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37.旧相识里有女子
作者:admin      更新:2022-09-01 14:50      字数:3060461
  可不知道该用一波三折,还是好事多磨来形容。自从忠右卫门赶去比丘尼邸登记了防火单位之后,连续三天,比丘尼邸就没有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往外走了。


  打草惊蛇了?

  应该不至于啊,忠右卫门想来做的也很隐秘了。根本就没有提及延命院的事情,除了登记了轿子之外,连一句废话都没敢多说。表面上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还真让人以为江户川大人乃是铁面无私的清官呢。


  应该是巧合吧,忠右卫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同时和平三兼顾延命院以及比丘尼邸两处关键点,记录每天那些贵妇人出入延命院的大致人数。当然也可能有人会乔装打扮进入延命院,但这个概率相对比较小。


  从小到大一辈子养尊处优的女人,和十几岁就嫁人,永远都在水井和炉灶边转圈,生二三胎甚至四五胎孩子,过了二十五,老的和四五十一样的凡俗女子是不一样的。


  甚至有时候,能让人怀疑这是两个物种。东亚这一块,如今又都是大男子主义盛行的时代。男人只管着在外边经济挣钱或者读书上进即可,剩下的所有事情一概脱手,全都交给家里的女人。穷人家甚至有背上背着刚生下二三月孩子的母亲,还要下地干活的情况。


  那些养尊处优,一辈子吃细粮,不用干粗活的女子,根本装不成凡俗女子,怎么装也装不了。连走路的姿态,甚至弯腰的姿势都是不一样的。


  除非这位贵族大小姐亲自跑到贫民区去模仿那些民妇,下三五年苦功,那才能真的演出穷人的那种景况。否则就算穿了破旧衣裳,也同样能被忠右卫门一眼瞧出来。


  况且最重要的是延命院本来就是这些贵妇们虔诚信仰的寺院,这是公开的事情,来寺院里参拜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一年来上两回,帮自己死球的老公祈祷一下冥福,或者是简单的参拜一番,都属正常。


  只要不事发,其实完全说的过去!


  所以明明一切如常,怎么突然没什么人来了呢?

  “怎么这几天都偃旗息鼓了,什么踪影都寻不着?”忠右卫门回到家中,躺在缘廊上,拿着蒲扇扇风。


  “我也不明白……”平三也摇了摇头。


  两个人有些沮丧,不再说话,只是等着家里的晚饭做好。却听到院外有人敲门,家里的仆人立刻上前把敲门的人迎进来。理论上是平三的母亲,实际上是大嫂的那位被唤了出来,和来人攀谈了几句,掏出一把钱把那人送走。


  “这是町里有什么活动吗?”忠右卫门有些好奇。


  “是町里面来收取道灌祭的费用。”


  道灌祭?

  名字倒是认识的,太田道灌嘛,可是道灌祭又是什么东西?忠右卫门以前十几年都活在寺院里,对于这种市民间的祭典活动,了解的不是非常清楚。


  见两个小的都很迷茫,平三的便宜后妈便简单的和两个人扯了几句。所谓的道灌祭,就是祭祀太田道灌的典礼,这一点两个人听名字就明白了。


  为什么要祭祀太田道灌呢?原因更简单了,江户城的肇基始祖就是太田道灌。所以生活在江户城的老百姓很自然的会拜祭他。


  众所周知,太田道灌是被自己的主公冤杀的,在日本的文化之中,这种被冤杀的人的鬼魂,那是有可能变成厉鬼的。在平安时代十分有名的菅原道真,想来应该听说过的人不少吧。他被流放去世后,据说是化作怨灵,在平安京肆虐。朝廷和公卿们大加祭祀,甚至最后封他为“雷神”来安定他的怒火。


  江户老百姓祭祀太田道灌其实也是这么一个原因,把你供奉为江户城的守护神,希望你以后保护江户这座你建立的城市,不要变成厉鬼在江户乱搞。


  “棣棠花开七八重,可怜到头无一果。”吟着这首诗,太田道灌在农历七月二十六日遇害。祭典当然不在死的那天,一般在送去火化或者下葬的三十日或者四十日之后。忠右卫门掐算了一下日子,好像就在这两天。


  所以街面上的町方挨家挨户的凑钱,大伙儿一道给可能在忌辰乱跑的怨灵上上供,保佑一下自己的平安。


  江户町奉行还会代表德川将军,向洞昌院(太田道灌墓穴所在)、大慈寺(太田氏菩提寺)、五灵神社(供奉有太田道灌之木像),以及法恩寺、静胜寺和妙义神社等寺社献上一定的香火之资。


  德川幕府方面之所以愿意公开祭祀太田道灌,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一个曾孙女,叫做阿梶。乃是初代将军德川家康的侧室,她抚养了御三家之一的水户藩之始祖德川赖房,在德川幕府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各方面结合起来,所以一直到昭和十一年,二某六事变之前,道灌祭一直是江户百姓会过的“鬼节”。


  难怪了难怪了!原来最近马上要过“鬼节”了,所以那帮人也不往延命院里跑了。不说现在吧,将来还有大把的人在鬼节有这样那样的忌讳。想想也十分正常,出门偷汉子,本来就心里有鬼了,这要是还能胆大的在鬼节出去继续偷,那绝对属于人中龙凤啊。


  忠右卫门和平三互望一眼,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早知道这两天是鬼节,还去监视个毛啊,在家躺两天不好嘛。


  估摸着怎么也要等道灌祭结束以后,这帮人才会继续活动,到时候再加强监视便可,咱们现在也去给太田道灌烧点纸拉倒。


  “那边假和尚还没找着,咱们这已经查了半个多月了,一点影子都没见,唉……”忠右卫门起身拍拍屁股往屋里走。


  “可不就说嘛,上面要是不满,咱们两个必然吃挂落!”平三也多少有些忧心。


  “希望后面能进展顺利吧。”


  “等等,你不是认识个女子嘛!”平三像是想起了什么。


  “哪个?”忠右卫门完全不知道平三在说哪个女子,自己光棍一条,哪来的相好。


  “哎呀,就是那个,就是那个谁……”


  (历史六频统共四个位置,我一个lv1陪三位lv5跑也就算了。怎么十几万字了,连个书单都没有?这本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

  38.猛然寻得突破口


  哪个女的?


  平三一时间也不知道什么绊住了嘴,这个那个了好一会子,才终于掰扯了清楚,指着奉行所官厅所在的地方。


  “就是上次那个尾张家的女佣啊!和另一个女子争女儿的!”


  “你是说那个争子案的母亲?”忠右卫门经此一提醒,也终于回想了起来。


  “可不就是,人家对你感恩戴德的,你这回去找她帮忙,想来不会推辞。”平三连忙点头,表示就是这个人。


  说来那个前妻确实说过忠右卫门断案如神,慧眼如炬,以后如果用的到的地方,请务必去找她,她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忠右卫门帮她保住女儿的恩情。


  不过当初忠右卫门只是秉公断案而已,并没有奢求那个女子能回报怎样怎样。毕竟咱就是干这个的,也没想过要看回报多少来断案的事情。虽说咱未必是个大清官,但是也没到为了搞点钱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的地步。


  “我不吃晚饭了!”事不宜迟,忠右卫门立刻就往外跑。


  “诶诶诶诶……”平三没有拉住忠右卫门,只好回身和家里说了句抱歉,便也穿上鞋立刻跟着忠右卫门跑了出去。


  那个前妻的家,两个人当初走访案情的时候去过一趟,忠右卫门还是记得的。多少也算自己任上的一桩大案,还博了个“明断”的美名不是。


  对于突然出现的忠右卫门和平三,那个唤做阿久的前妻多少带着些惊讶。但是还是把两人迎进了家中,主动询问要不要用晚饭。忠右卫门跑来是为了吃晚饭的嘛,那当然不是啊。


  让阿久不必多忙,再把女儿安置去别的房间。事关先代大御所德川家齐的清名,忠右卫门来找阿久已经算是破例了,可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此前是在尾张家帮工是吗?”忠右卫门压低声音。


  “是的大人。”尾张家的仆人上千名,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值得忠右卫门亲自跑来询问。


  “是便好,我问你,你在尾张家具体都干些什么?”


  “缝缝补补而已。”


  要不是阿久自己的针线功夫厉害,那肯定也培养不出那么心灵手巧的女儿。忠右卫门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随即换上了一副郑重的面容,看向阿久,让阿久一阵紧张。


  “那么尾张家诸女官,你可曾听闻些什么不利的流言?”


  “这……”


  倒不是说阿久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忠右卫门身份特殊,乃是主管江户地方刑案以及处断的改方,平三更是与力。如今大晚上的赶过来,绝对是尾张家出了什么事情了,不然不至于这么急。


  重点是别的不找,却来找她这个已经退职的前女佣,显然是为了不惹人瞩目,这里面要是没有点什么事情,傻子都不相信!


  “不好回答?”忠右卫门看阿久的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这样,我也不问你具体情形,你只需回答是否便可。”


  “明白。”


  “尾张家后宫的那些女使,是否与外间的男子有染!”忠右卫门盯着阿久,不管阿久是什么回答,这眼神是很难掩饰的。


  “似乎有……”阿九说的很晦涩,也很艰难。


  而忠右卫门和平三对视一眼,心中大呼有门儿。他们不认识其他大户的女仆,且其他女仆未必愿意坦诚,果然找阿久是找对了。


  “那么你可知晓具体是何人?是否现在还有出外之事?”忠右卫门自然是趁热打铁,要是能从阿久这里找到突破口,这案子便轻省了。


  “……”阿久不敢作答,大概是那个女官在尾张家挺有体面的。


  “你若不便开口回答,便写在纸上,我看过便立刻烧毁。”江户时代寺子屋遍布,虽然像阿久这种女子一般不学习什么汉字,但是学个拼音啥的,还是正常的。何况她还在尾张家帮佣,当初招募她去,想来也会询问识不识字。


  和直接开口说出来不同,只说一个简单的例子,将来许多人表白,是当面说出口觉得压力大,还是在手机键盘上把表白的字句发出去压力更大?


  这玩意儿其实很好理解,没什么特别的。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些顾忌的地方,阿久毕竟在尾张家做了十年女工,曾经也算是尾张家的人。现在虽然退职了,也不是那么好开口的。


  忠右卫门把平三腰上系着的小布袋里的墨盒取了出来,里面有一方小小的砚台,还有一支不过手指长的毛笔。这是为了方便随时记录才会带在身上的东西,作为实际处理各类案件的与力,一般不离身。


  寻了张花纸,阿久在上面用拼音写出了花山局的名字。忠右卫门和平三看过,便将那花纸放进屋中的火塘里,然后点燃烧毁。


  知道了确切的人,很多事情就容易多了。一件案子,先确定了案犯,后面的证据只要顺着倒推,比通过证据找案犯,简单不少。


  阿久小声的说在她离开前,还听说这位花山局和外间的男子有染。但是她毕竟只是一个缝补的女仆罢了,并不太清楚花山局实际的情况。她的身份层次,也不可能达到那种程度。


  有这样的收获,忠右卫门和平三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吩咐阿久不许把这件事四处声张,连女儿都不能告诉之后,两人便立刻离开了阿久家。


  回头把这事和金丸义近通了气,金丸义近精神一振。当初就料想不可能只有大奥的女官耐不住寂寞,现在竟然连尾张家都牵扯了进来。不过这都是小事,重点是能不能以此为突破,把萝卜下面的泥巴都给带出来。


  在江户町奉行所里办事就这一个好,整个江户地面都是管辖范围,人头广的很。平三假装无事的寻了两个老实目明,打听了一番尾张藩邸的情形。并且最终确定了花山局的身份,剩下的就是盯梢,看看这位花山局是不是也和延命院里的和尚有染。


  一旦要进行抓捕,整个江户町奉行以下的数百骑都要调动起来,包围延命院,到时候才有好戏看。


  39.暗阁内别有洞天


  在延命院继续盯梢了四五日,道灌祭鬼节一过,果然整个寺院又恢复了热闹。今儿就有两顶轿子进入了延命院,当然她们也不会逗留太久,基本上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上香嘛,就算是肉贴肉上香又能要多久呢?


  忠右卫门和平三则是分作两边,忠右卫门监视尾张藩邸,平三守着延命院,不管哪边有情况,就立刻让在家待机的金丸义近出动。金丸义近已经请阿部正弘从德川家庆那里得到了亲笔花押的御命,只要一出示,就能调集二三百骑去往延命院捉人。


  等待着等待着,忠右卫门终于看到那个花山局的轿子出了尾张藩邸。可把忠右卫门给喜的,就差给满天的耶稣安拉如来佛给跪下了。


  可算是出门了!


  到了抓捕这个阶段,其实整个事件就根本瞒不住了,因为不可能只有三个人五个人的去抓,也不可能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庆亲自去抓,最后落实到个人,要么是寺社奉行下面的与力同心们去,要么就和现在一样,调集江户町目明们一道去抓。


  再者天家无小事,只要最后处置了人员,总有流言会传到外面去。大奥里那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江户城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现在不过是一次具现化的表示而已。


  忠右卫门先是跟着花山局的轿子赶到延命院,在确认了人已经进去之后,便立刻让平三回家通知金丸义近,持德川家庆手书调人。


  平三眼见捉奸在即,也是生出一股“龙精虎猛”的气势,把腰带系紧,转身就往家里跑。论理他是可以在江户城内骑马的旗本大人,但是江户那拥挤的街道,骑马还不如两条腿跑路来的快。机会虽然不是只有这一次,但是这一次的把握最大,不容有失。


  躲在街角的暗处,忠右卫门反复踱步,竟然前后等了超过一小时,才见平三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这么长的时间,要是给个快枪手,别说三回了,五回都结束了。到时候不能捉奸在床,还玩个锤子啊。


  可平三一脸无奈,金丸义近确实有调兵的手令,但是他还是不敢自己直接去调兵。说白了就是老官僚怕担事,他自己跑去江户町奉行所官厅找远山景元,召集各路目明和御用闻。同时又派平三派去告诉阿部正弘,要动手了,赶紧去和德川家庆禀报。


  平三这一来一回的跑,等阿部正弘登了城,金丸义近才算是豁开了膀子。跟着还一脸懵逼啥也不知道的远山景元,调集了超过三百员与力、同心、目明等众,骑马带刀,突然冲向延命院寺外。


  起码那个花山局还没有离开,现在可能还在温存着吧,忠右卫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相比较忠右卫门和平三,金丸义近最大的优势是他十几年干着管寺社的官儿,对于延命院这样重要的寺院那是门清。一点儿也不需要别人带路,等远山景元分派兵将,把整个延命院包围的水泄不通之后,便带着忠右卫门和平三一众人等冲了进去。


  不过是一瞬而已,寺内尚未反应过来,忠右卫门等人已经冲到了大殿后院。寺内的僧众根本生不出阻拦的心,毕竟几十名如狼似虎的目明,手持着长棍和十手,凶神恶煞的杀进来,绝对是有大事要发生。


  寺院如今的住职和尚日启和尚当然不在,人家可能正跟花山局翻云覆雨呢,寺内无人指挥,只有慌乱一片。


  来到那张暗道地图指示的暗阁前,没有二话,反正咱们也不知道什么开暗门的机关,暴力撞开就是了!

  这种暗门表面看着像是个墙壁,实际上不过是一道可以来回翻转的墙壁罢了、都不需要用什么大力。几名身高体壮的目明,在墙壁上稍微一敲,从回声确定暗门之后,对着暗门便斜斜的撞击上去。


  “咚”的一声,那暗门吃力不住,轰然碎裂!


  一起撞击的四五名目明收不住脚,接二连三的倒进暗阁之中,伴随着几声女人的尖叫。很显然,暗阁里还不是只有一名女子。


  忠右卫门闪身进入暗阁,里面果然别有洞天。除了因为暗门被撞毁产生的些许灰尘之外,室内居然点着某种多少有些迷情的熏香,分外的撩人。


  再往里走,才发现四名女子几乎不着衣衫的环绕在两名和尚的身上。没错,是身上,可能因为之前的某种姿势,那和尚根本没来得及起身,身上的女子则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吓给喝住了。


  好一场无遮大会!

  “江户盗贼改方江户川忠右卫门奉将军様之御令,前来纠拿要犯!”


  一声带着几分官威的暴喝,终于将其中一名女子给吓的哭了起来,而四名女子身下的两个和尚,也慌忙挺直了腰杆,从榻上爬了起来。


  “都将衣物穿起来!”跟着忠右卫门进来的金丸义近接着大喝,至于平三则被他掩在身后。


  面对长刀十手,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反抗或者祈求之心,六人很是顺从的开始穿衣。那名花山局三十岁上下,保养极好,一头长发披肩,好似漫撒春雨之雾丝。虽然受到了惊吓,可是脸上的潮红仍未退去。


  大约是从未有过生育,所以腰肢上不见一分赘余,挂着刚才激烈运动时的几丝汗,不成滴反如脂,微光一映,好似虹彩。


  忠右卫门听的分明,有人在咽口水。


  谁说三十岁不好的,如果这时候一边是十八岁青涩懵懂,一边是三十岁柔润凝细……不行,我还是都要好了!小孩子才做选择!


  等众人衣服都穿戴好之后,金丸义近倒也没有难为那四名女子,只是把她们安置到室外,而两名和尚就不必说了,自然是一顿拳脚,然后麻绳捆了丢到一边。


  叫你齐人翻飞,一上一下!

  一切完事,阿部正弘才好像掐着点一般的赶到了延命院中,被人引导着来到暗阁。检视暗阁中搜出的百余封情书,以及那些露骨的春宫图彩。


  40.终究牵连大御所

  阿部正弘进来看了一眼,四个被擒获的女子里面一个比丘尼都没有,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眼前这种事情,一般不可能真的大规模的论刑处死。最多也就是被当场捉奸的几人处以极刑,至于那些写情书的,完全可以一推二五六,只说爱慕日启和尚的才学文化,没有发生进一步的实际关系。


  反正道理大家都懂,自古以来捉奸捉双的必要性就在这里,因为不是未来,可以科学检测,连内衣裤上面都可能留有证据,只要不是时间太长都有办法检测出来。可现在是1841年,那么除了现场被查获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也不管那两个和尚,阿部正弘只是小声的询问那四名女子的身份。尾张家的花山局,那是之前已经禀报给他的,现在也在现场,之前正骑在日启和尚身上,无法抵赖。剩下的一个是她的侍女,主仆一道玩耍,日启和尚也是精力足。


  另外两个,分别是一桥家的女官和她的侍女。并没有先代大御所德川家齐的后宫妾室妃嫔,以及现任将军德川家庆大奥中的女官。


  听了这个消息,忠右卫门也感觉不错。既捉到了现行,又把局面控制在了一种可以商量和权衡的阶段。


  还说什么呢,剩下的就是搜查和拘捕。到了这时候,远山景元才终于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事情,脸上浮现出某种尴尬的表情,心里面肯定在说早知道不来了。可现在来都来了,还碰上了寺社奉行阿部正弘,那也只能硬着头皮指挥属下搜查登记。


  除开延命院住职日启和尚之外,另外一个也是延命院的和尚,称之为柳和和尚。两人的寝室自然是搜查的重点,这完全难不着江户町的这帮目明,他们抓贼的时候,不知道发现了多少藏脏物的地方。凭两个和尚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下东西来。


  暗阁之内本就有的百十封情书,先被呈送到阿部正弘面前,春宫图等也充为证据,打包造册。阿部正弘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将情书全部打开,一一过目。


  他将其中有署名的情书挑出,这种是必然要治罪的,那些没有署名的眼睛一闭,权当没有。都是将军和诸侯大名的丑事,没必要真的较真到纤毫。


  直到他看到某一份情书时,别说手颤抖了,连身子都肉眼可见的颤抖了起来。平三捅了捅忠右卫门,两人假装不在意的看了过去,阿部正弘的脸色都变了。


  “诸位继续搜检,务必记录清楚,待将军様示下!”


  说完这句话,阿部正弘转身就走,怀里还插着几十份有署名的情书。至于那些没署名的,他也没丢下,一股脑的丢给了远山景元,让他好好保管证据。远山景元捧着这些情书,和捧烫手山芋一样,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忠右卫门顺手扯了个口袋给远山景元,“大人!”


  “嗷,是是是……”远山景元好像是被吓着了,手一抖,然后又下意识的把那些情书给丢进了口袋里。


  咱堂堂的江户川可不会惯着他,谁不知道这是烫手山芋,忠右卫门把口袋系紧,又给远山景元套回手臂上。反正这东西忠右卫门才不想过手呢,咱们的任务到了这一步已经结束,后续的审理处置,就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之后在日启和尚和柳和和尚的寝室又搜出数十份情书,以及部分彩绘的图卷,居然有画着和尚和贵族妇女行隐晦之举的图样。直把远山景元和金丸义近看的眉头皱成川字型,重点是那图卷旁边还有淫诗。


  也不知道是睡了哪家的女子,居然让日启和尚这般流连忘返,以至于需要笔墨丹青,留之后世。也幸亏淫诗上面没有透露出那女子是谁,这年头的绘画也不是那么的写实,简单几笔画出来的女子根本认不出来。


  认出来了还得了?

  外头的目明也把两名女官留在外间的侍从和轿夫一概抓了,不管他们知情不知情,既然在延命院,就属于同案犯,跑不了的。


  延命院内大小僧众也全部被暂时拘禁在大殿内,不允许任何人走动,一切等阿部正弘从德川家庆那里得了御令再议。那些官家女子不好处置,庙里的和尚却简单。但凡是个有染的,绝对是一刀把你劈了,脑袋挂在日本桥上的结局。


  僧众们大呼小叫,被目明们推搡着锁入大殿,远山景元留下了一员与力,以及三十名目明看守,便传了轿子,把四名女子先行押送到奉行所内看管。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只要前来抓捕的目明散值,保准半天全江户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你就是下了封口令也没用,知道的人这么多,根本没法追究到底是谁放出去的消息。如此掩盖四名女子的身份,聊胜于无罢了。


  回到奉行所官厅,果然官厅内已经在传播此次的抓捕事件,大伙儿都在一个屋檐下打工,哪里能真的完全瞒住。


  忠右卫门和平三今儿也没心情继续干了,直接回家等消息。而金丸义近则是立刻登城,在城内表奥等待阿部正弘的消息,到底怎么一个处置方法,还是要看德川家庆的意思。


  另外就是听说尾张家和一桥家的两位当主,也已经登城求见了。至于见面会是一个什么结果,那便不得而知了。想来无非就是求情,希望不要把事情闹大,他们会悄悄地处置那两名女官和她们的侍女之类的。


  一等到天黑,金丸义近终于回来了,面色有些差。一到家,就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平三壮着胆子,跑过去问案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结果金丸义近长叹了一口气,又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还长叹了一口气,才终于开口。消息很劲爆,甚至谈得上毁灭性的那种劲爆。


  那封情书不是大奥的女官写的,乃是德川家齐的侧室写的!

  41.必须遮掩没商量


  哦豁!


  完蛋!


  要死要死要死!


  封建王朝家天下,沾染上君王家中丑事的,怎么看怎么都没有好下场。尤其还是宫闱内的丑事,更是沾染不得。


  要是牵扯的只是那些久旷无雨的女官,不是德川家齐临幸过的女子,这个事情就可大可小。上一回的延命院事件,脇坂安董的处置就可见一斑。只不过是淡淡的表面辞退,虽说是个御中臈,但女官就是女官,没被将军睡过的高级仆人而已,算不上什么。


  等人离开了大奥,从大众的视线消失之后,便可以从容的处置掉。不管是打发的远远的,去往陆奥极边,甚至虾夷地方。或者悄无声息的把人暗中处理掉,都是简单不过的事情。


  重点是不能闹大!

  因为抓捕行动,已经导致了江户城下许多人知道大奥后宫,以及诸侯大名家中的女眷和外头的和尚有染。想要彻底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属实已经不太可能。


  “知道此事的还有什么人!”忠右卫门连忙开口询问。


  下午才办的案子,虽然阿部正弘立刻登城禀报,到现在前后也不过四五个小时,除开交流时间,确认将军侧室给日启和尚写情书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两个小时。按照道理来说,表奥办公的人员基本都是下班了,不在城内,这事应该还没扩散开。


  “尚无人知晓,那些书信也都在福山侯身边,由其亲自保管!”金丸义近也是一直等在城下,碰见了退城出来的阿部正弘,这才知道。


  因着延命院的案子都是丑事,阿部正弘和德川家庆也是单线联系,两个召对的时候,都是单独召对,没有其他的大臣和侍从。


  也就是说,现在知道德川家齐的侧室与日启和尚有私情的人尚且只有五人!


  要是五千人五万人,忠右卫门也就简单的哦一声,后面爱咋咋地。德川家庆不可能为了他老爹的名声屠杀几万人,而且这么多人知道,随便一抖露就是人尽皆知,根本管控不住。但是只有五人知晓的话,这个人数就完全处于可控范围了……


  金丸义近啊金丸义近,你怎么就嘴贱去问了这事呢!要是当时直接就跟着回来多好!忠右卫门虽然这放的都是马后炮,可人不就是这个批样嘛。


  屋内的三人暂时陷入沉默,德川家庆似乎不是个暴戾好杀的君主,但是毕竟事情牵扯到他爹德川家齐的身后清名,有些事便不好说了。


  “福山侯是个什么态度?”平三也有些紧张,心中忐忑。


  “福山侯不甚愿意谈论此事,面上似有愁苦之色。”别说了,听到这个消息,哪个人不愁苦啊。


  之前办这个事情,除了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被德川家庆点名办理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有脇坂安董这个前辈珠玉在前,脇坂安董凭借延命院事件中快刀斩乱麻的那种气魄,得到了先代大将军德川家齐的赏识,最后做到了老中宰相之职。


  也是咱们猪油蒙了心,觉得这事情只要按照脇坂安董的处置方法办,就算没有什么大功劳,也是给将军家擦了屁股的苦劳啊。到时候德川家庆金口随便一开,对于尚且处于幕府底层的忠右卫门和平三,那就是天大的机缘。


  等等!


  没理由脇坂安董当年都是女官和侍女出了差错啊,当年仅仅曝光出来的,就有两名大奥的御中臈有私通的行为。按理说连这种高级女官都出宫去和和尚鬼混了,他们上面的那些将军侧室,以及临幸过但未有生育的女子,应该也不会那么干净啊。


  如果忠右卫门熟知历史的话,就应该知道德川家齐第八个儿子时之助,在延命院事件爆发之后,便很快夭折。而孩子的母亲速成院则几乎同时离开大奥,出家去也。如果不出意外,这位速成院反而成了所有德川家齐妻妾中最长寿的那一位,还有十几年才蹬腿。(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时间上恰好巧合,勿信!)

  当年脇坂安董办理延命院的案子,也是闹得满城风雨,不然不至于过了三四十年,金丸义习说起来还是如数家珍。


  可他不仅没有受到什么处罚,反而最后升官发财。这显然不是简单地办了案子而已,很有可能是在案件中帮助德川家齐好生的掩盖了各种丑闻。


  那么如今只要能帮德川家庆把丑闻遮盖住,是不是也……


  忠右卫门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汇就是“火龙烧仓”!让阿部正弘放把火,把自己家立刻给烧毁。家都烧毁了,那些有署名的情书自然也就一并烧毁了。剩下的情书都是没有署名的,画卷上也只有淫诗,没有具体姓名。


  这约等于死无对证,完全可以说查无实据。然后就简单的处置花山局,以及其他几个小喽啰,敲山震虎一番。同时等过那么半年一年,事件的舆论彻底消失之后,再把那些署名情书上的女子或打发或处置,都是轻易。


  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忠右卫门当即便准备去拜访阿部正弘,和他讲明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要舍不得自己家里的房子,该烧还是要烧的。


  正准备起身,外面的家人猛的敲门,大声呼喊,说是请少爷赶紧出去,江户町奉行所里派人来找。


  平三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慌,但还是起身出去。忠右卫门和金丸义近也立刻跟了上去,大晚上的,江户町奉行所的人找过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然凭那帮武士老爷的懈怠,不急的事情明年做都有可能。


  来人见着平三和忠右卫门出来,焦急的神色一点儿也遮不住,上前来简单行礼便大声向平三这个与力禀报。


  “什么事?大晚上的还这么急着赶来?”平三勉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不教自己乱起来。


  “大人,福山侯家在城藩邸失火!请大人立刻抽调各町町火消前往支援!”


  42.我办事尽可放心


  真是个会来事的人!


  这还说啥啊,赶紧带着人去救火吧。在江户这座完全由木材建立起来的城市,敢于纵火,那也绝对是十分大胆的行为。


  忠右卫门感觉这位阿部福山侯那也是一位人物啊,咱们这儿刚刚才想到,这位福山侯已经付诸行动,并且看样子行动非常的成功,福山藩邸已经陷入火海。


  顾不上晚饭不晚饭的了,忠右卫门套上鞋就和平三往外跑。沿途的火见橹正在疯狂地敲击铜钟或者铜锣,各町的町火消慌忙换上装饰着各种纹样的羽织,带着长梯绳索向火警发生的地方跑去,原本安宁的街边站满了出来查看的百姓。


  好在上任之后,忠右卫门和平三都没有懈怠,和那四十七组町火消的组头组长们都一一面谈过。虽然不至于四十七个名字脱口而出,起码能认一个面熟。


  福山藩邸失火,自然不可能需要整个江户的町火消出动,都是附近的几组出动,其他的町火消则是集结待命。如果火情控制不住,再行召集。


  灭火的方式并不是浇水,虽然整个江户是用运河连接在一起,到处都有各种各样的河道,获得水源非常便捷。但是毕竟没有加压水枪,靠人力提水灭火基本上等于开玩笑。


  “水龙”这玩意儿倒也有,但是没有那么长的水管,且水管长了那水压力就不足了。有很大的局限性,并不能在突然发生的大火之中广泛的采用。


  所以町火消们一般并不直接去灭火,反而集合队伍,在火场全面围观!

  看人家被烧自然是不可能的,他们在查看火情,看这个火的燃烧程度,以及判断可能延烧的方向,结合此时城内的风向天气情况,进行下一步的救火。


  今儿夜里没什么风,福山藩邸起火的自然是阿部正弘的寝室附近,现在已经延烧了一大片庭院。足有上万平的福山藩邸显示着备后十一万石大大名的气象,烧起来真叫一个大鸣大放,比隅田川边的烟火还要气势冲天。


  大致判断之后,町火消们开始了他们的救火作业,除了留下极少数的火消队员指导福山藩在邸的人员提水灭火之外,剩下的所有人开始往下风处赶去。


  下风处乃是伯耆米子藩池田氏的藩邸所在,按理说池田氏因为池田辉政的存在,在德川幕府的框架下也是大家族,最鼎盛的时候整个家族拥有超过一百万石的庞大家业。以至于连讨取了池田桓兴的永井直胜为了配得上池田家的煊赫,也从五千石旗本被一路提拔成七万二千石的大名。


  原因之一便是不能让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小旗本,讨取了池田百万石的宗家之主!


  闲话少叙,町火消们根本不管你什么米子藩,池田百万石之类的东西,只是敲锣打鼓的告知里面的人赶紧躲避之后,便扛起大木槌直接撞开米子藩邸的大门。在米子藩邸内众人的惊呼之中,十几架沉重的长梯直接砸在屋顶上。


  又有身手矫健的火硝顺着长梯爬上屋顶,打落屋瓦,将绳索系在房梁两侧上面。屋内的人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也不管屋内还有没有人在,几十人齐声呐喊,就把房梁给拉了下来。这房屋又砸又拉的,没一会子功夫,就成了一摊废墟。


  火消们当然不会就此罢手,一间屋子倒了还有更多的屋子需要推。对于米子藩邸内跑出来阻拦的武士,这些火消可一点儿都不手软,谁敢上前阻拦,就是一顿拳脚。打的人在地上满地乱滚之后,随意的抬起来丢到一边。


  按理说像他们这种行为,武士可以直接拔刀把他们全部斩杀。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轻慢武士,都算是侮辱和伤害武士的行为了,可是打了白打。火消们都是为了救火,是为了保全江户城下百万人丁的安危,乃至于江户城内德川将军的安危。


  随便你去告,告到御前都没卵用,将军殿下最多给你赏个二两汤药费,让你买几包砂糖回家冲糖水喝。至于什么处罚,从来都是没有的,也根本不会有。


  要是处罚了町火消们,以后江户失火了靠谁来救?靠诸大名承担的救火义务吗?不好意思,幕府同时规定诸侯在城藩邸内的兵马不允许随便乱跑,尤其还是大规模的具团乱跑。以前江户失火救火不及时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有救火义务的诸侯兵马,居然只能呆在藩邸等候幕府的调令,然后再出去救火,等人到黄花菜都凉了。


  好在这时候阿部正弘派人过来告知米子藩的留守家老,米子藩邸的所有损失,都由他阿部正弘来承担。现在拆掉的建筑,将来福山藩原样给他们修建好。米子藩的人这才不再阻拦,想来堂堂的幕府谱代重臣,寺社奉行阿部正弘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吧。


  忠右卫门看一众火消办事极为熟练,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指挥和干涉,终于放下心来,有了点闲心思去瞧瞧咱们的福山侯阿部正弘。


  只瞧见阿部正弘面色淡淡,甚至有一丝胜利的喜悦流露出来,对于扑灭自己家的火灾似乎都不太上心。


  说句实话,忠右卫门很想跑到阿部正弘身边,大喊一句“你妈……”


  呸呸呸呸呸!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开了脏口了,是“你家没啦!”


  可是看阿部正弘那模样,很显然对于自己家没了一点儿也不担心。甚至可能内心还在期望火烧的大一点,把整个家都烧掉拉倒,这样将来更有说服力。


  等案子办完,德川家庆随便手指缝里落下个三瓜两枣的,福山藩邸还不就立刻便能盖起来。和未来的事情相比,眼前的福山藩邸不过是细枝末节,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见福山侯无事,下官终于安心了。”忠右卫门上前拜见阿部正弘,至于这个安心嘛,自然是有好几层安心的意思在。


  “无妨,不过是走水而已,无甚大事。”阿部正弘微微点头。


  瞧这模样,我办事你放心啊!


  43.突闻美名江户传


  我们完全可以相信封建官僚在处理封建社会政治事务上的能力!

  尤其是阿部正弘这种几代人都给幕府做宰相老中,甚至出现过胜手挂老中,也是就是内阁总理大臣的家族。别人家传的,那怕不就是为官之道吧。


  眼下这把火烧的真是好,忠右卫门都不由得要给阿部正弘拍手鼓掌了。须知阿部正弘今年才区区二十一岁(历史上就是今年处理的延命院事件),就能有这样的决断和眼色,想必未来一定是前途无量啊。


  手脚稍慢一点的远山景元和矢部定谦这两位江户町奉行也终于赶到了火场,见大火把福山藩邸烧的那叫一个干净,今天已经提心吊胆了半天的远山景元那好像就是三伏天吃了冰西瓜一样畅快。


  当然啦,远山景元不可能的把这一切都表现出来。只是装出沉重的神色,先是和阿部正弘问安,询问福山藩邸有没有人员伤亡。然后又板起一副极为重视的面孔,向忠右卫门和平三布置救火消防任务。


  什么绝不可让火势蔓延,什么尽量保障不拆毁贫困小民的住所,什么抽调精干人手随时支援,反正都是套话,说的熟练无比。


  他当然知道阿部正弘家今晚的这把火是因何而起,如果早知道阿部正弘下手这么快,他肯定会把那些没有署名的情书也以案件证据需要报备的名义,一股脑儿的送到福山藩邸来,让这把大火一道化个干干净净。


  能不沾染上将军后宫大奥的烂事,就尽量不要沾染上。到是矢部定谦老神在在,他这个月轮休,白天延命院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了暗叹一声阿部正弘真是快速之外,到也是实心实意的赶来救火的。


  毕竟江户城下要是烧毁太多的话,那他这个江户町奉行肯定要吃挂落的,不管在职不在职的,真要起了火,都要出来救火的。


  眼见着大火因为没有可燃物逐渐熄灭,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着像是火灾被扑灭,阿部正弘这位寺社奉行也没事,实际上各自心知肚明。


  而城内的德川家庆也派遣若年寄前来慰问阿部正弘,特旨允许阿部正弘今夜去东睿山宽永寺暂歇,明日再登城,由将军亲自抚慰。


  很好!


  第二日,整个江户自然开始谣传两个大新闻,一个是尾张家与一桥家的女官与延命院的和尚私通,被官差当场擒拿。另一个自然是堂堂的福山侯阿部正弘的宅邸失火,延烧了一大片,几万平米的建筑全部化为灰烬。


  相较于已经为江户百姓熟悉的“江户之花”的大火,还是诸侯家,尤其还是御三家和御三卿这样的高门中的高门家的女眷出去乱搞,更让老百姓喜闻乐见。


  忠右卫门上职的路上,听到的议论基本都是关于延命院一事的,尤其是各路婆婆妈妈们,聚在街巷路口的水井边,手舞足蹈,说的唾沫乱飞。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邻居家的朋友家的大爷的儿子就是江户町的目明,昨天就在现场。


  好家伙,那说的真叫一个绘声绘色,若不是场地有限,就差把日启和尚和花山局的那点姿势当场给表演出来了。


  一边听那大婶掰扯的男女老少也是惊呼连连,哎哟声不绝于耳。直把大婶美的和什么似的,一边说还一边案情分析,把人说的一愣一愣的。


  “这案子起码要在江户传半年!”骑在马上的平三摇了摇头,小声和一旁的忠右卫门开口说道。


  “我看一年都有可能。”忠右卫门笑了笑,这种大新闻,老百姓短时间可不容易忘记。


  进了奉行所官厅,各位同僚们也是在聊这件事,还有说昨儿把花山局等四名女子送进来的时候,一看那个面相就是媚像,难怪会出去偷人云云。这种马后炮,颇有些后世某博某乎里大V的模样。


  也有人问忠右卫门和平三,毕竟两个人当时直接参与办案的,可这事能说吗?没见阿部正弘连自己家都烧了,就想撇清关系。反正想从咱们嘴里掏出一个字来都没可能,平三也是三缄其口,逢问必摇头。


  没过几天,整个事件的处理决定下达!


  日启和尚和柳和和尚不必说,现场被抓,判决斩首,并且首级在日本桥示众三日,期间不允许收敛。至于花山局等四名女子,则分别被尾张家和一桥家给辞退。表面上看是扫地出门,任其自生自灭,实际上是赶出去监视居住,以后热度消了命便也没了。


  延命院内上上下下的和尚,都被隔离审查了一遍,但凡知道点消息的,全部流放高野山,当然也有更惨的,流放大山(是地名!)或者伊豆外洋的小岛。


  尾张家和一桥家的当主也一道向幕府上表,承认自己御家不严的罪过,请求幕府方面责罚。德川家庆派了老中去申斥二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唯一令忠右卫门没想到的是,整个案件的“功劳”好像全部落到了他和平三的头上!

  不管是曾经下令严查的德川家庆,还是请来调兵手令的阿部正弘,以及亲自实施抓捕的远山景元,好像都没有出现在官方的最终案情报告之中。


  整个延命院事件,似乎好像全都是平三和忠右卫门两个忠于职守的江户町中下层官吏自发处置办理的。起因捡拾到那张延命院密道地图的事情也被抖露了出来,整个事件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咱们明明就是个干活的小喽啰啊,指挥布置,调动捉捕都不是咱们忠右卫门主持的,咱们除了在角落里盯梢,以及打听到花山局这一关键人物的消息之外,完全算不上整个案件的管事啊。


  可不知道这消息怎么传播的那么快,没两天,全江户上百万人都知道了江户町有个改方叫江户川忠右卫门,有个与力叫金丸邦义,是两位嫉恶如仇、铁面无私的清官。办理案件,连御三家和御三卿的情面都不给,十分廉明!

  44.只是被人当枪使


  完了!别的不谈,这特么的被逼上梁山。啊不,被逼为清官了啊!


  而且你们这帮上面的,未必也太那啥了吧。这哪叫什么功劳啊,这是把忠右卫门和平三架在烧烤架上撒孜然啊,昨儿烤一面,今儿又过来翻一面,烤的匀乎啊。


  咱倒是想要挣名声,毕竟要是名声真的够大,将来新政府军打进城,不还得招募咱这个改方做那江户市长。就算是权宜之策,只是为了安定江户百姓的民心,那对忠右卫门而言,也是一桩好处。


  可名声从捉奸上面来,还是捉的尾张家以及一桥家的奸,娘的,这名声谁爱要谁要去!

  事已至此,忠右卫门总不能跑出去上大街和老百姓们说这事不是我办的,都是德川家庆那个老小子自己策划搞出来的。实际主持的也是寺社奉行阿部正弘,我不过就是个跟在手下办事的小喽啰。


  且不说这事实没有谣言更加的奇幻和武侠气,就凭咱一张嘴,能辩的过江户城一百万张嘴嘛。


  安静的坐在奉行所官厅公事房内,忠右卫门望着煮茶的水壶,感觉这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地。说来将军家和这些亲藩大名,实际上关系一直处于某种微妙的情况下。在初代大将军德川家康治世之际,所谓的御三家乃是德川宗家将军家,以及纪州家和尾张家。


  至于水户家,则因为初代藩主德川赖房乃是最小的庶子。虽然受德川家康喜爱,却由于他上面已经有一个同母兄长德川赖宣担任纪州藩主,所以考虑到一个妈的两个孩子不应该同时都被拔高,便将水户藩至于一个相对尴尬的地位。


  以至于德川赖房生了儿子,都已经不再拥有德川苗字,而是使用松平苗字,成了相对普通的亲藩。


  到了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治世,这位老兄是个脸黑心硬不手软的主。一方面是对自己亲弟弟德川忠长的悖逆,以及纪州和尾张两藩多有逾越的不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水户德川家的当主德川赖房和德川家光年岁相仿,从小一直玩到大,关系最亲。


  所以德川家光一脚踹开了尾张家和纪州家,将德川宗家抬高到第一等,而将原本第一等的尾张家和纪州家与原本第二等的水户家并列为御三家。


  同时当时有六个儿子的德川家光认为德川宗家绝对不会出现绝嗣的情况,理论上来说,六个儿子不应该全部生不出来。所以德川家光为了制衡尾张家和纪州家,便假模假式的授予水户家在德川宗家绝嗣的情况下,选择哪一家的子弟继承大位的权力。


  只不过德川家光确实哦豁了,六个儿子不提夭折的,到了七代将军德川家继时,居然就真的家嗣断绝,后裔无人。


  后面八代德川吉宗的继位,里面有多少腥风血雨,政治斗争就不提了,有兴趣的完全可以自行去了解一番。


  因为德川将军家实际上已经绝嗣过两次,这里面就多少透露出来一个事情。就是你又不是德川秀忠、德川家光以来的德川宗家嫡系,不过也是从旁支继承进来的东西。你有资格做将军,难道我没资格做将军?


  所以不论是上代德川家齐,还是这代德川家庆,心中对于御三家和御三卿的提防始终不减。德川家齐就是从旁支入继大统的,所以他极度好色,生下几十个子女,就是为了保证德川宗家不绝嗣。


  而眼前的德川家庆,和他老爹相比,那也是不遑多让,大量的收纳美女充入后宫大奥。也是拼了老命的生儿子,一切都以自己能够多生儿子为重。


  但是很可惜,别看德川家庆儿子女儿生了二三十个,但是眼下除开以为德川家定之外,居然全部夭折!

  连出继给一桥家的德川庆昌也在三年前去世,出嫁给田安家的晖姬,则在去年以仅仅十五岁的年纪去世。


  别看德川家庆的后宫们在历史上之后的几年中,还将继续生育,可是毕竟德川家庆眼下已经四十九岁,随时有蹬腿的可能性。而唯一的继承人德川家定,不光患有严重的脑损伤性麻痹,还是个可怜的天阉。身体病弱至极,几乎没有任何生育子女的可能性。


  毫无疑问的,不论是纪州家还是尾张家,乃至于一桥家、田安家和清水家,只要是个苗字德川的男丁,谁不瞪大了眼睛瞄准那张至高的宝座?

  此番看似突发的延命院事件,一下子沉重打击了尾张家和一桥家的嚣张气焰,如果不牵扯到德川家齐的侧室,那德川家庆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好在阿部正弘行事相当果断,一把火把证据烧的干干净净,但是那几十个署名,阿部正弘和德川家庆心里面可都是有数呢。


  说一句阴谋论的话,难道这次只有尾张家和一桥家牵扯在内?当然不可能!连德川家齐的侧室都有出轨的,纪州家、田安家他们能干净了?德川家庆很有可能手里捏着他们家中女眷的署名情书,随时做好在政治声望上打击这两家的准备。


  今回只打击尾张和一桥两家,纯粹是花山局等四人撞在了枪口上,被捉了现行。那么便正好拿他们两家来做那只鸡,吓一下也有某种觊觎的纪州等亲藩。


  既肃清了大奥宫内秽乱的情势,还威吓了亲藩,属实是一举两得!

  仅仅从政治层面上来说,这事情真是恰逢其会,给了德川家庆一把好枪,直通通的扎到了亲藩们的身上,稳固了德川宗家的权势。


  就是咱们忠右卫门靠捉奸出了名,真是……


  也罢,上面诸位都只希望把这件事给定性成为意外的偶发**件,并没有包含任何多余的政治意图。只是忠右卫门和平三这两名基层官僚嫉恶如仇,秉公办理罢了。


  还能说啥呢,想通了这个锅的忠右卫门必须把他好好地背起来,坦然的接受这一切所带来的巨大“荣誉”。变成江户老百姓嘴里口口相传的名奉行名代官,迎接各种原本不应该附加在咱身上的夸赞。


  45.婿养子有人仲介


  在宣布了对私通女官和和尚的处罚决定之后,德川家庆又对“主持”侦办延命院一案的忠右卫门以及平三作出奖赏。


  于理来说,这种丑事是不应该有什么奖赏的。但是大概是因为忠右卫门找到的案犯花山局是尾张藩的女官,这一点让德川家庆暗爽非常,所以怎么着也要给忠右卫门奖励一下。


  首先,也是大家都能想到的东西,感状,俗称感谢信、表扬信这一类的玩意儿。反正不过是一张纸费些笔墨罢了,不论是战国的大名,还是江户的将军,都喜欢发点感状忽悠人。


  最厉害的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上杉谦信嘛,还搞一出什么染血的感状,剌开自己的手指头,挤着血拿来花押。要说没效果吧,大伙儿出去吹牛的时候,一个有十张感状,一个有二十张,确实就会被比下来。


  可你要说这玩意儿有什么真的好处,还真说不出来。毕竟轻飘飘的一张纸而已,既不能吃,也不能用,甚至擦屁股都嫌硌得慌。也就最后落一个虚名而已,现在不是战国,武士竞争上岗的时代已经过去。大部分武士世袭罔替,你拿八百张感状,也比不上一个八千石的爹。


  不过伴随着感状一道下发的,也是比较实惠的东西,黄金,就有很多人喜欢了。像是战国大名武田信玄,对于有功之臣,往往就是几大捧黄金外加感状一张。甲斐当时是金矿的主产地之一嘛,甲州一分金乃是当时的硬通货。


  德川家庆大概是感觉给黄金太俗了,现在是承平岁月,下赐黄金虽然更有用,可是那样显示不出将军的段位。


  所以此番赏赐给平三的乃是一件彩绘涂漆,装饰有飞马踏云图样的名贵马鞍。反正平三每天都要骑着马上下班的,这个马鞍属于既实用,有足够体现德川家庆大气宽厚的宝贝。


  咱们忠右卫门稍微次一等,乃是太刀一对,据说出自美浓传的某位名家,刀鞘都是银装的,看样子就能够值几个钱。不过这种银装大刀,根本不是拿来日常使用的,平时供在家中的刀架上看着就好。


  当然也不排除哪天忠右卫门落魄了,拿着这一对太刀去当铺换点米回来煮饭吃也是可能的。总之留着没有坏处,将军大人的厚恩嘛。


  总之这算是既有表又有里了,做的还挺实在。平三的知行和忠右卫门的俸禄也因为破获如此重要的大案而出现了一定的调整。


  平三的知行三百五十石不变,但是在此之外,加给一百俵扶持米。以后只要给幕府打工,就可以领取这笔补助,一直领到平三完全干不动退休才算结束。


  而忠右卫门原本是年俸八两金、两人份扶持米的合同工。基本上只要不犯错,一般就不可能被幕府解雇。和武士的铁饭碗实际上已经差之不多,只是还差最后那一步。


  现在最后那一步终于跨出,忠右卫门以年俸六十俵的御家人(侍)身份,成为幕府的武士。


  但是这个武士身份仅限于忠右卫门这一代,如果忠右卫门的后代不争气,完全有可能被幕府收回去,重新变成一般的町人。


  和《武士的家计簿》里猪山家一样,忠右卫门这种直接从幕府领取禄米的人,是不被那些有世袭罔替知行的人所瞧得起的。猪山家宁愿收入减少,也要换成七十石的知行便主要是这个原因。


  武士奉公,拼死拼活不就为了一块知行嘛!


  前来宣布消息的若年寄笑嘻嘻的,读完御令还上前祝贺忠右卫门和平三前途无量。按理说这样的大佬一般不会假以颜色的,如今却连连称赞少年英才,怕不是在德川家庆身边听到了什么,抑或是知道了些什么。


  坦然接下御令,两人互视一眼,感觉今儿有些不真实的样子。加薪加的太痛快了,须知以前的江户町奉行大冈越前守忠相,那可是在江户町任上干了足足十九年,才从一千八百石冲到一万石的。


  等于给将军家干了几乎二十年,才一步一挪到了那样的位置。可忠右卫门才干了多久?掐头去尾顶天也就大半年,就从零到六十俵,跨过了几乎其他人用一辈子才奋斗出来的结果。


  真特娘的不真实!

  这要是个写小说的,不被人喷出翔来,忠右卫门的名字倒过来写!


  也不知怎么回到家的,家中显然早就得了消息,一个个都是眉飞色舞的样子。见着两个“大功臣”回家,高兴的手舞足蹈。甚至还说今儿特地买了鲷鱼,老大一条。


  等把婆婆妈妈支开,忠右卫门和平三坐到金丸义近的面前,似乎还有肉戏。


  其一是阿部正弘有意帮平三牵线,福山藩的家老重臣松下五十八郎,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一岁,与平三乃是天作之合。完全可以现在就把婚事订下来,然后把小女孩接到江户来教养二三年之后,以阿部正弘养女的身份嫁给平三。


  如果不是金丸义近还算理智,可能当场就跳起来了。同样作为改革派,同样是德川家庆赏识的臣子,水野忠邦今年已经四十七岁,而阿部正弘才二十一岁。


  一个代表了现在,一个代表了将来!


  且这两位还比较友善,在改革变法的议题上互相认可。金丸家就算娶了福山藩家臣的女儿,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只要婚事最后能成,那么便意味着平三将来的成就,绝不仅仅止于一个小小的与力。往大了说,江户町奉行也不是不能拼一拼的。一旦做上了奉行,整个家门的逼格都能抬高不少,于金丸家利好多多。


  其二嘛,自然和忠右卫门有关。金丸义近沉吟了一会子,大概是组织语言。


  “此前你二人去岛津藩邸调查慈爱和尚身世,可有结果?”


  “尚未有消息。”从江户到萨摩一来一回都要好两个月,重富忠教自然没有消息来。


  “那你是否愿意做别家的婿养子?保证不叫你吃亏就是了!”


  46.所谓上野安田氏

  恩?

  忠右卫门下意识就是一歪头,毕竟咱们这个江户川也算是德川家庆亲口御赐的苗字。虽然纯粹是编出来的,根本没有任何源流,但好赖有个御赐的名头不是。


  以后年纪大了,大伙儿退休了去小普请组老年活动中心混日子,左边那个说我是河内源氏出身,右边那个说我是小松平氏出身,到你咋办?如果一点出身都掰扯不上,还不是只能拿咱这苗字那可是将军様御赐的来说事。


  也怪忠右卫门没有生在好时代,要是生在宽政(1789—1800年)年间那就好咯。整个德川幕府,会在中央的指导下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家谱重修工程。帮诸大名以及许多旗本高家重新修订出身以来各项文字。


  等到《宽政重修诸家谱》完成之后,那基本上是个阿猫阿狗都能傍上一个好祖宗了。像是许多尾张、三河出身的地头武士,在十六世纪早期不过都是一个村的村长或者庄头罢了,最后也硬是攀上各种高枝。


  基本上约等于官方授权大家瞎编,只要你能编的像样一点,就能得到官方的承认。甚至包括前田家、上杉家这种天下的名门,都对自己的家谱进行了大规模的修订,前田家甚至还故意修改了祖先的出身。


  比如四国岛上就有了两家人好生的编造了自己家的祖上风流,具体我们也不指名道姓的说是谁了,给他们留点面子。


  若是出生在那时候,忠右卫门到是还有的想法找个祖上阔过的名门,做一个婿养子,然后堂而皇之的继承家门。现而今都1841年了,还名门呐。要是长州和萨摩的人将来坐了天下,什么泥腿子出身的都一下子飞上巅峰,谁还管你名不名门的。


  不过到底是自己寄住的金丸家家主问话,忠右卫门也不可能直接回绝,便试探着询问是哪一家旗本家需要婿养子。同时还有一个是这个婿养子的仲介人是谁,改苗字也是件大事,不能轻易的说改就改。


  金丸义近微微一笑,说这事就是阿部正弘牵的线。想来既然是他牵的线,那么肯定也是得到过德川家庆授意的。且作为不在明面上的赏赐,很多事情不能说的那么透彻,也没必要说的那么透彻,心知肚明便可。


  一听说是阿部正弘牵线,忠右卫门了然。像是咱们这种最低等级的侍,连拜见德川家庆的资格都没有。论理来说根本没有必要关注在意,此番能够想到要跟着一道赏赐,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大概也是德川家庆高兴极了,好生的敲打了一番尾张家,这才想起忠右卫门的好,愿意给忠右卫门一个机会。


  所以是哪家旗本呢?

  见忠右卫门终于问出了口,金丸义近还有些卖弄,说了句且不着急,容他慢慢说来。瞧那个样子,真是好不容易有一次卖弄的机会。


  此事说来话长,咱们也就当听故事拉倒。忠右卫门便捧着一壶茶过来,金丸义近见忠右卫门这般懂事,更加高兴,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说的是清和源氏出身,新罗三郎义光一脉,除开最最有名的战国武田氏,他们那一支的余胤现在已经去了米泽依附上杉氏去了,算是没落的都已经消失在了历史舞台。主要的继承人都在武田家灭亡时,被织田信长斩杀。


  只说那新罗三郎义光之孙逸见清光居甲斐国,清光长子光长领有逸见,称逸见太郎,其双生兄弟信义继承了甲斐源氏之总领,称武田太郎信义,也是甲斐武田氏的始祖,三子加贺美远光,四子安田三郎义定,这几兄弟都活跃在源平合战的时代中,而其中的武功最盛者,又当推安田三郎义定。


  义定于长承三年(1134)生于甲斐国逸见乡的若神子,后领有甲府盆地东部的安田庄,称安田氏。在领有安田庄后,义定对领内进行了全面开发,通过采集黑川金山、在牧之庄发展军马饲养,以其实力在一族中崭露头角。同时早年的他也表现出对佛事的爱好,于保元三年(1158)在所居安田馆附近的井尻开创了菩提寺云光寺,并延请常陆的真言宗僧都了寿为此寺开光。


  治承四年(1180)五月,后白河上皇的皇子以仁王发布令旨,号召东海、东山、北陆三道诸国之源氏“速速起兵追讨清盛法师并其从类叛逆之辈”。


  八月十七日,流放伊豆的源赖朝在岳父北条时政的援助下起兵,随后却在石桥山之战被平家方的大庭景亲击破,由海路逃往安房以图再起。另一方面,甲斐源氏以总领武田信义及其弟安田义定为核心,四面出击,击破骏河、信浓的平家方军队,一时名震于世。


  九月,信浓的木曾义仲讨伐平家方的小笠原赖直,而后攻入越后。此时源赖朝、武田信义和木曾义仲就清和源氏血统之正统而言,差别不是太大,而武田信义与木曾义仲较之赖朝更以实力占优。


  后面的事情便尽在源平合战的记载之中,诸位知道安田义定得到远江一国的守护之职,成为雄踞一国的豪强便可。


  但是源赖朝其人,为人也算得上心狠手辣,同室操戈的事情没少干。最后在天下大致平定之后,以谋逆的名义讨伐安田义定,于是这支清和源氏出身的安田氏便彻底没落,再也没有割据一国的威风。


  安田氏当然也因此而星散,相对著名的安田氏之后裔,便属战国时代帮助上杉景胜打赢御馆之乱继承者战争的安田显元和安田景元兄弟。


  “所以说,原来安田氏没有跟着去米泽,反而出仕了将军家?”忠右卫门并不了解之后的事情,故而有此一问。


  “非也非也,安田氏并不只有这一支啊。”金丸义近说了一大段,有些渴了,又喝了一口茶。


  “那这安田氏?”


  “乃是上野安田氏。”


  “上野哪儿来的安田氏?还有这般人?”


  “自然是有的,战国纷乱之时,厩桥城主北条高广养父乃是安田氏之安田广春。虽然继承了北条氏,但其嫡子北条景广为上杉氏所杀,家门断绝。虽后又复起,但已无有什么名声。”金丸义近感叹了一句世事无常。


  “所以这又和安田氏有何关系呢?”忠右卫门摸不着头脑。


  “北条高广有一子同名,亦称北条高广,回继越后北条氏之主。其余诸子,便各自谋生,后又星散。其末子便称安田氏,号为安田广包,近在上野,先侍小田原北条氏,后侍将军家。”


  “所以这安田氏乃是出身越后北条氏?”忠右卫门终于听懂了,北条高广大二五仔的名声还是知道的。


  不对!


  如果这个安田氏的祖上是越后北条氏,那特么不就是大江广元之后毛利氏嘛!

  (复制粘贴了三百字某度,所以这章二千三。)

  47.金丸为我说亲事


  忠右卫门差点当场开口询问金丸义近,安田家有没有一家苗字铃木的好友。这个铃木是个有钱的豪商,家里有个女儿,和安田家的女儿同岁的那种。


  串戏了串戏了!


  到底咱也没有恶趣味到这个地步,既然了解了这个毛利家,啊不,是安田家的源流情况,那么剩下的其他情况也一并问了算求。


  金丸义近只以为忠右卫门有所意动,兴趣大增。也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原因,不论男女,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似乎就很喜欢给人保媒。不光是喜欢保媒,还会极力设法促成婚事。若是最后婚事真的成了,那个开心的劲儿,都没法用文字形容。


  想想将来过年时候的各种亲戚阿姨姑婆,还有娘舅大伯,只要听说你还没有谈对象,就会积极的帮你留意,甚至牵线。


  而眼前的金丸义近就是这样,因为这年头还没有相片这种东西,也不可能跑去人家安田家,亲眼瞧瞧人家小女孩的模样。所以这年头说亲,基本上不涉及容貌,而论持家的本事,是否勤劳之类的。当然门当户对,也是十分重要的一节。


  这个安田家有一百二十石的俸禄,可能在很多人看来,是很少很少的。但是五千家旗本中,俸禄低于五百石的旗本实际占到了总人数的百分之九十。知行超过五百石的旗本人数,终德川一世,始终没有超过五百人。


  俸禄超过两百石的,也不过区区七八百人而已。像是安田家这种俸禄百十石的才是普通旗本的正常情况,咱们小伙伴平三托生在金丸家这样家禄六百五十石的旗本之家,基本上可以说是无敌幸运了。


  而且安田家这是世袭罔替的知行,和忠右卫门区区六十俵的职禄完全不同,况且这不是还带着一个还算有名的安田苗字嘛。


  至于忠右卫门更关心的人家女儿叫什么?那对不起,无可奉告!

  就算只是一百二十石的武士,那也是如今士农工商四民之中第一等的存在。还是幕府征夷大将军直臣家的女儿,怎么可能把女儿家的闺名随意的告诉外姓男子。当然忠右卫门要是真愿意做上门女婿的话,这个就可以谈了。


  “抽个时间,我带你去安田家拜访一回。”金丸义近这个时候好像不是平三的爹,而是忠右卫门的爹。


  尽管表情上好像还有所克制,但是那个语气里面透露出来的欢喜之情根本遮掩不住,甚至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事且先不急吧,怎么也要等平三先结缘了,才能轮到我吧。”忠右卫门倒不是不想娶老婆,主要是担心那边安田家的姑娘是个十三四的小女孩。


  娶这样年纪的老婆?不好意思,就算是穿越到了古代,忠右卫门也根本不能接受。古人是古人,咱们是咱们,一个十六岁的底线总要守住的。当然十八岁更好,二十岁的也不是不行,三十岁花山局那样的丰润女子,啧啧啧,好像也挺香的。


  “你有心了!”听忠右卫门这么说,金丸义近连连点头。


  果然是自家儿子的好兄弟,一点不肯专美于前。有这样的人辅助平三,那真是叫人放一百个心。而且金丸义近可不觉得娶十四岁的老婆有什么不对劲,在他朴素的观念中,女子来了天葵便意味着可以嫁人了,当下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算下来,顶多也就等两三年,忠右卫门和平三不过才十七岁而已,完全等得起,甚至可以在这段时间自己奋斗,存一点老婆本下来。


  老婆本?忠右卫门和平三会心一笑,当初慈爱老和尚的遗产早就被忠右卫门给包圆了,而平三这不是有爹妈嘛,全家四个皮夹子供他一个人结婚还能不够了?

  话说到这儿,基本上也算是告一个段落了。该吃晚饭吃晚饭,该洗澡洗澡,忠右卫门只把这事放进肚子,毕竟事情到底什么样还不知道呢。俗话说得好,落袋为安,没有到了自己手里的,都不能做数。


  反正咱们做了六十俵年俸的御家人肯定是真的,就冲这个就值得今晚小小的庆祝一下。金丸家中也是欢快非常,难得的破了食不言的规矩。


  两碗热汤饭下肚,混了个肚圆。忠右卫门听他们谈论到,这是金丸家知行葛饰郡本乡村送来的新米,吃起来比陈米要香,也更好入口。可能咱们就是个穷命,也没吃出平时吃的去年陈米和今年的新米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到是感叹了一句居然已经到了秋收的季节。


  一般这时候,大阪和江户的米市会经历一场暴跌,受伤的不仅是出产稻米的农家,还有领取了实物年俸,需要将大米换成现金的武士。


  今年勉强算是个平年,所以既没有大丰收也没有严重歉收,市场上面似乎没有听到米价大规模的浮动。也不知道金丸家这一千石的俸禄,到手了四百五十石大米之后,能卖几个钱?若是连四百两都卖不到,怕是明年又要拉饥荒。


  不过这是人家的事情,金丸家为了维持体面开销的钱太多,想省也不能省。今年多了平三的三百五十石知行,想来能好过不少。


  忠右卫门还是认真扒饭好了,自己的六十俵职俸应该还没到发放的时候,毕竟发工钱也有个先来后到。先发的自然是旗本老爷们,等老爷们都发完了,才轮到忠右卫门这种侍。且这个侍还分四代将军德川家纲以前就侍奉德川家的谱代,已经侍奉了德川家超过三代的谱代,和像忠右卫门这种侍奉不过一代的。


  总要按着次序一一发放,忠右卫门也不差这两个工资小钱,早发晚发一个样的。还是趁着钱汤尚未关门,赶紧去找惠子小姐姐擦个荤背才是真的。


  衣裳都没收拾好,还在想着昨儿洗好收起来的大裤衩子放哪里了,忠右卫门突然听到町内火消的铜钟突然敲响。而且敲的又急又响,好像使了吃奶的劲在敲。


  48.江户内外烽火闻


  不是起火了!

  因为这不是起火的警讯,而是另一种更加令人感到恐惧的报讯声!

  起兵了!

  一揆了!


  造反了!

  忠右卫门要是连这点东西都分不清楚,那这个盗贼火付改方也干到头了。浑身一机灵,忠右卫门下意识的就准备跑。咱自己几斤几两最是清楚不过,别看人模狗样拿着一把刀,其实那是“善良之刀”,连刀鞘都没出来过几回。


  更别说让忠右卫门拿着那刀去砍人了!


  谁说武士一定会砍人的,你要是战国时代的武士,掌握的技能里面第一个必定是砍人。可现在是江户时代了,会打算盘的武士比会砍人的武士都吃香。甚至你会做饭,都能在将军大名那里混一个铁饭碗。


  曾有过一个小故事,柳生宗矩作为两代将军的大目付,监察天下诸侯。但是他一开始是以剑术指导的身份侍奉将军的,然后渐渐的得到了将军的信任,进而慢慢掌握权势,荣升大名之位。


  所以元和偃武之后,许多自视甚高,认为自己的剑术很好,也希望德川将军以数千石乃至上万石的俸禄延揽登用自己的剑客就上门要挑战柳生宗矩。希望把柳生宗矩击败,踩着将军剑术师范的脑袋往上爬。


  这么做如何我们暂且不去说他,反正柳生宗矩是根本懒得理这些愣头青的。唯有得到了剑豪伊藤一刀斋真传的小野忠明的挑战他接下了,两人比试的结果不得而知,但是事后柳生宗矩向二代将军秀忠极力推荐小野忠明。


  大伙儿认为小野忠明会得到多少石的俸禄呢?小野忠明可是在之后担任德川秀忠和德川家光的剑术指南哦。


  二百石!

  没错!就是区区二百石。能得到柳生新阴流宗家柳生宗矩赞赏和举荐的小野忠明,凭借一身极为厉害的砍人本事,得到了德川家二百石的俸禄。这就是会砍人的武士,在江户时代的最高价码,到临死之前,小野忠明的俸禄加增到六百石,也就仅此而已了。


  所以别想着在江户时代靠武艺来出头啦,那样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的。咱们认识的高岛秋帆,因为会铸造大炮,佐贺藩起家就给三千石。拔刀砍人的本事在当下已经不值钱咯,会理民治政、西洋枪炮,才是本事。


  闲话说到这里,金丸家的众人对于传来的钟声也十分惊恐。往前几十年的时候,江户甚至爆发过大规模的起义,起义军一度攻破了各町官厅站所,隔绝了江户城和天下的联系达三日之久,这在德川幕府的统治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大规模民变。


  现在火见橹上的町火消再度报警,这警声意味着的就是有大规模的民乱发生,而且看他敲的这么疯狂,怕不是江户城都要被打下来了。


  “平三,平三,有没有梯子,上房看!”忠右卫门丢下洗澡盆,往隔壁大喊。


  “有有有!”平三光着脚就跳出了房间,在院里寻找了起来。


  没多久梯子找到,两人连忙爬上屋顶,才发现江户的北面东面,仿佛已经成了火炬的海洋,一眼望不到边的大量火把把江户城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足以让人看的目瞪口呆,甚至惊掉下巴。这不是什么三五百人,或者三五千人,这是几十万老百姓起义啦!


