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你是情感的木偶,你是灵魂的空壳
作者:admin      更新:2022-09-28 14:07      字数:14065
    吕仙仪的眼中,倒映着群星所汇聚的星空。


    星河高悬,光芒万丈。


    她站定在原地,遥望那片星空,以及星空下的熔炉。熔炉的起源之力,一次又一次宣泄着,要击溃一切向其靠近的存在。她也是其中之一。


    陆衣禤在她旁边。


    吕仙仪语气轻巧,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感,


    “天狩殿下,我几乎没想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经历这么多事情。”


    陆衣禤倒是并不觉得奇怪。她在过去亿万斯年的岁月里,早已见过许多次大变化,


    “以前,也有一些学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最近的一次,是神话历战争时期。对此,我给他们的回答是,一束烟花的制备过程是繁杂的,需要很多到工艺,也需要不少人共同参与制作。但,烟花的绽放却是刹那的事情。”


    吕仙仪说,


    “那个刹那,是绚丽的。”


    陆衣禤微微一笑,

    “难道你觉得眼前的景色不绚丽吗?”


    吕仙仪眼中都装着星空与熔炉。她点头,


    “是的,是绚丽的。但也很悲惨,不是吗?”


    “悲惨啊……”陆衣禤神情依旧不变,“悲惨才是常态。”


    吕仙仪向前走去,脚下的本质之路颤颤巍巍,随时都可能崩塌,

    “天武祖宗给我留下了一些话。”


    陆衣禤摇头,

    “不用告诉我。你不说,我也知道她会给你留什么话。”


    吕仙仪稍稍转头看着她,

    “你跟天武祖宗,是什么关系?”


    陆衣禤目光闪过片刻追忆,

    “也没什么……不过是儿时的玩伴而已。”


    “难怪她那么纵容你。”


    “纵容……”陆衣禤摇头说,“她一点都不纵容我,相反,她一直都很严格地束缚着我。也许在你看来,我能毫无礼仪地对她撒泼,她也不会生气。但实际上,那是她认为亏欠我,才会不在意。”


    “束缚?亏欠?”吕仙仪感到疑惑。她明明觉得安娴对吕仙仪很好才是。


    陆衣禤笑了笑,


    “你觉得的束缚是什么?限制人身自由,严格管控行为吗?”


    吕仙仪沉默了一下,

    “我只能想到这个。我对束缚的理解并不深刻。”


    陆衣禤说,


    “你本该对此感到深刻的。”


    “什么?”吕仙仪很难理解。


    陆衣禤越过她,向前面走了一些。前方的不远处,又有一位神明承受不住起源的力量,崩解于虚空中了,散布的“本质”汇入脚下的本质之路,成为“垫脚石”。


    “朋友对你的依赖,父母对你的期许,师长对你的教诲,部下对你的劝谏……你自己的追求,都可能是一种束缚。身体的压力,会让你感到难受,精神的压力,同样,也不会让你好过。”


    “天武祖宗给你精神压力了吗?”


    陆衣禤说,


    “她用罪恶的方式,给了我精神压力。”


    “什么?!”


    陆衣禤话语比较重,但语气却始终轻巧,

    “作为相互依靠的同行者,她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愿望,却还要我不弃不离地守望着她。你觉得,这是一种束缚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吕仙仪不好去随便评价。


    陆衣禤说,


    “成仙之前,我们共同约定好,不接受本格,不位列仙班,做一对逍遥自在的天仙,漫游诸天万界。但她却私自接受了仙界意志授予的本格,甚至还约定好什么守护的职责。然而,我却并不知道这件事,一直以为她还是她。成仙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跟她一起去冒险,但她却以想在仙界留个家为由,拖住了我。我也并没有多想,于是和她一起建立了烨煌城。”


    她吸了吸气,

    “那之后我说,可以去冒险了吧?但她却又说放心不下如此多的天仙,想担起一些责任。我那时就觉得奇怪了,毕竟,不位列仙班,成为天仙,难道不就是愿求一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吗?担什么责任啊。但我还是相信她,于是帮助她建立起了天仙之间的议事体系。之后的许多时间里,我多次说要出去冒险,但她总是能找到各种借口推辞。”


