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草庐
作者:admin      更新:2022-09-09 19:42      字数:7264
    一轮上弦弯月悬挂于天际, 于白却浑浊的月之外,是无尽璀璨的碎星,它们不时如同呼吸一般闪动着, 为不变的浩瀚星空增添了一分生机。


    一名穿着单衣, 发尾泛红的黑发男孩奔跑在这无人的寂寥旷野上。


    如果有任何一个见证者,或许都会被他那步伐所震惊——以一名不到十岁的孩童来说,他跑得太快了, 连成年人都只能望尘莫及。而即使跑得这样快,他的脚步也从未出过差错, 明明始终望着前方与天空, 可无论是地上尖锐的石子还是难以察觉的坑洼, 他都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轻巧地跃起避开了。


    可这里没有他人,能够见证这一切的只有月与星, 于是没有任何人为他这不可思议的灵巧发出赞叹。但他也并不需要赞叹, 对他来说, 温和地拂过面庞的夜风,安静地注视着他的星空, 都是他的伙伴。


    他确实拥有着引人艳羡的天资, 可他终究还是一个人类, 也是一个孩子。生来就少有锻炼的双腿肌肉在抗议,而他从那间宅子中穿出来的草鞋也磨损得不轻,最重要的是……从入夜他就没有再吃过一粒米, 也没有喝过一滴水,他的肚子现在正在激烈地打着鼓。


    他不得不稍微放慢了一些脚步, 稻苗旺盛的农田从他的身旁掠过, 一个村落逐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此时正是深夜, 在这个时代, 特别是难得能够得到油来点亮灯火的平民,早早就已经放下一切入睡了,所以整个村子都在宁静地睡眠之中。


    名为继国缘一……或者现在该称为缘一的男孩,并不想打扰他人,他看到村口的一间屋前摆着一个大水缸。然而母亲说过,不问自取似乎该被称为盗窃,所以哪怕喉咙已经干到快要冒火,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地从那间屋子走过。


    可在经历了母亲的去世之后,他似乎终于遇到了一件好事,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压低的声音,“什么人?”


    缘一眨了眨眼睛,回过身,那是一个身着素色麻布粗衣的中年男人,男人一手举着铁器镰刀另一手举着蜡烛,在看清他的外表时一愣,放下了镰刀,“什么啊,原来是个小孩啊。”


    他说着上前了几步,“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看你的脸很陌生,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吧。”


    “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缘一无法描述出继国的府邸在哪里,更何况有许多人都提醒过他,一旦离开了继国家就不许再以继国之名自称,也不可与继国扯上联系。他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左胸前,在他的眼中,男人的身体结构可以说是一览无余,所以他也凭借他的血液流动和心跳判断出这个人才从睡梦中苏醒,“是我把你吵醒了吗?对不起。”


    “啊……也不算吧。因为这村子以前经常有野兽袭击,有很多人晚上睡觉时还好好的,第二天人就不见了,有人在村子附近发现过……”村民说到这里话音一滞,他不想让这个独自流落在外的孩子受惊,便生硬地略去了那至今令人心有余悸的惨状,“总之,最近虽然消停了一些,但我们还是很警惕,不是你的错。”


    ……咦,这个孩子是怎么知道他是刚刚醒过来,而不是干脆就没睡呢?

    缘一乖巧地点了点头,村民仔细地观察着他,注意到缘一的嘴唇已经干到开裂了,他顿时遗忘了那个疑惑,面色缓和下来,“你一个人能走到这里还真了不起啊……你叫什么名字?来我家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缘一的视线从村民的腹部划过,他摇了摇头,“我叫做缘一。不用了,给我一点水就可以了。”


    这个村民的胃部可以说是空空如也,晚餐吃下的东西恐怕早就消化了,衣服下的身体虽然不能说是瘦骨嶙峋,但也算得上皮包骨头,与缘一在继国家见到的那些身强体壮的下人完全不同,更不用说是虽然不受重视但也从未挨过饿的缘一了。


    正因如此,缘一不能吃他家里仅剩的食物。


    窘迫从村民的脸上一闪而过,因为他家里确实没什么多余的哪怕是招待给一个孩子的东西了,刚刚只是顺口一说。也因此,他在缘一拒绝时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也令他带缘一去自己的屋子时很热情,很快为缘一舀来满满一碗水。


