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命门
作者:admin      更新:2022-09-07 16:25      字数:5018
  阿聂跟采采一把抱住楚姜,阿聂用空出的一只手挑了挑帘子,颤抖着声音,“女郎,方……方郎君跟几个扛着蓑衣的站在道旁。”


  沈当补充道:“廉申也在。”


  楚姜的心骤然猛烈跳了起来,跳得采采害怕,“女郎,心脉不能急,不能过急。”


  她按住采采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问他们要做什么?”


  沈当紧拽着缰绳,朗声喊道:“方郎君拦着我们可有要事?”


  方晏不疾不徐地上前一步,举目看向护在马车周围那些警惕的部曲,大言不惭,“师傅说还有一味最紧要的药九娘忘带了,叫我来接九娘回去。”


  “不要紧,遗漏了就遗漏了,我夜里就回山来,不耽误用药。”


  沈当重复着答了她的话。


  “日头已去,还不等九娘下山天就该黑了,山中夜路难行,更有野兽肆行,师傅说九娘该明早再下山去。”


  楚姜听着这人满嘴的瞎话,恼火道:“家中部曲操练得当,不惧野兽。”


  沈当没有转述出那股隐隐的怒气。


  廉申还疑惑方晏要如何把他们留在山中,余光却见着沈当不时投来的视线,竟有些惭愧,隐隐退了几步避开他的目光。


  方晏叹了口气,“九娘家中何事如此焦急?”


  “隐秘之事,不好对外提及,多谢师兄关心。”


  日阳下去后,树影厚了起来,笼罩这条不甚宽敞的山道,透过密厚的数层,一点蟾轮的影悬在了碧天上,云与天都还透亮,漏着光下来,打在方晏身上。


  “恕我不能放心九娘下山。”他上前一步站在了路中央。


  楚氏部曲当即便提起了武器,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她的心紧紧悬着,“季甫,可能敌?”


  沈当声音低下来,“部曲七人,加我们四人,共十一人,他们只四人,却不知是否有隐匿在暗处的,或能一敌,却恐叫女郎陷入险境。”


  她虽未经历过风险,但也知道方晏必是容不得他们回楚氏的,眼下,她只急着想要回到她父亲身边,忧惧她父亲还是要被那信要挟,一时间自责与恐惧纷纷上了心头,让她呼吸乱了起来。


  阿聂忙抱着她安慰,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说着楚崧多智慧,必不会陷入险境之类的话。


  她却没听进去多少,紧抱着采采的手,脑中排演了各种情形,终于道:“你问问那廉申,他为何在此?与方晏有什么关系?”


  坐在车辕上的沈当神情一凝,“未想廉申兄在此,不知何故竟与方郎君同行了?”


  廉申显然始料未及,看了方晏一眼才上前一步,掩去心中愧疚,道:“我与方郎君是好友,来此正是卖完了鱼瞧瞧热闹。”


  楚姜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彼此试探了,沉下一口气,“若是我们执意要下山,他们是不是要动手伤人了?”


  方晏听了沈当的传达反而一笑,“不敢不敢,我来就是为了九娘的周全。”


  暮色渐渐沉重,何况山中,鸟雀将歇,风平树静,终是为此间添了几分森凉。


  阿聂从挑开的帘子向路中的几人看着,漠漠昏色中已经看不清面容了,只有身影,可又不是她印象中的身影了。


  她印象中那孩子是在东厨里掌烟火的,镇日匆忙,总是掐一把青绿,择一片枯黄,似乎日就月将的,不过是调弄咸淡的功力,绝不是眼前这一个句句透着薄凉气息的郎君。


  “女郎,听他的话,郎主与夫人跟我说过,不论面临何等险境,都要确保你安全无虞,方郎君是顾惜方先生跟方祜的,他若敢伤了女郎,第一个受难的就是他们,他恐也只是要挟一时,不会伤人。”她话里的夫人,是当年临终前对她字字叮嘱的夫人。


  楚姜眼里擒了泪,听到乳母的话便跟着点头,“我明白,”


  阿聂便唤了沈当,“说我们都听他的,只要他们不伤我们任何一人。”


  沈当如实传达了,便见廉申身边那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各自擦了一把刀,其中一个对着楚氏部曲做了个挥刀之态,当即便转身一刀砍下了一排并立着的竹子,姿态轻巧非常。


  廉申马上沉下脸训斥,“不许吓人。”


  楚姜只听到竹林中传来几分轰响,抚了把心口,等着方晏回话。


  “自然,九娘且随我回药庐吧。”他说着便走近了马车,还隔着一丈的距离,部曲们纷纷拽着缰绳来到了他跟前。


  “怎么回?我家部曲能否跟随?”她问。


  “不好,师傅不爱见闲杂人的。”


  “那能否容他们守在药庐外?”


