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过后, 又下了一场小雪，倒是没将他们先前挖开的路掩埋，但是却因为来来往往的行人过多, 一遍遍踩踏, 导致雪水融化，将平日里坚硬夯实的泥地变得坑坑洼洼, 一个不小心，鞋面上就会溅上许多泥泞。


  　　祁妙有牛车，趁着没下雪，赶着牛车载着莫铭慢慢吞吞的往往镇上走去。莫铭去看看店里的情况, 祁妙则是将空间里积攒了好多天的食材送去了店里的厨房。


  　　看着牛车里拥挤的一堆，祁妙忍不住笑了。想当初刚买的时候车上还一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坐个几分钟的车, 就能把人折腾的浑身散架, 但这次在开出来的时候，车上不仅备上了暖呼呼的热水袋，还有各种厚实的小毛毯和正烧着谈的小火炉，整个车子的内部一下子从贫困级别，上升到了富人级别, 堪称完全的享受。


  　　“小左，还好这次下雪的时间比较短，食材什么的都没消耗光。下次如果下雪时间太长了，路堵住了, 你就先想办法在镇上找替代的, 实在找不到, 就琢磨下当季食材有没有可以替代的。”


  　　祁妙叮嘱左荣, 说道：“我会在一停雪的时候，就给你送过来。”


  　　左荣点点头，她原先也在担心这个问题，店里的进货都是祁妙负责，她也担心雪下大了，堵住了路，祁妙就没法弄到新鲜食材。


  　　“对了，你们今年过冬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祁妙忍不住在厨房里环顾了一周，眉头微微皱眉，厨房里的柴火和食材什么的，看数目就是只用来做生意了，没有自取私人用。


  　　这一点她确实觉得很欣慰，但是心里却忍不住担心左荣过冬的物资，她们这一群人都还是小孩子，只有三个小孩子在赚钱，却要养那么多的小的，而且还没田，什么都靠买，算算钱根本不够。


  　　而且每次他们来了，那些孩子们都会十分开心的围在她和莫铭的身边，总是很开心的模样，感染身边的人，让人心情愉悦，但今天却一个也没看到，十分奇怪。


  　　“……师傅，我们都准备好了，您别担心。”左荣弯了弯嘴角，眼神左闪右闪，就是不敢看祁妙，她心虚。


  　　祁妙皱了皱眉，伸手按在左荣的脑袋上，微微弯下腰，平视着左荣，道：“左荣，看着我的眼睛，不许撒谎。”


  　　左荣更加心虚了，但她真的不想再让师傅为了她和她那一群小伙伴们在费心思，硬是逼着自己盯着祁妙那双透亮的双眼，道：“师傅，你说什么呢，我没撒谎。”


  　　然而没过十秒，就在祁妙那双眼睛的逼视下，转移了些许视线，明明祁妙的眼神一点也不具威力，甚至十分温和，但偏偏她就是败在这样的眼神下，总觉得心中欺骗师傅的愧疚快要抑制不住了。


  　　原本，祁妙在左荣回答了之后，很想相信左荣准备的不错，但是，她的神态和眼神，实在很难让认相信。


  　　“那我去看看小羽他们吧！”


  　　祁妙也不想这样试探，很容易就会伤到人的自尊，可现在左荣已经归在自己人的范围里，她没看到实在不放心，而且让她在一旁大吃大喝，却看着左荣他们挣扎在生存边缘，那岂不是见死不救。关键的是她有能力帮助这些人，自然是能帮就帮。


  　　这句话一出，左荣的脸色一变，几乎不敢看祁妙，很显然，刚才的话有不对劲的地方，而现在被祁妙给看出来了。


  　　祁妙重重的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左荣的脑袋，道：“小左，我知道你想靠自己的能力养活那些弟弟妹妹们，可我们是师徒，一日为师终身为娘，我虽然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但是我却有祁小满，我自然是把你当做我的儿女来看待的，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可我们实在欠师傅的太多了，我自己就算了，我不想弟弟妹妹们也成为你们的负担。”左荣的眼里刹那间感动、自责、羞愧融为一体，一股复杂至极的感情在她心里涌动着。


  　　别人不清楚，这段时间作为厨师，也知道了关于店里的许多情况，像是面这种食物，定价并不高，顶多就是靠着量大，极少程度，赚几分辛苦钱，店里最大的赚钱的是水果和蛋糕。


  　　可是到了冬日，万物凋零，水果根本就没有了，蛋糕的材料，鸡蛋因为季节的原因，不但鸡的食物变少了，瘦了不少，而且因为温度太低，鸡蛋下的更少了。另外所需要的牛奶也和鸡一样，急剧下降，最近她听账房算账的时候，就在念叨着钱比上个月少了许多。


  　　而且师傅前不久才刚花钱买了一个大山坡，现在手中肯定也不剩多少钱了，要是再花钱养着他们这些半大小孩，肯定会成为拖累的。


  　　“不是负担，我虽然手中的钱不剩多少，但是粮食足够，今年的粮食一点也没卖，你们一起也吃不完的。”