    堪堪到村民腰部的男孩抱起碗,转眼间就喝到了碗底,他放下碗,双手合十道:“谢谢招待。”


    村民自己没有孩子,但不妨碍他有被这个又乖又有礼貌的孩子可爱到,他不禁关心起来缘一接下来的行程,“缘一,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虽然已经至少半年没有野兽来过这里,但晚上还是挺不安全的。”


    缘一也有点犯难,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目的地,他连自己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没关系的,野兽不会伤害我。”


    他说的话很简洁,但意思也很明确,他向着为他提供了水的村民鞠了个躬,“谢谢你的招待,我要走了。”


    “等一下!”村民下意识地起身想挽留他,但他也想不出只能勉强温饱的自己有什么余裕去照顾一个孩子,所以到了嘴边的话便成了:“……那你小心一点啊。”


    缘一再次鞠了个躬,便向着屋外走去。村民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快步跑到他的身边,俯在他的耳畔压低声音,“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就去村子外,北边的那间草庐吧。”


    “草庐?”缘一顺着他的提示望向了村子的北边,也是缘一来时相反的方向,那里隐约能够看到有一间独立于其他屋子的草庐,不像是其他彼此挨着搭建的房屋,那间草庐远远地被分隔在村外。


    不仅如此,在缘一的眼中,那间草帘与木头搭建的房子之外,还有一层如同水流一样的薄膜,薄膜将整间草庐都笼罩在里面。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透明薄膜,这对他来说很新奇,他也是因此才会向这个方向跑来,即使村民不提醒他,接下来他也会向那个方向靠近。


    告别了村民,缘一向着那间草庐走去,足足花费了半刻钟才到了草庐同样以草帘和木条搭成的围栏之外,而那层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就在围栏几米之外。


    缘一仔细地盯着这如水又似冰的东西,好奇地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可它并不是实体,所以他的手很轻易地就从中穿过,接着他整个人也走了过去。如果是一般人,不仅看不见那层结界一样的护罩,还根本不会产生任何的感觉,但缘一却感觉到,好像有柔软的羽毛拂过了他的皮肤。


    穿过这结界所带来的奇妙触感还在其次,最令缘一惊讶的,是他在走过来之后,才听见分明近在咫尺的清脆声响。


    铛!铛!铛!一声又一声,每一声的间隔都完全一致,而造成的声响也是同等音量的,像是母亲在缘一的耳边摇响的风铃声,但这声音比风铃声要沉重几分。


    这是什么声音呢,为什么在外面一点都听不到呢?草庐的围栏留出了一处空缺,显然是供人行走的,缘一被那声音所吸引,不知不觉走到了围栏之内。


    似乎有什么白茫茫的光晃过了,他若有所觉地侧头望去,随后有些惊讶地眼睛睁大了几分。


    被围起来的院子之中,不是常见的杂草,也不是继国家栽种的名贵花草,而是在院中被随意堆积起来的……刀。


    每一把刀都闪着令人胆寒的寒芒,远远望去都可以想象出其锋利,这在铁矿稀有的现在是很不可思议的,哪怕是继国家都不见得能够准备出这么多的刀,更何况每把刀看上去都是如此不凡。


    特别是其中一把,不同于其他横堆在地面的刀,这把刀是以竖直的姿态刀刃没入地面。


    刃身洁白无瑕,似初冬自天际飘落的新雪,未沾染分毫的世间污秽;刀体光洁如镜,倒映着缘一稚嫩的脸颊同他背后的弯月,先前从他眼前闪过的便是这刀映出的月光;覆土烧制的漆黑刀背与锋利无匹的纯白刀身交界处呈现出繁复的刀纹,似有人将樱花的花瓣排成一线,一片一片地印在了刀身上。


    那不间断的铛铛声,不知何时停下了。


    “你很喜欢那把刀吗?”