  “铛铛铛铛……”江户城内也已经发现了城外被百姓所包围,敲响了城内的大钟。


  那是号召御书院番,御庭番,御小姓等直属于将军的人马入城警备的钟声,德川家庆也急了,也许当初天明年间几十万起义军攻打江户的事情又将重演。


  “我们要不要登城防御啊?”平三此时终于流露出十七岁少年该有的惊慌。


  他可能心里面想的只有逃命,但是身为武家子弟,且受德川家庆简拔厚恩的朴素感情又驱使着他,让他要去保卫自己的主君德川家庆。


  “不要急,我们职在江户町,怕是很快远山大人就会召唤我等准备弹压百姓!”忠右卫门知道在经历了刀狩之令,以及家臣集住政策之后的农村百姓,其武装程度大大下降,战斗力并没有多高。


  “远山大人吗?”


  “你们两个,快带上家人,去往官厅!”刚刚还在忠右卫门面前说媒的金丸义近也是大急,向屋顶上的两人大喊。


  “省得了!”


  两人翻身下屋,家中的奴仆也知道这是要去“打仗”或者说弹压百姓,但是毕竟包围江户的百姓那么多,未知的也是最令人恐惧的。


  几人颤颤巍巍的扶着平三上马,忠右卫门也顾不上什么了,同样骑上乘马,跟着金丸家中的六个仆役一道出发。左右武士宅邸中,有人向江户城赶去,有人则向官厅赶去。或许是出于职责,或许是出于惯性。


  金丸义近则准备带着家人往寺院里去暂避,想来就算真的发生大规模的民乱,那些老百姓也不至于要攻打寺院吧。


  他们的目标一般是米店、布店和各处的官厅,米和布对老百姓最为重要,一个能吃一个能穿,其他的东西不管价值多高,倒不是老百姓的所渴望的。


  一路赶到奉行所官厅,远山景元已经赶到,矢部定谦更是已经头戴阵笠,手中持着一把长枪,骑在马上,准备出去迎战。


  整个江户町奉行所麾下的一百名与力,二百四十名同心众,以及超过三千名目明、町方、御用闻等辅助人员,全部集结了起来。有的人面色惶恐,有的人盲目不安,也有人居然披戴起了不知哪里寻来的胴丸,布带系在脑门上,握着刀枪的手却颤抖不已。


  “平三,忠右卫门,来的正好,立刻整队,与我出城!”远山景元也带上了一顶阵笠,并没有披甲,甚至连弓箭和铁炮都没有,就这样光飘飘的带着把打刀准备出城。


  “大人,城外那些百姓是?”平三见忠右卫门正在吹哨集合麾下的八十名目明,便转头向远山景元询问。


  “强诉!”


  49.百姓难活故强诉


  何谓强诉?


  那当然就是用武力来达到上诉目的的行为啦!

  眼下江户城外的百姓为什么短时间之间便团聚起来,且人数如此之多,几乎将江户城外包围的水泄不通。


  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检地!

  忠右卫门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猜测,能把小老百姓逼到这种地步的,无外乎天灾与**。今年是个平年,既没有火山喷发,也没有大规模连绵阴雨和酷日。那老天爷给老百姓赏饭吃了,能让老百姓吃不上一口热汤饭的,也就剩下**了。


  日本国内又没有什么流寇转战千里,四处剽掠杀人。所以能伤害到城外农民的,无非就是幕府又检地了呗。


  跟在远山景元身边,忠右卫门一边以哨声聚拢队伍,以防夜间队伍逃散。一边则听远山景元大略的诉说前因后果,以及处理办法。


  前因嘛都在水野忠邦这个大帅锅身上,水野忠邦上台执政以后,便立刻颁布了人返令,将城镇内的浮浪小民押送回农村。用时严厉禁止农民进城打工,以及管控农民为人帮佣的时间。


  可是日本的土地多山,而关东大平原历经数百年的开发,则已经开发到了极致。没有土地,或者没有租佃生计的农民留在农村只能饿死。可水野忠邦不管,他认为唯有把所有农民紧紧地禁锢在农村,才能使农村不继续破败下去。


  明知道农村破败的主因是日益沉重的赋税,可这已经摆在面上的原因就是没人提。包括锐意改革的水野忠邦,也是要求老百姓在土地上增加人口,精耕细作,以图粮食增产。


  可惜水野忠邦不知道什么叫做边际效应,所谓的边际效应是指其他投入固定不变时,连续地增加某一种投入,所新增的产出或收益反而会逐渐减少。也就是说,当增加的投入超过某一水平之后,新增的每一个单位投入换来的产出量会下降。


  你既没有高产良种,又没有大量化肥,纯靠在地上加人手,那结果只能是所有人都饿肚子!


  这部分被遣返的老百姓,已经是乡村的火苗了,不过他们肯定不占农村人口的大多数,地方上还能弹压的住。是以之前也没有爆发出什么大问题,顶多就是农村盗抢案件增加,或者人口逃亡消失。


  但是,我们又要但是,水野忠邦改革的主要目的是维持德川幕府的统治,加强德川幕府的实力。所以他邀请高岛秋帆,建造江户湾炮台,有意募练西式军队,这都是为了加强德川将军的军事实力。


  至于同样重要的经济实力呢?水野忠邦反对扶持商业,从商业上面获得红利分成和垄断费的模式,可他又没有什么更好的获得钱财的办法。加税什么的,他的前任们早就干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别看那些什么狗屁材料上写幕府的年贡多低,甚至有些地方只收百分之三十多。若是只看这点东西,那咱不妨说我带清乃是古今数千年以来最轻徭薄赋的王朝,请问你信吗?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不信!

  反正德川幕府和诸大名那个恶心到死的万税,直让忠右卫门大骂一句可拉倒吧,年贡从来都只是整个税收中的一环而已。诸侯大名不光需要米,还需要钱!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从农民身上刮走最后一个铜板。


  以佐贺藩锅岛氏为例,除了什么栋别钱之类的房产税,锅岛家还征收地子钱。何谓地子钱?就是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佐贺藩所有的一切都是藩主锅岛家的,连你呼吸的空气都是锅岛家的。


  所以每个人要为自己呼吸的空气纳税!

  一点不开玩笑,地子钱的本意是农民进入水泽山林,捡拾柴火,收割芦苇充做燃料。或者在海边捞海藻充饥,挖沟渠中的莲藕,荸荠,茭白食用。这些天地所生的东西,现在不是老天爷的了,是咱们藩主锅岛家得了。你们拿了用了,就得交钱。而且是按人**钱,有一口人就得交一份钱。


  这也就算了,然而锅岛家因为特殊的家臣团体制,需要养活的家臣团有两套班子。且其中龙造寺那一套班子占据了大量的知行俸禄,极大地影响了锅岛家的收入。


  所以收来的税不够用怎么办?加税啊!万税万税万万税!

  地子钱已经收过一遍了,约等于人口税已经刮了两道,可加税的锅岛家又想出了“加地子钱”这个好东西。柴火海藻你们确实付过钱了,可是这晒的太阳,呼吸的空气,这不是还没付过钱嘛。这些也都是藩主锅岛家的,身为忠诚的领民,必须要为锅岛家尽忠奉献出最后一个铜板。


  锅岛家这幅批样,岛津家更是变本加厉,举凡所谓的西南四强藩,无一不是以建立“地狱”来搜刮百姓,而实现了所谓的“富强”!

  当然幕府也没好到哪里去,也在穷凶极恶的征收赋税。原本这样沉重的赋税已经把农民压得直不起腰来。现在更好了,水野忠邦上台,作为一名相对老派的封建诸侯。万税的法子前面已经用过了,那么最快的增收办法,也就只剩下检地一项而已。


  如今秋收,水野忠邦便命旗本市野茂三郎主持检地,想办法再多检出来一些石高收入,快速的帮幕府增收捞钱。


  已经填满了火药的农村,碰上这么大一个火星子丢下来,还用得着多说吗?这不就立刻爆炸了。加上幕府封建力量在地方乡村上的萎缩和削弱,根本不可能在地方上就把农民的强诉给压制下来。于是数以万计的农民,这便星夜赶来江户,要求德川家庆出面接受他们陈情。


  很可惜,德川家庆只当他们是暴民,根本不会去搭理这些已经活不下去的老百姓。甚至刚刚忠右卫门已经看到火枪队也被调集了过来,很显然就是准备言语劝说之后还不解散的话,便向无辜的人群开枪。


  玛德,做的真特么不是人事!


  50.民情如火熊熊燃


  城外的百姓越聚越多,等忠右卫门一行人等跑到城外时,估摸着人数可能已经超过十万,其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老幼相籍,似乎整个武藏的百姓都聚集到了这里。


  城内的百姓和城外的百姓,似乎并不是一个物种。虽然城内的百姓大多生活的也很困苦,但是毕竟江户是人口百万的大城市,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只要你有力气扛一天活,自己吃上一大碗干饭的钱还是能挣着的。


  可广阔的关东平原乡村就未必了,小户农民耕种之下的土地,极限也就出产那点东西,交完了数不清的赋税之后。遗留给农民的只有稗子和粗糠而已,许多人走的跌跌撞撞,因着他们普遍患有严重的夜盲症,必须仰赖手中那忽明忽暗的火把。


  这些农民极黑,不论男女,亦不问老幼,印化在深夜的暗之中,唯有双目中尚且流露出一丝的光亮。但那光亮也无有什么神采,只是亮着罢了。


  和破麻袋布片一样的衣裳,有些已经碎裂成条,只是那样挂在身上,随风飘荡。光赤的脚面踩在泥地上,指甲早已扭曲变形,当然也有连指甲都无有的脚趾,好似盘虬的枯松木根,翘着驳裂的死皮,那是烈阳晒伤后的遗物。


  见到数以千计的“官军”赶到,人群中惊呼连连,妇女孩童哭嚎惨叫,被左右的旁人推搡着,向后退却。而男人们或是举着木棍,或是摇着火炬,紧张的望向骑在马上的幕府官差。


  别看是数万人乃至十数万人的强诉,可是德川家庆根本不会出面,连水野忠邦、间部诠胜、真田幸贯这样的老中都不会出面。什么若年寄、西丸留守、御书院番头、大目付都不可能,只有俸禄不过千数百石的远山景元和矢部定谦被派了出来。


  或者这么说也不对,御番十二组中的三组,已经在番头的统帅下,携带着超过二百支铁炮,赶到了城边,随时可以向百姓开枪。


  这些番头都是可以直接面见德川家庆的存在,虽然家禄肯定没有远山景元高,但是身份上却未必谈得上低多少。


  忠右卫门和平三是小字辈,没有经历过以前的强诉和弹压民乱,远山景元自然不可能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两人。说到底两人才不过十七岁而已,虽然在当下已经算是成年人,可终究没有那个办事的经历。


  眼前这事要是处置不好,导致这些强诉的百姓进入城下,甚至冲突到江户本城之下,向德川家庆投出上诉书,那么事情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日本的农民惯来有强诉的习惯和传统,战国时代著名的甲斐国主武田胜赖因为在长筱合战之中大丧败,导致兵马损失过万。为了重新构建信浓兵团,于是只能加大对农民的搜刮。他和水野忠邦一样,没有什么推陈出新的本事,也只能采用检地的老办法。


  可甲斐以及信浓的战国农民,那可是号称“武德充沛”!

  他们才不惯着你武田胜赖,在得知武田胜赖去往驹场温泉休沐之后,数千名农民打跑了护卫武田胜赖的近卫,然后把光着屁股正在洗澡的武田胜赖直接堵在水池里。


  武田胜赖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很是尴尬的接下了农民们的上诉状。须知这里面有个关节,就是君王一般都是宽仁爱士,抚恤百姓的。而麾下实际办事的代官则是面目可憎,盘剥无度的存在。


  虽说这也是屁话,看看就好。可是一般而言统治者都会装出一副宽容博爱的态度,这似乎是封建统治者的常态,坏事都是下面的狗官干的。


  只要上诉状到了武田胜赖的手里,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他必然会答应农民们的请求,停止检地,并处置检地苛暴的代官。


  代官们也不冤枉,干了这个事,就没想过要讨好老百姓。现在捱一记打,将来武田胜赖可不就还能给你腾挪到别处去嘛。


  现在这些农民也是这个主意,他们在乡间是没有发出声音的可能的,不管他们如何哭泣,如何哀求,代官们还是会严厉的检地,剥夺走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油水。


  但如果他们进入了江户,那么原本无用的哀嚎,就会变成震动天下的怒吼。天下诸藩的大名,都会看到原来德川将军苛虐百姓,德川家的风评将巨大被害!

  这是农民们唯一能伸张自己卑微请求的渠道!


  只要上诉状被幕府收下,幕府方面就必须要给他们一个答复,而且为了平息民乱,幕府极有可能会因此停止检地。那样百姓们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幕府也解散了聚集的百姓,双方的矛盾暂时被压抑了下来,等待下一次的爆发。


  要是能把上诉状直接呈递给德川家庆,那么德川家庆不仅会温言抚慰他们,停止检地,甚至还可能减少年贡的征收,或者向百姓发放赈济米。毕竟德川家庆永远是好的嘛,将军様怎么可能有坏心思呢?


  所以远山景元此来的目的就是两个,一是绝对不与任何农民进行接触,避免因此收到农民的上诉状而无法收拾。二是驱散聚集起来的百姓,不能让他们冲到江户城下町内,尤其是不能让他们冲到江户本城下。


  那名被指派出去的町方也是江户的地头蛇了,和组织农民进城卖菜的不少中间商很熟悉,而那些中间商大多是农村的庄头或者小地主。有他们作为中间人,这个交道应该很好打。


  可是很显然,这次百姓的强诉很坚定,因为其中有大量被水野忠邦勒令返乡,无法生存下去的浮浪小民。他们现在拼一拼,便有可能动摇“人返令”,进而回到江户城下,或者围绕着江户形成的天下各街道的宿场町内打工谋生。


  一边什么都不给,却想着息事宁人。一边腹内空空,饥饿如火。怎么可能谈的拢,没有当场爆发大规模的冲突,已经是克制了。


  51.救民大盐平八郎


  双方的态势愈发紧张起来,第一轮的谈判已经破裂。派去谈的町方被百姓给驱赶了回来,而城外的百姓也越聚越多。


  广阔的关东大平原好像被彻底遮蔽住了一样,入目处全都是攒动的人影,已经被北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火炬照样映红了半边天。


  前来参加强诉的百姓已经化身为愤怒的雄狮!


  眼看着局面有可能要朝失控的方向滑去,忠右卫门手都颤抖了起来。凭借二百多铁炮手,外加三千城(和谐)管,什么讨平日本肯定是吹牛,连讨平眼前的无数百姓都没什么可能。


  一旦乱起来,十万人往前冲,二百支铁炮所在的正面,可能冲不开。可其他地方就未必了,江户城下町只有运河,没有什么高大的城墙。都不用太多人跑进去,有那么十来个腿脚快的,一路奔着全城制高点的江户城天守阁跑去,把上诉状投到城门口,那这事就算完了!


  远山景元肩负着阻隔强诉百姓的重任,当然知道绝对不能让百姓逾越进入江户城下。原本应该已经转凉的夜里,脑门上都急出了汗来。


  再望另一边的矢部定谦,已经不骑马了,正在组织麾下的人马,构建人墙,随时做好和大量百姓推挤的准备。


  毕竟这里是江户,开枪的话影响太坏。所以虽然御番三组的人马已经点燃了火绳,却始终不敢下令开枪。或许那番头在等远山景元下令,有远山景元这样一个完美的背锅侠的话,开枪的责任便能轻易的推卸掉。


  忠右卫门这边也出现了骚动,不是老百姓骚动,而是麾下的目明们骚动。目明的来源咱们说过,基本上就是地痞流氓混混之流,谈不上社团组织,只能说是某种在地面上人头比较熟的“闲人”。他们没有任何工资,全靠附庸在奉行所官厅上,从协助管理的地面上得到赖以生活的钱财。


  指望这样的人死战,那绝对是开玩笑!


  要是眼前不过是一二百农民,或者至多三五百农民。欺压良民惯了的目明只要有三五十名,就敢冲将上去,打他们一个鸡飞狗跳,因为目明们很清楚老百姓是个什么水平。


  但是眼前几乎十几万的百姓团聚在一块,官军这边只有区区三千众。目明们同样清楚,猬集起来,满心怒火的十几万百姓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扛得住的。


  一众江户町的目明町方们正在不知不觉的后退,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脚底抹油临阵跑路了。往昔欺压良民时的胆魄,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这时候剩下的只有胆怯。


  当人民群众真正的团结到一起之后,他们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欺压在他们头上的统治者和帮凶!


  越是治理百姓,靠近百姓的人,越明白这个道理。一盘散沙的百姓不过只是任人捏扁捏圆的玩意儿罢了,团结起来的百姓却有改天换日的实力!

  “列队!列队!列队!”


  骑在马上的远山景元哪里不知道有人正在开溜,但是他还是竭力的保持镇静,希望鼓舞起麾下人马的士气,抵御住百姓的冲击。


  “大人,您不过才十七岁,还有大把的青春,犯不着呆在这儿。跑的也不是只有您一个,咱们走吧!”一名目明提着灯笼,跑到平三的马前,或是建议,或是哀求。


  单独跑路,将来或许会被问罪。但是若果能拉着平三这个上官一起跑,将来幕府的板子肯定主要打在平三身上,胁从不问。


  “滚开!”平三举着马鞭,就朝那人的脸上一鞭子。


  人家走是人家的事,平三还是很感念德川家庆的简拔之恩的。如非必要,他还是准备为德川家庆尽忠到底。反正眼前农民的主要目标是强诉,而非是捕杀幕府的官吏。从他们还愿意和幕府相谈来看,杀人的概率不大。


  老百姓也不是傻得,眼下不管闹得再大,那也不过就是强诉而已。顶多被官差打几下,然后驱赶回乡。可若要是杀害了幕府官吏,那性质就变啦。


  会变成叛乱!

  叛乱的处置可不就是打两下这么简单地事情,平时德川幕府好像统治已经很虚弱了。但是一旦涉及到叛乱这种事情,幕府的军事机器开起来,也足以让世人胆寒。


  那目明捂着脸,讨了个没趣。见平三也不约束属下逃亡,便心中暗骂着转身跑入城下。不少人有样学样,也跟着逃跑离开。


  不是忠右卫门和平三不想阻拦,是两人很清楚,凭借两个的力气,是没办法阻拦几十人跑路的。反正等这事平息了,只要两人还在位置上,有的是拉清单的时候,不差这一会子。


  反倒是真的去阻拦他们的话,狗急跳墙什么的很难说。被几十个人群殴一顿,不死也要脱层皮,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连远山景元都不阻拦,或者说拦不住,咱们省省吧……


  见官军如此不堪,百姓们很是鼓舞,派出了代表,走到官军阵前,捧着一份上诉状,请求江户町奉行远山景元或者矢部定谦收下。


  这怎么可能?远山景元和矢部定谦根本不理,甚至准备拨马后退,避如属下兵马的保护之中。


  百姓们见老爷们不愿收下上诉状,纷纷大呼要进城向将军様直诉。而且看样子他们不是开玩笑的,在部分代表的指挥下,人群开始向阻拦的官差队伍靠近。


  “开枪开枪!”终于抑制不住的矢部定谦向铁炮手们大喊。


  二百支铁炮的轰鸣瞬间响起,前前后后,络绎不绝。但是很可惜,距离还是太远,一轮铁炮射击下来,对面的百姓似乎毫发无伤,都没有出现受伤倒地的情况。


  但是百姓们的怒意也被这一轮射击给彻底的激发出来,尚属和平的强诉终于变成了更加暴力的冲击。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向官军队伍冲锋,试图冲破阻拦,进入到江户城内。那些铁炮手根本来不及装填,只是放了一轮,下一发跟着还没装填好。


  “救民大盐平八郎在此!”


  52.百姓冲入江户城


  “救民大盐平八郎在此!”


  一声暴喝,官军的左右两边突然伏出两标人马,狂呼大喊,向官军猛冲而来。其威势如怒潮击岸,锐不可当。


  别说江户町奉行麾下的那些临时工目明了,连将军家以世袭罔替的知行恩养的那些铁炮手,都彻底慌了神。这时候不跑还等啥呢?等着被老百姓打吗?

  所谓的大盐平八郎,那自然就是几年前在大阪城发动起义,攻打官厅和豪商屋敷的那位日本民权先驱咯。因为他提出了各种救国救民的思想及举措,以及为了实现救民的理想,义无反顾的毁家纾难,得到了天下百姓的景望。


  这位老兄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以至于江户的歌舞伎编剧很快就将他的事迹改编,搬上了舞台,至于小说和评书故事,更是从陆奥一路传播到九州。


  天保九年(1838)即开始出现歌颂大盐的歌舞伎表演,不过把时代换作足利时代。人物姓名也更换了,平八即变为小盐贞八,大阪奉行迹部良弼变为阿兽部山城,豪商鸿池屋变为山中屋善右卫门,而且把富商鸿池屋描写成一个好色而愚笨的商人,町奉行则出尽丑态。一般戏剧演出二十天时间之后便会逐渐热度消退,而关于大盐起义的戏剧演出百日以上还是满员,人们从几十里路来看戏也不足为奇。


  《史记》中的陈涉世家中有“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大盐平八郎的情况和这个差不多,他虽然在隐匿的处所用点燃炸药的方式自杀了。且幕府也已经搜获他的尸体,但是老百姓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豪杰已经去世。都说幕府发现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只是在大阪饿死的普通百姓冒充而已。


  至于大盐平八郎则是逃亡去了九州,并前往清国,准备向外国借兵,回来攻打**的幕府。也有说是去往了关东,潜伏在伊豆的韭山,准备组织人马暗杀德川将军,消灭幕府。


  反正谣言到处都有,以至于最近几年各地爆发的民乱,都以大盐平八郎的名义来推动,百姓都乐意跟随在此人身后,为止战斗。


  “顶住,顶住!”矢部定谦还在大喊!

  “给我冲”和“跟我上”的区别还是蛮大的,你堂堂的江户北町奉行矢部大人都不冲,我们这些只有几十石俸禄的铁炮足轻冲个屁啊。刚刚给你放一轮枪,已经是给你和将军様面子啦。


  第一个铁炮手放弃了继续装填,夹着铁炮便转身往江户城内跑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本来就疏于操练,一年不过演放一次铁炮的御番众士兵,哪里还有什么坚决抵抗下去的意志,直来了一句“吾其还也!”


  御番众的士兵率先溃退,江户町的临时工本来就有不少人逃跑,现在见了情势大坏,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远山景元当然和矢部定谦一样,还是希望手下的兵马把老百姓给拦住,但是他身边的家仆们才不管你远山景元怎么想的呢。直接上前牵住远山景元的马,拽着就往城内跑。可能是借坡下驴,远山景元喊了几句我不走,还是被人就这样牵走了。


  “咱们也快走吧!”忠右卫门见两侧冲突过来的百姓已经近了。


  真就是一个热刀切黄油,沸汤浇冰雪呗,沿途的目明们根本不做任何抵抗,抱着脑袋,丢弃了手中所持得棍棒十手,如鸟兽散。


  眼看着这人就要冲到近前,身为幕府官吏的忠右卫门和平三可不能被这帮老百姓给生俘了,要是做了阶下之囚,那日子绝对不好过。


  毕竟眼下跑了,幕府最多罚俸或者申斥,跑的人那么多,连远山景元都跑了,不差他们两个下层官吏。若是被生俘了,那可就事情大了,等于是“**于贼”!这玩意往严重了说,就算将来被放了回来,也被认为是使幕府受辱,要被判切腹的。


  有时候日本人这个脑回路,确实不是忠右卫门可以理解的……


  跑了的受罚但罪不至死,没跑被俘的反而可能切腹,真是……


  “唉……”平三长叹了一声,见情势确实已经崩溃,心中无奈,便也只得拨转马头,准备逃回奉行所官厅,继续组织人手,然后再看。


  远山景元这位奉行跑了,而另一位奉行矢部定谦因为指挥铁炮队被搅在溃乱的铁炮队中一时不得进退,等铁炮手们跑路了,骑在马上的矢部定谦便成了全场最引人夺目的那个崽。本来老百姓就特别关注铁炮队这边,主力冲击的也是铁炮队这边。


  不用多说,几乎就是在转瞬之间,矢部定谦就被数以百计的农民给包围了起来。有人指着他大喊就是这个人下令开枪的,一句话把矢部定谦吓得浑身冷汗。他早就没了祖上为德川家康征战的勇略,虽说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是能冲敌阵的勇将咯。


  上百棍棒农具对着他,数百双怒火满溢的眼睛也对着他,把矢部定谦嘴里想要喊出来的对刁民的怒斥给活生生的憋了回去。


  众人发了一声喊,擒住了矢部定谦身边的两个家仆,然后便有十几双手靠近矢部定谦,把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江户北町奉行大人从马上直接拽了下来,摔了一个灰头土脸。


  距离矢部定谦不远的忠右卫门和平三把这一切都望在眼中,见附近已经有看向自己的老百姓,也是惊骇莫名,这便要走。


  金丸家的家仆护着两人,忠右卫门望向已经彻底突破阻拦的百姓,人群涌入江户。想来此事已经从简单的强诉,无限滑向更加严重的起义造反。进了城的百姓不会只是简单的把上诉状投递给德川家庆,极有可能会有人攻击米店和布店,劫夺财物。甚至火烧官厅和高利贷商人的住所,杀害官吏和豪商。


  或许我不应该回返江户……


  53.四面火起惊忙奔


  很简单的道理,城外十几万人涌进江户,整个江户的秩序会在短时间之内彻底崩溃。不光是城外的百姓会起来搞事,城内的贫民也未必会安静的呆在家里。


  日本的老百姓可不如隔壁带清的老百姓温顺,下克上那是根植于骨子里的宝贵传统了。一旦江户城下的秩序崩溃,那些贫困的城市居民,必然也会发动起来,冲入米店和布店,进行欢乐的“零元购”活动。


  不过阿大不说阿二,真逼急了,哪里都会玩零元购的,只不过有些地方容忍度更高而已……


  一旦城内外的百姓团聚到了一起,那么就有可能形成超过三十万人的民乱团体。我们不妨以真的大盐平八郎起义为案例,当时大盐平八郎只带领了不超过四百人,其中还有三百多就是咱们刚刚见过的农民。


  居然就攻破了大豪商鸿池屋的宅院,同时摧毁并破坏了鸿池屋的仓库库房。从中抢夺到了黄金四万两!


  只不过因为起义军人数太少,根本没有办法在作战的同时,把这么大一笔现金给带走。所以就简单的把仓库打开,任由附近的百姓过来抢夺。


  而现在不是三百多农民啦,是可能有三四十万农民百姓啊!

  这帮人就算打不下江户城,可是把整个江户城下町给洗劫一遍却是绝对可以的。此时跑回江户,不仅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可能会陷在其中,甚至也被这些农民给生俘。


  当然啦,如果忠右卫门提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且有足够多的心腹手下,那么就肯定是另外一番计划了。别的地方咱不知道,奈良屋那库房里可是存了足足六万两黄金的现金啊。趁乱伪装成百姓,打破奈良屋的宅院,直接进去抢钱。


  立刻完成原始积累啊!

  可惜这事也只能想想,一来是根本没有准备,二来是真抢了六万两,等要用的时候说不清来路,还是会暴露的。


  现在咱们需要转换思路,想想在本次事件中,有没有可以发挥的地方。不是跟着他们去抢劫,或者觉得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能说服几十万人退却平息。而是能不能从中,博取到一定的政治声望,抑或德川家庆的青睐。


  已经被百姓擒获的矢部定谦是没得救了,这件事情的黑锅肯定也只能由他来背。就事论事,有个直接责任人肯定是好事,方便将来德川家庆推卸责任嘛。


  但除此之外呢?几十万百姓的骚乱如何平息?现在江户本城肯定还麻木着,不会觉得事情大到需要调兵镇压。等到骚乱的百姓把江户本城团团围住,内外的交通彻底断绝之后,再想从外面调兵就不现实了。


  而且关东是幕府的天领所在,没有那种能够调集数万人马的大大名,顶天了也就是十来万石的大名,动员起来,能够有个二三千人了不起了。


  就是在战场上,二三千算不上精锐,老弱间杂的士兵,也没办法击败几十万农民。遑论是在有数百个街町,还有河道阻隔的江户城下呢?不能聚集起来的单个或者少量士兵,不可能对付的了超过一百倍的敌人!


  况且传令需要时间,调兵需要时间,就算把野州、总州、相州、甲州的诸侯大名都叫上,也确实召集了好两万人马,等他们赶到江户,那怕不是黄花菜都凉了。江户城早都已经被抢掠和火烧一空,只剩下一片白地咯。


  打一个时间差,假装自己是幕府的使者,直接给江户周围的各大名藩主传令?没有德川家庆的御令,那怕不是要被这些诸侯的家臣一刀砍死。至于为什么不是被诸侯砍死,因为诸侯大名们都在江户参勤交代啊,他们很快也要被乱民给堵在城下,进出不得,变成需要救援的人员,而不是带兵来救的那种。


  亦或是现在往江户城跑,和德川家庆说赶紧让城别走,大不了咱们播迁去大阪或者骏府嘛。不说德川家庆乐意不乐意离开江户,咱们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拜见德川家庆才是真的。


  一边往城内跑,忠右卫门一边想。这么大的事,好像还真没有咱们这种小角色指手画脚的机会。人微言轻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没跑了。


  唉,要是咱有大盐平八郎那样的名声,振臂一呼,江户城几万百姓站出来和自己同调,可不就能把这些强诉的农民给阻拦在城外了嘛。到时候肯定能得到德川家庆的褒奖和赏赐,想想都美。


  两人并带着家仆,没有往家里跑,而是往寺院跑,金丸义近已经带着家眷躲进了寺院。寺院往往有高大的院墙,百姓对寺院也有一定的敬畏,在混乱的局面下,往寺院里暂避,肯定比蹲在家里来的强。


  街边此时已经传来破门拆屋的响声,大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嚎哭并联在一块儿。江户零元购活动不出意外的开始了,原本还算和平的强诉,正式变成了一场暴徒的盛宴。


  若只是简单的抢劫便也算了,那最多让人损失财物,可举目四望,偌大的江户城下町中,已经生起多处火光。不论是有意的纵火,还是无心的失火,对于江户而言,都是一样的结果。


  没有了有秩序的救火行动,江户将在短时间之内陷入一片火海!

  “看这个火,城下怕是呆不住,要往外走!”忠右卫门拉住平三,让他看那些起火的地方。


  “真是该死!”平三望着升起的烟火,大骂了一句。


  “咱们快些,走得慢了那火烧过来可不认人。”


  “省得!”


  不光是两人知道要跑,见到火起的普通百姓也知道要跑。反正大伙儿都跑习惯了,江户也不是第一次起火,只要把名贵的衣裳往身上一穿,基本上就没其他什么好带的重要家产了。


  可这人一多,街道便拥堵了起来。骑着马的忠右卫门和平三越走越慢,甚至不能前行。


  “我把马带着往城外走,你回去接他们!”忠右卫门知道平三心急如焚,便立刻大喊道。


  54.乱中遭遇直难言

  两人约定好了往小石川养生院汇合,就是那个八代将军建立的用来恩养鳏寡孤独的小石川养生所。随着幕府财政的再度崩溃,已经养活不了贫困的百姓了,再度变成虚有其名的所在。


  只不过作为原本将军的花园之一,小石川养生院不仅有高大的围墙,里面还有大量的苗圃,这苗圃除了培养各种作物之外,还种植了大量药材。


  这是日本殖产兴业的前驱之一,为了避免浪费巨额的黄金白银从朝鲜和清国进口汉方药材以及高丽参,德川吉宗命令在小石川养生院培育了这些药材。正好让被赡养的鳏寡孤独来看护,自食其力。


  结果因为药材能牟利,所以继续种的好好地,鳏寡孤独因为养活不了,死的死,走的走。对了,德川吉宗还养牛了,如果忠右卫门还有机会的话,可以吃到进口牛肉以及牛奶。只是不记得养在哪儿了,也有可能在之前的天保大饥荒之中被饥民吃了罢。


  小石川养生所在江户西北处,不直接面对涌入城内的百姓。而且地形相对开阔,建筑不多,历史上明治政府的炮兵工厂、兵器支库都建立在这一带,后来还修建了东京植物园,往这里跑,相对安全。


  平三无有不可,他肯定要回去接应自己的两对爸妈的,也不纠结,把马直接让给忠右卫门,带着两个家仆,便往城内冲。忠右卫门孤身一人,到是轻便,这边顺手牵带着马缰,反身往城外跑去。


  这回乃是顺着人流,果然好走了一些,老百姓都在往城外跑。忠右卫门起码是个四条腿的,顺着人流总比两条腿跑得快些。


  原本应该已经秋寒深重的江户夜,如今夹杂了大量的烟灰和火星,炽热起来。噼里啪啦木材燃烧的声响传遍,不时传来建筑在大火中轰然倒塌的巨响。每一次巨响就使得人群慌乱一阵,尖叫声和踏步声不绝于耳。


  忠右卫门只觉得自己手心都浸满了汗,握着的马缰都滑腻了起来,胯下的马本非良驹,不过是用来给城内的旗本老爷们代步的乘马而已。现在一来一回横穿江户,早已力竭。就是猛催马腹也不肯再跑,只是不断地发出嘶鸣,混在人群中往前走罢了。


  心中无法,只得跳下马,忠右卫门望了望左右,大致辨明了道路,继续往前赶。


  只听得前头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仗着人高马大,忠右卫门一望,竟然是数百名明火执仗的乱民,正在沿街破门,抢夺店铺和住家。


  好死不死,江户城下的大小街道何止数千条,这才走到一半,居然就撞上了乱民,忠右卫门只道晦气。但这些乱民倒也还算做个人,不难为逃难的老百姓,只是驱赶他们往城外逃去。同时抢夺那些肤色较白,行李较多的富人。


  小老百姓日夜奔忙,就没有一个不是肤如黑炭一般的。唯有不事生产的富人,才有可能肤白,到也算是分得清。


  坏了,不说忠右卫门和尚出身,前十六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是念佛吃斋,养出的一副好皮囊。只说咱牵着的两匹马,以及身上陪着的刀具,在乱民的眼中,就觉得是最最扎眼的存在了。


  “你你你!站住!”


  正在搜检人群的一名乱民指着忠右卫门大喊,同时拨开面前的百姓,大踏步的向忠右卫门走来。


  心下暗道要糟,忠右卫门身子一紧,尽量让自己面色平常一些。幕府的御家人超过一万名,都是些穷酸破落的武士,咱们以前不是说过的嘛,在家里偷偷养金鱼,糊纸伞去卖了糊口。过的日子和贫民其实差不多,想来这些乱民也不至于为难。


  “是个武士?”手持棍棒的乱民头目带着四五个人走到忠右卫门面前。


  “是,是个‘三一侍’。”忠右卫门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


  所谓的三一侍,就是年俸只有三两黄金,以及一人份扶持米的御家人。这点钱在江户根本无法生存,过的日子连五代纲吉养的狗都不如,是江户老百姓嘲笑的人群之一。而且不仅江户老百姓嘲笑,城外的农民也知道所谓的武士老爷里也大多是三一侍这种穷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忠右卫门自承是个三一侍之后,那些乱民都大笑了起来。


  毕竟三一侍的日子还不如城外有自己耕地的农民过得好,日常处于江户市民鄙视链的中低层。要不是头上顶着一个武士的名头,可能早就被人欺负上脸咯。


  像是胜海舟,他们家就是购买了一个御家人的家门。家里派出去一个儿子,作为御家人男谷家的婿养子,然后全家摇身一变,成为武士家庭。一般旗本家很少会出现需要靠出卖家名存活的地步,但是御家人,也就是侍这个阶层的下级武士,因为生活实在是痛苦,且他们的家名大多不值钱,往往会出售家名。


  毕竟在元和偃武,也就是德川家康打完大阪之阵时,这些御家人,基本上都是所谓的足轻。足轻的苗字大多就是我家在哪个村就叫啥,我在河边就叫河边,我在井口就叫井口,我在山上就在山上。并没有什么显赫的源流和出身,在武士苗字中也属于鄙视链的最低层。


  未来新政府建立了,这些人也进不了士族,往往是卒户,望名知意,都是小兵户。也就比普通的民户稍微高一些罢了,不值一提。


  “嘿嘿嘿嘿……”忠右卫门也假意的陪着他们笑了笑,好像被人嘲笑惯了的样子。


  还好咱平时比较朴素,穿的不是白绢制作的衣裳。今儿走的匆忙,穿的也只是木绵外套,很符合贫穷武士的身份。重点是咱们没有剃那种需要时常修理的月代头,而是简单的把头发绑一个发髻,只修理额前乱发的头型,更像是贫穷的没钱去剃头的武士了。


  “大哥,不对!”乱民中一人,拍了拍平三的马,掀开了覆盖在平三马鞍上的毛毡。


  55.身陷乱中观世情


  众人的目光随着那人的叫喊转到马鞍上面,贫穷武士有匹马并不稀奇,毕竟这年头下级武士给高级武士养马很正常,跑路带上更正常。


  还有武士给将军烧饭,甚至给将军养小动物呢。不仅德川家设置了鹰匠,像是岛津家、前田家,他们的家臣之中也有专门的鹰匠头。说是武士,砍人的职能在这个年代已经大大弱化。


  一开始忠右卫门牵着马根本没人在意,江户城内的骡马数万乃至十数万,这马又不是那种肩高一米四以上的神骏好马,所以都没人当回事。可是乱民队伍里有个年轻人,大概是眼睛比较尖,在火把的光照之下,发现了马鞍的不同。


  平三的马鞍大伙儿应该还记得,是之前他参与调查延命院一案的赏赐。德川家庆觉得赏赐黄金太俗,所以赏赐给平三眼前这个极为华丽的马鞍。彩绘涂漆,还镶了金边,常人只看一眼便能觉贵气非常。


  所以一般平三使用的时候,都会在上面再覆盖一层毛毡,免得在使用中磨损或者污染了胯下的马鞍。谁叫这玩意儿是德川家庆赏赐的呢,御赐之物,可不得小心着些。


  今儿出行,家里的仆役因为平三一直使用这个马鞍,所以顺着惯性就把马鞍给装上了,然后毛毡一盖。忠右卫门和平三走的也是匆忙,根本没有关注到这一点。


  等那乱民把毛毡一掀开,宝气彩光在火炬的照耀之下,夺人眼球!

  别说那些乱民瞪大了眼睛,忠右卫门自己都把眼睛瞪得老大。老话真是不骗人,说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这是千里转进败于马鞍啊!

  原本还只是嘲笑,已经准备把忠右卫门赶走的乱民眼神立刻就变得不一样起来。如此华贵的马鞍,只可能属于高级武士。要么是大身旗本,要么是诸侯大名。大名身边,少则三五个侍从,多则成百数千侍从,不可能孤身逃跑。


  那么眼前的的忠右卫门绝对是大身旗本!

  既然是大身旗本,那就是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甚至有可能就是幕府在各地的代官,指不定以前就做过武藏各郡的郡代。


  要是做过郡代,那基本就和这些已经化身为乱民的百姓站到了不共戴天的对立面。不说之前天保大饥荒饿死上百万人,而年贡照样征收的烂事。只说今年在水野忠邦的授意之下,开始对诸国检地,试图增减年贡,就把劫后余生的老百姓往死里得罪了。


  “好一个狗官,差点让你跑了!”乱民头目眉目皆张,气的直喘粗气,就差一拳捣在忠右卫门脸上。


  忠右卫门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几个乱民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棍敲在忠右卫门的腿上。忠右卫门虽然谈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确实是个宅男出身,别看十七岁小伙子的年纪,论气力绝对比不上这些种地的庄稼汉。


  随即忠右卫门便仆倒在地,被两个乱民直接压住,反剪了双手。至于两匹马,自然也被这些乱民夺走。


  “把他带去交给请元。”


  “好嘞!”两个年轻一些的乱民把忠右卫门给拎了起来,又把马牵上。


  “看着是个人样,竟似小鸡一般。”这回乱民的笑,从原本只是纯粹的嘲笑三一侍的贫穷,变为对武士阶层坐食俸禄,却无力无能的嘲笑。


  忠右卫门原本还想反驳的,自己虽然不是个什么能吏干才,但是也没做过什么侵害百姓的脏事。但是想想若是被乱民生俘的后果,还是决定闭嘴,寻机再跑出去。免得落一个潜身缩首,苟且求生的名声,到时候幕府诘问下来,不好开脱。


  作为乱民们抢掠的小插曲,忠右卫门自然是交给上面处置。数万十数万百姓涌到江户城下,肯定有煽动者和串联者,虽然检地之下人人愤怒,可是若是没有人把这些百姓串联起来,地方上的代官带着几十个属下,就足以镇压几百农民的抗争。


  掌握着公权力暴力机器的官府,完全有能力处置小规模的各种民乱,但是一旦民乱的规模扩张,那便是燎原的大火,便是神仙也压制不住了。


  望着这些已经成为燎原大火的乱民,被反剪双手的忠右卫门终于有时间来审视这些“起义”了的百姓。在城外时,他们卑微怯懦,满脸都是苦苦的哀求和恳请。在远山景元和矢部定谦这两位江户奉行面前,以泪涂面,混杂着泥土和汗水,凄惨而悲伤。


  官府的横暴使他们走投无路,只希望能停止检地,给他们留下最后一口口粮,好让他们在这个艰难的世道存活下去。用那已经因为辛苦的劳作,而完全变形的双手,挣一个茫茫无期,且没有未来的明天。


  可一眨眼,他们入了城。人丁百万,举世无双的大都会江户,竟然是全然松懈无备。官兵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官吏是这般的颟顸无能,又高高在上。等真正的将他们打落马下之后,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此。


  用装饰过后的权势,敷衍起来的威风,原来只需要手中的棍棒轻轻的一捅,就能戳破,剩下得就是和菜鸡猪狗一般,临死前的滚地哀嚎和求饶。


  城内的繁华壮丽,六开间的米店店铺里飘散出来那若有似无的新米清香。那是他们农民一辈子不曾尝过的美味,如今居然就那样被随意的丢掷于地。


  我去捡起来吧……


  有一人捡,自然有两人捡,当第一个人左右手都夹着超过六十斤的米袋,艰难却满面欣喜的从米店冲出后,只为了强诉而来的百姓,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双手了。


  所见的这些乱民,有的头上包着女人用的华丽丝绢,有的胳膊下夹着成卷的细布,有的也不知哪里寻来的箩筐背在身后,里面是三俵大米。更有甚者抱着一坛酒,就蹲坐在路边,不停的把酒用满是泥污的手捧着灌入口中,这算是“抢醉”?

  人类身份的变换,也许只在短短的一瞬间而已,殊为轻易。


  56.在下乃天野八郎


  忠右卫门一路被人牵着,带到了一处不怎么熟悉的街町。一名尚属高大,以草绳简单的捆扎发辫,身着灰色麻衣,但是眼神明亮的男子正站在路上指挥一众人从一家店铺中搬运东西。


  那男子看模样,顶多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与一般黝黑的农民不同,虽然也是黑炭一个,但是他并不显得卑微,反而是那种精气外露的强健。


  “请元,这狗官想跑,被俺们抓着了!”


  驱赶忠右卫门过来的那个年轻乱民,将忠右卫门和马都赶到那个请元的面前。马鞍的宝气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引人注目。


  “瞧这模样,咱们可又冒犯了一位大人啊。哈哈哈哈哈哈……”有人在一旁哈哈大笑,好像获得了什么彻底的胜利一般。


  “我等不过是为了求活而已,还请大人见谅。”那请元制止住众人大笑,上前向忠右卫门告罪,居然还弯腰行了一个礼。


  有门儿!

  忠右卫门心下一喜,这人看来不是铁了心要进江户打砸抢烧的,可能还真只是准备强诉罢了。现在虽说强诉不成,但好赖还知道不能杀官虐官,守住了不造反的底线。


  “还请为我松绑。”忠右卫门没有立刻摆出一副官威,只是先试探着说了一句。


  “理当如此,大人可称在下天野八郎。”


  很快天野八郎便将反剪双手的忠右卫门解开,也自我介绍了一番。他本是总州的农民,家中世代继承着管理七个小村庄的庒屋一职,乃是相对富裕的农村阶层。所以从小有机会学习文化知识,以及会计才能。


  作为帮助领主征收贡赋,发动劳役的庒屋,实际上又担任地方上寺社的联络人,也就是基层宗教组织“讲”的头人请元。因为既管老百姓的生活,又管老百姓的思想,本身就容易得到老百姓的拥戴,加上他本人也像是个有才干的人。


  于是此次便冒称乃是大盐平八郎,集合了武州总州的百姓,前往江户强诉。希望德川家庆能做一回人,不要厉行检地,给老百姓一条活路。


  结果嘛大伙儿都看到了,远山景元和矢部定谦根本不接他们的上诉状,甚至派遣铁炮手向他们发动攻击。部分义愤填膺的农民,便号称大盐平八郎之兵马,向幕府官军发动了攻击,驱散了阻拦他们进入江户强诉的官军。


  进了江户城的农民当然抵挡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这不就开始零元购快活。连眼前的天野八郎都没有能拦得住手底下的这些农民,这会子不也正在攻打店铺嘛。只不过和那些毫无秩序的人相比,天野八郎威望算是比较高,可以管得住手底下的人。


  他们不抢劫民家,只是打破官厅站所,以及米店和布店。打破官厅很好理解,就不必解释了。抢夺米店这个事情更好理解了,别人都在抢,就我们不能抢?这帮子农民要有这个觉悟,那带领他们的天野八郎可就牛批啦。


  能把队伍变成秋毫无犯的人,那不是简单的头目首领,搁将来那就叫做红(屏蔽)色(屏蔽)革(屏蔽)命(屏蔽)家!

  且是其中最厉害的那一票人,也只有那一代人中的部分人,才有资格这么被称呼,才能做到手下的队伍所过秋毫无犯。除了他们之外,从东半球到西半球,从公元前到公元后,基本上没有一支队伍能做到这一步。


  不过天野八郎能把队伍控制住,不让他们分散开来纵火抢劫,已经是当下这个时代,难能可贵的存在了。


  “在下乃是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方,江户川忠右卫门!”忠右卫门看天野八郎真的没有要杀官造反的意思,便也自承身份。


  “您是江户川大人!”不光是天野八郎惊呼,连左右众人都纷纷惊呼。


  谁叫咱们捉奸的名声太响亮了呢!


  你干一百桩好事,那根本传不出街巷,但是只要牵扯到了捉奸这种事情,那人民群众就最喜闻乐见了。不仅帮你传,甚至还添油加醋的传。顺带着把忠右卫门以前所断的那些案子,都给宣扬了出去。


  使得忠右卫门不光在江户城下十分有名,连江户城外都出现了江户川大破延命院的评书段子,估计再过个一年,连江户川智勇断案的小说集都能发行出来。


  “正是在下!”


  “还请大人体恤我等,将诉状呈递将军様!”田野八郎带头下跪,原本还在嘲笑着忠右卫门的农民们也纷纷跪了下来。


  在他们朴素的观念之中,一个敢于直接纠核御三家尾张家,以及御三卿一桥家的官员,一定是铁面无私,清正廉洁的好官。见到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定会伸出援手,帮助百姓渡过难关的。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家人,并不能当面拜见将军様。”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您只是一个御家人!”天野八郎失声问出。


  他哪里想到,能够办理延命院大案的江户川大人,居然只是一个没有拜见德川家庆资格的侍而已。在他的想法中,怎么着忠右卫门应该也是一个二百石以上的旗本,上头有人,才敢于得罪尾张家和一桥家。


  唉,这不是给德川家庆背黑锅嘛,不然哪里轮的着咱们一个小角色出名啊。没见着连阿部正弘都放火烧家了,也不愿意在这事情上露面。


  “不错,年俸六十俵……”


  “这……”


  还说啥?年俸六十俵,说句难听点的,可能还不如天野八郎家一年从农民手里收贡赋时,弄下来的那点油水多呢。这点年俸,说出去可能别人都要笑话。


  原本面上露出的那点希望神采,短时间之内便消散一空。别人不知道,天野八郎这个念过书的人当然知道,俸禄只有六十俵的忠右卫门,不管名声再大,也不过只是幕府的打工仔罢了。


  “既然这是大人的马,那大人便快些出城避难吧。”天野八郎把马交给忠右卫门,也不再多说。


  “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57.不可直诉于将军


  难道有办法?

  德川幕府运行了二百多年,规矩定的要多死板有多死板,连将军都很难有所突破。更不要说忠右卫门一个小小的御家人,想要拜见将军,递上强诉状了。


  天野八郎摇了摇头,他们十几万人包围江户,哭嚎强诉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凭忠右卫门什么办法就能做到了?这话拿来骗小孩怕是都一定行,遑论是能参与纠合成千上万人的天野八郎?想都不要想。


  “递上诉状这事,在下并不能保证。但是说到面见将军的话,这事到是还有几分可能。”忠右卫门突然露出了某种“智慧”的光芒。


  “如何?”天野八郎不解其意。


  “你看!”


  忠右卫门指着已经燃起多处大火的江户,强诉的农民现在已经化身为乱民,在江户城下肆意的进行着零元购的活动。江户城是一座海边的城市,这大伙儿都知道。所以老百姓都是从北面和东面赶来的,他们也是从东北两面包围江户的。


  那么现在被乱民肆虐的也主要是江户城的北面和东面,这很好理解。可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个北面和东面。


  为什么?因为现在开始吹西北风了!


  农历十月的天气,西伯利亚冷气团南下,同样影响日本,在无遮无挡的关东大平原,那个西北风吹得叫一个欢呐。


  两者一配合,一个是江户城的北面和东面起火,一个是呼啸而来的西北风,这意味着处于下风处的江户城本城,正好就在火势可能蔓延到的位置!


  如果不出意外,在完全没有人救火的情况下,明天江户城就会被熊熊的大火吞没。到时候繁华壮丽的江户城天守,烟花似锦的大奥,林木丛丛的御西丸,将全部在大火之中彻底湮灭,只留下一地的灰烬。


  在平时,德川家庆大可以号召起诸侯家兵,以及江户町火消上万人,在江户城下拆出一条防火带,保证大火不延烧到江户城。但是现在主管江户城下町的矢部定谦被乱民给生擒了,另一名奉行远山景元跑路了,照例分管盗贼火消的与力金丸邦义,也就是咱们的小伙伴平三回家救自己的两队爹妈去了。


  请问谁来救火?


  没错,町火消们会自家清扫门前雪,小火灾他们自己街町内部就自己处置了。可突然十几万农民涌入江户,形成了巨大的骚乱。江户城下的贫民也加入了零元购之中,甚至可能部分町火消的成员也在抢掠,还有几个人响应号召去救火?

  就算人都在,那谁来号召?总不能堂堂的幕府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庆来号召吧?如此混乱的情势,起火的地点不是一处两处,而是几十处甚至上百处。仅凭町火消的力量,实际上也没办法拯救江户这种完全是木材建立起来的城市了。


  忠右卫门的想法很简单,等到后半夜,大火延烧到江户城前,不管城内的德川家庆是什么想法,他都要跑路。那时候,就算身边有数千人御番众保护,也绝对能够见到德川家庆了。


  这话一说完,天野八郎立刻恍然大悟。说的一点儿不错啊,德川家庆可以装死看不见前来强诉的老百姓,但是一旦江户的大火危及生命,德川家庆怎么可能不跑路呢?要跑路就要离开江户城,离开了江户城,还能没有机会见着面?

  “大人所教,果然有理!”天野八郎低头行礼,说完就准备带着自己的小伙伴往城门边跑。


  德川家庆要跑路的话,不可能一个人两个人跑,起码上千的护卫。所以只能走大门,都不需要猜。到时候天野八郎在大门口一跪,直接堵路,德川家庆就算再不情愿,也必须收下他的上诉状。


  都算是见着面了,咱们的将军様那永远都是大好人的嘛,怎么可能不倾听百姓的意见呢。之所以之前没有收到上诉状,那都是下面的废物贪官们,阻拦言路,让将军様不知道百姓的疾苦,才会这样的。


  对了,有人说目安箱,老百姓不是可以投意见书到目安箱的嘛。没错,将军确实会看目安箱里的建议书。但是没说哪天看啊,可能是一个月一看,也可能是三个月一看。毕竟天下的事情那么多,将军様不可能天天就看百姓来信哇。


  等检地结束了,将军様再看目安箱,说原来老百姓这么苦啊,那以后五年禁止检地。这还有什么用?孩子都死了,你来奶了?

  “不可直诉!”忠右卫门立刻伸手拦住天野八郎。


  “为何?”天野八郎好不容易有个办法能见到德川家庆,正兴奋着,哪里肯就这样罢休。


  “你可知现在江户火起,尽是因为强诉?若是你直诉于将军,虽然检地会停止,但是纵火抢掠江户之大罪却无可避免。到时候便是死罪,都将论斩!”


  斩这个字一说出口,正好一阵西北风吹过来。天野八郎等人的脖子好像着凉了,一个个猛地缩起脖子来。在日本死刑也分很多种,斩首绝对是最不名誉的那种,也就只有十恶不赦的人才会被判处斩首。


  像是关原合战,和德川家康敌对的石田三成,就被判处斩首之刑。与切腹相比较而言,乃是大大的惩罚。


  天野八郎这一票人就别说啦,先是强诉,强诉不成就冲击官军,这就已经足以论罪了。不管你们的理由多正当,那也没用,冲击官军,就是重罪!


  官军一溃散,还冲进城下抢劫纵火。现在火势已经烧了起来,且在大风的助威之下,越烧越大,有延烧全城的趋势。别说什么斩首了,德川家庆怕是把这帮人全部送上天的心都有了。


  大卸八块什么的,怕是都没办法让德川家庆解气。想来什么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都给这帮人来一遍,最后再剁碎了喂狗,都不太行。


  那怎么样才能让德川家庆稍微解一点气,不至于上来就一刀把天野八郎给劈成两段呢?

  “你们随我去救火!”


  58.只要救人就得了


  救火?


  天野八郎呢喃着这两个字,他之前是来强诉的,现在正在零元购,至于救火什么的,却是根本没有想过。


  “若果能将本城救下,便是泼天似的大功劳!”忠右卫门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实话实说,也是老调重弹,这年头的“人”只限于武士及以上。江户人丁百万,在德川家庆的眼里,不知道有没有超过十万人。剩下的那些,真对不住,你只是年贡簿册上的一个名字罢了。如果你连上年贡簿册的资格都没有,连个本百姓都做不了,那你别活了,将军様的大同治世里不需要不会纳税的废物。


  在未来日本的日本桥、京桥、麻布和芝四个大区,大量集中着属于这个年头人以上阶级的人。话有点拗口,但是意思大伙儿懂就行了。像是将来的日比谷公园,就是现在佐贺藩锅岛肥前守的屋敷所在。


  大名和旗本们的屋敷基本都靠近将军的本城嘛,而这些屋敷,则大多聚集在江户的南部和东南部,也就是现在尚未被烧及的地方。正常情况下,大概要江户城都被烧毁了,这些大名和旗本屋敷才会被烧。


  倒也有例外,像是加贺金泽藩前田侯的屋敷,也就是现在东京大学的所在。到是正好在江户城的北面,不知道有没有被烧毁。


  所以说,别看现在江户起大火,烧的都不是人这个等级以上的人住的房子,死了也白死,将军様并不怎么在意!


  但是等烧到江户城了该怎么办?

  那就是要烧到人了啊!

  不是人的死多少,那只是个数字,顶多需要安抚一下,分点十三年以上的老陈米,就能忽悠过去。可是人以上的人死了,那就不是数字了,那就是政治事件啦,死了人那是要上新闻的,要被天下诸侯看笑话的。


  若果在这样的大火之中,忠右卫门带着天野八郎等人建立起一道防火带,把江户城和江户城南面西南面人的屋敷给保全了下来。于忠右卫门而言,乃是立下了大功,与天野八郎而言,则可功过相抵。


  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是来参加强诉的普通群众,原本强诉失败就准备回家了。结果受到忠右卫门大人的感召,和乡民们一起进入江户救火。


  强诉其实不算什么罪,只要强诉没成功,顶多被官差驱散而已。这一点大伙儿都已经知道了,毕竟官府是希望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强诉这个事情的。既然没有强诉这种事情,那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强诉的罪名。


  我连你的上诉状都没看到,强诉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不明白!没有听说过!

  幕府的官员不就是这个尿性嘛!


  那天野八郎这个事情不就妥了,他凭借参与江户城下的救火之功,到时候顺势向德川家庆提出直诉,把检地的事情一说。德川家庆耳根子一向很软,当场怕不是就会宣布不检地了,金口玉言一下,再无有什么好说的。


  “可我们没有水桶,也不熟悉路途,怎么救火?”天野八郎似乎接受了忠右卫门的建议,但还是面露难色。


  “不必要什么水桶,会拆屋就行!”忠右卫门见他同意,心中大定。


  指着江户最高的江户城天守阁,向天野八郎等人解释。所谓的救火,其实不是救江户,而是救德川家庆。只要绕着江户城本城的北面和东面拆出一条足够宽广的防火带便可以了,其他的民居随便烧,爱咋咋地。


  认不认识路都没事,江户天守阁那么高大,除了瞎子,哪个人看不到?现在江户亮的和白天差不多,也谈不上什么夜盲不夜盲了,拆就完了。


  至于天野八郎和他手下已经抢到的东西,忠右卫门根本不想管,也不能管。苦主要是能从大火里逃出去,让他们去找远山景元扯皮就是了。到时候忠右卫门只管和远山景元一摊手,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就组织乡民百姓灭火了,你能拿我咋滴?


  杀了咱出气?哪有为了卑贱的商人,杀高贵的武士出气的事情?


  “明白了明白了!”天野八郎一面安排人手把已经抢到的东西往城外送,一面派人去集合尚且听自己话的人。


  “你能召集多少人?”忠右卫门看天野八郎的号召力不小。


  “三千至五千……”天野八郎到是实话实说。


  他一个小小的庒屋,居然能集合数千百姓,还真是厉害。不过想想也正常,历史上倒幕运动中最有名的长州藩的头领高杉晋作,只是一个下级藩士,按理说根本不可能掌握长州藩的实权的。但是他得到了长州藩内几乎所有的庒屋,以及大量的豪商支持,所以通过控制了年贡米以及商业税的钱粮来源,把那些高级藩士一脚踹开,反过来控制了长州藩的藩政。


  至于为什么能够得到这些庒屋和豪商的支持,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特别的原因,也不是高杉晋作有什么特殊的人格魅力。网络上传得什么神乎其神的一句话召来四千奇兵的东西,全都是瞎编乱造的玩意儿。


  原因只有一个,也就这一个。


  他们是同学!

  人生三大铁之一的一起同过窗,那些庒屋和豪商之子小时候和高杉晋作一起上学,等到高杉晋作长大了,开始胡搞了。他的同学们也继承了他们父亲的家业,做了庒屋和豪商。


  所以历史哪儿来的这么多传奇啊,都是那些写小说讲故事的人瞎编的,基本上所谓的传奇之后,都有更加朴素直白的原因。


  也不说这么多了,忠右卫门让天野八郎赶紧叫人。能叫多少叫多少,这会子零元购也抢了不少东西了,不要贪心不足。接着抢下去绝对没有好下场的,跟着去救火才是正理。


  天野八郎也知道忠右卫门说的不错,很是发挥出了他既担任庒屋,又担任请元的双重优势,接二连三的有百姓汇合过来。大略望去,确实有二三千之中,且还在不断汇聚。


  “走,去城下救火!”


  59.江户川前来救驾


  不说江户城下一片惊慌怖骇,江户城内也是如此。已经进入江户城大奥休息的德川家庆才是惊慌失措呢。


  侧室于琴之方正在服侍德川家庆穿衣,德川家庆四十九了,一哆嗦的事,两个人早就已经安歇。若非门外的侍女禀报,他们尚且还不知道江户发生了大事。


  幕府制度森严,像是大奥在午后七时便一定落锁关门,就算是将军想要在七点之后进来都是不被允许的。自然的,想要在天亮之前出去,理论上也是不被允许的。


  除非大火烧到江户城!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将军的继承人世子,也就是德川家定,此时并没有和德川家庆在一块儿,反而是在江户城内相对独立的西丸居住。眼下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协助,要是大火一烧过来,没人背着德川家定跑路,那德川宗家就得绝嗣!


  绝嗣这种事情,毫无疑问,乃是德川家庆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之前好不容易打击了一番尾张家和一桥家的嚣张气焰,这要是再把位置交给他们,死不瞑目啊。


  可把德川家庆给急的,他已经准备不顾什么大奥的体制,冲出大奥,然后带着自己的儿子德川家定往城外跑路。


  那江户城燃起的大火可是真的,江户本城被烧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可能期待那个几十米宽的护城河真的能把大火隔绝在城外。


  现在西北风那么大,满城都是烟火,除非有一个超过一百米,乃至二百米以上宽的防火带,配合护城河,让西北风根本吹不来火星。不然江户城随时可能处于危急之中,德川家也算是有覆鼎之灾。


  德川家庆不是个有决断的人,一辈子的口头禅就是“很好,就这样去做吧!”但是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以及德川宗家的继嗣问题,德川家庆突然雄起了一回。


  跑啊!


  登上江户城天守阁,德川家庆看着已经延烧遍浅草和下谷地区的大火,心头哀叹一声。倒也露出了身为君王的决断,这边准备赶紧弃城,往江户城南的芝地方逃跑,那地方不是有德川家的增上寺嘛。建筑广阔,且远离火场。


  冲出了大奥,德川家庆身边就有侧近了,在表奥和中奥办公的那些留守旗本们纷纷前来拜见。说是拜见,实际上也是准备帮德川家庆收拾家当,往南边跑路。


  将军要动身,怎么着也要把德川家历代相传的那些家宝、名册、谱系、图书之类的东西全部带上。还有十几位能够生育或者已经为德川家庆生育过得妾室,也不能就丢在大奥,容他们自生自灭吧。


  此时的江户人别的东西不能说是世界第一吧,但是在遇到火灾,收拾东西跑路的本事上面,应该很显然是世界第一。毕竟一座几乎年年发生火灾的城市,不会跑路的都已经死在火灾里了,剩下的那些哪个不是逃生小能手。


  有人收拾东西,也有人给德川家庆换衣服,这是去逃难,肯定不会再穿的花里胡哨的还带个冠帽。轻装简从,再牵来德川家庆惯用的马,就算完事。


  可正当众人护送德川家庆下天守时,却发现城下突然出现数千支火把。难不成是乱民已经攻打到了江户城下?这可就要了老命了!

  江户城内不过只有留守的御番等众一二千人,这城下的火把数千支,不知道有多少乱民,黑夜里还要保护德川家庆,怎么护得周全。


  “江户川忠右卫门前来救火!”


  “江户川忠右卫门前来救火!”


  “江户川忠右卫门前来救火!”


  人人暗自惊惶,心中不安之时,城下的人群突然传出数百人的高呼,那是忠右卫门和天野八郎麾下的农民正在呼喊。


  大批不明身份的人赶到城下,那自然是会引起城内的恐慌的。忠右卫门没有别的办法,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让江户开门放自己进去。只能采取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不管江户城下现在有多嘈杂,数百上千人近在眼前的大喊,总不会听不见。


  “将军様!乃是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江户川忠右卫门前来救火!”


  一名在表奥轮值的江户町与力从人群中走出,向德川家庆下跪并介绍道。他只恐德川家庆根本就不认识忠右卫门这么一个人,但是德川家庆怎么会不认识,这可是他亲自安排的延命院捉奸小队长啊。


  “这不是那个捉……”德川家庆身边的一名侧室脱口而出,但是话没说完,便立刻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到底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命忠右卫门沿城拆出二町之距的隔火带!”德川家庆肯定是不想离开江户城的。


  身为德川幕府征夷大将军,哪个将军愿意因为躲避危险,就失魂落魄的离开自己的居城。这说出去绝对是丢大脸的事情,能不走的话,德川家庆绝对不想走。当然啦,他还是先把德川家定的行囊给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让人把德川家定先送走。


  城上数十人向下大喊,让忠右卫门拆出两町,也就是约二百米长的防火带,忠右卫门凛然应命。随即指挥天野八郎以及他麾下那些农民,用可以找到的一切工具,把沿着江户城的大量屋敷给拆除。


  像是未来明治政府时的英国大使馆、北白川宫官邸所在的这一片,全都在拆除之列。忠右卫门也不管什么主人不主人,屋主已经跑了的直接推房子,屋主没跑的,不管他阻拦不阻拦,一根绳捆上往江户城的护城河旁边一丢。


  建造可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摧毁却非常轻易。日式的房屋本身也大多就是使用木构件拼接和架设而成,甚至许多房屋都不用瓦片屋顶的。因为可能造了那么三五年,这房子就被一把火烧了,用不用瓦片都无所谓的。


  直接在屋顶铺木板,等木板差不多要漏了,屋顶开始糟朽不堪之后,那基本上也快遇上江户大火了。烧了直接盖新的,都是小问题,没啥不好的。


  到后来,忠右卫门甚至直接让十几个农民抱着一根粗大房梁,对着房屋的柱子开撞,柱子一倒,连屋带顶,能塌一大片。


  60.名姓简在将军心

  忠右卫门只感觉自己就在炼钢水的厂房里,又热又哄闹。大木槌咚咚咚咚的巨响一刻不停,两町宽广的防火带可不好拆,足足二百米呢。


  前头在拆,后头还需要把拆的七零八落的木材往护城河里丢。这都是燃料啊,拆完了放原地还是要被烧到的,只有往护城河里丢,尽量减少可燃物,同时也避免被大风吹来的火星点燃。


  不信浸了水,你还能烧!


  幸亏天野八郎叫来的人多,一半的人拆,一半的人扔,做起来还算是迅速。但是到底只是临时募集来的农民,良莠不齐的状况十分普遍。有人干着嫌累,半路就偷偷跑了。也有人见到拆毁的房屋之中,有高价的摆设和衣物,悄悄裹在怀里,一样跑路。


  就算有天野八郎盯着也没有任何办法,这些人又不是军队,也不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自然没有什么用命的心思。除非是那种当着忠右卫门面跑的,剩下的那些忠右卫门只当是没有看见,由着天野八郎去指使。


  当然有人跑路,也有人加入。还别说,天野八郎的名头挺好用。被他的名头召唤来的农民络绎不绝,所以就算有人跑路,整体上拆街的人数也没有少太多。


  如果忠右卫门知道天野八郎其人在历史上的作为,那就一点儿也不会奇怪了。这小子等到幕末时,已经是名动关东的一号人物,组织起了大名鼎鼎的佐幕军。


  彰义队!

  凭他的名声,一夕之间,便汇聚来数千人之众。其中数百人最后在上野宽永寺血战不退,为新政府军的大炮击杀甚多,天野八郎也最终重伤被俘,死于狱中。残部数百人投奔榎本武扬,又继续退往北海道抵抗新政府军。


  可惜就是忠右卫门不学无术,根本不认识天野八郎这么一号人物,只当他是个颇有威望的地方庄屋豪农之子。


  望着愈烧愈大的火势,两个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算是被迫的通力合作。忠右卫门喊得嗓子都已经完全哑了,才终于在天亮前,勉强拆出了一道环绕江户城北面和东北面,约二町长的隔火带,使得江户本城不虞被火。


  城上的德川家庆也是一夜未眠,现在天亮,看的清楚,江户城周围已经被忠右卫门拆的干净,护城河内飘满了大量的木材。还有不少不愿房屋被拆的住家和人户,被忠右卫门捆了扔在护城河边。虽然入目一片狼藉,可看在德川家庆眼里,却真是赏心悦目。


  好啊,命也不用逃了,城也不会烧了!