  “药庐外,不是有季甫兄几人看守了?”他的声音添了萧肃,与她们之前在药庐里惯常听到的淳厚已然不同了。


  她又深吸一口气,“那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说不上处置,叫他们跟三位渔人待上一处,三五日过去就好。”


  “可是,我父亲今日来信了,若是见不到来信他会来山中的。”


  方晏一笑,他早知楚氏派了部曲守在山下,此下知道他们若是下不去山,自会有人来寻,此下听楚姜不提此事,只说楚崧,便想她或是还打着这主意的。


  他便也不提,“我叫方祜送信去就是。”


  阿聂听着声音将近,跟采采一起将楚姜抱得更紧了,直到她推开来,“好,有劳师兄。”


  她这话说完沈当才叫部曲们散开,方晏便也踏上车辕来,向沈当伸手要缰绳。


  此时他的姿态洒落,并不是沈当印象中那提着柴笑得淳厚的乡野儿郎。


  方晏接过缰绳便要起行,楚姜却问道:“师兄,真的是回药庐吗?”


  “是。”


  “那师兄要如何同先生说?”


  他便转身掀开充作车帘的锦账,看到抱做一团的三人,竟也露了个温和的笑,“九娘来说就是。”


  昏色沉郁,楚姜没有看到他俊俏的脸,只有一排牙隐现,勾得她心中恐惧更甚,便只点着头,向他征询着,“那我跟先生说我不想回了,可以吗?”


  娇娇柔柔的乖巧,正该一个世家女儿在此时此刻的反应,方晏放下锦账回身,满意道:“九娘这样说很好。”


  她暗暗吁气,说害怕是不能的,说全信了他也是不能的,不知何时天也黑了下来,她瞧瞧看着窗外树影,认不清究竟是不是回药庐的路。


  “季甫可还在外?”


  方晏探身回头看了眼马车后策马跟随的四人,“我叫他们骑马跟着了后面。”


  她便叫阿聂挑开窗帘确认了一遍,等她点头了才稍有心安,却不过片刻,沈当突然在后疾呼:“方郎君,有歧路,该北行。”


  方晏转而往车内解释道:“是近路。”


  楚姜却不敢信了,正要伸手掀开锦账就被阿聂拉住,“女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她虽深知此理,可人已在车上,逼不出方晏几句实话,明白他的真正目的,那才是最大的险境。


  车中一片昏暗,只有三人互相依偎着的温热跟或急或缓的呼吸昭示着车中人心绪之乱,她拍着阿聂的手,跪坐一步上前拉开车帘。


  “师兄,我们不是回药庐吗?”


  方晏听到声音就在后背,知她近了身,还冷静答道:“是。”


  “师兄骗人,方祜跟我说没有多的路通向药庐。”


  这跟先前她说方晏下山捕鱼是骗人的语气一样,方晏倒是抬了眉,颇有些诧异她怎么冷静得这么快,听到后面悉悉索索的一阵响,正要转身,却不妨腰上突然多了阵怪异的酥麻,是一只手探在了他腰间。


  不等他再想后腰处便乍然一冷,有一把利器刺破了他的麻衣,冰冷触在了他的肌肤上。


  “师兄,这是命门穴吗?”楚姜借着银簪上折闪的月光认着那穴道,满脸的谦虚,语气也十分温和。


  方晏竟也不怕,平静地转头,见到了楚姜坐在她身后,阿聂跟采采护着她两侧,只是手也向前伸着,在他看不见的后背腰间,他猜测还另有两把利器正在他的命门穴等着,只等他一有动作就要刺进去。


  他不得不对楚姜生出些不一样的观感,惊异她先还那般害怕,此下又如此镇定,一把利器就扭转了局面,只得一把拉住了缰绳,便闻一声马鸣,车停了下来,那利器也进了他的皮肉一分。


  “是,只知九娘精于文学,原来也通穴位吗?”


  楚姜听他语气并无丝毫慌乱,不知他为何不怕,但是心却一狠,触到银簪所抵之处有些湿痕,知是刺出了一道口子来,双手将银簪握得更紧。


  “托师兄的福,三十六死穴,只知这一个。还要多谢先生日前玩笑说的肾水之道,叫我生了好奇,才知道这穴位轻伤亏肾阳,重伤则风瘫。”


  因师傅的无心之举而受制于人,这叫他哭笑不得,“九娘待字闺中,脱口便是这般言语,有损清誉。”


  ===第24节===

  楚姜只是听着声音,看着他僵直的背,却能奇异地看出他全然似变了个人,张扬又隐忍,无所顾忌,甚至还不怕死。


  方晏突然感受到腰上的刺痛更甚,立即住了声,知道这小娘子是真敢下手的,便是她不敢,她那两个忠仆也敢,她们银针指着的地方可不止一个要命的穴道,随手刺偏了,也够他去半条命了。


  沈当几人也策马赶来,“女郎,可有……”


  只是眼前的神情叫他一时讶然,只是眼前的神情叫他一时讶然。


  月辉之下,锦幔肆意,轻罩了几只人影。


  楚姜跪坐在方晏身后,像是在为他祈祝。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下山回去。”楚姜道。


  方晏的声音还清淡着,神色从容,“季甫兄,下山吧!”


  沈当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被把住了什么命门,当即不再多言,护在马车周遭跟来来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