    有风拂过缘一的肩头,他转过身,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够不被他察觉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今晚的一切对缘一来说都十分奇妙,说不定是个梦吧。他呆呆地仰望起那个身披白色羽织,神情冷淡的红色短发青年,诚实地摇了摇头。


    这把刀确实很美,刃的弧度与刀的纹路都很漂亮,比兄长在生日那天收下的由父亲赠送的刀还要美。可是刀就是刀,是会伤人的东西,所以缘一不喜欢它。


    赤铜色短发的青年神情未变,他抬起右手,白色羽织从他的肩头微微向下滑落,在缘一身后的刀回应着他的召唤,刀身震动着发出了阵阵铮鸣,“是吗,老夫还挺满意这把刀的,虽然也还是失败品就是了。”


    青年从缘一的身旁走过,缘一嗅到了火焰和金属的味道,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人的身影,看见他将有着樱花刀纹的太刀从地面中拔出,接着,竟然径直将那把刀向围栏外掷了出去!


    刀从缘一的身旁飞掠而过,分明是冰冷的刀,可缘一却几乎要以为从自己耳边飘过的是一束盛开至极的樱花,只是这束花的花香是钢铁的味道。


    樱花七日,转瞬即逝,正如这把未被命名的刀的速度。它坠入阴影中,似乎是刺在了什么东西上,就此没了声响。


    目睹了这一切的缘一,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向围栏外跑去。封火的目光从那蠢蠢欲动的阴影中收回,他挑挑眉,赶在缘一跑出去之间拎起他的后衣领,“你要干什么?”


    被拎住的缘一原地踏步,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喜欢刀,但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的心血的。”


    缘一的脑回路:他问我喜不喜欢刀,我否定了以后他就把刀扔了,问题在我。


    “……所以你是想帮我把它捡回来吗?”封火花了几秒时间理解了他的脑回路,他有些想笑,乍一看有些冷冰冰的眉眼也显得稍有柔和,“你为什么认为那是我的心血?”


    缘一有些犯难,很多事情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每个人都能轻易地辨别出食物好不好吃、音乐好不好听,他也能一眼就看出来眼前的人比他见过的任何武士都要强大,而院子里的每一把“失败品”都要超越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刀,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旁人解释。


    幸好,这个时候,他的肚子拯救了他。


    “咕噜噜噜……”


    被拎着的缘一眨了眨眼睛,拎着他的封火也眨了眨眼睛,最终封火不忍直视地干咳了一声,“那把刀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去回收的。”


    他意识到了自己与这个孩子之间的身高差或许会带来很大的交流障碍,于是便后撤一步,半跪在地,任由洁白的羽织触上满是尘土的地面,他仔细地观察着缘一虽然健康但没几两肉的脸,“你,有好好吃饭吗?要不要吃饭团?”


    缘一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于是封火便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走向自己的草庐,期间缘一还忍不住再次回过头去看那把刀消失的方向,他隐约感觉到那里本来应该有什么东西。


    “没事了。”赤色短发青年将他的反应误以为是不安而再度开口,他的语气仍然是有些冷硬的,可缘一从中读出了安抚的意味,“只要老夫在这里,就不会有事了。”


    缘一收回视线,他仰起头盯着自称很奇怪的青年的脸,回握住这只与他想象的一样温暖的手,“为什么你要自称老夫?”明明身体的每一处结构看起来都非常的年轻。


    “因为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啊,外表不能说明什么。”封火说。他没有甩开缘一的手,而是用另一只手将饭团取出来放在炉子上加热,他又把一叠三色团子推给缘一,“先吃这个垫一下肚子吧。”


    缘一从没见过这种甜品,不过他很有尝试精神,他捏住竹签,将最顶上的白色丸子咬了下来。


    ……好甜啊。他想。


    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等梦醒来,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告诉兄长,让兄长也尝尝看这种又好看又好吃的丸子。


    作者有话说:


    刀纹的制作流程很麻烦,随机性很强,很考验刀匠的实力,厉害的刀匠确实能够做出一些定向的花纹,比如说像花蕾相连的刀纹还有云、波涛、山脉之类的刀纹,还有特别像均匀排布的念珠的。不过我个人认为想分辨出来是花还需要一定的想象力,要能让直男如缘一认出来,就当做是英灵加成吧,都是英灵了想做的纹都清晰可见一目了然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说起村正,就不禁想起我中二的起源,某种角度上来说改变了我的命运让我开始写文的那个男人,那什么的拿村雨的面瘫杀胚。(那个谁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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