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0-10 20:00      字数:8142
    [夏末的心中是被云覆盖的天/我们相爱的寂静中跳动着风——巴勃罗.聂鲁达]

    程尔的呼吸被挤空, 呼吸急促,脸颊过分发烫,她装作若无其事撤开手, 老实回答:


    “——没有。”


    “我是第一个?”


    程尔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 含糊“嗯”了声。


    她嗓子是被什么堵住,快要呼吸不过来。


    心跳也大得快要窒息。


    贺让骁偏偏不说话,沉默让每分每秒都变得难捱。


    程尔被焦灼的空气压低头,却错过贺让骁缓缓舒展并且拉起的嘴角。


    她是一颗体积不大的气球, 贺让骁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为她充气。


    就在她这颗气球趋于爆裂时,贺让骁从她手里拿走毛巾,错开身拧开水龙头, 哗哗地水滴浇在他手背, 又轻轻弹起飞溅到程尔手上。


    她的心瞬间被烫了个窟窿。


    “哐哐哐——”


    玻璃门被砸得震天响,随即传吆喝,“谁在里面啊赶紧的,尿急。”


    程尔看向贺让骁, 他一步跨到程尔前面,拉开一条缝,“我。”


    对方笑着说:“小让啊, 你用完没啊?”


    贺让骁说:“你去旁边等着, 好了我叫你。”


    对方嗯嗯两声,趿拉着脚步离开。


    “外面没人,你先出去。”贺让骁松开门缝让程尔先出去,自己拧干毛巾搭在肩膀上, 又拨了拨头发才慢悠悠晃去叫人。


    周寄已经收拾妥当, 估计是上楼洗了澡, 穿着短袖短裤, 身上漂浮着薄荷沐浴液的味道,沁凉沁凉的。


    一群人坐在院子里,周寄拿着话筒唱歌,他五音不全,再好听的歌从他嘴里唱出来都有些鬼哭狼嚎。


    贺让骁习以为常,懒懒笑了声,“也不怕人家告你扰民。”


    “哟,终于舍得出来了,这位朋友干什么去了啊?”周寄故意对着话筒说。


    贺让骁把毛巾扔他脸上,敞着腿坐下,冷声冷气,“闭嘴。”


    “靠!”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周寄拽下毛巾,往腿上一搭,“敢做还不让说。”


    贺让骁斜斜瞥他。


    心情好都写脸上了。


    周寄往旁边看了眼,压低声音问:“干什么了心情这么好?”


    贺让骁装作听不见,不搭理。


    贺让骁表现冷静就越欲盖弥彰,周寄就越好奇,拖着椅子凑他身边打探。


    “还唱不唱。”周寄朋友拿走话筒,点了一首很躁动的摇滚,声嘶力竭,房顶都快被掀翻了。


    贺让骁仰着头,脖颈经脉分明,喉结和锁骨有片肌肤呈不自然的红,周寄盯着看了几秒,觉着也不像是发生过什么。


    “看什么呢?”


    周寄顺着视线看,什么都没看着。


    “在看会不会有人来举报你。”


    周寄嗤笑,得意洋洋:“知道我为什么租这儿吗,就是前后院子没人住,随便造。”


    这点不可否认,周寄这个纹身店够荒凉,要不是他手艺好,脾气臭,在圈里小有名气,还真没人能找到。


    程尔从屋内出来,周寄叫她坐在身边,看着她穿着小裙子,“啊”了一声,“你这裙子坐着不方便是吧?”