  好啊!好啊!好啊!


  既然江户本城安稳,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的性命也彻底无虞,那么咱们的大将军家庆公,便恢复那个从容淡定的模样。在左右的侍奉下,先是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又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压压惊。


  在确认德川家定无事之后,便下令召唤老中、若年寄等幕府重臣入内禀见。同时派人去找寻江户町奉行远山景元以及矢部定谦,江户北面还在燃烧,需要灭火。


  在自身已经安全的情况下,将军大人当然想起了自己的子民还处于水火之中。这时候肯定要摆出一副宽容爱民的样子,救助自己受灾的百姓啊。


  本城虽然无虞了,可是火总不能由着他这样一直烧下去。历史上当然也有由着火把大半个江户都烧完,烧的没有可燃物可烧,自行熄灭的事情。可能减少城下的损失,也没必要真的做到这么绝嘛。


  听到德川家庆召唤重臣们的命令,左右的侧近面露难色。倒不是他们不愿意离开江户城,去城下传令召集各位大佬。实在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去哪里找。


  大火一起,只要不是个傻子的,就都往城外跑。甚至那些私家有船的豪商,直接把老婆孩子以及账本借据啥的一抱,直接往那个江户湾里冲。这火再大,总不可能烧到江户湾是吧。


  不光老百姓有逃生的脑子,大名诸侯们也不是傻子啊。他们也是祖祖辈辈因为参勤交代,在江户生活了二百年以上的“本地人”啊。一辈子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江户,那江户人逃命的本事,自然也是学了个精熟的。


  八代将军吉宗公以前,大名诸侯有诸侯救火的义务,所以遇上了火灾,还需要指挥留守江户的家臣们上街灭火。等江户町火消建立之后,诸侯们已经没有了救火的义务。


  剩下的可不就是逃命!


  昨晚上夜中火起,数十万乱民冲入江户城下零元购,到处一片骚乱。江户城又因为夜间,是不能够随意开门的,所以大名老中们也不费力往本城跑路。大伙儿都往江户城外跑,过几天这个火熄灭了再回来就是。将军大人也不是傻子,只是耳根子软而已,见到火起,一样会跑路的,将军様又不是头一回弃城跑路咯。


  也怪德川家庆执政第一次遇上这么大规模的火灾,要是他老子德川家齐还活着,那肯定就只是命令城内的旗本撞钟,能叫来人就叫,叫不来拉倒。最好是外样大名都烧死在火里,只要没有儿子继承人,改易削藩美滋滋,快活得很。


  老百姓什么的,过几天再救也没什么大碍的,“人”以上的人没有事就得了。


  既然召不来重臣和旗本们,德川家庆便也算了,挥挥手让一众侍从退下,他又登上江户城天守阁,望了望还在熊熊燃烧之中的江户城下町。带着不知名的某种感情,叹了口气,便也不再为这事大加烦恼。


  不过既然他又登上了天守阁,便再次看到了还在指挥众人把废料木材往护城河里丢的忠右卫门以及天野八郎等人。江户川忠右卫门这个名字他算是彻底记住了,想想江户川这个苗字还是自己下赐的,以前倒没觉得这个什么忠右卫门竟是个这样忠悃王事的人。


  果然用人要用这种从底层被自己提拔上来的,这种人不需要太多的赏赐,就会感恩戴德,为自己肝脑涂地,甚至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如此这般想着的德川家庆,望着远处忠右卫门的身影,点了点头。


  61.先要找个背锅侠


  本城内的大钟敲响,城南没有过火的地方,也终于接二连三的有钟声锣声响应。老百姓跑散了不少,本地街面上却还有町火消、同心等人固守。


  毕竟都是在守卫自己的家宅,那肯定不到最后一刻,是不愿意撤离的哇。面对这样的大火,他们单个街町也没有灭火或者驰援的能力,本就在焦急的等待着本城的协调和组织,城内钟声一起,立刻呼应。


  不出意料的,诸侯和旗本老爷们身娇肉贵,基本上都已经往城外跑去。像是金丸义景,他知道这种大火根本没得救,将军那么大个大活人也不会坐以待毙,肯定就直接跑路了。所以别看他平时还像个忠心耿耿的幕臣,这时候怕是已经在小石川养生所里面吃早饭了。


  这和忠心没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打仗了,要去忠心护主,给主公将军挡子弹。这不就是一场大火嘛,对江户人来说,大火那都是家常便饭的。大火三六九,小火年年有,今年没被火烧,才是稀奇的事情呢。


  所以别说几位老中大人不在城下,早就跑路以外,连旗本老爷们都跑了不少。城内大钟到是响了,却也没召集多少人登城。


  火还在烧,总要有人站出来处置吧!


  德川家庆还不知道矢部定谦已经被强诉的百姓捕虏了,更不知道远山景元弃军而逃,这会子要是跑得快,怕是已经跑到了涩谷。


  此涩谷就是彼涩谷,只不过未来那个繁华热闹的涩谷还不存在,现在的涩谷算是郊区,还有广阔的农田和沟渠。一直到明治政府建立,这里都还没列入发展规划。要等到战后,东京人口更加膨胀,市区范围进一步扩大,才能轮到这一块。


  两位町奉行不在,那就要看与力老爷了呗。巧了这不是嘛,与力老爷是咱们的小伙伴助六,小伙子去救他两对爹妈了,这会子也肯定见不到人影。另外一班的盗贼火付与力,那自然也在昨晚的对峙之中,见势不妙,不知道跑路去了哪里。


  恩,现在能管事的只有江户城下町盗贼火付改方,江户川忠右卫门在德川家庆的面前!

  一事不烦二主,德川家庆既然记住了忠右卫门的名字,那么这事肯定也就落在忠右卫门的头上。他想了想,便将手中纯粹只是装饰的折扇交给一名侍从,让侍从赏赐给忠右卫门,同时命令忠右卫门组织人手,开始灭火。


  这本来就是忠右卫门的职责所在,也是因为上头无人,天塌下来,忠右卫门居然是最高的那个。


  命令传到忠右卫门的耳中,太阳都已经升的老高。忠右卫门满手都是灰尘泥污,也不敢就这接过德川家庆的折扇,跑到河边洗了洗,这才把那把无用的折扇收进怀里。


  赏一把折扇,还不如赏几百个饭团过来。不仅忠右卫门能吃个早饭,还能让城下这些农民也吃上一口香的。再不济的,弄出点干净水来,给救了半夜火,口干舌燥的众人喝,也比给把扇子来的强。


  没劲!


  德川家庆的命令自然要执行,可是执行之前,忠右卫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之前被你们捕虏的江户町奉行矢部定谦大人,现在何处,你可知晓?”忠右卫门找到坐在一堆废料上休息的天野八郎。


  江户这摊子事情,肯定是需要有人背黑锅的。宣布检地命令的老中水野忠邦那是宰相,还是帝师,肯定不行。允许检地的将军様德川家庆那更是不行,咋还指望将军様下罪己诏啊。那么直接激起民变的江户町奉行矢部定谦就是一个极好的黑锅侠。


  大火是肯定能被扑灭的,但是民变这么大的事情,已经算是恶劣的政治事件。在某种意义上,需要处置的优先度,比灭火的等级还要高。德川家庆需要一个替死鬼,来安抚民心,让老百姓有一个出气筒,有一个发泄的对象。


  像是时任大阪奉行,激起大盐平八郎之变的迹部良弼,虽然事后也受到了幕府的斥责,罚酒三杯。毕竟处置的态度一定要表现出来,要公开明示。不过坐了没几天冷板凳,现在还不是美滋滋的担任大目付。前不久忠右卫门去检查去世的岛津齐宣,不是还见到了这位大目付嘛。


  重点不在于这个罪人是谁,重点在于有人站出来背黑锅!


  忠右卫门倒不是什么落井下石的人,只是忠右卫门很清楚,灭火在德川家庆的眼里,是无关痛痒的事情。找个黑锅侠,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既然要给将军様办事,那我为什么要去办那种吃力不讨好,或者只有苦劳,根本没有什么功劳的事情呢?

  火要救,背锅的也要找!


  “似乎是被新太郎的那边捕虏了。”天野八郎也不可能都认识前来强诉的十数万农民。


  他坐着想了好一会子,才大致按照当时强诉农民分布的情况,说出了一个人名。忠右卫门一听这个新太郎就知道不是什么官家子弟,大概也和天野八郎一样,是个庄屋家的孩子,读过点书,识得几个字,所以能组织农民。


  “可否派人将矢部大人放还?”忠右卫门语气带着商量。


  “这不是在下能做主的事。”天野八郎摇了摇头。


  “此番江户火变,乱捕之多,若再杀伤官吏,便是大案。不如说服那位新太郎,将人放了,或许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们火也放了,抢也抢了,这事情都已经犯下了。按理来说已经是乱民了,那是必然要被封建官府镇压的。官府可不和你讲道理,乱民就是乱民,至于你为什么变成乱民,理由我老爷也根本懒得听。


  矢部定谦堂堂的江户町奉行,在你们手里,杀了的话,那必然就是杀官造反的重罪,那是要被剿洗一空的。不杀留在手里也没有任何用处,不如给了忠右卫门。


  忠右卫门还能想办法帮他们把罪责都给洗脱了,只说是有部分乱民,剩下的老百姓还是纯良的,只不过受了蛊惑云云。


  你们见好就收,我再搏个功劳!

  62.大火延烧八十町


  忠右卫门说得在理,矢部定谦在这些强诉的农民手里,那就是烫手山芋,杀也不是,放也不是,无法处置。


  倒也不是说这些农民不敢杀人,前几年的大盐平八郎起义,就是准备直接用枪炮射杀大阪东西两町的奉行迹部良弼和堀利坚,甚至连大阪东组与力朝冈承之助也准备一起杀死。


  不过大盐平八郎杀官的目的是使得大阪城下群龙无首,失去指挥中枢,不能立刻动员军兵镇压起义。等到江户方面知道大阪事变,然后再调动组织人马进攻大阪,可能大盐平八郎都已经攻入大阪城,雄踞西国了。


  计划到是不错,就是最后有人叛变,事情泄露,为官府所知晓。大盐平八郎自然也就不能击杀什么奉行与力,除了放火抢劫之外,因为起义不过数百人,也没形成规模。


  大盐是蓄谋已久,对于杀官造反,已经有了相当的心理建设。而天野八郎这一大拨人,纯粹就是为了强诉,一开始还真不好说是为了进江户零元购的。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各种因素都有,想来是没有什么计划的。


  所以真让那个什么新太郎杀了堂堂的江户北町奉行,那必是不敢的!

  “八郎你派个妥帖人去交涉,务必把人送来。”忠右卫门拍了拍天野八郎的手,希望赶紧把这事情给办成了。


  “我尽力!”


  天野八郎大约是和那个新八郎关系不错,也知道这个事情的重要性,想了想也不派人,竟准备自己赶去说服那名新太郎。忠右卫门当然觉得这样最好,一晚上的协作,忠右卫门也看出天野八郎是个豪迈义气的人,答应了忠右卫门的事情,肯定能好好办成。


  “我这就去上野宽永寺指挥诸町火消灭火,若是你能将矢部大人释还,便带到宽永寺来见我。”忠右卫门和天野八郎约定了地点。


  这个上野就是未来的上野公园,说的再通俗一点就是动画片《樱桃小丸子》里面,他们春游去画画比赛的那个上野公园。里面有中国赠送的熊猫,是日本最有名的动物园之一。与紧挨着武藏国的上野国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同名而已。


  上野有一个相当巨大的不忍池,乃是天然的湖泊,面积颇大,在大火之中,肯定是这样的水池最安全。不过据说一百年后的大轰炸之中,就算是跳进了池塘河流也没有用,美军用的烧夷弹,水面上都能燃烧,而且因为温度太高,那水都要烧开了,人跳进去就和煮饺子一样。


  “好!”天野八郎也不废话,带着几个同伴,就往城北寻去。


  忠右卫门这边因为城内的钟声,也慢慢有町火消汇聚过来。各组的组长,以及不少城南街町的同心目明忠右卫门都是认识的。现在忠右卫门口含天宪,自然是权势无限,所有人员全部归属到忠右卫门麾下调动。


  队伍行列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忠右卫门叼根哨子一吹,左右的火消们就已经大致成列。又不是第一回灭火了,大伙儿熟练的很。


  主要还是差个拿总的!


  现在拿主意做决定的人出现了,町火消们也乐意接受忠右卫门的调动。仅有的几名同心和目明稍有微词,可是忠右卫门从怀里把带着葵纹的折扇一掏,那自然是再也无人敢于置喙。


  葵纹在江户时代,仅限于德川氏使用,即使是当初一同在三河起兵,也使用葵纹的诸多谱代大名以及旗本,也在德川幕府建立之后更改掉了自己家的家纹。


  老臣本多忠胜甚至还因为这个事情颇有微词,说什么自己家用了几百年的葵纹,仅仅因为现在成了将军家的家纹,就必须全部毁弃,历代以来的传统都给丢了。


  可甭管怎么说吧,这年头葵纹一出,就基本意味着将军。说白了这把折扇,因为上面绘着的葵纹,如今和隔壁的王命旗牌差不多,就差在上面写上“如朕亲临”四个大字了。


  那些跟着天野八郎来拆屋的农民,则被忠右卫门解散。现在已经用不到这些人了,况且他们忙活了半宿,也已经累的精疲力尽。就算是想再进城零元购,怕是也有心无力。之前半夜抢的那些也够他们快活一阵,如今解散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怨言。


  至于有没有人还振作精神,继续去零元购的,忠右卫门也懒得管。只要他们觉得等局势平稳下来,却又没有逃离江户,还能不被发现,那就行!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现在让你们解散跑路,那就约等于既往不咎。幕府的官方力量再度开始集结,已经经历零元购而一盘散沙的农民,根本不似当初强诉时的团结。现在还想和官府对着来,那就做好日本桥上挨一刀的准备。


  大火延烧的区域现在还在江户城北,对于地头蛇火消们,大致上也能判断出整体延烧的范围。众人多备锣鼓,沿街分派,确定有无明火。一方面大致勒定整个火场的方位,一方面也告诉还在零元购的。官家开始恢复秩序了,要走赶紧走,等官家腾出手来,别不识好歹。


  灭火的方式当然也不是浇水,和忠右卫门的办法一样,或者说是忠右卫门抄袭了他们的方法。直接沿着街道拆除大量的房屋,让大火没有东西可烧,这火自然也就熄灭了。


  方法很简单,效果也有目共睹!

  见到官家出面,尚未被烧及街町的许多百姓也出来帮忙。干白工也是愿意的,只要能保住自己家不被烧及便好。破家值万贯这个道理大伙儿都懂,虽然江户人被烧家都烧习惯了,可是能不被烧还是不被烧得好呀。


  人多力量大,加上又都是熟手,已经延烧了超过八十九个町的巨大火情,在午后便基本上被控制在了隔火带的范围之内。在隔火带设置完成之后,忠右卫门复又指挥众人,尽力保全尚未烧及的街町。


  火情控制住,背锅侠矢部定谦也被天野八郎送了过来。


  63.我急将军之所急


  矢部定谦没有受到什么虐待,除了在被愤怒的百姓拉下马时,跌了一跤,又挨了几拳之外,也就是鞋子被人给剥走了而已。


  “矢部大人?”


  忠右卫门看着被天野八郎背回来的矢部定谦,整个人都木了。原本高高在上的江户北町奉行大人,人上人的老爷,居然做了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人的农民的俘虏,那种心灵上受到的冲击和刺激,远比挨两拳来的严重。


  大概是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矢部定谦抬眼望了望忠右卫门,但是还是没有什么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和以前那个“正常”的江户町奉行矢部大人完全不同,用玄幻小说的说法来看,那就是这人失了精魄,怕是不中用了。


  “矢部大人,矢部大人!”忠右卫门继续叫唤了两声,甚至准备给矢部定谦一个大耳瓜子。


  “我来!”


  看矢部定谦整个人都木了,天野八郎他们在乡下聚集的时候,见多了这种平时骑在农民头上,威风赫赫的代官,在发现自己的官皮镇压不住农民怒火时的种种丑态。


  什么跪倒在原本看不起的农民面前,苦苦哀求绕一条狗命,眼泪鼻涕一大把。头埋在满是鸡鸭粪便的泥土中,丝绢制成的昂贵衣服被泥水污染了颜色,精心打理的发辫散乱的披在耳边,挂着众人的唾沫。


  若果见过这样的场面,很难想象他们曾经狐假虎威的模样。甚至怀疑他们本来就是卑贱,被人欺辱惯了的秽多非人。


  天野八郎把身上的羽织,说白了就是小马甲背心脱了下来,松了松拳脚。“嘿嚯”一声,一个绝对的响亮的大耳瓜子就打到了矢部定谦的脸上。


  “咿呀”一声,矢部定谦活了!


  原本瘫坐在地上的矢部定谦鬼叫了一声,霍然起立,先是慌张的向左右张望,没多久便立刻在人群中发现了唯一的熟人忠右卫门。


  “忠右卫门!”矢部定谦一把上来抱住忠右卫门。


  “完啦,都完啦,队伍垮了,快随我登城拜见滨松侯,召集兵马!”


  “唔……”忠右卫门当然不想搭理他。


  说白了就是孩子都死了,你来奶了。这还管啥用啊,现在强诉的老百姓早就跑散了,江户城的大火都烧了八十町(一町一百米左右)了,黄花菜都凉透了。还召集个屁的兵马,滨松侯水野忠邦这会子怕是早就逃出城了,还拜见,拜见个得儿。


  “矢部大人……”忠右卫门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今儿天气不怎么来事,或者说因为江户大火,漫天的灰尘,已经把本就不太热烈的阳光给遮蔽住了,但是白天黑夜矢部定谦还是能分的请的。


  (这里扯一句闲篇,我看到前面有人质疑东京冬季温度平均是零上五度,根本不可能导致护城河结冰,我去割鸭子腿是胡扯。理论上这位老兄说的不错,但是这是在1841年,时间上差了一百多年,整个地球的各类气象情况就差别大到天翻地覆。


  因为1815年印度尼西亚坦博拉火山喷发,导致当年全球没有夏季,直接死亡人口超过九万,同时也使得整个十九世纪中早期的全球气温下降超过两度以上。


  在这个先决条件之下,日本的富士山和浅间火山先后大规模的喷发,整个东亚因为这一系列的严重地质灾害,导致气温在数十年之内下降超过四度。


  不仅江户城冬天会结冰,你听说过鹿儿岛甚至琉球北部下雪吗?)


  “啊啊啊啊,现在是什么时辰?”矢部定谦抬头一望,这才惊觉天色大变,已经不是夜晚了。


  “未时才过……”忠右卫门摊了摊手。


  一听已经下午三点多,矢部定谦复又颓唐了下来。望着附近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冲天的烟雾,江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大致能猜到。


  “所以忠右卫门你是?”矢部定谦心中突然有所明悟。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


  按理说你小子在被这些强诉的农民俘虏的时候,就应该对自己来一刀的。也就是现在日本农民的武德不如战国时代了,要是在战国时代,直接给你来一个落武者狩,明智光秀都被他们一枪给扎死了,穴山梅雪死的更是连个尸体都没有。


  落到那时代的农民手里,先拿竹签把你捅个五荤六素,然后一刀划了喉咙,捧着首级送去给胜利者讨赏。


  据说德川幕府的初代将军德川家康,在伊贺大飞跃时,因为遭遇到土民的袭击,为了不让自己的首级被寂寂无名的卑下农民所讨取,甚至随时都做好了切腹的准备。


  所谓武士的荣耀,这点子意思大伙儿能懂就行!


  现在忠右卫门把你赎回来,你要真是牛批,像是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真的对自己所谓的武士荣誉看的比生命还重要,那你赶紧跑去江户城下,一刀把自己切了。


  皆大欢喜!


  你自己保全了荣誉,德川家庆也绝对不可能把你家的知行没收。子孙后代照样做这个的德川幕府的官,甚至可能还会因为切的够快,在几年后受到加增。眼前的乱局也有了负责人,完美的负责人。


  就看你小子有没有这个胆魄了呗!


  “唉,容我登城向将军様告罪……”矢部定谦看忠右卫门的样子,就知道忠右卫门在等着自己赶紧做决定。


  或许要是矢部定谦自己做不了决定,忠右卫门都有可能会帮他做决定的。咱们虽然不是什么老刑侦是吧,可是那么多刑侦案件的卷宗看下来,还能不会伪造一个自杀的现场?

  不就是切腹加介错嘛,小事一桩。反正矢部定谦也被老百姓揍了,这时候一棍子打晕了,留下外伤都是天经地义的。晕死过去的人,还不是任人摆布。


  “你们几个,快些送大人去本城!”见矢部定谦还算识相,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派几个人盯着这人,赶紧去城内找德川家庆背黑锅。把事情顺顺当当的认下来,忠右卫门急将军之所急,这才是真正的大功,灭火算个甚。


  64.再肩重任新一日


  事情的发展不出乎忠右卫门的预料,虽然矢部定谦被强诉农民俘虏的事情没有公开传扬,但是这个事情肯定瞒不过德川家庆,无非是早晚而已。


  忠右卫门想了想,火情已经基本被控制住了,剩下的不过就是等他自己熄灭而已,宽永寺这边没有什么亟需处理的事务了。那还留着干嘛,还不赶紧抽空到城下去听一听消息。


  被钟声召集到城下表奥的旗本中也有江户町的与力,同样是与力,当然各有不同的分工。像是助六就是盗贼与力,主管捕盗审案这种辛苦差事,还兼管消防。同样的,其他的与力,有的是奉行的副手,坐在官厅内,处置各项事务。


  也有与力是处理街道建设规划的,也有与力是处理城市卫生管理的,当然更有处置衙门官厅经费财政的。每个与力的职位不同,负责的方向自然也不同。


  那个跟随在矢部定谦身边的就是负责兵器管理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其实防官吏持兵,未必比防民更加轻松。别说铁炮那种能够远程射杀他人的武器,你就是一般的刀剑是吧,还颁布了《刀狩令》,除了武士不允许佩戴刀剑呢。


  忠右卫门一开始也就拿个铁叉子样的十手充当武器,就是因为自己不是武士,不能公开持有刀具的。


  官府当然也会设置有专门的的官吏,平时你们上值,就给你们配发武器。等换班了,这武器也要清点入库,交给下一班的官吏。


  那名与力参与兵马人员调集,当时就跟在矢部定谦身边,亲眼见到他被愤怒的百姓给捕虏。到是这与力脚底抹油跑得快,一溜烟儿就冲回了江户城。原本也是准备收拾东西带着家人出城,可惜满大街都是乱民,他怕出去也被捕虏,便又缩回了家中。


  天亮城内敲钟,这便壮着胆子进了城,结果就看到应该被百姓捕虏的矢部定谦突然登城。德川家庆听到忠右卫门派人护送矢部定谦登城,立刻就知道了忠右卫门的用意。之前有旗本前来禀报矢部定谦下落的时候,德川家庆还有些麻木,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可以发挥的地方。


  等这人被送进来了,要是还没想到这一茬,那德川家庆未免也就太次了。这位到底也是从一众竞争者当中胜出的将军,顶多就是脑子转的慢一些。


  矢部定谦倒也痛快,自承自己罔顾君恩,激起民变,都是他这个混账东西不中用,侵扰了百姓,又损伤了德川家庆的权威。恢复正常的矢部定谦,又变成了那个规规矩矩的江湖町奉行大人,罪认得利落非常。


  对于这样旗本要员的处置,德川家庆也不会一言而决。面对认罪态度非常诚恳的矢部定谦,德川家庆其实也没有动什么杀心,他本身就不是什么暴戾的君主,现在背锅侠自己屁颠屁颠的跑来认罪,切腹死刑基本上就不可能了。


  入夜,水野忠邦、间部诠胜、真田幸贯等老中终于登城。都不需要水野忠邦开口,自然有人把前因后果什么的给他说了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曾想这个忠右卫门还是个实在人啊!”


  水野忠邦一听说是忠右卫门把人给找到,并且送到江户来的,心下有些感叹。草莽里面,还真有些豪杰英才啊。知道要给幕府找背锅侠,且找的这么快。须知激起民变的就是下令检地的水野忠邦,现在因为忠右卫门的快速处置,结果一点儿屁事都没有了。


  他水野算是承了忠右卫门老大一个人情!

  作为自己任用的旗本大臣,水野忠邦还是准备保一下矢部定谦的。发生这样的大民变,论理肯定是要切腹了,但是大佬们心里都清楚,矢部不过是顶罪而已。


  所以水野忠邦在和德川家庆商议之后,便立刻去找矢部定谦,稍微安抚一下这个背锅侠,让他把锅背牢了。


  宽慰的话说了一箩筐,唯有一句是对忠右卫门真正有用的。水野忠邦告诉矢部定谦,虽然他是被忠右卫门送来的,但是却不应该记恨忠右卫门。


  原因很简单,忠右卫门送他来主动背锅,那么自首之下,肯定就不会判处死刑。若是因为被百姓捕虏,又恐惧罪责,亡匿民间,一直不出来,找不到背锅侠的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反而会对被农民捕虏的矢部定谦极为不满。


  到时候可就没有这样温情脉脉的商量啦,估计就是直接派兵捉捕矢部定谦,然后明正典刑,送到日本桥边的河原上切腹!


  忠右卫门这不是在害你,是在救你啊!


  一番话说得矢部定谦恍然大悟,他起先还有些哀叹自己居然碰上了这种事,经过水野忠邦悉心讲解之后,猛然醒悟。还是忠右卫门办事妥帖,又急了将军之所急,又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忠右卫门还真是个诚实可交之人!”


  心中感叹的矢部定谦随即以激发民变、滥用职权的罪名被判处谨慎,也就是关禁闭,或者说在家监视居住。原任官职被一概解除,换上了目付鸟居耀藏,也就是之前搜寻证据,几乎害死渡边华山的那位老旧保守派大臣。


  原本还要推行的检地,自然也不可能再检了,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德川家庆肯定要表示一下,给老百姓一条活路不是。


  得知了消息的忠右卫门长舒了一口气,天野八郎那边也有了交代,德川家庆这边也卖了好,没有白瞎这一天一夜的奔波。


  在宽永寺中终于安歇片刻的忠右卫门,第二天还没起身,就突然听到外间有人呼唤自己。连忙穿衣开门,才知来人是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一起派来的。来人正式向忠右卫门下达了新的任务,并要求忠右卫门即刻开始上任处置,不得有误。


  有些莫名的忠右卫门打开文书,上面简短的写了几十个字,一眼就能全部扫完。但短短的几十个字,对忠右卫门而言,却重如千钧。


  赈济被火受灾,无家可归的约二十万江户灾民!


  65.如何着手赈灾民

  我这是跳进了江户二十万灾民的火坑啊!

  就凭咱?咱算是什么东西?何德何能能管理救助好二十万受灾的江户百姓?这不是开玩笑嘛!咱要有这样的本事,那都不用穿越,也混出个人模狗样了。


  可这君命难为,自己要是撂挑子,德川家庆那一关保证不好过。而且现在城下怕是暂时还没有足够的官吏前来支应此事,许多事情千头万绪,凭忠右卫门一个人也办不成。


  “除了这一纸文书,难道就再无其他了?”忠右卫门试探着问道。


  “城下各处的米仓库藏,允许支用白米十万石,金五千两!”


  好家伙!

  “那各处人手调配呢?”


  “御用闻千众,御家人五千众,皆可指使!”


  “明白了……”


  还说啥,幕府救灾的态度到是十分坚决的。毕竟是“天子脚下”,首都地方,幕府还是有心思也有余力来管这个事情。再说不是刚收了秋天的年贡嘛,幕府手里勉强还算是有点余钱,可以支应的开。


  没啥好废话的了,忠右卫门先是立刻去把还在城下收拢自己带出来的农民,扫清自己手尾的天野八郎给找了过来。这小子人不错,忠右卫门很喜欢很喜欢,现在咱们身边也没有得用的目明或者町方,很是需要这样的人才。


  天野八郎是家中次子,不可能继承家中的庄屋之职。所以他广结好友,招树名声,肯定也是希望给自己谋一个好出路的。现在忠右卫门在德川家庆面前露了大脸,未来极有可能会大用,到时候把他推荐给德川家庆的话,他一个豪农之子,便有可能成为武士!


  重点是忠右卫门这个人看着还行,并不是什么无能贪婪之辈,虽然并不一定满足天野八郎心中的领导人形象,可是想从一帮废物里挑个出彩的人出来,实在是太难了。也就忠右卫门看的过去,像个人样。


  “你就当是朋友来帮我便成!我有六十俵之俸禄,一并都给你,勿要推辞!”忠右卫门握着天野八郎的手,很是真诚。


  “也好!”天野八郎是个爽快人,没有什么迟疑。


  “若是将来八郎你有好去处,我也绝不留你。”


  “哈哈哈哈哈,一言为定!”


  更好的事情是天野八郎还买一送一,把那个俘虏了矢部定谦的寺泽新太郎也叫了过来。说是一道过来给忠右卫门帮忙,只要忠右卫门愿意给口热汤饭吃就行。


  反正以他们对腐朽的德川幕府的认识,像是忠右卫门这种亲民官,是根本不需要什么俸禄都能过的很好的。就像以前忠右卫门和助六去吉原宣布歇业的命令,人家直接请两人胡吃海塞。


  混上了这身官皮,只要你足够的心大,愿意同流合污。基本上吃饭不要钱,柴火不要钱,衣裳不要钱,洗澡不要钱,甚至住房还有幕府分配,欠了钱幕府还出面帮你赖账,反正你能想到的好事基本都有。


  当然想要贪污受贿,赚上成千上万也基本不可能,豪商要巴结的是大佬。那黄金也朝大佬们送,能管忠右卫门这种小官吏吃饱就算不错了。


  有了两个新手下的忠右卫门,第一件事是去小石川养生所找自己的小伙伴助六,虽然新手下很好用,可还是小伙伴更可信。自己需要一个足够可信的会计,保证自己从幕府官仓支取的十万石米,五千两金都能用到实处,而不是被轻易的贪污掉。


  救灾如救火,现在火情已经完全被扑灭了,留下的是阔达八十九町的废墟,以及约二十万人的灾民。因为大火是在夜间发生,还是有上百人因为逃难不及,而葬身火场的。即使天气日渐寒冷,也不能就这样随意的放在原地。


  需要立刻打发人手,召集各寺院的触头,把这些遗体给收敛安葬,防止发生不必要的瘟疫情形。


  逃亡城外的百姓这接下来的两三日中,逐渐的返回家园。除了那些有亲属死于大火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到没有忠右卫门预料的那种苦痛神情。


  咱们以前说过的,江户人因为江户连年大火,所以养成了有钱就花,大手大脚的习惯。喜欢华丽的衣服,精致的美食,反正可能今天还活着,明天就被烧死了。二百年的习惯流传下来,老百姓的家中还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绝大部分人的财产就是身上的衣服,有些女人出门赏樱花都有专门的赏花小袖。逃难的时候把衣服往身上一裹,就等于所有的家当都在身上了。


  人没事,财产也没事,无非就是房子没了……


  可房子没了算大事嘛?其实也不算,因为很多人的房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是幕府出资建造的经济适用房“长屋”。他们只是付房租的租客罢了,失火就失火咯。


  还有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那些过火的街町,除了幕府拥有土地产权并建造长屋的地方之外,还有很多是私人地主拥有的土地,就和之前的吉原一样,老板称呼为“店借”。说白了就是土地和房屋不是老板的,地主另有其人。


  所以啊,别说什么9102年的东京啦,你就是1841年的江户,小老百姓想要拥有一栋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那也是非常艰难的。


  租房子一直都是主流嘛,只要江户还是日本的首都,那么一代一代的租房人,就能一直给房东交租。


  二百年前这样,二百年后也是这样!

  街道整理,房屋重建,那就不是忠右卫门的任务了,那是幕府普请奉行,以及一众地主豪商的事情。忠右卫门只需要协调一下各寺院,以及其他那些拿来出租的长屋,让这暂时没有存身之处的老百姓能够有一个睡觉的地方,有个取暖的热炕就行。


  木质的房屋建造的极快,尤其是批量建造的长屋,就和工地上建造简易工棚一样,梁柱一竖就约等于建好了一半。


  重点就是这些人的吃饭问题,原本他们劳作的街町商店已经毁于大火,当然暂时就没有工作和收入了。


  我是直接发米,还是煮饭给他们吃?

  (今儿周五,没来站短,所以我后面就观望了,懂我意思吗?我要准备换一更了。)

  66.打工人没有生活


  “将十万石钱粮交给一个小小的御家人,是否过于孟浪?”


  江户城表奥,已经重新恢复办公的幕府中枢机构内,正在召开临时老中会议。御胜手挂老中水野忠邦坐在上首,下手的真田幸贯稍带着疑惑。


  真田幸贯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一个俸禄不过六十俵的小小御家人,能够肩负起十万石粮食和五千两黄金的巨款的重任吗?


  “是御裁!”


  水野忠邦没有长篇大论,只是捧着茶杯,简单的喝了一口热茶。十月下旬的江户已经很冷了,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还是很必要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在座的诸位老中便没有什么多话的了。前几天大半夜,整个江户就忠右卫门一个人跑来灭火救驾。就冲这个事情,那也必然是简在帝心了。


  所谓功莫过于保驾勤王是也!

  有了擎天保驾的功劳,那已经是武士身份,成了御家人的忠右卫门,必然会受到德川家庆的提拔和重用。况且忠右卫门把矢部定谦送了回来,做了背锅侠,水野忠邦还承他一个人情呢。


  在德川家庆将赈灾一事交给忠右卫门时,水野忠邦没有阻拦。就当是试一试吧,也许能从下层武士里面发掘出一个人才呢。赈灾的事情交给了忠右卫门,可德川家庆照样可以派遣目付前去监察啊。


  算是一次考察吧,能通过考察,忠右卫门便算是上了德川家庆的忠贤榜。要是没通过,那估计就只能给点俸禄,打发的远远地,做一个远国奉行。


  没有想这么多的忠右卫门,只当是现在城下乏人,矮子里面挑大个,选中了自己。事情这么大,既然自己不能做决定,忠右卫门便把自己仅有的几个可以商量的小伙伴都叫了过来。大伙儿集思广益,看看到底最后怎么一个处置的办法。


  忠右卫门穿越过来才一年,对于民世人情还不是很熟悉,骤然担任这样的重任,肯定没办法做的尽善尽美,只能尽力去做。


  天野八郎年纪比忠右卫门还大几岁,在外边闯荡的日子挺多,见识显然也更加的广博。当他听到忠右卫门的询问,倒也没有什么意外。高高在上,几乎一生不会离开江户的旗本老爷,不了解底层老百姓的实际生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像是忠右卫门这种愿意“不耻下问”的,那就已经算是好官了。那些差劲的,除了收年贡的时候出现,平时根本就不会出现在百姓面前。


  “大人可知仓米十万石,是新米十万石,还是陈米,甚至老陈米十万石?”天野八郎很是直白的向忠右卫门发问。


  “不知……”忠右卫门还没有去领取过呢,当然不知道。


  “那大人知道秋后粮价大降,新米与陈米的市价吗?”


  “不知……”


  “那大人知道这铁锅、柴火的市价吗?”


  “不知……”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忠右卫门一问三不知,天野八郎摇头大笑。


  合着你现在出来赈济灾民,真就是两眼一抹黑。就算知道忠右卫门是赶鸭子上架,可未曾想这鸭子还真是连扇翅膀都不会啊。


  “那大人应该知晓所谓的浮浪小民吧。”


  “这我知道!”终于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忠右卫门立刻点头。


  既然知道,那后续的事情就好说了。水野忠邦为了振兴农村,发布了“人返令”。所以原本在江户打工的许多农民被遣返回了原籍。但是即使如此,江户城下也也同样有大量的打工人。


  因为江户城下町在这二百年之间,一直是处于扩张的姿态,就和之前说的涩谷一样。二百年前涩谷纯粹就是农村,现在却成了城乡结合部偏郊区的那一块。这就是因为整个城市在扩张,许多农民就成了失地农民。


  在被迫成为所谓的城镇人民之后,女人们可以在家纺纱织布,可男人们呢?他们又没有什么会计理财,纺织造纸的技能,所以便成了打工人。卖苦力,做仆役,打下手,都是最正常的。这就导致了江户实际上有超过十万人以上,是完全的底层劳动者,生活非常艰难。


  另一方面,人返令的颁布,导致了流民被遣返回乡。可江户左近的农民,因为靠近江户,且江户城需要这些农民日夜不息的向江户输送柴火、饮水、蔬菜等生活必需品。所以禁令对于江户左右的几个郡的限制相对较小,允许农民在农闲时分进城打工不超过六十天。


  整个社会贫富的分配不均,最终导致了江户城下有大量的单身汉,他们是没有家庭的,或者说有家庭但远在外地。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他们从来不生火做饭,全靠十几个钱一大盆的廉价寿司或者面条过活。相比较于买水、柴火、炊具、碗筷而言,吃外卖不仅更加的便宜,还更加的方便。


  而城北相较于“人”聚居的城南,更多的就是不生火做饭,日出就出外打工,日落就回到长屋的大通铺上睡一觉,过着周而复始,没有一日休息,667生活的打工人。


  给这样的人发米,还极有可能是三五年的老陈米,他们怎么做饭?拿去卖钱?那卖的钱恐怕还不够吃一顿寿司的。


  更重要的是,除了能够运用官府之力,调集大量铁锅柴火的忠右卫门以外。还有谁有办法提供给二十万人一口热汤饭吃呢?


  “原来如此!”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若非是天野八郎久在民间,江户城下男女人数极度不平衡,男多女少,存在大量打工的贫民单身汉的事情,还这不是忠右卫门能清楚的。


  “所以若果大人要赈济灾民,那么便需要起码筹集数百口大锅,雇佣百姓,日夜蒸煮米饭,配以盐巴或者味噌发放,保证百姓安稳!”


  “受教了,受教了!”


  “不过是分内之事而已。”天野八郎没有什么得色,这江户变成这样,也有他和他召集的那些农民的一份“功劳”,如今出谋划策,只是应当。


  “那助六,你去联络城下诸豪商,先购买五百口大铁锅,至于柴火嘛。”忠右卫门望向被随意丢弃在护城河内外,堆积如山的拆除废料。


  67.灾荒米不光能吃


  “胡乱征调几百口锅便是,何必去买?”助六写了一张支钱的牌票,交给忠右卫门签名。


  “咱们能征调的都是没锅的,有锅的咱们征调不来。”忠右卫门朝面前的废墟指了指。


  贫民老百姓都是吃外卖,住大通铺,根本不存在什么锅的。就算有锅的,这时候也都丢在火场里面了,根本不可能拿来使。


  总不能去征调几千名旗本老爷家的锅吧,旗本老爷们倒是住在城南,家宅没有过火,但是借忠右卫门几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啊。


  剩下的可不就是卖铁器铸物的豪商那里,能一下子征调到数百上千口铁锅。商人是好欺负的,但那个好欺负只是相对水野忠邦这样的老中,以及德川家齐这样的将军而言的。哪个豪商背后不站几个大佬?

  没一个是忠右卫门惹得起的,就算现在迫于形势,他们不会说什么,可将来有的是机会给忠右卫门穿小鞋、使绊子。与其得罪他们,不如直接掏钱和他们买,反正花的是德川家庆的钱,忠右卫门又没啥付出。


  大不了事情了了,将来卖二手货,把铁锅送去当铺处理了,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人还要吃饭,铁锅就永远不会淘汰,能卖的上价钱。


  “也是!”助六挠了挠头,有两天没洗澡了,头皮痒。


  “赶紧的,赶紧的,原本逃到城外的百姓差不多要回来了。”忠右卫门让大伙儿赶紧动起来。


  既然要煮饭,除了铁锅,那就是柴火了,至于灶台那随便几块砖头垒一个就成,小问题。护城河里面丢满了废材,河边也堆满了废材,但这点木头肯定不够给二十万人煮一个月饭的。


  忠右卫门赶紧去找普请奉行大草高好,以及因为有了替死鬼矢部定谦,又屁颠屁颠假装没事人一样回来的江户南町奉行远山景元。这两人负责城北过火区域的重建工作,协调街道规划,以及沟渠联通。


  也不为了别的事,一来他们会雇佣大量的贫民,这样忠右卫门这边需要赈济的压力就能小一点。二来嘛就是虽然过了火,八十九个町被烧成了白地,可是这毕竟不是李梅的烧夷弹,是人是鬼都给他烧干净的那种。


  入目处全都是各种没有被彻底烧光的废料和木炭,理论上来说都已经是垃圾了,可对忠右卫门而言,只要还能烧火就是好东西。在江户买柴火那价钱太贵,不如废物利用,拿来给忠右卫门煮饭。


  和他们两个商量也是为了这个事,忠右卫门不准备天天就看着十几万灾民蹲坐在街边混日子,发动他们清理街道上的废材,都搬来河边。既免得这些人无所事事,变成社会不安定因素,还能给德川家庆省几个钱。


  对于这个建议大草高好和远山景元能有什么不同意的,立刻就答应了啊。本来他们就需要雇人来清理火灾现场的,现在有白工可以用,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三个人一拍即合,随即动员人手沿街宣告,抱着废材去城下的,才能有粥饭吃。老的小的,都要抱,不抱不给饭吃。


  另外就是招募一二千临时工,专门煮饭。十几万张嘴要管,那基本上就是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煮饭,也不一定能喂饱。所以这事要宽裕着算,甚至可能还需要再添募人手。


  留下助六在原地处理,忠右卫门则带上天野八郎去官仓查看拨给的十万石粮食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因为以前天明大饥荒的恐怖教训,先代老中有“白河宰相”之美名的松平定信在江户设置了储存救灾米的谷仓。


  以前幕府在收获年贡米之后,一般西国的就在大阪交售,东国的就在江户交售,除了需要拿来发俸禄的那部分之外,其他的基本都是立刻发卖的。幕府穷啊,需要钱啊,没有钱的日子真的难过啊。


  不过好赖这个储备灾荒米的政策还是被延续了下来,历代的幕府将军也知道老百姓被他们压榨惨了,就算是韭菜,也不能照着根去割。总要给韭菜一点恢复的机会,让韭菜能够一茬一茬的永远被他德川家来割。


  好嘛,被天野八郎一个屁弹中!


  德川家庆给的果然是陈米,不过总归不是那种老陈米,可能也就是去年前年的米而已。问题不大,还没有发霉发黑,而且米粒也没有碎开,不至于人吃了,就被那啥黄曲霉给直接活活毒死。


  那才叫死的冤呢,大火没把人给烧死,吃了幕府的救灾米,居然就活活的给毒死了!


  “应该都是汰换今年新米下来的陈米。”天野八郎没有种过地,但是好赖碾过米,一眼就瞧出这应该一年陈。


  “拿来煮饭正好。”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这是滨松侯特意吩咐的呢。”一旁陪同检视的官仓文吏,带着些羡慕的语气。


  原来是水野忠邦吩咐过,难怪了。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木李。忠右卫门帮水野忠邦那么大一个忙,水野忠邦如今也帮了忠右卫门一个忙。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大伙儿的路子就都能走宽了。


  “滨松侯这是桃来李答啊(日语里居然是这么写的)。”天野八郎把手拍了拍,又小心的把米袋合上。


  米袋就是我们常说的米俵,一般使用蔺草编织的,一个袋都能卖上几个钱。其实榻榻米也是蔺草编织的,另外在周星驰主演的《国产凌凌漆》中,大伙儿在集市上割半斤肉,没有塑料袋的话,也是用几根蔺草一扎,提着回家。


  “走,回去叫人,先运一千石走。”忠右卫门也不拖沓。


  当第一锅米饭蒸出来以后,忠右卫门先拿勺?了一勺,尝了尝味道,感觉没有任何问题。这便开始安排雇佣来的临时夫役,挫盐巴饭团。赈灾嘛,就不要指望吃啥大鱼大肉啦,有饭团和盐巴吃,对灾民而言,就是佳肴。


  一个临时雇佣来的夫役大概是以前没有怎么煮过饭,水加的太多,把好大一锅饭煮成了厚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忠右卫门无甚在意。只叫把这厚粥端去一旁,待会儿可以给这些夫役们吃,也不会浪费。


  不太想吃干饭的助六正好弄了一碗,站在忠右卫门身边吃了起来。忠右卫门倒也不饿,便和他有一茬没一茬的聊起天来,只是随意一瞥。


  那粥因为凉了,上面浮着一层膜!


  68.一样米办两样事

  那一层膜应该是米油,这玩意忠右卫门穿越来之前常见,家里以前早饭常喝粥。夏天喝的绿豆粥也一样,上面都会有这一层油膜。据说很有营养,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成分。


  但忠右卫门记得穿越来之前看过一本小说,里面的男主角藤原弹正似乎专门对这个大米做过一番处理。蒸煮过的大米粥饭,除了能够产生米油之外,还有另外一项更重要的产出。


  米糖!


  也就是所谓的米饴,和麦芽糖什么的也有些相似。据说吃起来香甜似蜜,醇厚胜糖,价值和砂糖什么的相差无几。


  而现下在江户,一两黄金不过只能购买区区六斤砂糖而已。而萨摩藩靠砂糖,可是在最近十几年,还上了超过三百万两黄金的巨额欠债啊。这不是什么米糖,这玩意儿就是下蛋母鸡,还是下金蛋的老母鸡哇。


  眼下办这趟赈济灾民的差事,说白了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办好了虽然也是一桩功劳,可是办砸了,那被德川家庆推出去平息众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才做了替死鬼背锅侠的矢部定谦,那模样还历历在目呢。


  克扣赈灾粮米什么的,忠右卫门干不出这种事情,所以老百姓这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又不是让他们敞开吃喝,一人一个搓盐饭团,给这十几万人吊命而已。吃的是米饭还是汤粥,并没有什么区别。


  老百姓这里不出问题之后,忠右卫门想要立下足够亮眼的功劳,那就要在开销上面来想办法了。若果能漂漂亮亮的把老百姓都给赈济完了,城北恢复,百姓各安本业,然后忠右卫门还能剩下不少粮食或者钱,这才叫大功劳。


  又能把事办好了,又能给老板省钱,甚至挣钱,这样的员工哪个老板不喜欢?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立刻行动起来。先是吩咐寺泽新太郎去购买几十斤麦子,回来湿水静置发芽,这是制作米糖的必需品。做麦芽糖或者地瓜糖,也都要发芽的大麦,忠右卫门这种事不会记错。


  “买大麦作甚?”助六把碗放下,从口袋取了二分金给寺泽新太郎。


  “我自有用处!”忠右卫门感觉前世那个写小说的作者,应该不至于瞎编一个米糖的做法出来,忽悠他一个沙雕读者吧。


  选了二十来个精壮的汉子,又匀出来十来口大锅,先给他们饱餐一顿。然后便静等买回来的大麦发芽便是。


  为什么要十来口大锅一起煮,当然是因为忠右卫门想要做对比实验啊。咱们就记得一个粗略的过程,细致的步骤哪里还能清楚。好在有足足十万石大米给忠右卫门试错,而且就算饭煮烂了甚至煮馊了,也有的是人吃。


  这年头,浪费粮食那是要遭天谴的!

  专门垒起十个灶台,添水蒸饭,铁锅蒸饭也是个技术活。不像后世里的电饭锅,放进去一按按钮就成。这火大火小,水多水少,都有可能导致蒸出来的米饭不合适。现下挑选的都是熟手,前两天蒸饭合格的那种。


  米饭蒸熟,开锅观察米饭的情况,需要饭粒适度膨胀。还好德川家庆给的是一年陈,要是那些三年陈的米,这时候怕是饭粒都已经碎了。用木勺搅拌米饭,不能太用力,要正反来回搅拌。搅拌的过程中,反复增加冷水和热水,使得米饭粒粒分明,不粘结。


  搅拌完成,就需要加入一定量的发芽大麦所磨成的粉,麦芽是制作米糖的关键所在,这个量也是对比试验需要记录测算的。作为促进发酵的添加剂,多了少了都不行。


  加入麦芽粉之后,还是搅拌,使得麦芽粉与米饭充分融合。整个过程需要半小时乃至一个小时,很是累人。在充分搅拌之后,便可以盖上锅盖,用湿布覆盖,静置一日夜的时间。


  过了一日夜,发酵大致完成,这才开锅。将已经充满糖分的液体水取出。饭也不能放过,需要倒出来压榨一遍,保证把米饭中的水也榨出来,这可都是米糖的来源。


  剩下来的这些饭,虽然发酵了一夜是吧,可是又没有坏掉。吃起来滋味什么的,就没必要提了,饭粒也被压碎了,可这还是大米饭啊!只要是米饭,那就没有问题,全部拿去给灾民吃就得了,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浪费。


  大不了灾民来领饭的时候,忠右卫门多给他们两口就是了。吃饭总比吃地瓜香吧,将来的日本人饺子下米饭,意大利面下米饭,包子下米饭,披萨下米饭,那在未来世界上都是出了名的,对米饭的喜爱无以复加,外国人真的很难理解。


  抛开米饭,取出来的糖水重新上锅,这回就是体力活了,大锅煮糖水,连续搅拌三到四个小时,水分基本蒸发,剩下的那些便会形成和蜂蜜一样,或者说比蜂蜜更加粘稠的米糖。静置切块,便和萨摩以及琉球运来的砂糖没有什么分别啦。


  “这是糖!”助六舔了一下筷子,立刻便尝了出来。


  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也凑了过来,看着被切块放在木盆中的糖块,有些惊异。大米是宝贵的东西,老百姓吃饭尚且不够,当然没有人拿去制作米糖。到是麦芽糖有人见过,但那也是高价的零食,一般人吃过的不多。


  “原来如此!”望着一溜排出去的十来口大锅,天野八郎这才明白忠右卫门这两天是在干点什么。


  现下已经是农历十一月,不存在糖会融化的事情,随便找个木桶啥的安置起来便可。甚至拿米袋装也无所谓,固体的糖好装的很。


  忠右卫门知道这事还不算完,他立刻将几个失败的对照组排除,选择出几个出糖较多,或者出糖较甜的对照组,便开始了第二轮对比实验。


  又是两天,最终得到了相对合理合适的米糖制作工序。不光是忠右卫门大喜过望,其他几人也是惊叹连连。能把一样米,办两样事的忠右卫门,那真当得上一个“名奉行”啊!


  69.米饭粗烂惹疑心


  除了老百姓盯着放饭的忠右卫门,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其实也或明或暗的盯着忠右卫门。除了正常的目付前来视察放饭的情形,暗里打听的人也绝对不少。


  很正常,十万石大米交给忠右卫门,要是幕府一点儿监管都没有,才是奇哉怪事。这对于幕府而言,可能只是年收入的几十分之一,可对于单个自然人而言,这基本上就是天文数字了。防不住也许有什么起坏心,干点烂事。


  不过虽说是两边一道来检查,可实际上就是一个人在检查。因为幕府大目付迹部良弼,是幕府老中水野忠邦的亲弟弟。


  两家是一家,谁查都一样!

  没见着迹部良弼治理大阪不力,闹出了大盐平八郎之变,却还是安安稳稳的做大目付,将来还会转任幕府勘定奉行,官运亨通,可不就是仗着有个牛逼哄哄的老哥嘛。


  他写了奏报,一份给德川家庆,一份给水野忠邦,那都是固有之理。看到忠右卫门给老百姓吃的都是碎粒的米饭,或者就是泡饭,迹部良弼没有说什么。他暗中揣测是幕府官仓开给忠右卫门的都是陈米,煮出来的饭肯定不来事,也没啥好奇怪的。


  “每日前去受赈的百姓有多少?”水野忠邦和自己弟弟说话当然就不必打什么官腔,平铺直叙,一点儿客套都没有。


  “约略十八万,稍有上下。”迹部良弼是看过账本的,助六写的很是明白。


  “那忠右卫门施赈时,所给的粥饭是否充足。”


  “到是一点不少。”


  忠右卫门一点儿都没有克扣粮食,煮完了糖水之后,都是足量发放的米饭。根本不存在什么中饱私囊的情况,顶多就是煮饭的那些临时工,会在煮饭时多蹭两口。世上没有既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的好事。对于这些没有任何工钱,只能敞开吃饭的临时夫役而言,忠右卫门也不会管的太严。


  你在现场,只要不撑死,你就使劲吃,你一顿吃三斤饭四斤饭都没事。但是不允许你外带,要是敢偷偷夹带,那对不起了,打一顿赶出去。反正有的是人愿意来卖劳力,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打工人,一茬一茬多的很,少你一个不少。


  “恩……”自己弟弟亲眼所言的,肯定不会假,水野忠邦便放下心来。


  “之前记得您是让官仓发派的一年陈吧。”迹部良弼从旁边拿起一个小包裹。


  两片箬叶包着一份米饭,米饭自然就是忠右卫门给百姓派发的碎米饭,迹部良弼要了一份,算是实物,拿回来给德川家庆以及水野忠邦看。


  “怎么?”水野忠邦当然记得,这是他亲口下的命令。


  要不是他下命令,指不定官仓那边的人会给忠右卫门什么样的烂米呢。甚至有可能他们给幕府报账给忠右卫门的是当年新米,实际上却把新米换成三年陈、五年陈,从中赚取大笔差价。这种事古今中外不绝于耳,都是封建官僚的老套路了。


  一边问话,水野忠邦又一边打开箬叶,里面是已经没什么滋味的碎米饭。因为糖分都被忠右卫门给煮掉了,所以米饭的粘性也有所下降。甚至气味上面,也远不如正常蒸煮出来的米饭了。


  水野忠邦吃的自然是精米,他吃的那些米颗粒饱满,椭圆通透。好下口,又有一定的嚼劲,这年头日本未来很著名的“越光米”已经有了培植的苗头。未来甚至能培植发育成在东北那种寒冷地区种植的大米,有一说一,早期东北大米,确实和日本的越光米有直接关系。


  不过水野忠邦在担任宰相的同时,还是滨松藩十五万三千石的大大名,他也亲自处理过藩政,知道新米陈米的区别。


  眼前的米,像极了那种三年陈以上的陈米蒸煮出来的饭。米粒已经完全碎开,饭粒上面看不到什么晶莹的光泽。吃到嘴里,如同嚼蜡。


  “这米怎么像是三年陈……”水野忠邦不置可否。


  “现场派发的都是这般米饭。”迹部良弼在现场就尝过了,感觉这米饭有些差。


  “你且只管向将军様禀报放饭充足,其余的稍候。”


  心中有所怀疑的水野忠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官仓里那些蛀虫,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没有给忠右卫门相对好一些的米。毕竟参考忠右卫门的履历来看,是个办事认真的人,而且自己亲弟弟也看的分明,忠右卫门放饭都是足额足量派发的,没有克扣。


  等迹部良弼离开,水野忠邦另外安排的几个人,也把自己探查到的消息回来禀报给了水野忠邦。忠右卫门日夜都在煮饭的事情就不说了,十几万张嘴要喂,即使已经扩充到上千口锅一道煮饭,那也需要分批前来领饭,不然根本无法供应。


  而这几个暗探带回来的米饭,也和迹部良弼带回来的一样,都是这般碎裂无光的样子,除了分量足以外,几乎无有可取之处。


  “真是该死!这般蠹虫!”水野忠邦真的生气了。


  此番救灾,那就是为水野忠邦激进的检地政策擦屁股,现在城外农民因为不检地,已经完全散去,各安本业。若是因为赈灾不力,导致城下的町民发生不满,再来一次强诉,那就算是身为帝师的水野忠邦也扛不住了。


  不是每次都正好有能推出来的替死鬼的,矢部定谦只有一个。像是忠右卫门这样年俸六十俵的小小改方,根本没有资格被推出来做替死鬼。


  心中怒极的水野忠邦即刻派人去官仓调查拨给忠右卫门的到底是什么米,若是那帮子官仓官吏还玩什么以次充好的把戏。水野忠邦不介意挑个由头,杀几个不开眼的来立威。他上台改革,掣肘的人太多太多,正缺拿来杀得鸡,杀了给上蹿下跳的猴子们看看。


  可回报来的消息却让水野忠邦有些捉摸不定,官仓拨给忠右卫门的确实是一年陈,现在还有好几万石放在那儿呢。


  难不成是忠右卫门换成了烂米?

  若是这样,那忠右卫门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70.价抵将军八分一

  心中疑虑的水野忠邦对忠右卫门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不满,种种事实证明,忠右卫门正在把糟烂的米饭拿去给受灾的百姓吃。


  虽然因为忠右卫门发放的数量相对充足,所以百姓们并没有产生什么剧烈的不满。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被救济了,以前幕府的官吏赈灾,发的也是这般糟烂的陈米粥饭,数量还没忠右卫门发的多,这回算是不错了。


  可到底在水野忠邦的心里扎下了一根刺,如果解不开,未来总有爆发的时候。现下水野忠邦之所以压着,主要原因还是没有出大事。


  况且忠右卫门刚刚帮了他一个大忙,这时候就对忠右卫门下手,会让别人觉得他忘恩负义。政治人物需要的就是声望,不管是好的声望,还是坏的声望,只要声望高就能够推动手下办事。若是声望被削弱,地位也会随之动摇。


  眼下既然无事,水野忠邦便将此事按下不表,只等忠右卫门办完了差事,再寻个机会敲打忠右卫门一番。


  到是忠右卫门这边,前后赈灾已经小一月,交托给他的库房里,虽然还有一半的大米,可另外一半腾退下来的仓库,现而今则装着成袋的米糖。


  这么多的米糖,肯定是需要出手的。没奈何在场的一众人,根本不认识什么大豪商,连点豪商的边都摸不着。


  “要不咱们去找奈良茂吧。”助六望着堆积如山的糖袋。


  “奈良茂不是早就死了吗?”忠右卫门转身回道。


  “他死了,他儿子也叫奈良茂啊。”


  “我知道,可是他儿子现在也就十五岁吧,能撑起家业了?”忠右卫门当然知道像是这种商人家族可能十代人都叫一个名字,但是那个四十岁在江户豪商中名望卓著的奈良屋茂右卫门已经自杀,他的儿子管什么用?


  同样是奈良茂,十五岁的奈良茂和四十岁的奈良茂差别大了去了。水野忠邦要名声来推动改革,奈良茂也需要名声威望来做生意啊。这年头一个商人的声望信誉,比钱还要重要,声望信誉就是金字招牌,人家都奔你的声望信誉来。


  所以为什么经常有老子死了,家业就败了的例子。因为大伙儿只相信老子,不相信儿子,觉得儿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在还是人情社会的江户时代,得不到其他上下游商人的信任,那基本上也就等于商业生涯结束了。


  “十五岁归十五岁,他们奈良屋又不是没有番头店长,总有会做生意的人吧。”助六猜测着。


  “得了,咱们就认识这一位,就请他来吧。”忠右卫门也没更好的人选了。


  本以为来的会是奈良屋的那些职业经理人,老奈良茂去世以后,小奈良茂又暂时撑不起家业,可不就只能仰仗这些世代奉公的老伙计了。可没想到的是,十五岁的小奈良茂亲自跑了过来,跟着几位自家的伙计。


  “所以江户川大人是要与我奈良屋做什么生意?”一名老成的番头向忠右卫门询问道。


  “一点小生意,你瞧瞧这个糖怎么样?”忠右卫门让天野八郎搬了一大袋糖过来,又打开给了那个番头一块。


  番头道了一声谢谢,掰开米糖块,拿了一块小的放进嘴里尝了尝。确认是真的糖以后,便又转身交给一道来的奈良茂以及其他伙计验看。


  “这似乎是麦芽糖?”奈良茂出身豪富,从小就有糖吃,当然吃过麦芽糖。


  “是米糖。”忠右卫门笑了笑,也取了一块出来。


  “米糖?”奈良屋的众人又惊又奇,连忙又掰了一些放进嘴里品尝。


  “大人您这么一说,还真不是麦芽糖。”番头舔了舔手指。


  “莫非!”奈良茂结合了一下忠右卫门最近在赈灾,立刻就想到了这些米糖的来源。


  “没错,正是用赈灾米煮出的糖。”


  忠右卫门完全不怕事情被人知道,因为知道了也没用。十万石大米本身就价值七八万两,啥事也不干就能有这钱。若是谁得了失心疯,去把十万石大米蒸煮出米糖,且不说煮出来的糖能不能卖七八万两黄金,就说需要的人工、燃料、炊具、仓储等开销,怕是就要两三万贯。


  脑子坏了的人,才会去把大米煮成米糖来卖呢。也就是忠右卫门这边煮剩下来的米饭可以赈灾,人工不花钱,燃料不花钱,仓储不花钱,包装不花钱,几乎全都不花钱,这才能做这样的生意。


  其他人根本模仿不来!

  “不知此处有多少米糖?”小小年纪的奈良茂说话却十分认真,当然忠右卫门也不过才十七岁,也没比他大多少。


  “此处现有四十万斤!”助六管账的,立刻就报出一个数字。


  “嘶……”全场吸了一口冷气。


  恐怖如斯!

  这平凡又普通的仓库里居然有足足四十万斤米糖,须知砂糖六斤就价值黄金一两,若是以此计价,则此处的糖约价值黄金七万两,乃是一笔天文数字!

  若果再说的直观一些,扣除掉旗本和御家人们的俸禄,将军一年的年收入不超过六十万两!


  也就是说眼前的糖,约等于德川家庆年收入的八分之一!


  “所以奈良屋可愿与我做这笔生意?”忠右卫门知道这样大的数目,也就只有像是奈良屋这样的大豪商才有可能吃的下,其他小商人根本不存在这种实力。


  “这数目委实太大了一些,我们奈良屋……”番头眼皮直跳,自从老奈良茂去世以后,奈良屋的生意便日渐萧条,不复往昔的辉煌。


  “唔……”


  到是没有考虑到这一条,老奈良茂去世以后,奈良屋的生意肯定变差了。他们奈良屋手里恐怕暂时没有这么多的现钱,来购买如此庞大数量的米糖。


  “诶,这笔生意我们奈良屋做了!不知江户川大人觉得这四十万斤糖多少钱能出手!”奈良茂伸手拦住自家的老伙计,往前站了一步,目光炯炯的看着忠右卫门。


  真是自古英才出少年啊!


  没看出来这小奈良茂也是个角色!


  71.将军大人请开眼


  见奈良茂这般的爽快,忠右卫门也是爽快人,上前一把握住奈良茂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奈良屋真是个爽快人!”


  “大人尽管开价!”奈良茂没有忠右卫门高,稍微抬头仰视忠右卫门,显露出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英气。


  “五万如何?”


  “这便很好!”


  黄金五万两的大生意,在两人三言两语之中便轻易的做成。即使是跟着奈良茂一道来的那些伙计,也有些惊讶于奈良茂的大胆。


  (有人觉得四十万斤米糖会砸盘,可能是小看了日本的市场。根据历史记载,1682年,仅仅台湾地区对日本的砂糖输出就高达9923台担,约合600吨,超过120万斤。这还只是台湾一地,须知荷兰在爪哇还有大量的砂糖出口日本,其数量超过台湾的三倍以上。至于萨摩在奄美大岛和琉球掠夺的砂糖,那就更不要说了。)

  双方合作愉快,剩下的自然就是签订契约,钱货两清。但是忠右卫门现在灾才赈到一半,也就是说还会有四十万斤米糖生产出来。那就又是一个五万两,奈良屋算是有些落魄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实力把另外的四十万斤给吃下来。


  这话一说,奈良茂毫不迟疑,表示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把另外四十万斤米糖也给吃下。忠右卫门只管把糖煮出来就行,他们奈良屋必定全力应承。


  按理说一个十五岁小孩说的话,一般人是不怎么可能会全信的,但是忠右卫门觉得奈良茂这小子真有点意思,确实可以信任。于是便与他击掌为誓,也不立刻签合同,全凭奈良茂的良心来办事,赌他会变成和他老子一样信誉卓著的豪商。


  此后的时间便这样飞快度过,城北的长屋成条连片的又再度兴建起来。造好的当天就有人重新搬了回去,反正也是泥巴芦苇墙外加木板屋顶,纯天然无污染的住宅,根本不需要放那儿开窗通风给半年再住进去。


  廉价简易房就这么一个好处嘛,方便轻省。平民也没那么高的要求,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总比露宿在帐篷或者寺院的走廊好吧。


  伴随着灾民重新安居,那些店铺行当也大多恢复开业,有了生计的人当然就不能叫做灾民了。幕府说到底还是个封建政府,没有什么好心眼的,重建工作基本完成,那幕府就不会养活什么闲人了。


  有手有脚能干活,总不至于饿死。江户还是有很多工作机会的,忠右卫门在职权范围之内做好就行。救灾不可能救一辈子的嘛。


  若是变成传说中的中东某巴勒XX难民,你可曾听说过爷爷是难民,过了六十年,生下来的重孙子还是难民的好事?难民这身份居然可以世袭罔替,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一辈子吃联合国的铁杆庄稼。难民署的开支从建立之初到9102年,增加了十六倍以上,且还在继续增加。


  美啊,真的美啊!

  闲话少扯,忠右卫门这边最终收摊,那自然是需要和幕府对总账的。十万石大米外加五千两黄金的赈灾钱粮,最后钱基本用完了,粮食却还剩下的一万三千多石。赈灾末的半个来月,需要赈济的灾民人数大大下降,所以才剩下这一些。


  一万三千多石粮食也是大数目,核对清楚了就需要归还给幕府的。真要搞钱,忠右卫门从米糖上面刮一层都比贪墨赈灾粮食来的强。现在咱们是积极寻求“上进”的五好年轻御家人一代,不能干这种浑事。


  至于咱们搞出来的米糖,奈良屋这边也已经基本全部运走,剩下的就是解交货款。忠右卫门对奈良茂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现金。而且不要分批付款,要一次性付清,可以让你先提货甚至发卖一部分,但是你得给我在之后全额付款。


  要的就是那座金山的震撼性!

  不人拉马拽的带着卖米糖的九万一千两黄金去江户城秀一把,怎么把咱们忠右卫门的大功劳显摆给德川家庆知晓?


  今儿五百,明儿一千的给德川家庆送过去,哪有把像小山一样多的九万一千两黄金堆在他面前来的刺激啊。


  帐算清,奈良茂的金子也送来了!

