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作者:酒千觞      更新:2022-01-14 13:45      字数:4724
  景仪宫。
  姑娘们的课业井井有条地进展着。
  李嬷嬷嘴硬心软,最开始要防备两个女官的是她,后来看江许约怯生生的样子,虽然嘴上总是抱怨这姑娘看起来木呆呆的,当不起景仪宫的掌事女官,但平日里多照顾了几分的也是她。
  大概越是敏感的人,就越是能感受到外界的善意。大家渐渐熟悉起来后,江许约放松了许多,不再对着人总是畏畏缩缩。
  为了给颜如归减轻些负担,姑娘们下了课后,常常一个教一个,基础好些的,比如李美人,偶尔会给孙修仪、赵婉仪她们解惑。
  而惠嫔等人,闲时也会教江许约识字、读写。
  孙修仪还自告奋勇地上手给江许约剪了刘海儿,将那厚重的发丝削薄剪短了些,露出她秀婉的眉眼。
  赵婉仪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压在心里的疑惑:“许约,你为何要留这样的刘海儿?”
  江许约茫然地摇摇头,似乎不知她问的是什么:“奴婢自幼便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怪异。
  姑娘们中间心思最为缜密的沈良媛皱了皱眉,她最近跟着曲红昭练箭术,人晒黑了些,似乎也瘦了一点,但看起来格外有精神。
  此时听到江许约的话,她便开口道:“许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不可以打听一下你们江府的生活?”
  江许约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沈良媛便开门见山:“令尊江大人他,平日里待你如何?”
  “父亲对我很好。”
  沈良媛又问:“那令尊,待令堂又如何?”
  “父亲对母亲也很好。”
  她的语气和神色都十分真诚,完全不像是在说谎,沈良媛微怔,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左了。
  此时曲红昭和颜如归都不在,众人也不再逼问江许约,只打算把这事拿出和丽妃娘娘商量一下再议。
  午时,中午的课一般是孙修仪、赵婉仪、惠嫔三人一起上,曲红昭一般都会留她们几个一起用午膳。
  孙修仪正对曲红昭感叹:“娘娘,嫔妾没有想到,读书原来也没有那么枯燥。听颜姑娘讲史,有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曲红昭逗她:“那是读书有趣些,还是打牌有趣些?”
  “那自然还是打牌更有趣,”孙修仪很是遗憾,“但这不是没办法一起打牌了吗?退而求其次,读读书倒也不错。”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喜欢读书。”
  “她那哪里是喜欢读书啊?”赵婉仪无情揭短,“她就是喜欢听表扬,之前她还三天两头地赖在寝宫补觉不肯去上课,后来是颜姑娘赞她天资聪颖、坚持下去必有所成,她才积极起来的。”
  “你胡说什么?我就是喜欢读书,”孙修仪反驳,“我的梦想可是将来要写一本游记的,现在这是为我的梦想做积累。”
  曲红昭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叹:“颜姑娘真是位好师父,看来我应该再给她加一份薪银了。”
  她向颜如归提起这个时,后者愣了愣,并未扭捏推辞,只拱手一拜道:“那就多谢娘娘了。”
  “不用这般客气。”
  “奴婢本就该谢娘娘慧眼识人,肯给我这样一个机会,”颜如归笑眼弯弯,“这两年在外时,奴婢最常听到的指指点点,便是问女子读那么多书到底有何用处。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奴婢如今可是在宫里拿着三倍薪银啊。”
  “就算你再拍马,我暂时也没有给你加四倍薪银的打算。”
  颜如归便笑了起来:“值得一试嘛。”
  她想了想,又问道:“奴婢可不可以问娘娘一个问题?”
  “请讲。”
  “您为何要让其他娘娘们跟着奴婢进学?”这个问题她早就感到疑惑,只是之前谨言慎行,如今才敢问出口。
  “是她们自己想学的,李美人提出了,我就顺便问问其他人,”曲红昭似乎没觉得这是一件多奇怪的事,“何况,若让颜氏如归待在我的殿里,却只侍奉我的衣食住行,那可是天大的浪费了。”
  “……”颜如归的神色有些异样。
  曲红昭转而问起江许约:“对了,你和江姑娘走得最近,有没有察觉到她家中有些不对?”
