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09-01 15:24      字数:5732
  房间陷入比厉斯远昏睡时还逼仄的沉闷, 好像一滴水落入大海,越陷越深直到彻底失去了声音。


  商渔干干道:“我、我是商渔啊。”


  她起身摸了下厉斯远额头,回头看温舟勍:“他真烧糊涂了?”


  温舟勍摇头, 看回床上, 与厉斯远对视了几秒, “我出去叫医生。”


  厉斯远, “你是小渔吗?”


  “我是……”


  厉斯远苦笑,“小渔怎么会这么对我……”


  “我……”商渔语塞。


  “不过也是, 你还有什么理由顾忌我,你已经结婚了……甚至……”


  他看向她的肚子, “怀孕了。”


  商渔嘴唇嗫嚅。


  “你是不是又想劝我, 别再执着,找一个更好的人?”他的声音格外苍凉,“怎么做,要怎么做?我不想找更好的, 我宁愿自己彻底成为一个糟透了的人。”


  “小渔, 我做插足者,哪怕只是能站在你身边,可以吗?”


  门推开, 温舟勍带着医生进来,后面还跟着胆颤心惊的李洋, 听到那一句话脸直接绿了,下意识看前边眉目冷清的男人。


  只见他自然大方, 对医生说:“他烧糊涂了,看看是否还需要打点滴, 大剂量也不碍事, 死不了。”


  李洋:“……”


  商渔嘴抽了抽, 走过去拉温舟勍袖子,“别胡说。”


  温舟勍笑:“我听见有流量明星想上位给我老婆做男小三,真新鲜,这新闻值多少钱啊?”


  他不耻下问的看李洋。


  李洋后背冒汗,“没,没多少钱,虚假消息,卖、卖不出去的。”


  “假吗?”温舟勍下巴点点床上男人,“我看挺真。”


  厉斯远看春风和睦的男人,“真的,假的,小渔愿意,我就做。”


  “嘶……”商渔额头青筋跳起,刚要斥责这胡吣的两人,门又被推开,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陷入更加诡异的安静。


  换药瓶的医生手都哆嗦了下。


  “这……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齐拓说着,一边笑着推门进来。


  “听网上说你快要死了,我看着还行啊。”齐拓拍拍厉斯远的肩膀,又和商渔打招呼,“好久没见了啊,小渔。”


  他笑的吊儿郎当,随意自在的,倒是缓解了几分房间里的剑拔弩张。


  商渔松了口气,笑着点头,“是有些日子了。”


  齐拓是厉斯远铁哥们,商渔自小和厉斯远一起长大,自然和齐拓也非常熟稔。


  只是齐拓咂摸着,觉得这大小姐几日不见,怎么变生分了。


  他看了眼自己躺床上的兄弟,心里摇头,明眼人都看出这是没戏的一条道啊。


  “说到这,除了之前门口的一次擦肩,正儿八经见你都是五个多月前了吧,对了,当时也是在医院啊,我看你脸色非常糟糕,还打电话问斯远你怎么样,看样子都挺好吧。”


  商渔愣了下,“没……没什么大事,一点小毛病。”


  “嗯。”齐拓点头,“小毛病也不能放任,有需要来医院检查检查身体,报我名字可以更快一点哦。”


  “好。”


  商渔知道他是故意聊起上次见面来打破沉闷气氛,却不敢在这上面和他多聊,很快转到其他话题。


  齐拓医术了得,本人也是个能言善道的。


  一来一往,房间总算没那么死气沉沉。


  “不早了,既然你在,我就不多留了。”商渔拉上温舟勍,对厉斯远说:“我们先走了。”


  厉斯远漆黑的眸子望着她,没有说话。


  商渔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李洋脚步踯躅,还未启唇,看到厉斯远拧起的眉毛,飞快关门走人。


  齐拓瞧着厉斯远惨白的神色,坐到商渔的凳子上,对着厉斯远啧啧摇头。


  “出去!”他冷道。


  “当初我怎么说,推不开就不要逼着自己去推,现在她离开了,你这副样子想怎么办?”