  忠右卫门这边遣散了雇佣的民工夫役,一人给发了两分募工钱。这原本是没有的,但是现在不是挣了钱吗,正好卖米糖有点零碎剩下来,发给他们,让他们买件衣裳好过冬。咱们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就这点职权。


  “这里有九万一千两?”助六望着两辆堆得老高的牛车。


  “奈良茂那小子想来不会骗咱们。”忠右卫门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原本以为还会更多呢,没想到也不过就是两辆牛车而已。


  “容我看看。”


  说着助六就打开一个藤盒,里面是满满一盒的金小判。十两大判一般是不出现在市场流通的,大多都是幕府赏赐,或者进贡给寺院神社,以及大名诸侯之间的馈赠,才会出现。


  平素市场上流通的大面额金币,也就是所谓的一两判。金小判每十枚用和纸捆成一垛。就和后世里银行取钱,一万块钱会拿个纸条捆起来一样,方便计数。


  除开单独包裹的多头一千两之外,每个藤盒里都装了足足二千两金小判。就算是在寒冷的冬季,这样的东西,也看的人燥热非常。任是谁瞧见,都会心襟动摇。


  “恐怕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能见到这么多钱了。”助六珍重且小心的把捆扎好的金判放入藤盒之中,感叹了这么一句。


  “这不是也看过了嘛,好歹算是开了眼界。”忠右卫门笑了笑,把藤盒盖上。


  吩咐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带上这些天的账本簿册,引着这两辆牛车往江户城内赶去。说是赶去,其实就是转个身,忠右卫门赈灾的地方就是他自己拆出来的那两町废墟,本来就在江户城的眼皮子低下,倒也省了护卫的事情。


  德川家庆啊,你可就开眼吧!


  72.殿上大人惊非常


  听说忠右卫门赈灾完毕,回来报账,原本这事应该是勘定奉行和忠右卫门对接便算完事。不过水野忠邦此前接获奏报,认为忠右卫门将派发给他的一年陈换成三年陈。虽然这件事情没有发酵成什么大事,但是水野忠邦还是准备敲打一番忠右卫门。


  不是不让你发财,但是你也要分清主次,以后有的是发财的机会!


  听到作为御胜手挂老中的水野忠邦要亲自和自己对账,忠右卫门倒也没有太吃惊,毕竟这是十万石大米的要务。将军天领四百五十万石,除掉给旗本御家人的俸禄,自己到手也就百来万石大米,总不是小数目。


  得了,跟着引导的旗本进入表奥。江户城已经恢复了他往日的气象,华丽的外表下,是个臃肿且运转缓慢的老旧机器。看似所有人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手中的工作,可是又有谁知道他们这样奔来走去,实际上不过是徒劳的无用功。


  每天来这表奥上值的人形形色色,真正在办事的又有几个呢?

  走到水野忠邦专门的公事房,德川幕府的老中都是轮值的,并不会几个人一同上值。即使是水野忠邦也不是天天都来江户城办公,可能今儿正好是碰上了吧。忠右卫门先是等待了几个在前面排队的武士一一入内,约略半小时之后,才轮到自己。


  坐在上首的水野忠邦有些疲惫之色,已经四十八岁的水野忠邦虽然谈不上什么年迈,但是终究上了年纪。推行改革困难重重,掣肘之人数不胜数,心情上也难以开怀,这状态自然是好不了的。


  若让忠右卫门来说,现在的水野忠邦,比之一年前德川家齐去世时,那个刚刚升任首辅大臣,意气风发,准备大刀阔斧的改革变法,挽救德川幕府之颓势的松平滨松侯。


  真是远远不如啦……


  那时候水野忠邦久在藩邸,读书养望,培植人心。甚至出手救助**X狱陷害的渡边华山,成为了德川氏谱代大名之中,最得名望之辈。德川家齐将他留给德川家庆,未必没有辅佐德川家庆成就一番事业的想法。


  曾经神采飞扬,壮志凌云的水野忠邦,现在更像是一个奔忙于庞杂事务的基层幕府老官吏,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拿着一年几十俵的微博俸禄,过着一成不变的困顿生活。


  “坐吧。”水野忠邦摆了摆手,示意忠右卫门靠近坐下。


  “不胜惶恐。”忠右卫门夹着账本,说了这么一句套话。


  然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水野忠邦大概是之前接见了不少人,又处理了不少事情,所以精神不振,趁着这个当口,闭目养神。


  “听说此番赈济,还有结余?”说是养神,不过也就几分钟,水野忠邦很快就开口向忠右卫门询问。


  “稍有些许余裕,皆在账上。”


  把手中的账本双手捧着,面向水野忠邦的方向,忠右卫门撅起屁股膝行了两步,上前递给水野忠邦。


  “你且说说吧。”水野忠邦对于忠右卫门恭敬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但是他心中有成见,便不大乐意看账本了。


  “遵命,此番行赈,见支仓米八万六千七百五十一石五升,本色一年陈,见在一万三千二百四十九石五升。验明封库,数目清楚。”


  听到“一年陈”三个字,水野忠邦抬了抬眼,望向正在叙述的忠右卫门。发现忠右卫门眼神澄澈,似乎并没有在这个大米上面动手脚。一般人做了亏心事,总归会有些心理上面的波动。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只有极少数意志极为坚定的人才能做了坏事依旧冷静无比。


  奇了,莫非自己想错了?


  “为赈济事,购买铁锅一千零四十口,合计四百二十五两二分。购买盐巴六百五十二石,合计二百零二两。购买味噌二百石,合计一百九十七两一分……”忠右卫门一条一条的报下去,都有明细的。


  采购这里面,都是忠右卫门亲自盯着的,所有的物价都是正常价格,既没有以势压人索求低价,也没有做冤大头让奸商们大赚一票。


  “见在多少?”听忠右卫门报的这么细致,水野忠邦终于拿出账本,翻看了起来。


  “见在,见在,见在……”忠右卫门故意顿了几下,吸引水野忠邦的注意。


  “多少!”水野忠邦皱了皱眉,问话中带着威严。


  “见在九万一千两。”


  忠右卫门这话说得并不大声,但是不光是看向忠右卫门的水野忠邦陡然间瞪大了双眼,连公事房外都有大跌眼镜扑倒的声响。一瞬之间,江户城表奥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耳朵突然贴到了墙上,等着忠右卫门的下句话。


  “你确定是九万一千两?”水野忠邦这个话说的很大声,他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别看水野忠邦是滨松十五万三千石的大大名,但是他一辈子活到现在也从来没有见过完整的九万一千两巨款。作为首辅宰相大臣,他每年的开销只有区区的黄金两千两而已。而他的滨松藩,一年的总收入折合不会超过四万五千两。


  “就在廊下,等待大人您验看。”


  “头前带路!”


  就等你这句话了,忠右卫门这两个月辛辛苦苦在雪天寒风里赈灾熬糖,要的就是在你这位幕府首席老中面前露一次脸。


  两人立刻起身向外走,左右的旗本官吏们纷纷让道,当然也有有心人去向德川家庆禀报表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九万一千两,已经是将军年收入的六分之一,就算是富有日本的德川家庆,这也是足以让他动容的数字。


  表奥庭院前停着两辆牛车,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守在一旁,他们是第一次进入江户城,正略带好奇的打量着这座日本最高的权力机关。


  “都在这儿?”水野忠邦撇开守车的天野八郎,自己上手,就打开了一个藤箱。


  “见在金九万一千两正,俱在此处,请滨松殿验明查收,好让下官对账!”忠右卫门说的底气十足。


  稍远处,被侍从们引导而来的德川家庆只看到水野忠邦手里捧着好几捆金判!

  73.一场大功二百五

  德川家庆踱步走来,所过倒下一片,众人山呼“将军様”!

  “余方才听闻忠右卫门前来还纳赈灾之结余,可是在此处?”德川家庆先向水野忠邦点了点头,然后才望向忠右卫门。


  “是,忠右卫门正在与臣核对赈灾账目。”水野忠邦起身指引德川家庆过来查看装满了金判的藤盒。


  咱们的将军様,那是高高在上的“日本国王”,不管心里面是不是喜欢这九万一千两黄金,但是表面上却一定是风轻云淡看不上的样子。将军様富有日本,些许几个阿堵物,怎么会入得了他的眼呢。


  但真香定律肯定是不会错的,德川家庆再克制,也就是不动手去摸去拿而已。既然水野忠邦帮他打开了,看两眼还是毫无问题的。


  “忠右卫门,明明只给你支用了五千两,为何结余九万一千两?”德川家庆也想知道这个事情,水野忠邦作为帝师,很能体会圣意,当然他自己也想知道。


  接下来自然是忠右卫门的装逼时间,不过眼下几乎整个表奥几千人都被吸引了过来,这场面有点大,似乎不是装逼的好时候。人多嘴杂的,现场氛围不适合这种“高端”的,充满“学术性”的,且有一定可行实践性的演说呀。


  “此处人众,还请将军様入内。”忠右卫门没有开口,到是一旁的大目付迹部良弼开口了。


  正合我意!


  复入水野忠邦的公事房,只不过这回是德川家庆坐在上首。略略坐定,仍旧由水野忠邦发问。这回忠右卫门可得劲了,侃侃而谈。先是把米糖的熬制过程给大致说明了,身旁的助六还拿出一小罐才煮好没多久的米糖实物呈上。


  先是由水野忠邦用木勺尝过,然后德川家庆才换了勺取了一口品尝。发现和普通的麦芽糖差相仿佛,确实是正常的糖无疑。


  而后忠右卫门便又将如何联络奈良茂,以及将米糖全部交售给奈良茂,并获得了利润的事情缓缓道出。当然这其中还要添油加醋的稍微点上几句自己据理力争,和奈良茂讨价还价,保证幕府利益不受损的内容。


  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两人听了微微点头,到还不至于惊叹非常,反倒是一旁的侍从,以及在门外走廊旁听的一众旗本接二连三的发出赞叹之声。大伙儿都听得入神,也没有人呵斥他们在君前失仪。


  “所以你派发给百姓的米饭才有些粗劣!”水野忠邦今儿本来就要拿这个事情敲打忠右卫门的,现在一想,原来是因为那米饭煮过了糖水。


  “米饭粗劣?”一旁的德川家庆一辈子吃的都是精米饭,脑子里并没有米饭粗劣的直观印象。


  据说幕府初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一辈子都只吃加了二分麦子的麦饭,从来不**米饭,所以那叫一个长命百岁。而后面的将军嘴刁了,不肯吃麦饭了,所以一个个都因为缺乏维生素B,患上脚气病。


  “类似于用三年以上的陈米,蒸煮出来的米饭。”这玩意儿忠右卫门也准备了一点,仍旧是用箬叶包裹。


  迹部良弼接过箬叶包,发现确实是自己当初领取过得米饭,便恭敬的呈给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德川家庆看到了与自己平时所吃(屏蔽)精米饭完全不同的陈米饭,略带迟疑的尝了一口,带着些不喜的吞咽了下去。


  毕竟这饭还发酵了一夜,多少带着一点发酵后的特殊味道,加上味如嚼蜡一般的口感,平常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德川家庆当然吃不下。


  “原来将米煮出糖以后,便是这般模样。那平时百姓吃的便是这样的米饭吗?”德川家庆好赖是个正常的君主,他既然能任用水野忠邦改革,便知道他起码还是有一点关心民间疾苦的。


  “普通的百姓人家,一日三餐,所吃的米饭大抵与此相同。”水野忠邦到是敢说话,他反正是帝师,没啥好畏惧的。


  “是余苦了百姓啊……”


  “将军様能体恤下情,发仓米十万赈济百姓,百姓感恩戴德,咸善将军様。”忠右卫门立刻拍了一记马屁,表示你德川家庆已经做得很好了,没问题的。


  “正是如此,百姓被灾,却能食用丰足,皆是将军様之恩德啊。”实话归实话,但是吹捧德川家庆的话水野忠邦也不会少说。


  你吹我捧,倒把这一场原本就是**而引发的赈灾,最后说得像是德川家庆圣人降世,体念万民一般。所谓的“丧事喜办”,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意思。


  “忠右卫门,前番你带领民役前来城下救火,余便当赏赐加恩与你。现下你能兼顾赈济百姓,又纾解幕政,委实大功,当重重的赏赐与你。”德川家庆微笑着看向忠右卫门。


  “皆乃臣子本分,不敢居功!”


  快快快,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忠右卫门内心肯定是充满小期待,但是面上不敢表现太过。只是大礼向德川家庆跪伏,把脑袋埋进怀里,不把表情露给别人。


  “两番殊勋,诚当厚赏!”原本还要敲打忠右卫门的水野忠邦,现在更多的是欣赏。


  幕臣,尤其是下级幕臣,能够出现更多的人才,是幕府的运气。因为这意味着不需要太多的赏赐,就能增加有才干的人手,协助幕府推进改革变法。水野忠邦也和德川家庆一样,乐意提拔忠右卫门这种没有什么根基势力,又有才干的人。


  “你原先家禄多少?”德川家庆到是记住了忠右卫门的名字,但是具体的详细信息就基本没啥打的印象了。


  将军様嘛,能记住你的名字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简在将军心可就偷着乐吧,哪里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臣年俸六十俵,御加恩八两。”忠右卫门其实工资为零,这不是都拿去招募天野八郎了嘛。


  “太少了,委实太少了。”德川家庆还以为忠右卫门总有个一百石的。


  “皆是将军様所赐,不敢言少。”


  “好好好,忠右卫门汝赤诚可鉴,便着加赐汝知行二百五十石!”


  74.关东呼保义 智慧江户川


  “嗬嗬!”


  忠右卫门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大声向德川家庆谢恩。而德川家庆见到忠右卫门满心欢喜,面色如桃,也是高兴。


  还是提拔下层武士好,价廉物美还忠心!

  “将军様厚恩,臣三生难以报偿!”忠右卫门知道这二百五十石的重要性。


  在日本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西洋武士,也即英国人三浦按针,在帮助德川家康建造了一艘卡拉克帆船,又协助日本与英国展开贸易,购入枪炮、盔甲、硝石等物品。作为熟悉航海、造船、海洋的顾问,服侍德川家两代将军,在受封时便得到二百五十石知行。


  江户时代,一个下层武士侍奉德川家,想要迈过的第一个坎儿,就是知行能否达到二百石以上。达到了二百石,便成为旗本武士。不仅有更多的机会奉公出仕,且就算没有出仕,也能够编入小普请,拿一份工资,优哉游哉的闲适生活。


  相比较俸禄在二百石以下的御家人们,旗本的职业选择也大大增加。虽然一般而言幕府的职位充满了世袭的色彩,可是中层的职位,流动性还是存在的,并没有完全封死。忠右卫门做了这个旗本,能迁转的道路便也扩充了不少。


  当然啦,这二百五十石不光是权利,也是义务。若是将来幕府要打仗了,忠右卫门需要准备马一匹,甲一领,穿戴整齐,擎枪佩刀,跟着德川将军出阵。而且还不光是忠右卫门一个人上阵,还要配备一名徒步的足轻,以及一名充当马夫的杂役阵夫。


  正是倚靠着五千名旗本以及旗本属下的士兵,以及两万名御家人,这才有了德川“旗本八万骑”的正常动员兵力。若是在二百年前,德川家康一声令下,只需要半天,他就真的能集结起一支八万人的大军。


  现在嘛……


  呵呵!


  德川家庆的赏赐当然不止于此,除了加赐忠右卫门二百五十石知行以外,还另外赏赐给了忠右卫门马一匹,鞍一付,刀一对,以及弓一张,箭矢三十支。


  咱们的将军様还是那个老样子,绝对是不会直接赏赐你钱财的。钱财都是阿堵物,又脏又臭,不符合将军様高高在上的清白人设。尽管他赏赐的东西也不便宜,可能加起来比黄金百两还要多得多。


  忠右卫门不差这一百二百的,慈爱老和尚留下那么多的遗产,就算忠右卫门一辈子好吃懒做,只是在家做宅男,也尽够开销得了。如果稍微带点脑子,把遗产放到那些大牌的当铺两替屋中生利息,那恐怕人都要死了,钱还没花了。


  这回德川家庆赏赐了一匹马,倒也省得忠右卫门自己去置办马匹了。这日本马源出蒙古马,本身就不是什么高大的品种,现在因为隔绝在岛上,有进一步退化的趋势。但再怎么退化,一匹好一些的木曾马,总也要不少钱的。


  肩高一米三就一米三呗,忠右卫门也不指望能骑着这马上阵冲锋,为德川家庆打仗。作为代步工具而已,长着四条腿就够了。


  许多将来后世的人最关心的住房问题也被德川家庆一并解决了,身为旗本的忠右卫门,得到了德川家庆划拨安置的一栋超过二百平米大的别墅。而且离着助六家也不是很远,就在麻布附近,属于江户的核心地带。


  因为德川家庆的几句话,忠右卫门的身份地位,乃至于整个社会关系,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眼下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职位了,幕府一个萝卜一个坑,况且有的坑里面塞了几十根萝卜,一时半会子是空不出坑给忠右卫门的。


  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方这个位置虽说不是为旗本设置的,但也从来没有人从这个位置上一路干上旗本。所以已经算是开创了这个职位上“先例”的忠右卫门自然还是留任,等将来有什么好职位再行调动便是。


  小伙伴助六协助忠右卫门赈灾有功,但是他就没有得到任何知行的加赐了,只是得到了一些德川家庆赏赐的零碎物件,外加德川家庆的口头表扬。


  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两人原本只是农民阶层,这回沾了忠右卫门的光,先是摆脱了零元购的罪责,然后编为忠右卫门麾下的目明,现在更是受到了幕府的雇佣。都以切米五十俵的年俸,出仕幕府,继续编在忠右卫门的麾下任职。


  算是德川家庆出钱,帮忠右卫门养家臣!

  咱们自己最不用着急,入了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的眼,这个调动不会来的太迟。相较于处理民事案件,管理江户街面治安,很显然是一次就能赚来九万两的本事更重要一些。


  伴随着被骤然从六十俵御家人,提升为二百五十石旗本的消息,江户川忠右卫门的大名也彻底的传遍了整个江户城下,并不断的沿着天下各街道向六十六国传播。


  所有人都惊讶于居然有人能在赈灾的同时,为幕府还赚回了和赈灾米基本等价的黄金。结合以前忠右卫门慧眼断案,以及处置御三卿高门,执法如山的形象。一个聪慧非常,又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形象,算是就这样出现在了大众的面前。


  想来要不了多久,江户城下的那些歌舞伎或者是落语者,都会演出和忠右卫门有关的曲目。添油加醋的把忠右卫门的各种事迹都美化一番,让忠右卫门的形象变得丰满且生动。


  等消息发酵到第二天,不仅是澡堂子里的男人们在议论着忠右卫门的事情,连在水井边忙碌的女人们也都知道了忠右卫门的事迹。她们惊叹于忠右卫门的机智和巧变,到处打听忠右卫门的事情。


  在得知忠右卫门是个过年才不过十八岁的好看年轻人之后,更是有许多人动了心思,准备跑到江户町官厅,来瞧瞧忠右卫门的样貌。


  西元一八四二年,便在整个江户疯传“关东呼保义,智慧江户川”的情况下,按着他的脚步到来了。


  1.萨摩岛津消息来


  德川家庆的加封兑现的特别快,应该是有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的关照在里面,不然凭幕府这个办事效率,走一个月流程也是有可能的。


  二百五十石知行在武藏葛饰郡,就是助六他们家那一千石知行的本乡村隔壁,名唤桑川村。据说村里还有另外一名旗本的三百石俸禄,现在剩下的这点就都划给了忠右卫门。离江户挺近的,但是再近忠右卫门也不能无事随意离开江户去封地查看。


  助六到是挺高兴,听说是桑川村,开玩笑的和忠右卫门说两人以后世世代代都要做邻居了。这一辈两个人的铁打的好兄弟,下一辈的子弟领地在一块,肯定也是铁打的好兄弟。


  希望咯……


  巧合的是连下赐给忠右卫门的武士屋敷,都靠近助六家,步行最多十分钟就能到,走的快些五分钟的事,照样方便两人见面。


  现下忠右卫门领了知行,便不再算是助六的宾客了,自然需要从金丸家独立出来。二百平的屋敷不小,但院子占去了一多半,实际建筑面积只有八十多平。不过嘛,八十多平也肯定比普通人住的长屋要强的多。


  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没法在江户买下这样一栋房子,而武士却可以轻易的得到主君所赏赐的屋宅,重点是还不花钱!

  要是将来给将军扛枪,也能在首都分房多好……


  闲话不提,好在有几个小伙伴和手下帮忙,忠右卫门搬家很顺利。原先咱们买的那间长屋,寻着地面上的町方,又脱手出给了某个地主,拿去做廉租房。小小的一间长屋,可以隔出七八个床位,房主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本。


  家具什么的,咱们不是说过嘛,江户二手市场非常的发达。因为年年有火灾,与其买了新的被烧毁,不如用二手的,便宜不说,被烧掉了也不至于心痛的死去活来。


  咱们有这身官皮在,只肖一个响指,立刻就有目明帮忠右卫门把买家具摆设之类的事情给办妥。甚至连煮饭的仆妇,以及养马的马夫,门房和杂役等等等等,都帮忠右卫门给雇了几个。谁叫忠右卫门家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呢,回家想要吃口热乎饭都需要想办法。


  “父亲说安田家的那事,人家现在十分满意,你怎么一个想法?”助六帮忠右卫门把马安置在门边的马厩,有些随意的询问忠右卫门。


  “人家姑娘有多大?”忠右卫门就是好奇人家小姑娘到底叫啥。


  如果是个学过空手道,还叫做阿兰的小姑娘,忠右卫门就要考虑一下这门婚事到底合适不合适了。毕竟咱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废物,根本不能打。这要是娶回家了,一言不合,可能就是一顿揍。那日子想想都可怕,可不敢瞎来。


  “刚巧过年十五岁,比咱两小三岁,母亲说正好。”


  “十五岁啊……”年纪上倒也算合适,谈婚论嫁,等到明年过门十六岁,完美的年纪。


  “还不是因为你被赐了二百五十石知行,最近两天向父亲打听你婚事的人,总有七八个不止。”助六是已经确定要迎娶阿部正弘家臣松下五十八家的女儿了,所以不可能另寻他家,可忠右卫门的事情还没说准。


  “等我安定下来,就随叔父去安田家拜访。”忠右卫门也不想着攀高枝儿。


  咱就是个无根无基的小旗本,也别想着娶什么名门大户家的女儿,正常找个小门小户的,把日子过起来,那就不错了。


  传说德川家康就是因为原配夫人筑山殿的出身太好,是以今川义元之女的身份下嫁他德川家康的,所以一开始在她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经常被筑山殿在一旁指手画脚,最后还闹出个筑山殿与儿子松平信康勾结武田家,意图谋反的烂事。


  以至于从此以后,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极力追求名门高贵之女,哪怕是三手四手的那种,或者已经三十多岁的那种,都绝不放过,想要搞到手里。


  另一个倒好,就算娶豪农家守寡的寡妇,也绝对不碰什么名主家的女子。只要屁股大好生养的女人即可,一路生孩子生到七十岁上面。


  咱们也不指望能生儿子生到七十岁,生那么多也养不起,正常就好,正常就好。


  “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只是个传话的。”助六怂了怂肩,又指示那个雇来的马夫给马喂料。


  马是德川家庆下赐的,还挺不错,估摸着肩高能摸到一米四的边儿。在日本当下,已经算得上是一匹神骏的良马了。不过将军的马厩里有几十上百匹马,肯定有比这匹强的。


  看齿口,这马才三四岁,到是不错,很年轻。应该是将军的马夫调教得很好,性格也温顺,到了新环境也很快就适应了。


  “对了,你帮我去一趟阿久家,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做管家。“忠右卫门看着忙碌的下人们,觉得自己缺个管事的。


  要是有老婆的话,这些人交给老婆管就得了,可这不是没有老婆嘛,所以只能先找个熟悉的人做管家。免得忠右卫门在外面忙一天,回家还需要面对家务活儿。


  “这事轻易,我能办。”助六满口答应,阿久就是争子案的亲妈,受过忠右卫门的照顾,又在尾张家做过十年的女仆,很适合。


  “反正家里大,可以让她直接搬来住。”这年头雇佣仆役侍女是常事,主人家管吃管住也是常事。


  “大人,门外有人送了一份帖子和礼金来。”在门口守着的寺泽新太郎,拿着一封书信和一个纸包走了过来。


  忠右卫门朋友不多,也就高岛秋帆、佐久间象山等几人而已。虽然升官发财,乔迁新居,可上门祝贺的就那几位,等忙完了请他们吃一顿酒就算完事。


  “是哪位?”忠右卫门接过上面写着谨贺新春字样的信封。


  打开一瞧,署名重富忠教,除了恭喜忠右卫门之外,还说萨摩方面终于回信了,有空约时间细聊。


  2.岛津线索已断绝


  妈鸭,这萨摩终于有消息传回来了!

  好家伙,重富忠教这小子,前后拖了咱大半年,这才算是有个回信。有这个时间,忠右卫门自己都能去萨摩走两个来回了。不过这是央着人家办事,人家还能记得给咱们办也就不错了,没啥好说的。


  把信函收好,忠右卫门也不急着去给重富忠教回信。这年头要约的话,需要来回送帖子,不能够立刻上门拜访的,人家会说你不礼貌。所以急也没用,尤其忠右卫门还是和重富忠教这种外臣交流,更需要公开化,不能密会什么的。


  回屋,等仆人把笔墨找了出来,忠右卫门才提笔写了一封回信给重富忠教,让寺泽新太郎送去高轮岛津藩邸。约好后天可以接受重富忠教的邀请,请重富忠教提前告知约在哪里,几点钟去。


  花里胡哨的,可谁叫咱已经是个二百五十石的旗本了呢,身份不同了,所受到的社会约束也就不同了。


  像是后世里,普通人结婚,你办个五十桌八十桌的,不会有人说什么。收几十万礼金也不过就只能保本而已,一桌酒席后世里带烟酒喜饼怕不是要开五六千,收二三十万礼金都根本不够平账的。


  但要是个上岸的猿呢?别说不敢办几十桌酒席了,更不敢一下子收几十万礼金。保不齐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有心人给举报了说三道四,上哪儿说理去呢。


  身份不一样,一切大变样!


  接到了回帖的重富忠教打赏了寺泽新太郎二十文钱,这才打开回帖仔细读起来。说来要不是忠右卫门因为“勤王保驾”的功劳被德川家庆看中,又在赈灾之中突发其想,帮助德川家庆赚取了九万一千两的巨款,名声在江户如日中天,重富忠教可能还想不起来联系忠右卫门呢。


  之前他答应忠右卫门回信去萨摩,调查慈爱大和尚以及他父亲岛津久芬的事情,纯粹是出于想要结交忠右卫门的小伙伴助六的缘故。可以预见的,助六将来就是千石旗本,会成为幕府的中坚力量,甚至担任江户町奉行。


  结交这样有实力的幕臣,对于重富忠教是很有用的。身为外样大名岛津家的家臣,若是在幕府有熟人好友,在家中说话的声音可能都能大上三分。


  不曾想当时只是配角的忠右卫门突然像是明星一般冲出,短时间之内就从一个临时工改方,变成知行二百五十石的旗本。这样的晋升速度,在重富忠教看来就是奇迹。


  以目前忠右卫门的状态来看,绝对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那么调查慈爱大和尚身世的事情,就不光是向旗本金丸家卖好了,还能向忠右卫门这样一个幕府的新星卖好。一石二鸟,一举两得的好事,为什么不干?

  恰好萨摩方面也有消息传了回来,借着恭贺新年以及忠右卫门乔迁之喜的当口,重富忠教很是顺当的邀请忠右卫门一会。


  两人最终定了晚宴,同时还邀请了助六作陪。重富忠教就是要卖好两家的,多个人不过是多一双筷子而已,干什么不请。


  到了日头,忠右卫门和助六掐着点到了地方,早就已经到场的重富忠教亲自在廊下迎接。受人家的邀请按理说是要早点到,但是又不能比主人早到。要是客人到了,主人没到,把客人晾在那里,算是一种极为严重的怠慢。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尴尬,一般客人都是掐着点,或者只比约定的点早到几分钟。有些早到的客人为了不使主人麻烦,甚至会在约定的地点附近闲逛,直到约定的点才出现。这也算是日本人的某种习惯吧,到了将来还有不少人这样做。


  重富忠教掏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约定好的七点,三人坐下正好是七点准,分毫不差。一面暗道忠右卫门会做人,一面朝两人打招呼。


  既然是宴请,那酒菜什么的自然早就预定好了。为了招待忠右卫门和助六,重富忠教可是花了大银子,买到了一条上好春讯的鰆鱼,也就是所谓的马鲛鱼或者鲅鱼。


  听说东北很多地方喜欢吃鲅鱼馅的饺子,味道那叫一个棒,吃了还想吃那种。忠右卫门一口下去,也觉得鱼肉软糯,入口鲜爽,相当不错。


  吃归吃,天还是要聊得。忠右卫门和助六对慈爱老和尚的身世很好奇,便主动开口向重富忠教询问。重富忠教先是掏出了一份挺长的书信,把他交给忠右卫门和助六观看,然后便开始做起了介绍。


  作为自己曾祖父那一代的人物,重富忠教完全不认识什么岛津久芬。这个名字现在全萨摩也几乎没有人还记得了,除了极少数记载岛津家谱的人以外。


  慈爱老和尚的记录到是还有,岛津家的家谱上明确写到了慈爱老和尚出家的事情。而且也记载了慈爱老和尚的俗家名,乃是岛津又七郎久种。


  不出几人的预料,慈爱老和尚一辈的所有兄弟姐妹已经全部去世。连他的堂兄弟姐妹,还有连襟之类的,也全部去世了。


  到是下一辈的人,还是有不少活着的。比如说慈爱老和尚的大侄子,现在虽然已经六十多了,老的眼睛都花了,一米开外分不清人和狗,可是好赖还记得慈爱老和尚这回事。


  经过询问之后,可以保证慈爱老和尚的所有兄弟姐妹都没有儿子或者孙子送到江户妙严寺来。也就是说,起码在岛津家的家谱上,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是慈爱老和尚的直系亲属。


  再按照忠右卫门的年纪来倒推,近亲的堂兄弟家中,也没有像忠右卫门这么大的男孩被送到寺院去。饿死的,或者说病死的都有。送去做和尚的也有,但是大多都在萨摩本地的寺院,只有一个小一点的被送到了京都的寺院中。


  但是那个男孩现在还在京都活蹦乱跳的,而且就十四岁,与忠右卫门的年纪根本对不上。


  奇了!


  消息居然在慈爱老和尚这里断了!

  3.然则江户有眉目


  “真真是一个也无?”


  助六有些不可思议,十八年前慈爱老和尚那么宝贝的把忠右卫门从外面抱回妙严寺,那么多师兄师叔看的分明。真就和亲生的儿子一个意思,怎么可能没点关系。


  “想来又次郎不会只是为了这么一个消息,便如此兴师动众的邀请我二人前来吧。”忠右卫门放下筷子,看向重富忠教。反正重富忠教也不过二十多岁,两个人算是一辈人,没有什么明显的尊卑。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智慧江户川’啊!”重富忠教拊掌大笑。


  “请讲!”忠右卫门做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眼前的重富忠教,咱们要是二十年后才遇见他,那肯定要涨十万个小心。作为公武合体派的骨干中心,那时的重富忠教已经是幕末的风云人物,经历了多次的政变和党争,早就磨练成一个人精。至于现在嘛,那很显然还在成长之中,绝不是未来的那个大佬。


  “我想忠右卫门你是在江户抱养的,关节应该在江户处,于是……”


  于是重富忠教在遍查岛津氏诸家谱,发现苗字岛津,以及出身岛津的各一门当中没有符合忠右卫门形象的人之后,便开始调查慈爱老和尚关系网中的另外一边。


  爸爸查了,妈妈可还没查!

  封建时代,是一个对女性并不友好的年代。即使是七十七万石大大名的岛津家,这种源流清楚,家系明确的大家族,往往也不能把每一代男丁的妻子都给记录清楚。尤其这年头还经常出现妇女难产然后去世的情况,导致不少男子的妻子可能有两三个甚至四五个。


  刨除一般不大可能上家谱的那种妾室和侍女,先行调查岛津久芬的正室夫人,以及慈爱老和尚一众兄弟的正室夫人。


  在日本,继承人是不是亲儿子还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有亲儿子最好,没有亲儿子的话,抱养弟弟或者侄子外甥什么的,都是很普遍的事情。


  即使到了后世,每年日本还有超过八万宗收养。其中的七万七千件都是收养成年男性继承家门,或者是婿养子,或者是身内养子。仅有三千件左右的收养,是收养孤儿院中的孩子,所以有些东西别吹得太过。


  重富忠教的这个思路也一点儿没错,慈爱老和尚可能也想把妙严寺传给自己的继承人,自己要是没有儿子的话,找个外甥什么的,不也是美滋滋的事情嘛。


  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方向,重富忠教便命人翻找岛津氏的系图家谱,发现岛津久芬这辈子就一个正妻,且这个正妻同样也是慈爱老和尚的母亲。


  唯一令人烦躁的就是这个正妻居然没有留下姓名,一个世纪以前的人了,若不是什么名人,记录肯定很少。最终得以确认的东西,只有一个,岛津久芬的妻子乃是幕府一名大身旗本家的嫡女!

  两个关键点,大身旗本,嫡女!

  大身旗本就不必说了,乃是千石以上的幕府旗本武士,整个江户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百家,现在大概也就二百出头。再去除因为德川家齐从旁系入继大统,带进来的那十几家大身旗本。


  那么可能的排查对象就只剩下不到二百家旗本,都是有名有姓,甚至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譬如咱们的顶头上司远山景元,咱们经常遇见的大目付迹部良弼,以前遇见过得榊原忠之,都是大身旗本。


  另外一个就是嫡女,和妻子不同,大户人家的嫡女是一定会上家谱的。因为嫡女会拿去和同样是大户的人家联姻,维持关系。或者更进一步,被将军选为侍妾之类的,都是非常有用的去处。


  要是一千石旗本家的嫡女嫁给了三千石旗本家的嫡子,这个事情肯定会在家谱之中大书特书,表示我们家傍上了大户之类云云。


  虽然这话说得有些功利,也有些不尊重女性,但是嫡女确实是封建时代的一种宝货。很多大名对于生女儿都是非常高兴和喜欢的,因为这意味着又可以拉拢一个女婿了。


  现在线索指向慈爱老和尚的母亲乃是江户本地出身,且是幕府重臣家的嫡女,那么虽然范围不算小,可是这也是一个重大发现!

  保不齐咱们忠右卫门就是江户某个大身旗本家的孩子!

  怎么想怎么有可能,就拿咱们的小伙伴助六来说,他哥哥金丸义景先于他出生,所以在助六出生之后,很快就被送入了寺院。旗本家也养不活太多的儿子,甚至都没办法帮多余的儿子找好的出路。


  那还不如送入寺院,起码衣食不愁,和尚也是一份相当不错,且有前途和钱途的工作。若是能做到某寺院的住职,并且把寺院变成子孙庙,那就更好不过啦。


  “所以又次郎正在江户的旗本中调查?”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其实不需要查许多,与我岛津亲善的就那么几十家而已。”重富忠教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大名之间的婚姻,是需要幕府同意的。甚至有时候幕府还会直接指名某某大名之间结缘,或者禁止某某大名之间结亲。但是大名和旗本,旗本和大名家臣,这一类的婚姻,居然就不必须经过幕府同意了。


  所以岛津久芬作为鹿儿岛藩的家老,便可以正大光明的迎娶旗本家的女儿。甚至还有旗本把女儿嫁给老中家的儿子,然后一路被拔擢到高位的事情发生。这可能也属于某种强强联手,或者说利益交换吧。


  “那后续便仰仗又次郎了。”忠右卫门向重富忠教拜托道。


  当然啦,现在有了这么一个线索,忠右卫门自己也不准备就在家坐等。身在江户町奉行所官厅,日常和许多旗本打交道,了解的机会也不少。咱们自己也完全可以设法调查一番,早点弄清楚总比晚弄清楚要强。


  “一定一定,一有消息,我便立刻派人去通知你!”重富忠教看忠右卫门高兴的样子,便感觉自己这事没办错。


  4.江户春景美如画


  忠右卫门与重富忠教宾主尽欢,约定下次忠右卫门做东之后,便告分别。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人一路往回走,因为都是二百石以上的旗本武士,出行自然不同。


  头前跑着两个打灯笼的小厮,灯笼上面写着金丸以及江户川两个苗字,作为开道引路。所谓的骑马也不是真的纵马飞驰,而是由马夫牵着往前走,后面还跟着携带刀具、伞、扇、羽织、斗笠、木屐的侍从,不下十余人。


  没办法,这是旗本老爷出门必须的行列。理论上不这么做的话,是违法行为,与《武家诸法度》相违背。


  两个人明儿还有大事,天保十三年已经到了,江户的开春仪式需要举办。去年江户发生了那样的大灾,德川家庆需要粉饰太平。所以今年的开春仪式必须要大办特办,除了固有的向各稻荷神奉献,祈求今年农业兴旺之外,还要在日本桥河原边筹备诸町火消的踏天梯仪式。


  这都是通行多年的仪式,并没有什么难处,忠右卫门和助六只要按部就班即可。江户四十八组町火消为了夸饰豪勇,也乐意在江户人面前显摆各自的本事,对于踏天梯仪式也准备了许久,就等开春表演。


  转天町火消中最年轻健壮的汉子便着新羽织,尽是用四国阿波所出之靛蓝所染之蓝纹羽织,上书各组名号,举着马标按着伊吕波歌的次序,欢唱着江户的歌谣,阵列于江户日本桥河原之上,接受江户数十万百姓的欢迎。


  忠右卫门的职责当然是维持现场秩序,这种大活动,就怕发生个什么踩踏或者推挤。好在将军様是不出城观礼的,因为人家有江户城天守阁,完全可以登高直接看。全江户最好的观赏席位就在本城内,将军様怎么可能过来人挤人。


  町火消并不是四十八组都上去表演的,以前据说是按照顺序一组表演一年,可是江户有四十八组町火消,这要是按着次序轮,那怕是人都死了两茬了,才能轮上一次。所以现在是内部先行比武,表演的最厉害的那一组出场。


  大概这架势,就和很多日本未来的热血动漫里,那些国中生、高中生高喊“我的目标是甲子园!”一个意思。


  本年度上场的町火消果然都是一帮子精壮的小伙子,大多都是二十几岁上下,发辫衣裳都在昨夜就整理清洁过。一名手脚长大的,面容方正的男子,头绑布带,将左右边发捆扎住后,只着一条短裤,蹭蹭蹭爬上了四个人扛住的长竹梯。


  第一招叫“独立远眺”,也就是只用一只脚站在竹梯上,作出猿猴远眺的姿势,示意远望四方,四方平静无灾。


  光是第一招就足以让人惊叹连连,在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那名町火消光脚站在光滑的竹梯上,身体不见有丝毫的晃动,好似磐松一般。还连连作出左右眺望的姿势,忠右卫门都为他捏一把汗。


  竹梯下面的手鼓敲奏的愈发快捷,那名町火消双手一合,居然双脚一跳,在竹梯上跃起。凌空转身,直接倾倒下来。惊险万分之际,双腿猛地张开,一左一右卡住竹梯两侧突出的那一节,整个人就这样倒挂在竹梯上。


  硬是表演了一出“颠倒大字”!

  这还没有结束,整个人明明倒挂在竹梯上的町火消,腰部发力,在不用手借力的情况下,直接在仰倒的情况下起身端坐回竹梯的最高端。


  整个过程不过是转瞬之间,稍微喘息了片刻,下面的町火消已经开始同声吆喝起号子。一左一右的水龙从隅田川内抽出水来,向天空喷射水柱。两道水柱交汇,激撞在一起,不仅水花四溅,还形成了一道彩虹。


  彩虹之下,町火消“咿呀”一声,整个人再度倾倒下去。这回同样惊险,之前还能用双腿的力量架住竹梯,这回只借助身体的平衡性。町火消双手双脚全部朝天,只留下后背枕在竹梯之上,称之为“双腿背龟”。


  还没完,还没完,还没完……


  趁着整个身体都靠在竹梯之上,那名町火消好似山中猿猴一般,居然在高达七米,甚至可能还多的竹梯上“飞旋下梯”。不用手脚,而用身体从竹梯每一节的空隙之间穿过,身体的柔韧度被开发到了极致。


  最后在距离地面还有三四米的时候,整个人突然从竹梯上飞出。后世里迈克尔杰克逊在舞台上,不就有身体倾倒四十五度的表演嘛。这名町火消的表演更加夸张,整个人除了双脚踩在竹梯上,整个人凌空倾斜,以手遮眉,向前远望,表演了一出“望穿谷底”。


  随后就这样顺势从竹梯上飞身跳出,在约三米的高空跳下,完美的跳落到面前的松软泥土地上。轻松落地,姿势满分。


  全场爆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鼓掌的声音将日本桥两侧的屋瓦都震动了起来。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看的脸红心跳,若是手中有花,这会子怕是都要投掷到那名町火消的身边去了。


  忠右卫门也在一旁欢声叫好,这样的表演,实在是太厉害的。就算是后世里的杂技演员,可能也不一定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至于眼下的日本杂技演员,被称呼为“太神乐”,基本上也就是表演表演什么纸伞上面滚碟子,或者嘴上叼根根子,棍子上面能顶一个茶几之类的小家具这种。“战斗力”远远逊于江户町火消们,属于剧场中的串场表演,都上不得台面。


  在江户城上看的正高兴的德川家庆举杯与一众姬妾们欢饮,天气开春,日子渐渐暖和起来。江户又恢复了那个世风奢靡,人人贪乐的状态,所谓的江户美景如画卷,便是眼前这般吧。


  “将军様,长崎急报,十万火急,请求立刻呈送。”一名侍从单膝跪地,向德川家庆大声禀报。


  “何事啊?”被打搅了雅兴的德川家庆倒也不是很恼怒。


  “宁波陷落,宁波陷落!”


  5.幕府上下大惊恐


  正举着酒杯的德川家庆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大,手中的酒杯也无意识的掉落在地,杯中美酒倾倒,晕染了一大片衣摆。


  宁波!


  在后世可能出了浙江省,都没多少人知道的地方。虽然是个计划单列市,也是个副省级城市,可是那又如何?寂寂无名当然不至于,但也谈不上什么名振九州。若要说在国外也是人尽皆知,那就更加可笑。


  可那是后世,在如今的日本,宁波就是不同!

  作为隋唐以来,与日本贸易和交流的窗口城市,唐宋元三代皆是无可比拟的对日第一大港。不管他叫明州也好,叫庆元也好,叫宁波也好。即使到了明代,那也是日本朝贡贸易的大港,港内风帆接天蔽日,不可胜数。


  以至于在安土桃山时代的第二位天下人丰臣秀吉,在制定进攻大陆的计划时,他将京师顺天府,以及周边二十州,都准备用于安置天皇以及公卿等人。反倒是宁波,以及宁波左近地区,他都准备留给自己,并以此建立居城。


  硬是要做一个对比吧,在日本人的眼中,宁波是能与京师以及应天相比的天下第一重镇!


  所以之前两年,一会子听到说清国的广州失守了,一会子又听说什么厦门失守了,什么定海失守了。失守就失守呗,清国地方数万里,城池数千座,哪天不发生两起民变,丢那么一两座城池啊。


  就德川幕府这边,也不是没有什么阵屋和代官所被一揆的农民攻破的事情。而且都不是一回两回了,每逢灾荒这种事情多的很。


  像是什么英国人,那算什么东西,不就是打破了一座什么广州城嘛。弹丸之地而已,至于什么香港岛,那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一看就是个丸芥之藓,不足挂齿。隔壁清国雄师百万,当年揍的朝鲜生活不能自理,又击败了那么厉害的大明天兵,肯定也不是好相与的。


  顶多就是因为国土太大,被英国人给偷袭了而已。只要带清缓过劲来,调集强兵劲勇,摧垮区区的英国小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之前清国的商船来到长崎贸易,送来了广州失守的消息,长崎奉行根本就没当一回事,虽然也行文呈报了江户。可是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等人看过之后,“哦”了一声,就把奏报随意的丢在了一边。


  不过是区区广州而已,又不是什么名城大镇失守了。英国人听说前后加起来都没有两万兵马,就算是我幕府应该也能轻松应付吧,带清怎么可能应付不了呢?

  自然的,那些奏报消息便石沉大海,还不如当初忠右卫门捉奸的事情在江户闹得大。那会子捉奸可是弄的江户人尽皆知,妇孺老幼一个个都在谈论,小道消息满天飞。


  再往后厦门和定海失守的消息传到长崎,也是古井无波,没有激荡起一丝涟漪。知道前不久,信风又至,清国商船驶入长崎,向长崎奉行所官厅的唐风说役告知了宁波失守的消息。长崎奉行心神大动,只以为带清行将崩裂灭亡,立刻将这个劲爆的消息通传江户。


  还说什么呢?


  德川家庆急眼了,还看个锤子的开春仪式啊,洋鬼子已经打到隔壁啦!

  霍然起身的德川家庆即刻下令召所有老中登城会商此事,幕府在这样震动整个东亚的大事之中,该采取何种对策。


  须知宁波是去年十月份失守的,到现在消息送到江户,已经过了几乎半年。按照英国人开船的速度,怕是这会子都已经冲到了大沽口,马上就要打破京师顺天府了吧。


  甚至有可能这会子京师已经城破,毕竟连宁波这样天下第一等的名城大镇都沦陷了,英国人的实力也许强大到无坚不摧,京师也不过就是离得远一些而已。


  突然被召见登城的一众老中也是莫名其妙,现在日本国内天下承平,既没有发生严重的水旱灾害,也没有什么严重的民变骚乱。留守在江户城的老中真田幸贯自己一个人简单处理一下不就好了嘛,哪里需要六位老中全部登城啊。


  得是多大的事情,能让德川家庆急成这个模样?莫非是德川家定突然暴毙?这倒确实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德川家定虽然身体孱弱,但一直都没说恶化什么的啊。怎么可能好好的人,说没就没呢。


  水野忠邦领衔登城,堀田正睦、土井利位、井上正春、间部诠胜四人紧随其后,土井利位故意与水野忠邦隔开一段距离,两人的政见并不相同,施政上面自然也互相抵触。政敌什么的倒也谈不上,只能说并没有精诚团结罢了。


  等六名老中坐定之后,小姓引导着德川家庆入内。现在不是召见诸侯,所以德川家庆面前也没有什么垂帘之类的东西,众人得以直接瞧见德川家庆的神情。


  德川家庆脸上的紧张和慌乱一览无余,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英明神武,喜怒不形于色的明君。现在这点子心情都表现在脸上,让一众老中心里咯噔一下。


  “长崎的奏报,尔等先传阅一番。”德川家庆摆摆手,让小姓把奏报交给水野忠邦。


  水野忠邦低了低头,接过奏报,只是扫了一眼,便也被宁波失守的消息给震惊到了。因为现在打破了宁波的英国人,在几年前曾经派遣船只来到浦贺外海,试图向德川幕府投书通商。


  而当时的浦贺奉行,遵照幕府闭关锁国的方针政策,以及异国船只驱逐之令,向英国船只直接开炮射击,甚至击中了英国船只。


  简直是世间最好的开战理由!

  对吧,我带英帝国,带着“和平通商”的“友好诚意”,向德川幕府投书,结果你们幕府不答应也就算了。居然还向“没有武装”的和平外交船只发动攻击,并击伤了带英的船只。这是严重的挑衅行为,是直接的战争预告!

  我带英完全有正当的理由,向德川幕府宣战!

  6.请废洋船驱逐令

  德川家庆有些慌神,水野忠邦难道不慌嘛?


  别看君臣其实都有改革变法,图强富国的心思,可是他们也没变过法,也没富过国。东亚这一块,已经开始卷入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了,指望他们这样的旧式封建领主士大夫,干出惊天动地的伟业,也确实是难为他们了。


  以前都是听说四方向化,九土来王,天下诸邦国来朝拜中央天子。日本也曾经试图挑战过这种霸权,可是两次努力都被中原帝国给狠狠的揍了下去。所以他心服口服啊,遣唐使一年一年的来,有啥子好的都往家里搬,都死命来学。


  原本想着这样强大的中原帝国,会和以前一样,继续迎接各种外来的挑战势力,并把他们一一击败。但是这一回似乎想错了,而且错的有点离谱,区区两万人的英军,居然沿着大陆的东南海岸一路北上。


  在日本人眼中,整个大路最重要的三大城镇之一的宁波失守了!


  南蛮凶夷,会不会得陇而望蜀,在击败了清国之后,继续前来日本?以前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等势力,都曾和日本通商贸易。日本与外国是有接触的,知道这些欧洲国家想要撞开日本的国门。


  当然啦,其实最想要撞开日本国门的是美国,只说美国在太平洋上数以千计的捕鱼和捕鲸船,就极度渴望能够在日本获得一个补给港,当然要是还能够有贸易港就更好了。


  在历史上的《日米友好通商条约》中,除了开放直面太平洋的下田港以外,便是开放远在北方的箱馆港。直面太平洋的下田就不需要多解释了,美国西海岸的船只往东亚来的话,能多一个补给港,对美国的船只而言,是件大好事。


  至于箱馆,那就更好理解了,后世里高中地理教材里有世界四大渔场,其中一个就是日本的北海道渔场。日本暖流与千岛寒流交汇,在此处形成了冠绝东北亚的大渔场。有大股的鱼群,自然就有大量的鲸鱼。


  美国的捕鲸船在此处猎捕鲸鱼,但是由于没有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也不能够保障补给和船只修理。往往十船出海,只能有六七条船回来,甚至更少。在东北亚还算人口稠密的箱馆地方开港,那么美国捕鲸船和捕鱼船就有了休息点。


  两个港口都关乎美国的利益,要不了几年,没有佩里来,也有其他美国人来。日本肯定躲不掉这一劫的,早晚而已。


  不管怎么说吧,洋人已经打到眼前啦!


  消息在江户不胫而走,这种大事,本身也难以完全遮掩。九州那边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甚至可能像是在琉球有眼线的岛津家知道的更早。毕竟琉球是允许和清国正常通商贸易的藩国之一,而岛津是琉球的太上皇嘛。


  “这个宁波在何处啊?为什么殿上诸位大人都那样惊惶?”助六和忠右卫门眼下才回奉行所官厅,就听到官厅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在对岸清国的浙江省,乃是以前我国与明国朝贡时,所航向的大港。”忠右卫门没想到宁波失守的消息到现在才传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传来,忠右卫门才大致确定了第一次中英战争大概已经要结束了。


  原本英军攻陷了宁波、定海、舟山等处之后,清军调集了数万官军练勇会师迎战,结果会战不利,根本无力收复这些失地。而英军发现清军集结了这样规模的正规军,甚至有从黑龙江、青藏、甘肃等地集合来的精锐士兵,居然也不过如此!

  于是英军彻底放飞自我,甚至有过六个英军进攻县城,并且打进城的“辉煌记录”。英国人现在真不把清军放在眼里了,这回是怕是已经把船开到长江口外。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将攻破江口吴淞炮台,并占领宝山和上海县城。


  江口一失,长江江防洞开,运河、南京危矣!

  “这个宁波很重要吗?”助六打发了两个目明去前头打听消息,又拿起茶壶,给自己和忠右卫门倒茶。


  “说重要其实也不重要,只不过英国人厉害,打破了宁波之后,很快就要攻打南京!”


  “南京!”助六不认识宁波倒也不稀奇,毕竟他人生的前十六年是做的和尚,并没有和外界产生太大的接触。


  但是再封闭的人,那也是知道对岸大陆有南北两座都城。尤其是之前江户剧场内还上演过轰动一时的戏剧《国姓爷合战》,里面的男主角郑成功就是打破了南京,保扶明朝太子登基继位。整个江户,大多数百姓都认识南京城的。


  “怕是现在英国人已经在攻打南京咯……”忠右卫门不记得英军向南京发炮的具体时间,但是估计就在一两个月以后。


  “清国要是被击败了,下一个就是我们幕府了吧。”


  “差不多,没几年就要打来了。”


  “你一点儿不着急?”


  “我一个小小的旗本,着急有什么用?难道现在去购置盔甲刀剑,准备为将军様出阵做准备吗?你瞧瞧你,法螺还会吹吗?还能为将军様传令冲锋吗?”忠右卫门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助六。


  “那……要是将军様出阵,我还是要去的。”助六迟疑了一下,到底危险还不到面前,还是强打勇气表示自己会去抗击英军。


  “咱两说啥,一丁点儿用处都没有的,这事需要更上面的诸位大人来决策。”


  忠右卫门放下笔,名帖已经写好了,咱准备请佐久间象山以及高岛秋帆吃饭。当然吃饭是次要的,忠右卫门需要借他们两人之口,向老中真田幸贯以及水野忠邦传达一个建议。


  废除《异国船只驱逐令》!

  发令《异国船燃料淡水供给令》!

  既然我们暂时打不过洋人,那么就不要再触怒于这些外国。善待各种外国漂流至日本的船只,争取时间,内修政理,外整军备。只有这样,才能在外**队攻来时,有足够抵抗的实力和勇气!


  7.立鳞烧里说道理


  今儿这回是要谈大事,且忠右卫门已经分了房了,所以便没有赶到什么专门的料亭去,而是在家中设宴。


  虽说是在家中设宴,可是实际上还是从外面请了大师傅回家烧的。忠右卫门反正不差这几个钱,而那些料亭哪个不愿意讨好现在在江户威名赫赫的“呼保义忠右卫门”。人人都知道忠右卫门是在德川家庆那边记了名的,发达就在眼前,上赶着讨好的人多了去了。


  佐久间象山来的早些,因为他很欣赏忠右卫门,所以在忠右卫门家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这边摸摸那边看看。最后还拍了拍屋中的大柱,感叹了一句二百五旗本就是好啊!


  忠右卫门也不去管他,反正这人也不可能拆家。让助六帮着把人引到和室,便坐下聊天。高岛秋帆来的晚一些,不用问,果然是水野忠邦召见他了。


  长崎奉行送来的奏报里极言英军船坚炮利,船这个事情幕府还有禁止建造大船的禁令,但是大炮这事幕府没有禁止。而整个江户造大炮最厉害的就是高岛秋帆,水野忠邦不问他问谁?看这模样,怕是想让高岛秋帆铸造和英军一样的火炮了。


  也好,高岛秋帆越受重用,忠右卫门的建议就越有说服力!

  几人各自致礼坐下,料亭来的大师傅上前来报菜名。别看是个大师傅,居然写得一手好字,菜单的主菜是甘鲷立鳞烧。


  何谓立鳞烧?就是在处理渔获时不刮除鱼鳞,而是将其妥善保存。随后将鱼切成合适的大小方块,置于热油之中。不断地浇油,半煎半炸,最后鱼鳞又香又脆,入口回味无穷。


  开胃菜乃是仅仅焯水了约十秒钟的蟹腿,沾某种柑橘酸汁。那酸味不仅没有夺走蟹的本味,还使得蟹的甘甜被完全升华。就算是忠右卫门也不得不夸一句这位大师傅的手艺不错,居然能调出这么好的酸汁。


  “今日忠右卫门请我们来,肯定不是为了吃宴席吧。”佐久间象山一边说,一边夹着以山椒渍过的烧鳗。


  “怎么,我还不能请你来吃这一餐吗?”忠右卫门笑了笑,都是朋友,放松的很,说话也可以随意起来。


  “那自然可以,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哈哈哈哈哈哈,似这等料理,平素我还吃不着呢。”


  说罢,佐久间象山便向高岛秋帆举杯。说来历史上的佐久间象山也是个好衣服,喜美食的人。他被幕末四大人斩之一的河上彦斋刺杀时,据说就是因为骑着西洋进口的高头大马,穿着华丽的衣裳,太过于招摇。


  而且佐久间象山死的确实非常冤枉,他原本是准备去山阶宫内请安的,结果没去成。便临时决定去五条河原町本觉寺拜访门人蚁川贤之助,好死不死被路边的河上彦斋瞧见了。


  河上彦斋也是个浑人,见佐久间象山骑着西洋大马,也不管这人是谁,当场就认为这人不是个什么好人,典型的崇洋媚外!于是二话不说,拔刀就砍。佐久间象山猝然遇袭,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两刀就被河上彦斋给劈死了。


  和犬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正在说笑,甘鲷立鳞烧端了上来。这是新奇玩意儿,佐久间象山并没有吃过。于是他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面前的立鳞烧上,不和忠右卫门胡侃。


  “尝尝味道,尝尝味道……”忠右卫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几人一尝,交口称赞,把跪坐在廊上的大师傅喜的眉飞色舞。显然今天的料理,在座的诸位武士老爷都十分喜欢。这位大师傅明天完全可以拿着忠右卫门等人的名气,去向别人招摇,谁谁谁吃了都说好。


  见佐久间象山和高岛秋帆一齐动筷,将鲷鱼分开大快朵颐,忠右卫门便暗示了一下助六,去把障门拉上,把闲杂人等都给驱散开来。


  “鱼鳞本是无用之物,不可食用,如今这般料理,却又美味,真是奇妙啊。”忠右卫门好像不在意的说道。


  “可不就是,竟有这般滋味。”佐久间象山把最后一块立鳞烧夹进口中。


  这种热油浇出来的东西,就要吃一个热乎劲,要是等凉了,油大就难以体现其美味,也不大好下口。


  “忠右卫门似乎有所指啊?”高岛秋帆年纪大一些,更有谋算,笑眯眯的望向忠右卫门。


  “连鱼鳞这般无用之物都能变作如此美味,二位不觉得有些事,是到了改变的时候吗?”忠右卫门把面前的小饭桌向前推了推,以手指着那立鳞烧。


  “异国船驱逐令!”


  不论是刚刚还沉浸在美味之中的佐久间象山,还是早就觉得忠右卫门早有安排布置的高岛秋帆,居然异口同声。


  “哈哈哈哈哈,还是二位知我。”


  “殿上诸位大人似乎也有松动,但是此事尚未有定论。”高岛秋帆肯定已经和水野忠邦谈过这个事情了,但是水野忠邦也不是超人,没有什么超前的意识,正处于一筹莫展之中。


  “若是外国兵船前来,即行驱逐尚有几分道理。似那般遇难漂流之船,将军様有好生之仁德,当行救助。”


  “救助漂难船?”


  “不错!”


  日本是一个岛国,不论哪个外国要到日本来,都需要坐船。原先幕府是不问什么船,只要外国的一律驱逐,所以很容易给外国造成干涉借口。忠右卫门的意思就是不给外国这个借口,那些遇难漂流到日本的民船商船,日本可以救助之后,送他们离开日本。


  当然啦,外国要是来的兵船,还是照样打他丫的。这年头的洋鬼子,不远万里跑来,就是为了和你平等做生意?呵呵,鬼都不信啊!


  “缓兵之计!”佐久间象山眼神明亮,当下才猜出了忠右卫门的想法。


  “西洋大兵就在眼前,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多拖一日,便多一日之准备!”忠右卫门言辞恳切。


  “明白了,我明日便向滨松侯谏言!”


  “我也会向主公谏言!”


  8.荷兰国王传信到


  忠右卫门的建议被高岛秋帆和佐久间象山先后传递给了水野忠邦、真田幸贯,但是两位老中大人只是道了一声知道了,却都没有明确的表态。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十余日过去,江户城内的各种谣言甚嚣尘上。在江户奉公的九州和西国诸大名也接二连三的被德川家庆召见登城,不用想,自然是询问了解关于西南海防的问题。可是问他们有什么用?


  最近几十年,西南诸藩遇到的洋人多了去了,遇见的洋船也数不清,就以岛津家为例,便能说出不少例来。


  1824年时,萨摩藩便发生了宝岛袭击事件。当年6月28日,一艘英国远洋捕鲸船出现在萨摩藩属西南诸岛中一个名叫宝岛的岛屿附近,船员向当地萨摩藩的庄屋求取食物。双方语言不通,交流不畅,且那些英国船员又持械上岸。


  正常人遇到拿着长枪大刀的人肯定下意识的就认定为坏人,那些萨摩藩的百姓自然也这么认为。又不是什么朝鲜或者中国的漂流船,那样起码还能用汉字来笔谈一下。英语那玩意儿,这时候在东亚就没几个人能听明白的,结果毫无疑问的遭到了当地百姓的拒绝。


  当下这年代,在大海上讨生活的没一个是善茬,交涉失败的英国船员决定改求为抢。在抢夺耕牛的时候和萨摩藩兵起了冲突,结果英国方被打死一人,慌乱下被迫撤退。事情报到幕府之后,幕府随即出台了《文政异国船打走令》(异国船无二念讨払令,文政令)。


  随后到了1837年7月11号,美国商船莫里森号来到萨摩,以交还遇难漂流人员为由,借机向萨摩藩要求通商。结果被萨摩藩拒绝,直接炮击,莫里森号只能悻悻离开。


  这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早在1808年,英国战舰马车号就突然驶入长崎港,说是因为拿破仑战争的原因要袭击荷兰人,被幕府强硬阻拦。到了1818年,英船更是直接临近江户,要求幕府通商,再次被幕府拒绝。


  但原本开炮驱逐洋船有多嚣张,现在被满清战败的消息刺激的就有多狼狈!


  原来不是我当初有多厉害,是因为这些洋人根本就没有使尽全力。以前不过是渔船商船,或者单个的军舰来到日本。即使是军舰,也不过是不入流的那些小船,船上不过二三十门大炮,根本无力威胁幕府。


  现在好了,宁波都被英国人几百门大炮给打了下来,那样强大的炮火,那样强劲的战力,怎么看都不像是幕府能应对的了得。


  为之奈何?为之奈何?

  高高在上的将军和幕府大佬们,心中一方面还有某种不切实际的骄傲,觉得幕府到底也是天下六十六国共主,一声令下,可以召集六十万大军。明明有这样人数庞大的军队,似乎不应该向洋人低头的。


  另一方面则是洋人现在打的还是满清,这个疼不是切腹之痛,疼在别人身上的话,个人的感受自然也不会那么直接。


  也或许有人口中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以为靠这个就能让洋人忽视近在眼前的日本,好放幕府一马。


  都是一帮什么混账东西,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这逡巡犹豫。即使是号称厉行改革变法,要使幕府富强的水野忠邦也做了那把脑袋埋进土中的鸵鸟,一开始还愿意接见高岛秋帆,现在居然真成了缩头乌龟,紧闭大门,开始称病。


  难怪最后天保改革虎头蛇尾,彻底失败!


  忠右卫门以前还觉得水野忠邦这个封建领主,思想陈旧了一些,但好歹是个有主见的人,有愿意改革的决心和魄力。没想到这位老兄只敢在国内幕府中动刀子,遇上了洋人,竟变了一副模样,好似小儿女一般,瞻前顾后,不见往昔的果断。


  又不是要你和外国开战,不过是让你们下个令,和外国缓和一下关系,救助一下外国船只。给予外国的漂流船以燃料和饮水的补给,不要那么一棍子打死。


  “不曾想尽做了缩头乌龟!”忠右卫门现下算是看明白了。


  眼前的幕府就是个破船,而且是捞不起的破船,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儿的人在主持这条船啊!

  “唉,诸位大人也有难处。”高岛秋帆叹了一口气。


  他和水野忠邦交往的更熟悉一些,看出水野忠邦是担心一旦给外国船只开禁,就背上了某些不太好的名声,将来史书上还不知道怎么写呢。人这玩意儿,到了水野忠邦这个层级的,总归都要考虑身后名的。


  一旦论到这些,很多事情干起来便畏手畏脚的。所谓又当又立,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既能把事情办了,又能落下一个好名声。


  想屁吃!

  “主公位次最低,虽然也向将军様建言,但是不得其他诸位老中的认可,于事无补。”


  佐久间象山那就是开国论的积极推动者,欣赏他的真田幸贯自然也倾向和外国交流科学技术,武器军备等知识。所以对于忠右卫门提出的救助漂难船之议表示认可,并单独向德川家庆禀奏。


  可德川家庆这人没多少主见,见只有真田幸贯一个人这样说,且说的也不是那么绝对,自然也就没有答应。只是让一众老中商议出一个妥当的办法,再行处置。


  急病遇上了慢郎中,一大帮人都在拖,也不知道拖着有什么用!


  “诸位!诸位!”助六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三人望向助六,看到助六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唯有忠右卫门心中一个咯噔,莫不是英军截断运河,炮轰南京的消息传来了?可是算算日子应该也不至于啊,没理由刚发生,长崎就收到消息啊。


  “长崎又有急报,又有急报!”助六好容易喘匀了气了,这便开口。


  “什么急报!”忠右卫门等三人异口同声。


  “荷兰国王亲笔手书,刚刚送入城内!”


  9.救难之令得颁布


  这位荷兰国王陛下,名唤威廉二世,巧了不是,和将来的某位独伊士皇帝一个称呼。但是这位威廉二世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浓墨重彩,他的父亲荷兰国王威廉一世因为比利时王国在任内独立,气的发昏,直接退位让贤。


  而此时比利时的国王则是利奥波德一世,这位到是一个传奇人物。因为他先是被选为希腊国王,结果他看不上希腊的烂地,直接推辞不干。却又紧接着被比利时选为国王,这回他选择赴任,反倒在史书上留下了好几笔。


  如今的荷兰王国,已经是个小角色了,完全无法想象当年“海上马车夫”的盛景,殖民地也基本被打光,本土更是被拿破仑全境征服过,已经从一流列强退化成二流甚至三流货色咯。


  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大概是心中对自己无法控制国家的走向,被大国操弄和控制,心怀愤懑,威廉二世想起了远在东亚的德川幕府。作为数百年的贸易伙伴,甚至是独占贸易伙伴,荷兰和日本的关系还算不错,不知是出于某种目的,在两年前威廉二世写了一封长信,转交德川幕府。


  信中的内容以忠右卫门的身份,其实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因为威廉二世的书信本身也不是什么密函,甚至在长崎就经过那些通晓荷兰语的通译,给翻译出了汉文以及日文两个版本。原件咱们的将军様也看不懂啊,没办法的事。


  据说隔壁的乾隆到是看得懂英语,连他的宠臣和珅也看的懂英语,可是这毕竟是少数。这世界上大概也就奥匈帝国的君主,会同时学习超过八种语言。至于咱们的将军様,则只会日语和汉语,其他的一概不知。


  威廉二世除了向德川家庆问好之外,郑重的提醒德川家庆世界形势已经改变,西方的外交体制及通商活动遍及全球,日本将无法独善其身,应积极参与。(大概意思,原本不具)


  说白了就是告诉德川家庆,马上西方列强就要打上门了,你赶紧准备起来,别想着一辈子闭关锁国就能美滋滋的过下去。


  荷兰其实也挺仗义的,如果历史不被改变的话,再过十年他就会向幕府警告,美国人很快就要派遣军舰前往江户湾。而且不是一条两条过来试探,是一支完整的分舰队,要和你们来真的了,上百门大炮对准你的江户城,你抗不抗的住吧。


  忠右卫门以及佐久间象山、高岛秋帆再怎么游说,也不及这封荷兰国王书信威力的万一!


  德川家庆怂了!


  即使是称病在家的水野忠邦也再度被召见登城,原本被其他五位老中排斥的异国船只救助建议,这回再度由真田幸贯当众介绍。说到细致之处,真田幸贯肯定不如忠右卫门和未来开国论的提出者佐久间象山啊。


  所以在德川家庆的首肯之下,忠右卫门和佐久间象山得以登城进入中奥,直接当着德川家庆以及一众幕府老中的面,陈述救助外国船只的必要性。


  等得就是这!