    周寄拱了一下贺让骁,“你不是穿外套了吗,拿来借程尔妹妹用下。”


    贺让骁脸色冷到了底,瞥了两人一眼,眼尾从她白皙笔直的小腿扫过,扣着拉链往下一拽,剥开外套丢给程尔。


    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薄薄的布料摸起来柔软温热,她想跟贺让骁道谢,他有一搭没一搭转着手机,眼慢慢悠悠移开。


    又痞又蛊人。


    “你随便用。”周寄替贺让骁表态。


    程尔点头,乖巧坐下,抖开贺让骁的衣服盖在腿上。


    以前祁妙说过,女生们妄想穿贺让骁的校服,她盖着他最喜欢的冲锋衣,还不止一次穿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比她们幸运。


    “小让,要不要来唱一首。”有人点贺让骁。


    贺让骁懒懒摆手。


    “小让来一个吧。周寄一直吹你唱歌很好听。”那人干脆跑来拉贺让骁上前。


    周寄忙着起哄,“是啊,我们小让一般不开嗓,怕惊艳到你们。”


    “是不是哦,他不唱,我们可不信。”贺让骁半个身子被那人拽歪,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笑着说:“我真不会唱。周寄吹牛的。”


    男人说什么也不信,拽着他手臂非要他来一首,周寄发神经似的鼓掌,程尔也举起手轻轻鼓掌。


    贺让骁后仰着,偏头瞥了一眼,忽然改了主意,“难听,别怪我啊。”


    “呜呼~”有人起哄吹口哨。


    贺让骁微微倾身,理正黑色上衣遮住锁骨,接过话筒又靠回椅子上,懒懒散散地支着腿,他今天穿了条宽大的运动短裤,露出劲瘦的小腿。


    他唇边挂着笑,拇指摩挲着话筒,似乎在想唱什么,脚尖抵着地倾身跟吉他手交谈两句,后者眼睛亮了亮,比了个ok的手势。


    吉他手先秀了几个和弦,紧接着一道好听干净偏冷的嗓音抢了风头。


    你微笑浏览手机里的浪漫


    原来真心送出爱是这么简单


    温习荧幕上 你可爱的模样

    关于缘份的解释我又多传了一行①

    贺让骁后仰着椅子,闭眼抬起下巴,夜风轻轻撩动他的黑发,少年松垮握着话筒,抵在唇边哼唱轻快歌词,偏冷的声音多了缱绻。


    院外的香樟树叶被风吹得漱漱地响,路灯斑驳打在他半张侧脸上,眉峰鼻骨都被描摹得深刻立体,身上那股懒懒散散的气质揉散在嗓子里,轻而易举蛊惑人。


    后半段,他的耳尖染了一点淡淡血色,整个人都挂在椅子上 。


    大家托着腮听得入迷,甚至有人拿手机拍视频,程尔侧着身子,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薄唇,还有上下滑动的喉结。


    对方闭着眼睛,她可以光明正大盯着他看,满心满眼都是他,心脏的缝隙像是被某种丝状的甜蜜情绪填满,怦怦怦地震耳发聩。


    有个小小声音在她耳边说:你完了。


    程尔感觉很热,视线看向地面,歌声仿佛贴在耳边低喃,不受控地再次转到他身上。


    他就有这种让人舍不得分心一秒的魔力。


    程尔小声在心里哼唱。


    这样算不算唱过同一首歌。


    程尔悄悄举起手机,学着别人光明正大拍照。


    忽地——


    贺让骁撑起眼皮,视线很散地偏在她个方向。


    视线猝不及防相碰。


    少年表情温和,唇角柔软,大概没预料到程尔会拍他,缓慢地眨了下眼。


    程尔窘迫,僵直着背,脸上该挂什么表情都忘了。


    手机滑进一条消息,屏幕骤然想起白光,将停留界面暴露得一清二楚。


    程尔慌忙伸手捂住,按灭屏幕。


    贺让骁收回视线,唇淡淡勾了下。


    “怎么想着唱这首啊,齁到我了。”周寄嚷了句,“啧啧啧,心情是有多好才唱这么甜的歌?”


    贺让骁活动了下肩膀,动了动腿,将话筒抛给周寄,“以后不唱了。”


    有人问:“为什么?”


    贺让骁暗示周寄:“风评被你害。”


    周寄笑着去揽贺让骁肩膀,“我们让让八成是有喜欢的人了。”


    他又跟了一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天仙儿能终结你的初恋。”


    大家都在哄笑。


    有个姐姐开玩笑问贺让骁喜不喜欢她这种,贺让骁笑着说他哪敢跟天仙谈恋爱,把人哄高兴了。


    周寄忽然点程尔的名字,程尔猝不及防撞上贺让骁视线,怔了几秒钟开口,她刚确实因为周寄那句贺让骁有喜欢的人走神了。


    “什么?”


