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认清了
作者:admin      更新:2022-10-03 17:13      字数:6999
    “赌坊,你去不去?”


    “这怎能少得了我!”晏锦忙跟上去。


    几人来至街尾处,果然见得一家赌坊正开着门,招牌上写“千金顾”三字。


    衡玉看了一眼,只觉得将“顾”字改成“无”,或更贴切些。


    “没银子来赌什么钱!滚出去!别耽搁我们做生意!”


    随着伙计的一声骂,一道人影被丢了出来。


    那人爬起身来,骂骂咧咧地离开:“老子迟早睡了这姓顾的婆娘,到时候整间赌坊都是我的!一个婆娘出来开赌坊,横什么横……”


    衡玉几人走了进去,四下银子铜板摔在赌桌上的声音、骰子摇动的声音、笑声骂声混作一团。


    在这样放眼全是男人的环境中,一道女声尤为醒耳:“让人去周家拿钱,今日再不还钱,剁了那姓周的一只手带回来!”


    “是,东家……”


    几名身强力壮的伙计走出赌坊。


    方才说话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枫红衣裙,身形高挑,正风风火火从二楼走下来。


    女子抬眼间,一眼便瞧见了衡玉。


    她脚步放缓了些,走到几人面前,一双精明的凤眼打量着衡玉:“小娘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来赌钱的。”


    “怎么不像?”衡玉取出秋香色钱袋,提在手中晃了晃,笑着问道。


    那女子也噗嗤一声笑了,道:“这大堂里乌烟瘴气的,小娘子若想赌钱,随我去二楼。”


    衡玉点头:“好啊。”


    转头看向晏锦:“在此处等我。”


    “成。”晏锦笑着应下,并不多问细究,带着仆从走去了一张赌桌前,挤在人群中下起注来。


    衡玉带着吉吉随女子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单独的赌室内。


    室内并无其他人在。


    女子刚将门合上,便盯着衡玉印证地问:“小玉儿?”


    衡玉也望着她:“顾姐姐?”


    “还真是!”女子走到衡玉身边,围着少女瞧了一圈儿,末了又拿手指戳了戳少女白皙柔嫩的脸颊,感叹道:“从前单是看了阿瑶送来的画像我还不信世上有如此美人儿!原来真人比画像还要好看……啧,我还当是阿瑶为了同我炫耀妹妹在吹牛皮呢!”


    衡玉颇有些愕然。


    她固然知晓嫂嫂常与这位手帕交通信,但嫂嫂竟还偷偷画了她的像拿来“炫耀”?

    这种古怪的攀比,果然很嫂嫂。


    “这是嫂嫂给顾姐姐的信。”衡玉取出离京前喻氏给她的信笺,递给了顾听南。


    “你家中人也当真心大,竟当真敢让你一个女儿家来营洲……”顾听南叹了口气,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当真不怕吗?”


    她与阿瑶乃是幼时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情谊,后来阿瑶举家迁往京师,嫁了人之后也不曾与她断过联络。


    三年前,阿瑶来信托她帮忙查一个刺青图纹,前不久竟当真叫她得了线索,于是去信京师告知。


    却不成想,等来的竟是吉家最小的娘子。


    她虽不知吉家查这刺青到底有何内情,但如此重视,想来事情不会小了去。


    尤其此处又是危机四伏的营洲。


    “顾姐姐不也是女子?却能在这营洲之地开起赌坊——”衡玉笑着反问。


    “你同我这摸打滚爬泥堆里长大的糙人比什么。”顾听南摇了摇头,却也痛快,道了句“你先坐着等着”,便离开了赌室。


    再回来时,自袖中取出一张折起的画纸:“这便是那人了,我粗略打听了一番,此人是蒙家老仆,在蒙家呆了已有二十多年了,倒是会经常离开营洲走动。”


    衡玉展开来看,只见其上是一名样貌普通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年纪。


    经常离开营洲……


    阿翁出事是在八年前,那刺青图纹是唯一的线索,无论如何她都要一查。


    “你仔细收好,当心行事。”顾听南交待道。


    “顾姐姐烧了吧,留着怕有麻烦。”衡玉将画纸交还,郑重行礼道:“顾姐姐数年来替此事费心了,衡玉感激不尽。”


    “我开着赌坊,也有些人手,举手之劳帮着留意一二而已,有甚可谢的。”顾听南摇摇头,迟疑道:“只是这画像……就这么烧了?你可认清了吗?”


