面的祥和之世,屈指轻叩宽剑,平静道:


    “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啊……”


    这句话又平淡,却又有放眼天下的大气魄大豪迈。


    他所说的我,正是稷下学宫的各大流派,或许也是气运所在,短短数日,这些从不同方向出发,走了不同道路的诸子都在这里汇聚起来,他们选择的路线,基本已经将整个天乾国,武国,风国,还有海外群岛囊括。


    因为赶路的缘故,固然是没有深入,可是一路所见也是极多。


    或许当真运气很好,这些人路过那么多混乱的地方,也遭遇到了不少的事情,甚至有的卷入了相当的危险当中,可这帮稷下的学子们硬生生都挺了过来,虽然不少人受伤,竟然没有一个死了的。


    读万卷书,很好,可行万里路却也少不得。


    这一次所行,可以很轻易地看得出来他们发生的蜕变。


    像是淬火的长剑,又被磨砺了锋芒,哪怕是收敛在鞘中,也能感觉到那股锐气,自此所学,仍旧是所学,却终于不再只是所学。


    稷下诸子都聚集起来的第二天,余高来专程带他们前去王宫。


    马车在侧门处停下,相里氏为首,墨家,儒家,兵家,法家,阴阳,纵横,名家,农家,杂家,一一并行,余高在一旁引路,王宫的道路笔直而宽阔,以白玉所铺成,余高在带路的时候,看到这些或者年少,或者年老的各派诸子气度平静,目不斜视。


    当他们共同徐步往前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居然有一种仿佛面对天地,面对一整个波涛汹涌的时代的错觉感,不由得屏住呼吸,微微弯了下腰,步子放缓。


    王宫正殿之前,玉色台阶之上,天乾武王姬轩扶剑而立。


    九级台阶之下,诸子驻足。


    能够让那个曾经自负年少的武王亲自出迎,足以看出来他对这些人的重视,连余高都忍不住心中的讶异,在此驻足之后,他便不能够在往上走,而武王姬轩俯瞰着诸子,沉默许久,转身扶剑,徐步往前,缓声道:

    “孤王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说,你们能够让我铸造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样的话,孤王现在,相信一半,剩下的一半,你们可能够说服我?”


    他走入殿内,转身看着这些气度已经是超过寻常修士的修者,道:

    “先前你们曾经和余高说,要孤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余高领着诸多内监,给这诸子百家准备了各自书案,笔墨纸砚齐备,又将一丈见方的白纸悬在他们的前面,一面面悬下,姬轩站在高处俯瞰,那白纸如同张张屏风,将诸子百家遮掩其后,颇有些轻灵的感觉。


    姬轩伸出右手虚引,道:“诸位一路讲学而来,又取了笔墨。”


    “可是要给孤讲一讲这许多的学说?”


    相里氏沉静笑了下,他没有背着剑,多少有些不适应,稍微晃动了下肩膀,习惯于握剑的手握着笔,也竟像是仗剑一般笔直,道:“我等稷下一脉也不是只讲死道理,这一次我等奉命离开了稷下学宫,从不同的方向来这元朔,所见所闻所感,都可以融入我各家学派所学。”


    “第一日,就有劳王上来我这里,知我墨所染。”


    “为兼爱,为非攻,曰尚贤,曰尚同。”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是为所染。”


    “何为兼爱,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王上且听……”


    开篇立意,其气魄直放眼天下,姬轩微有动容,颔首迈步而来,相里氏持笔如握剑,直接在白色的纸卷上抬笔落下,划出一道痕迹,嗓音平静,开口讲述自己自岚洲而来,一路所见所闻,提出兼爱无有别界之说。


    又以所见乱象,提出尚同一说,其深入浅出,自其自身,而后到家国天下,娓娓道来,所见无比契合天下局势,当日姜尚所说的只是浅尝即止,而今日才得以蔚然大观,姬轩听完墨家之时,已近黄昏,而紧接着便是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养吾浩然之气,姬轩更觉失神,不由得继续听下去。


