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斩妖除魔的望闻问切
作者:admin      更新:2022-09-28 14:07      字数:7258
    骄阳炙烤大地,蒸腾出一片氤氲水汽。


    穿过一片芦苇荡后,便是通往玉山镇的大道了。穿着朴素低调的老道士将几枚散钱递给船夫后,再给小道士戴上遮阳避暑的斗笠,拍拍衣摆上了岸。


    玉山镇是这附近的大镇,比得上一般地方的小县城了,所以,  外面的官道修得非常宽敞平整。


    来来往往的客商马车不少,晃荡一片,显出繁荣向上的精气神。


    “师父,这里就是玉山镇吗?”


    “嗯。”越发近了后,老道士心里的忧虑越发浓郁了。


    小道士好奇地张望着,


    “看上去很祥和啊,不像是有妖的地方。”


    “妖不会在自己脸上写着‘妖’这个字。医家给人看病,  讲究望闻问切,  我们道家,  尤其是斩妖除魔的道家,也差不多的,甚至在特殊的时候还要有其他手段。”


    “什么是特殊的时候?”


    “等碰到了,我再同你讲。”


    “哦。”


    小道士往玉山镇的镇门口望去,见那里平常无端,便半嘀咕半询问,


    “玉山镇请我们来斩妖除魔,都不迎接的吗?我以前在的地方,有道士前来,都是要夹道欢迎的。”


    老道士摇头,

    “我们是去斩妖除魔的,不是去做客的。小言,你切记住,凡家世俗气重,  多有人情礼仪,排场讲究。我们求心问道斩妖除魔之人,且不可过多沾染俗气。即便身处俗世,  也当守本清明。再言之,  若大张旗鼓地进了镇,岂不是在同那些妖魔说,有人来降服你们了?”


    “哦,这样啊。不过师父,到底什么是俗气呢?”


    “俗气……凡家七情六欲,凡家规矩束缚,皆为俗气。”


    “但七情六欲不是人之常情吗?”


    “是的,那是人之常情,也是常人之情。你是要当道士,还是要当常人呢?”


    小道士望起头,鬼使神差地说:

    “既是道士,又是常人多好。那样的话,既可以斩妖除魔,也可以有七情六欲了。”


    老道士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歪理!”


    小道士吓得立马站直了,


    “对不起,师父!我知错了!”


    “错?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要什么七情六欲的!”


    “不!你错在贪婪!‘既要又要’,  四个字葬送了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即便你压制不住七情六欲,  无非也只是成不了道士而已,但倘若你又要道,  又要情,是会跌入邪道,走火入魔的!”


    小道士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声说,


    “我只要道,只要道!”


    老道士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两人进了玉山镇。


    因为是穿着寻常衣服的,所以他俩只是玉山镇进进出出的众多平民之二,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关注。


    随便找了个食铺子,吃了二两面片儿垫肚子。然后老道士带着小道士,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步。


    玉山镇虽然是个镇,但规模说不上小,路况也复杂,大路少,小巷多。所以走起来不算轻松,不到半趟下来,小道士已经脚酸腿软,累得哈气了。他忍不住抱怨,

    “师父啊,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不去找请我们来的人呢?”


    老道士说,


    “先前说过望闻问切。这便是望。望,亦有望气、望道、望人。玉山镇着了妖,便要好好望一望这玉山镇。”


    “那师父望到了什么吗?”


    “玉山镇同我上次来,并无多少变化。只是一些破路修好了,破房子拆了。”


    “啊……那不是什么都没发现吗?”


    “嗯。”


    小道士这下忍不住了,

    “那我们这小半天功夫不是白费了吗?照我说,干嘛不直接去找请我们来的人问个清楚呢?”


    “问要问,望也要望。小言,你是觉得这個‘望’很枯燥吗?”


    “什么都没发现,白走半天嘛。”


    “这就是斩妖除魔的平常所作。小言,斩妖除魔不是你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掌一把桃木剑,折几张符纸,往那些妖魔身上一通丢就成的。妖盘踞一方后,往往会生出妖气,祸乱周遭生源。我们道士,不止是要斩妖除魔,还是祛魇除乱。望,最主要的,便是观察,有没有生源被妖气所祸乱。”


    “那我们所望,没有被祸乱,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这里的妖,有更加特殊和明确的目的。前提是真的有妖。”


    “更加特殊和明确的目的……比如呢?”