  　　祁妙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次又一次，总是这样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小小年纪就顾虑周全，还总是生怕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小心翼翼的自卑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但是这些偏偏又是对左荣最大的伤害，她一直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让左荣变得不再这样自卑，可现实生活的难题一天不解决，左荣恐怕就会一直这样。


  　　“可……”左荣心里仍然有些倔强。


  　　“还是跟上次一样，就当我提前借你的，明年用你的报酬抵，怎么样？”


  　　之前左荣欠她的钱，早就用报酬还了。


  　　现在为了不让左荣有负担，继续这样也未尝不可。


  　　见祁妙都说出这样的话了，左荣心中那股一直坚持着的冲动一下子就消散了许多，垂下了视线，抿了抿唇。


  　　祁妙抬手摸了摸左荣的脑袋，“不要把什么都自己扛着，该依靠人的时候，就依靠一下。等时间久了，你长大了，到时候，等你成为我们的依靠。”


  　　不知道那里戳到了左荣心底的柔软，她眼中一下子盈满了泪水，默默无声的流着泪，像是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给哭出来一样，哭了好久。


  　　左荣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从她有记忆开始，每一天的生活不是在流浪，就是在乞讨，每一天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和那些大人们，小孩们抢食。


  　　每一次看着街上那些路过的同龄人牵着父母的手，嬉笑玩闹，一派天真的模样，她羡慕又嫉妒，有时候又会升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愤，她恨她从未见过的父母亲人，为何要将她抛弃，怨恨为什么别人可以活得那样天真柔软，而自己却要在这肮脏的地方毫无尊严的活下去，然而时间一久，久到心里所有的心思都化为平静，化为漠然，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某一天，她捡到了一个被丢弃的小孩，看着他那哭唧唧的模样，她总是忍不住幻想，是不是当初的她自己也是这样，被丢下之后一个人孤零零的哭泣，然后心里一软，捡回了一个又一个和她一样的小孩，重新成为了家人。


  　　新的家人，和她一样的人。


  　　新的家人，带来了新的问题，食物严重缺乏，还有人被丢下的时候生着病，没钱治疗，每一天都是在发愁的日子，可是她却渐渐重新拾起了那颗逐渐冷却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跳动着的节奏，是那样的火热。


  　　她本以为，以后的生活，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


  　　但没想到的是，一次偶尔的主动，让她的命运像是跑偏的牛车，驶向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全新的风景，全新的终点。


  　　“我真的能成为你们的依靠吗？”左荣止住哭泣，声音嘶哑，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你现在不就已经是我的依靠了吗？你忘啦，店里现在的厨师可是你呢！虽然还有点稚嫩，但是这只是才刚开始，你就已经这么可靠了。”


  　　祁妙递给左荣一张帕子，示意她擦擦眼泪。


  　　左荣脸红，连忙接过了帕子，擦了擦眼泪。


  　　“还有小羽他们，都很崇拜你呢！每次围在我和小莫身边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事，就是你了。在他们心中，你早就已经是他们的依靠了。”


  　　祁妙说着，拉着左荣去见了小羽。


  　　小羽他们此刻正窝在床铺上蜷缩着相互取暖，说着悄悄话，脸上的表情十分安详，带着淡淡的笑意。


  　　“小羽，我来看你们了。”


  　　祁妙见到那些小孩，还穿着秋日里穿的薄衣裳，心里一阵酸涩，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朝着其他的小孩子们一一打了声招呼。


  　　他们见到祁妙，一个个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想要起身和祁妙说话。


  　　祁妙两三步上前阻止了他们，道：“都别动，就窝在床上说话就好，冬日里温度太低了，小心感冒了。”


  　　其他人和祁妙也接触过两三次，知道祁妙从来都是这样，并不计较那些繁文缛节，便一个个的乖乖听话，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没起来。


  　　他们也不想这样失了礼貌，可是一旦感冒，那就要花很多很多钱买药，他们也不想成为蓉姐姐的负担，都十分懂事的能尽量节省就尽量节省。正因为这样的懂事，左荣几个商量了之后，才终于决定将她们的报酬基本上全部都用来买吃的了，穿的方面想着有被窝，就暂时没买。


  　　祁妙没说话，只是和几个小的聊了聊之后，才拉着左荣，却背地里询问具体的情况，得知她们急缺的是过冬的衣物后，第二天看没下雪，就带着从农场里弄来的一堆羊毛，以及一点布交给了左荣。


  　　“羊毛？”左荣看着那一堆羊毛，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她怎么也想不到，祁妙弄过来的是一堆羊毛，量大的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做两套袄子还多出不少，能做一床被子了。


  　　祁妙点点头，“这是我从别处弄来的便宜羊毛，最近有了点新想法，如果成功了，羊毛也是值钱的物事。到时候，你可得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