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兵不血刃
作者:admin      更新:2022-09-07 16:25      字数:10059
  及至夜间,楚郁便率了数十士兵进林野中去,皆举着火把,带了弓刀随身。


  随行的还有几个山中的猎户,寻常时候他们也不敢轻易在夜里出来打猎,如今跟着一帮官兵更为便宜了他们才敢跟来。


  北风振野,树鸣久久不偃,正遇了入冬第一轮圆月,清冷的萧肃中,终于听到了几声狼嚎。


  他们立即兴奋起来,将火把放低觅着声过去,便见五只野狼正在掏着洞穴,似乎是挖藏在其中的野兔。


  察觉到动静,狼群皆朝他们看来,立即便呲牙欲动。


  楚郁兴起搭弓,“让我来救救这可怜的兔子。”


  话音刚落,一支箭正中了那腾起的狼颈,“砰”的一声,那狼应声落地。


  其余几只还来不及跑,便一一被射中。


  众人又兴奋了几分,将倒地的几只狼捆上搭在随行来的几匹马上。


  楚郁高兴地拍着陆十一,“幼琰兄啊,多亏叫了你来,平日我们寻上小半个时辰都寻不着,今日刚出来就见到了。”


  陆十一却道:“这可不是我的缘故,且想想你们围剿野狼几日了?”


  一个猎户道:“当有四日了。”


  “那便对了,你们出来围杀狼群,它们见你们人多自然要跑,连着躲了几日总是饿得慌,正是这几日该出来觅食了。”他眼一眨,看向楚郁,“我看六郎不是不明白,是非要吹捧我罢了。”


  楚郁被他说中,笑着摸摸脑袋,带着人继续往前,“我也是想着,你身怀好气运这事,在金陵也传得沸沸扬扬,万一哪日运气差了一点,人言总要反噬,你我意气相投,我自然信你,也想帮帮你。”


  陆十一步子一滞,如此赤诚之心,让他不由暗省卑劣,眼神也复杂起来,想了片刻才道:“什么运道之事,我本也一直否认,人要加之我身,我坦然受之,哪日人言反噬,我依旧坦然受之,今夜多谢六郎如此细心为我考虑了。”


  楚郁观他君子坦荡,也不多言,只一笑便又前行去。


  待到月至中天,他们已经猎杀了数十只野狼,还猎了一只豪猪,正欲返身,突然有一士兵闯着荆丛跑过来。


  “卫率,有贼人于村寨中作乱,山中五处村落皆有火光冲天。”


  众人惊骇,那几个猎户更是惊慌,生怕家人罹祸,纷纷要动身回去。


  楚郁当即便道:“营中留一百人,其余人分五路……”


  说着他停了停,陆十一也拍了拍他的肩,“事有蹊跷,金陵无人不知东山屯了两千步兵,贼人如何敢来此地?是否是冲着谁来?”


  他也想到了楚姜处,方壸不爱闲人,所以药庐与各个村落间都有几里的路程,陆十一的话也是他所担心的,只一想,他便对来传话的士兵道:“留一百人守营,令二百人去药庐中,其余依旧兵分五路,速去。”


  来人也立即返回,随他们来围猎的只有五匹马,楚郁一看那三个焦急的猎户,便将马上猎物尽数扫落。


  “事急,军马也可用,三位速去吧!”


  三人便都感激地道了声谢,随即便牵着走出林子去。


  楚郁也牵着马对身边士兵道:“你等随我奔袭前去药庐,幼琰兄……”


  陆十一打断他,“无需多言,同去。”


  他便也不再多言,率着部队林子中跑出,直往药庐中去。


  一月清幽之下,药庐中还点了一炉炭火,已是亥时,此间却还热闹着。


  傍晚楚郁送来的兔子此时才上了火架上,方祜蹲着看两只烤得流油的兔子,空咽了好几口。


  “聂婶子,好了吗?好了吗?”


  阿聂乘着火光看了一眼,终于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他当即便跑进东厨去拿碗碟,采采也跟在他身后,执着一只烛追他,“慢些,没有烛火可怎么拿?”