  估摸着德川家庆已经被威廉二世给唬住了,这回来也不过是走一个过场,把救助外国漂难船的详细条目给陈述一遍,便也罢了。所以忠右卫门一点儿也不紧张,只是在一众大佬面前侃侃而谈,先讲幕府本来就有救助隔壁中国以及朝鲜漂难船的习惯。


  同样都是漂难船,不应该厚此薄彼,只救这个,不救那个。以前幕府不接纳西洋诸国的船只,主要的一个原因是防止船上有传教士。


  西洋传教士进入日本之后,除了改变日本固有的神道教和佛教信仰之外,也有作为西方殖民者探路先锋的动机。甚至有拐卖儿童,将其送到吕宋、澳门洗脑,待其被洗成功之后,送回日本继续传教,变成“二鬼子”的事情。


  而且基督教徒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社会不安定因素,更是发动过“岛原之乱”,幕府动兵二十余万才镇压下去。因着这般原因,幕府对基督教的防范非常深。对于不肯改信的教徒,往往施以水刑处死。


  现在不改变闭关锁国的大方针,照旧禁止洋船靠岸,但是允许他们向幕府求救。幕府可以给他们提供必须的粮食饮水,甚至给予药品和救治,只要不把人放上岸就成。


  重点是通过救助漂难船命令的颁布,向外界释放善意。让西洋诸国知道幕府并非是与各国敌对,只想安静的维护本国的民风习俗,不愿意与外国发生太多的交往。只要外国不是武力入侵日本,那么大家便各自安好。


  当然啦,外国愿不愿意听就不得而知了!

  包含德川家庆、水野忠邦在内的一大帮缩头乌龟知道这个事情无法避免,最终一致通过了忠右卫门的提议。颁布《异国船燃料淡水供给令》,向长崎的荷兰人通告,并经由荷兰人告知西洋诸国。


  以后西洋诸国的船只,只要不是携带武备的兵船,在海上遇到困难之后,都可以就近向沿海的幕府诸藩求助。


  大概是不想让自己背上某些名声,整个命令的起草和定稿,完全由忠右卫门和佐久间象山主持。命令虽然最后是以德川家庆的名义颁布,但公开的制定者则明确为忠右卫门和佐久间象山。这名声也不知道最后是好是坏,总之算是落在了忠右卫门的脑袋上。


  佐久间象山倒是引以为荣,不仅没有一星半点的遮掩,反而大肆宣扬自己支持开国的论调。甚至公开和自己的好友以及门人,传播学习西方科学知识的必要性。


  表示结合西洋技艺,东洋精神,这样才能内图富强,外御列国。


  此时在江户城下萩藩藩邸中,藩主毛利敬亲正以御前讲义的形式,召集自己的家臣,讨论关于第一次中英战争,以及幕府应对等话题。作为西南诸藩之一,毛利家更加关切这些事件。


  厅堂中,一名十三岁少年的发言,博得了在场许多人的认可!


  10.但求大名存江户


  少年唤做吉田寅次郎矩方,虽然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但是因为其养父吉田大助在他六岁时便已经去世,继承了家门的吉田寅次郎自然只能元服立户。


  对了,少年那个未来名动日本的字号,也即“松阴”之名,这时候尚未出现。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这个名号将在他游历九州,拜会过佐久间象山之后,再诞生于世。


  身为萩藩毛利家的家臣,吉田寅次郎轮班来到江户。此番是以随扈在毛利敬亲身边的大名行列之一人的身份,暂住于萩藩藩邸。萩藩藩邸的位置还挺不错的,就在外樱田门路边,被米泽上杉氏和佐贺锅岛氏夹在中间。


  这个地段,即使是以目下的眼光来评判,都是一等一的,当年都是三十万石以上的外样大大名才允许居住的地段。几乎就在江户城下,之前忠右卫门绕着江户城北拆除大名屋敷,把细川家以及广岛浅野家等外样大大名的藩邸全给掀了。但拆到福冈黑田家的藩邸之后便收手了,也算留了一个善缘吧。


  现在细川、浅野、黑田等大大名还住在寺院里呢,毛利敬亲却可以在自家的藩邸开御前讲义,多少也承了忠右卫门一份情。


  至于山内和岛津的藩邸,当初规划的时候就不在江户城边上。山内家赶去和蜂须贺家做伴,岛津家现在更是搬到了高轮,离着江户城老远。


  如果把毛利家的位置换到将来的东京的话,那巧了,忠右卫门所在的江户町奉行所以及毛利氏藩邸,都被明治政府拆了一个干净,做了日比谷公园!


  一百年后是难兄难弟!


  忠右卫门和佐久间象山向幕府建议的异国船只救助之策,已经伴随着命令的颁布,在日本六十六国以内,尤其是经常遇到外国船只的西南诸藩国内传播开来。


  相对于佐久间象山的高调,忠右卫门反而没有四处显摆自己的提议被幕府给采纳了。咱们现在的人设乃是“江户呼保义、智慧江户川”,说白了就是要在江户城,以及城内百万百姓的心目中留下一个公正廉明,急公好义,能解民倒悬的清官形象。


  还不是预防将来要是有新政府,在新政府进入江户之后,急需安定江户民情治安的情况下,被新政府启用,做新政府的第一任东京市长!

  反正以忠右卫门现在对幕府的观察来看,基本上就是老牛拉破车,活一天少一天啦。一个个高高在上的旗本大吏,剥去了光鲜的外皮后,不过是一群不堪的废物罢了。深谙为官的道理,通晓作吏的本事,却没有治国安邦,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救时的能力。


  之前还寄予了一些希望的水野忠邦,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就是个有些野心,也有一定行动力,但是没有什么完整规划的盲动变法者。


  说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连隔壁的李鸿章李中堂都比不过,李鸿章好歹还能裱糊一番带清,让带清看起来不那么糟糕。而水野忠邦连李鸿章三分之一,不,五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想一出是一出。既不考虑实际,也不认清现状,瞎干!


  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都托付给这个幕府,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德川家庆提拔忠右卫门于草莽是真的,赏赐了宅邸玩物也是真的。所以忠右卫门会为德川家庆好好干,你有啥吩咐咱都会尽力去办,你的恩情咱也会铭记于心。


  至于你儿子德川家定?那就只能实在对不住了。真不是不帮他,是他本身就是个脑损伤患者,想扶也没法扶啊。后面的德川家茂英年早逝,德川庆喜更是自己出卖幕府,你让忠右卫门扶个锤子,扶不起来啊。


  我一个二百五,哪里干的了二十五万的事?


  井伊直弼这样强力的人都没干成,谁也别给忠右卫门脸上贴金,觉得忠右卫门能做上幕府大老,执掌幕政,维新变法。


  嗐,还是尽力捞取在江户百姓中的名声要紧哦!


  不过忠右卫门没有心情去抢这个半开国命令的名声,另一边的吉田寅次郎却觉得忠右卫门有些门道。正好人在江户,又有空闲,且江户盛传忠右卫门豪杰仁义,百姓有难必帮,处事公正无私,不偏不倚。


  连里闾的孩童都传唱着忠右卫门的歌谣,说是天下的名奉行江户川忠右卫门能够从米中变出黄金,既让江户的难民吃饱肚皮,又不花销幕府一分金银,乃是百年第一的能吏。


  有这样的大名,前来拜访忠右卫门的人自然不少,除了正常在町奉行所奉公的轮班月之外,轮休月时,光最近收到的名帖,就超过百份。


  名声大了是很高兴啦,可每日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面貌,接见那些慕名上门的访客,也绝对是一桩累人的差事。


  “大人,门外有个没有名帖的少年前来拜会。”寺泽新太郎现在临时充当忠右卫门的门房,天天帮忠右卫门接引访客。


  “没有名帖吗?是什么出身?何处人士?又唤何名?”忠右卫门刚送走一个访客。


  说来这个访客也差点被忠右卫门忽略,这人名唤藤田诚之进,忠右卫门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觉得只是个常人。但因为是水户藩士,乃是幕府御三家之臣,想着将来水户藩的庆喜,忠右卫门便接见了此人。


  倒也发现这个藤田诚之进真有几分才学,不仅通晓汉文汉语,还能以汉文做诗。对于经书典故之类的东西也十分了解,甚至称的上精通。而且这人来拜访忠右卫门,是向忠右卫门陈述解除禁止建造大船禁令的必要性。


  有些眼光呢!

  把名字记下之后,忠右卫门便亲自把人送到屋外,以示亲近和重视。到是让这个藤田诚之进感动莫名,连连点头。


  “来人自称是防长萩藩家臣,吉田寅次郎,慕名前来。”寺泽新太郎这些日子接引了不少人,早就想到问明身份了。


  “吉田寅次郎!”


  是你!


  11.寅次郎答问惊人


  忠右卫门自问记性实在不行,以前看书也不求甚解,结果这会子跳进幕末这个大火坑里面,放眼望去。


  这也不认识,那也不认识!

  当初一拍脑门,就记得一个1853年“黑船来航”事件。也得亏记得这么一个大事,才顺便记住德川家庆就是在黑船开来之后,又病又急去世的。


  除此之外,绝大部分幕末人物的生卒年都完全记不得。也就西乡隆盛因为西南战争兵败,随即切腹自杀,才记住了死于1877年。还有伊藤博文这厮被朝鲜义士安重根开枪打死这事也记得清楚,但到底是1909年还是1910年却也没那么笃定。


  说来伊藤博文这小子好像就最近出生的吧……


  而且重中之重的是,日本人这改名字的本事,绝对在世界上挂的上号。要是把包括苗字、名、字、号、通称、幼名等所以构成姓名的要素都算上。一个人没有十几个名字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多的人一辈子有三四十个名字组合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都不用说句难听的,你这样没完没了的改名字,你自己个儿都没办法全部记清楚,遑论是只能从史料上面看人名的忠右卫门了。


  像是刚刚送走的藤田诚之进,忠右卫门感觉他相当有才学,又出身水户藩,怎么着也不应该是个无名之辈。可咱就是不认识,没办法,人家报上的名号不是后世里最通传的那个。对忠右卫门而言,等于报了白报。


  也就是咱们眼前的这个吉田寅次郎,实在是大名鼎鼎,成为了忠右卫门少数几个还能连通称都记住的人物。


  没想到这位历史上培养出久坂玄瑞、高杉晋作、木户孝允、伊藤俊辅(博文)、山县狂介(有朋)、井上馨、前原一诚的大拿,居然还是个半大孩子!


  就算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换上武士的衣装,仍旧遮盖不了眼前的吉田寅次郎是个少年的事实。到是让以为吉田寅次郎怎么着也和自己差不多同岁的忠右卫门有些吃惊,你小子原来还是娃啊!


  “在下江户川忠右卫门,不知贵介?”按捺住稍有激动地心情,忠右卫门与吉田寅次郎见礼。


  “在下萩藩藩士,吉田寅次郎矩方!”


  一看忠右卫门居然一直赶到大门口来迎自己,吉田寅次郎心生好感。毕竟忠右卫门乃是幕府旗本,又任江户盗贼火付改方,乃是德川家庆之直臣。而吉田寅次郎不过是防长萩藩的一个小小武士,乃是臣下之臣。两人的地位虽然不至于天差地别,亦不如云泥一般,但也确乎差上许多。


  或许有人看过大河剧《坂上之云》,其中的男主之兄秋山好古,因为在江户学习,便借住于一户旗本家中。结果旗本家的小姐看上了一心向学的秋山好古,而小姐的女仆却极力阻拦自家的小姐。称两人身份差别太大,秋山好古乃是臣下臣,不配与三千石旗本之家的女儿结缘。


  作为幕府旗本,忠右卫门的身份理论上和萩藩藩主毛利敬亲一样,都是德川家庆麾下的家臣,属于武士等级鄙视链中较高的那一级。吉田寅次郎自然不能与忠右卫门同日而语。


  “快请进,快请进……”见吉田寅次郎稍有迟疑,忠右卫门立马上前挽住他的手,把人往屋子里面迎。


  可把最近一直在守门的寺泽新太郎给看迷糊了,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值得这么热情邀请嘛。之前来的人地位比吉田寅次郎高的人不知凡几,忠右卫门顶多站在台阶下面相迎,今儿这回真稀奇。


  “新太郎,去把高岛大人送来的那盒菓子取来,招待寅次郎。”把人请进屋内,忠右卫门又吩咐道。


  高岛秋帆送的菓子可不是一般的菓子,乃是如今在江户也算是高档点心的洋菓子。若要说他的花名,那便称作长崎蛋糕。若要通俗一点讲,就是蜂蜜蛋糕。


  别小看这么一块长崎蛋糕,那可是又要用精面粉,又要打鸡蛋,又要掺蜂蜜和砂糖,基本上都不是穷人能消费得起的玩意儿。加上还需要烤制,光是这道工序,就能让绝大多数菓子店望而却步。吃了忠右卫门很多请的高岛秋帆,好容易舍得拿来送给忠右卫门。


  “江户川大人不必如此款待。”吉田寅次郎看着面前的茶与长崎蛋糕,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


  到底是十三岁嘛!

  装的跟个小大人一样!

  “诶!寅次郎上门拜访,乃是在下的荣幸,有何不可。”忠右卫门最近假笑已经练得非常真诚了,绝对看不出什么破绽。


  再说了,本来忠右卫门就对吉田寅次郎十分的好奇。若不是以前无缘得见,可能早就登门拜访了。眼下人就在面前,微笑都不需作伪。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朝忠右卫门低了一下头,吉田寅次郎捏起长崎蛋糕,咬了一口。


  若是个现在人,吃块长崎蛋糕根本不会有什么惊艳的感觉。可对于吉田寅次郎这个俸禄微薄,甚至有段时间还要在家里自己种菜吃的武士而言,那真就是人间美味咯。


  “如何?”忠右卫门早就吃过这玩意儿,没那么馋了。


  “确实美味!”


  “此番寅次郎前来拜访,所为何事啊?”


  “啊啊啊……听闻江户川大人向将军様上书,又与滨松侯痛陈海事之利弊,心中向往,特此前来,想向您请教。”吉田寅次郎连忙放下半块长崎蛋糕,端正了身子,向忠右卫门回话。


  到时个能拿能放的人,明明那么喜欢长崎蛋糕,却能说放就放,不错不错。


  “英国攻打清国之事,你可清楚?”


  “此事前番于主公御前讲义时,都已知晓。”


  “那清国之战败,你亦知晓了?”忠右卫门有心瞧瞧吉田寅次郎对时局的了解。


  “这是自然!”吉田寅次郎急忙应是。


  “好,那我且问你,清国是败在甲兵不利,还是败在……”


  “败在君昏臣贪,举国糜烂!”


  12.虽知情弊却无力


  “败在君昏臣贪,举国糜烂!”


  吉田寅次郎虽然人小,这说话声音可不小,一句简单的回话,虽不至于震动屋瓦,却也让坐在门边当陪客的天野八郎都为之一震。


  “果真如此?”


  忠右卫门当然知道这也是原因之一,而且算得上主要原因。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吉田寅次郎却没有说出来。


  “不知大人有何见教?”吉田寅次郎本来就是来瞧瞧忠右卫门本事的,对于忠右卫门的摇头,不仅没有一丁点儿所谓年轻人的逆反心理,反而更加期待忠右卫门的回答。


  以至于他轻轻将面前的托盘推开,移动坐垫,靠近忠右卫门。生怕自己等下少听了忠右卫门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败在不思进取,且不能进取!”忠右卫门正声以答。


  “不思进取?不能进取?”


  “没错!”


  看吉田寅次郎明显被自己的言论给吸引住了,忠右卫门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屋子里那根未来起码值二十五万日元的红松大柱,又指了指自己那个超过一百平方米的大花园以及马棚,意有所指。


  “寅次郎觉得我这宅院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寅次郎没明白忠右卫门突然介绍起自己的屋子干嘛。


  这宅院乃是德川家庆赏赐给旗本的住宅,位置就在麻布,如果在9102年,那么三五个亿日元是轻易就能卖上的。不仅建造的牢固结实,还前后大花园,左右又不存在什么高层建筑遮挡,采光极好。


  说句实话,以后世里日本上班族一年三四百万日元的工资,怕是干一辈子也根本买不起这样一栋一户建。当然啦,搁全世界,普通的白领也买不起。就是所谓的金领,年收入超过一千万日元,也根本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重点是你就算有钱,你也根本买不到。能在麻布这样江户中心的区域,有这样超过二百平宅院的人,非富即贵。人家根本不差钱,也根本不会把自己的房子拿出来卖。你就是捧着钱,也休想买到这样好的房子。


  而在眼下的江户,那就更不要说了。土地是幕府将军的,根本就不属于私人,德川家庆也绝对不会把自己城下环绕江户本城一圈的土地拿来出售。这都是用以安置天下大名,以及五千名旗本武士的宅基地。


  以这栋宅院向外延伸,和隔壁带清拥有二十几万八旗旗丁,以及百万家属一样。德川幕府也养活着五千家旗本,以及两万家御家人。


  八旗有旗屋,有旗田,有铁杆庄稼,除了那个所谓的封建军事义务以外,几乎不用付出任何的努力,就能坐享其成,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德川幕府的这些旗本武士,多的人有九千八百石知行,少的人也有二百石知行,世袭罔替。就算不出仕奉公,也能每年拿着最少一百石大米在家做米虫。要是出仕奉公了,不仅能多拿一份职俸,还有各种各样的好处。


  像是咱们小伙伴助六的便宜老爹金丸义景,每年都去吉原抓花和尚,一次能罚款好几千两。除了给手下的同心们分润些金子外,自己落到袋里的总能有百十两黄金吧。


  这不比那点知行禄米强的多!


  就连咱们忠右卫门,哪有需要花俸禄的地方?都不需要贪污**,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有的是人请。去澡堂子衣服一脱,人家就给手牌,说是年底结账,就没人来要过账。除了身上的衣裳是自己买了布,回家让阿久缝制的之外。连每天早饭吃的豆腐味噌汤的豆腐,都是街上小贩大清早挑来白送的。


  人人都想巴结忠右卫门这个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方,只要这个幕藩体制还在,幕府将军还在,旗本老爷还是世袭罔替的担任各种官职,那忠右卫门这辈子就不会要花钱,靠一张脸就能活下去,且人家还觉得这是和忠右卫门套关系好机会。


  不论是清国也好,幕府也罢,两边都同样拥有着一帮坐食俸禄,却又颟顸无能的既得利益阶层。他们不接受改变,也不能够改变。因为利益就这么多,盘子就这么大。只要作出改变,那么他们的利益就会受损,这是他们愿意接受的吗?


  绝不!


  然后现状就是既得利益阶层的满清八旗和幕府旗本,明明自己都是一帮废物,且废的根本无药可救,连拿去做肥皂都嫌杂质多的废物。却会用尽自己仅存的那点智慧和能力,来拒绝一切可能改变当前现状的改革和变法。


  就算因此而被外国入侵又如何?西洋诸国远在数万里之外的欧洲,坐船从本国到东亚,就算是最快的飞剪船都要九个月之多。他们能图什么?无非就是图钱罢了!


  反正钱也不可能是八旗老爷或者旗本老爷出,那老爷我怕什么呢?


  根本不需要怕啊!


  输就输了呗!

  赔款是吧,农民像芝麻,越攥越出油。别以为这是八旗老爷说的,这是幕府的勘定奉行神尾春央说的。大伙儿瞧瞧,这两边的老爷,可不就是一路货色。连这个嘴脸都是一模一样的,不需要什么修饰。


  政权为这样的阶层所掌控,就算统治者是个英名的君主,或者偶尔出现两个想要图强富国的内部人才,对于大势根本毫无作用。别说担起改革变法的重任了,能够不被保守派给直接反扑死就算你命大。


  “啊这……”吉田寅次郎年轻的脸,居然生起了三道抬头纹。


  纵观吉田寅次郎的人生轨迹,他早期虽然并不是什么佐幕派,却也寄希望于劝说萩藩的藩吏大臣,以及朝廷的高门公卿,带头起来反对幕府,甚至起兵讨伐幕府。可这帮人也是既得利益阶层,哪里会听他的话。


  一直到安政大狱掀起,他被幕府逮捕,这才醒悟。靠别人的那都是公主,呸,靠别人的那都是废物,唯有靠自己才真正有可能获得成功。


  以他的思想为指导,高杉晋作等人不再寄希望于他人,而是自行发动和武装起来,联合下层武士以及平民,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倒幕运动。


  “我身为旗本,虽然知道弊病所在,却又无力改变,我国的国事,总逃不过一个江河日下啊!”忠右卫门长叹一声。


  “先生才见,学生愿拜在先生门下,执帚扫尘!”


  13.我与吉田称兄弟


  你可别!

  你小子是倒幕派,我是幕府带忠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行不行!

  结一段善缘,将来你的徒弟们打进江户城的时候,能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物。然后给我个机会,被他们所利用,拿出来作为稳定江户城的牌面,就算是我交了好运了。可不敢现在就和你搅合在一起,那你将来大放一点什么厥词,做点掉脑袋的事,害的肯定是有家有业的我啊。


  我自己在这说说幕府有弊病了,那没啥事的,说的人多了去了。从八代将军吉宗公在位时,就有人说现在幕府不行啦,这也不好,那也不成,要变法啊,要图强啊。


  像是新井白石,直接开口就骂,说什么幕府争夺小民下利,旗本武士们喜好奢华,借高利贷也要买华服美物,一看就是亡国之兆。还有什么幕府金银大量外流,以后幕府没钱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诸如此类的例子多了去了,基本上在告老隐居之后,新井白石用余生,拼尽全力的怒斥德川幕府的废物,天天都说要完啦,要完啦,要完啦……


  好家伙,结果小老头活蹦乱跳的浪了七十三年才老死!


  说幕府不行,那没事。你要因为幕府不行,起来干这个幕府,那就有事了!我弄不过英米鬼畜,我还弄不过你一个小小的吉田寅次郎了?所以历史上吉田松阴直接被判死刑,跑都跑不了,营救也营救不出来,幕府要你死你就得死。


  除非你有上万新军!


  “不不不,你我一见如故,何必守这般陈规陋俗,当以亲友兄弟相称。”忠右卫门连忙上前搀扶起吉田寅次郎,才不要做他的师傅呢。


  “您……”吉田寅次郎没想到忠右卫门居然这般亲近,完全不在乎什么师徒名分之类的虚礼,直接要和自己做兄弟。


  前文说过,忠右卫门理论上的地位和萩藩藩主毛利敬亲齐平,吉田寅次郎要比忠右卫门低好两档。这样的情况下,吉田寅次郎拜忠右卫门做师傅,已经是高攀了。没想到忠右卫门更进一步,直接跳过。


  “哈哈哈哈哈,我比寅次郎多吃了几年米饭,便叫你一声老弟啦!”忠右卫门拦住想要再拜的吉田寅次郎,挽着他的手又走回屋内。


  “那小弟便逾越了。”话虽这么说,吉田寅次郎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是高兴。


  作为一个连名帖都没有,最穷的时候帮着家里下地种菜吃的外样大名家臣,吉田寅次郎原本甚至担心忠右卫门不会接见自己。之所以敢上门,纯粹是因为忠右卫门人设立的好,关东呼保义嘛,只要肯上门来的,都是我兄弟。


  真有本事的那便倾心结交,没有本事的也管一顿饭再送走。反正继承了慈爱老和尚遗产的忠右卫门土大款的很,再说咱不是还有一份铁杆庄稼知行在嘛。家里旱涝保收的一百多石大米,尽够吃的。


  怀着试一试心情上门的吉田寅次郎,不仅得到了忠右卫门的热情迎接。在与忠右卫门长谈之后,发现忠右卫门和自己的许多想法不谋而合,对于时局世事也都是洞明如炬。


  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样的才能贤德之士,可惜是个幕府的旗本,要是我毛利家的武士,我一定日夜侍奉在榻前,朝夕请教。跟着他干出一场翻天覆地的大事业,把这破烂的旧幕府给砸的稀碎。


  “来来来,今晚留在我家可好,我与老弟同塌而眠,促膝长谈。”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小屁孩子,人小鬼大,搞得和个小老头一样,又朝忠右卫门鞠了一躬。


  进了忠右卫门的书房兼卧室,吉田寅次郎大开眼界,几乎整面墙的各种书籍。全都是之前抄渡边华山的家,抄来的东西。


  原本是预防渡边华山又说点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才检抄来江户,供当时的大目付迹部良弼以及目付鸟居耀藏检查。可是水野忠邦本来就惋惜因言获罪的渡边华山自杀,现在想着这人都死透了,就别追究了。


  大目付迹部良弼就是水野忠邦的亲弟弟,还不是自己老哥说啥就是啥。简单的上报说没有任何狂妄悖逆之语,就把这些书给定性了。


  本来这些书要么就发还家人,要么就原地销毁。忠右卫门在拿到了确认这些书籍没有问题的回执之后,给渡边华山的儿子送了黄金十两(骨折价),就给买了下来。


  “寅次郎若有喜欢的,可自行取阅。”忠右卫门大手一挥。


  “太好了!”


  还别说,若是说忠右卫门前世十三岁的时候,那还玩性大的很,天天只想出门浪。而眼前的吉田寅次郎却乐意沉浸于知识的海洋,对于有书读高兴的手舞足蹈,拣起一册渡边华山翻译的兰学书籍,便坐了下来。


  虽说是萩藩毛利氏家臣,可吉田寅次郎也是个没有任何工作的人。他跟着来江户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充当毛利敬亲的大名行列,作为外样大名,毛利敬亲必须有七八百人的随扈开道,才符合武家法度。


  这么多人跟着到了江户,整整一年都没有任何事情干,绝大多数时间都无所事事。除非毛利敬亲出门,他们才需要担当随从,做毛利敬亲的人肉仪仗。


  所以就算吉田寅次郎不在藩邸也没啥事,藩主大名要出行,都是提前预定好时间路线的。就像井伊直弼一样,他就是按照预定走的樱田门那条路,刺客笃定他不会换路,就直接在门外埋伏,暴起杀人。


  规矩死板了,钻空子的办法便也多了……


  一晃眼就这样过了半个下午,忠右卫门吩咐阿久多做两个菜,简单招待一下吉田寅次郎。新认的小老弟,瞧那又黑又瘦的样子,也没吃过啥好的,真是可怜。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饭碗没有端起来,屋外传来助六的呼喊。


  “稍等……”忠右卫门让吉田寅次郎自便,自己起身去见小伙伴。


  “远山殿让我过来通知你,准备出外差。”助六看样子似乎不是很急。


  “什么事至于晚上就来通知?吃了没,一起吃点吧。”


  “你反正赶紧收拾好包裹,尾张侯刚向将军様直诉了!”


  14.明石尾张一公案

  “尾张侯居然这般强项?”


  忠右卫门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于尾张藩现任藩主德川齐庄还是有些看不明白的。明明去年才被德川家庆以“延命院事件”敲打过一番,怎么没几天这就又跳了出来,居然敢向将军发起直诉。


  对了,德川齐庄是德川家庆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在关系上和德川宗家十分接近。而且他继承尾张藩这个事里面烂事挺多的,有机会说到,咱们可以多聊几句。


  至于现在嘛,还是关心他要干嘛得了……


  “何止是强项,这是一把火要烧十几家哦!”助六一点儿不见外,接过阿久送上的饭碗,自顾自的扒拉起来。


  “什么样的大事,能牵扯十几家?”能牵扯十几家大名的事件,按理说应该是幕府十分重要的大事,忠右卫门居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我长话短说……”助六看了一眼在旁边规矩坐着的吉田寅次郎,见忠右卫门没有让人出去,便也不管。


  事情的起因是播磨明石藩(实高八万,享十万石城主格,亲藩)的藩主松平齐宣从播磨前往江户,履行幕府的参勤交代任务。这无可厚非,幕府规定天下大名,每隔一年都要来江户奉公,下一年再回领地处理政事。家小还要都留在江户,作为幕府的人质。


  松平齐宣来江户就来呗,这位老兄大伙儿一看名字,觉得他和德川齐庄像不像。没错啦,松平齐宣也是德川家齐的儿子,而且是老来子,德川家齐五十三岁上面得来的儿子。母亲又是德川家齐晚年极为宠爱的以登之方,所以这小子从小就十分的趾高气昂。


  他的两个同父同母哥哥,一个是继承了越前福井三十二万石,一个就是咱们之前在澡堂听说的那位病逝的川越藩主。又受老爹德川家齐的宠爱,又有两个亲藩好大哥帮腔,这松平齐宣自然就成了混世小霸王一般的人物。


  另外松平齐宣继承的明石藩也有典故,明石藩是越前北之庄藩(福井藩的前身)分出来的亲藩。北庄藩属于德川家康的次子结城秀康,按照德川家康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那么在德川信康自杀以后,结城秀康就是整个天下的继承人。


  据说在关原合战之后,德川家康对德川秀忠极为不满,当时就准备改立结城秀康为嗣子。本来这个天下也应该是结城秀康的,符合宗法制度,且结城秀康作为六十七万石顶级亲藩大大名,在幕府有很高的人望,支持者极多。


  后来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穿女装,玩男童,天天和貌美的男人混在一起,还喜欢半夜出去玩人斩,结果老大不小了连个孩子也没有。


  而德川家康留下来的纪州家和尾张家都没有儿子能够过继到将军家来了,德川秀忠当时急眼了,怕幕府三代断绝。于是便将结城秀康之子松平忠直与自己女儿胜姬的嫡子仙千代先安置在江户,后册封于越后高田。


  说白了就是要把仙千代作为德川家光的嗣子,做好德川家光没儿子能够立刻有德川家的人继承的准备!


  当然最后仙千代没有做成幕府将军,但是他们家两度作为浮于明面上的幕府继承人,身份地位极高,在幕府仅次于御三家和御三卿。而作为越前松平氏分家的明石藩,那自然是底气十足。


  老子我两回都内定当将军的!


  入继了明石藩的松平齐宣可能就有种我哥哥德川家庆天下第一,我松平齐宣天下第二的错觉!

  来江户就来江户吧,半路上路过尾张藩,超过二百人的大名行列相当瞩目,沿途百姓自然要跪拜等待这位松平齐宣经过。到这里也没有任何问题,尾张藩甚至还安排了藩内的武士作为向导,引导第一次参勤交代的松平齐宣经过尾张。


  大家原本正赶路呢,一个不知道是父母没有管住,还是真的好奇心强烈到没有丝毫畏惧的小男孩突然起身,冲入了松平齐宣的大名行列。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武家之法度规定,不论何等情由,冲撞将军以及诸侯大名之行列者,视为对将军和诸侯大名的藐视和冒犯。是对武士尊严的极大侮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很好理解的嘛,幕府以武士治理天下,分出士农工商四个等级,武士在最高一级。维护武士的权威就是维护幕府的权威,而幕府的权威不容任何人质疑和挑衅。任何敢于挑衅幕府和武士权威的人或行为,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所以那个小男孩,按照法律来判的话,就是死刑!


  且是斩立决!

  但是,我们又要但是了,才几岁的小孩,他可能真的不懂冲撞大名行列的严重性。就算父母可能和他讲过,看到大名行列要磕头,要下跪,要恭敬等人家过去。可就是架不住有些孩子天生心大,就是不听父母的话,就是好奇啊。


  一般这样的小孩,冲撞了大名行列,你上去两个大耳瓜子,把他打疼了,以后就涨了记性,不敢再犯,也就完事了。“他还是个孩子”这话虽然听着真是恶心,可眼前这事确实是个无知幼童办的,总不能真的一刀劈了吧。


  法理之外无外乎人情嘛!


  以前也有大名行列被冲撞过,一般高高在上的大名,都会伪装出一副宽容爱人的样子,表现自己仁君的形象。赦免冲撞者的罪行,然后在百姓的千恩万谢之中,美滋滋的离开。相比较于杀一个愣子,出口气的爽快感。得到几百上千人或出于真心,或出于假意的颂恩感谢,不是更爽嘛。


  可松平齐宣不这么想!他作为将军德川家齐最宠爱的幼子,又身为两次担任幕府继承人预备役的越前松平氏分家之主。阿谀奉承的好话,实在是听得太多太多了,耳朵都听得长茧子。现在他就想杀个人立立威,那样更能让他爽。


  一听松平齐宣准备按照幕府武家之法度,使用“切舍御免”的武士特权,处死眼前这个小孩。连同尾张家的家臣,还有明石藩的家臣在内,众人纷纷下跪求情。


  大伙儿大概都以为这小孩让松平齐宣丢了面子,松平齐宣这个人又最好面子。所以不仅家臣们跪下求情,还发动左近乡村的数百农民一道过来下跪求情。


  意思当然是你看我们上千人跪你面前向你求情,你这面子比老天爷都大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把那个孩子像个屁一样放了得了。


  尾张家引路的武士那是出于保护自己藩内百姓的目的,明石藩的家臣则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去江户拉倒的心理劝谏。大伙儿都觉得这个事情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松平齐宣的面子已经给足了,还能咋样嘛。


  要说人这玩意儿,真是说不明白。其他人可能会觉得上千人给自己下跪求饶,会有一种征服的快感,觉得超棒,美滋滋。偏偏松平齐宣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你们兴师动众这么多人来求情,那就是看不起我,拂了我的面子。


  倔脾气一上来,那还有谁能够拦得住!


  本来松平齐宣也确实是按照幕府的法度来办事,办的一点儿都没有错。那个冲撞了大名行列的小孩就是要被处死的,这是法律的规定。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的规定,是使用了二百年,人人都知道的法律。


  得了,小孩被一刀两段,直接处死。家属和同乡自然是哀恸万分,那么小一个孩子,就这样被松平齐宣给杀了。还是按照幕府法度来杀得,不存在什么翻案的可能。


  拍拍屁股松平齐宣这就到了江户,拜见了德川家庆,履行自己参勤交代的任务。而尾张藩的家臣,也把松平齐宣处死冲撞大名行列的幼童一事,传递给了就在江户奉公的尾张藩主德川齐庄,看他如何处置。


  听到四乡百姓对此事极为不满,都说松平齐宣是个没血汗的暴君之后,德川齐庄计上心头。他作为将军家出继到尾张家的藩主,在藩内的威望原本不怎么高,也没有得到尾张百姓的人望。现在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笼络民心的机会,可以大涨他在尾张的气势。


  于是在明知松平齐宣是守法办事的情况下,德川齐庄为了表现自己爱护尾张百姓,不容自己领内百姓受委屈的高大上人格品德,向德川家庆发起直诉。要求德川家庆处置松平齐宣,还尾张百姓一个公道。


  真特么不要脸!


  果然政治都只是算计,剩下的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罢了。明明都是德川家齐的儿子,结果一个因为自己的自大狂妄,一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就这样闹到了德川家庆的面前。


  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弟弟,你叫德川家庆怎么判?

  御三家之一的尾张家家格很高,且是幕府需要笼络又提防的对象,在一般的小事上,幕府甚至有“溺爱”尾张藩的倾向。


  明石藩在这件事情上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严格按照幕府的武家法度办事。要是说守法都有错,那这个幕府还玩个锤子。判松平齐宣有罪的话,那就是直接啪啪啪打幕府法度的脸。


  等于告诉大家,幕府的法度就是一坨屎,大家不需要遵守了。武士


  被平民冒犯,武士只能被冒犯,平民才有理。你德川家庆答应,那作为天下统治阶层的武士们也不答应啊。


  本来就因为财富渐渐转移到富裕商人和町人手中,只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武士身份最高,凌驾于四民之上的梦。现在要是把这种梦都给他打碎了,怕是武士们对这个幕府就更加看不起,更加反对了。


  你都不能维护我们武士的尊严,你还存在干嘛?


  所以说,这个案子就算是僵住了,下午德川齐庄刚刚登城向德川家庆直诉,入夜就传得满城风雨。德川家庆虽然敷衍了一番德川齐庄,让他回家等待处置,可这样的烂事,怎么能够处置嘛,根本处置不了。


  中奥、表奥的幕府旗本官吏,以及奉公的诸侯大名也是议论纷纷,猜测幕府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正在城内的远山景元估计幕府会采用一个十分万金油的办法,古往今来都这么用的。


  拖!

  使出一个拖字诀,大事拖小,小事拖无,拖到整个事件被更大的事件遮掩过去。甚至拖到当事人去世,那就更好了。


  怎么拖呢?这还需要教吗?那都是现成的办法。这样的大事总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吧,我幕府可是公正无私的呢,要处置的不偏不倚,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作出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处置。


  那么要处置就要调查吧,一个调查组是不行的,这万万做不得数。需要尾张家自己派出家臣,明石藩也派出家臣,然后会同幕府派出的调查团,进行实地勘察。


  幕府还不能只调查一次,调查一次那叫做一面之词,是不能让人信服的。所以肯定先派江户町奉行所内的查案断案高手,先行调查,得出报告。然后幕府方面接收报告,审议,会商,研判,得出初步调查情况。


  进行那么几个月卓有成效的调查之后,发布一期调查报告,但是没有得到初步的结论,只有初步的调查情况。


  接着就是第二轮会同调查,这一次再派另外一拨江户町奉行麾下的查案能手去。又能糊弄几个月,这时候江户总有新的大事发生了吧,群众的视线就被转移了吧。要是还没大事发生,就开始派幕府的目付去调查,后面还有旗本若年寄大人的调查团,老中联席会议的调查团,诸侯大名的调查团,以及德川家庆本人的将军侧近调查团。


  反正正常情况来说,三五年内调查团是轮不完的,要是三五年内这事情还能保持同样的热度,那这背后一定有黑手在推动!

  “所以我们两个就是第一拨查案的?”忠右卫门听了直皱眉,这特么就是个烂事啊。


  简直是最标准的烫手山芋,一旦参与办理,那就是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呗。总归要沾上一身臭,还不一定能脱身。


  “对咯,在我来你家之前,另一拨的那位与力已经告病了。听说是回家路上从马上跌落,腿都断了,没有一年好不了。”助六停了筷子,表示咱们两个已经算是碰上了。


  “好家伙,早不落马晚不落马,今天落马!”


  “等那一班的与力替补上来,怕是咱们两个已经在尾张咯,所以别想跑。”


  “你家里怎么说?”忠右卫门不信沾上这种烂事,金丸义景不帮着助六脱身。


  “我家?我家还不知道呢,远山殿告诉我之后,我立刻就来找你了。没见我连晚饭都没吃嘛。”


  “别吃了别吃了……这时候还吃什么饭啊,看看能不能脱身吧。”忠右卫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起身就拉助六,准备去找金丸义景商量。


  “怎么,不能脱身就不吃饭了?”助六却不动。


  “以后有的是时间吃饭,就差这一碗?”忠右卫门转身望向助六。


  “怕什么,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咱们就是个跑腿的,板子怎么着也打不到咱们身上。别人能拖,咱们拖不得?”


  哦哟,你小子当了官,这本事见长啊!


  (有一部电影《十三刺客》讲的就是这么一个事情,不过里面的人物事件啥的都换了。)

  15.上层斗争不由我


  “可否听我一言?”


  端着个饭碗的吉田寅次郎听了这么老长一个故事,若有所思的朝忠右卫门开口说道。作为一个心忧时事的武士,显然吉田寅次郎有自己的想法。


  “寅次郎想到了什么?”忠右卫门复又坐下,向助六介绍了一下吉田寅次郎。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忠右卫门对一个陌生人突然这般套近乎的助六见怪不怪,只以为忠右卫门真的是和眼前的十三岁少年意气相投。于是简单的点头致礼,也就算是认识了。


  “尾张侯此番向将军様直诉,所谓的无非是笼络尾张之民心,团结尾张之藩臣。”吉田寅次郎缓缓道来。


  这事情之前忠右卫门和助六早就猜到了,明明松平齐宣是按照法度来办事,并没有犯错,德川齐庄的直诉不过是一次因势利导的自私自利行为罢了。


  “如何?”


  “尾张侯虽然借此可以得到尾张之人心,但是却绝对是将军様不愿见到的!”


  是啊!将军家一直在极力的打压尾张家,表面上尾张家是幕府御三家之一,乃是可以继承德川宗家的家门。地位之高,冠绝于诸侯,甚至在水户家和御三卿之上。


  但是尾张藩和幕府因为各种这样的龃龉,现在貌合神离也是真的。除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以外,幕府和尾张藩的第一次剧烈冲突,爆发在六代将军家宣病重之际。


  当时德川家宣的七个子女只有德川家继一人尚存于世,偏偏家宣病重,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幕府的继承变成了一桩必须要立刻解决的大事,毕竟当时德川家继不过才五岁而已,根本无法治理整个天下。


  德川家宣当时的预案有两个,一个是直接认尾张藩主德川吉通为嗣子,立德川吉通为下一代幕府将军。另一个是照样立德川家继为下任将军,但是由德川吉通担任将军的后见役,进入江户城西之丸,以约等于养父的身份协助德川家继。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意味着德川吉通将掌握大权,甚至直接出任将军!

  可烂事很快就发生了,因为六代将军德川家宣不是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的亲子,而是从甲府藩主德川纲重处收养来的。所以包括间部诠房、新井白石在内的幕府重臣都是家宣从甲府带来的老臣,他们很害怕自己的权势被下任将军剥夺。


  如果是德川家继继承大位,那么年仅五岁的家继便只能继续任用这帮甲府老臣。如果是德川吉通继位,毫无疑问的,德川吉通肯定用自己的尾张旧人执掌幕权。


  于是堂堂的尾张藩主德川吉通,在二十五岁时,吃点心馒头之后,中毒身亡!

  瞧瞧这像话嘛,吃馒头中毒死了。这是个正常的死法嘛,你哪怕说是吃豆沙馒头的时候,里面的红豆没有磨碎,一整颗红豆呛进了肺管,把人活活憋死,都靠谱一点。


  这也就罢了,死就死吧,好赖德川吉通还有一个儿子,名唤五郎太,当时不过才三岁。作为德川义直的嫡系子孙,当然还是拥有继承将军的资格和血统。


  烂事继续发生,原本一直无事,健康成长的德川五郎太,在继位三个月之后,暴毙!


  好家伙,这下子理论上尾张藩的嫡流彻底断绝,自德川义直创业以来的尾张藩,五代绝嗣。只能从旁支中寻找后裔,继承藩主之位。


  就这么一件事,尾张藩内部对于幕府已经是足够厌恶了。结果八代将军吉宗上台之后,更加强力的打压尾张藩,使得尾张藩与幕府几乎是形同陌路。


  在尾张侯德川义直的嫡流彻底断绝之后,纪州藩的德川吉宗经过天英院(家宣正室)等人的推举被确定为八岁病亡的德川家继之后继,担任幕府将军。


  当时的尾张藩主德川继友当然对德川吉宗很是不满,因为这个将军大位本来是尾张藩的,现在被纪州藩夺去了,心中怀有恨意也很正常。


  德川吉宗在明里暗里打压尾张藩,最后甚至直接拘禁尾张藩的八代藩主德川宗春,双方不论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都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


  现在尾张家就等着德川吉宗那个尿床、口齿、神志不清的儿子德川家重去世,然后无嗣断绝,替补上位,好把这番打压之仇给报了。


  大伙儿觉得德川吉宗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嘛?


  当然不能啦,德川吉宗一不做二不休,为了保证将来幕府的大位始终在纪州藩,或者说只在自己的后裔内流转。将自己多下来的那些儿子,留在身边,不肯拿出去过继给其他的亲藩以及谱代。


  随即设立田安、清水、一桥三家,称之为御三卿,虽然家格低于御三家,但是幕府将军的继承权却高于御三家。


  于是整个幕府的局面就变成了先紧着德川吉宗的长子德川家重一脉继承,长子断绝的话,再轮给御三卿这三家的后裔。御三卿要是全部断绝的话,再轮到纪州家。除非天打雷劈,这五家所有的男丁全部死绝,才能轮到尾张家的男丁继承幕府将军之位。


  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说完全没有,但也几乎为零。幕府也就从实际上直接剥夺了尾张家的幕府继承权,把尾张家最后的那点希望也全部都给打没。


  从此以后尾张家便和幕府再也合不来了……


  所以别看现在尾张家的藩主明明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德川齐庄,但是德川齐庄想要在尾张坐稳屁股,就必须把自己的位置摆正,坚定的放在厌恶德川宗家的那一边。这样才能团结绝大多数尾张家臣,统治尾张藩。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身为幕府将军的德川家庆,是绝对不会给德川齐庄以机会,让他刷自己声望的。尾张家好过,就等于德川宗家难过,就算是亲兄弟,这时候也只能做仇人,绝对不能给好脸色。


  另外还有一件事,虽然尚未发生,但不妨说一下,尾张藩的十代藩主德川齐朝出身一桥家,十一代德川齐温、十二代德川齐庄、十三代德川庆臧全都是出自德川吉宗之后。


  巧他吗给巧开门,巧到家了!


  全部绝嗣!


  全部突然暴死!


  死到幕府没有办法再塞人进尾张家,不得不让尾张家从自己的御连枝之中,选择了尾张支藩美浓高须藩藩主德川庆恕继承尾张家。


  梁子不是一般的大,已经大过天去了。想来就算德川齐庄再怎么讨好尾张的家臣与百姓,也躲不过一个突然暴毙的结局!


  “所以寅次郎的意思是将军様绝对不会偏向尾张侯!”忠右卫门一点就通。


  其实忠右卫门早就知道幕府对尾张藩的戒备,不然之前延命院事件中,德川家庆怎么会那么高兴忠右卫门把尾张家的女官给牵扯进来呢。现在吉田寅次郎把这些烂帐都翻了出来,稍微一说,忠右卫门便能笃定。


  “没错,就算将军様接受了尾张侯的直诉,此事也绝对是不了了之。”吉田寅次郎到是看的十分明白。


  “我说吧,根本不必要着急,咱们两个就这么拖着就得了,上边儿自然有人顶着。”助六深以为然,表示吉田寅次郎说的真对。


  “若是真派咱们去调查,咱们久拖不决,尾张侯不依不饶呢?”忠右卫门想的稍微有一点多,情况肯定不会那么简单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觉得要是案子久拖不决,尾张侯迁怒于咱两,幕府为了平息尾张侯的怒火,把咱两抛出去做那替死鬼是吧。”助六也在公门干了这两年了,该懂的东西早就懂了,见识的也绝对够多,不再是当初那个十六岁的简单少年咯。


  “就是这个意思!”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尾张侯直诉,难道明石侯不会诉吗?明石侯不是亲藩?”助六微微一笑。


  咱们说过松平齐宣是个很高傲的人,他从小被德川家齐宠爱,世上好的没有他得不到的。就算做不成将军,却也让他做了十万石亲藩的大名。这人的性子就不必去说了,目中无人是绝对的。现在德川齐庄向幕府直诉,松平齐宣能不反制?

  咋滴,德川家庆还不是我亲哥哥了?

  不出意外的扈,松平齐宣一定会上书抗辩。本来他就是正常执法,没有犯一丁点儿错,凭啥要被别人污蔑。若果不是直诉的人乃是尾张藩主德川齐庄,松平齐宣保不齐就以侮辱武士的名誉,直接拔刀把人给砍了。


  凭他的脾气,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明天一定会去找德川家庆。所以幕府能不能派人去调查这事,可能就要吵上十天半个月的。就算最后确定了要派遣调查团,松平齐宣也会紧盯调查团的结果。


  只要调查团不出结果,或者把结果据实向上禀报,那就是在帮松平齐宣。任何敢于处置调查人员的一切行径,都约等于在向这位暴脾气的松平齐宣宣战!


  别说幕府不会轻易处置调查人员,若是尾张藩的人敢威胁逼迫调查员,影响调查结果的上呈,松平齐宣一定会借着这个由头大杀八方。


  谁叫他松平齐宣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自己很清楚这件事他做的没错,所以只要调查员秉公处置,把事实上报,就完全足够了。真相就是他一点儿没错,完全合法。


  理论上来说,忠右卫门和助六据实上报,就等于拿到了松平齐宣发给的免死金牌,任何对于忠右卫门和助六的“攻击”,都将被松平齐宣视为对自己的攻击。松平齐宣杀不了德川齐庄,杀几个屁民算什么?

  明面上幕府不会处置忠右卫门和助六,尾张家也绝对不敢公开对忠右卫门和助六动粗。背地里尾张家要是弄点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松平齐宣绝对会十倍百倍的报偿给尾张家。


  争斗的焦点就不可能在忠右卫门这边,人家的交锋高着呢!

  16.出发尾张理案情


  得了,躺平就行,这事情大了,落不落的到忠右卫门头上还两说呢。包裹也不急着收拾了,谁知道这事情能在幕府吵多久,或许三天,或许五天,或许十天半个月……


  转天一大早,松平齐宣果然没有丝毫的克制,直接登城向自己的亲大哥德川家庆反诉,控告德川齐庄侮辱了自己身为十万石亲藩大名的名誉。要求幕府处置颠倒黑白的德川齐庄,并且痛击那些刁民。


  很好,事情闹开了,矛盾斗争公开化明面化!


  德川家庆既不能真的痛斥德川齐庄,或者说不能在明面上痛斥自己的这个弟弟,又不能判处松平齐宣犯错乃至于犯罪,陷入了两难。


  毫无疑问的,在受理了两人的直诉之后,德川家庆在老中们的建议之下,开始施展绝对无敌有效的拖字诀。甭管这招说起来多简单,还被人指责是延宕拖沓,会让很多人诟病,可是这玩意儿就是好使啊,真好使!


  一心想要讨好尾张藩臣以及百姓的德川齐庄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哪里肯就这样把事情给拖没了,针锋相对的和松平齐宣顶上了。


  因为松平齐宣是按照幕府维护武士等级身份的法度办事,要是攻击幕府的法度有错,就等于是在挖武士的根,那绝对得不到旁观者的支持。于是德川齐庄在有心人的撺掇之下,开始瞎编乱造。


  我不能攻击你办的这件事本身,那我可以攻击你的人品,你的道德,你是其他事情!


  也是政治斗争里面的老套路了,套路虽然老,但是绝对够好用,而且是非常好用。尤其是德川齐庄一早就下定了决心要搞事,这舆论散播的就比松平齐宣要早,大大的占据了优势。


  什么松平齐宣为人行事暴躁,侍从小姓稍有小错,便打骂非常,甚至毫无理由的处死犯了小错的侍女,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什么觊觎家臣的妻子,逼迫家臣把妻子献出来给自己享用,家臣不肯便暗中谋杀家臣。


  反正只有瞎编就得了,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


  本来松平齐宣就是一个自大狂的性子,平时待人处事也确实很嚣张。对属下打骂也不是一回两回,公子哥就是说的他松平齐宣。稍微对松平齐宣有些了解或者耳闻的人,一听这些尾张藩散布的谣言,结合自己所知,便立刻认为这些谣言十有**是真的。


  人就是这样,最喜欢听这种大人物的谣言,而且是不好的谣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谣言流传的飞快,没两天便在江户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连许多外样大名都知道了这些事情。


  尾张藩也是厉害,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败坏的乃是德川家以及亲藩的名誉,他却照样这么做了。把德川家的名声给败坏了,对尾张家能有什么好处?

  或许真的是仇恨早就遮蔽了双眼,只管先把嘴里这口恶气出了再说。至于以后的事情,哪管他洪水滔天。


  一下子就使得松平齐宣严格按照法度执法的事件,瞬间转移到了松平齐宣这人本来就是个人渣,肯定一肚子坏水,天天干杀人放火的烂事,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上面。


  别说是无知的妇孺老幼,连那些读过书,见过世面,奉公出仕的武士也有不少人信了这种谣言。文化水平的高低,有时候是完全不能在谣言上面发挥作用的。主观感情这种东西,人人都有,没有办法的事。


  连忠右卫门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也不得不竖大拇指。这时候就算是松平齐宣浑身长满嘴,也已经在江户百姓的心目中变成一个人渣了,根本解释不清咯。想要再去造德川齐庄的谣,慢了人家一步,那就再无掀起波澜的可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好在松平齐宣只是嚣张,不是没脑子,他也是个智商正常的人。他很清楚一件事,如今这个天下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庆说了算,你一百万屁民说再多也卵用没有,抵不上德川家庆一句话。


  只要这个天下的武士阶层还支持德川家庆,那么德川家庆就可以让松平齐宣无惧任何谣言。德川家庆说无罪就是无罪,几百万人说松平齐宣有罪也没用!

  小老弟厉害的很,指派了一个家臣,白衣跪在江户城下,要求幕府给自己的主君松平齐宣一个清白,否则就要在江户城下切腹自杀。


  真是花里胡哨的,不过这一套也挺好使。幕府最注重脸面,哪里能因为断案不决,而使得忠于主君的武士切腹自杀,导致幕府颜面扫地。于是德川家庆无法,终于下了御令。命令江户町奉行所抽调精干查案官吏,去往尾张,实地调查此案,据实以奏。


  还能有谁?


  可不就是忠右卫门和助六咯!


  没出发,忠右卫门家和助六家就先后来了好几拨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是亲旧,有的是同僚,有的是好友,有的是则是所谓的慕名而来。


  有的人丢下价值黄金数十两的财物就跑,有的则要给忠右卫门介绍婚事,甚至还有半夜向忠右卫门家里丢石块,石块上绑着要求公正查案的字条。


  摊上了呗,不能再在江户等了,怕是再等下去,真要被人打上门来了。忠右卫门和助六赶紧带上了几个用惯了的同心和目明,以及查验遗体的专业人员,往尾张奔去。


  行前金丸义景吩咐两个人,他也受到了暗示,命两个人在尾张起码拖两三个月,要是拖不了这么久,就等着瞧!

  拖呗,这还有啥不会的,当初那么多人在场,我堂堂江户川本着公正断案的原则,当然要把上千人的人证全部面谈一遍啊。


  得知了忠右卫门的这个计划,金丸义景点了点头,表示你小子很上道。只要调查不结束,江户有的是人替咱们说话,一点儿不要慌。


  一路行至骏府城下,天色将黑,忠右卫门本来就要拖的,当然不会连夜赶路,立刻准备进入城下宿场休息。却见宿场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高须侍从殿下驾!

  17.双方怄气争主屋


  哦哟,撞上了,忠右卫门立刻让队伍停下,先行派人进入驿站宿场向这位高须侍从殿下禀报自己一行人的到来。


  这位高须侍从,便是从四位下侍从摄州守松平义建。也即御三家尾张家的御连枝之一,美浓高须藩的藩主,同样是幕府的亲藩之一。


  至于为什么要通知他,这里面是有缘故的。虽然忠右卫门和助六都只是幕府的普通旗本武士,且一个知行二百五,一个知行三百五,完全比不上松平义建的三万石知行。可是还是那句老话,大伙儿都是德川家庆的家臣,理论上身份都是将军的直臣。


  在此基础上,是不按照俸禄的高低来论地位的高低,而是以身上肩负的使命,担任的官职高低来论及高低的。


  忠右卫门和助六乃是幕府特派调查案件的专员,身负将军的御令。而松平义建只是去江户参觐将军罢了,并没有任何的差遣在身,那么就需要把宿场内最好的那间正房让给忠右卫门和助六居住,自己住到厢房旁边去。


  历史上本多正纯去下野的日光东照宫整备,在宿场碰上伊达家的队伍。当时伊达家已经住在宿场的主屋之中,本多正纯直接派人交涉,要求他们搬离。因为作为整备使,他代表的是幕府,代表的是将军。


  虽然也谈不上什么如朕亲临,可意思是这个意思,最后伊达家只能被迫让出了主屋。之后这事情还闹到了幕府那边,可幕府肯定是支持本多正纯,于是也只能不了了之。


  现在忠右卫门碰上了松平义建,之所以不急急的闯进去,就是希望先通知松平义建挪窝,把正房让出来给自己。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假装无事发生,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两不相干。


  若是忠右卫门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闯进去,咱身为幕府使臣,那自然就要住正房的。和已经住在正房内的松平义建起了冲突,最后闹将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尾张家如今已经在江户闹着呢,可不敢火上浇油,借忠右卫门几个胆子,也不能跳这个火坑。


  想来松平义建也是分得清轻重的,德川齐庄闹是德川齐庄,松平义建作为高须藩主,没必要掺和这趟浑水。大家都是路过而已,何必互相甩脸色。


  可这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里面有动静,进去传话的那个目明也早就出来了,保证把忠右卫门一行人抵达的消息传达到。怎么松平义建这么久还是没有搬家,本来夏天的天就黑的晚,这会子天都要黑了,怕是要靠晚上七点了,一行人在外面等了起码一小时。


  “里面莫不是有什么变故?我再进去问问?”天野八郎担任忠右卫门的目明,也算是急主君之所急。


  “再等等,咱们现在身份特殊,尽量不要和尾张的人起冲突。”忠右卫门是个谨慎的性子,能不接触高须藩的人就尽量不接触。


  “这位高须侯难道不愿搬?”助六从马上下来,一直骑在马上也累呢。


  “不会吧……”忠右卫门、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同时回答。


  这可又是一桩通行二百年的惯例啊,忠右卫门可一点儿都没有刁难松平义建,甚至还有些维护松平义建的脸面。他不至于学德川齐庄,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破坏这个礼让幕府使臣的惯例吧。


  就算闹到德川家庆那里,忠右卫门住主屋,那也是站得住脚的要求啊。幕府使臣代表将军様,那就是钦差大臣,在地方上最大,其他人都要低一头的。


  “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高须侯不至于这般意气用事!”忠右卫门还是不相信松平义建也是个楞种,这么跳。


  “现在尾张家怕是全员一心,高须侯身为尾张御连枝,怎么也要表示一二。反正天塌下来有尾张侯顶着,尾张侯又是将军様亲弟,真能处置了不成。”朱由桦把斗笠脱了下来,举着扇风。


  是不是咱们平时都把人想的太好了,这年头民风尚显淳朴,江户城内那么多记账制的店家,大伙儿都保持了最起码的道德水准。作为诸侯大名的松平义建,和忠右卫门这样一个小小的幕府旗本怄气,实在不像话啊。


  “再等一会子,要是还不搬,咱么不免要做一回恶人咯。也算是把尾张藩给彻底得罪了,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只怪咱们是去查案,若是别的差事,哪会这样……”忠右卫门长叹了一口气。


  出门没有撞上好时候,偏偏和尾张家的人撞上了一条道。可是转念一想,这个事情早晚都会发生。东海街道是连接近畿和关东最重要的街道之一,横竖大家都走这条路。只要在这条道上走,难免碰上。


  结果真被助六一个屁弹中,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宿场里面还是没有搬家的动静。不仅没有动静,连个出来通知的人都没有,简直了。


  真就是不蒸馒头争口气呗!

  “八郎,听说你剑术很不错,靠我们两个进些,等下要是动手,你得护着我们两。”助六和忠右卫门那是铁打的好兄弟,忠右卫门的小弟就当自己的小弟用,立刻吩咐天野八郎靠两人近一些,做好团战的准备。


  “新太郎,这回你去!”忠右卫门咽了一口口水,让寺泽新太郎进去做最后通牒。


  正准备抄家伙进去干仗,宿场里面跑出来一个提着灯笼的人,看身形十分矮小,几乎只有一米二三的样子,大约是个小姓或者侍从男童。


  “请金丸大人以及江户川大人稍安勿躁,我家很快就为二位腾出位置。”小男孩说话有些喘,等他说完,身后又跟上来两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


  “劳烦高须侯了!”


  皆大欢喜,虽然等了一个半小时,但是松平义建到底还是搬了,只要肯搬就好。后面大家关起门来睡觉,大不了起一个大早,躲着离开就好。


  “还望两位大人海涵。”那男孩又抱歉了一声。


  “无妨!”


  “在下松平銈(ji)之允,稍后再向二位大人致歉。”


  18.心眼明快銈之允


  “在下松平銈之允,稍后再向二位大人致歉。”


  是你!


  松平容保!


  别人我不认识,会津中将我还能不认识?忠右卫门走近两步,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松平銈之允。只见这人生的容长脸儿,长挑身材,年纪只有**岁,甚是斯文清秀。


  “在下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方江户川忠右卫门!”虽然人家知道自己是谁,可是自报家门也是表示尊重。


  眼前的松平銈之允虽然是诸侯之子,但他不过是松平义建第六子,且并非什么嫡子,在江户时代中后期,还真有可能拿去继承自家家臣百十石的俸禄,做一个所谓的家老。那相比忠右卫门而言,暂时可能还真有不如。


  此前咱们见过的渡边华山就是以一百二十石的俸禄,担任三河田原藩的家老。如果不出意外,没有地方过继的松平銈之允也会变成一百多石的高须藩武士,默默无闻的走完一生。


  当然来,历史上这位小老弟是最终继承了会津藩,成为了天下第十九大藩,二十三万石的大大名,以坚定的幕府维护者留名于世。


  “在下江户盗贼火付与力金丸助六郎邦义。”助六也上前见礼。


  人家出来通知两人腾屋子,那就是给咱们面子了,双方都好看。互相致个礼,打声招呼太正常不过了。


  “还请稍候片刻。”松平銈之允点了点头,一板一眼的回礼,然后又回到宿场内。


  忙活了大概十几分钟,宿场内腾空,忠右卫门等一行人终于住进了主屋。而原本应该设置在宿场内的传驿人员,也像是才发现有人来住一般,突然出现在忠右卫门等人的面前,又是送酒又是送菜的。


  也没必要怪他们怎样,人家不过是小小的临时工,夹在幕府天使以及亲藩大名之间,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意的处置他们。与其出来得罪一方,不如假装一切不知,大不了最后被打一顿板子,也不至于丢了饭碗。


  助六掏出些钱,让宿场内的杂役去购买些豆腐青菜,好煮一锅热汤下饭。虽说是夏天,可吃冷食也终究难受。


  两人坐下没多久,刚刚说要再来道歉的松平銈之允如约出现,带来了美浓的特产腌鱼以及米糠腌菜,说是聊表歉意,让忠右卫门一行人等了这么久。


  既然人来了,那就坐下聊聊吧,忠右卫门本来就想认识认识这位小老弟,借此机会套个近乎什么的也很正常。


  扯开了话匣子,一切好说。原来松平义建这回不是简单地履行参勤交代的义务,而是专门带松平銈之允去拜见德川家庆的。


  去年咱们在澡堂子里不是听一大帮子下级武士吹牛批嘛,曾经听到过一个消息。会津藩主松平容敬年纪大了,生下的七个子女全部夭折,会津藩继承出现了巨大的问题。所以他作为亲藩,向幕府请求选择一个嗣子,以保证会津藩的家业。


  作为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私生子保科正之开创的亲藩,幕府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绝嗣灭亡啊。所以德川家庆允许了松平容敬拣选嗣子的请求,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德川家庆膝下居然没有一个儿子可以送去会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德川家庆基本默许了松平容敬从自己的亲生兄长松平义建处选择一个男子继承会津藩的提案。默许归默许,可到底是二十三万石的大藩继承,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决定。于是在几番交涉之后,德川家庆准备见一见松平銈之允,来瞧瞧松平銈之允的成色。


  现在松平容敬已经等在江户了,就差松平义建把娃带去,走完基本的程序,获得幕府将军的认可之后,便能在法理上确立松平銈之允对会津藩的继承权。


  大概再过三年左右,松平銈之允十二三岁的时候,就会元服,进入会津藩,承担起未来那个“忠魂永卫东方君”的重担。


  “原来如此……”助六没有听说过松平容敬求取嗣子的消息,或者听说了也忘了。


  江户每天发生那么多事情,几乎每年都有绝嗣的大名请求幕府允许,寻找继承人以确立嗣君。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些诸侯大名,几乎已经没有一家人是完全从当年元和偃武之后父子血脉相传一代一代继承下来的了。


  大部分的诸侯,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绝嗣或者只有女儿,最终只能以婿养子甚至养子的身份,从别处接回继承人。二百多个大名,就算生十几个孩子,二十几个孩子,全部夭折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令人感到惊诧。


  “这么说若殿很快就将成为会津藩主?”忠右卫门到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恐怕不能……”松平銈之允尚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某些不合年龄的忧愁。


  “可是现在尾张侯与明石侯之间的龃龉?”


  “事关家中,恕我不能浪言。”


  别看这小子人不大,说话到是滴水不漏的。难怪历史上拜见了德川家庆之后,就顺利得到了德川家庆的认可,以一个区区三万石的小小亲藩庶子身份,陡然间继承二十三万石大藩的名位。


  早熟这个词可能就是指的这种孩子!

  还说啥呢,没啥好说的了,天色亦晚,到底年纪在这儿,松平銈之允困得直打哈欠。但还是守着礼仪,向忠右卫门和助六行完了礼,才离开回去安歇。


  “你觉得这孩子怎样?”忠右卫门望着松平銈之允已经消失的背影。


  “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偷偷学了什么相面的秘术?瞧出什么端倪来了?”助六不答话,反而询问起忠右卫门来了。


  “想什么呢!我要有这个本事,还至于被派来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没劲!”助六顺势往后一倒,双手枕在脑下。


  “就我来看啊,恐怕就是这位銈之允劝说的高须侯,使之让出主屋。不然高须藩上下数十名大小家臣,怎么是他来向咱们招呼。”助六朝高须藩暂住的地方努了努嘴。


  “有理!如此想来,这位若殿还真是心眼明快之人……”


  19.倘使銈之允改继


  心明的松平銈之允离开了和室,忠右卫门也斜靠着躺下,和助六四目相对,呸,说的怎么这么感觉不对。应该是大眼瞪小眼,默然无语。


  好歹今天也算是有收获的,认识了未来的松平容保,这位京都守护大人算是未来幕府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屹立在幕府的终期,堪称孤忠,一直为他奋斗到灭亡为止。


  多个朋友多条路,未来要是忠右卫门犯了什么事,能有一位二十三万石的亲藩大大名从旁援救,等于多了一张免死牌啊。


  水野忠邦一句话能够把渡边华山从死刑改判监视居住,松平容保的一句话,想来也能在未来发挥差不多的作用吧。


  “你有带什么时兴玩物没?”忠右卫门朝助六说道。


  “倒有一个。”助六和忠右卫门心意相通,知道忠右卫门是准备去结好松平銈之允。


  说完他就从腰上解下来一个小口袋,口袋里掏出一枚童子哨来,陶制的,外施釉彩,做了一个小男孩的模样。又能吹,又能摆,还能握在手里把玩。谈不上有多贵,却也是挺不错的一个小玩意儿。


  “你咋带着这个。”忠右卫门接了过来,仔细瞅了瞅。


  “喏,这是一对的。”有小男孩的,自然也有小女孩的,助六也不知道带着一对哨出门作甚。


  这玩意儿足够套个交情了,高须不是什么繁荣富庶的大城镇,只是木曾川边的一个小小阵屋。城下不过几十户武士,还有百十户町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陌生人。从小生活在高须的松平銈之允能见过啥新奇玩意儿,以后常来常往再送点别的就行。


  没见着这位未来的会津中将公,居然是端着米糠腌菜来道歉的嘛!

  让天野八郎把东西送过去,人家已经安置下了,下人代为道了一声谢,这便回来。各自安歇一夜不提。如同忠右卫门预想的那般,松平义建一大早就起,故意提前出发,和忠右卫门一行人完全错开。


  也好,不用和这位高须侯碰面,也就没了尴尬。好赖这老兄把忠右卫门拦门外等了一个半小时,也算结了梁子,能不见最好。


  “唉,明明是亲藩,却与幕府形同陌路,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天野八郎牵过忠右卫门的马,感叹了一句。


  “说的就是,这世上的事果真说不清。”助六带上斗笠,自顾自的跨上马,接茬道。


  “也不知道江户有没有办法把眼下这事平下来,也好缓和与尾张的关系……”忠右卫门干着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心里也是烦。


  “怕是没有!”