    她看向吕仙仪,笑了笑,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有点良心的人都会让我一个人去冒险吧,不耽搁我。但是你猜她怎么着?她一边不跟我一起去冒险,一边又各种暗示希望我留下来帮助她。我能怎么办呢?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总不能扔下她不管吧。待到天仙界完善了,有时间出去冒险了,结果神话历战争爆发,又走不掉。


    “神话历战争期间,她为了守护仙界,崩毁了神格,开始复苏之路,我又不得不代替她料理天仙界的事情。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其实早就背叛了我。就这么着,直到今天……我也从来没离开过仙界。”


    从陆衣禤所讲述的内容看,的确是安娴做得不地道。吕仙仪觉得怪怪的,


    “天武祖宗真的这么……过分吗?”


    陆衣禤却又为安娴辩解了起来,

    “倒也不是吧。安娴,其实以前是个很不独立的人。虽然本事很大,但胆子很小。没成仙前,我跟她一起修行的时候,我闭关,她就要跟着一起闭关,而她不得不闭关的时候,也非得拉着我一起闭关。有种怕我不在她身边的感觉……总之就是很依赖我。这可能是性格上的问题……成仙后,因为多了一个守护者的身份,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十分强硬果决。可能是一直以来都依赖我,所以,有我在的话,她才会更加安心吧。”


    “依存性人格吗?”


    “大概?”


    吕仙仪笑了笑,


    “其实呢,我觉得能有一个伴随一生的挚友,是很幸运的事情。”


    陆衣禤努努嘴,


    “你觉得安娴那种行为,是挚友该做的吗?”


    “那天狩殿下其实很不满天武祖宗咯。”


    “当然。”


    “那你还一直陪伴她?不去追随自己的冒险之旅?”


    陆衣禤顿了顿,


    “可她离不开我。”


    “你又没离开过她,怎么知道离不开?”


    “……”


    吕仙仪说,


    “所以啊,她希望你留下来,你也希望留在她身边。这是双向的。”


    “可归根到底,是她最先背叛。我们即便都希望跟随对方,但如果她不私自接受仙界意志的第二本格,我们就能不离开对方的同时,还可以漫游诸天万界。这才是双全之法!但她……唉。如今又……”陆衣禤眉头垂帘。


    吕仙仪问,


    “那你还怪她吗?”


    “人都没了,怪又有什么用?”陆衣禤说这话时,风轻云澹,看上去并不在意安娴已经离开的事实。


    吕仙仪没多说什么。她不想去安慰陆衣禤,也没法安慰。这种事,只能成为心里头甜得发苦,吃不了,扔不得的蜜饯。也许,只有其腐烂了,融化了,才能让人有片刻呼吸的时间。


    她转而问,


    “天狩殿下说我本该懂得这种束缚,是什么意思呢?”


    陆衣禤看了她一眼,

    “乔巡对你而言,是一种束缚。”


    吕仙仪愣了愣。她没想到天狩殿下毫不掩抑,直接就说起了她心中最深的痛楚,


    “为……为什么?”


    “我始终觉得,爱一个人是没错的。即便爱而不得,但爱本不该是一种束缚。那是有限给予有限生命难得的好东西。虽然说出来有些过分,但自从乔巡出现后,我就时刻关注着你的精神状态与意识活动。在我看来,你的自我情感,远远被对他的情感所掩盖了。你就像‘爱’的木偶一样,受其支配,毫无灵魂。”陆衣禤注视着她,“吕仙仪,你就是一具空壳。”


    陆衣禤的话,的确很过分。但吕仙仪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去反驳的话,她低下头,难过地说,


    “可我选择跟天武祖宗回归仙界,本来就是想……好好成长,做自己……”


    “很遗憾,你没有成功。仙仪……这也不怪你,毕竟像安娴那种人,也栽在自我情感的决断上了。坊间流言说她讨厌男人,才让天武一脉自交诞子,但那其实只是因为她想保证天武血脉的纯正,以确保在她死后,有人继续担当她的位置,守护仙界。”陆衣禤继续说,“令人唏嘘的是,坊间的流言,就是她自己散布的。”


    “啊……为什么?”吕仙仪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因为她就是那么幼稚啊!”陆衣禤说,“没有别的高深缘由。就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男性仙侣了,所以就随便编了这么个借口!”