  他这才回身来,牵着她的裙摆进去,抱了几只碗,又取了筷子,点了点才道:“该拿把小刀去,我找找师兄给我打的那把小刀,采采姐姐,你来给我照亮。”


  采采把他手上的碗碟放在灶台上,跟着他在厨中找起来,嘴上还笑道:“慢些找正好,找到了那兔子正好凉下来。”


  他却不依,手脚更快了些,“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他又到窗边去寻摸,却突然听到一声响动,正要说话就被采采捂住了口鼻,同时烛火也往下照去。


  “原来在这处,你瞧你寻了许久,倒被你踩在了脚下。”


  方祜在被她捂住嘴时也见了窗边的一半人影,他虽人小,却也机灵,当即低下身做了个拾物的动作,随后紧紧牵着采采的手便要出去。


  “找到了刀又急了?碗筷呢?”


  方祜忙不迭地应着把碗抱上,“哦哦。”


  听到声音远去,窗外那人影暗松一口气,微提起的刀又缓缓放下了。


  方祜却是在抱着碗出了东厨的同一时刻,一等见着堂院中的人影就急忙跑了起来,采采也赶紧跑过去。


  阿聂嗔怨她:“小童儿着急也就罢了,你拿着只蜡烛还跑,要是滴了蜡油在手上,看你……”


  采采来到楚姜身前时双腿便是一软,突然跪伏在她膝上,低声诉说:“女郎,女郎,有人在屋子后面。”


  方祜也吓得缩在方壸怀中。


  听到采采的话她心中一惊,片刻后却便拉着采采的手心疼道:“都说了不急,看手上滴这几滴,红成了这样。”


  方壸也把方祜从怀中拉出,笑道:“着急这兔肉做什么,跑几下还冷着了?来,摆上碗筷。”


  “季甫,你们那肉可烤好了?”楚姜向院中喊了一声。


  沈当忙从院外进来,“还要些时候,女郎先用。”


  方壸便招手让他来堂中,“我们几个也吃不完,正好分你们一只。”


  待他近来,楚姜便低声道:“采采说屋后有人,你叫他们都来堂中护卫,你再亲自带人去屋后看看,若是有异,速去找我六哥。”


  沈当在惊骇中急忙应下,转身出了院子便对数十个部曲道:“女郎与先生还多了些兔肉,自去堂中取,带上各自的刀去。”


  不过片刻,他们便纷纷到了堂中将楚姜几人团团围了起来。


  而在药庐附近窥伺的几人人见到沈当疾行出院子的那一刻便知有人泄露了踪迹,却也不敢动作,仍等着指令。


  沈当也带了两人从东厨绕行,只看到了屋后泥地上一行脚印远去,立刻跑回堂中禀报。


  楚姜看向方壸,“先生,会是晏师兄吗?”


  方壸摇头,笃定道:“不是,若是他,不会有脚印,也不会被采采跟祜儿察觉到。”


  她点点头,看向沈当,“那便去请六哥带兵过来。”


  沈当立马交代了手下两人去报信。


  “师傅,是谁?”方祜在方壸怀里依偎着,看到这么多人持刀将他们围住,实在害怕了起来。


  方壸摸摸他的脸,“别怕,楚六郎一会儿就带兵来了。”


  药庐里尽是兔肉的香气,散进空中又冷了。


  油滴进去炉子里,炭火噼啪响了几声。


  “或许是我父亲的政敌。”


  方壸听到这一句,惊异于她的冷静,看她双手被采采跟阿聂分别紧握住,看着是她们护着她,可是她冷静的姿态彷佛事态尽在她掌控中。


  想想他也摇了摇头,“或许是冲着我来。”


  她并不反驳,低眉作想了片刻,“总之来者不善,或只是窃贼来访,或是有害人之念,今日之后,我不会再待着药庐了,先生,您该随我回去。”


  方壸看了眼怀中的害怕的幼徒,终于点头道:“也好。”


  而她此时也顾不上为之欢喜,只是分析着若是楚郁赶不过来,而来者又众多的话,究竟有什么相敌之法。


  “先生,除了晏师兄一行,从前东山中有过盗贼吗?”