    “比如报仇报怨,比如报恩报协。”


    “这样啊……”


    老道士吐出口气,

    “这样的妖,破坏力小,但往往更加难以祛除。好了,小言,我们该去问人了。”


    “好的好的!”小道士这一听不用继续顶着大太阳走路了,两只眼睛都鼓了一些。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玉山镇北大街的一座宅邸前,宅邸在四周的屋舍群里,显得豪华不少。挂有一牌匾,“许府”。


    老道士同许府门前的看门说:


    “小兄弟,请告诉许员外,他请的人到了。”


    看门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一老一少,心里寻思,每天找许员外的人可不少,总不成随便来两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乡野汉,就得去叨扰许员外的耳朵吧。


    见着这看门的神态,老道士心里便知晓几分了,他也不计较,又补充说:


    “许员外两年前在北边的花草崖祭祖的时候,遭遇守路小妖,便是我为了他通了路。”


    看门一听,立马不敢怠慢,因为他是听其他家丁提起过这件事的,外边儿人一般不知道。他连连点头,


    “老先生稍等,我着即同许员外传话。”


    看门进去没一会儿后,一行人便急匆匆地来到了正门。为首一人,面容欣喜,步履大气,穿锦戴玉。见着老道士后,隔着很远便一边小跑,一边说:


    “白蒿道长,是我怠慢了您啊!”


    许昌明快步来到老道士面前,热切地问候:

    “怎地不提前回信于我,好让我准备招待呢?”


    老道士摇头,

    “闲礼便不必多有。许员外,我们直入主题吧。”


    “好,好!”


    许昌明迎人入府。


    路上,他问:

    “白蒿道长,这是你的小徒弟吗?”


    老道士点头,

    “终归是老了,需要衣钵传人。”


    许昌明便客气乐呵地对小道士说:


    “小道长,今后这方圆百里,且要你的庇佑了。”


    小道士谦逊回礼,

    “我听言师父,听命山河。”


    “小道长语出惊人。”


    老道士摇头,

    “他要学的还很多。”


    许昌明感觉到老道士不想让他跟小道士说太多,也打住收紧,


    “呵呵,希望白蒿道长真有高徒。”


    一番安顿后,许昌明将一老一小请到了迎客屋。只有他们三人。


    老道士开门见山,

    “许员外,伱用了信鸟纸鸢,莫非是遭了什么难缠的妖,我留给你的那些小器具不管用?

    许昌明脸上张显一些忧虑,

    “是不管用啊。那些符纸能用的都用了,但不见半分成效。但说来,并非是我遭了妖。”


    “那是谁?”


    “是镇守衙蓝大家遭了妖。”


    老道士一听,蹙起眉,

    “官家遭了妖?为何不请官家的吏道?何至于在意我一闲野的老道。”


    在旁边听着的小道士好奇地看了一眼老道士。他觉得自己师父好像对管家的吏道没什么好感。


    许昌明拍了拍大腿,


    “这不是看白蒿道长道法高深,一旦出马,定能如意嘛。”


    老道士摇头,

    “许员外,你我有过交情,便不必如此周旋。想来你知晓我的行事,不知根知底,我不会出手。”


    许昌明见状,连忙说,

    “是我这匹夫摆了架子,还请白蒿道长莫要在意。实在是这桩事难以提起,一时间糊涂了。”


    “你好生说吧。凡事如何,总该有个缘由。”


    “只是还希望白蒿道长听后,切莫因为我的糊涂而生恼。”


    “你且说。”


    许昌明沉了沉气,

    “白蒿道长进了玉山镇,一路步行至寒舍,想来是见到了玉山镇这两年的变化。各种修缮、兴建。这些都是新上任的蓝知微蓝大人给我们带来的。玉山镇气象足,面貌新,照这般样子继续下去,三年内大抵就能升县城了,届时,朝廷也会拨款差人帮助扩建,周遭的村落都会因此得到关注。这对玉山镇和方圆百里的百姓而言,是一件好事。也许,此次遭了妖便是上天的考验……如若请了官家的吏道,定要被认为是玉山镇蒙着不祥之兆,这升县城之事怕是没着落了。”


    “所以,才不愿意请吏道,请我?”