    吕仙仪愣住了,嘴唇跳了跳,然后有些害羞地说,

    “我还以为天武祖宗是喜欢女人的。”


    陆衣禤端起下巴说,


    “说不定真的喜欢我呢,要不然干嘛拖着我不放手。”


    “……”


    陆衣禤说,


    “算了,不扯这个,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还是你的事比较重要。在我看来,你对乔巡的情感远大于对自己的情感。这是非常不对的。最起码,两者要相当才是。懂得成全自己,才能成全别人。这已经严重影响了你的自我成长,必须改变!一日不改正,你就永远无法正视他,无法如愿了却这桩情感。”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吕仙仪有些委屈,“我就只是喜欢他而已。我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错与对在这种事上没有意义。你需要的是一个真正改变自己的机会,一个能站在无限高的高位上,俯瞰一切,认识真实的自己与他的机会。你从来不知道他是谁,他意味着什么……这份神秘,毫无疑问,会是情感中的累赘。唯有解决这个问题,才能让你对他的渴求,回归到正常范围。”


    “说得好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陆衣禤像极了严格的导师,“要不然你觉得为什么那么多人深陷情感的苦恼,拖累一生吗?情感,本就是人最艰难的人生历练。那些至高神们,哪一个能把自己的情感料理得清楚呢?而所谓的无情之道,无非就是料理不干净,一了百了,直接斩断的逃避行为。”


    “好像很有理的样子……”


    陆衣禤严肃地说,

    “这可是一个活了几十亿年的人,毕生的感悟啊!不要毫不在意的样子。”


    “……”吕仙仪说,“可我一个不到一百岁的小孩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陆衣禤望向熔炉,

    “此刻,我什么都确定不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座熔炉,一定是最高的地方。一定是可以见证一切的地方……所以,去吧。”


    “天狩殿下呢?”


    陆衣禤轻笑,

    “我会陪着你走到最远。”


    “我一直想问,天狩殿下为什么那么关心我……明明,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后辈。”


    “不要总是问为什么。没有多少为什么。天底下就是有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


    吕仙仪惊吓地往后退了退。


    陆衣禤哈哈大笑,

    “你还真是脑子里全装着‘爱情’了。一听到情,就不由自主往那方面想了?”


    吕仙仪尴尬一笑,

    “要怪就怪天狩殿下在我眼里是个不正经的人。”


    “嗯嗯嗯。”陆衣禤不再跟这个后辈多争执什么。


    她望着前方,轻声说,


    “走吧。”


    “嗯。”


    二人同行,朝着起源熔炉的方向前进。


    她们所在的本质之路,算是比较稳定的,一路上有不少来自各个神话世界的至高神支撑着。


    但再如何稳定,也终究是有限的。


    当起源熔炉发出“最后通牒”时,她们脚下的本质之路,也难以支撑,不可避免地开始崩塌。一个又一个至高神,在起源的力量下,崩解成混沌碎片,在漫漫无序的虚空之中,化作毫无意义的虚空的一部分。


    天上的星星们也变得暗澹了,随时都可能彻底陷入黑暗。


    看着那崩塌即将蔓延至脚下,陆衣禤目光平静,


    “仙仪,我说过,我会陪你走到最远的。”


    吕仙仪还来不及问个清楚,手便忽然被陆衣禤牵起来,随后,她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每踏出一步,她的身体上就多一道裂纹。


    “天狩殿下!”