  方壸胡须颤了颤,“除了他们,老夫来到山中后,从未听闻。东山自来荒秽,山中百姓并不富裕,贼来了捞不着什么。”


  “而如今我六哥在此练兵,他们就敢来了吗?”她看向院外的林子,听风声吹过几遍,才冷下了声音道:“是要来掳人还是杀人,现身了才知道。”


  沈当心中也紧张,持着刀在院中紧盯着院外。


  堂中再无人说话,空寂中炭火渐渐灭了,寒风吹进堂中来,方祜拢紧袄子吸了口气。


  阿聂也将楚姜搂得更紧了些,“女郎,炭火就在一旁。”


  她按住她的手,“不必加了,你带人去屋里把金银玉石等一应珍贵之物拿出来,放在院中,先生……”


  方壸看到她转头,虽不知她的打算,却也点头道:“身外之物,你家赠与我的实在太多,皆在屋中,你若用得上也叫人一并取来。”


  她便道了声谢,让人去取来财物,尽数堆在院中。


  “把箱子都打开。”


  她话音才落,林中开始簌簌作响。


  沈当听见有刀枪相撞的声音,退回堂中,将人围得更紧。


  不过片刻,便有数百之众从暗中涌出,口中直呼“杀”,声音直震进林子中去,人直奔药庐而来。


  见到人影出现的第一时间,楚姜便道:“问他们是收了多少钱来行事,我以数十倍加之。”


  众人不妨她突然出声,都是一惊,饶是方壸世情历遍也惊异她如此迅速便有了应对之法。


  幸好沈当只是一怔,带着部曲们当即朝他们扯开了嗓子,朝还没有进入药庐的人高声喊道:“你们是收了多少金钱,我家女郎愿以十倍加之。”


  来众只有冲在最前面的一圈人停了一瞬,而后又被后面人挤着上前。


  而人潮的涌动慢慢平息了,他们都看到了院子里堆着的金银珠玉。


  能堆出这样的财物,说出的话似乎更能使人信服。


  “上前一步,金银少一倍。”


  沈当他们又一并大声吼出这句。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后面的人或许未曾听见,在向前涌时竟被前面一圈的人给拦住了。


  楚姜看到他们稍有停留,趁此机会又道:“看你们应当有三五百人,不知是否许了你们十万两黄金?你们每人能否拿到一百金?这里只是我随身带着的,与我家中所有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今日杀了我你们几百人能够可以共分,而不杀我,人人都有机会得到这些。”


  蒙着面的匪众们听到部曲们齐声吼出这句,都不由一怔,竟渐渐将视线投向身后。


  楚姜不留给他们任何空隙,紧接着便道:“那是你们的头领吗?杀了他,得他首级者赏一千金。”


  匪众逐渐骚乱,终于从人群中吼出好几声不同的叫骂。


  “杀了那小贱人,从此大把金银……”


  ===第41节===

  “狗日的,敢打老子的主意……”


  “谁敢动爷爷……”


  楚姜又道:“看来有好几个头领在,我也不分大小,只要杀了这几个头领的,皆能得一千金,其余停留在原地不动的,各自给二百金。”


  匪众中喧哗声比之前叫杀的声音还要大了,有人朝院中吼道:“万一你言而无信呢?”


  便有众多声音跟着附和。


  可是她没有理会这句,只是姿态高傲地让部曲们传达自己的话,并不与他们直接对话。


  “一千金,可比一个经商多年的富户。”


  匪众不由举目往灯火通明的堂中看去,只看得到有一少女被部曲们护得严实,只露出了几片青色的衣角。


  人群逐渐骚动,其中却有人粗鄙高骂:“这小贱人去叫救兵了,等救兵到了,你们个个命都不保。”


  “谁能杀了这口出秽语的,我给一千五百金。”她站起身来,向前一步,“既然救兵就要到了,你们总有人会被捉到,而我要是伤了一分一毫,被捉到的人便会没了命。”


  “可是若听了我的,现在把头领杀了,我可以允诺不杀你们。一边是侥幸活命之后继续做盗贼,每回最多分个三五十两,一边是今夜之后拿着几百甚至上千两黄金回家,从此光明正大,孝敬父母,养育儿女,这个赌,你们赌不赌?”