  “有,”颜如归如实点头,“娘娘问起这个是打算?”
  “明日,你和我一起去问问江姑娘,她比较信任你,你在的话,她应该会放松些。”
  “是。”颜如归望着曲红昭离开的背影,略有些感叹。
  她有些看不懂曲红昭,不明白这位丽妃娘娘为何总是做一些对自己并没有实际好处的事。
  她微微叹气,大概这就是好人。
  宫里这些心思纯净之人,教她看着有些感慨。
  因为她总觉得这份纯净不会长久,纯净的心本就是世间最容易被打破的东西。
  ———
  康宁宫。
  太后娘娘正姿态优雅地饮着一盏茶。
  淑妃就站在下首不远处,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后晾了她半晌,才放下茶盏:“那景仪宫,日日有人来来往往的,真当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吗?”
  淑妃不作声。
  “跟着颜氏女读书?”太后轻嗤,“这可真是有趣。”
  淑妃仍然沉默。
  直到太后问她:“你怎么看?”
  淑妃才迟疑着开口:“大概是为了打发时间吧。”
  “你觉得哀家该不该插手?”
  “她们似乎也没妨碍到什么。”
  “尹幼蘅,”太后叫了淑妃的全名,让后者全身颤了颤,“你别忘了,德妃生的那个贱中是为了什么才害了本宫的儿子,那是你的二表哥,难道你就不恨吗?”
  提起二皇子,淑妃眼里也多了泪光:“姑母,蘅儿自然是恨的,但该恨的那些人,都已经过世了。”
  大概是想起淑妃曾对自己的儿子一片真心,太后的语气到底放软了些:“若是轩儿在世,你我怎会如此……若是他做了皇帝,姑母何必要逼着你去学那些媚惑男人的手段?你们开开心心地做一对儿帝后,哀家也跟着开开心心的,多好。”
  淑妃被这句话所触动,在太后面前跪了下去:“姑母,以后我们好好的,蘅儿听您的话去诱惑陛下,您也开开心心的,好好生活好不好?”
  她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发现太后已经收敛了表情,缓缓站起了身:“今日这些话哀家不与你计较,但往后别再说了。”
  “……是。”
  “跟哀家去景仪宫走一趟吧。”
  淑妃微惊:“现在?天色已经黑了。”
  “就是现在,”太后说一不二,又换来身边嬷嬷吩咐道,“少带些宫人,不叫人通报,咱们就去看看她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
  景仪宫。
  太后悄然而至,景仪宫的宫人看见她,慌忙要行跪拜之礼,被她叫起,禁止任何人通报,并让下人领路去见曲红昭。
  下人不敢违逆,只得带路。却没能把太后带到颜如归的课上,而是把她带到了江许约的房间外。
  此时,众人正聚在江许约的房间,她的房间离宫女们的居所不远,正靠近景仪宫的外花园处。
  到了房门外,太后听到门里说话的声响,显然是有不少人在。这些后妃,夜晚聚众挤在一间下人房内,实在令人狐疑。
  太后心念一动,让下人搬了张椅子,坐在门边不远处,听着她们的谈话。
  淑妃虽然知道她们不至于聚众怒骂太后,但仍替她们提心吊胆。
  有心想弄出些声音提醒,却被太后警告地盯了一眼。
  房间里正响起曲红昭的声音:“江姑娘,恕我直言,江大人他有没有虐待过你?”
  然后是江许约不敢置信的声音:“没有,当然没有!”
  “你的刘海儿是你自己愿意留的,还是江大人建议的?”
  “是父亲提议的,但他也是为我好,我这样丑陋,被刘海儿遮住反而自在些,”江许约道,“何况父亲也没有强迫我。”
  太后完全没想到她们聚众是在讨论这中话题,她下意识回忆了一下江许约初进宫那日来拜见时。
  当时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颜如归身上,只记得这个姓江的姑娘长相似乎尚算清秀。
  生得太过丑陋的女子,本也进不得宫。
  如果真的丑陋到需要被头发遮起来的地步,那她必然会有深刻印象的。
  连孙修仪这中被江牧的深情感动万分的人,都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了,但猜测却歪了些:“会不会是江大人根本无法分辨美丑啊?”