    周寄笑得痞痞,还有些欠,“程尔妹妹,你说学校里是不是很多人喜欢咱们骁哥?”


    程尔沉浸在知道贺让骁没恋爱过的巨大喜悦中,像是小松鼠找到了过冬的松果,正在尝试搬运回去藏起来,却叫突然出现的同伴夺走一般,喜悦戛然而止。


    “不……不知道啊。”程尔有点胆怯,视线乱晃。


    手心里都是汗,有点握不住手机。


    “差不多得了。”贺让骁捡葡萄砸周寄。


    夜晚的风含着白日的燥热,轻轻贴在脸上,程尔知道刚刚窘迫极了,悄悄红了耳尖。


    “骁哥要不要来加入我们乐队。”一个烫着爆炸头的男人拖了把椅子坐到贺让骁旁边套近乎。


    贺让骁抬抬下巴,“你们主唱还在呢,不怕他生气啊。”


    主唱说:“我是贝斯手,缺主唱,临时凑数的。”


    “……”


    那人又抛出诱人条件,“只要你加入我们,立马联系livehouse办演出。”


    条件是挺诱人的,但是贺让骁没兴趣,他反应寡淡,敷衍笑下,“不了。”


    那人不死心,“学生也没关系啊,你这唱功长相往台上一站,女孩们不得疯狂。”


    所有视线都落在贺让骁身上,他着实没兴趣,淡声说:“我暂时还不打算靠颜值吃饭。”


    态度嚣张肆意妄为,像冰镇的气泡水。


    周寄笑着嗐了一声,打圆场:“当什么主唱啊,我们骁哥可是桦川高中的学神,常年霸占光荣榜那种。”


    “我们骁哥可不止读书牛逼。”周寄只要夸贺让骁就停不下,眼里表现出由衷的崇拜,一时没把住门,嚷了句:“你不知道那个很火的软——”


    “周寄。”


    贺让骁瞥他,冷眼警告。


    “很火的什么?”有人问。


    程尔也被勾起好奇心,周寄讪笑一下,话锋一转聊别的转移了注意力。


    程尔知道,那是贺让骁的秘密,差点被周寄说漏嘴。


    到底是什么秘密。


    程尔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探究欲望,抓耳挠腮想弄清,就算手抄一百张保证书也可以。


    后半程大家开始打牌,程尔没参与,贺让骁则是没什么兴趣,寡淡地坐在一旁玩游戏。


    程尔偷偷瞥见,他的城市建造得越来越大了。


    周寄拿了好牌就喜欢骚扰贺让骁,他烦得不行,干脆拖着凳子坐到程尔旁边,远离祸害周寄。


    周寄扫扫两人,提提嘴角,“程尔妹妹玩牌吗,我教你。”


    程尔摇头拒绝,耳畔传来糖纸摩擦的窸窣声,余光里贺让骁不紧不慢剥开牛奶糖喂嘴里。


    修长瘦削的手指捏着糖纸,漫不经心地折着,程尔猜他会叠三角形。


    因为他每次都折这个。


    贺让骁:“程尔拿过桥牌比赛的奖,你找她玩牌,自取其辱。”


    周寄愣了下,他也没听过桥牌,知道能从贺让骁嘴里说出来,势必牛逼,“真的假的啊?这么厉害那更要玩了。我还没遇到过对手呢。”


    贺让骁觉着周寄不见棺材不落泪,就想给他点教训,偏头询问程尔:“要不要教他做人?”


