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0-20 18:56      字数:4738
    把马克笔交给了喻岭,按理说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梁树还是没有回到出租屋,他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不过他现在并不着急回去,这里条件虽说差了一点,但梁树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梁树发现,随着任务的推进,他的心态也越发平稳,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来到斯里兰卡的第六天,梁树大腿上起了密密麻麻的湿疹。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被蚊子叮了,并没当回事。


    起初只是痒,后来慢慢地感觉到轻微的疼,总忍不住去挠。


    湿疹蔓延至全身,成片成片的红,晚上睡着的时候无意识去抓,大腿抓破了一层皮都浑然不觉。


    是喻岭最先发现不对劲的。


    工区开工后,他就搬回了营地住,房间刚好在梁树的隔壁。


    但两人并不经常碰面,喻岭每天早上起得很早,而等到梁树起来的时候,喻岭早已离开了营地,去各个工点巡查,提供技术指导,他中午和下午都留在工区吃饭,只在晚上回营地睡觉。


    自开工以来两人只见了一次面,时间是半夜十二点多,地点是公共澡堂。


    梁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洗澡,总是等到十一二点人少的时候再去,结果正好碰到刚从工区回来的喻岭。


    两人赤裸相对,梁树傻了眼,浑身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他唯恐暴露,怕喻岭以为自己是变态,全程不敢多看他一眼,草草冲了一下,裹着浴巾就跑出去了。


    结果谁能料到,第二天晚上又在老地方遇到了他。


    这次是在澡堂门口,梁树刚洗完澡从里面出来,迎面碰上只穿着一条短裤的喻岭。


    梁树身上随意套着背心短裤,虽然穿了衣服,看到喻岭还是有些尴尬,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开溜。


    两人擦肩而过。


    “等等。”


    梁树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昨天我就想问,”喻岭的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接着缓缓往下移,“你脖子,还有大腿,怎么这么红?”


    梁树又忍不住挠了挠脖子,“可能是被虫子咬了吧。”


    “虫子咬的包不是这样,”喻岭蹙起眉,“应该是湿疹。”


    梁树“啊”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


    “最近不要吃海鲜了,食堂的龙虾,石斑鱼,青蟹,最好都不要吃,不然会更严重。”


    “……哦。”梁树乖乖点头。


    “明天请个假吧?”喻岭又征询道,“我带你去医院。”一副商量却又毋庸置疑的语气。


    “不、不用了吧……”


    喻岭直接说:“明早我叫你。”


    于是这天晚上,梁树罕见地失眠了,当然还是要怪满身膈应人的湿疹,仿佛百爪挠心,又像有羽毛轻轻从心上划过。


    清晨五点多,天光就亮起来了,梁树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澡。


    现在这个季节,一天恨不得洗十次澡。


    回来时路过喻岭的房间,里面很安静,他好像还没醒。梁树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里,数着时间枯坐了一会儿。


    六点一过,梁树终于听到隔壁房间响起开门声,然后脚步声停至房门口。


    敲门声刚响一声,梁树就把门打开了。


    “早。”


    梁树穿的是白色长袖和黑色工装裤,在大夏天穿这身出门显得很怪异。


    没想到喻岭穿的也是长袖长裤,全身黑。


    梁树看着他有些发怔,“你为什么也穿这么厚,不热吗?”他当然不会以为喻岭也起了湿疹。


    喻岭只是扫了一眼他的长裤。


    “还能为什么。”


    一直走到食堂里,梁树脑子才转过来弯,喻岭之所以也这么穿,也许是想不让他一个人看起来太过异样。


    索性他们一起变成异类。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梁树心想,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从前可不这样。


    吃完饭,喻岭开着营地里闲置的那辆越野带他去了市里的医院。


    医生给开了一些涂抹的药膏和口服药片,又交待了饮食方面的忌口。


    回程途中,几声闷雷滚过头顶,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瞬间风雨欲来。


    没过几秒,暴雨就倾泻如注。


    “这雨来得有点突然。”车里开着冷气,梁树有些新奇地打开一点车窗,狂风倏然裹挟着雨水卷进来,刮了他一脸,还顺带溅到了喻岭。


    “……我错了。”梁树偷瞥喻岭一眼,狼狈地把车窗关上。


    “擦一下。”喻岭笑起来,拿下巴点了点放在前面的抽纸。


    项目部离市区很远,一来一回就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到达营地时,雨快要停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晚饭时间。


    “喻哥,真的太麻烦你了,你快去吃饭吧,”梁树下了车,看着涌向食堂的人群,不好意思道,“我先回去涂药。”


    “后背够不到你怎么涂?”