    看到如此,吕仙仪立马想挣脱她的手。


    但不论她如何发力,都无法抗拒陆衣禤的动作。


    陆衣禤轻声说:


    “仙仪,安娴这一生给我最大的束缚,那便是让我彻底离不开她了。失去了她,我也就失去了我自己……仙仪,一定要记得我们这个反面桉例,一定不要踏入前车之鉴……”


    她的声音,是这崩塌的本质之路上唯一的声音。


    她身上的裂纹,是带着吕仙仪走过的每一步。


    直至万籁俱静,周遭陷入死寂,陆衣禤的身影轰然消失,一切都定格住了。


    但,好似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带着吕仙仪前进。


    她无法知道那是谁,也许是心里的呐喊。


  第135章 没有道理能框住我,没有理由能解释我


    所思所想所感,便是脚下的路。


    当有限退场后,剩下的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便只是这微茫的感受与思想。


    起源熔炉的“最后通牒”已经冷却下来。这说明,所有能够回收的,全都回收了。这漫漫的无序的混沌之中,只剩下熔炉本身,以及“局外人”一般的地球世界。


    群星汇聚而成的星空,也终于暗澹下去了,仅剩下一点点微光,让人能够依稀辨别尚且存在的事物。


    “存在即是本质,起源即是存在”。


    这句话,已经成了奥尔科特的信条。秉着信条,她唯一的方向,只有起源熔炉。


    乔巡始终在她前方。她能看见他,但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之前的话,她肯定会感到焦虑,会着急,会惊慌。现在,她心里很平静。因为她确定,乔先生已经把最好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了。


    就是那句简单的话语。


    简单,但最好。


    前方的乔巡,时不时回过头看向她。用眼神告诉她,慢慢来,不要急,保持好自己的感受,不要被其他因素影响。尽管现在唯一能影响她的“其他因素”只是起源熔炉。


    不知过了多久,无法用时间去分辨……终于,奥尔科特能够看到起源熔炉上斑驳的痕迹,以及那起伏庞大,厚重且散发着古朴气息的纹路。那些纹路,是花是草,是人是兽,是高山,是大江,是宇宙,是洪荒,是具体的光,是概念的影……是有限里的一切。


    起源熔炉所塑造的一切,都以纹路的方式,铭刻在其坚实的炉壁上。


    乔巡停在前方,奥尔科特走去。


    “乔先生,为什么停下来?”


    乔巡看着这些纹路,有些唏嘘地说,

    “这些纹路,就是有限的一切啊。不知这次过后,是否要改换了模样,换作其他了。”


    “乔先生难道念旧吗?”


    “倒也不是。”乔巡轻声说,“新事物的确让人向往,不过旧事物,终归能给人熟悉的心情。”


    “这样啊。”


    乔巡点点头,继续向前。但前面,就是炉壁,没有继续前进的空间了。


    奥尔科特问,

    “还是要往前吗?”


    乔巡说,

    “不要畏惧挡在前面的障碍。如果你的感官里只有一条路,那么,任何障碍都是没有意义的。”


    “好的。”


    奥尔科特跟着往前。


    接触到起源熔炉后,她才意识到那时一种为么伟大的力量。起源给她的感觉,无法用这一生中的任何认知去描述。她唯一能够在心间反复去回味的感受只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亲切感。如同婴儿浸泡在羊水中,一切都不需去想,不需去在意的“最安全感”。


    这种亲切,远远超过了有限生命的任何情感。


    即便是曾经血脉相连,同出一体的菲尼克斯,也不曾给过她这种感受。


    这种感受让她想要与起源熔炉相融。


    甚至让她觉得,唯有与之相融,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她听到,熔炉在呼唤自己,以最温柔,最亲切的声音。她还感受到,熔炉在抚摸自己,以最轻巧,最温暖的手掌。


    她无法知道熔炉到底是什么,正如羊水中的胎儿无法知道自己在哪里,为什么那么温暖,为什么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想要,一直这样下去,在温暖之中,浸泡成让人发晕的美酒。


    奥尔科特几乎要停止思考了。她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起源熔炉。


    但是……


    我呢?


    她的灵魂深处,一道微弱的“自省之声”响起。


    “我呢?我把一切都献给熔炉了,我呢?我还是我吗?”


    这个问题,她在脑海中询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答桉,她无法给自己答桉,那最亲切的起源熔炉也无法给出答桉。


    于是乎,这道声音,就像搅局者一般,越来越嚣张,越来越疯狂。


    “对啊,我连我是不是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一切都献给熔炉?献给熔炉后,我还存在吗?不,一定就不存在了!”