  厉斯远目光没什么神的落在天花板上,并不理他。


  “斯远,别再折磨你自己了……”齐拓想到刚才的商渔,“她不一样了,你看不出来吗?”


  他认识商渔时间虽然比厉斯远晚,但也是十几年了,一个眼神就能知道里面传达的内容,商渔以前爱厉斯远的目光实在赤|裸,以至于现在不爱的目光原来可以那么毫无干系。


  “她那时候很糟糕吗?”厉斯远忽然出声。


  “嗯?”


  “你说在医院见过她。”


  “那次啊?”齐拓想到她失魂落魄走在医院大厅,被人撞到还半天回不过来神的样子,“很糟糕。”


  他走过去扶起她,商渔看着他硬是愣了很久,失神无助,最后有些慌得跑走了。


  齐拓不放心,打电话问厉斯远。


  厉斯远的声音很沉,“我们吵架了。”


  齐拓:“……”


  那他便松了口气,想来身体没问题,都是感情问题。


  厉斯远的声音很闷,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言语碰撞间都是冷意,“那天是妍妍忌日,前天小渔做了很多东西想和我一起去看她,我没有答应,她偷偷躲在房间哭,第二日便主动说不去了,让我自己去。”


  “我就真的自己一个人去了。”


  厉斯远的声音有哽意,“你打电话过来,我以为是因为这事她在闹冷战。”


  他颤抖的手盖上脸,“她一个人来医院了,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竟然都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不让她去,明明刽子手是我。”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齐拓叹气,太晚了,他不信厉斯远看不明白。


  哽咽的声音从压着的掌心下传来。


  “小渔,我真的好想她。”


  可是,他害怕见到商渔,他在她眼里看不到任何的爱意,甚至这个商渔让他觉得陌生,往日种种好像早已烟消云散,尘归尘土归土,他怎么找都找不到爱她的那个商渔。


  厉斯远浑身颤抖,胸口好像往外渗血般疼,头昏脑胀,体温飙高,蜷缩在床上扑向虚空,寻不到他想要的温度。


  齐拓再没了打趣的笑,咬着下颔看他。


  “……斯远,别这样。”


  “是我活该,是我活该,明明我们有这么多年,我却一再的推开她。”


  厉斯远低低喃着,每一声都像握着挂满倒刺的刀捅向自己心口,痛彻心扉,难以转圜。


  *

  厉斯远和商渔之间裂开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结痂,脱皮。


  商渔用高中整整三年的时光,跟在他的身后,让他无法摆脱,不舍割离,直到看清真相。


  她跨越云城大半个城市,在每一个周末去找宁大上课的他。


  撞见他和女生走在一起的次数不少,真正让厉斯远看到她哭的,还是她快高考前。


  当时,厉斯远和许映樰刚从闭馆的图书馆出来。


  行人拥挤,许映樰的书散落一地,厉斯远帮她捡完书,护着她从路口出去。


  两人分开的时候,许映樰红着脸拉住他袖子,那一刻厉斯远清楚的知道她要做什么。


  许映樰是个温柔有力量,上进聪慧的女孩。


  两人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厉斯远觉得,他可以爱上这样的女孩。


  所以在她吻上来的时候,站着没动。


  蜻蜓点水,大学的恋爱,反倒比高中的混账恋爱青涩许多。


  她羞赧的低头碾着脚尖,没有说话。


  ===第64节===

  厉斯远沉默了片刻,启唇要说话时,许映樰先道:“我可以等,我不催你的。”


  她灵动的眼里充满温柔,“你可能还没那么喜欢我,但是我很喜欢你,我把我的喜欢多分你一点,我们就有很多的喜欢了。”