  在她说话之时,匪众的声响稍微小了些,这是个好预兆。


  随着部曲们把她的话喊出,又在匪众中传递着,那几个头领的叫嚣也越发愤怒,匪众中也有许多人并不信她,开始向内涌动,然而这股涌动每近前一尺便被挡下一波,到了最前面还是那一圈人静止地屹立。


  “三千金,我赏给第一个拿到头领首级来我这里领赏的人。”


  匪众终于彻底骚乱了起来,一声声叫骂从中传出,里中砍伤砍死的除了头领,还有争着抢着要去杀头领的人。


  却还有不少人举棋不定,甚至帮着那几个头领说话,还有甚者要冲进院中来。


  方壸把幼徒的耳朵堵住,让他整个人扑在自己怀里。


  楚姜撑着阿聂的手站起来,脚下并不稳当,她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指着有人前进的方向,“有人往前踏了一步,先前说好的原地不动的每人给三百金,现在因为这几个向前踏进一步的,你们囊中黄金已经少了五十两。”


  部曲们看着形势有利,传话之声更大了些,吼得那几个争相夺杀头领的都不由往后骂道:“哪个狗日的敢往前!等我杀了这厮就来杀你。”


  楚姜看了眼铜壶滴漏,“现在是亥时二刻,到了亥时三刻,还拿不下头领,减一百金,这一百金,可以置良田百亩,建个好院子,或是供你的孩子从进入学堂直到及冠,且还能书墨不愁,要是能请到名师,说不定从此你便是朝廷官员的父亲了。


  你们出来做贼,为的难道是颠沛流离?每每行事,几个头领分了大头的,小的零碎给你们,脏活累活是你们做,还餐风露宿,见不了几回家人,你上次回家,你妻子前年刚生的孩子看到你是不是害怕得躲在人后?你的老父是否刚刚扛着锄头自田间回来,跟你抱怨今岁收成不好,田地也荒。今次我允诺的黄金,但凡多一两你们家都能欢欣许久……”


  月色下,院外的血泊越来越深,那几个头领已经没有声音了,可是里面还在厮杀。


  而那些想往院中来的,没有一人踏过院门,也没有一人掀翻院栏,都被砍杀在了院外。


  “她是骗我们自相残杀,等我们自己内斗得差不多了,她就会让人杀你们。”


  这样的声音并不低,或许是匪徒中的军师谋士之流。


  她没有针对这般话进行解释,只是一味地悬赏,“除了头领,你们之中谁人还能定夺主意的,杀了他们也能多得一百两赏金。现在离亥时三刻还有一盏茶功夫,在这之前,你们可以不用争夺那几个头领的首级,可以几个人共同拿一个首级来领赏,三千金各得一千金,只是你的宅子稍小一些,田少几顷,衣食俭省一些。”


  这话一出,院外厮杀更加激烈了。


  方壸从血腥气抬头看向楚姜,她双脸因激动而潮红,身姿坚毅,似乎毫无畏惧。


  “我得了,我得了。”一个匪徒激动地提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头颅冲进院中来,还没等踏进院子,又被身后人扑杀。


  如此来回往复了数个回合,楚姜突然让他们传话。


  “亥时三刻已到,第一人得赏剩二千九百金。”


  匪众们似乎听到了天大的噩耗,对那几个首领的首级的争夺已经到了更加激烈的地步,踏步之间便是尸山血海。


  她掩鼻后退了一步,坐下略数了数匪众数目,片刻后收回视线,把腕上一只镯子褪下让部曲高高举起。


  “这只蓝田莲瓣纹玉镯,可抵得长安一座富庶的庄园,谁第一个来院中向我呈报是何人指使你们来此,便赠于此镯。”