    衡玉点头:“认清了。”


    画纸被丢入火盆中,很快被火舌吞噬。


    炭盆烧得通红,略微驱散了些室内冷意。


    严明照例每日替萧牧换了药,那肩膀处的伤口虽看似只是普通箭伤,却迟迟不愈,且伤口周围隐隐泛着异样的黑紫,有溃烂之象。


    是以,每日换药之际,更要除去伤口上的溃腐。


    纵是看了许多回,严军师仍觉不忍,想也知道有多疼,但将军从不曾皱过一下眉。


    正如将军将一切都藏在心中,从不曾对人说过半个苦字。


    “接下来除了疼痛之外,将军或会变得惧冷。”严明交待一旁的印海:“自今日起,房内火盆不能断了。”


    印海收起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此时点头应下,也有些忧心忡忡。


    萧牧刚穿好衣袍,蒙大柱便走了进来:“将军。”


    “可问清他们的来意了?”萧牧问。


    他之所以赶回府中,便是听闻京师又有使者前来。


    “说是奉旨褒奖将军此番夺回千秋城又立大功,却是要将军派人押送璇浦入京受审,还说明日便要动身!”蒙大柱道。


    “押璇浦入京?”印海困惑皱眉:“璇浦虽是悉万丹部的首领,却非契丹皇室中人,总归也做不得什么人质,朝廷要他作何?”


    一个打了败仗沦为俘虏的部落首领,于契丹而言已无丝毫用处,甚至会被视作为耻辱——昨晚潜入府中的那些契丹人,究竟是救人的,还是为防璇浦说出什么军机要密而灭口的,且都还说不定。


    严军师也道:“与契丹交战的是营洲卢龙军,纵然是要审问契丹军机,也该由将军来审,千里迢迢押去京师……实在蹊跷。”


    莫非是……


    想到一种可能,严军师眼神微变。


    “我有话要同严军师商议,你们去外面守着,留意四下。”萧牧开口道。


    印海与蒙大柱齐声应下,退去了房外把守。


    严明也跟着退了出去。


  第029章 是他眼界局限了(给盟主渃清涵的加更)


    “圣人如此着急要押璇浦入京,会不会是因为……”严军师声音压得极低。


    萧牧一贯表情不多的脸上此时添了冷意:“是恐璇浦口不择言,会说出时家冤情,让他的仁君之名毁于一旦吗。”


    这些年来,他所查到的一切,都将最终的主使者指向了最高位置的那一个人。


    即便非是那人亲自经手,却必然也得了他的默许……


    只是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他仍旧心存一丝疑虑,本以为抓到璇浦或能得到真正的完整答案,谁知璇浦也所知不多。


    可现下,这位圣人却急于要押璇浦入京——


    当真不是出于心虚吗?

    璇浦固然不知真正的凶手何人,但也只需一句“时敏晖是被我诬陷的”,便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皇帝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


    所以,押送璇浦入京的结果,极有可能便是死于入京途中,带着那个秘密彻底消失。


    严军师心中也有分辨,想到那些旧事,及这些年来查到的线索指向,心中亦是沉郁发闷。


    “若军师是我,会怎么做?”萧牧的语气里似有一丝迷惘。


    严军师看着那肩上承担了太多的年轻人,道:“将军有自己的选择,无需过问他人,只需遵从本心。而无论将军如何决定,都是对的。”


    “可留给我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这语气很平静,谈及生死也无波澜,却叫严军师心中紧揪:“将军莫要这么说……”


    “也不知派出去的人可找到白神医了……”守在外面的印海叹着气说道。


    “恐怕——”蒙大柱话接到一半又咽了下去,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可若当真寻到了那位神医的下落,必然会有人第一时间传信回来的。


    严明望向西滑的秋阳,眉心隆起。


    凡是习医者,多多少少都听闻过白神医的大名。


    传闻中这位白神医有起死人肉白骨之能——


    但也只是传闻,连他也没有真正见过。


    可解药未找到之前,再渺茫的希望也不能放过,所以,自将军上月中毒起,便派人暗中离开营洲,去寻找这位白神医的下落。


    “将军是在战场上为暗箭所伤中的毒,若不是契丹人,那又会是谁!”蒙大柱想着又红了眼睛,有些恨恨地道:“说不定就是朝——”


    “大柱,慎言。”严明转头打断他的话。


    蒙大柱眼眶酸涩,捏紧了拳头。


    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是朝廷的人下的毒,朝廷对将军的猜忌也是明摆着的!