  牵扯到了幕府继承权的事情,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尾张和幕府争斗了上百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现在就算德川家庆把幕府将军的大位让给尾张家出身的人,尾张家想到的也不大可能是和解,而是反攻倒算。


  仇结的太深,化解不开咯……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缓和呢?


  忠右卫门骑在马上,反正前面有天野八郎在牵马,也不用看路,索性便闭起眼来仔细思索这玩意儿是不是真的死局。


  幕府想要通过将德川齐庄这样一个将军庶子出继给尾张家,使得尾张家对幕府的观感好转。可是尾张家怎么会因为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藩主,就立刻转变立场。要是德川齐庄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能够把持尾张家的政权超过三十年的人。


  把一整代痛恨幕府、纪州家、一桥家的所有老古董全都熬死,再提拔亲近幕府的尾张藩臣,同时培养一个亲近幕府的继承人。那样嘛,还有一定的可能性,能够让尾张逐渐转变立场,成为幕府真正意义上的亲藩。


  可是忠右卫门感觉这事根本不可能,德川齐朝和德川齐温都先后继承尾张家,但是都无嗣而绝,同时更是年纪不大便暴死。德川齐温死时只有区区十九岁,人生真是才刚开始。这事情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保不齐过两天德川齐庄一个不小心,也会突然暴死。三十二岁的人了,膝下一个儿子也没有,绝对又是一个无嗣断绝的局面!

  等等!


  尾张家这样接二连三的让德川吉宗的后代暴死,其目的一定是希望把尾张藩的继承权拿回自己手中啊!

  “助六助六,你觉得尾张侯在尾张能坐稳吗?他是不是膝下无后?”忠右卫门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一个想法。


  “肯定坐不稳,他要是坐的稳,至于出此下策嘛。至于子胤,听说有过生育,但是都夭折了。”助六稍微想了想。


  “那你觉得,尾张是不是十分抗拒外家入继尾张,希望在本家中诞生后继?”


  “这是自然,哪个人愿意把家业交给外人嘛,交给侄子也比交给外人强啊!”


  显然助六的想法应该是时下的普遍想法,自己生不出来,或者生的都死了,但是家业又一定需要人继承。婿养子和养子都是可供选择的方式,所谓的婿养子,说句难听点的,就是借鸡生蛋而已。


  婿养子和女儿生下的儿子,好歹是带着自家的血脉,外孙总比陌生人来的强。这个道理古今中外都一样,后世里网络上那些找上门赘婿的广告和新闻数不胜数,多的都没法说。甚至还有博士海归之类的,指望靠这个实现阶级跨越,身份等级提升呢。


  和婿养子一个意思,养子一般人最希望的肯定还是去找侄子,因为侄子毕竟是自己兄弟的孩子,和自己有血缘关系,而且可能还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大概品性都有所了解,不怕将来不养老什么的。


  尾张藩要是能从本家的旁支子弟中寻一个后继,家内肯定支持,绝对比德川齐庄这个将军庶子来的亲近。


  “你说尾张家能不能让他们家御连枝的子弟继承家业?”忠右卫门对于武家制度不如助六清楚。


  “怎么?理论上是可以啦!但是尾张家乃是御三家,家门继承需要将军様首肯,他们自家说了不算。”


  “那是后话,这么说銈之允是有资格继承尾张家门的咯!”


  20.却把会津作尾张


  猛然听到忠右卫门的话,别说一旁的助六,连牵马的天野八郎以及寺泽新太郎都齐齐转头。这玩意儿是普通人能想的?搁隔壁就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继承人问题,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发什么话?


  “这可不是咱们能妄言的!”助六出言提醒。


  两个人本来就因为眼下这事浑身的骚,何必再往自己身上揽事。尤其还是牵扯到尾张家的继承问题,那更是骚中之大骚。沾上了,洗都洗不掉,保不齐还要丢了老命。


  “省得省得,但你听听我这想法……”


  忠右卫门看街道上也没有多少行人,现在是大夏天很多人都只在清晨和傍晚赶路,也就忠右卫门因为王命在身,必须一站一站的按照规章制度往下走,这才大白天的上路。走得慢没问题,但是每天走到了哪里都要登记,不能遗漏的。


  左右一瞧,四下也没什么旁人,后边跟着的几个目明也是助力这两年招揽用惯了的,不怕嘴巴大到处乱扯。


  首先松平銈之允乃是高须藩主松平义建的庶六男,这是先决条件。血统上乃是无可争议的德川氏亲藩松平氏出身,毫无问题。


  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之下,作为尾张藩御连枝的高须藩,是完全有资格将家中的子弟送到尾张本家继承家主之位的。况且历史上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尾张家不止一次从御连枝中过继子弟,继承本家。


  所以松平銈之允继承尾张家,只要有德川家庆的允许,在幕府法度上面不存在任何的违规,也符合时下的继承规矩。


  其次就是松平銈之允乃是尾张御连枝高须藩出身,尾张藩的家臣是选择出身将军家派来的完全陌生的藩主,还是选择自己家支藩的子弟,根本毋庸置疑。是个人都会选择自己家旁支的子弟,将军家尾张家这么多年的积怨,哪个人愿意要一个将军家的子弟做自家的主君嘛。


  銈之允继承尾张家,不仅不会遇到尾张家内部的阻力,还会受到尾张家上上下下的一直欢迎。藩臣和百姓也会很快接受这个自己人的入主,暂时解除尾张藩主威望不足,家臣不拥戴,领民不依附的危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这可以缓解幕府与尾张的紧张情势!


  现在的尾张藩主德川齐庄一旦将松平銈之允确认为自己的继承人,那么尾张藩对于这位出身将军家的主君的敌意就能大大减少。德川齐庄便也不需要通过和幕府挑事的行径,来讨好尾张藩臣以及百姓,只需要安心培养銈之允长大,然后再隐居归政给銈之允,便能得到尾张藩臣的好感。


  而幕府允许尾张御连枝的子弟继承尾张,那就是向尾张释放善意,让尾张知道将军家并不是真的要整死尾张家的。以前大家有矛盾,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的嘛,谈不拢的搁置争议,共同发展不好吗?


  总比事事针锋相对,再给德川齐庄安排一个德川吉宗的后代做继承人,让尾张藩的人觉得幕府就是在断尾张藩的根来的强!

  根据忠右卫门那个薄弱的历史知识,最后幕府送入尾张家的继承人接二连三的去世之后,死的德川本家以及御三卿都要绝户了,没办法还是只能让尾张家自己去旁支选择子弟继承尾张家业。


  最后尾张也不负众望,在倒幕战争中率先跳反,甚至把幕府大军从近畿向关东撤退的道路给直接截断了。当年德川家康把德川义直设置在尾张,是希望尾张变成大垣城以及桑名城的后继,作为抵抗西边外样大名反叛势力的坚强后盾。


  结果这倒好,不仅没有发挥出该有的作用,还直接把将军以及幕府的大军给卖了,成了倒幕大功臣。不过新政府也没给多好的脸色,一个侯爵就打发了,白瞎了这六十二万石的大基业,为新政府做了嫁衣裳。


  更可笑的是,贵族院的院长还一直在德川庆喜,以及德川庆喜的亲生儿子和养子后边流转,尾张家连根毛都没摸着。


  里外里都不是人,活该咯!

  不过别人不知道,忠右卫门知道啊,在幕末这个牛鬼蛇神群魔乱舞的年代,年纪尚小的松平銈之允,却是整个浊世里的一朵白莲花。真真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为了匡扶幕府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要是这位銈之允继承了尾张藩,后面的事情总不至于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吧。就算还是和幕府不对付,总不会在前方大会战的情况下,背后跳反,直接捅幕府大军的腚眼儿,让幕府大军进退失据。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心下有所决断。虽然幕府大概是必然要倒台的,但是给幕府多续两年的命,也方便自己多捞两年的政治资本啊。这要是幕府倒台的太快,让别人先带着江户无血开城了,咱还怎么做新政府的第一任东京市长啊。


  为德川幕府多续上一口仙气,既是出于对德川家庆提拔之恩的报答,也对咱自己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说沾染上这种事情的风险,哪有什么事是一点儿风险都没有的。况且忠右卫门也不是要直言向德川家庆上奏,而是把这件事,传信给也烦的焦头烂额的水野忠邦。让水野忠邦权衡这个建议的利弊,是否向德川家庆建议。


  至于会津藩,反正松平义建生了九个儿子,没了老六就把其他多余的儿子送去会津呗。会津的松平容敬只要是自己的大侄子就行,又没有指名道姓要哪个大侄子。虚岁只有**岁的銈之允还有夭折的可能性,松平容敬未必不想要能直接带回会津结婚给他生孙子的大侄子呢。


  说干就干,忠右卫门当夜就写下了一封长信,让寺泽新太郎转天便快马送回江户。务必呈交给水野忠邦当面,横竖这也算是处理尾张那摊子烂事的建议之一,水野忠邦在出发前就吩咐过有信立传的。


  会津中将要是作为尾张宰相,未来会是一副什么景象呢?


  21.事涉水户无可能


  信到是很快就送了江户,也确实送到了水野忠邦的手中,但是水野忠邦看过之后,摇了摇头,便将信件点火给化了。


  坐在一旁为水野忠邦出谋划策的高岛秋帆知道那是忠右卫门送来的急信,他见过寺泽新太郎的嘛,能让寺泽新太郎送信来的也就是忠右卫门了。


  “知道是谁送来的嘛?”水野忠邦让人把装着灰烬的火盆端出去清理掉。


  “在下不敢胡乱猜测……”高岛秋帆到底年纪在这,经历的多,所以就不会瞎说话,也不会瞎猜测。


  这也是为什么渡边华山犯了事,最后被判处死刑,经水野忠邦插手之后改判监视居住。而高岛秋帆在历史上事情犯了之后,注意嗷,他的罪名比渡边华山还夸张,乃是“阴蓄甲兵,意图不明”!

  好家伙!这样的罪名不管是在哪个国家,都免不了项上一刀了吧。可是在外样和谱代诸侯之中都有些关系,且从来不大放厥词,只介绍西方先进军事以及科学技术的高岛秋帆,先是下狱,随后被判发解原籍,监视居住。


  管好嘴,有时候绝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忠右卫门那小子送来的,他竟管起了尾张家的后继,这也是他能说的事?”水野忠邦多少也觉得忠右卫门这是多管闲事了。


  “不知忠右卫门觉得何人能继尾张?”


  “高须侯六男銈之允,正往江户来,大略是要出继会津罢。”


  听了水野忠邦的话,高岛秋帆立刻思索起来。德川家以及亲藩马势一大堆人,需要搞清楚里面的关系很是不容易。尤其是高须藩更只是一个小小的三万石亲藩,在亲藩中也是没什么名气的存在,高岛秋帆没那么熟悉也很正常。


  见高岛秋帆大概是在想这个高须侯是哪位,这个高须侯六男銈之允又是哪位,水野忠邦索性介绍了起来,此处便不做赘述了。


  等说道松平义建与会津松平容敬是亲兄弟之后,高岛秋帆突然间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水野忠邦为什么觉得忠右卫门是异想天开了。


  因为松平义建和松平容敬这对亲兄弟的爸爸叫做松平义和,也就是高须藩的第九代藩主,而他并不是第八代藩主松平义居的亲儿子。


  他是水户藩主德川治保的儿子!

  本名德川保右!


  在入继了高须家之后,才改名的松平义和。而现任水户藩主德川齐昭的父亲叫做德川治纪,德川治纪的父亲就叫做德川治保。


  关系一点儿也不乱,松平义建和松平容敬乃是德川齐昭的堂兄弟,还是关系非常近的堂兄弟。而松平銈之允自然就是德川齐昭的大侄子了呗,这关系可亲了呢。


  幕府防着尾张家,难道不防着水户家?

  出身水户家,且是如今水户藩主德川齐昭的大侄子,更是未来专卖幕府,身为将军却积极尊王的德川庆喜堂兄的松平銈之允,幕府怎么会让他继承尾张藩?


  本来尾张藩就够不亲近幕府的了,再让一个出身尊王派的人去做尾张藩主,这不就等于把尾张彻底送到尊王派那边去嘛!

  所以水野忠邦笑忠右卫门多管闲事,本来事情只是尾张德川齐庄想要在尾张刷一波人望而已,这要是让銈之允做德川齐庄的养子,那可就连水户藩都要扯进来了。


  还嫌事情不够大啊!


  “若非銈之允出身水户,忠右卫门此议其实极好……”到底是朋友,高岛秋帆还是帮忠右卫门说了句好话的。


  确实啊,如果排除銈之允这个出身问题,让銈之允成为尾张藩的继承人,确实是能够安抚尾张藩的一步好棋。要是銈之允就是尾张自己的旁支,可能水野忠邦看了信之后,就把这事向德川家庆提一提了,可这不就是銈之允出身不好嘛。


  拿去继承那些根本没有将军继承权的松平亲藩,那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反正松平诸亲藩就算再尊王也卵用没有,他们无法继承幕府大位,那尊王也就是个屁话。顶多挂在嘴边逼逼赖赖,要是惹急了将军,就会被命令强制隐居,把你锁在江户城下屋敷的小院里,一辈子不许你走出院子,让你只能和鸟说话。


  不逼你,你也疯,死了拉倒!

  “不过这小子倒也确实提醒了我,尾张侯当年三十二岁膝下无后,还是需要拣择一人,再行继承尾张,以稳定局面。”水野忠邦对于幕府和尾张家的争斗其实心里有数。


  对于连续几代江户这边过继去尾张的大名全部绝嗣无后,以及接连暴死,实际上也心中有数。但是幕府就是要打压你们尾张,就是不让尾张家的人能够继承尾张藩主的位置,你能拿幕府怎么样?

  你有本事就正大光明的谋杀藩主啊!量你们也没有这个本事。真要这么厉害,不会只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您觉得将军様属意哪位若殿?”这个事情倒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若果德川齐庄无后暴死,德川家庆肯定会从御三卿再找人送去继承尾张。


  “若我所料不错,乃是田安卿之庶男庆臧。”水野忠邦似乎是和德川家庆聊过这个事情,居然很肯定的说出了名字。


  田安卿就是田安齐匡,此人乃是上代将军德川家齐的亲弟弟,所以他的儿子就是德川家庆的堂兄弟。在亲兄弟基本要死完的情况下,找关系最近的堂兄弟那就是第一选择咯。


  如果不出意外,历史还是按照正常的轨迹行进,那么这位田安庆臧就将继承过两年会暴死的德川齐庄之位,成为尾张藩主。然后接着无病暴死,同时无后绝嗣。当然这是后话,不仅在座的两位不知道,远在尾张的忠右卫门更是不知道。


  “田安卿之子啊,那倒是个好选择。”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高岛秋帆当然不会为了忠右卫门的建议强谏什么。


  不是说他不想帮忠右卫门,是御三家继承的事情太棘手,关系也太大,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有资格决定的。


  22.真混时间假断案


  忠右卫门面前的小男孩嘴里叼了一个笋袋,一副十问九不答的样子,忠右卫门和助六十分欣慰。两人就喜欢这样的人证,最好能为了你问一整天,还没有得到证言,可以问第二天。


  最怕的就是那种一上来就竹筒倒豆子,叽里呱啦把所有看到的东西都说出来,好赶紧回家的人证。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五分钟把事情讲完了,就算人证有一千多人,也绝对拖不了三个月啊!


  既然你能说,那么对不住了,继续留在这,过两天再复述一遍你的口供。我堂堂的“智慧江户川”问案,那是讲究证据的。你说的这么快,保不齐就是有人教你串供来着,你提前背好了过来应付我,那我可不得多问两遍,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破绽。


  “你先问着,我过去解手……”助六说是出去放水,实际上就是躲懒了呗。


  两人以及一帮子从江户出发的目明,现在正借住在当地的庄屋家中,吃穿到是不用愁,都有尾张家中提供。而且尾张藩也不至于下药把忠右卫门等人给药死,这要是幕府特使被人毒死在了尾张,那尾张藩可就不是被压制这么简单的事了。


  可惜八月底大夏天的,虽然已经是躲在树荫下面问询,可左右一丝风都没有,再疯狂的摇扇子也觉得热,光坐那儿就能一身汗,是个人也受不了。


  这不助六就跑了,只留下忠右卫门一个人在这里问面前这个十问九不答的小孩嘛……


  孩子的父亲在远处紧张的望着忠右卫门,尾张藩的武士在外围警戒,不容许前来受讯的农民乱窜。尾张藩的人也知道,忠右卫门一定会找借口拖延调查情况的上报,所以他们尽全力配合忠右卫门,让忠右卫门找不到借口能够拖延此事。


  “你吃的这是什么?”忠右卫门很高兴眼前的小孩啥也不知道,索性就和他开始扯闲篇,准备找找话题,继续浪费时间。


  “笋袋。”小男孩终于开口了。


  大概是问到了他熟悉的东西,不然肯定还是那个放屁都是闷屁的样子,除了个名字年龄之外,啥也不会说。


  “笋袋?是什么东西?”忠右卫门不熟悉农村的生活,便转身看天野八郎。


  “就是笋袋呗,你还有没有,给大人一个。”天野八郎一时间被突然问道,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朝那个小孩又要了一个。


  那孩子掏出一个箬叶包,里面居然有好几个,天野八郎索性也拿了一个叼在嘴里吮吸了起来。这段时间都在混日子,人都毛了,啥事也没干成,天天就坐在树下面翻来覆去的问话,得到的答案也都一样,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忠右卫门接过三角形的暗黑色笋袋,也学着天野八郎的样子,叼进嘴里,开始吮吸起来。入口是那种凉凉的酸,稍微多吸几口,便带一丁点儿甜,大概是因为混合了口水。就这么吸吸,感觉还挺解馋的。


  “这东西怎么做的?”忠右卫门叼着笋袋,含混的问道。


  “笋您总吃过吧,把那个剥下来的笋皮,挑内里柔软无毛的,折成三角,浸泡在醋缸里,等醋把笋皮都泡透了,取出来稍微一晾晒,就能吸着玩。”天野八郎小时候肯定也吃过这玩意儿,所以十分熟悉制作的方法,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竟是这样制成……”忠右卫门稍微感叹了一句。


  原以为这个时代农民的日子非常苦,零食这种东西肯定是不存在于农民的童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可以解馋的零食。江户城内的孩子吃的是醋渍昆布,尾张乡下的孩子便吃醋渍笋皮,倒也都有一样的快乐。


  “大人,这孩子还问不问了?”天野八郎见忠右卫门嗒吧着嘴,在吸笋袋,估摸着忠右卫门也疲了,便直接问道。


  “不行,再问会儿……”忠右卫门瞧了瞧天色,感觉还早,不能就这样歇了。


  尾张藩那些人既是来配合忠右卫门审案,维持现场的秩序,实际上也是监督忠右卫门有没有认真的问案。你可以审问一千名证人,这个完全可以说是为了慎重起见。可你要是一天只问半天,还有半天在摸鱼,那尾张家就抓住把柄了,绝对会直接向德川家庆告忠右卫门还有助六一状。


  “要不我替您问一会儿吧。”身为目明,天野八郎跟着忠右卫门也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民事案件了,眼下又不是麻烦的事,倒也合适。


  “可以,我歇会儿。”忠右卫门说完便离开马扎,靠着大树坐了下来。


  有个靠背确实比坐在小马扎上面强,忠右卫门叼着笋袋,便继续看天野八郎询问那个小孩。被问到松平齐宣斩杀冲撞大名行列幼童的事情,那小男孩又不吱声了,完美。


  “你这是啥,给我一个。”刚刚去放水的助六走了回来,看忠右卫门叼着一个笋袋,便觉得无聊,想弄个尝尝。


  “喏,去问那个孩子要,他包里不少。”忠右卫门的还是天野八郎要来的,总不能把沾满自己口水的给助六吧。


  “哦……”助六屁颠屁颠的伸手朝那个小孩要了一个,便也学忠右卫门靠在树边乘凉。


  又问了十几二十分钟,在这个小孩身上已经浪费了超过一个小时。忠右卫门很满意,示意天野八郎可以换人了,那十问九不答的小男孩才被父母给带走。


  这回换上来的是个驼背老婆婆,好家伙,耳背,太棒了!


  天野八郎和他的对话大概就是马冬梅那样色的,你说马冬梅,她说马什么梅,你说马冬梅,她说什么冬梅。倒是把天野八郎喊得口干舌燥直灌水,可是老婆婆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报出来。瞧这模样,绝对又能拖一个小时,拖到五六点就能散工啦。


  美滋滋!

  “劳驾让一让,劳驾让一让……”路那头跑来一个年轻人,因为围观的百姓和尾张藩的武士拦住了马路,于是出言让众人让出一条能过人的路。


  23.路上飞脚送急报

  见人群有些骚动,互相推挤,几个尾张藩的武士上前呼喝,让众人让出一条路来。毕竟要是起了骚乱,就又成了忠右卫门不问案的借口,他们才不让这种事发生呢。


  忠右卫门以手搭眉眺望一眼,看那穿着羽织,头戴斗笠的样子,就知道是个“飞脚”。说白了就是邮递员,或者快递员,好懂吧。


  这年头的飞脚是个辛苦活,从江户到大阪,一般要八天打个来回。两地之间足有五六百公里,八天打个来回,还是很考验这些飞脚的脚底板的。不是说跑得有多快,那得是耐力好,一辈子就这样跑,也不容易。


  基本上这些飞脚就是接力赛,一程一程,托江户幕府的福,各地的街道都大概整修了起来。还因为参勤交代而兴起了沿途的大量宿场和驿站,能够让每个站点都配备上人员,甚至有些关键站点能配马,把邮件一路飞送。


  不过辛苦归辛苦,这行还挺挣钱,一开始是帮江户和大阪之间的那些两替屋豪商传递兑票信息的,也就是日本现在流通的纸币“羽札”。这些纸币在江户和大阪之间流通,需要定时合帐查验。所以便诞生了在两地之间快速运送账簿的“金飞脚”。


  后来两替屋和大豪商们又开始发行期票,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支票,数额更大庞大,更加不能出错,原本是临时性的“金飞脚”就变成了固定时间的“定飞脚”。


  现在飞脚的业务已经不再局限于为豪商们运送账本票据,也日常运送普通信件和那些不是那么沉重的包裹。甚至幕府的许多公文,也是通过已经建立起同业行会的飞脚运送的。


  毕竟飞脚能用四天时间把公文从江户送到大阪,而幕府的武士却绝对不可能仅仅四天就从江户赶到大阪。武士们都做了老爷了,惜命的很,才不肯豁出命去跑呢。


  “今天不是有飞脚通过的日子吧……”助六叼着笋袋,一边瞧着那控制着节奏正在跑路的飞脚,一边掰着指头。


  “好像不是……”忠右卫门也在算日子。


  飞脚从江户向大阪出发,是有固定的时间的。一般为每月的2、12、22这三天,除非遇到什么天灾会导致延误以外,一般情况下绝不延误,所以被江户的老百姓称之为“三度飞脚”。而从大阪出发的飞脚也一样,是在每月的6、16、26这三天出发,很少有误。


  尾张正处于大阪和东京的正中间,去两边都是二百多公里。看那人来的方向,乃是从大阪向江户运送信件的飞脚。今儿是八月三十日,按理说大阪的飞脚已经抵达江户了,现在突然出现的飞脚,应该是运送急件的那种。


  “哦哟,送的是幕府的急信呢!”助六眼神也很好,看到那个飞脚背后的箩筐上面写着“御用”二字。


  果不其然,能改变整条邮递线正常运行时间,加派飞脚的,也就老爷了。不用想,这肯定是大阪奉行给德川家庆送的什么消息,当然也有可能是京都所司代送的消息。可是每隔十天就有一班飞脚,什么样的大事需要临时征调飞脚快递。


  天皇驾崩了?

  不可能的,忠右卫门这点还有些印象,历史上新政府的天皇叫明治,巧克力牌子嘛,这会子还是个液体。他爹孝明天皇现在大概还是个小孩,因为这厮被岩仓具视给毒死了,死的还挺突然,忠右卫门稍微了解过一下,肯定是几年以后才继位的。


  那就绝对不是什么天皇驾崩!至于什么天皇生儿子了,就完全没必要用快件,因为孝明天皇就是太子,其他的皇子完全无足轻重,不出意外也就是个臣籍下降。


  还有啥事值得大阪或者京都那边送急件呢?忠右卫门脑子里稍微一转,好像摸着了什么东西的边,又好像没有摸着。


  “不会是长崎那边的消息吧……”助六好像也想到了什么。


  “没错!肯定是清国的消息!”


  忠右卫门一跃而起,因为现在是道光二十二年八月三十日,日本和清国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差,完全可以忽略。而本年度的七月二十四日,也就是一个多月以前。


  《南京条约》签订!

  震动整个东亚的最大历史事件之一,原本是东亚核心的清国,居然被一个万里之外的蕞尔小邦以区区两万人马击败,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并因此割让香港岛,赔款两千一百万银元,曾经牢固无比的锁国体制,被彻底打破。


  不仅是满清国内终于有人感到惊惶,认为国事倾颓。隔壁的日本国,也有一大批士人被重重打醒。如果说之前传来宁波失守的消息,会让人们怀疑清国可能战败了。但那时到底还存有一丝丝的侥幸,觉得清国那般巨大,不至于被区区两万人击败。


  直到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签订,整个日本上下才被重重的砸醒。欧洲列强已经打到了国门口,要是再闭关锁国,故步自封,日本必将重蹈清国覆辙。被英国人用坚船利炮撞开国门,变成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陷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清国难道又战败了?”助六也是面色微变,身为“士”,他当然知道清国被撞开国门之后,下一个便是日本。


  “这回恐怕不止战败这么简单咯……”忠右卫门心中哀恸,但也只能长叹一声。


  “……”助六没有回答。


  “八郎,今天便到此为止吧。”招呼天野八郎收摊,忠右卫门知道自己差不多能回去了。


  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幕府不可能还有心情管尾张藩和明石藩这点狗屁倒灶的烂事。在心中的恐惧驱动之下,幕府肯定想的是怎么抵御可能下一步就要打来日本的英国人。至于德川齐庄和松平齐宣的龃龉,爱咋咋滴,去你的吧!

  幕府都没空管这事了,忠右卫门和助六还留在尾张调查纯属浪费时间。就算现在收拾包袱就走,也没什么大事。德川齐庄去向幕府告状,幕府也不会有空搭理他。


  24.目睹诸藩一片烂

  忠右卫门没有等来幕府召回的信使,反倒是尾张藩的一众武士被召回了名古屋城。


  身在江户的德川齐庄向藩内传令,立刻检查藩内储藏的大炮、火枪、火药以及应当出骑兵军役的各武士家中的战马是否齐备。如果不足数或者不合格的,就要立刻汰换,并保证随时能够使用出阵。


  藩内超过几乎四千名家臣,从上万石的家老到十石俸禄的杂兵,即行点名造册。将其中的老弱病残都全部列出清单,一旦开战,这些武士都需要披挂上阵,为德川齐庄作战。


  好在这年头已经兵农分离,不需要拉老百姓充人头。不过因为突如其来的备战命令,原本还算是“含情脉脉”的秋粮年贡征收立刻变得残暴无比,不听任何解释,不讲任何情面,尾张藩六十二万石的领地,德川齐庄要见到三十万石粮食归仓!


  都不用猜,肯定是《南京条约》签订的消息已经传到江户。不仅是身为将军的德川家庆惊恐万分,连天下六十六国的二百余位诸侯大名也是如坐针毡。之前荷兰国王就写亲笔信告诉德川家庆,西方列强要打上门了,你做好准备吧。


  现在清国被英国击败,下一个轮到的必然就是日本国。谁知道英国是今天来还是明天来,也许隔天睁开眼,英国人上千吨的六十四炮战列舰就开进江户湾了。


  尽管尾张家和幕府不对付,西南诸藩大名也不怎么恭顺幕府,可是在当下这个时代,相当大部分的日本人还是坚持着“攘夷”的信念。毕竟此时的幕府和诸大名没有被西方列强揍过,还有那么一口心气在。觉得凭借自己手里的武士刀,还是有可能阻敌于国门之外的。


  纵使是像佐久间象山、高岛秋帆这种“开国”论的支持者,支持的也是打开国门向西方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和军事技术,而不是被列强用大炮打开国门,卑躬屈膝的祈求和平。


  开国和攘夷并不冲突!


  尊王派和佐幕派这时候自然也一道备战!

  好赖是英国人还没打上门,要是打上门了,这会子怕是在江户执勤的一百多个大名就要马不停蹄的往家赶咯。


  又等了几日,幕府召回忠右卫门和助六的信使终于赶到。不光是让忠右卫门和助六回江户,还命令两人沿途检查东海道诸藩的武备情况,详细记录之后呈文上报。


  东海道中的三河、远江以及骏河国,乃是德川幕府初代大将军德川家康肇基之地,用中国的话说就是龙兴之处,幕府十分紧张这三国的安危。尤其是骏河国还有久能山东照宫,供奉着德川家康的木像,约等于德川家的宗庙之一。


  已经受到了一定儒家文化影响的幕府,当然在乎自家祖先宗庙的存亡。以德川家庆名义下发的命令甚至有在必要时,协助骏府城代,召集骏河等处幕府天领的士兵,退入久能山作战防御的条款。


  真的是被吓得不轻啊!

  得了,打道回府吧,因为海道这三国乃是德川家康的老巢,尤其骏府还是他的隐居地,甚至最后德川家康不是老死在江户,而是老死在骏府。所以三国除了水野忠邦滨松藩这个十五万三千石的大藩以外,基本上都是几万石甚至一万石的小藩,骏河更是天领。


  真要打起仗来,连个带头的都没有,像是田原藩只有四五十个兵,英国人的军舰一炮打过来保准立刻逃散,德川家庆不着急才怪了。


  沿途各藩,藩主在国的基本都开始整顿兵马,藩主在府的则派出了家老大臣回藩整顿。但是各藩的武备实在不行,不提盔甲这种可能已经落伍,不再是必要的东西之外。很多藩的火枪仍旧是旧式的火绳枪,且操作火绳枪的士兵训练水平极差,乃是事到临头才拿起枪来操练。


  火药,尤其是硝石的数量极为不足,很多藩兵甚至都只有仅仅十发乃至五发射击所需的弹药。按照道理应该出骑兵的那些中高级武士,有的完全没有马,有马的也只是那种骑乘用的驮马,听着火枪射击的声音能吓得原地乱跳。


  至于战争最根本的人?那真是一言难尽,连水野忠邦的滨松藩也是一个模样。世袭罔替了二百年的武士,武艺什么早就不是绝大多数人必须操练的东西了。


  许多下级武士羸弱不堪,面黄肌瘦,长期的营养不足,让他们仅仅是手持长枪列成方阵,便耗去了大半的精力。等到旗鼓开始号令之后,不出三步,队伍便散乱开来。行至十步,队列已然不存,只剩下歪七扭八的一群无头苍蝇。


  而各藩的大臣们也是一副糟糕透顶的样子,原本经历战国二百年战火磨练,成为最后赢家的三河武士,居然连起码的军阵都不会布置。最后只能采用鹰猎时的 队列,勉强敷衍出一个样子,接受忠右卫门的检查。


  被临时集合起来的士兵,面上全都是不情愿的样子,一个个畏惧怯懦,对于战争的到来只是害怕。虽然不至于开溜,但指望他们去保家卫国,很显然是没可能了。


  倒不是说没有踊跃积极的武士,可这样的人,连总数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且大多是下级武士,因为实在穷苦,只有战争才能改变命运。


  “诸藩的兵马这般羸弱,怎能抵御坚船利炮的英国人!”天野八郎以为江户城下的那些旗本武士已经够烂的了,没想到地方上的武士更加汰烂,几乎没有可战之兵。


  “天下承平二百载,将士懈怠,也是无可避免之事。”忠右卫门倒是早有预料,仔细的把情况记录下来,交给上面之后再说。


  “若是开战,我等亦须出阵,未必能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助六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叹自己,还是叹幕府。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咱们赶紧回江户才是正经。”


  地方军这样烂,江户的中央军也一样烂,烂成这样,水野忠邦到底会怎么办?忠右卫门很好奇。


  (早晚各一,都会有的。加更再议!)


  25.海道之众尾张统


  星夜兼程赶回江户,忠右卫门看到的是一众旗本武士在四处求购盔甲刀剑马匹的魔幻场景,因为购买盔甲的人太多,一时间洛阳纸贵,制作盔甲的工匠都忙不过来。


  说好的你们都是武士呢?


  已经把祖传的盔甲送去当铺,事到临头才又去买的武士?


  江户城内也是一片杂乱的模样,许多当值的武士在整理文书档案,大概是要做好把重要的文书转移到下野日光东照宫去的准备吧。当初德川家康的遗命是把日光东照宫修建成一座堡垒,在江户失守之后,幕府可以继续退往日光,坚守城堡,等待时机。


  老乌龟当初还是还有先见之明的,知道江户这座建筑在海边平原的城市是难以长期坚守的。不过当初的战国大名好像都有这样的预见,像是伊达政宗就也这样,除了修建仙台城之外,还在城外以建造寺庙的名义在山上修建了一座牢固的城堡,也是做好退守的准备。


  望着眼前这帮难得跑起来的武士,忠右卫门心中暗暗一叹,平时只会混事,事急没有任何策略,只是这样空忙。幕府养活的这帮武士,已经对于幕府的统治没有多少正加分项咯。


  忠右卫门到是不急着去置办盔甲武器,因为他知道肯定不会打仗呢,所以反而在一众惊慌失措的人当中成了异类,闲庭信步的走在表奥的长廊上。


  秋日的阳光照在忠右卫门的脸上,淡淡的素颜有名士的风采。


  城内的德川家庆连日召集众老中商议海防陆防,以及兵备人心等问题。可是一众老中大臣们也是束手无策,庞然大物的清国都被击败了,小小的日本国,国力还不及清国的十分之一,怎么抵挡船坚炮利的英国人?


  今日水野忠邦照旧和一众老中被传入中奥会商,现在尚在城内议事,还没有退城出来。忠右卫门也不急,便安静的和助六坐在公事房内,静候这位水野大人的到来。


  “海道的军备如何?尾张的军备又如何?”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只不过这声音中充满了无力和疲惫,不是御胜手挂老中、以“帝师”的身份执掌幕政的水野忠邦又是哪个。


  “皆具文以呈!”忠右卫门躬身行礼,将呈文转交给水野忠邦的侍从。


  “一路辛苦!”


  水野忠邦简单的回了一句,随后便拿起呈文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紧。他身为滨松藩主,其实这几年就都没回滨松过。更之前他是九州唐津藩主,便也不提了。滨松地方的武备情况,他只是大概有数,并没有真正的召集近千家臣操练过。


  结果忠右卫门的报告里直接给他扒开了皮,老弱病残占据了武士队伍的三分之一,小的十岁八岁,老的五十六十,根本不可能扛枪作战。贫穷的武士连腰间的刀都是锡箔纸包裹着竹片伪装出来的假货,真刀早就拿去当铺换钱买米吃了。


  “竟至如此!”水野忠邦不是疑惑,而是哀叹。


  所谓的武士之国,哪里还有几个真的武士,不过是一群极端贫困的乞丐,用赖账和蛮横虚饰起来的假象罢了。


  “下官所书,不及十一……”忠右卫门照实以答。


  “唉……知道了,你且退下吧。”水野忠邦也算不错,起码不是昏聩的人,没有迁怒于把真实情况禀报给他的忠右卫门。


  “下官还有一事想问,不知……”


  “你说。”


  “海道各国,大兵整备,若要出阵,是否由尾张侯统帅?”忠右卫门微微抬头,望向水野忠邦。


  一听这话,水野忠邦眼神稍动,忠右卫门立刻低头。在幕府建立之初,西国基本上都是外样大名,不是幕府能指挥的动的。但是近畿的丰臣家被削平,东海道的织田家早就败亡,海道三国更是德川家康的老巢。


  所以为了一旦有事,便于调动各地人马,德川宗家,也就是将军本人统帅关东之兵。尾张家,也就是德川义直则统帅东海道诸藩的士兵。纪州家,也就是德川赖宣统帅畿内诸藩的士兵。水户家和会津家防御和警备奥羽诸大名,越前的结城秀康则统帅北陆道的诸藩士兵。


  现在情况虽然已经改变,但是假设英国人要是从九州打过来,那么统帅东海道之兵的便是尾张藩主德川齐庄。身为德川家庆亲弟弟的的德川齐庄会不会被尾张藩的家臣裹挟,干出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投靠英国人,取代德川宗家?


  也不好说吧……


  正好现在德川齐庄还和幕府闹着,洋人还在大海的另一头,可幕府的动摇却近在眼前。难道幕府就真的一点都不管管尾张家的事情了吗?坐视尾张家的人这样继续闹下去,和幕府愈发的离心离德?

  “你是说銈之允的事吧。”水野忠邦不回答忠右卫门的问题,反而问起忠右卫门来。


  “不过是下官的一点疑惑,一切都须将军様与大人决断!”忠右卫门只是来加一把火,他当然不知道实际上水野忠邦早就把銈之允继承尾张家的事情给否决了。


  不过现在忠右卫门把尾张家将统帅东海道的兵马,抵抗英国人入侵的事情提出来,结合尾张家正在无理取闹的事实。銈之允入继尾张家的事情,就不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毕竟现状如此,要是正和英国人打着仗呢,尾张家突然跳反,绝对够幕府喝一壶的。


  此时正呆在江户城下高须藩屋敷内的銈之允,因为《南京条约》签订的缘故,原本应该轮到他登城拜见德川家庆的事情也延后了。德川家庆哪里还有时间敷衍他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不过也好,从小在高须乡下长大的銈之允,正好瞧一瞧江户的繁华。


  他当然不知道,原本的人生轨迹,和波澜壮阔的命运,因为一个叫做江户川忠右卫门的男人突然插手,而随之转向,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銈之允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26.幕府昏招连又连


  未几,江户本城内便传出了美浓高须藩主松平义建六男銈之允以尾张御连枝的身份,出继尾张家的消息。当然可能要绝嗣的会津家也得到了满意的嗣子,乃是高须藩主松平义建的次男吉郎。


  因为年纪已长,可以元服,便得到了德川家庆的赐字,改名为松平庆容,正式成为会津藩的继承人。反正松平容敬觉得这个大侄子很好,又高又壮,回家就能结婚生儿子,一点儿不满也没有。自然也没有在意错失了銈之允这个本应属于他的继承人。


  銈之允因为年纪还小,还不能够元服,便就近养在城下的尾张藩邸,成了尾张藩在幕府的人质。当然德川齐庄也在江户,父子两正好交流交流,建立一番感情。


  对了,入住尾张藩邸的銈之允,因为身份上的抬高,一下子成为御三家之一尾张家的继承人,那么他的交流圈子也得以上升一层。没几天就认识了不远处水户藩邸的某位公子,两人年纪相仿,又因为高须藩实际上就是水户的血脉,乃是亲亲切切的堂兄弟,所以两人很快便玩到了一块儿,经常互相拜访。


  恩,水户藩的这位公子唤做七郎麻吕!


  本来这位七郎麻吕是在水户的,因为前年纪州家绝嗣,向幕府请求嗣子,亲藩们男丁都快死绝户了,没有办法只能从很能生的水户德川齐昭处过继养子。当时准备要的就是七郎麻吕,可德川齐昭觉得自家老五合适,就没把老七给送出去,现在就近养在身边,才恰好有机会和銈之允交游。


  至于老七在待价而沽些什么,一时间还真不好说……


  这都是题外话了,忠右卫门在得知銈之允确实得到了幕府的承认,出继尾张家之后,心里面说不出的痛快。咱这只蝴蝶,总算是第一次成功的扇动翅膀,改变了一桩幕末的大事。这玩意儿比三伏天吃冰西瓜还爽,骑着马回家的忠右卫门一路哼着歌。


  “不就是送了一个小孩去尾张家嘛,这么高兴?”并辔的助六没觉得那个銈之允有什么特殊的,也不知道忠右卫门替他奔走些什么。


  “我这是有恩于下代尾张家主,怎么不高兴。”忠右卫门可高兴了。


  “你倒是高兴,瞧瞧瞧瞧……”助六朝左右努了努嘴,江户的街市上不复往昔的繁华和热闹。


  沿途都是破门而入的幕府公差,以及他们属下的那些流氓地痞。恩,大伙儿想的不错,堂堂的幕府官差正带队在沿街“抢劫”!

  一点儿也不夸张,被忠右卫门的考察报告刺激了的水野忠邦,决意充实幕府财政,积蓄金钱,重整幕府军备,加速江户湾炮台的建设,于是颁布了《大节俭令》!

  说是要全国上下一体节俭,实际上根本管不到什么诸侯公卿,将军和大奥里面该怎么铺张浪费还是怎么铺张浪费。所针对的无非就是町人和农民而已,为了贯彻老中大人的节俭命令,江户町内的武士老爷们正带着自己手下的临时工,沿街抓捕不节俭的人员。


  怎么才算是不节俭呢?当然是我说你不节俭就是不节俭啊!

  江户的老百姓大手大脚的习惯大伙儿都知道的,基本上所有的财产都在衣裳和棉被上面,发生了火灾就披着衣裳和棉被跑路就行。现在节俭令一颁布,那些华丽昂贵的丝绢衣裳全都不符合王法,需要没收。


  你自己选吧,是坐牢还是脱衣服?

  为了保证江户在短时间内节俭完毕,官差们的那干的热火朝天,沿街破门入户,大肆劫掠。抢夺民家的价贵之物,有些官差后面还跟着当铺和旧衣铺的伙计,倒也方便。现场抢到了,现场就能换钱。


  唉,你说说看这事办的,是个人事嘛。水野忠邦下达这样的政令,简直就是在把自己推到整个江户百姓的对立面。虽然可能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但是实际操作的人员就是这么操作的,恶名最终也必然会落到他的头上。


  不过这事也有一个谈不上好处的好处,幕府的旗本武士们现在士气极为高昂,尤其是参与施行节俭令的武士。一个个“可堪一战”,嗷嗷叫的,都愿意为将军様赴死。连带着水野忠邦在幕府旗本武士中的人望也上升了一截。


  真希望水野大人每年都颁布一次节俭令呢!

  除此之外,水野忠邦为了加强天下诸藩以及各旗本的经济实力,宣布了最低工资标准。当然这个最低工资标准只对应进城打工的农民,人为压低雇农们的工资。使得他们每天在城镇辛苦劳作一日的工资,还不够在城镇一日的开销,人为地逼迫进城农民返乡务农。加强各藩农村的控制,深入系统的盘剥农民。


  同时以没收江户和大阪町人豪商的财富作为基准金,豁免天下大名(主要是亲藩,外样才不管你死活呢)和旗本的一半债务,也就是所谓的“德政令”。以后武士欠人的钱,有一半就不用还了。剩下的那一半,用幕末没收的钱来还,能还掉最好,还不掉拉倒。


  总之就是让马上准备打仗的大名和旗本们无债一身轻,助六家其实也是受益人之一,他老爹金丸义景欠的一百多两黄金的债务,在这短短几日内就烟消云散了。从现在起他们金丸家就再也不欠人一分钱。


  受伤的自然是那些町人豪商咯,家产被搜刮了一遍,放在外面的债也没了。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咯。


  江户的老百姓对于这样连续的恶政,自然不满,怨声载道。于是新上任的町奉行鸟居耀藏,借口审查出版物,大量封禁抹黑幕府的剧作内容,同时还将文艺作者柳亭种彦、为永春水等人全部逮捕下狱。防止这些人编写戏剧或者小说,讽刺幕府的施政。


  至于什么开发新田,将印旛(fan)沼的池水排干,协助富农或者地主垦荒之类的措施。那都是老套路了,没必要再赘述。基本上也没多大的用处,新收获的那点米,根本不够填幕府财政的无底洞。


  忠右卫门估摸着水野忠邦的这个老中干不了多久了,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或许已经到了该切割的时候。


  27.水野忠邦失民心


  前世里看过好些大河剧的忠右卫门,记得黑船来航的时候,老中首座是阿部正弘,而非是水野忠邦。如果不出意外,那么水野忠邦应该就要下台,换阿部正弘去干了。


  但是具体是几月几号水野忠邦下台,忠右卫门自然是不可能记得的。可是看眼前的情形,水野忠邦的天保改革已经算是彻底走进了死胡同,对幕府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益处,甚至还在加速幕府的衰亡。


  不过现在可以零元购的那些旗本武士,似乎还是很支持水野忠邦担任宰相,那他到底是怎么失去了这些人以上的人的民心的呢?

  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外头振卖的豆腐今儿又涨价了……”阿久买菜回来,向忠右卫门诉苦。


  忠右卫门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做饭的“少爷”。在从助六家搬出来之后,便请阿久母女到家里来烧饭洗衣,约等于雇阿久做自己家的保姆。等阿久的女儿长大了,又可以接班做保姆,忠右卫门就坦然的做一个懒狗,反正这年头的人工真的很便宜。


  家里现在颇多人吃饭,平时就有忠右卫门、田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三个人,助六也经常过来吃饭。加上忠右卫门休息的时候几乎是天天有人上门拜访,所以日常吃饭的人超过十人。物价的波动,就让阿久极为敏感。


  天天要买菜的嘛,那么每天菜价的高低,就都落入了阿久的眼中。


  “不过是一个钱两个钱的事,也是平常。”忠右卫门心想买块豆腐罢了,又不是出去吃豆腐,还能从二九八涨到六六八嘛。


  呸呸呸呸,串戏了!


  “不是今日涨,是日日涨,今日的豆腐,几乎是半月前价钱的一倍半。”阿久掰着手指头,开始把各种蔬菜涨价的数目大致的报了出来。


  不光是豆腐涨价了百分之五十,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味噌、蛤蜊(煮汤)、昆布(煮汤)、盐巴、鱼鲜等等等等,几乎所有的食物都普遍涨价了百分之五十,且上涨的势头一点没有停止的样子。


  须知之前水野忠邦解散了江户各问的同业行会组织,以幕府的强权作为保证,人为的压低物价,强行规定商品的出售价格区间。在短时间之内,确实使得物价下跌,武士手中用米换来的那几个钱的购买力好像上升了。


  可这不过是假象而已,物价不是不能够官方定价,但是那个官方需要有强大的行政能力,和对生产销售上下游渠道的控制能力。很显然幕府是没有这样的本事的。既然没有这样的本事,那么物价最后还是会由市场决定。


  江户的人口上百万,凭现在的物流手段,就是日夜不停的向城内输送食物,也未必能把这么多张嘴给彻底填饱。物价缓慢温和的上涨,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最后水野忠邦也发现根本管不了这个事情,但是那时候商人町民也畏惧幕府手中的刀枪,所以涨价的幅度还很小,一点一点的慢慢涨,一个月涨一个钱,看不出什么大波澜。


  现在好家伙,幕府要完啦,没看见他都已经穷凶极恶了嘛!明天英国人就要打来啦,将军都要被英国人打死了,还怕幕府个锤子啊。


  不合时宜的《节俭令》的颁布,彻底激化了幕府与江户商人町民的矛盾,一方面幕府的权威下降,一方面幕府又对这些商人町民横征暴敛。


  那么他们哪里还会遵守幕府的官定物价,你们武士老爷从我这抢走的钱,我涨价让你们还回来。反正江户城下旗本八万骑,带上家属,少说有三十万到四十万人都是幕府的武士和武士家属,吃高价菜你们活该!


  “民心正在背离幕府!”捧着书好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吉田寅次郎突然走进来,说了这么一句。


  “……”忠右卫门没有出声制止寅次郎,因为他也觉得这是事实。


  在水野忠邦一系列的神操作之下,先是得罪了为幕府借贷的大商人豪商,使得幕府的运上金收入,以及不用还的借款都大幅度减少。然后又通过检地使得地方上的豪农百姓都反对幕府,现在更是因为节俭令,把江户做小生意的町民小商人也给得罪齐了。


  至于他一直想要维持的基本盘,也就是幕府的旗本武士们,之前还对他颇为支持,但等到武家接二连三的疯狂上涨,武士们手里的那两个钱连吃饱饭都做不到之后。


  他们一定会对水野忠邦痛恨至极!

  所以说水野忠邦的天保改革,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让他这位养望数十年的“帝师”,失去了几乎天下各阶层的民心,彻底为人所厌恶。


  “寅次郎在外不可这般直说。”忠右卫门吩咐了一句。


  “这我自然省得!”寅次郎虽然还年轻,但是哪里能说,哪里不能说,显然还是分的清的。


  “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屋内正有些沉闷,助六不请自来,他反正把忠右卫门的家当自己家一样,自己就推门进来了。


  “没什么,马上吃晚饭了,一道吃吧。”见是助六,忠右卫门放下心来,自己好兄弟就算听到了,也无所谓的事情。


  “饭不急着吃,事有一件!”


  坐下的助六见左右没有那些慕名而来拜访忠右卫门的闲杂人等,只有几个亲近熟悉的人,便也不压低声音了。


  “怎么?滨松侯又颁布什么新令了?还是将军様有什么御教?”


  最近几天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也是昏了脑袋了,这令那令的,搞得人眼花缭乱,真是在加速踩油门,让幕府更快的冲向深渊。


  “非也非也……”助六居然还卖了一个关子。


  “嗐,有话直说!”


  “咱们的顶头上司远山大人,今日登城直斥滨松殿施政峻急,虐待百姓,已然辞官解任,回家退养去咯。”(史实嗷)

  好家伙!

  远山景元比咱看的还清楚,作为水野忠邦提拔起来的旗本,也算是亲信之一,居然就这样跳船求生啦!

  28.不必跳船似也可


  水野忠邦是条破船的事,看出来的人真是不少。以前觉得远山景元也就是个普通的封建官吏,没想到眼色却足,已经开始和水野忠邦划清界限了。


  就是他这个办法不适合忠右卫门,身为江户南町奉行,家里一千多石知行的大身旗本,远山景元在幕府很有几分人脉。就算当面骂水野忠邦草菅人命,虐待百姓,也不过就是一个辞官归家而已。


  忠右卫门要是敢指着水野忠邦的脸骂,那怕是当场被人一刀砍了也不稀奇。咱只是区区的二百五,和一千多差了不知道多少级呢。


  嗐,这事真是难办……


  也不知道跑来告诉忠右卫门这个消息的助六是个什么想法,相比于忠右卫门,他捆绑水野忠邦更深,连乌帽子亲都是水野忠邦,正式的姓名唤为金丸邦义呢。


  要是水野忠邦倒台了,他肯定会受到波及。不过他们家在江户繁衍了二百年,又是姻亲又是兄弟的。况且他们金丸家的宗家土屋家乃是土浦九万五千石的大名,历史上先后出过好两任老中的家门,保住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远山大人此时这般做,意味不言而明啊……”忠右卫门感叹了一句。


  “你以为我不知道?”助六好像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的坐下。


  “那你是什么想法?”


  “我?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只知道滨松侯乃是将军様之恩师,辅佐御前二十年,而天下则是将军様之天下。”


  恩?助六这话是什么意思?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关系很好那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不然水野忠邦也没机会担任御胜手挂老中,成为首辅大臣,或者说总理大臣,并且能够发起天保改革。


  幕府每年的赤字都在扩大,为德川家齐举办葬礼后,幕府的亏空每年高达五十万两之多。这样巨大的亏空,往往依靠发行质量更加低劣的货币,以及向豪商勒索奉献来维持。至于什么寅吃卯粮,拆东墙补西墙之类的,那更是早就在做的事了。


  可偏偏德川家庆就支持水野忠邦改变前代以来,授予豪商专卖权,使得豪商成为幕府的“股友”,献上大笔运上金的政策。凭白放弃了每年数十万的收入,而改为征收市场流通和交易税。


  说的平实一点,那就是一个人在外面欠着五百万的债,每年要靠某个工作收入的五十万来还债和生活。一天不工作,一天就要断顿。这时候来了一个理财顾问,告诉你辞职吧,换个别的工作。但是那个工作你还根本没找到,也不知道工资有没有超过一年五十万,你就敢相信他,立刻辞职。


  这关系要铁到什么程度,才能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啊!


  另外一个关键点是,水野忠邦虽然得罪了天下六十六国,从外样大名到普通百姓之间的所有人,可是他没有得罪过德川家庆!

  甚至去年他派人检地,也是为了增加幕府的收入,供德川家庆开销。以及筹措费用,继续建设江户湾的炮台。


  他办的这些事,确实都是为了挽救幕府的颓势,,也没有为自己谋取什么利益。虽然办的都是坏事,可是他对德川家庆的忠诚毋庸置疑。


  天下到底还是德川之天下……


  也即德川家庆之天下……


  得到德川家庆的信任,就算全天下都不信任,也没有什么问题。德川家庆不蹬腿,那水野忠邦估计就不会有事。


  “你是说……”忠右卫门明白了助六的意思。


  “没错!”助六似乎还真有些信心。


  不对啊,实在不对,这和忠右卫门记忆中的历史似乎对不上啊。按照助六的说法,德川家庆肯定会力保水野忠邦。可是忠右卫门可以确定水野忠邦干不长久,一定会倒台,且现在许多人已经看出水野忠邦要倒台,和他开始切割。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导致德川家庆最终罢免水野忠邦?忠右卫门毫无头绪。这水野忠邦干的所有事都在帮幕府送命,似乎每一件都应当让他被德川家庆罢免,可是德川家庆确实没有传出一星半点要罢免水野忠邦的意思。


  “你且想一想,现在的六位老中,还有谁有威望能够顶替滨松侯的位置?”


  现在的老中?除了水野忠邦之外,还有堀田正睦、间部诠胜、土井利位、井上正春和真田幸贯。真田幸贯是水野忠邦援引入阁的,而且真田家的家门在德川幕府的体系内算不上很高,是没有资格担任首辅的。真田幸贯能做老中,和他乃是松平定信之子也有很大关系。


  除了真田幸贯之外,堀田正睦出身堀田氏,这家原本并非什么豪门。只是因为在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继承大位一事中,堀田正俊居功甚伟这才成了可以出任老中乃至大老的高门。不过堀田正俊被稻叶正休刺杀,就有人说是德川纲吉暗中指使。


  从侧面表明了德川纲吉时代,堀田正俊的权势是多么煊赫,煊赫到谣言都说将军不能处置堀田家,只能采用刺杀的方式处理堀田正俊。从此之后,堀田家就开始受到幕府的猜忌,虽然能做老中,却与老中首座以及大老再也无缘。


  土井利位,说来情况和堀田正睦有些相似。土井氏初代的土井利胜辅佐德川家光治世,担任大老,权倾朝野,而且主持官吏任用选拔之事。这样大的权力在德川家光之后自然遭到将军将的忌惮,生怕他要是再度担任大老或者老中首座,会尾大不掉,所以也没有这个可能。


  而且土井利位的名声很一般,他是个寄情于风花雪月的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从1813年开始,当时只有15岁的土井利位乃是古河藩的养子。他从兰书中看到西方学者Marti对雪花结晶的描述,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于是,就和之后成为其家老的鹰见泉石投入到雪花形状的研究中。


  这一研究就是20年,直到1832年出版《雪华图说》,书中收录了利位亲自绘制的86种雪花图案。又在八年后的1840年,出版了《续雪华图案》,使雪花图形的种类增加到200种。也就是说,土井利位为此耗费了27年的时间。


  一个有这样稀奇古怪爱好的,或者说把心思放在雪花上面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有执掌幕政,治理天下气概的人。


  至于间部诠胜和井上正春,实话实说,资历逊于以上诸位,尤其是间部诠胜。他们家是猿乐师出身,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戏子出身。家禄不过区区五万石,担任老中已经是极限,想更近一步,太难了。


  “似乎无有一人能继任老中首座!”忠右卫门一分析,发现还真是这样。


  “是吧,所以你我未必有什么好着急的。”助六点了点头。


  “但是滨松侯一时无忧,不代表一世无忧啊。”忠右卫门因为确定水野忠邦会坏事,所以还是有些担忧。


  “平素觉得你比我聪明些,怎么这事你却看不明白?不论滨松侯如何,将军様总是亲善于他的。纵使坏事,难道会不得善终吗?”


  哎呀!还是助六看得明白!

  真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就算水野忠邦倒台了,德川家庆也不会对他喊打喊杀。那么就算跟着水野忠邦,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顶多就是下野而已。


  而且跟着下野也不是啥坏事,说不准还能落一个“赤诚”的美名。别人都背叛了水野忠邦,就你不背叛。对于一直在邀名的忠右卫门而言,在自己的人设标签上再加一个赤诚无二的美名,那简直不要太合适哦。


  况且最重要的,也是退路的另一大保障,咱们知道之后的老中首座是谁啊!

  29.江户川侯门立雪


  看助六风轻云淡的样子,简直就是已经做好了下野的准备。反正凭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的关系,未来有的是机会。


  “你觉得下任老中首座会是哪位?”


  忠右卫门印象中主持开国的老中首座乃是此前在延命院事件中,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把自己家一把火烧了的阿部正弘。因为处置延命院事件的得力,受到了德川家庆的赏识,虽然现下还在寺社奉行任上,但是水野忠邦一旦下野,这位老兄就会上台。


  “这我猜不透,但是现在阁中的诸位大人,显然都不太可能。”助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看不准。


  “若我说是阿部福山侯呢……”忠右卫门说的小声。


  话虽小声,事情却大。所有人不出意外的都转向忠右卫门,想知道忠右卫门判断的依据。若是能够判断出下一任老中首座,那对于在场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机会。


  “我说是我的预感,你们信吗?”


  “啊这……”别说助六气笑了,连一本正经小大人样的吉田寅次郎也破了定。


  “你们还记得前任老中首座脇坂殿吗?他便是在处置延命院一案中十分得力,遂为先代将军様所信重,这便继任老中。而福山侯,同样处置得力。急将军様之所急,想将军様之所想,比之阁中衮衮诸公,想是高出一截吧。”


  “若说福山侯办事得力,这我明白,可办事得了的却并非只有福山侯一人,何以他能继任老中呢?”助六点了点头,忠右卫门这个思路是对的,但是他觉得还不够充分。


  “很简单,福山侯的母亲乃是纪州侯之女孙,与当今乃是表兄弟!”忠右卫门微微一笑,好似胜券在握一般。


  阿部正弘的妈是纪州家出身,西条藩松平氏之女,与现任将军德川家庆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在同样有能力的人当中,请问在座的诸位,你是用自己的表弟,还是用和自己根本没有关系的外人。


  自己的表弟已经确认本事很大,办事也十分的妥当。还知道明哲保身,平时安安静静,不争不抢,到处交好众人。


  德川家庆为什么不用他!


  “有你的啊!”助六这下子服气了,感觉阿部正弘做老中,那估计是没啥问题。


  “咱们还是想想滨松侯的事情吧……”


  那边阿久也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忠右卫门招呼大伙儿坐下来先吃饭再议。水野忠邦倒台的日子还是个未知数,但已经是个可以确定的事件。咱们虽然插手不了这样的大事,但是却可以设法从其中谋求一些利益。


  比如名声!


  养望二十年,登临首辅大位,在德川家庆支持下,断然发起天保改革的水野忠邦,现在名声已经开始臭了。虽然旗本武士们还支持他,可等到物价飙升之后,水野忠邦就会失去这最后一块基本盘,所有的统治基础都将消失。


  天怒人怨中的天怒已经因为连续的天保大饥馑而实现,人怨嘛,似乎还没有到最极限的时候。这个需要忠右卫门好好把握,或者需要阿久来把握。


  此后的一个月中,忠右卫门每日听阿久汇报关于江户物价的消息,甚至亲自和本街的振卖小贩交流。去日本桥打听各种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物品价格,确定物价腾贵,已经比入秋之前上涨了一倍有余。


  与此同时,因为秋粮的上市,关东诸郡的年贡米络绎不绝的送到江户。幕府一次性出货超过一百万石大米,东国诸藩因为水野忠邦颁布的商品自有进入江户的命令,大量的稻米毫无秩序的涌入江户市场,江户城下的大米收购价暴跌。


  这使得以大米为俸禄的武士实际得到的俸禄也随之大幅度减少,比往年几乎少了五分之一,甚至更多!

  很好!很好!很好!


  现在连幕府的旗本武士,也终于对水野忠邦不满起来!

  到了需要一名仗义执言的武士,向执掌幕政的水野忠邦上书的时候了!


  舍我忠右卫门其谁?忠右卫门望着已经开始飘雪的江户,感觉今儿这个日子选的真好。悲风怒号,很适合苦情中带着一丝决绝的“戏精”出场。


  通知了自己的小伙伴助六之后,忠右卫门就带上了斗笠,紧了紧衣袍,也不写什么书状了,直接和水野忠邦明说就得了。


  不能在公共场合,学远山景元当面自斥水野忠邦。他那就是直接撕破脸,急着要跳船的做法。忠右卫门现在不想跳船,现在是想再搏一个“赤诚”的名声,那当然只能私底下向水野忠邦建议啦。


  反正忠右卫门拜访水野忠邦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人家宅邸门口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也是忠右卫门出发前告诉助六的缘故,在自己拜访水野忠邦的消息传开之后,让属下那帮街面上目明,再去散布一下忠右卫门上书的内容。


  比如平抑物价,停止检地之类的,反正就是尽量把对普通百姓,和那些收入微薄的御家人的伤害减小。尤其是那些三两一分侍,一年到手只有三两金子,外加一人份扶持米。因为货币含金量降低贬值,以及物价无序的增长,现在应该已经消耗了俸禄的大半,剩下的一年还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想的很美好,可是走到滨松藩邸,请求拜见水野忠邦时,人家守门的武士直接推脱说水野忠邦偶感风寒,头疼无比,无法待客,让忠右卫门回转。


  瞧瞧这说的像话嘛,上午忠右卫门上值的时候,还见到水野忠邦从城内出来,虽然谈不上什么精神焕发吧,可绝对也没有什么不适。这要发烧发热,头疼无比,那脸早就烧的通红了,怕是连起身都困难,哪里还能登城。


  诶!

  等等!


  是个机会啊!

  忠右卫门也不吵也不闹,便恭敬的退到路边,江户的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没多久,忠右卫门的身上便积下了一层薄雪,好似雪人一般。


  30.朱阙重重为民开

  忠右卫门这一站,那人设可不就立起来了!


  最近江户老百姓上上下下哪个不瞪起眼睛,瞧着已经是昏招迭出的水野忠邦家。且水野忠邦的藩邸就在江户城下,正对着京桥地方,乃是江户最繁华的去处之一。当然啦,即使到了后世,京桥区也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时值傍晚,已经在滨松藩邸外面站了两个小时的忠右卫门现在真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雪人。下值回家的武士,放工下班的町人,都在对岸的京桥,望见一个人,就那么孤零零,却又极为显目的矗立着。


  作为在江户早已大名鼎鼎的“智慧江户川”,就算只有一个背影,那也绝对有人能够认出忠右卫门。况且咱们不是还有小弟混在人群里做捧哏嘛,也不要可以说什么,等人家问江户川大人这是在干嘛的时候,悄悄地搭上那么一句,是在为民请命啊!

  那就得了!


  眼瞅着江户百姓因为日渐升高的物价,生活陷入痛苦之中。作为江户的地方官,忠右卫门准备向执掌幕政的水野滨松侯大人上书,请求他废除使百姓感到痛苦的那些命令。让百姓能够安乐的生活下去,而不是这样终日胼手砥足的劳作,却得不到饱暖。


  一听竟是这样一回事,许多人对忠右卫门感佩莫名。不曾想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官,愿意为百姓向上官谏言。


  像那远山景元一般,到是爽利,对着水野忠邦一阵“破口大骂”,说你这厮虐待百姓,说完就辞官退养。倒也是替老百姓说话了,可是说完一推二五六,后面谁爱干谁干去。这要是别处的百姓,可能还会觉得你这人起码不差劲。


  可这是在江户,是将军脚下,百姓最是见多识广,政治敏感度顶顶高的地方。忠右卫门与远山景元孰高孰低,那根本都不需要解释。老百姓自己心里有一杆秤,能够分的清楚。


  众人围在京桥两侧和对岸,对着已经在雪中站了三个多小时的忠右卫门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越来越多的人等候事件的发展。


  只有忠右卫门一个人知道。


  好冷!


  冻手冻脚也就算了,这雪还有点化,把衣服弄湿了。衣服湿了无非就是难受而已,可是内裤也开始湿了,还是那种冰冷冰冷的湿,蛋疼啊!


  恨不得赶紧把所有的衣服全部脱掉,换上干爽衣裳,找个篝火烤火,并喝上一大碗热汤的忠右卫门现在脑子里只有装比装到一半,又不想再装下去的那种骑虎难下。


  嗐,这会子真是公公进了儿媳的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没得办法,只能就这么一路扛下去了。总不至于水野忠邦那么大的气性,真的把忠右卫门给晾在门外一整夜吧。凭咱那点子虚名,肯定不至于啊。


  可想归想,事实却显然没有按照忠右卫门的想法发展。天完全黑了下去,滨松藩邸悬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映在忠右卫门身上,拖起老长的一道影子。


  唯一令忠右卫门没有想到的是,围在左近的百姓越聚越多,众人就这样无言的支持着忠右卫门,希望门那边的宰相水野忠邦,能够接见忠右卫门,通过忠右卫门知道百姓们的苦痛,并废除那些乱命。


  夜风大起,关东的寒风吹在忠右卫门的身上,冻得忠右卫门自哆嗦。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摇晃,叫人心疼不已。


  人群已经传开了,都说忠右卫门从午后一直站到入夜,已经在这门外站了足足四个时辰(实际只有五个小时),全然是为了江户百姓的福祉!

  “请滨松侯开门!”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攘臂大呼。也不顾什么大雪和寒风,成百上千人围绕在滨松藩邸之外,为了声援忠右卫门的义举,终于发出了压抑在心中的呐喊。


  “请滨松侯开门!”


  “请滨松侯开门!”


  “请滨松侯开门!”


  ……


  呼声汇聚而起,气势煊然冲天,滨松藩邸大门屋檐上的积雪居然都被无数百姓的呐喊所震落,直直的扑在守门的卫兵头顶。


  忠右卫门左右回望,心中触动。自己这么做,原本只是从一己之私利出发,现在却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认可。或许江户百姓所求的并非是一个真正清正廉洁,大公无私的好官,他们更多的只是希望自己的诉求能够有人帮他们表达出来,而不至于在完全的沉默中,就那样无名的死去。


  恰好是我,又恰好当时,或许是如此吧。


  滨松藩邸外如此情形,只要不是瞎子的都能见到。连一旁高田松平家、久世家、大河内家、秋元家等藩士都在他们藩主的命令下,出来查看滨松藩邸的情形。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水野忠邦的决断,他难道真的要做一个彻底站在全江户百姓对立面的“独夫”嘛。


  门开了!