    是夜余高捧来七十二盏人高铜灯,将大殿照的一片明亮。


    第一日讲述墨家之义,见兼爱非攻;第二日听儒家之仁,知民贵君轻;第三日说法家之道,人皆有私,以刑法之严,以制天下之私;第四日兵家上前,言以正合以奇胜,上兵伐谋,说虚实,道九变;见兵家大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见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不动如山,难测如***尽了天下战阵本质。第五日阴阳以制衡,第六日纵横以握天下,第七日农家以生机为本。


    于是天乾武王十日不曾上朝。


    诸子百家言谈所学所知,便将其写在了白色的画卷上,每说一句话便写下来,又以一路上老师所安排的路线,所见所闻所感作为例子,给武王姬轩讲述边陲士卒之苦,讲述寻常百姓,讲述孤寡老幼,讲门派世家倾轧,讲炼气士之弊害,讲大商流通之善事,徐徐道来。


    笔锋一转,以小见大,又言此天下诸多势力之弊之害。


    姬轩当年仗剑执掌天下,以力横行,自以为霸,而今却见到了无比辽阔的天地和可能性,久居高位,现在却出现心潮澎湃之感,竟然有井底之蛙终于挣脱了井底的感觉,每一人所说的流派都给他开了眼界。


    每一家皆指出了制天下之道,皆是通天的路数。


    彼此有所融合,也有冲突,却难言孰对孰错。


    眼花缭乱,若是得一家之言,那自然是心中惊讶欣喜,见到三家,已经要比一比哪一个更适合于天下;而现在三教九流十家皆在,姬轩突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只觉得天地开阔,而自己在这十日已经见到了天下锦绣山河,尽数都在胸中沟壑。


    十日讲完。


    姬轩拄着剑,站在王座前,整个大殿当中充斥着墨香味道,处处墨痕,那一张张原本洁白如屏风的纸张已经彻底写满了文字,笔法各有不同,或者俊秀如同溪流,或者豪迈如同群山。相里氏将一张张屏风上的纸张取下,连在一起,于铜灯红烛映照之下,是一团乱墨,也是千万里天下山河壮阔。


    诸子百家。


    写尽天下,道尽人心。


    即便姬轩本意只是为了救回孩子,但是此刻见到天下在前,山河锦绣,心中竟也忍不住浮现出难言的豪气壮阔,视线徐徐扫过那挥毫写就的三十三丈长卷,他将剑放下,深深吸了口气,拱手缓缓一礼,道:

    “寡人已见天下。”


    “诸位,助我。”


    ……


    海外岚洲·稷下学宫。


    麒麟翘着二郎腿,就坐在那稷下石碑的上面,看着比起往日少了一半又一半的美人学子,心里哀叹,觉得自己要不要出去转转,这学成一批走一批,眼见着就越来越少,剩下的也都是因为有了家室的才留下,可那姿容虽然好,却也不在他的狩猎范围里。


    正想着,又发现了一个清秀可爱的少女发呆,麒麟心中忧郁直接消失不见。


    无视了旁边的稷下守宫人。


    一边看,一边美滋滋喝了口茶,正看得入神,麒麟突然感觉屁股下面的稷下石碑一下烫的要死,竟是连他也吃受不住,脸色一变,怪叫一声,一下从这石碑上跳起来,嘴里的茶往旁边一喷,喷了个老守宫人满脸,守宫人抬手抹了一把脸上茶水,脸色相当地难看,握着扫帚的手掌青筋直爆。


    那边麒麟却顾不得其他,抬起袖口来胡乱擦拭嘴角的茶水,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抬手指着石碑,道:“你,你看!”


    守宫人皱眉转头,然后神色大变,手中扫帚几乎握不住,险些坠下去,旁边麒麟呆愣愣和守宫人并肩而立,看那石碑,梦呓一般地呢喃道:“这,什么时候,这石碑竟有了人道气运,而且,还是如此浓厚……”


    “太古之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气象。”


    “稷下,稷下……”


    那石碑之上,以天地气运化为稷下二字,为师法天地;而在这个时候,有金色的流光气运缓缓流淌,在稷下二字之下重新形成了新的文字,散发堂堂正正的浩然气魄。


    学宫。


    以天地稷下,立人道学宫。


    麒麟呢喃失语:


    “稷下,学宫……”


    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