    程尔笑了下。


    所以当周寄丢出一张大牌,得意洋洋以为要赢了时,程尔不紧不慢抽出一张更大的牌压他。


    周寄看着程尔连着抛手里的牌,他抓着一张不大不小的牌都快哭了。


    “之前别人打了一对,后面出了一张,你记错了。”


    桥牌运动最考验脑力和记忆力,比赛中每一张牌都要记得清楚,才能精准算牌给搭档传递正确信号,记牌算牌是程尔养成的习惯。


    周寄输得彻底,他不相信程尔记忆力真的那么好,提议不玩斗地主,改玩猜牌,他随意抽五张,按照顺序让程尔看一遍再打乱顺序塞回去,程尔要从五十二张牌里面找到正确的按照顺序排放。


    短时间内要记住数字花色顺序,其实这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周寄自己都没办法做到。


    程尔淡然地抿唇,示意周寄发第一次牌。


    周寄增加了难度,抽出的五张牌在她眼前虚晃了一下就塞了回去,洗牌交给程尔。


    程尔面色如常,纤细的手指滑动牌,依次抽出五张牌,在手心打乱重新排列。


    周寄看了看拍的照片,又看看程尔排列的顺序,吸了一口气,“靠,我不信。”


    贺让骁顶着腮,很轻的笑了声,像是一根细细的线缠上她的心脏,时而收紧时而放松,轻易被撩拨。


    程尔表示再来,三四轮下来程尔记忆力毫无偏差,周寄额头冒了汗,他搓了下脸不敢置信地说:“我服了,真服。你怎么这么厉害。”


    程尔:“随便记记。”


    “……”


    贺让骁把玩着叠好的糖纸,扬起手砸向周寄,幸灾乐祸道:“让你浪。”


    ……


    这一闹直接闹到了十一点多,周寄这群朋友都是夜猫子,这架势得闹通宵了。


    贺让骁看看手机,再看看强撑着困意的程尔,贺让骁踢了下周寄,“我们先回去。”


    “你、们?”周寄没反应过来。


    贺让骁解释,“程尔住我家楼下,顺路。”


    “哦哦哦!吓我一跳。”周寄起身送他们,程尔将衣服还给贺让骁,他接过去直直地套身上。


    扣着拉链往上一拉,衣领竖起来拢住下巴,跟第一次见他那会儿一样酷。


    很奇怪,他的冲锋衣就像是一道天然屏障,穿上后身上那股冷感明显。


    夜晚的微风是柔和的。


    贺让骁折回去拿了手机出来,看见背对着他蹲着的程尔不知道从哪里骗来一只流浪猫。


    黄色毛发的小猫在她手心蹭。


    他往下跨了一步台阶,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夜风兜脸灌下,他看着她摸小猫的手法,呵,还说他是第一个。


    小猫竖着尾巴围着她膝盖打转,喵喵叫得欢快。


    认识吗就叫这么亲热,她不过看你可爱摸你两下,贺让骁看着一人一猫腹诽了句,静静拿手机拍了一张。


    小猫绕着程尔蹭了两圈,程尔挠着小猫下巴,小猫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声,身子尤其是下巴越贴越低。


    少女跟小猫说着话,嗓音软绵绵的。蹲着显得很娇小,偏生手臂白净细腻,柔柔软软。后腰的蝴蝶结散了,系带松垮坠到地上。


    他想到这只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按压时,燥意翻涌,扣着外套拉链往下拽。


    少女发现他后,侧着身子朝他一笑,天上的星星都落进她眼睛里,明亮澄澈。


    贺让骁鬼使神差想到了天仙儿。


    他走到程尔身边停下,拾起系带,下意识绕了手指一圈,这个动作像是牵了只小猫。


    —程尔小花猫

    他又去看分她心的小脏猫,“你不怕它挠你?”


    程尔才有点怕,松开小猫的爪子,小心翼翼摸摸它背,若有所思会儿,“你说周寄还想要生日礼物吗?”


    贺让骁立刻明白她的意图,哂笑一声,“他不可能养猫,他属鼠。”


    “……”程尔仰起视线看他。


    下一秒,他无情拒绝:“撒娇也没用,我不会帮你求情。”


    作者有话说:


    *

    [夏末的心中是被云覆盖的天/我们相爱的寂静中跳动着风]引用巴勃罗.聂鲁达诗歌。


    文中①歌词,引用歌曲《浪漫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