  原本好似永远不会打开的藩邸大门,在一阵用力的拉拽之下,终于打开。一名挑着灯笼的武士走到忠右卫门的身边,轻声的呼唤起来了。


  “我家主公,请江户川大人入内一见。”


  “请稍等……”忠右卫门说的很慢,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冻的够呛,生怕自己说快了,颤抖的声音破坏了自己的形象。


  而且重点是人已经冻僵了,突然间想走,你也根本走不了啊。手脚都是麻木的,需要先稍微活动一下,让血液畅通,才能够前行。


  来人没有强求忠右卫门立刻动身,大约他也是知道水野忠邦一系列乱命,使得江户城下哀鸿一片吧。只是碍于家臣的身份,许多话不能对自己的主公说。如今有人愿意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稍微活动了一下的忠右卫门,感觉自己已经可以小幅度迈步。便在成百上千百姓的目送之下,进入终于打开的大门,面见水野忠邦,向他陈述变法措施的弊端。为处于苦痛之中的江户百姓,在他们与水野忠邦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


  31.可叹孤忠滨松侯


  “忠右卫门有何事要面白与吾?”


  水野忠邦面上的疲惫之色遮掩不住,略微摇晃的烛火,映着他的脸庞,原本看着颇有威严的人,现在竟然有一副颓败之色。


  “无事!”


  已经缓过来一点的忠右卫门很是坦荡,十分简单的回答了水野忠邦。这个回答似乎是出乎了水野忠邦的预料,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望着忠右卫门,有种说不明白的意思,像是要从忠右卫门那已经冻僵的脸上瞧出些什么。


  本来忠右卫门的说辞肯定是什么“我此来乃是为了救您的性命!”,或者“我此来乃是为了江户百万生民请命!”之类的。


  但是那是之前没有被拒绝的说辞,现在被拒之于门外五六个小时,人都被冻个半死,却也把脑子给冻明白了。


  水野忠邦难道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快把老百姓逼上绝路了吗?想来未必吧!作为先后担任奏者番、寺社奉行,又在长崎执行警备任务,与德川家庆师友相交二十年的幕府老中,他并非完全不知民间疾苦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非常清楚民间疾苦。他颁布的每一条政令,实际上都是对实际存在情况的应对。农村凋敝,那我让进城打工的农民全部回村生产。武士贫穷,那我就解散商业行会,官府制定物价,强行降低物价。幕府财政崩盘,那我就检地加税。


  没错啊,每一条政令其实都非常有针对性。水野忠邦对整个国家的各种问题,知之甚深,称得上非常了解时局!


  光从这点来说,水野忠邦就远胜于幕府那帮子颟顸无能的封建诸侯和旗本。那帮废物根本就不知道整个国家的问题,只是抱怨进来年景不好,刁民闹事,豪商也都没一个好东西等等。


  与那些一无是处的废物相比,水野忠邦不仅能一眼窥透诸般弊端,还能相应的制定政策,设法来解决这些弊病。如果不看结果,只看操作,水野忠邦几乎称的上是当世少有的明智之士,当得一声厉害。


  遗憾的是他能清楚的问题的所在,也有解决问题的雄心壮志,甚至能够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这些办法没有一条是得时的,事实宣告了这些解决方法大错特错。


  但不管怎么说吧,水野忠邦绝对是明白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那忠右卫门还有什么好说的,多说了也毫无用处。


  “无事?呵呵呵呵……”水野忠邦笑了笑,再没别的动作。


  “或许原本是有些事的,只是下官在门外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了?”


  “箭在弦上,人在虎背!”


  忠右卫门大胆的抬头直视水野忠邦,话既然说开了,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打开天窗说亮话,反而畅快些。


  “今之事势,义无旋踵,骑猛兽安可中下哉。”水野忠邦缓缓的道出这么一句话。


  “委实如此……”


  听出了水野忠邦话中的那一丝苦涩,忠右卫门突然有些感同身受。身负天下二十年之重望,又是先代将军德川家齐提拔的托孤大臣,与今上德川家齐亦师亦友。在世人的交相赞誉和将军德川家庆的鼎力支持之下,水野忠邦断然走上了变法图强的道路。


  变法的道路是那样的崎岖,即使英明强干如水野忠邦,也是在走上这条路之后,才惊觉这条路的难行。可是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就没有任何办法再回头了。不管前方困难再大,险阻再多,水野忠邦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很清楚,他已经因为变法得罪了整个天下六十六国,从诸侯到百姓的所有阶层。如果这时候便罢手不干,在德川家庆的保护下,他可能会得到一个善终。但是在身后呢?那留下的必然是千古骂名!

  而且他要是就这样撂挑子不干了,全心全意支持他变法,对他言听计从的将军德川家庆的知遇厚恩又该如何报偿。德川家庆以国士待他水野忠邦,他难道不应该以国士报之嘛。


  说的更深一些,或许他已经陷入了某种偏执,越做不成我越要做。反正已经得罪了所有人,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那他就已经不可能再失去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何不大刀阔斧,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虽然日本是没有什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俗话的,但是这话却很适合水野忠邦。他都走到如今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畏惧,好担忧的呢。既然不可能失去更多,不妨就把以前不敢干的,不能干的,全都给干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话说开以后,水野忠邦居然对忠右卫门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也许有人也能看明白水野忠邦现在的处境,可是那些“聪明人”都唯恐沾上将来可能的骂名,而急于与水野忠邦做切割。而且水野忠邦也知道自己提拔的那些人,现在人心浮动,不复当初的忠诚。


  各个都有自己的打算,都有自己的想法。快的人已经跳离了水野忠邦这条破船,没有跳船的人也大多心怀鬼胎,只不过是没有寻着什么好机会,或者是在谋划什么别的,以图踩着水野忠邦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唯有眼前的忠右卫门,坦诚且不做作,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来,又那样平铺直叙的说!


  “您没有错!天河倾倒,又岂是您一人可以力挽。”忠右卫门现在想明白了,却也真有些敬佩水野忠邦。


  在这个浑浊的世道中,也有像水野忠邦这样带着一丝“愚忠”的卫道士,为了维护他心目中的秩序,即使失去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人便是这样一种复杂的动物,每一眼都能瞧出不一样的东西来,凡事太早下论断,确乎不可取。


  “唉,你退下吧,容我静静。”水野忠邦累了,似乎真的累了。


  “下官告退!”忠右卫门真诚的向水野忠邦行礼,只是因为他的执着。


  烛火燃尽,只剩下水野忠邦一人的和室彻底陷入昏暗之中,烛芯上飘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烟雾。


  32.邀名养望似一人


  不用多说,忠右卫门当然是沉默无语的从滨松藩邸离开。因为什么也没向水野忠邦劝,水野忠邦自然也不可能废除那些乱命。


  百姓们失望归失望,却也没有太过于苛责忠右卫门。就凭忠右卫门在滨松藩邸外面站了四个时辰的“坚毅”,那也足以收获江户百姓的感激了。


  另外就是不出意外的,忠右卫门感染风寒了!

  任是谁在那样的大雪天杵雪地里五六个小时,也会感冒啊。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肯定扛不住这样的罪。忠右卫门被天野八郎扛回家之后就躺到了,一连昏睡了小两日,这才完全转醒。幸好本班原本应该当值的町奉行远山景元辞职了,忠右卫门上面没有了顶头上司,只要和奉行所里报备一句,便能请长病假。


  躺在被榻上,忠右卫门脑海里反复出现水野忠邦与自己对话的场景。明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脑海中的印象却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纯粹。一幕一幕的,仿佛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我是不是太功利了?”


  安静的和室中,忠右卫门一个人喃喃自语。和已经完全豁出去,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这个德川幕府,将身后之名也都置之度外的水野忠邦相比,忠右卫门办起事来,未免太过于功利。


  现在因为待人接物尚且没有那么多,真正亲近的人就那么几个,所以还能有足够的精神和心思去保证自己的功利不被发现。可将来呢?将来认识的人多了,需要做的事情也多了,忠右卫门的功利总会被人看出来。


  就和拜见水野忠邦这事一样,没的说,又在江户百姓的心中刷了一票大名声。可是水野忠邦明显看出来忠右卫门这是借着前来劝说的名义,给自己刷声望。但他却没有说明点透,反而和忠右卫门谈论起变法之事。


  仅仅是因为忠右卫门的坦诚?还是因为忠右卫门的镇定?静思之后,忠右卫门有了一个可能不太确定的想法。


  或许水野忠邦在忠右卫门的身上看到了二十年前自己的影子!


  好学求知,宽容爱士,养望蓄名。四方的诸侯大名,以及幕府的谱代旗本,咸而称颂水野忠邦的贤名。偏偏当时又逢上天保大饥馑的灾荒年头,从贫寒的小民,到高高在上的将军,都希望有一个能力挽狂澜的救时宰相出现。好挽救摇摇欲坠的幕府统治,同时让百姓的生活不再那么痛苦,能够吃饱穿暖,过上太平日子。


  如今的忠右卫门博取名望的样子,看在水野忠邦的眼中,甚至可能带着一丝可悲。曾经那样努力的深植名望,令天下倾心。大有滨松侯不出,奈天下何之感!

  可事实却是这样的残酷,二十余年积累起来的名望,在短短的两年中,便被消耗殆尽。原本众星捧月一般,拥护在水野忠邦身边的人,现在因为利益受到的侵害,全部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那这二十多年的努力,又有什么用?


  殊为可笑!


  忠右卫门说水野忠邦“箭在弦上,人在虎背!”,那何尝不是自己将来有可能遇见的情况?今日培植的名声,在他日或许就会变成加倍的诋毁与诟骂。


  别到头来争了个一场空!


  “我确实做错了!”忠右卫门睁开眼睛,心中有所明悟。


  “你错什么了?”忠右卫门说话声音虽小,但是打开了障门的助六,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错在急功近利。”


  听到忠右卫门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助六楞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了摸忠右卫门的额头,感觉并没有发烧。


  “你好好修养,别胡思乱想的。”摆了摆手,助六自顾自的坐到了忠右卫门榻边。


  “外面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有事啊,滨松侯下令重振士风,以后进用的旗本御家人,要么武艺纯熟,要么娴明吏理。都要通过考试才能任官。”


  “竟有此事!”


  真是没想到,水野忠邦居然把刀给砍到了幕府旗本和御家人的身上。德川幕府八万骑,乃是德川家统治天下的武士团根基,历代变法图强的老中,都没有人敢于拿旗本老爷们开刀,不曾想这个先例开在了水野忠邦任上。


  “此等大事,我还能诓你不成。”助六也不敢相信啊。


  看来水野忠邦真的已经是完全豁出去了,要在自己还没有完全垮下去之前,为德川幕府尽自己最后一份力。


  幕府的衰败,除了经济上面的原因之外,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将军用来压制诸侯,统治天下的旗本八万骑武士的糜烂!


  整个德川武士团的堕落和腐化,直接侵害了德川幕府的根基和骨血。想要挽救德川幕府,除了使得幕府掌握足够的财源之外,还需要把这些已经完全无用,只是依附在幕府的身上,吮吸幕府膏血的蛀虫给消灭。


  历史上的明治新政府是把武士一脚踹开,把这个包袱直接丢掉。水野忠邦没有这么大的实力,也做不到废除德川武士团,那么剩下的选择,便只有尽力改善这个既得利益集团的情况,让他能够继续拖动德川幕府这台老爷车前进。


  千秋万代什么的,不切实际,水野忠邦应该早就已经放弃了。现在他的想法估计只剩下替幕府续一波,让幕府多活几天了。


  想要让幕府能多活几天,那加强统治阶级队伍建设就成了必然!

  “诸位殿上大人,以及将军様,都是什么态度?可曾表态支持?”


  “将军様当然支持,甚至还说要亲临道场,选拔武勇之士。”


  德川家庆当然希望自己的家臣们都振作起来,学习文武艺,货与德川家。好帮助德川家继续统治日本六十六国呢。


  “至于老中们,表面上当然不曾有人反对,私下里嘛,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助六摊了摊手,没得办法。


  “滨松侯此番或许是破釜沉舟啦!”忠右卫门竟带着几分惋惜。


  33.旗本众废物不堪


  虽在病中,忠右卫门却紧张的关注着江户的情形。物价一如既往的在暴涨,已经涨了超过两个月。不仅恢复到了水野忠邦开始执政以前的水平,甚至大多数物价还有过之无不及。


  解散株仲间,官定物价,人为降低物价这条此前最为江户武士和小百姓支持的天保新政,也彻底宣告失败。


  在此情况下,居住在江户城下的武士们对执政的水野忠邦便产生了严重的不满。不管以前水野忠邦为他们做了多少事,只说这条让他们口袋里的钱再度贬值,就足以让绝大多数收入一般,或者说收入很少的武士站到水野忠邦的对立面。


  毕竟他们享受低价的时候觉得天经地义,价格上涨后那便是执政老中们办事不力!

  大概是已经知道自己被江户几乎所有的旗本御家人所厌恶,水野忠邦终于开始了一件他一直想干却又不敢干的事情。


  刷洗旧弊,澄新士风,奖掖才学,重塑武士!

  这一点不用多说,作为德川幕府仰为统治根本的德川武士团,也确实在两百年前,由他们的祖先协助德川家康、德川秀忠,打赢了夺取天下至关重要的关原合战与大阪城之战。这些人水里来火里去,枪林弹雨里提着脑袋帮德川家打下了江山,为的还不是知行世禄!

  你德川家授予我世袭罔替的知行领地,我为你扛枪牵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可惜祖先确实是都为德川家奉献牺牲,子孙却未必还有祖先万分之一的勇气。现在都成了躺在功劳簿上,坐享其成的废物。


  若是不设法使旗本八万骑重新振作起来,那么德川家便也会跟着他一道腐烂发臭,然后一道沦落进入深渊。二百年来的君臣关系,早就把双方捆绑在了一起。德川家仰仗家臣团治理天下,家臣们协助德川家镇压诸侯。


  水野忠邦居然敢动他们的蛋糕,那真是大决心,大毅力,大气魄!


  幕府的旗本号称八万骑,实际上是旗本五千家,御家人两万三千家,就这两万八千人充当幕府统治天下六十六国的武士团。


  尽管幕府几乎所有职位,实行的都是轮班制,既防止一个人当权日久,也使得更多的人能有个事做。可再怎么加设职位,能够供给这二万三千人的官职差遣,却也不会超过万数。


  咱们忠右卫门所在的江户町奉行所,管理一百万人口的江户,一个班次所有在编的官吏加起来才只有七十一个人。助六当年为了做个同心,还需要他两个爹到处活动,又是送礼,又是请吃,才彻底说定。


  助六尚且如此,遑论别人。现在幕府官职的委任,除了最基本的门第要求,也是贿赂横行,请托之风根本无法禁止。甚至有可能水野忠邦都受过别人的请托,帮助别人谋取官职差遣。


  这样子升上来的官,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做官啊。要么想着继续钻营,往上爬。要么就想着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变现寻求好处。


  就连忠右卫门这个勉强算的上清官之誉在外的武士老爷,虽然不贪污受贿,勒索商户,却也一年到头吃请,陋规节礼啥的一点儿没少收。


  现在水野忠邦厉害了,以后选拔官吏,除了不再完全看门第高低外,还要求进行考试选拔。在所有适任者中进行相应的测试,选出最有才干的一人充任。


  正在兴头上水野忠邦,最近几天很是烧了几把火,把几个不符合他制定的官吏任用程序的武士给罢官解职。强制隐居了四名旗本,甚至还判处了一个旗本远流外岛十年,遇赦可还。虽然没有断绝他们的家门,允许家中子弟承袭,可只是这样的处罚也足够惊人的了。


  同时德川家庆御驾亲临演武所,水野忠邦则亲赴昌平坂学问所,考校武士的文物两道。以自身为表率,表示此番振作士风的命令不是闹着玩的,是会坚持到底的。


  除了德川家庆的支持之外,老中、侧近、若年寄等大佬,以及诸奉行和诸郡代,也基本都表示了赞同。不过他们只代表德川武士团中的少数高层,更加需要认真应对的,还是大量充任中下级官职的中下层武士的态度。


  “你是说几乎没有人闹?”忠右卫门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刀都已经砍到自己的蛋糕上面了,这帮人居然也不闹,一片沉默的样子。这是怎么想的?就这么逆来顺受?真要这么能忍,那幕府的改革应该早就成功了呀。


  “你想啊,将军殿下行年五十,滨松侯行年四十九,哪有人愿意触他们二位的眉头?”助六叹了一口气。


  人果然就是这样,那些已经谋取了职位,美滋滋的坐着官的人,虽然心里也着急。可是现在将军和老中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这在当下的日本,基本上就是一条腿伸进了棺材。与其跳出来反对,不如安静的等两人去世。


  也别说什么聪明不聪明的,人就是这种批样的东西。刀不砍到自己身上,绝大多数人只会选择息事宁人。所以才有那段他们抓捕犹太人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他们抓捕XX党员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XX党员;他们抓捕天主教徒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等到他们抓我时,已经没有人能为我说话了。


  就这么一个意思,古今中外都是一路货色,你一样,我一样,忠右卫门也一样!

  在任的一万多掌权武士不闹,剩下不掌权的一万多旗本御家人本身声势就不够大。偏偏里面还有一部分下级武士,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积极的谋求上升渠道。这种考试选拔的办法,对他们而言还真就是个机会。


  于是没有官职在身的武士又分裂出一批下级武士,支持水野忠邦的这条考试选拔措施。端起碗骂水野忠邦管不住物价,放下碗支持水野忠邦任用人才。人嘛,不稀奇的。


  再加上胆小的,怕事的,观望的,等等等等。明明团结起来可能能把水野忠邦都直接掀翻的德川武士团群体,这会子居然偃旗息鼓,做了个屁都不放的货。


  废物啊废物!

  水野忠邦这下子试探出这帮人果然废物了!


  34.人人修得乌龟法


  幕府旗本和御家人这样的软弱和无能是忠右卫门没想到的,这要是搁隔壁带清,保准已经一大帮黄带子红带子,带着一帮八旗爷们儿,把你家大门都给你拆了。


  不让你每天上朝路上吃二斤马粪,他们都不可能放你出门!

  可在眼下的日本,这帮子同样作为统治阶级的旗本御家人,怎么几乎都没有什么反抗。虽然也有人说些酸话,可要是只有说酸话的话,那水野忠邦有什么好怕的呢?

  和我一刀砍你身上,你不仅不反手举刀过来砍我,反而还笑眯眯的说一点儿不疼,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有一点点变态啊……


  而且看水野忠邦辣手处置那些跑官请托之人的样子,他这个老中明显还有的做啊!果然一个人想要掌握权力,要么就获得天下的拥戴,要么就让天下对你恐惧。现在水野忠邦做起恶人来,反倒使朝野内外噤若寒战,政令一片畅通。


  真别说,连物价都跌了一点,毕竟水野忠邦连旗本武士老爷都流放远洋小岛了,杀几个不开眼的商人町民,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我的记忆出现了错误?”


  绝对不可能啊,忠右卫门搜肠刮肚,可以确认未来的老中首座是阿部正弘,力主签订《日美亲善条约》的乃是大佬井伊直弼,这都是可以笃定的事情。那么以水野忠邦眼下活蹦乱跳,甚至依旧大权在握的样子来看,这中间是又有波折啊。


  时间已经推进到了西元1843年,也就是和历天保十四年!


  因为中英《南京条约》的签订,而大为纷扰的江户情势逐渐开始走向缓和。那些上街到处求购战马、铠甲、刀剑的武士这会子也不再购买军备了,所有的人都拿着十二分的小心,尽量让自己变得很渺小,不被水野忠邦拿住错处。


  水野忠邦也已经看出了幕府旗本们的外强中干,都是些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废物罢了。不仅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还明正典刑,一点儿都不徇私处置。直把江户城下大大小小的旗本御家人三魂七魄打掉了一多半。


  甚至可以说,新到来的天宝十四年,是水野忠邦发动天保改革以来,他施政最为痛快的一年。顺利到新年的年糕他都多吃了好几块,沾黄豆粉的那种!

  一时之间,士风大振,纲纪严律,连忠右卫门都看不明白。


  好容易轮到休息的助六一休息就跑来找忠右卫门吐苦水,之前水野忠邦不是颁布了《大节俭令》了嘛。这个命令原先对武士没有什么太大的约束力,毕竟执行者就是武士,你能指望武士直接抢劫自己吗?

  可现在却不同了,因为水野忠邦威令通行,包括大目付迹部良弼在内的许多幕府监察官吏觉得水野忠邦是要玩真的了,所以也终于开始对幕府上上下下的官吏实施纪律监察。


  原本大伙儿出去吃请,不上三五轮,十七八道菜,都不好意思说是出门吃的。现在节俭令规定一顿饭只能三个菜一碗味噌汤,多了就是不节俭,要受到法度处分。所以没办法的武士们,以及那些举办宴会的豪商就只能推出了一碗饭上面铺十六种菜肴的所谓料理。


  饭里面还因陋就简的增加菌菇、松子等食材,使得饭的口味多变,不至于让吃请的武士老爷们腻味了。


  衙门官厅之中,也要严明支出,像是为办公的武士提供的笔墨纸砚,以及冬天使用的炭火之类的东西,现在开始定量供给,而且更加稀奇的事情出现了。


  要收费!

  没错,你去幕府的官厅里面上班,以后要么完全自备笔墨纸张以及其他一切应用之物。且现在刚开春,天气尚寒,你还能站在野地里办公,不沾官府里面炭火温暖的光,那你可以不交钱。如果你要使用官厅给你提供的这一切,那就按照年俸的多少交钱。


  俸禄最低的御家人们只需要交五分之一,二百石的旗本就需要叫四分之一,到了五百石以上的,那更是达到了夸张的三分之一。


  上班还要自费出办公用品费和空调钱,这种班怕是只有二百年后的某赛里斯民营企业家能干的出来!

  真真是犹太人听了要落泪,资本家听了要下跪,而这事就这样现实的发生在江户一众德川旗本御家人的面前,让他们提前从封建社会跑步进入资本社会。


  当然啦,这个钱水野忠邦也不是瞎收的,他是为了筹措资金,在江户湾品川入海口,修建台场。恩,就是后世里那个非常有名的旅游区,富士电视台总部所在的台场。不过将来的那个台场已经不是现在水野忠邦力主修筑的台场了,日本人搞古迹很有一套的。


  同一个名字,不同的东西,仅此而已……


  向旗本御家人征收这样的杂使费用,那真是令人说不出的厉害。整顿官吏选拔任用,那起码只是尽量让能者上,劣者下。但是肉总归烂在锅里的,就两万八千家旗本御家人竞争上岗,基本不存在其他人入围的可能性。


  所以这些武士老爷们忍了也就忍了,有忍的理由。现在水野忠邦不是朝他们砍一刀啦,那是直接用刀子在他们身上割肉啦!

  而且这个钱不是说你上交到哪里哪里,是直接从俸禄里面扣除,根本就没让你们自愿交不交的。水野忠邦已经替大伙儿做好主了,甚至钱都已经在年前发俸禄的时候直接减扣完毕,划拨进入幕府的财政。


  助六能不朝忠右卫门“哀嚎惨叫”就有鬼了,他三百五十石知行,外加一百五十俵的职俸,一下子被划走了四分之一,气的他在忠右卫门面前跳脚大骂水野忠邦。什么难听骂什么,那模样恨不得把水野忠邦给活吃了。


  “你和我在这叫唤有什么用,去向滨松侯直谏啊。”忠右卫门的知行也被减扣了四分之一,但是这都是小事,咱不差钱,所以挺淡定。


  “嗐,我也就只能在你面前骂两句,真让我上外边,我才不敢呢。”助六猛摇头。


  真是为人学的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35.既修炮台为何败


  进入了深水区的天保改革,几乎是一日狂飙千里,仅从表面上来看,暂时取得了某种称的上辉煌的成绩。


  并未开征新税,也未盘剥农民,只是从武士头上稍微动了些办法,居然就一下子筹措到了二十几万两黄金的巨款。有这笔钱,水野忠邦完全足够在品川外海修筑三座台场炮台,还能够配置约二十门大炮。


  而被严肃整顿的德川武士团,面貌居然在短时间之内,真的有所改善。许多一直没有机会出仕奉公的下层武士御家人,因为水野忠邦的选拔之令,结果居然真的有人以深通武艺被提拔为德川家庆的御小姓。


  御小姓的编制足有六十人,有时还会超编,但这个职位一般是只有二百石以上,乃至五百石以上的旗本才有资格出任。现在居然选出了一个领取年俸切米七十俵的小小御家人担任御小姓,这不得不说是某种希望。


  尤其是对俸禄微薄的下层武士而言,就算水野忠邦的官吏任用选拔改革只是一个样子货,一年只有三五个人能够脱离下层的苦海,那也是莫大的希望。


  对于被压抑了两百年,人生一眼望不到出路的下层武士而言,水野忠邦某种意义上,真的算是他们的大救星!

  所以对水野忠邦的评价,出现了极端的两极化,表面上看大伙儿都是风轻云淡,对此事不发表任何评论。就像助六一样,连在自己两个爹面前都不敢大放厥词,只敢小声比比两句。但是背地里,俸禄被减扣的武士,那真是巴不得水野忠邦速死。而被提拔的那十几个下层武士,那自然是对水野忠邦高颂功德,就差叫爸爸了。


  “品川台场之炮台修筑,想必是二位主持了吧。”忠右卫门今儿闭门谢客,只邀请几个亲近的武士过来。


  “委实如此!”


  坐在忠右卫门面前的自然是佐久间象山和高岛秋帆,如今幕府主持海防建设的老中乃是真田幸贯,而真田幸贯贵为宰相,那自然是不可能下工地实际主持修筑工程的,还不是派遣了解炮台和西洋军事的佐久间象山操作。


  至于高岛秋帆,本来就是过来为幕府铸造大炮,演习新式火枪的。所以直接被水野忠邦指派为铸造方,就近开始筹备铸造西式大炮,安置在品川台场炮台上。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巧合,忠右卫门关系最好的两个武士,正好就被指派去干这事。或者说日本国太小,人才也就这么几个,翻来覆去办事的也就这几个。


  “虽然款项筹措略有些……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忠右卫门知道品川炮台对于江户的重要性。


  而且以面前两人的品性,肯定不会弄什么豆腐渣工程,等把炮台修筑好,将来要是佩里再开黑船来,很多事情也能转圜了。


  等等!这两位去修炮台了,那佩里是怎么打进的江户湾?


  这里面有事情啊!

  心中又麻乱起来的忠右卫门实在是想不明白,眼下的情势和自己印象中的幕末历史,几乎完全无法印证。


  “二十五万两的专款,怕是也无法护得江户周全。”高岛秋帆没有看出忠右卫门心中突然爆出的遐思,只是接话道。


  “是了,现在的西洋大炮,若要遮蔽江户洋面,以我观之,起码需要修筑六座炮台,才能互相呼应支援。”佐久间象山也摇头,三座炮台漏洞太大。


  “二位先生,可否细讲些西洋大炮……”原本只是旁观的吉田寅次郎不好意思的伸头,打断几人的对话,他心中对西洋军事技术实在好奇,忍不住。


  “萩侯在府奉公将愈一年,很快就要回国了吧。”佐久间象山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有些遗憾。


  和忠右卫门一样,佐久间象山以及高岛秋帆在见了吉田寅次郎之后,就对这个积极好学,且带有“崇洋媚外”品质的年轻人大生好感。基本上现在几人的交谈都会让寅次郎在场,提携一下后进,多培养几个年轻人,也是他们所乐为的。


  “是的,定在五月启程。”寅次郎也有些可惜。


  他要是还留在江户,那么便有机会直接去品川台场,见识炮台的修筑,也能够参观大炮的铸造。很多东西就有亲身实践的机会,而不是只能听别人口述。


  “此番回国,下次再见便是一年之后了。”佐久间象山挺喜欢寅次郎,也算是倾囊相授,学生要走了,有些感触也正常。


  “希望明年还是学生随驾。”寅次郎点头应是,反正毛利敬亲的大名行列需要很多人,不出意外寅次郎还是能够入选的。


  “这么一说,寅次郎归国之后便将元服了吧。”已经十四岁,且继承了吉田家门的寅次郎,那个名传历史的名字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是的,归国之后,便会元服。”寅次郎的养父去世了,但是亲爹还活的好好地,有人能帮他主持元服之礼。


  “那我们便在江户等你再来啦。”


  几人说的倒也合乐,继续讨论起江户湾炮台的整备工程。脑子也转过弯来的忠右卫门开始详细询问高岛秋帆准备使用什么样式的大炮,大概的口径和射程,能不能比得过现在荷兰人装备的大炮之类云云。


  就是跟着荷兰人学习铸炮技术的高岛秋帆哈哈大笑,表示自己铸造的大炮绝对不会输给荷兰商船装备的那些大炮。


  这话说得,那十年后是怎么被佩里打进来的?

  “都在呢呀?”忠右卫门正疑惑着,助六不请自来。


  “是你啊,今儿是又有什么大事,劳你上门与我们通传啊。”佐久间象山和助六也已经混的熟了,倒也能开玩笑。


  “到是没有什么大事,请几位去赏樱可好。”助六笑了笑,向众人点头。


  江户开春,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赏樱花季。与其枯坐在家,确实是出门赏樱更佳。助六的提议得到了大伙儿的一致赞同,他早就占好了位置,眼下正是上门来邀请的。


  与此同时,另一拨武士也正在去赏樱的路上……


  36.偶遇勘定奉行众


  樱花是一种花期很短的植物,在江户,一年也就这半个月能瞧一瞧。加上赏花既是娱乐活动,又能兼顾社交的职能,所以十分为江户城下的百姓喜爱。


  去年远山景元还邀请南町奉行一班同心与力们赏花饮酒,当前南町奉行出缺,所以团队的赏花暂时无人组织。忠右卫门到也乐得清闲,反倒是助六喜动不喜静,早早地安排家人来占了位置,邀请忠右卫门等人一道赏花。


  等忠右卫门一帮人赶到,金丸义庄和金丸义景已经坐着对饮起来,女眷和下人们则坐在另外一席。助六招呼大伙儿坐下,因为是初次见面,所以还互相介绍了一番。等问清楚佐久间象山等人都是各藩的武士之后,金丸义景也多有结交之意。


  像他这种幕府老官僚,油滑的很,多个朋友多条路,町民百姓他没兴趣认识,但是诸侯大名家的武士认识一下又不是坏事。要是这个武士在诸侯大名那里受用,将来能帮自己说上一句话啥的,也是个助力不是。


  恰好双方又只是赏花作乐,互相无有所求,这场面就和乐起来,推杯换盏,好生快活。酒水点心什么的都是直接叫的外卖,滋味颇佳,只可惜是冷食,不然真能令人食指大动。


  运气不错的金丸家因为借了水野忠邦改革的光,之前欠下的一百多两黄金高利贷,这回全部都豁免了。家里有金丸义景和助六两份俸禄,这不就又抖起来了!


  咱江户老旗本的架势要齐全!

  如果不是邀请那些歌舞伎过来太过于显眼,且不符合水野忠邦大节俭令的要求,保准金丸义景为了摆架子显脸面,就要叫上几个演艺人员过来助兴。


  一两黄金的出场费,金丸家还是出的起的,再说赏樱一年也就这一回两回的,奢侈一点不会有什么大碍。没见助六的两个妈,都穿着色彩极为艳丽的织绢小袖嘛。这衣裳一年就穿这一回,上面的折痕还在呢,两三年就换一身,所价不菲。


  一帮大老爷们对着点点飘落的樱花喝的起劲,连今年才不过十四岁的吉田寅次郎也喝了两杯。反正是低度数的浊酒,很难醉人。


  “哎哟,金丸大人也来赏花呀。”听到有人喊,金丸义景和助六一并回头。


  没办法,两位都是金丸大人嘛。因为就十几个人赏花,没有多大的阵仗,自然不会竖起什么幕布,被外人见着也很正常。


  瞧了一眼,助六明显不太熟悉,金丸义景到是笑着和那边打招呼。应该是他认识的旗本武士,金丸家在江户还是有不少故交好友的,赏花碰上熟人什么的也很正常。


  跟着金丸义景上去打了招呼,助六又退了回来。伯父叔父肯定是要叫的,但是叫完以后,大人说话小孩一边玩去。甭管助六是不是十九岁吧,一边儿玩去这事是不会变得。


  “是哪位啊?”忠右卫门随意的问了问。


  “是勘定奉行户川大人属下的几位与力。”助六刚刚喊了一圈人,算是混了个脸熟。


  勘定奉行户川安清,大伙儿没有想错,就是那个在宇喜多秀家统治时,发起御家骚乱,攻杀同僚的户川达安之后。带着宇喜多家一多半家臣,全部跳反到德川家,使得关原合战的时候,宇喜多军基层军官严重不足,功败垂成。


  不过这帮人基本上也都没有好下场,像是宇喜多诠家,所领没收,身死道消。而这位户川达安,也没落着好,在宇喜多家本来三万石的家老做着,跳反去了德川家,户川达安一蹬腿就被改易。


  现在干着勘定奉行的户川安清只有区区三千三百石知行,你说这家人贱不贱?

  二百多年前的事,说出来大伙儿听听就得了,现在都是同僚,翻旧账也没啥意思。金丸义景和他们闲聊了几句,人家便也告辞。毕竟人家那边也有一摊子赏花酒要喝,没办法在这儿待太久。


  “进藤伯父最近不是听说很忙吗?”助六见金丸义景回来,稍带着随意的问道。


  “正是因为最近忙坏了,才需要前来赏花,以作娱乐啊。”金丸义景刚刚一阵寒暄,说的口干舌燥的,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大口。


  “勘定所最近好像确实很忙。”高岛秋帆听到对话,也慢慢说道。


  其实作为主管财政的政务机关,勘定奉行所哪一天不忙啊。基本上是从年头忙到年尾,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光是做账,就能要了人的老命。尤其是做花账,那更是要死不知道多少脑细胞才能做得完美,能不忙嘛。


  “又不是年终发放俸禄的时节,他们忙甚么?”正说到这个事,忠右卫门便接着这个话茬子往下说。


  “据说是调查畿内大阪的藏入地,以及诸谱代和旗本的领知情形。可不要外传……”金丸义景小声说道。


  嗐,大伙儿都在江户城下办公,再隐秘的事也不可能真的保密太久,就那蜂窝煤似的保密水平,保不齐外面老百姓早就知道了。


  “怎么突然详查藏入地啊?”助六起了一些些兴趣。


  之前不是关东诸郡数十万百姓前来江户强诉嘛,所以德川家庆为了平息民怨,下令五年之内不对关东进行检地。现在水野忠邦缺钱花呀,估计主意打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不好说……”金丸义景也摇头。


  藏入地就是将军直属的领地,主要集中在关东和近畿,关东不能够检地,难道水野忠邦又把主意打到了近畿的藏入地上?这要是又激起民变怎么办?

  “若说是为了检地,那详查藏入地便也罢了。怎么还查对谱代与旗本的领知给地呢?”求知欲很旺盛的吉田寅次郎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便问了出来。


  “……”这话一问,在座的都答不上来。


  是啊,水野忠邦要检地,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增加收入,哪有比检地更快的法子(抢劫不算)。这检老百姓的地就算了,怎么还准备检谱代和旗本的地?

  水野忠邦不会胆子大到连旗本们的知行给地都要砍一刀的地步吧!


  37.竟敢检视旗本地

  德川幕府对于诸外样大名,像是毛利氏、岛津氏、伊达氏这样的,都没有实际派人去进行过检地。当地的石高,纯粹是这些外样大名自己敷衍一个数字上来,幕府表示认可拉倒。


  但是对于诸亲藩、谱代以及旗本的知行给地,却大多在赐予他们领地前,有过检地,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幕府虽然未必完全清楚,但起码也不是两眼一抹黑。


  尤其像是关东地方,自德川家康入国之后,经历过多次的检地,像是老百姓的土地,也就是将军的天领,就不知道检了多少遍。按理说就算再厉行检地,也不可能从这些天领上面检出多少地的。


  当初元和偃武,天下不过两千万石左右的领高,现在大致已经增加到了三千五百万以上,当然也有可能突破四千万。其实用这时候能勉强养活三千五百万人来反推就差不多,一人一年一石米,勉强饿不死。


  所以天下差不多就应该是这么多的粮食产量,加上其他的海产之类的东西,凑吧凑吧,勉强可以维持。人口再扩张,就会“自然调节”,出现大规模的饥荒和民乱。


  既然幕府多次对天领检地,也没增加多少石高,那实际增加的石高在哪里了?当然是在那种二百年都没有挪过屁股的知行领地中呀!


  检视那些都被幕府检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天领,一次能多个十万八万石的,看着好像不少,算下来也几万两黄金了,可这点钱,相比较导致的民乱,以及接下来的维稳费用,那真就是最标准的得不偿失。


  重点是老百姓的土地被检视了很多遍,那些二百年传承下来的大名和旗本领地,却几乎没有被幕府进行过大规模的检地。


  莫非水野忠邦是要对谱代和旗本知行检地!

  这可就厉害了,这些传承了二百年的知行,肯定石高有相当的增加,就算不是翻倍,增加个百分之三四十,乃至于百分之七八十也是很正常的。


  “滨松侯除了畿内的天领之外,是不是也调查了关东的天领?”忠右卫门看向高岛秋帆。


  “似乎之前确实调阅了关东诸旗本以及亲藩谱代的领知簿册。”高岛秋帆有点印象。


  但是他当时以为水野忠邦是为了应对关东百姓大规模的强诉,想要清楚关东各处的天领藏入地以及大名和旗本给地的情况。不仅是高岛秋帆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其他知情的人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忠右卫门似乎也听到过这个消息,但是当时已经受命要去尾张调查德川齐庄以及松平齐宣的纠纷案子,所以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一直到现在,把这些消息全部汇总在一起,才觉得事情一点儿也不简单。瞧瞧现在水野忠邦的所作所为,似乎一直在极限压迫幕府旗本们。


  须知幕府的旗本五千余家,受赐的知行有足足二百万石。这二百万石大多数是传承超过一百年,乃至于传承两百年的领地。这些领地可真的就是很多年没有检地过了,一旦进行检地,立马变成三百万,乃至四百万石,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只要把那幕府封的二百万交还给旗本们,多检出来的一百万石,可不就成了幕府的新财源!

  一百万石领地,每年起码能帮幕府增收三十万两黄金,可以使得幕府行将崩溃的财政,大大的缓出一口气来,甚至让幕府有结余。


  想法绝对是好想法,可是旗本们的知行,乃是他们的命根子。你改革官吏选拔制度,那没问题,反正肉烂在锅里,总归是我们旗本御家人去做的。你让我们交杂使钱,我们也忍了,为了保住眼下的官职差事。


  有官职差事在身,过得肯定比没有强,只要一直当着官,总归不至于饿死。没有官职,全靠俸禄活,那才会饿死人呢。


  一步一步,不断地试探旗本武士们的底线,刺激旗本武士们的神经。到现在,这些旗本武士们也没有真的对水野忠邦发起强而有力的反抗,这绝对助长了水野忠邦的“信心”,让他准备对旗本武士们进行下一轮的“搜刮”。


  光是直接减扣俸禄,那点钱能干嘛啊,直接让幕府每年增收三十万两才是能让幕府长久的办法。可这办法,未免有些太刺激了。


  “忠右卫门,你想到了什么?”金丸义景看忠右卫门的面色变幻,感觉忠右卫门有什么事。


  “滨松侯检视关东以及畿内诸旗本领知给地,莫不是要对知行给地检地!”忠右卫门这话说出来也带着迟疑,很慢很轻,但是听在在座诸人的耳中,却譬如惊雷。


  “啊这!”


  别说金丸义景难以置信,其他的所有人也根本不敢相信。水野忠邦再大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这可是要把整个幕府的天都捅一个窟窿啊,甚至是要把天都给他捅塌下来。


  对旗本武士们的知行给地进行检地,看似不过只是动了五千户人家的蛋糕,却比动关东数百万百姓的蛋糕还要严重。老百姓没有什么强而有力的反制手段,也不可能回回都上江户强诉,甚至没串联起来,就被地方上的代官镇压了。


  可是五千家旗本,一旦联合起来,甚至可能有改天换日,直接让将军都隐居换代的能量。整个幕府的所有官吏要是一致要求处置水野忠邦,怕是德川家庆再信任水野忠邦,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是选择和整个德川武士团敌对,还是选择放弃自己亦师亦友的水野忠邦,德川家庆肯定有自己的选择!


  “滨松侯不会如此不智吧!”高岛秋帆也不敢相信,觉得水野忠邦不会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


  这不光是拿政治生命开玩笑,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啊。你敢动五千家旗本的命根子知行,这五千家旗本里保不齐出几个愣子,半路把你一刀给劈了。


  “恐怕滨松侯真要这般做!”忠右卫门这回结合历史,终于确定了。


  水野忠邦哪天宣布对旗本知行给地检地,哪天就会被旗本武士们赶下台!

  38.下野也须细打算


  忠右卫门的话说完,在座的一下子都失了雅兴,因为在座的几乎所有人,都和水野忠邦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水野忠邦一旦倒台,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下野的命。


  尤其是助六,他的乌帽子亲便是水野忠邦,在日式的封建伦理中,水野忠邦和他的“养父”是差不多的意思,用西式的词汇形容就是“教父”。基本上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助六能有今天三百五十石旗本的地位,在江户町混的风生水起,和水野忠邦的提携不无关系。


  作为水野忠邦愿意提拔有才能武家子弟的标杆之一,当初助六也确实激励了不少武士,使得许多人投身到水野忠邦的改革之中。以期改变身份阶级,获得幕府更多的提拔和任用。


  最最标准的水野忠邦一党!

  须知德川幕府也是封建政府,也讲究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别人做老中首座,那前任所用的武士,基本上都是要下野的。如果前任老中是获罪下台,那老中杀不了,老中的属下们,可是尽要拣几个出来杀一杀,给猴子们瞧瞧。


  恐怕助六这个江户町盗贼火付与力是干不长久了,甚至有可能他爹金丸义景的寺社奉行与力也干不长久咯。


  众人没了兴致,自然不会再喝,这便早早散去。不需要忠右卫门多嘴什么,如此大事不会有人敢多嘴外泄。而且在座的几乎都和水野忠邦有关,水野忠邦倒了对谁都没好处,哪个人愿意见到水野忠邦倒台的事嘛。


  “你觉得滨松侯真的会检视旗本知行给地嘛?”骑在马上的助六现在应该是脑子一片空白。


  之前他还笃定诸谱代大名中没有什么有力的人选能取代水野忠邦,加上水野忠邦又极得德川家庆的信任,所以就算得罪了人,也肯定可以干下去。就算干不下去,也就是个下野的事,指不定明年就又王者归来。


  现在他不确定了,因为他知道水野忠邦要是动了五千家旗本的知行给地,下场绝对非常惨烈,甚至有可能身死道消。


  旗本的领地虽然大多是幕府设置的代官在管理,但那主要是小旗本,也就是二百石三百石这个级别的旗本知行给地。像是那种千石以上的旗本知行给地,就有设置自己的家臣进行管理得了。甚至三千石或者五千石的旗本,能够在自己的给地上面设置阵屋,任命家老以及代官,以至于有些旗本有参勤交代的任务。


  说个简单的例子,像是那个幕府大忠臣,最后被新政府不审判直接处死的小栗忠顺,他们家就在领地上设置了阵屋。他在骂完德川庆喜之后,就带着自己的家眷和家臣回领地去了。然后被新政府军直接捉捕,一刀砍了销账。


  金丸家在领地合并有千石之后,也派了一名家中世代侍奉的家人前去接手知行给地。但是还没有资格设置什么阵屋,顶多建造一个代官所,来管理那一千石的领地。


  身为水野忠邦支持者的金丸家,脑子想着应该要协助水野忠邦,可是屁股上却极端抗拒水野忠邦对旗本知行给地的检地!

  脑子和屁股这时候天然分家,无法弥合!


  好不容易积攒起了千石家业,说检地就检地,那怕不是拦腰一刀就给你砍走了。就冲这个,金丸家的屁股也要歪。


  “我感觉十有**!甚至可能已经确定!”忠右卫门脑子也很乱,但是因为早就估算着水野忠邦的下野,到还好些。


  “唉唉唉唉……”别说助六叹气了,他那两个爹也是眉头紧皱,一副哀愁的样子。


  都说了呀,你选贤任能我能接受,你扣我工资我能接受,只要这个官在,我就能混下去。现在你又要检视我的知行,我还因为你不能当官了,这等于一撸到底啊。


  “也别泄气,福山侯新近得宠,将军様甚为喜爱,咱们与他有些因缘,必有起复的机会!”忠右卫门现在反过来安慰助六了。


  “也只能这样想了……”助六点点头。


  回到家,忠右卫门躺在榻上,开始盘算自己的出路。大概这两个月就会下野,最坏的局面是二百五十石知行被剥夺。但以水野忠邦的面子而言,德川家庆应该不会做的这么绝。最大的可能是罢官去职,直接贬抑。


  忠右卫门今年才不过十九岁而已,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未来,完全能够等的起。一年两年那都不算事,三年五年也都没问题。


  而且一旦下野,虽然不是自由身,却可以向幕府申请去往别处游历。身为旗本的忠右卫门按律是不能够无令离开江户的,离开了江户那就是脱藩,在江户早期会被下令天下追杀,捕获之后直接砍头也是平常。现在倒是没有什么大名管脱藩的武士了,甚至还会窃喜自己又能少发一份俸禄。


  咱也算是有根底在江户,自然不能够脱藩的,所以还是要得到幕府的许可。正好去长崎以及九州西国各处瞧一瞧西洋景,确认一下现在西方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最好是能认识几个和荷兰有直接贸易往来的“买办”,设法向荷兰买点最新的书籍技术啥的。


  也不知道高岛秋帆作为水野忠邦的亲信之一,会被怎么处置。要是他没什么大事的话,正好一道回长崎,有个中间人。


  另外就是去佐贺还有鹿儿岛瞧一瞧,如果记忆没有发生错乱,这会子佐贺和鹿儿岛都已经开始学习西方先进军事技术。可能佐贺那边已经学会了各种钢铁冶炼技术,可以冶炼出能够铸造钢炮的合格钢材。也能用以制造符合要求的枪管,为将来大面积仿制西方枪械打下基础。


  甚至有可能他们连火药局都已经办好了,自行开始生产新式火药,避免从外洋购入的弊端。将来更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向幕府发动猛烈的火炮洗地,让幕府军尝尝什么叫时代变了。


  或许下野也不是什么坏事,能够让忠右卫门见识一番新天地呢。


  39.又有干将跳船去


  春天是短暂的,三月的樱花花期一过,感觉日头渐暖,便是初夏。时维五月,江户却一片风平浪静之像。


  原先猜测的水野忠邦可能会对旗本知行给地进行检地,但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一开始还觉得是畿内大阪附近的藏入地和给地尚未梳理清楚,所以并没有对此进行检视。结果幕府天领甲斐和相模的小麦都要成熟收获了,还是没有宣布进行检地。


  难道要等麦子都收完了,才宣布检地?这不是开玩笑嘛,检地就是为了增加收入,眼前就是几十万石的小麦收获,你还不检地,等秋天的大米?


  时间一久,连忠右卫门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水野忠邦事到临头,作为缩头乌龟?怕一下子打翻五千家旗本,影响太大?


  “这种事情又不好上门去问,真是烦死个人!”助六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


  他既是水野派的一员,又是幕府千石旗本之家的子弟。如果不知道水野忠邦要检地的消息,那可能还会安安稳稳的干着他的江户町与力,每天点卯上工,下班和同僚下属们饮酒作乐,听听小曲儿。


  可现在他知道了这事,偏偏这还是猜出来,不是百分百准确的。这就让人抓心挠肺,甚至感觉度日如年了。要不是有个忠右卫门能天天和他逼逼赖赖,排解一番,这人都能自己把自己给逼疯咯。


  “我问过四郎大夫,他并未向滨松侯劝谏,所以滨松侯那事,现在还不知具体情形呢。”


  “高岛大人既然是滨松侯的信臣,怎么不劝劝!”


  “这事是能劝的嘛?滨松侯本来就是强断的人,下定了决心办的事,他哪件没有办。前岁检地,激起数十万民变,你见他有所畏惧嘛!”忠右卫门摇了摇头,表示这事只能静静的等待后续的发展。


  “要不咱们去拜见迹部大人试试?”助六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大目付迹部良弼乃是水野忠邦的亲弟弟,水野忠邦有什么事都会和他商量,再亲能亲过不用分家产的亲弟弟嘛!


  而且作为大目付的迹部良弼还有纠核百僚之责,本来就是要为将军德川家庆了解天下诸侯以及幕府旗本动向的职责。水野忠邦近来严厉管控幕府旗本,旗本们的怨言一日甚于一日,迹部良弼应该早有耳闻。


  他可能比忠右卫门和助六还要着急,眼看着自己的哥哥为德川武士团所忌恨,甚至有倒台下野之忧,现在去拜访一下,也许能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


  说干就干,忠右卫门和助六立刻写了名帖,让寺泽新太郎送去迹部家,请求拜会。那边迹部良弼不在家,应该是有什么应酬出门了。转天迹部家的家人过来送回名帖,表示下午几时几分有空,二位可以来我家拜访。


  有了他这个话就行,中午吃过饭忠右卫门和助六就收拾梳洗好,赶紧往迹部氏的宅邸赶去。拜见大目付怎么敢让人家等,换成隔壁这位就是御史大夫或者都察院左都御史,一本上达天听,直接把你办了的那种,可不敢造次。


  略略早到了一些,两人便复又在门口对了对口条,也不要什么直球发问,就配合着旁敲侧击一下,询问水野忠邦到底是不是要对旗本的知行给地检地。


  到点敲门,人家守门的家人引着两人进屋。迹部良弼似乎是早就等候在厅内,笑着招呼两人。之前的许多案件中,三人都有过合作。虽然谈不上十分熟悉,却也不至于生疏,能够说得上话,甚至还在一桌上吃过酒。


  “二位上门来,所谓何事啊?”因着面前的两人也属于水野派的旗本,所以迹部良弼的态度很和缓。


  “只是想着江户暑热渐起,下官得了些清国的解热散,颇有些效用,是以送些来给您。”忠右卫门的礼物早就交给迹部家的下人了,这会子就是找个借口而已。


  再说虽然兰医在日本渐渐兴起,可是汉医还是占据了主流,日本每年都从中国进口大量的汉方成药,拿来送人也有面子。这就不展开说了,后世里也这个批样,能用的起进口药,那……


  “是了,江户近年来暑日实多。”迹部良弼知道这不就是找个由头来罢了,也不纠结。


  然后三人便开始了太极推手,忠右卫门和助六配合,向迹部良弼打听水野忠邦的后续施政举措。最好是能直接打听到水野忠邦何时开始对旗本的知行给地检地,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


  与此同时,在江户城的另一处,老中古河侯土井利位的家中,也迎来了一位客人。而且这位客人是稀客中的稀客,此前数十年,都不曾登上过古河藩的大门。


  水野忠邦的心腹大将鸟居耀藏!

  土井利位也非常的稀奇,这个月他并不轮值,按理说就算水野忠邦有事通知他,也不至于要派已经改任江户北町奉行的鸟居耀藏前来通知啊。而且土井利位素来保守,觉得水野忠邦如今这样苛待旗本,会动摇幕府统治的根基,所以两人的政见愈发敌对,就差公开撕破脸了。


  现在鸟居耀藏上门来,到底是什么缘由,土井利位一时间也想不到。但是人既然上门,那便见一见。反正土井氏乃是幕府谱代重臣,只要不是家嗣断绝,或者犯下什么弥天大错,是根本没有出事的可能的。


  “拜见古河殿!”鸟居耀藏恭敬的向土井利位行礼。


  “真是少见呐,今日鸟居大人不必轮值?”土井利位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倾向,只是淡淡的和鸟居耀藏说话。


  “今日前来,乃是有一桩大事,须得古河殿知晓。”鸟居耀藏一点儿弯弯绕都没有,从怀中掏出一封书札,向前挪动了两步,献给土井利位。


  左右也没有其他人,土井利位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接见鸟居耀藏的事,当然鸟居耀藏也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见左右无人,才干这么大胆的将书札献上。土井利位接过书札,上面的抬头一下子就把他的目光紧紧抓住。


  上知令!

  40.如杀旗本五千家


  土井利位看到手中的上知令,下意识就觉得鸟居耀藏在和自己开玩笑,因为上面写的东西太夸张,夸张到根本不像是一个有正常思维的人能写出来的东西。


  或者就算有能写出这种东西来的人,也绝对不是什么江户时代的人。要么是觉得这年头是德川家康之治世,要么觉得这年头是丰臣秀吉之治世,不然不可能会写出下列的昏话。


  江户左近十日里范围内一切亲藩、谱代、旗本之知行给地全部奉纳幕府!


  大阪左近五日里范围内一切亲藩、谱代、旗本之知行给地全部奉纳幕府!


  一日里等于四公里,江户和大阪之间不过相距五百公里。也就是说这个上知令,要求江户和大阪之间除开纪州、尾张、彦根、滨松等大藩国之外的大量小藩以及旗本知行,全部上交返还给幕府!


  同时江户乃是关东大平原的核心地区,大阪乃是关西的经济和农业中心,两座城池周围的数十公里土地,是整个日本开发最为完善,经济最为繁荣的地区。


  如果刨除浓尾大平原,整个日本剩下来的最重要的两块平原,就是以江户和大阪为中心发展起来的。说句稍微夸张一点的话,这个江户周围十里,大阪周围五里的土地,直可以称之为六分天下有其一!


  当年丰臣秀吉以大阪周围的繁荣商业和农业,号令天下。德川家康以江户周围的广阔沃野,建立幕府。仰赖的都是当地富饶的物产,以及可发展性。


  现在眼前的这份上知令,居然是要将这两块土地全部收归幕府所有,那原本在上面的那些幕府亲藩谱代和旗本怎么安置?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把自己所有领地知行凭空交给幕府?除非他们都在一瞬间得了失心疯!

  说来说去,这就是个不可能的事件!

  绝对不可能!

  “这……”土井利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上知令看的他脑子发胀。


  以土井利位的想法,这种诬陷的招数实在是太低劣了。水野忠邦很明显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幕府的各种弊病,除非他也得了失心疯,不然把这份上知令抛出去,当天就有人敢上水野忠邦家把他劈成八段。


  “古河侯是否觉得难以置信?”鸟居耀藏对于土井利位的表现早有预料。


  确实在当下这个时代,理论上是不可能有傻胚会下这种命令的,但是这不就是厉害了嘛,鸟居耀藏知道水野忠邦就是准备这么下令的。


  “何止是难以置信,仿佛这是在戏弄与吾。”土井利位感觉鸟居耀藏不应该拿这种东西来调戏自己,但是又找不到一丝可以相信这份文件的理由。


  就算他和水野忠邦逐渐走向对立,也确实想要把水野忠邦给弄下野。使点阴谋诡计啥的都很正常,甚至诬陷水野忠邦欺男霸女,贪污受贿,纵容藩属,随便什么罪名,都比眼前这个上知令更让人信服。


  “难道下官冒这般风险前来,只是为了调笑古河侯?”


  “嘶……”


  土井利位沉默了,他完全无法相信,眼前这份上知令,是水野忠邦决定颁布的新令。一旦跨出这一步,基本上等于自绝于整个天下“人”这个阶级以上的存在,完全的社会性死亡,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可能。


  “此事真假,还需古河侯自辨,下官已然送到,这便告辞!”鸟居耀藏知道就算自己说破天去,土井利位也未必会信,只能让土井利位自己去想。


  “唔……”土井利位还沉浸在眼前的这个消息之中,点了点头,稍微有些失礼的就让鸟居耀藏这样离开了。


  出了门的鸟居耀藏心中暗叹,这个土井利位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原本想着他出身土井氏这样的幕府名门,多少也能有几分决断才干。眼下看来,恐怕连水野忠邦的一半本事都没有。就算拿上知令来投靠了土井利位,也要赶快去找下家。


  很显然,土井利位在取代了水野忠邦之后,是绝对做不长久的!

  一直坐在屋内的土井利位,复又拿起那份上知令,反复的阅读了好几遍,确认上面的内容。恐怕现在让他直接背诵,他也没有问题。可他心中还是犹自不信,水野忠邦绝对不是傻胚啊,他怎么可能会颁布这种命令?

  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事实摆在眼前,水野忠邦麾下的大将远山景元不惜以直接撕破脸的方式要离开水野派,另一员大将鸟居耀藏把上知令送来,很明显也是希望赶紧换船,不然再呆在水野派的这条船上,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这帮幕府的旗本,在江户的政治舞台上活跃了二百年,别的本事没有,眼色最是厉害。连眼睛底下那个鼻子都是属狗的,完全能够在平静的水面下,闻出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危险。


  水野派的武士接二连三的逃离,唯恐留在其中会有性命之忧,难道真是因为都知道水野忠邦要直接明抢几乎整个德川武士团五千家旗本的所有领地?

  虽然上知令的末尾说之后幕府会对奉纳所领的大名旗本重新安置,可天下早就没有了可供开发的土地,幕府的天领就这么大,也不可能换地安置这些人。


  难道把这些人全部打包送去虾夷?


  那不就等于让这五千家旗本去死吗?

  心中久久难以自安的土井利位终于忍不住,便命侍从去把自己的家老鹰见泉石召来,他需要有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商量一下。这样的大事憋在心里,也确实难受。


  鹰见泉石受命而来,见土井利位面色很差,以为土井利位怎么了,可土井利位只把上知令交给他看。不用说,鹰见泉石看完上知令,第一个反应是哪个傻胚造的谣,这日本国绝对不可能有傻胚敢做这种事。但是第二个反应便立刻转了过来,土井利位让他看这个,绝对是事出有因。


  “难道是滨松侯?”鹰见泉石试探的问了一句。


  土井利位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然后便看向鹰见泉石,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相对合理的建议,或者起码能够分析一下这个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好让自己胸口被压抑的那股气散开化解。


  “滨松侯近来确乎严厉管束旗本,但是再管束,哪有这样管束的!”


  “不错,委实如此!”


  “此书主公从何处得来?”


  “北町奉行鸟居。”


  “嘶……”别说了,连鹰见泉石也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大震。


  “所以说这番拿不准主意……”


  “不!或许此番乃是主公之良机!”


  41.水野忠邦已决意


  (说在开头,上知令历史上确实由水野忠邦强行颁布了!)

  很菜,忠右卫门加上助六,两个小年轻完全不是迹部良弼这个老官僚的对手。三个人推了半个下午的太极,结果啥也没推出来。除了知道水野忠邦之后确实有重要的政令发布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嗐,忠右卫门深感自己不中用,到底是看轻了迹部良弼这种老油条的战斗力,是自己大意了。此番拜访,一无所得,也是正常。


  “滨松侯此番必有大动作,可能真要检地了。”助六声音很小,故意靠近忠右卫门才敢说。


  这也是两个人此番唯一从迹部良弼嘴里套出来的话,水野忠邦已经把幕府旗本们整的欲仙欲死,能比这个还要夸张厉害的,也就是重新检视旗本们的知行给地这一条而已。


  “想来便是如此,而且看迹部殿的意思,恐怕要不了几日了。”


  “这么说大人马上就要下野?”在前面牵马的天野八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作为忠右卫门麾下配属的目明,天野八郎自然是和忠右卫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有这么一问,也是很正常的事。再者之前谈论这些事时,都没有避开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毕竟以后还要仰赖他们保护呢,很多事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恐怕也要牵连你们。”忠右卫门投以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他们两个其实也有功利心,虽说富农家出身,但不过是家中余子,无法继承家业,那未来和前途都只能靠自己拼搏。好不容易做了领幕府俸禄的临时工,一下子说要被撸光,心里多少也会有个疙瘩。


  “以大人您的本事,谋一个起复,还不是轻易。”寺泽新太郎到是乐天派,他像是没有把这个事情完全放在心上。


  反正不管怎样,忠右卫门还是会给予他们一年七十俵的俸禄的,作为他们侍奉忠右卫门的报酬,无非就是少了幕府的那份罢了。等将来忠右卫门起复,他们还有的是机会吃公家的饭。这也是他们早就看准了忠右卫门前途不小,可以提携他们。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比我俩还爽利!”忠右卫门指了指助六,又指了指自己。


  正说笑着,前面过来一个行列,忠右卫门一瞧,居然是北町奉行鸟居耀藏的行列。虽然不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但同在江户町奉公,且都属于水野忠邦一派的武士,于情于理都要下马行礼。见助六也是这个意思,两人便一道避让到路边,向鸟居耀藏低头。


  骑在马上的鸟居耀藏见到路边有人向自己行礼,下意识的瞧了过去,发现助六居然在场,脸上有一丝惊慌和尴尬转瞬即逝。这一丝惊慌被忠右卫门敏锐的捕捉到了,咱也是办了两年刑案的老改方了,会习惯性的观察别人的神态。


  这鸟居耀藏看到助六慌什么?

  很快鸟居耀藏的行列过去了,两人复又上马前行。忠右卫门瞧了瞧助六,“你们家以前认识鸟居大人吗?”


  “鸟居大人是三河五百骑出身,比我家资历更深,以前并不是一个圈子的。”助六摇了摇头。


  幕府的旗本武士,最受重用的是滨松和冈崎出身的,其次是骏府出身的,后面就是武田遗臣。虽然谈不上什么鄙视链,但也各自都有各自的圈子。更何况鸟居是大身旗本那个圈子的,以前金丸家没到那个级别。


  “行吧……”忠右卫门应了一声。


  鸟居耀藏这是要去哪儿?还是从哪儿回来了?


  ………………………………


  “此令万万不可行!”德川家庆看到上知令后的神情比土井利位还要夸张。


  那基本上就是惶恐,觉得这个令在挖德川幕府的根基。如果这个上知令不是水野忠邦起草的,可能德川家庆已经命令左右,将草拟上知令的人擒住,立刻拖出去切了。


  “您应当知道,旗本汰烂,务须严厉整顿!”水野忠邦却很坚定。


  “整顿那是自然,可……”德川家庆欲言又止。


  “余最近听到许多不利于你的谣言,要不你暂时从老中任上退下,待风波平息之后,再行出山。”


  不得不说,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的关系真的很好,两个人说话完全没有什么隐瞒避讳。只是开门见山,带着诚意。若论及天底下君臣之间的关系,可能他们两个的情形,乃是首屈一指。


  “臣自变法伊始,便已经有了准备!我水野家,代代侍奉德川氏,与德川氏乃是同心一体的关系,为了幕府,纵使臣粉身碎骨,亦是应当。”


  水野忠邦大礼向德川家庆跪伏下去,德川家庆连忙起身前去搀扶水野忠邦。水野氏乃是德川幕府初代将军德川家康母亲的娘家,德川家康的外祖父便是三河刈谷城主水野忠政。


  历史上水野氏为德川家冲锋陷阵,兄弟子侄前赴后继,在身份地位上面,与其他的谱代尤为不同,最是受幕府将军的亲信。


  大阪城之战时,水野氏祖孙三代一齐上阵,在道明寺一战之中奋勇作战,立下首功。到了九州基督教徒大起义的天草四郎时贞之乱时,已经年迈的水野胜成依旧请缨出阵,并在得到允许之后欣然出战。


  君臣二百年,恩遇之深,冠于诸侯!

  “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臣都坦然接受,惟愿我德川家兴盛万代!”水野忠邦的语气中带着决绝。


  “滨松……”德川家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眼角居然泛起了泪光。


  “上様之御恩,臣三生难报!”


  君臣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德川家庆不再劝说水野忠邦,只是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全力支持水野忠邦的改革。这既是出于自己对水野忠邦的信任,也是出于挽救幕府日益倾颓的最后努力。


  中奥的小小和室中,充溢着水野忠邦为了挽救德川幕府,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慨然之气。其忠义之心,令人钦佩!

  42.上知令宣旗本哭


  坐在奉行所内办公的忠右卫门越想越觉得前儿见到的鸟居耀藏不对劲,说不上来的直觉,就是觉得这个人对助六,或者是对与助六有关系的人,做了点什么对不起的事。


  而且事情还不小,要是小事的话,鸟居耀藏慌什么?

  可是这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找助六商量,更是商量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要是有点证据那事情还能往下调查。现在就一个忠右卫门看到的惊慌神色,就要去查人家,怎么查?拿什么去查?根本没得线索啊。


  助六甚至安慰忠右卫门,也许那是鸟居耀藏看不起咱俩,露出个鄙夷的表情,被你看差了。做为幕府旗本鄙视链中顶层的存在,面对一个二百五,一个三百五,人家露出个鄙夷的神情也很正常,大伙儿心里都有数的。


  鄙视咱俩?


  那倒是有点可能,江户人还看不起外地人呢。对于外样诸藩大名来江户奉公留守的那些藩士,都嘲笑是土包子,经常有江户百姓戏弄外地武士,外地武士生怕惹出麻烦,忍气吞声的事件发生。


  上层的旗本,看不起下层的旗本,好像也确实是正常的事情。人家祖祖辈辈做了二百多年人上人,看你可不就是用鼻孔看的,而不是用眼睛看的。


  说是这么说,可是心里那根刺始终下不去,忠右卫门索性趁着每天下午下班以后,带上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到那日遇见鸟居耀藏的地方复盘。


  江户的街道再杂乱,可也是有大致的方向在的。尤其是像鸟居耀藏这种随从加起来二十多人的旗本大员,几乎不可能走小路,不然他们的行列摆不开啊。


  而且作为主管盗贼捕奸的改方,忠右卫门对地面上的混混啦、流氓啦,还有赌场暗娼从业者都很熟悉。这两年又不是白干的,光是每个街口的剃头理发师傅,忠右卫门就问了几十个人。


  最终终于确认了,那天鸟居耀藏是从古河藩主土井利位家所在的那条街走出来的,而且他在土井利位家只呆了很短的时间,甚至可能只是刚坐下,便立刻起身离开。那点时间别说谈话了,怕是送个东西也就刚刚够。


  恩,送个东西?送什么东西?

  作为水野派干将的鸟居耀藏要给土井利位送东西?事出反常必有妖,忠右卫门转身就去表奥,他在这里也认识几个担任书吏的武士。虽然他们身份低微,但是架不住都是澡堂子里的吹牛大王,表奥有点什么事,肯定瞒不过他们。


  从他们嘴里,忠右卫门确认了那天鸟居耀藏没有拜见过德川家庆,也没有拜见过水野忠邦,前一天也没有。那么就绝对不存在什么帮德川家庆或者水野忠邦给土井利位送东西或者带话的可能性。


  如此看来,鸟居耀藏绝对是在和土井利位密谋些什么!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立刻就起身,准备把这个消息告知水野忠邦。可是走到门口,忠右卫门又迟疑了。自己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有一个目击而已。凭借一个眼神,就去告发别人,确实又有些冒失。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外边突然传来助六的大叫。


  这可是在町奉行所官厅,就算是眼下南町奉行缺任,却也没有什么人敢于在官厅这样大呼小叫的。助六不是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大叫。左右公事房的武士们也纷纷打开门,看助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怎么了?怎么了?”忠右卫门正好站在走廊上,两个人差点撞一个满怀。


  江户的夏日炎热,助六这又跑又叫的,满脑门子都是汗。而且他刚刚明明是去街面上巡视诸町方管区的治安情况,怎么这么快就跑了回来。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助六没有开口,外面突然又跑进来一个武士。他的形象比助六还要夸张,一只袜子都跑没了,整个人的脸全垮了下来,精神处于崩溃状态。


  “到底怎么了!”


  “滨松侯下达上知令,命令江户十里以内,大阪五里以内,所有的亲藩、谱代、旗本之知行给地,全部奉纳幕府,另行安置!”