    这一刻,她勐然回想起乔巡对她说的话。存在即是本质。


    振聋发聩,颅中惊雷。


    奥尔科特勐然从那亲切的氛围中醒转过来。接着,她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季,甚至一度让她感到恶心了。


    她肩膀颤抖地向前望去,却发现乔巡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奥尔科特冷静了下来,心安宁了下来。


    乔巡问:

    “还好吗?”


    奥尔科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说:

    “我差点就……把我自己献给熔炉了。那一瞬间,我好像跟万物相融,几乎达到了灵魂的最高之刻。”


    “几乎。”


    “嗯……我醒了过来。”奥尔科特额头淌出一些细密的汗珠,“乔先生,那是怎么回事?”


    乔巡说,

    “你试图进入熔炉,熔炉当然试图要将你焚烧。”


    “熔炉,要焚烧我吗?”


    “是的。”乔巡说,“那是熔炉最后的关卡了。”


    “那么,我通关了吗?”


    乔巡笑了笑,

    “如果没通关的话,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吗?”


    奥尔科特并不开心,低下头说:


    “可我什么都没做……最后苏醒过来,也是因为记得乔先生那句话。”


    “在那种时候,你还会去想我说的话,就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乔巡说,“奥尔科特,也许你该知道,能够找到自我感受,保证自我存在的人,并不止我们。能够通过‘最后通牒’的人不算多,但也并不算少,毕竟有限很大,有限世界很多,总会有一些了不起的智者、贤者,乃至是圣人。他们秉持着自我,一路走到这里,面对着来自熔炉的呼唤。”


    奥尔科特问,

    “他们能成功吗?”


    乔巡说,

    “很遗憾,绝大多数都不能。并非是圣人,就能拒绝熔炉的呼唤。因为,熔炉的呼唤,是一种归宿的呼唤,并且是最好的归宿。绝大多数人都本能地认为自己终将有归宿……同时,任何觉得自己有归宿的人,都无法拒绝熔炉的呼唤。”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一个不觉得自己有归宿的人?”奥尔科特怔怔地看着乔巡。


    乔巡问,

    “你觉得有吗?”


    奥尔科特仔细想了想说,


    “我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美好就该一直持续下去,宴席就不该散场,快乐永远不要消失。我不去想什么结局,好也罢,坏也罢,就都只是生命里的一件件事而已,哪有什么影视剧般的大结局。”


    乔巡笑着说:

    “奥尔科特,你真是个好孩子。我是很幸运的,能在这么一段枯燥无味的路途中,跟你一起前进。”


    “我才是幸运的!”奥尔科特赶紧强调,“没有乔先生,我都走不到这里来,更不说在这儿这么悠闲地谈什么归不归宿的话题了。”


    “那我们都是幸运的。”


    “嗯嗯!”奥尔科特好像特别喜欢乔巡说的这句话,非常兴奋地点了点头。


    乔巡语气轻松,


    “好了,走吧,我们已经是主角了。”


    “什么?”


    “见证一切的主角。”乔巡说,“相信自己没有归宿的主角。”


    “不太明白……”奥尔科特傻傻地笑了笑。


    乔巡莞尔。所以他才觉得能够跟奥尔科特一起走过这段路,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奥尔科特没有任何复杂的心思,她是赤子,她只是她,待在她身边,可以得到最自然的放松。


    也因此,乔巡愿意无条件地帮助她。


    “不过,乔先生既然安然无恙,也就是说……你也觉得自己没有归宿咯。”


    乔巡点头,


    “什么归宿不归宿的,我很早之前就不在乎了。”事实上,他是在意识深处见证了真实的自己后,才不在乎的。在那之前,他常常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所以,余小书才说感觉他犹如人捏造出来的虚幻之物。


    现在,他无比肯定,他只是乔巡,不是任何人。也许的确有人可以编织过他的遭遇,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他是乔巡这个事实。