    许昌明额头渗出一些汗。他同白蒿道长有过交际,知道这位道长生性不喜这种地方官政之事。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我知道隐瞒白蒿道长,是无礼不信。但还请白蒿道长理解蓝大人与我这番苦心啊。蓝大人不为别的,只是想百姓生活得更好。如若升了县城,即便今后碰到灾年,朝廷也会优先赈灾。”


    老道士是皱纹夹着眉毛,眉毛夹着皱纹,


    “升县城?升了大城又如何?升了州城又怎样?百姓该苦还是苦。生活得更好的,都只是世家、官家、士绅而已。即便是那皇城,普通的老百姓就活得更好吗?朱门好,寒门好,在我眼里,都不顶草房子好。”


    许昌明汗渗得更多了。这些话他听得只觉如芒在背,

    “白蒿道长境界高,远不是我等匹夫能相提并论的。但还请你看在这封万民信的面子上,再为玉山镇多考虑考虑吧。”


    说着,他取来一个盒子打开。


    里面有一摞厚厚的纸张。他抱出来后,小心翼翼展开,逐渐铺成一张约莫七尺宽,九尺长的大纸。


    纸头写了蓝知微蓝大人自上任来殚精竭虑为国为民之话。


    其余的地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字迹有好有差。


    许昌明说,


    “玉山镇的人,名字都在上面了。能写的便是自己写的,写不来字的是我府上书房先生代为写的。”


    老道士看着这封万民信,一时间有些恍然,


    “蓝知微当真是个好官?”


    他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实在难见一个好官。


    许昌明说,


    “我同玉山镇百姓有目共睹。”


    老道士沉默许久后,闷沉地吐出口气,点头说:


    “真若一心为百姓着想,我也心安了。”


    “白蒿道长可是答应了?”


    老道士点头,

    “只是,那蓝知微到底惹了什么妖?”


    许昌明说,


    “还请白蒿道长移步镇守府再说。这事,让蓝大人亲口说为好。”


    “那便不耽搁了,这就去吧。”


    “这边请。”许昌明即刻站起来,走在前头。出了门,他便高呼一声“备轿”。


    但着即被老道士阻止,

    “我们走过去吧。”


    “走过去?”许昌明说,“镇守府在东大街,离这里尚远,况且此刻骄阳如火。”


    白蒿道长摇头,


    “出家之人,受不得人力轿。脚不着地,心不安定。”


    许昌明顿了顿,笑着说:

    “那便走路,走路。”


    小道士的脸一下子皱巴下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只觉得走路真是太没意思了,一点没有斩妖除魔的感觉。


    许昌明说,


    “还请白蒿道长和小道长先到前院稍等,我着即就来。”


    老道士没说什么,领着小道士就去前院了。


    许昌明见他们走远后,脸上表情收了起来,到了迎客屋旁边的厢房。


    推门而入,里面早有人候着。六尺身材,面色红润,约莫四十岁,书生样,身着朴素蓝衣。


    许昌明见人便说:

    “公山先生,您高人真有妙计。那万民信果然好用,白蒿道长见了便难以招架。”


    公山子佑摇头,


    “我并非高人。只是为蓝公子处理些小事而已。我们这边能做的便做了,就看你请的这位道长,到底行不行了。要知道,那妖……并非善茬,一路从太阳关跟随到玉山镇,不为地气所动,可不是什么小妖能办到的。”


    “公山先生有所不知,这白蒿道长其实是九山道的传人。”


    “百年前兴盛一极的九山道?”


    “正是!”


    “虽说九山道为国斩大妖,毁了根基后,就此没落。但一山的真传,白蒿道长算是学得七八。即便如今年事已高,斩妖之心从未冷寂过。想来,既然打算斩妖了,便不会中途易辙。最艰难的莫非说服他着手此事。现在最艰难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公山先生只管放心。”


    公山子佑,


    “希望你不是糊弄人。蓝公子的身份,想必你是清楚的。你未来是好是坏,只在他一念之间。若好巧过了此关,你定然会受得提携。若过不了……我也不多说。”


    许昌明点头,

    “在下知悉。”


    “那就好。好了,我也得快些回去准备了。”


    “呵呵,原本是打算乘轿,让轿车绕绕路。但那白蒿道长选择步行,时间就更加充裕了。公山先生就不必太过匆忙。”


    公山子佑不多说什么,着即从后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