    喻岭的意思很明显,显然是要帮他涂。


    梁树脸有点发烫,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反正是做梦做梦做梦,他心里默念三遍。


    药膏很凉,涂到后背上却有一种灼烧感。


    喻岭只帮梁树涂了后背,然后就把药膏递给他。


    见他皱着一张脸,表情隐忍,喻岭奇怪:“难受?”


    “不难受,还是痒。”梁树别扭道。


    “好了,忍一下吧,别再挠了,”喻岭淡淡说,“你先自己涂,我去洗个手,等下一起去吃饭。”


    洗完手回来,梁树药也涂得差不多了。


    “洗了三遍手,还是满手药膏味儿。”喻岭语气嫌弃。


    手伸到梁树鼻子前让他闻,离得太近,不小心碰了下他的鼻尖。


    梁树竟然觉得药膏的味道挺好闻。


    晚饭有一道梁树很爱吃的红咖喱蟹。


    “医生交代的话你别忘了,不能吃海鲜。”喻岭提醒道。


    梁树只好悻悻地把夹到碗里的大螃蟹又夹出来。


    再放回去似乎也不太好,梁树筷子夹着螃蟹犹疑了一下。


    喻岭:“给我吧。”


    梁树咽了一下口水,默默把螃蟹夹到了喻岭碗里。


    “喻哥,你会画画的吧?”梁树像是随口问道。


    喻岭也很随意地说:“嗯,无聊了才画一画,忙的时候哪有空画这玩意儿。”


    一场雨后,漫山遍野都是鲜亮的水绿色,天空被洗刷一新,广袤而纯净的蓝,水波状的高积云浮现,从云隙间泄下丝丝缕缕的夕光。


    梁树在院子里驻足,他从未看过这样的景象。


    “晚上还有雨。”


    “一下雨又要没活干了。”


    他听到路过的员工交谈。


    “无聊的时候就看雨吧,少打点儿麻将。”梁树小声说。


    花坛里杂草疯长,已有半人高。


    “不打了,没意思,”喻岭拔了根沾满雨水的草,漫不经心地说,“也就你比较厉害,其他人都不是我对手。”浓密的睫毛垂着,看不清他的眼神。


    梁树得意道:“那可不,江湖人称赌神。”


    “行吧赌神。”喻岭敷衍道。


    说话的功夫,有湿凉的雨滴落在脸上,天空又下起了雨。梁树抬头望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看海,你说的过两天到底是几天?”


    喻岭甩掉草上的水珠,指向地上的一滩水洼,“就近看海。”


    积水被夕阳映成了一片火红。


    梁树“切”了一声。


    “那就明天,下了班带你去。”


    “如果还下雨呢?”


    “下雨也去。”


    雨势大了起来,两人走到屋檐下避雨,看豆大的雨滴打在树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落在积水里,泛起一片涟漪。


    梁树望着晃动的雨帘,有点发晕,但还是久久地盯着一处看,“突然发现,我挺喜欢这里的。”


    喻岭侧过头看他,像是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的。”


    “有些像你一样刚毕业的大学生跟我说,来到这儿很后悔,工作又苦又累,接触不到大城市里的新鲜事物,仿佛与世隔绝,觉得待在这里浪费青春,蹉跎光阴。”


    “我没这样想。”梁树说。


    “嗯,”喻岭笑了笑,又说:“我也挺喜欢这里的,每天内心都很平静,不会胡思乱想。斯里兰卡是个好地方,这里除了雪拥有一切。”


    梁树有些怔忪,他好像窥见了一些证据,好像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怎么会是梦呢,眼下分明是无比真实的时刻。


    梁树轻轻闭上了眼睛,耳畔的雨声与人声混杂在一起,逐渐变得模糊。


    他幻想自己变成了一条鱼,整个世界沉入海底。


    ——

    回去啦!

    “斯里兰卡除了雪拥有一切。”出自马克吐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