    正因如此,将军才会让他们谨守秘密,不可将中毒之事传扬出去,否则定会给营洲招来祸事……但凡朝廷靠谱一点,将军又何至于如此,连寻医都得掩人耳目!


    “吱呀——”一声响,几人身后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萧牧和严军师走了出来。


    萧牧吩咐道:“告诉京师来的使者,昨夜契丹刺客潜入侯府,已将璇浦当场灭口——于契丹战俘中寻一具相似的尸身修饰罢样貌,交给他们验看。”


    “是,属下这便去办。”印海正色应下,转头看向严明。


    严明会意点头,二人一同离去。


    天色将暮,萧牧少见地披了件玄色披风,独自一人登上了侯府的望月阁。


    这是侯府最高的一处阁楼,站在最高层,可以俯瞰侯府的全部院落,再往远处看,可见城外高山远景。


    萧牧站在那里,望着夕阳缓缓坠入西山,天地间陷入昏暗,再被夜色一点点侵蚀笼罩。


    府内掌了灯,城中也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一盏灯火,便是一个家。


    在这万家灯火中,萧牧诸般心绪平复下来,负在身后攥成拳的手指缓缓松开,整个人却也变得如夜色一般沉寂。


    他陷在这无边无际的死寂中,仿佛与这世间割裂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敬勇寻了过来:“将军。”


    他起初也不知将军在此,是严军师告诉他的——严军师说,将军每每有心事,总会独自来此。


    见那道背影没有回头,也不曾应答,王敬勇顿了顿,自行往下说道:“今日属下一直按照将军的吩咐,暗中跟着吉画师和那位晏公子,二人离开官衙不久,便去了一家名为‘千金顾’的赌坊,在里面待了近一个时辰。”


    萧牧总算有了开口的欲望:“……吉画师交得究竟是些什么朋友。”


    且不说那人来营洲的目的,单说带着一个小姑娘去赌坊,这像话吗?


    王敬勇回忆了一下,如实道:“据属下暗中观察,是吉画师带着晏公子去的赌坊。”


    萧牧:“……”


    是他眼界局限了。


    “从赌坊出来之后,二人去听了戏,之后又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王敬勇道:“暂时没有发现异样。”


    萧牧颔首:“知道了,继续盯着晏锦,不要打草惊蛇。”


    “是。”


    萧牧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府中某座院落。


    赌钱,听戏,酒楼。


    她倒是十分快活。


    想着这些,望着那座灯火通亮的院子,又思及今日她面对齐娘子之事的坚持,萧牧身上的沉寂感不觉间褪了些去。


    陪着衡玉刚回到侯府的吉吉,去了侯府的后厨房。


    当下早过了用晚食的时辰,吉吉到时,厨房内只一道人影蹲在小炉子前。


    “蒙校尉?”看着那道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背影,吉吉开口试探问道。


    蒙大柱连忙拿袖子抹了把脸,站起身转过来,扯出个笑意,略有些局促地道:“来拿吃食吗?怎不吩咐女使过来取?”


    “不是,我来替我家姑娘熬一盅姜汤。”


    “吉画师染风寒了?”


    “这倒没有,我家姑娘有些旧疾,受不得寒,今日回来时吹了冷风,我便想着替姑娘煮碗姜汤暖一暖身子。”


    蒙大柱点点头:“营洲城是这样的,入冬早且不提了,落日之后寒意尤甚,下回你们若回来得晚,定要备件更厚实的披风才行!”


    说着,转身替吉吉找出了两大块老姜笑着递给她。


    吉吉接过道了谢,见他身边的小炉子上瓷罐咕嘟嘟响,便随口问道:“蒙校尉在煎药?”


    蒙大柱张了张嘴,连忙道:“对……是我自己的药!”


    实则他是给将军熬的,但不能让人知道将军中毒之事。


    可他又实在不擅撒谎,尤其被吉吉这般瞧着,就紧张地红了脸。


    “蒙校尉,你的脸为何这般红?”吉吉十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