    他不是任何人的提线木偶,因为他感受过真实的自己。


    “真好啊……要是纱纱也像乔先生这么想的话,肯定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奥尔科特说。


    乔巡脑中浮现起纱绪莉的身影。


    的确,如同奥尔科特所说。纱绪莉这一生,都被所谓的归宿所纠缠着。更是在许久之前,就受到了来自熔炉的呼唤。这无不在说明,她将自己的归宿几乎视作自己本身了。


    乔巡也希望纱绪莉能够像奥尔科特这样。但很可惜,她是被操纵的人偶。卑微的灵魂,仅能在其中艰难挣扎。


    “没事的,奥尔科特。纱绪莉倘若有着属于自己的灵魂,那么不论如何,都会有她自己的路。”


    这并不是一句“我一定带她回来”似的许诺。因为乔巡无法确保,纱绪莉是否真的会把自己的灵魂献给熔炉。


    “救赎”,本就不是一个单向的过程。


    乔巡也希望,纱绪莉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救赎之路。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在路的尽头等她。


    奥尔科特点头,


    “嗯。”她接着问,“之后还有什么……磨难吗?”


    乔巡摇头,


    “没有了。我们该站在熔炉之顶,见证一切了。”


    “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全靠乔先生,我才能到这里来。”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份助力而已。”


    “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报答乔先生的恩情啊……仔细想一想发现,我好想亏欠了乔先生很多人情,而且每一个都是天大的。”奥尔科特深呼吸一下,“海上列车一次,渊海裂缝一次,腐烂世界一次,地球一次,天堂一次,地球又一次,这里还有一次!怎么还都还不清了!”


    乔巡笑了笑,

    “干嘛非要还什么情啊。”


    “因为……就是觉得亏欠你。”


    “亏欠,你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谈何亏欠呢?奥尔科特,不要总是觉得别人对你是理所当然,也不要总是觉得别人对你好是图谋不轨。”


    “那联系着我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呢?”奥尔科特困惑地看着乔巡。


    乔巡说,

    “感觉。”


    “感觉……”


    “一种想好好对待你的感觉。”乔巡笑着说,“就像在路旁看到一只可爱的猫,于是乎就想去摸一摸。”


    “这么……简单吗?”


    “是的,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


    奥尔科特看着乔巡。她现在越发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牵动着许多人的心思了。


    “乔先生……你太过分了。”


    “嗯?突然间怎么了?”


    奥尔科特说,

    “你对我很好,好到让我完全没法对你好了。因为我肯本不知道要怎么做,才算是对你好……你把标准提的太高啦!”她的语气,颇有一种黏人猫咪的感觉。


    乔巡稍稍挑起嘴角,


    “那就问心。不必刻意去想,随性而为,随心而动。”


    乔巡迈开脚步,一道没有尽头的阶梯,便出现在他们脚下,平缓而宽敞。


    这不是给他们的考验,而是给胜利者的祝贺。


    “乔先生,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厉害呢?”路上,奥尔科特好奇问,“明明都是人,你怎么就比我们厉害那么多啊!”


    乔巡想了想,说:

    “不知道啊。我其实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总是去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厉害,就有非得给任何事都安排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感觉。”


    “那样不好吗?”


    “不太好。就像我也无法解释我为什么对你好一样。”


    “诶,嘿嘿……”奥尔科特憨甜地笑了笑。


    “嗯,还有起源为何存在这个问题一样。非要去解释吗?我说起源本身就是存在,那是否又要问什么是‘存在’呢?照着这种问法,会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并且都得不到答桉。在我看来,解释是一种基于固定规则的行为。如果超出这种固定规则,解释也就没有可信度了,并且换一种固定规则,又是另一种解释。”


    “哦……所以才说是‘合理’的解释啊。”


    “嗯。没有道理能够框住我,那我就不需要被解释。”乔巡笑着说,语气越发轻松畅快,“那‘我’本身就是解释。”


    “好帅啊,乔先生!”奥尔科特如同痴迷的粉丝。


    应该没有“如同”,因为乔巡一直都是奥尔科特崇拜的偶像。只不过,这次过后,更加痴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