  “也有道理,”赵婉仪接道,“当初他不就是在很多女子中选了相貌普通的夫人吗?当年大家都觉得奇怪呢,若是他分不清美丑,就说得通了。”
  太后冷笑一声,低声道:“没脑子。”
  淑妃:“……”她听出姑母这句话是在骂孙修仪和赵婉仪二人,只是她还在这儿提心吊胆呢,怎么姑母还听得似乎挺津津有味的?
  李美人在一旁插话道:“听说你和令堂都不爱出门走动,这是为何?”
  江许约便有些难堪地低头:“奴婢和家母都是庸碌愚钝之辈,怕出去被人笑话。”
  众人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这喜欢自谦之人偶尔称自己“庸碌愚钝”也是有的,但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自谦的时候把自己的母亲也稍带上的。
  “这……”赵婉仪顿了顿,才问道,“你为何会这般形容令堂?”
  江许约囔囔道:“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大家?什么大家?”
  “就是家里的人,”江许约察觉到大家情绪不对,又有些畏缩,“是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别怕。”惠嫔见她情绪紧张,搂了搂她的肩想让她放松下来。
  又有女子的声音响起:“家里人,指的都是何人?”
  这次,沉默了片刻后,江许约的声音才继续响起:“就是家里人,管家、丫鬟、嬷嬷他们。”
  “啊?”有人惊讶的声音响起,“你们家的下人敢骂主母?令尊不管教他们的吗?”
  “父亲会管教的,每次听到他都会说,夫人她虽然愚笨了些,但他敬重于她,她是他此世唯一的夫人。”
  “这……”孙修仪觉得哪里不对,“那他都这样说了,为什么下人还敢继续啊?”
  “是啊,就算江夫人真的愚笨,也轮不到下人来说啊!”
  房间外,太后低声点评道:“这都听不出来有什么问题,真是一群废物。”
  江许约说得云里雾里,姑娘们也许有些不解,但太后经历过这么多事,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房间里的声音继续响起,是江许约:“娘娘,你们是不是怀疑我父亲?他真的没有对我们不好,他对母亲、对我都很好,是我们没有达到他的期望。”
  然后是曲红昭的笑语声:“原来如此,是本宫想多了,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当我们今日什么都没问。本宫就说嘛,堂堂状元郎,怎么会虐待亲生女儿呢?”
  太后娘娘低声对淑妃道:“你看,指望这群废物能做什么?”
  “姑母,您这是……在生气?”
  “后宫全是废物,对我们尹家而言是好事,哀家生什么气?”
  “……”
  “要么丽妃是个没脑子的,什么没听出来,要么,她是听懂了,却懒得多管闲事,”太后趁机教训淑妃,“你想和这等假仁假义之辈为友?”
  曲红昭继续道:“令尊待你如此之好,你却不能在他身边尽孝道,本宫实在心下不安,好在你是景仪宫的女官,本宫不需通禀陛下便有权处置,本宫这就让你出宫回府,去与令尊团聚吧。”
  所有人都困惑地看着她,觉得这实在不像她会说出来的话。
  “不,娘娘,求您了,奴婢现在不能回府。”江许约哀求道。
  “为什么?”
  “奴婢剪了刘海儿,父亲看到会不高兴的。”
  室内一片静默,似乎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略显荒诞的理由。
  太后似乎想骂什么,又强自忍住。
  想高声说话却又强自压抑,淑妃只觉得,自她进宫后,从没有见姑母这般煎熬过。
  “没关系的,”房间里响起了曲红昭假仁假义的声音,“快回去吧,本宫就不多留你了。只是你和父亲团聚后,可要记得本宫的恩义。”
  所有女子瞠目结舌,不明白曲红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江许约的求情声也顿住了。
  就在房中终于陷入一片安静之时,门上一声巨响,似乎有人一巴掌拍在了房门上。
  除了曲红昭,所有人都被惊了一惊。
  然后门口响起一道略显苍老的女声:“查江牧,给哀家彻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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