  此言一出,那些争不到头领首级的人都纷纷往院子里涌来,又在院门处开始厮杀。


  血腥气弥漫在山野中,率人正往药庐赶的楚郁在一里外便闻到了,又听兵刀相撞,心中大恸,紧急加快了步伐。


  却等近了药庐,远远见到灯火处闲宁,灯火之外人头攒动,却在厮杀。


  在看到楚姜还安好的时候,他才放了心,却不明状况,便叫部下隐匿林中,自己潜行过去。


  陆十一远看着,不知想了些什么,只是投注在那堂中的视线格外复杂。


  “女郎,还剩约两百人。”


  楚姜点头,看到院外血海,抑制住了心中那股恶心,缓声道:“放一人进来领赏吧,传话,不拘手上是否有首级,第一个跨过院门的,院中那箱黄金便是他的。”


  此话一出,厮杀声都消减了。


  匪众开始争先恐后往院门处跑来,有被堆叠的尸首绊倒的,有在狭窄的院门处被身后人砍杀的,渐渐的,院门处也是尸体横陈。


  过了不到一盏茶功夫,沈当就着月色点了点人数,“女郎,还剩约一百五十人。”


  “再传话,第一个踏进院门的除了能得这三千两黄金,那镯子也归他。”


  楚郁伏在草地上,正要触手向前,便摸到了一手的湿,并不需想,腥臭的铁锈味昭示着,不需动用自己的兵刀,那些匪众便能自相残杀尽同伙。


  他远远看着妹妹,并不见她眉眼,只听到部曲们不停地传达着她的话,每说一句,匪众厮杀也跟着更加猛烈。


  他来不及多想,只等匪徒们互相屠杀到只剩数十人,他缓缓匍匐着退回去,正要叫手下士兵进攻,却见他们停了下来。


  远远传来部曲们的喊声,“剩下的各位勇士,不必再损耗体力了,请来院中领取赏金。”


  已经杀红了眼的匪徒们终于停了下来,周身全是血迹,听声音还停顿了许久,似乎不敢置信真的得到了千两黄金。


  有一人率先动了,可是他才一动,便被身后两人合力扑杀。


  部曲们所传的话似乎没有任何用处,厮杀又开始了。


  沈当回头看向楚姜,“女郎,动手吗?”


  她摇摇头,“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你们过去会伤到。”


  至此时,方壸已不知能有什么文武词藻能与她相称了。


  几刻钟之前,药庐或许会被血洗。


  现在她说部曲们恐会是伤到,不让动手。


  兵不血刃。


  这是何等的智谋与胆气,而只是一个病弱的十六岁少女,就做到了吗?

  “师傅,我怕。”


  方祜已经被吓到了,缩在他怀里发抖。


  楚姜听到声音回头看向方祜,他一见到她的眼神就把脸埋进了师傅怀里。


  “怕我吗?”


  他没作声。


  楚姜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冷了,缓了缓,柔声道:“方祜,我不可怕,是那些匪徒可怕。”


  方壸安抚地拍着弟子的背,“他只是小孩子,不懂,之后便好了。”


  方祜却出了细弱的声,“九娘很厉害。”


  那就是怕了。


  似乎在这六岁稚儿眼中,她的话是巫术一般引得匪徒们自相残杀了。


  她便道:“方祜,其实史书中都写过了。秦兵以敌军首级定军功,攻邢丘时,两兵为争一首级自相残杀①,军纪严明的秦军中焉有此事,流寇山匪、乌合之众,利益在前,他们彼此间不动手才是稀奇事。”


  方祜还埋头在师傅怀中,只“唔”了一声。


  “二桃杀三士、秦反间廉颇、胡亥杀亲、八王之乱,方祜,但凡这些匪贼读过其中一个,都知道内斗的可怕,当然他们中也有读过的,那几个头领、谋士就读过,那就先除去他们,对下层的匪徒以厚赂诱之,令他们反为我用,之后再让他们争,方祜,今日我只是以一箱黄金令他们相争,并不厉害,你要多读书啊!”


  作者有话说:


  ①湖北云梦县睡虎地11号秦墓出土竹简中,记叙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