  厉斯远目光掠过她的肩膀,看到远处湖边的熟悉身影。


  他掩下眼里晦涩,“我、我可以试试……”


  许映樰激动的抱住他,踮脚在他脸颊轻吻了一下,转身往外跑,一边招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银铃般笑声散在五月花开的校园里,吹风卷着飘向远处。


  厉斯远在原地沉默许久,没有看湖边的身影,转身往寝室走。


  往日细碎的,一颠颠会跟过来的脚步声在他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都没有响起。


  直到寝室门口,他站在白炽灯下,明晃晃的白灯让他如置身审讯室,默默拷问。


  看门大爷:“快关门了同学,赶紧进去!”


  “……好。”


  厉斯远抬步,木木的走进寝室楼,走到楼梯口,身后大爷落锁的声音响起。


  忽然,一道风一样的身影从刚要落锁的门口穿过,拉开门冲出去。


  “欸!我锁门了啊!”


  那道身影迅疾的消失在小路的黑暗尽头。


  急喘的呼吸声在湖边的风中停下,十一点多安静无人的湖边,漆黑角落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身体发颤,蹲在草丛间垂泪。


  厉斯远打着手机手电筒过去,冷斥:“你知道大晚上一个人在这有多危险吗!你发疯能不能换个地方!”


  低低抽噎的哭声停住,又变为压抑的喉咙哽咽,间或抽噎,好像喘不过气来。


  商渔耷拉着脑袋落泪,没有看他,转身往外走,肩膀还在一抖一抖。


  “商渔,我变不回往日那样了。”


  极轻的疲倦声在格外寂寥的湖边响起,萧瑟落寞,充满苦意。


  三年了,那年楼梯的血却还在他身体里冰冷的流淌。


  “别再来了。”


  哭声僵住,颤颤巍巍的往外走了两三步,忽然绊倒在地,抓着一把草骤然放声哭了出来。


  “阿远……呜呜唔……”


  “阿远……”


  “我疼,我好疼……”


  他站在身后,她却抓着一把草坐在地上痛苦。


  她看前路一片黑暗,只有她一个人,分明走不下去。


  这样绝望的哭声在他身体里冰冷的吹开,血液倒流,骨头发疼,鼻翼有浅浅呼吸,每一声都沉重的让他站不直。


  厉斯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磕磕绊绊的跑到商渔身后,跪地一把抱住她萧瑟颤抖的声音,将她寒冷的身体拢尽自己的怀里。


  她落寞的身影,刺的他眼睛太疼了。


  “小渔……”他低喃,三年刻意压抑的称呼,在从舌尖吐出时还是那样的熟悉,温热,充满了连他都隐藏不了的疼爱。


  商渔靠到他胸口,磨烂的手紧紧抓住他衣襟。


  “你不要,你不要喜欢别的女孩……”


  “阿远,不要,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好怕,我好害怕,你要把我丢下了。”


  七岁那年,他顽皮,蔫坏,在阳台下不停地朝她摆手,诱惑她下楼去陪她玩。


  她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永远把视线留在了她身上。


  “阿远,我会一直等你,你不要,不要松开我的手好不好。”她的眼睛早已红肿,泪水糊的她睁不开眼看他,只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一遍遍重复:“阿远,阿远,阿远……”


  厉斯远小时候孩子王,喜欢别人喊他哥。


  成熟后不用他说,一群人跟着喊他厉哥。


  偏有一个跟在他身边从小长到大的没有眼色,学不会喊哥,没大没小的叫了“阿远”十一年,把自己从一个胆小、害羞的小女孩,喊成了一个大胆、执拗的人。


  他看着这个一遍遍叫他阿远,叫到骨头颤抖,灵魂发颤,胸口哽咽的女孩。


  长久后,在清凉的风中,在圈着她的怀抱中,在注视着她红肿的目光中,点头妥协。


  “不丢。”


  “丢不了……”


  “也丢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