  好赖助六还能够把整句话给说完,忠右卫门一听,脑子顿时就糊了。因为忠右卫门的知行,就在距离江户只有四五里之遥的武藏葛饰郡桑川村。原以为会被水野忠邦牵连,而失去所领知行,没想到水野忠邦一点儿不多事,直接帮忠右卫门没收了账!

  整个官厅内的所有武士都炸了,因为绝大多数人的知行都在江户十里范围以内,上知令的颁布,即意味着他们世袭二百年的知行没有了,他们的命根子没有了!

  哪里还有什么人办公,所有人都鼓噪着往官厅外的江户城下拥去,那里有幕府专门公布政令的“高轩”。说白了就是一块有屋顶遮盖的告示墙或者告示板,幕府颁布这样的政令,肯定会广而告之。


  忠右卫门也想去看,一动差点跌一跤,怀里的助六居然已经脱了力,浑身瘫软,好像说完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完全废了,再也起不来。没得办法,只能让天野八郎把人背了,一道去江户城下观瞧。


  江户城内外都已经沸腾了,无数的武士包围着高轩,有人痛苦哀嚎,有人抓面散发,有人义愤填膺,有人哭喊不止。


  具体的命令隔得太远,忠右卫门也看不清楚,但是最大的“上知令”三个大字,忠右卫门还是瞧见了。仿佛是被“上知令”三个大字刺激到了,被天野八郎背着的助六居然留下泪来。


  “我金丸氏累代奉公,不下二百六十年,今日尽付之东流啊,付之东流……”


  哭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更多的武士从四面八方赶来,见到那明晃晃的上知令之后,一个个心如刀割。甚至有年纪较大的武士,在看完告示之后,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当场就倒在地上,眼看着就是出气多进气少。


  43.一人撩拨万人反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近在表奥和左右官厅办公的武士,随后消息便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江户,那些没有登城奉公的武士,以及在江户轮值的大名也纷纷赶来。


  忠右卫门就看到一伙人拥着一名骑在马上的武士赶到高轩,这时候也没有人管这是什么大名不大名的了,再是呼喊也无人让路,可“上知令”三个大字那样的清楚。那马上的武士,呼呼哀哉一声便整个人垮了下来。


  左右一问,乃是狭山藩主北条氏燕。没错,就是那个战国历史上曾经也十分闻名的小田原北条氏的后代,肇基藩祖为北条氏规。如果不认识狭山藩在哪里的话,搁未来的地名,叫做大阪府狭山市。


  狭山藩领知一万一千石,此番全部在大阪左右五里范围内,按照上知令,北条氏需要将所有的领地奉纳交还幕府,等待幕府的后续安置。


  传承了十一代的狭山北条氏,怕是就要在北条氏燕的手中断绝咯!

  没多久,又有更多的大名和武士赶来,见到上知令,一个个也是如遭雷击。失魂落魄之态,用尽言语也无法形容。


  平日里被参勤交代的巨额开支所压迫,面对幕府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和放松,事事恭顺,千般小心,万般委屈,结果只落得一个不是改易却胜过改易的上知令。


  没多久,连东海道、奥州羽州、北陆道的大名或者留守家老也纷纷赶到江户城下的高轩,一个个见了上知令之后便彻底失去了镇定,惊骇万分。


  别以为他们好像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实际上关系大了去了。锅还在幕府的身上,德川幕府为了不使诸侯们有反抗幕府的势力,所以在授予大名领地的时候,玩了很多花招。


  就以助六的宗家土屋氏为例子,他们家是常陆土浦藩九万五千石对不对。看着好像领地在常陆国,离着江户很远,应该不会牵扯进这件事。实际上土浦藩只有约四万石在常陆国,剩下的五万五千石分散在整个日本,割裂的到处都是,就是为了不让你好好统治。


  最大的一笔,二万五千石在美作国,没错,就是那个西国地区的美作国,距离土屋氏藩城所在的土浦城,有上千公里的路程。大部分土屋氏的大名,就根本没有踏上过自己的这块领地过,更谈不上施与恩德,拉拢人心,带着他们造反了。


  而且此番土屋氏也是死到临头,他们家也有领地就在畿内,分处多国,譬如在纪州就有二百石(真的厉害,幕府把他们家的领地割的稀碎)。在大阪附近的领地,此番也在上知的范围之内。明明一点儿错都没有,却要奉纳领地,哪个人不急。


  人说幕府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灭国四十八,恐怕现在的幕府老中水野忠邦要打破他这个记录咯!

  整个城下哀鸿遍野,突然被没收了家禄知行的武士和大名数以千计,如此大的手笔,此前居然毫无风声,就这样猝然击中人心。


  “我等当向将军様直诉!此乃水野滨松矫诏乱命!”


  人群中一声暴喝,有个武士模样的人振臂高呼。一人衔命而起,众人纷纷跟随,左右皆是大呼,要去向德川家庆直诉。


  不用多想,并不是这个人有什么坚毅的性情,或者高深的名望,这人是个托!是土井利位和鹰见泉石早就安排好的托。当然鹰见泉石一方面让土井利位稍作布置,开始联络幕府亲藩和谱代大名中的保守派,一方面又暗中继续观察水野忠邦的施政。


  土井氏虽然不是三河的谱代出身,但是土井利胜在德川秀忠和德川家光两朝大放异彩,执掌铨选数十年,门生故吏满天下,恩威并施,有的是人脉关系。只要土井利位舍得下身段,有的是人情可以动用。


  没几天就给他串联了一帮子人,但是这些大名也不相信水野忠邦会颁布上知令这种就是自杀的傻胚命令。所以对于群起发力,扳倒水野忠邦,还有些迟疑。土井利位也不着急,只是与这些人约定,若是水野忠邦真的疯了,颁发上知令,那大伙儿再行动。


  身为老中的土井利位在表奥中也有亲信,水野忠邦刚把上知令的命令书写完毕,花押啥的还没画上去,就有人把消息传递给了土井利位。


  在家中读书自娱的土井利位一把扔下那本翻了半天才翻了两页的书,带上自己的家老鹰见泉石,就准备发动!

  又是鹰见泉石劝他稍安勿躁!


  现在的水野忠邦把火已经点了起来,但是这个火还不够大,可能还有住的远的武士,以及回到藩国的大名还不知道这个命令。最好先火上浇油,让这把火烧的更大一些,更旺一些,那时候才是土井利位下场的好机会。


  土井利位到是个听劝的,一方面开始联系之前已经说定的那些谱代和亲藩大名,像是此次也在上知之列的武藏川越松平氏,相模小田原大久保氏等,只要一撩拨,这帮人肯定连活剥了水野忠邦的心都能升起来。


  另一方面就是安排人去江户城下闹事!光是大名们闹,虽然声势足够大,但是将军只会对大名们产生忌惮。需要大名和旗本们一起闹,旗本们都闹起来,那就动摇整个德川幕府的统治基础啦。


  而且江户城下现在火早就生起来了,群情激奋。纵使是那些不在上知之列的旗本,看到这么多亲戚同僚都被无罪上知,也会有兔死狐悲之感,肯定乐意支持这些旗本闹事。


  今儿水野忠邦处置了这些旗本,明儿就能够处置剩下来的,是容他得寸进尺,还是大家团结起来奋力一击,将水野忠邦打倒,那是很容易决断的事。


  在有心人的撩拨之下,数以千计的武士涌入江户城,跪倒在地,大声向在江户城中奥办公的德川家庆直诉。怒斥水野忠邦祸国乱政的大逆罪行,要求惩处水野忠邦,废除上知令。


  44.事到临头终露怯


  数千人声势浩大的进入江户城,这当然是没有办法遮掩得了的。况且城内的武士也有不少人处于上知的范围内,就差擅离职守参加直诉了,哪里还会想着帮水野忠邦遮掩。


  现在他们只想活剥了水野忠邦哦!


  不过还在中奥与德川家庆面议的水野忠邦似乎并不是那么着急,在颁布这样的命令之前,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过旗本们。旗本们所表现出来的软弱和妥协,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的,穿着鞋的旗本们,居然可以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


  那肯定还能更进一步的委曲求全!


  以此为起点,水野忠邦才大胆的颁布了上知令。以极限压迫的方式,一步一步的试探着旗本们的底线,直到今天。


  见到旗本们群情激奋,被上知令牵扯到的诸大名也纷纷在城下观望,水野忠邦还是信心十足。因为他觉得旗本们还是好欺负的,只要没有被彻底逼上绝路就行。


  所以在侍从们向德川家庆以及水野忠邦禀报城下有数千武士跪奏直诉的时候,水野忠邦让德川家庆完全不要着急,继续安稳的读书吃喝便可。后面的事情,他水野忠邦完全能够解决,小事一桩而已。


  随即水野忠邦在德川家庆的注视下,召来自己的亲弟弟大目付迹部良弼,让他出去向一众直诉的旗本武士们通告,这回虽然上知,但不是剥夺或者改易。


  会另行安置!

  他觉得只要给这帮废物旗本一个软话,这帮废物就可以打发了。毕竟之前试探了那么多回,发现旗本们确实很废物,废物的根本没有重视的必要。


  如此信心满满的样子,还真就感染了德川家庆和迹部良弼,觉得旗本们应该能接受这个解释,就此安静退去。


  可事实呢?


  旗本们确实废物,可是他们是废物却不是傻胚。都是正常人,连一丁点儿脑子都没有的人,在这艰苦的年代根本活不到这么大!


  迹部良弼说要另行安置他们,那么好啊,请你说说怎么安置我们?我们几千家武士,大大小小,加起来几乎二百万石知行。刨除了此次被确定要上知的领地之外,你上哪儿去找二百万石领地安置我们?


  真当我们是傻胚?幕府除了关东大平原和畿内平原这两块平原以外,实际控制的天领无非就是以下几处。


  佐渡国是为了佐渡金山,甲斐国是为了甲斐金山,石见国是为了石见银山,但马国是为了生野银山,飞驒国是为了神道银山和铜山,骏河国是为了安倍金山。


  你说吧,你要把哪些领地拿出来给我们安置?是要给我们佐渡金山还是石见银山?那感情好,没了领地我们也无所谓,直接发动百姓去开采黄金白银,到比每年从幕府领那么几百石米来的实在的多。


  这话一问,当场就把迹部良弼给问住了。你们不是都是废物吗,都是我哥水野忠邦一拳打上来,再一脚踢下去,一个屁都不敢放,还跪下来说我脏了您的鞋的废物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正准备呵斥诸旗本的无礼,我说会安置你们就是会安置你们。可是迹部良弼的话还没出口,下面几千双愤怒的眼睛就向他看来,很有可能他呵斥的话一说出来,就被下面的几千人给撕成八瓣。


  一个人两个人把他迹部良弼给打死了,德川家庆肯定会叫那一个人两个人给他偿命。可要是几千旗本一起上,把迹部良弼给打死了。那迹部良弼肯定死了白死,德川家庆不会为了他杀掉几千名旗本武士。


  在众人的怒吼声中,迹部良弼只能悻悻退去,赶忙去找水野忠邦求救。还是信心十足的水野忠邦见迹部良弼回来,便十分镇定且微笑着问迹部良弼,外面的废物,啊不,是外面的旗本很好敷衍吧,是不是都滚蛋回家了?


  望着同样关切的德川家庆,迹部良弼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回答说外面的旗本们要求幕府公示在哪里安置他们。要是不能明确告知,他们决不罢休。


  恩?废物们不好骗了!

  “恶贼水野蒙蔽将军,理当切腹!”


  “恶贼水野蒙蔽将军,理当切腹!”


  “恶贼水野蒙蔽将军,理当切腹!”


  …………


  城下怒不可遏的旗本们连声高呼,这回不是托了,这回是旗本们真的怒了。你水野忠邦命令我们奉纳知行,还可以解释为你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废物。可你现在不光是看不起我们,更是在人格上侮辱我们啦。


  你这个狗东西把我们几千家武士都当白痴啊!

  侮辱人了呀!


  呼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水野忠邦原本不是容易动怒的人,情绪管理相当到位,但这会子也终于不淡定了。他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这是捅了大篓子了,废物们也有尊严的,伤人伤的太彻底了。


  听到呼喊声的德川家庆更是直接慌了,他之前就觉得这事办不成,要不是水野忠邦极力推动,他根本就不会同意。


  现在大名旗本数千家都怒了,且这回是真的怒了,而不是以前的敢怒而不敢言。摆明了就是德川家庆不把水野忠邦给办了,这事就没完。


  “滨松!”德川家庆急忙询问水野忠邦的意见。


  你干出的这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啊。总不能眼看着这成千上万的人,一直在江户城下闹吧。要是屁民也就罢了,这是维系整个日本国德川幕府运转的旗本武士集体直诉啊。


  连中奥内担任守卫和侍从小姓的旗本们,现在也对水野忠邦怒目而视,保不齐就有人已经准备在水野忠邦退城之后,就半路拔刀把水野忠邦给一刀劈了。


  “……”水野忠邦没有回答德川家庆。


  因为他也慌了,他以为废物们只要随便给个借口就能敷衍过去,之前不是就很容易让他们闭嘴了嘛,怎么这回就闹到这样大。


  此时城下的忠右卫门,根本不敢久留,生怕有人认出他来,把他当成出气筒,痛打一顿。


  45.水野内阁总倒台

  忠右卫门脚底抹油,这就往回跑,顺路也把助六往家送。金丸义景今儿没有上值,暂时还没有听说上知令的事,眼下正和金丸义庄下围棋。


  一见助六面色惨白,目光呆滞,只当是害了什么大病,急忙帮着把人安置下来就去请大夫。忠右卫门看他们的样子,估计还不知道上知令,于是稍微一说。好家伙,这两位比助六还不来事,当场就瘫了。助六好歹还跑来把消息和忠右卫门通传了呢。


  一家三个男人全都倒下了,金丸家中大乱!


  这都不是病,纯粹是心乱了,一千石的家业被突然上知,是个人都不能等闲视之。请不请大夫的其实差不了多少,请回来也治不了这个心病啊。


  让金丸家的女人和仆役们把三人安置好,忠右卫门便让寺泽新太郎去江户城下打探消息。水野忠邦这回做的太过了,原本推测是检地,结果倒好,他更进一步,直接上知。这是往死里得罪了整个德川武士团。


  老寿星吃毒药,找死啊!


  没得救了,出了这种事,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办法救他水野忠邦。剩下来就看将军德川家庆的处置,为了平息诸多亲藩、谱代,以及旗本的怒火,德川家庆会不会没收水野家的领地,命令水野忠邦切腹谢罪。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按照助六以前说的,德川家庆极为宠幸水野忠邦,可能这回就是罢官去职,勒令隐居,将家业交给嗣子,以后禁止登城之类的。


  不论怎样吧,咱总要知道一个结果才行。


  江户城这边,难以平息众怒的水野忠邦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这会子登上江户城的天守阁,向下望去,数以千计的旗本武士们,正在攘臂高呼。看这个情形,不把水野忠邦严厉处置了,今天这个事情是绝对难以了结。


  回望了一眼德川家庆,着急慌乱的神情一览无余,整个德川武士团聚集起来“闹事”的事情,真是德川家建立幕府二百多年以来头一遭。以前就算因为俸禄削减,或者厉行检地,而有人起来闹一闹,但是数千人同时闹将起来,绝对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来说,水野忠邦也算是德川幕府划时代的人物,他在德川幕府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事大,为之奈何?”德川家庆看向水野忠邦,询问他的意见。


  “……”你问水野忠邦,水野忠邦问谁?


  咱们的水野宰相也慌了神了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哪里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解决这样大规模的统治阶级内部运动。或者有办法,这个办法也绝对不适合水野忠邦。


  把他一刀劈了,送出去给外面的几千人乱砍出气,然后废除上知令!


  绝对有效,而且效果奇佳。但是让水野忠邦自己提出这种解决办法也根本不可能啊,哪有人肯呢?

  “为今之计,上知令必须废除!”迹部良弼也知道解决办法,但是直接说把我大哥砍了就行,也不可能啊。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先说废除上知令,也许能够靠这一条,让外面的旗本们没这么愤怒。到时候能劝说一部分人离开,剩下的也就闹不了多久了。


  “余意此令本就难行,废除也好。”德川家庆答应的极快,可是水野忠邦到底没有应话。


  迹部良弼也不管自己大哥了,这会子要是不把事情给平息了,他肯定出不了城,保准被下面愤怒的武士捉住一顿暴揍。


  可事情是这么简单轻易就能平息的吗?当然不可能!上午颁布上知令,过了两个小时就说废除。你当我们旗本武士是三岁小孩,和我们开玩笑呢?

  早就因为水野忠邦一系列的政令,而被严重伤害的旗本们这回根本就不松口,知行是德川家康、德川秀忠、德川吉宗历代先君赐予我们,本来就是我们的,拿这个做条件来谈,痴心妄想吧你。


  很快迹部良弼就又被哄闹的武士给驱赶了回来,水野忠邦想了这么一会子,也基本算是想通了。眼下这个事情,他不出面,是绝对没有办法解决的。


  “上様,老臣这便辞任,请您准许!”


  “竟至于此!”德川家庆有些迟疑。


  还别说,水野忠邦对德川家庆的忠诚,以及德川家庆对水野忠邦的信任,那都是无可动摇的,这会子表现的尤为明显。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水野忠邦已经决定好了,为了维持德川幕府的安定,也为了平息旗本武士们的愤怒,自己下野。


  而德川家庆居然根本就没想过把水野忠邦抛出去平息武士们怒火的事,他的解决办法里就没有这一条过,他还是希望水野忠邦继续辅佐自己,做一对相知相得的君臣典范。


  “非如此,难以平息士心……”水野忠邦到也知道自己这回闹出的幺蛾子大了去了。


  “容余三思。”德川家庆并不愿意这位能帮自己执掌幕政,且从来没有短了自己钱花的宰相离开。


  换上其他的宰相,未必有水野忠邦这样一往无前得罪人的勇气,也没有水野忠邦这样无所顾忌搜刮钱的本事。


  “事急!还请上様决断!”


  老中首座,滨松藩十五万三千石大大名,水野越前守忠邦下野!

  闻听消息的旗本武士们这下气稍微顺了一点,上知令废除,水野忠邦内阁倒台,那么他以前的那些政令也会在之后被废除,旗本们又能恢复到以前的平静岁月。


  而水野忠邦在德川家庆派出的御番小姓等二百人的护卫之下离开江户城,沿途全都是恨其不死的武士。若不是有将军的护卫保护着,侵犯水野忠邦的行列,就如同侵害将军德川家庆,保不齐水野忠邦都走不出这个江户城。


  愤怒并没有这样容易就化解开,整个国家,从上到下,所有的阶级都被水野忠邦整治过。如今水野忠邦不再是宰相,失去了往日的权势,那更大的风暴,便在短时间之内形成!

  46.江户一朝变颜色

  护送完水野忠邦回家,这帮德川家庆的护卫也不能回城,因为德川家庆估计这几天江户不会太平,所以命令这些原本应该守备江户城的护卫留守在滨松藩邸外。


  也是,要是没这些保护,怕不是当晚就能出事!

  伴随着水野忠邦的倒台,其建立起来的幕阁也在短时间之内总下野。老中井上正春,老中间部诠胜,老中堀田正睦三人在水野忠邦之后递交辞呈,鞠躬致歉,归邸安养。


  老中真田幸贯因为是白河宰相松平定信之子,又是水野忠邦援引入阁的,勉强得到了保守派和改革派两边的承认,成为交接政权的临时工,勉强在任。


  唯有古河侯土井利位保全,继任老中首座,受命组阁,新建政府!


  大目付迹部良弼下野,换上了痛斥水野忠邦虐民害国的远山景元,这位老兄平安落地,还因为和水野忠邦彻底闹翻,得到了土井利位的青睐,担任大目付,真是“前途无量”。


  主管财政的勘定奉行也大换血,由水野忠邦提拔起来的梶野良材、井上秀荣、冈本成全部下野。最先替换上来的便是临时跳反,将上知令一事告知土井利位的鸟居耀藏。


  从主管江户城下事务的江户北町奉行,一跃而起担任勘定奉行,约等于从顺天府尹变成户部尚书,华丽转身,这一番出卖到底也是值得。


  另外两个替补上来的勘定奉行,乃是旗本佐佐木一阳和石川政平。瞧瞧这个苗字,就知道是三河老旗本,最保守的保守派。


  其他诸如普请奉行、寺社奉行等重要幕府职位,皆出现了大幅度的人事变动。江户北町奉行由阿部正藏担任,江户南町奉行则由池田赖方担任。瞧瞧苗字,又是老旗本保守派呗。


  除此之外忠右卫门之前十分疑惑的为什么水野忠邦在江户湾构建了炮台而佩里还是打进来的问题,也终于真相大白!

  高岛秋帆因为事涉水野忠邦倒阁一事,被检举为“阴蓄甲兵,图谋不轨”,论谋逆大罪,剥夺所有领知,下狱审讯。至于刚刚开工的品川炮台,至此全部停工,无人主持修建。


  原本颇为活跃的佐久间象山也被真田幸贯吩咐,禁止见客待客,不允许出门声张,最好回到信浓真田领内,躲避风头。


  咱们的小伙伴助六和他的老爹金丸义景,也同样被目付检举,但是好在金丸家有些人脉关系,且也是积年的老旗本了,加上金丸义景又去恳求阿部正弘出面,所以判决的结果倒也不难看。


  助六和金丸义景全部罢官,金丸义景被勒令隐居,将家业交给助六继承。助六则编入小普请待业,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差遣职事,只能在家做米虫。


  至于咱们的忠右卫门,毫无疑问的,也是罢官去职。好赖事情没有做绝,领知并没有没收,不过也算是彻底的投闲置散,成了闲人。


  受命组阁的土井利位,上台伊始便宣布完全废除水野忠邦下达的上知令,并且以前的那些政令也会在商议之后渐次取消。所有苛待幕府亲藩大名以及旗本武士的政令,则当即失去一切法律效力,宣告作废。


  一时之间,土井利位从原本只能观察雪花的混子,声望暴涨,人心尽得,成为诸藩大名以及旗本的再造恩人,居然成功稳定住了水野忠邦倒阁以后的情势。还将水野忠邦减扣旗本俸禄,拿来修筑品川炮台的二十几万两黄金返还给了一众旗本。


  真称得上一句“诸士归心”!

  这位古河侯土井利位算是彻底坐稳了内阁总理大臣的位置,正式开始执掌幕政。随即他以民情安定为借口,向德川家庆上奏,外派给水野忠邦的护卫已经可以撤回来了。


  本身这些将军的卫兵也不乐意给水野忠邦看门,而且因为到处都是想弄死水野忠邦的人,半夜里一会儿一个砖头,一会儿一个木棍啥的,都往滨松藩邸里面砸。那藩邸的高墙没有扔过去,到是把这帮护卫给砸的鼻青脸肿。


  又不能进入屋内休息,只能站在街面上管制,一个个叫苦不迭,纷纷请求德川家庆把他们给叫回来。


  德川家庆想着事件确实已经大致上平息了,把自己的御番御小姓外派给一个臣子做护卫也确实不像那么一回事,所以在考虑之后,便答应了土井利位的这个要求。


  同时又派人去询问水野忠邦,在他之后,可以任用谁进入老中的行列。德川家庆也不怎么喜欢土井利位,只想让他临时干干。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的水野忠邦,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啊。这会子心灰意懒,望着被人丢进藩邸的砖头杂物,除了痛惜长叹,啥也不想干。没办法,德川家庆的使者只能带着那些将军的护卫离开滨松藩邸。


  护卫一撤,这滨松藩邸的防卫工作便只能仰赖滨松藩自己的武士干啦。滨松藩在江户的驻留武士大约二百余人,仆役啥的基本都是在江户本地雇佣,所以不能算作防卫力量。这二百人只能分成三班,守护偌大的藩邸。


  有心人看到藩邸防卫出现了巨大的漏洞,便立刻将这个消息传得满城都是。心中对水野忠邦这个落了毛的凤凰极为不满的町人百姓,这下子毫无顾忌啦,涌到滨松藩邸前去痛骂水野忠邦不得好死。


  有人骂,当然也有人砸。反正手边有啥都往里面丢,最好是什么牛粪马粪的,垃圾之类的也行,砸的滨松藩邸的大门上一片污秽。


  新上任的两位江户町奉行大人当然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暗示,不会调派目明前来驱赶百姓。毕竟滨松藩的武士都被围在藩邸里,他们没有接到报案,不知道滨松藩邸发生了什么事呀。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天色将晚,部分有心人以及雇佣来的浪人流氓,便更加大胆起来,作出冲突滨松藩邸的姿态,试图冲入滨松藩邸,袭击水野忠邦。


  47.夤夜举火攻水野


  夜,江户沉夜。


  滨松藩邸外重围十匝,失去了将军亲卫保护的藩邸,好似滔天巨啸前的小小海堤,正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有心或无心,此时已经不重要了,对水野忠邦的怒意充溢于胸,那些在天保改革之中,被水野忠邦的政令,百般侵害的町民百姓,此时纷纷冲向滨松藩邸。直欲将滨松藩邸打破,让那虐民害国的水野滨松侯尝一尝铁拳的滋味。


  既然是要破坏,那自然简单,一丛丛的火炬被肆意的投掷进了滨松藩邸。没多久,整个滨松藩邸便燃起熊熊大火,燎然噬人。


  若说是在日式的山城攻击战之中,有二百名武士死守山城,配上一百支铁炮,以及狭窄的攻击面和扭曲的山道。就凭滨松府邸外这些乌合之众,连摸着山城城门的可能都没有。


  可如今这是在江户,别说铁炮根本不可能运入江户城,只说这个建造在平地上,四平八旷毫无遮挡的府邸,也不可能由区区二百名武士守住。


  或许到现在还没有攻入滨松藩邸的最大原因,是有些人希望水野忠邦切腹自尽吧!

  这么大的阵仗,还就在江户城的中心地带,江户城下只要不是瞎子,其实都看见了。看不见的只有被刻意蒙蔽的德川家庆,以及管理江户市面,主持火消的两位新任江户町奉行大人罢了。


  左右的诸侯屋敷,明明也看到滨松藩邸起火,可是一样无人来救。谁叫水野忠邦不光是让旗本们上知领地,连许多诸侯的飞地也在没收之列。这些诸侯心中对水野忠邦亦是怨恨,巴不得他速死。


  “大人,城下起火了!”寺泽新太郎跑来向忠右卫门禀报。


  “起火了!快去召集左右两组同心,并城下六组町火消,升起救援的大风灯!”忠右卫门听到起火,下意识的便起身穿衣,准备前去救火。


  “……”寺泽新太郎却没有动。


  “还愣着干嘛!”


  “您前日已经去职……”一旁的天野八郎小声提醒了一句。


  “啊!嗐……”忠右卫门正在系腰带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竟有些不知所措。


  “到是哪里起火了?”


  得了,眼下这个事情不是咱们管了,也轮不到咱们管。忠右卫门衣裳也不脱了,就这样坐在廊上,望着火光的方向。


  “看模样,像是城下某位殿上大夫的藩邸。”寺泽新太郎跟着忠右卫门救火,也大致熟悉了江户城下的街町宅院分布。


  “藩邸!”忠右卫门刚刚还稍显迟钝的脑子,突然一颤!

  “新太郎,你跑一趟,去瞧瞧到底是哪位殿下的屋敷。”


  “好嘞!”


  说完寺泽新太郎便立刻转身出门,打着灯笼向起火的城下大名屋敷赶去查看。忠右卫门心里想的当然是水野忠邦家被烧了,这可是大事。


  稍微坐了片刻,忠右卫门实在是按捺不住。倒不是说什么别的,水野忠邦虽然没有施与咱们多少恩德,甚至还要没收咱们的知行。但是这个人起码不算是个坏人,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幕府,罪不至死啊。


  “八郎,不等了,咱们也去瞧瞧。”忠右卫门到底心中难安。


  也不是什么圣母心发作,好赖是个认识的人,真出了事,肯定要关心一下。换做后世里,你路上看到一个学校的同学被车撞了,肯定也要停下来瞧两眼,看看要不要帮忙啥的,就算你们都不是一个班的。人活在这个社会,不是完全孤立的,会与无数的社会关系相连。


  天野八郎也没劝,忠右卫门在某种意义上是个烂好人,也不知道是人设专门这么立的,还是性格果真如此。一般不怎么会拒绝别人,有上门乞讨的,往往都会给个三两升米。那些没什么才学的所谓浪士上门,也尽力招待一二。


  论理来说,像忠右卫门这样的人,应该是当不好一个封建时代官僚的。结果偏偏不仅干的很好,还在江户,乃至于整个关东都留下了响亮的名声。人人都道“关东呼保义,智慧江户川”,或许就是因为忠右卫门比别的封建官僚更多一丝人情味吧。


  两人一路前行,火光见的确实,果真是滨松藩邸!


  街道上都是混乱的人群,当然也有浑水摸鱼的。滨松藩可是十五万三千石的大藩国,藩邸内值钱的东西多了,一旦藩邸被打破,就可以冲进去抢劫。反正场面混乱,人数又这么多。凭幕府那可怜的基层管理能力,根本不可能抓到人。


  一时间也没有人认出忠右卫门,只道是过来看热闹的。忠右卫门到是四处观察,发现街角到处都是各家的探子。想来肯定是各家诸侯,以及旗本老爷家的家人。虽然冷眼旁观水野忠邦的藩邸被攻打,可到底还是会好奇现场的情况。


  “门塌啦!”


  突然间有人惊呼,随后便是一阵沉闷的倒塌巨响。滨松藩那个十万石以上大大名才能建造的表门在大火中轰然崩溃,激起一阵巨大的烟尘。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随后便是杂乱的呼喊,未及忠右卫门反应,四面的人群便向滨松藩邸涌去。忠右卫门和天野八郎也被人群裹挟着向藩邸挤去。


  靠的近了才发现,滨松藩邸的围墙还是完整的,也没有人拿长梯前来围攻,但是大门以及附近的建筑被破坏的很彻底,靠近围墙的建筑也正在燃烧,火势不小。涌动的人群正在向那尚在燃烧的倒塌大门处试探。


  火焰和烟尘暂时阻碍了人群,大门内时不时捅出的长枪也令外面的人群有所忌惮。一边毕竟是有组织的武士,一边则大多只是老百姓町人,间或夹杂几个浪人。


  可是大门倒塌,火焰总会熄灭……


  双方的僵持没有太久,被推挤着的人群不断向前,滨松藩邸的武士又不敢真的在江户城下大开杀戒。水野忠邦现在地位尴尬,乱杀人很容易给某些人以借口。


  滨松藩邸被攻破了……


  48.一声喝开面前路


  藩邸已破,内又起火,墙外之众,呐喊冲入藩邸!

  什么“水野老贼纳命来!”“诛杀水野,匡正幕府!”“水野滨松速速受死!”之类的暴喝此起彼伏,充斥于忠右卫门的耳中。


  还好还好,这年头还不是时兴什么“天诛国贼”的时候,不然水野忠邦就要提前尝一尝未来井伊直弼尝过的那一套东西了。


  向滨松藩邸内冲去的人,十个有八个那估计都是为了抢夺藩邸内的财物。所以别看闹得凶,但是什么打斗之类的事情,到还真没有发生。有也是发生在抢夺财物的人之间,人毕竟是种实际的动物嘛,即使有过义愤填膺,但是零元购很显然更打动人心。


  到是不出忠右卫门的意外,也挺好,抢一把水野忠邦,让他体会一些民间疾苦也是好的。最好再体会一下流离失所的感觉,长一波记性,免得未来行事还是这样的直接暴力。


  正在街口看戏,滨松藩邸里面终于出现了推搡和吵闹声,忠右卫门抬头望去,原来是里面的武士大喊,让外面让开一条道,放藩邸内的女眷离开。


  合情合理的要求,包围滨松藩邸的说到底主要都是江户城下的町民百姓,他们只是被煽动到这里,希望出出气什么的。本身绝大多数人就没想过会杀人,就算要杀也是杀水野忠邦,不可能杀里面无辜的女眷。


  这玩意儿你就是有心人也不好鼓动老百姓去杀妇孺啊,你杀了水野忠邦老百姓虽然不一定上来帮忙,但是估计心里也是支持的,甚至可能给你鼓掌叫好。你要是杀他的老婆女儿,他老婆女儿有什么错嘛。


  得了,人群很自然的分开一条道路,里面有几十名武士,护卫着一众侍女,以及侍女中间的那些水野家女眷。有水野忠邦的大小老婆,当然也有女儿之类的。


  没得说,这些人就这么离开了,哭哭啼啼的,面色惊惶,有些脸上还沾着烟灰,不过好赖是安全了。水野家在江户时代,分成三家,除开水野忠邦这一支以外,还有两家做大名的,尽有可以投靠的地方。


  到是藩邸内的水野忠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正想着,或许因为将女眷送出,导致水野忠邦的所在被人发现,藩邸内接连响起各种大喝。没多久藩邸内又是数十名武士,簇拥着水野忠邦和水野忠精冲出烟火缭绕的藩邸。


  (这里插句题外话,水野家并没有没落,水野忠精在他老子死后,不但担任了大坂城代,随后还升任了幕府老中,接棒他爹继续折腾。)

  见到了水野忠邦的人,人群轰动。那种感觉一般人不大好描绘,也不大好体会。就是那种不敢杀水野忠邦,却又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水野忠邦走,希望有人带个头,上去给水野忠邦一拳,把人打翻在地,然后我再上去踹一脚出气就跑的状态。


  绝大部分包围滨松藩邸的老百姓都是这么一个想法,走是不会让你走的,走了我心里这口恶气又出不来。但是因为普通人本身胆气不够壮,也因为这个时代是个封建时代,尊卑观念还比较浓厚,就是没有人敢冒大不韪去攻打水野忠邦的队伍。


  就算是有心人也不敢,他们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但是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魏帝曹髦起兵诛杀司马氏的时候,成济得到了贾充的暗示,这才上前杀死曹髦。可是之后呢?司马昭毫不犹豫的诛杀成济全家,夷灭三族。


  现在也一样,参与攻打曹髦的军队成千上万,他们只是跟着干的,所以并没有受到什么处置,但是弑杀曹髦的成济却死的很难看。如果谁先打了水野忠邦以及他的护卫一下,这个人除非当场死了,只要还在日本,就跑不了一个大卸八块。


  说什么封建王权不下乡,那是封建王权觉得成本太高。像是攻杀十五万三千石大大名,还是帝师的水野忠邦这样的大罪,和谋逆基本没有任何区别。德川家庆不搜山检海把你抓起来,他就没脸做这个将军了。


  所以所有人都不愿意当那个第一人,只是推挤水野忠邦的队伍,不让他这样轻易的离开。


  而水野忠邦也根本走不了,他虽然是大大名,还是德川家庆的亲信,可是他还是不敢让护卫在江户城下乱杀人。他只要敢在江户城下拔刀杀人,不管是他杀得,还是他麾下的武士杀得,这个锅就大了。


  土井利位或许等的就是水野忠邦拔刀呢,只要你拔刀伤了人命,那水野家就绝对不是一个下野能完事的,减封甚至直接改易都有可能。将来给你个两万石作为养老隐居料,那就是骑在你脸上撒尿羞辱你啊。


  场面就这样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僵持之中,水野家的护卫拼了命的往外挤,包围的老百姓又死命的挤回去,不希望水野忠邦就这么跑了。


  很尴尬……


  “那边有人拔刀了!”原本双手拢着,陪忠右卫门看戏的天野八郎突然又轻又快的在忠右卫门耳边说道。


  “哪里!”忠右卫门一听,心中一惊。


  顺着天野八郎的眼神,忠右卫门勉强在大量火烛的照耀下,发现了泛出寒光的刀具。伴随着一个浪人模样的中年人,再具体便看不太清楚了。眼下那人正在往人群中挤,绝对是有所图谋。


  他现在把刀拔出来藏在袖中,只要一割衣袖就能把刀取出来伤人。若是等到进入推挤的人群中,怕是就没有足够的空间来给他拔刀了。


  这里面绝对有人搞事!

  “都住手!尔等夜半执火犯禁,意欲何为!”忠右卫门当了两年的亲民官,对老百姓这一声喝,早就练得炉火纯青,猝然一嗓子,左近的老百姓纷纷一抖。


  拦在水野忠邦面前的人正准备骂你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瞧见了忠右卫门那张名动江户,传扬关东的脸。


  “江江江江……户川大人……”


  如波分浪开,人群伴随着忠右卫门的所在,居然就这样分开了一条道路。


  49.求得文书能出行


  这时候到是显露出高高在上的宰相,与一直扎根基层的亲民官之间的区别了。你宰相高居庙堂之中,一画一策都能决定千万人的生死,可是又如同蓬莱仙山那样虚无缥缈,距离普通的老百姓过于遥远。


  唯有像忠右卫门这样的亲民官,日常就在街头巷尾,审理东家长西家短的民事纠纷,缉捕盗贼,赈济鳏寡孤独。既对百姓有治理之恩惠,也对百姓有刑罚之威声,说白了就是老百姓见了既爱又怕。


  所以才有这一声喝开通路的本事!

  忠右卫门是昨日被下令解职的,消息传得没有那么快,现在绝大多数人还以为忠右卫门乃是执掌江户盗贼治安并火消事宜的改方大人。


  “尔等速速散开,或许将军様还能既往不咎,若是再行阻拦滨松侯之行列,其罪之大,不可轻饶!”


  这话一出口,果真有不少人脚底抹油开道跑路。毕竟这可是江户川大人说的,那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今天要打你,今天绝对就打你。咱们江户川大人办案办差,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但又公正无私的。现在忠右卫门说不可轻饶,那还是赶紧走吧。


  人嘛,胆子小的占据了绝大多数。这些胆小的人一走,那些已经在水野忠邦家里抢到了不少东西的人,也纷纷躲避离开。虽然这零元购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是官府的武士老爷都出面了,怕是马上就有官差来弹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两拨人实际上占据了包围滨松藩邸的绝大多数,剩下还不肯走的,那除开个别有心人,也就剩下真的和水野忠邦有仇的了。


  比如那些因为节俭令,被官府抢夺走不少钱财的。或者是被水野忠邦的德政令,搞得几百两放在外面的钱款无法收回,破产失业,妻离子散的。


  可能这帮人心里面已经坚定的想要弄死水野忠邦了,只是没个人带头,要是有人带头,都不需要忽悠,他们也就跟着上了。


  不过被忠右卫门一吆喝,就算场内只有忠右卫门一个人,那威慑力也绝对够大。除了之前担任改方的忠右卫门,能短时间之内召集数百目明和火消,还能发动町方们召集数千流氓的原因之外。还是因为他们觉得忠右卫门代表的是王法,是秩序,是高耸的江户天守阁中的德川将军大人。


  理智很快战胜一切,有人稍作迟疑之后便悄悄离开,而那些有心人见事不可为,留在原地可能会被纠捕,这便也迅速撤退。


  “这奉行衙门竟然做了缩头乌龟,真是该死!”忠右卫门毫不居功,只是上前查看水野忠邦的情况。


  “不妨事不妨事,不过是三五个刁民罢了。”水野忠邦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反倒是上上下下,认认真真的瞧了一遍忠右卫门。


  别人在这个时候,躲他水野忠邦还来不及呢,忠右卫门却亲自赶来。不仅赶了过来,还冒了老大的风险,帮他解围。


  忠右卫门真是个实诚人啊!

  只可惜水野忠邦心里也有数,犯了这样大的事,弄到半个天下的大名和旗本都欲杀他而后快,将来是没有什么机会再起复了。能够保全家门,不被这么多人追杀到死,那还是因为德川家庆与他关系极好,刻意维护的结果。


  以前忠右卫门来,还可能是因为水野忠邦权势正盛,通过他钻营仕途之类的。现在水野忠邦有啥?啥也不剩,就只有一地鸡毛,连家都被人给烧了。


  “您可有下处,若是不嫌在下家中狭窄局促?”


  “这倒不必,此番谢过了……”水野忠邦把目光从忠右卫门的身上移开,望着忠右卫门那澄澈的眼神,心中感叹。


  让这位强情宰相说出这么一个“谢”字,那真是千般不易,万般艰难。他就是觉得谱代旗本都是废物,根本借重不上,这才孤身推动天保改革。所以别说谢谢别人了,能够不被他痛骂,那就已经是高看咯。


  左右的滨松藩武士也是惊讶,他们几乎没有听到过水野忠邦的谢谢,乍听之下,只是不解。忠右卫门眼下不过只是没有官职差遣在身的白身而已,居然能够让仍旧是大大名的水野忠邦致谢,真是不简单。


  到是忠右卫门没觉得有啥,帮了你的忙,你说声谢谢,很正常的事情。


  “那在下送您一程。”忠右卫门主动开口。


  想来水野家在江户还有些别的宅院或者家庙什么的,江户连年大火,狡兔三窟的道理这些大名们应该不用教的。备上一两所可以临时居住的别院啥的,以防将来失了火,都没有地方安身。


  把人送到,忠右卫门这便告辞,倒也确实没有想着要什么回报。毕竟水野忠邦都下野了,失去了往日的权力,想要回报也不可能了。


  反倒是水野忠邦主动开口,问忠右卫门要不要去外边避一避,他虽然失去了权势,但是想办法把忠右卫门调去大阪做个与力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和隔壁大陆上的那些王朝一样,政治斗争失败了,把你贬窜到什么烟瘴之地属于常规操作。忠右卫门眼下想在江户当官是没什么可能了,但是外派去大阪,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大阪不行,去京都所司代麾下,也能谋个差事。


  他这话一说,忠右卫门到是想到了另外一茬。既然水野忠邦还有点政治能量,那就帮咱们办一张通行文书,方便咱去西国九州地方瞧瞧,最好还能勾搭几个长崎的荷兰人什么的。


  如此简单的要求,水野忠邦自无不可,他只以为忠右卫门是准备跑的远远的避祸。江户是非之地,出去躲两年也是好的。顺便还能了解了解风土人情啥的,就当是游历娱乐得了。


  有了他这句话,忠右卫门便放下心来。没多久,一封幕府管理旗本的若年寄签发的通行文书便送到了忠右卫门的手中。除了这封文书之外,还有水野忠邦赠予的一张面额一百两的羽札。


  50.行前安排诸家事


  要去西国,肯定是走东海道或者中山道,到了大阪这座关西的中心城市之后,再换船去往九州。


  路线有两条,一条是经过濑户内海,在西国的赤间关,也就是下关,抑或是马关。地点不详述,内容也不扩展了。另一条路也是从大阪出发,通过著名的黑潮,去往四国土佐的浦户港或者萨摩的坊津港,也能直达鹿儿岛。


  忠右卫门准备先去见一见萩藩的吉田寅次郎,毕竟作为未来的倒幕策源地之一,毛利氏的家臣之中,那可是攘夷志士大大滴。虽然现在基本都是小孩,但或许有个把两个已经和寅次郎一般大小了呢。


  管他有用没用,先混一个脸熟,将来做不做得成第一任东京市长,还得靠眼下这帮孩子说了算呢。


  所以路途的选择,便采取濑户内海线,也是方便。等见完了毛利家的一帮人之后,再南下长崎和萨摩。岛津家在府一年,参勤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重富忠教跟着回萨摩去了,正好可以去骚扰他一番。


  恩,西乡隆盛今年好像十六岁了!


  大久保利通好像也十四岁了!


  哈哈,不过这都是咱们预先打算的内容,后面去了会怎样,谁能知道呢。总归还是要把江户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才能离开。


  先是自己家里,助六一家被命令闭门思过,当然不是真的不允许出门,你正常上街买个菜什么的也不会拦着你。如此处罚也就等于不允许你担任官职什么的了,他是肯定没有心情陪忠右卫门出去闲逛的,所以拜托他帮自己照看一下屋子就行。


  而且阿久母女两个也住在家里,给她们留点钱生活开销。正常维持一下室内卫生,打扫一下花园里的落叶什么的。真要有事就去找助六,大小金丸家也是千石旗本之家,在江户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屋子到是其次,主要是一屋子的书,那都是从渡边华山家抄家抄来的。很多东西忠右卫门还没看完,尤其是一些医学、化学以及生物学的东西,比较难懂。连寅次郎都没啃下来,更不要说忠右卫门了。


  嘱咐阿久母女务必看紧图书之后,唯一让忠右卫门放心不下的是高岛秋帆,这位大爷现在谋逆罪还没判下来,但是看幕府的风向,基本上是没跑了。水野忠邦自身难保,也没办法援救高岛秋帆,顶多只能让高岛秋帆不受虐待。


  该怎么判刑,量刑权掌握在以土井利位为首的新幕阁手中。土井利位猝然担任老中首座,根基不稳。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只能通过强力打压水野忠邦身边的改革派,获得保守派的青睐才行。所以高岛秋帆最后什么结果,那真不好说。


  忠右卫门在这种大事中没办法插手,除了定期去探望他之外,还给大狱中的守卫不少金钱,让他们照顾高岛秋帆。人家听说是忠右卫门的朋友,本来是不肯收钱的,但是忠右卫门哪里不懂这中间的规矩。


  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十两二十两而已,这点钱能让高岛秋帆好过不少。除了忠右卫门之外,高岛秋帆的学生江川英龙也派人援救,很可惜,最终也以失败告终,只是送了一些钱物,以及书籍过来,聊表心意。


  听说忠右卫门要去九州,高岛秋帆到是给忠右卫门写了一封介绍信,他的学生成田正右卫门在去年已经担任了萨摩岛津氏的“洋式方”和“铸制方”。如果不出意外,可能岛津家已经铸造出了较为先进,不脱离时代发展的青铜火炮,并安置在鹿儿岛城外的炮台上。


  另外就是岛津家据说还设置了“制药馆”,配置新式火药,用以装备那些开始使用戈贝司火铳的士兵。保证军事改革的可持续性,避免对外国进口武器火药产生依赖。


  这事忠右卫门只有一个浅薄的印象,没想到居然也是高岛秋帆的弟子主持的,认识一个高岛秋帆,到是能够把绝大多数幕末的武器制造人才都给认识了,咱们沾了大便宜。


  而且咱们与高岛秋帆平辈论交,咱喊高岛秋帆哥哥,你们这帮徒弟岂不是都低咱一头!

  小心翼翼的把介绍信折叠收好,忠右卫门又同高岛秋帆说了几句闲话,这才离开。


  与此同时,在萨摩岛津氏的本城鹿儿岛城内,也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藩主岛津齐彬时年三十五岁,但是膝下居然连一个儿子都没有,虽然有怀孕着的妾室,可是代代相传的岛津家门居然眼看着出现了绝灭的危机。


  此番岛津齐彬从江户回国时,德川家庆也询问了关于岛津氏继嗣的问题。不要以现代人三十五正年轻的眼光来看十九世纪的封建日本,三十五岁连个儿子都没有,再过五年就要自称老夫,是个人看着都急。


  一旦岛津齐彬暴死,而岛津氏没有确立嗣子,发生御家骚动,那么幕府大有可能对岛津家做点什么。


  且岛津齐彬离开江户之后,江户萨摩藩邸连个重量级的人质都没有。这玩意儿能让身为将军的德川家庆放心吗?合着你丢个没生育的老婆在江户,就当人质了。当下的日本文化中,女人的地位可没多高,除非是生下嫡子的正室,那么还可以为人所重视。


  所以德川家庆便命岛津齐彬这回回国把这事给解决了,要么你就趁在萨摩的一年,拼命夜晚骑术,骑出来一个儿子送到江户来做人质。要么你就从岛津氏一门亲族之中,抱养一个儿子,彻底确定他的继承人地位。


  真要等幕府插手,对岛津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岛津齐彬能不知道嘛,他一面安排家老岛津壹岐守以及二阶堂主计头在江户活动,设法让幕府不要插手岛津氏的继承人问题,一方面也在萨摩广求良医,同时寻找那种能够促进生育的良方。


  也别说什么明君不明君的了,据说岛津齐彬现在晚上睡觉,枕头里面塞着一个生了六个儿子,且全部存活下来的老妈妈的安产带。


  嗐,再是英明的人,到了这种事上面,也是这样子的……


  1.松平小霸王爱我


  这趟出远门,还会坐船,骑马就不好安置了,最终只能把马交给助六代管,忠右卫门带着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摆开十一路就离开江户。


  结果好巧不巧,碰上了一个很不想碰上的人。播磨明石藩主松平齐宣完成了为期一年的参勤交代任务,也开始带人归国了。他身上还加了个奏者番的幕府差遣,不过奏者番二三十个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作为当今将军德川家庆的亲弟弟,又是幕府一门之亲藩,不出意外是肯定要受到幕府重用的。上回那个半路处置了小孩的事情不了了之,尾张家也不闹了,松平齐宣一口恶气没出,德川家庆于是用奏者番的职务哄了哄他,把他给稳住了。


  做了奏者番就有机会做寺社奉行,当然也可能担任大阪城代,稍微转两圈,就有机会替补老中。现在政局不稳,老中刚刚解任四人,保不齐哪天松平齐宣就补上了。


  别看松平齐宣年纪不大,“志气”倒是不小,感觉这个老中他也是可以争一争的,自命不凡什么的,确实可以拿来形容他。一个被父母外加大哥宠坏的小孩,长大了可咋整哦,以后还不知道要犯什么浑呢。


  可人家投胎就是好,不出意外就是要大用的!

  毕竟德川家齐的亲生儿子活下来的不多了,在水野忠邦下野之后,德川家庆周围基本都是废物,在废物中你说是用亲兄弟表兄弟,还是用没有血缘关系的废物。


  想都不用想啊,就算亲兄弟是废物,好歹也是亲兄弟啊,而且是已经送出去过继给了别人家的亲兄弟,没办法和我儿子抢遗产。不用他用谁?


  松平齐宣见到走在路边向他行礼的忠右卫门,虽然只是少少的见过两次面,但是忠右卫门作为当时不偏不倚,公(找)正(事)断(拖)案(延)的主办官员,松平齐宣还是很有印象的。


  他这种人大伙儿也知道的,性格上面就是有点偏执,他觉得忠右卫门这人真不错,可以结交,哪怕将来出了什么大事,他也会帮忠右卫门一把。他要是觉得你这人不行,你就是跪舔,也一点用都没有。


  现在他就觉得忠右卫门这个人办事靠谱,是向着他的,他很喜欢,不仅停下队列招呼忠右卫门一起,还让队伍里匀出一匹马,好跟忠右卫门并辔而行。


  忠右卫门连连推辞,这可是混世小霸王一样的人物,自己惹不起,只能躲的那种。可是松平齐宣嘴一撇,就差说出那句你小子看不起我啊。唬的忠右卫门立刻上马,倒是让周围的明石藩士长出了一口气。


  身份上松平齐宣已经是德川家庆的臣子了,忠右卫门也是德川家庆的臣子,两个人确实可以并辔而行,但是忠右卫门哪里敢逾越,只是落后半个马头,跟在松平齐宣后面前行。


  诸侯来往江户的行程是有规定的,所以队伍走的倒也不快,幕府很是希望大名一年有半年的时间耗费在路上,然后一年呆在江户,剩下的那一点点时间在藩。既让你花费大量的金钱,又让你没空处理藩内的事务。


  两个人就闲聊呗,听说忠右卫门因为牵扯进水野忠邦一党,已经被罢官下野,这回是出去西国游历的。松平齐宣立刻就和水野忠邦想到一块儿去了,摆明了就是逃离江户,躲避追杀啊。


  “父亲在时,也说要行变法,天下不变不行。滨松之政,虽然峻急了一些,却也有可取之处,此番竟然全盘否决……”


  诶,没想到松平齐宣居然还是个改革派。不过想想也是,他老子德川家齐虽然谈不上什么明君,但是还是知道要推行变法,挽救幕府的,所以宽政改革轰轰烈烈的开始了,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虽然宽政改革失败了,可他不是把水野忠邦这个“明白人”留给了德川家庆嘛,于是又开始了天保改革,恩,现在又失败了。


  嗐,父子两代都知道要改革,倒也不算是完全的昏君,就是自己本身没有足够的才能,选拔的人才也不是能够匡时济世的良相而已。


  “滨松侯也是眼见幕政倾颓,断然变法,只是……”忠右卫门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不能在人背后嚼舌根。


  “若我有一日执掌幕政,必定再行变法!”松平齐宣到是胆子大,直接自吹起来。


  “殿下有心变法,于国大善。”咱也不打击他,就捧着呗。


  人家混世小霸王,你不捧着惯着,你还想咋滴?他就是目中无人的性子,觉得自己超棒,你惯着他他还能听你两句话,你要是不惯着他,他就和你对着干。很明显忠右卫门没有和松平齐宣对着干的本钱。


  “你现在领知多少?”松平齐宣幻想了一会子自己做幕府老中的景象,突然想来身边还有个忠右卫门。


  “领知武州葛饰郡桑川二百五十石。”


  “若是在明石,提拔你做个町奉行是绰绰有余了。在江户嘛,就太少太少!”松平齐宣点了点头。


  “都是上様御赐,不敢言少。”在诸侯藩国,二百五十石做家老的都有,不稀奇,忠右卫门只是淡淡的回道。


  “你且自去九州游历,明年登城,保教你得千石之禄,将来做个江户町奉行,随我变法,哈哈哈哈哈哈哈……”


  松平齐宣笑的到是肆意,凭他和德川家庆的关系,还真有可能帮忠右卫门起复,并且增加知行俸禄。可这事是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嘛,幕府的爵禄是可以这样私相授受的嘛。


  “殿下慎言,殿下慎言。”别说忠右卫门胆子小,现在咱们是下野的状态,可不敢乱说话。


  “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幕府的旗本,都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连你也是如此,真是无趣。”忠右卫门连连摆手的小心样子惹得松平齐宣哈哈大笑。


  你当然可以笑啊,你反正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还是最小最受宠的那个,你口无遮拦无非被他骂两句,我要是瞎说了,那是要砍头的!忠右卫门一阵腹诽。


  2.尾张路上有人在


  不过和松平齐宣一起走,还是有好处的,地方上面不论是幕府的代官,还是藩国的家老,都极尽招待之能事。反正就是什么好吃送什么,什么好用用什么。


  谁不知道松平齐宣是混世小霸王一般的人物,作为德川家庆最受宠的亲弟弟,又是十万石亲藩大大名,所有人的想法都和忠右卫门一致。


  使劲惯着他!

  嗐,就是玩!

  松平齐宣人嚣张一点,但是对于吃穿似乎也并不是非常看重,大约是好的东西见识的太多,已经麻木了。有时候在一里塚边上的团子店里,吃一串豆沙团子,也挺高兴。那模样和吃鲷鱼雉鸡没差别,都是一口。


  果然人这玩意儿,看的越多,分的就越明。松平齐宣倒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混世王,就是性格上面有点缺陷。你和他天天说软话,顺着他的脾气,捧着他,会发现这人其实还行,倒也不至于完全不能相处。


  但要忠右卫门天天哄着这位小霸王那也没可能,咱又不是保姆,也不是他爹他妈,凭啥天天把他捧手心啊。


  我爱他啊?


  反倒是松平齐宣觉得忠右卫门此人值得深交,先是有秉公办案的好印象,后面又发现忠右卫门似乎完全没有讨好自己的那种心思。


  须知别人都是想尽一切办法讨好松平齐宣,毕竟只要松平齐宣一句话,那就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就像他说能帮忠右卫门要一个千石知行,这绝对是可以办到的。德川家庆还能不给自己弟弟这点儿面子?


  如今德川家庆只剩六个弟弟还在世,他爸德川家齐给他造出来的二十六人兄弟团已经凋零了绝大部分,对于今年才十八岁的松平齐宣自然更加要“用心培养”。


  既然松平齐宣要大用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忠右卫门却还能基本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那这就是持身极正咯!


  “忠右卫门行年十九?”松平齐宣反倒过来亲近忠右卫门了,这是以往绝对见不着的画面。


  “是的,稍后新年便二十岁了。”忠右卫门反正就是既不惹松平齐宣,也不舔松平齐宣,咱们就混着捧着,差不多得了,终归会分手的。


  “听说你原先是妙严寺的和尚,怎么就还俗出来了?”


  “师傅过身之后,寺院里无甚好留恋的,便出来闯荡一番。”


  咱总不能说原主前身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年轻,被一帮子师兄师叔耍的团团转,被骗出了寺院,结果啥也没捞着吧。


  “就是了,大丈夫立世,怎可安身于寺院庙宇,当出世成就一番功业!”松平齐宣很赞同忠右卫门的样子。


  “殿下出身亲藩,未来前途,不可估量,必成一番伟业!”忠右卫门就跟着吹呗,还能咋滴。


  “对了,你的苗字是上様御赐,怎么没有赐名?”松平齐宣旅途也是无聊,八卦的很。


  咱能说连江户川这个苗字,都是德川家庆看着江户的水沟随便起的嘛。当初德川家庆纯属是今儿真高兴呀真高兴,于是随便给忠右卫门指了一个苗字。难道还指望他给忠右卫门再下赐一个“庆”字为名吗?

  咱也没那么大的脸啊!

  “能御赐苗字已然是将军様之厚恩,不敢再求其他。”


  “那我将‘宣’赐予你如何?你可再择一嘉字起名。”


  好家伙,松平齐宣到是自作主张,这就要给忠右卫门赐字啊。他倒是知道“齐”是他爹的名字,不允许随便送人的,只赐了一个“宣”给忠右卫门。


  一时还真没什么好理由能够拒绝,毕竟一般而言,上位者给下位者赐字,那都是看得起你才赐给你的。就和水野忠邦将“邦”赐给助六,那完全称得上金丸家的荣耀了。是一种可以拿出去秀的存在,一般还会和赐字者产生一定的亲近关系。


  忠右卫门却不想就这样和松平齐宣扯上关系,原因很简单,别看现在松平齐宣这样厉害,以他的性子,哪天真的口无遮拦说点或者做点什么,都是很有可能的事。咱们现在身上还带着水野忠邦的挂落,要是再因为松平齐宣吃了挂落,那这辈子就完了。


  “殿下当知,在下如今身份敏感,才被免职……”只能勉强推脱了。


  “也是……”松平齐宣经此提醒,到也点了点头。


  别看他是混世小霸王,但是他要是真的一点不知事,那怎么可能坐得稳明石藩主的位置。且生在将军之家,该懂得东西大致上都动一些。忠右卫门这么一说,他就自己开始脑补起来,浮想联翩的,都不需要忠右卫门再解释了。


  两人就这样走走谈谈,一路走到了三河国,昨日是在冈崎城下住宿的。作为德川家的龙兴之地,现在封给了本多氏。人家好生招待了一番松平齐宣,今儿便走到了池鲤附,也就是后世知立市附近。


  原本也可以走刈谷的,但是这不是人家本多家招待的宴席开到老晚,松平齐宣起晚了嘛。也没有人敢去把松平齐宣吵醒,那就只能走相对离尾张近一些的池鲤附咯。


  对了,这地方在历史上其实也很有名的,被誉为“真之武士”的冈部元信当年就是驻军在池鲤附城(砦),然后用鸣海等五座城砦换回了自己主公今川义元的首级。这地方在三河和尾张之间,也是个险要之地。


  恩,有个几十米高的土包!

  一行人入宿驿站,明天正常出发,就能到尾张国鸣海地方。也不知道尾张那边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这回可真没有什么《南京条约》签订的惊天大事,来岔开整个幕府的注意力了。


  随便和松平齐宣敷衍完,又吃过饭洗了脚,忠右卫门准备躺下。棉被还没铺好,天野八郎却悄悄闪身进屋,一副神秘的样子。


  忠右卫门把烛台挪到近侧,小声向他询问:“怎么了?外间有事?”


  “事情到是没有,就是宿屋附近有些人来回走动,或许……”天野八郎顿了一顿。


  3.清官也判荒唐案


  心下一紧,忠右卫门也不脱衣了,只是询问天野八郎外面窥探的人是什么情形。刈谷周围这一块土地当年都属于水野家,在织田和松平两家中间左右逢源,当地百姓实际并没有什么交流困难。


  远不像津轻的百姓和江户百姓口音差别那么大,据说到了后世里,津轻上了年纪的农民说话,往往也让那些外地来的日本人根本无法理解。仿佛就是另外一个国家的语言一般,摸不着头脑。


  “他们还确认了外面明石侍从殿的下驾牌。”天野八郎办事大胆又细心,显然是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是真有人在窥探这才来禀报。


  “出门避事,怎么事情还找上门来了!”忠右卫门心里直道晦气。


  还能是什么事情呢,保准是当初松平齐宣处死的那个小孩的家属上门来寻仇了,如今这年头血亲复仇法属于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灰色地带。表面上不是很允许,但是实际上却有大行其道。尤其是幕府从武断政治向某种掺杂着儒家文治的方向转变后,这种为血亲复仇的做法,在部分学了儒术的官员审理中,都是轻拿轻放。


  眼下又是在靠近尾张鸣海的边界,今晚还是三河,他们估计还不敢有什么造次,明天进了尾张,那可就不好说了。


  忠右卫门当初只是把德川齐庄的作秀,以及尾张上层藩士对幕府的敌意给勉强消除了,但是下层却还是没有解决。他们这时候跑来报仇,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事情就在眼前,忠右卫门想躲也躲不开,半路脱队什么的,那不是徒然往自己身上增加嫌疑嘛。在队伍里又可能沾上事情,实在是烦。


  “一共就三人而已,到是不多。”


  “三人恐怕不过是前出哨探,后面的人谁知道多少。”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和江户城内一条街上的街坊互相支援,报团取暖一样,乡下一村的百姓往往也团结的很。不论是和其他村争水还是抢地,这都需要整个村的人一齐动员。况且本身一个村的人可能就都是亲戚兄弟啥的聚居,打死一个,能激出来一串。


  “看模样倒确实是普通农人打扮,但也许是雇佣的浪人呢。”天野八郎像是有别的想法。


  电影《七武士》里面,农民拿白米饭就能雇佣来七个武士保护村庄。现实当然和影视作品有所区别,但是如今的浪人生活更加困难,毕竟武士太多了,又没有发生战争,进行消耗,雇佣的价格肯定不会贵到哪里。


  或许一两金?


  “若是浪人到还好办了,彼等不过是为钱财而已,稍微给两个便能轻松过关。就怕这回过了,还有下回……”忠右卫门到是不缺什么钱,要是能用买路钱过去,那求之不得。


  “下回又不干您什么事了。”天野八郎朝外面看了一眼,他与松平齐宣又没有什么感情,明年松平齐宣来江户,被人刺杀什么的,和他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说的实在。这位明石侯说来也不是个十恶不赦之辈,性子嚣张了些,难说话也好说话。总之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事既然咱们摊上了,还是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糊弄过去。”忠右卫门也不是大发善心,纯粹是怕出了事,牵扯到自己身上,想着尽量把事给平了。


  “那您是准备出钱?”天野八郎到是无所谓。


  “你且去请本多丹后过来。”本多丹后守是松平齐宣的家老,随扈在松平齐宣的身边,在明石藩也是能拿主意的人。


  “好嘞。”


  没多久本多丹后就被请了过来,老大爷今年已经五十,出身三河本多氏,祖上七拐八绕和本多忠胜还有点关系。但是总归分家三百年,早就疏远,也就苗字相同罢了。


  “不知江户川大人寻老夫来,所为何事?”本多丹后是那种浑身散发着老旧气息的封建武士,做事一板一眼,又极守规矩。


  “马上路过尾张,恐多事端,不知丹后可有对策?”忠右卫门和他没有交情,说话自然也就是平铺直叙了。


  “莫不是说寻仇?”本多丹后显然早就想过这事,立刻接茬。


  “在下的家臣发现驿站外有人窥探,明日去往鸣海下宿,怕是不会太平。”


  “明白了,在下这便派人去往尾张国所,通知地方支配,严加警备。”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若是有人有心,如何防护的住?”忠右卫门摇了摇头,松平齐宣的防护队伍有足足二百人,等闲百十个人冲击队伍,都能支应。


  怕就怕有人用弓箭或者火枪什么的袭击,远程武器防不胜防,那个被杀的小孩的父亲据说还是一个技艺精湛的猎人。既擅长使用弓箭,也能够以铁炮集中数十米外的野鸭,十分厉害。


  “总不能无理拘捕罢,如今在道,幕府法度森严,不能乱为啊。”


  “让藩中出五十两烧埋钱,在下居中转圜可否?”忠右卫门也没有好办法,但脑子里有个不太成熟的办法。


  尾张家的家老织田弹正当初可是很清楚忠右卫门保举銈之允成为德川齐庄嗣子一事的,理论上来说,尾张家的家臣们,大小还欠忠右卫门一个人情。忠右卫门可是让尾张自己人变成尾张下任藩主的,极大地缓和了幕府和尾张家的关系。


  这个人情这时候用,还不是为自己用,确实有点浪费,可是也没别的好办法。只能去信给织田弹正,让他赶紧找到被杀孩子的家人,以利诱,以势迫,把这个事情给压下去。


  说起来这年头老百姓家里哪家不生四五个,甚至六七个的。孩子的夭折率本来就高,能有一半活下去就相当不错了。除开那个被杀的孩子,肯定还要其他孩子的。如果要是再来刺杀松平齐宣,这事就成了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了。


  保不齐明石藩的人雇佣浪人过来屠村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还不如拿了明石藩五十两黄金的巨款,养活剩下的孩子拉倒。


  4.小霸王似不简单


  尾张家现在好不容易把藩统又即将搞回了自己人手中,正心里偷着乐呢,自然不会想横生枝节。只要等德川齐庄蹬腿或者非自然蹬腿,那銈之允继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两年没必要惹幕府不开心。


  重点是松平齐宣死在尾张,对谁都没有好处啊。而且所谓的尾张人的意见和态度,那你也要是人这个以上的等级,才有资格有意见和态度啊。之所以之前引导舆论说尾张百姓很愤怒,还不是为了挑动舆论和幕府对着干。


  现在幕府向尾张妥协了,尾张虽然一直在作死的道路上飞奔,可偶尔踩一踩刹车什么的,也是必要的。


  为了一个连苗字都没有的屁民,去惹怒幕府,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合算的买卖。留守名古屋的尾张家老织田弹正应该会明白这里面的轻重,定能处理好的。


  “麻烦你跑一趟吧,去名古屋将这封信送给织田弹正!”


  忠右卫门飞速写好一封密信,交给天野八郎带去名古屋。同时也让本多丹后派一个明石藩的武士一道带着五十两的现金去,方便交割。天野八郎去年和忠右卫门在尾张办了挺久的案子,既认识织田弹正,也熟悉道路。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而且其实这两地真的很近,众所周知的,历史上的织田信长,半夜十二点过后,在清须城吃了汤泡饭出发,凌晨四点就跑到了热田神宫,清晨六点便召集了约二千人马,前出至田乐狭桶狭间山附近。


  他也是抹黑赶路,那时候的道路水平肯定还比不上现在整备好的东海大道。天野八郎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名古屋跑就完事了,最多也就只要三四个小时就能够赶到名古屋。明石藩还专门调了两匹马,加快速度。


  以最好的情况来估计,怕是今天都没过去,深夜十二点前就能赶到名古屋。把信交给织田弹正之后,尾张方面自己会处理好的。


  无非就是古今中外都会用的那一招,孩子的父亲不是孤家寡人,是这个社会上的一员,和社会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有联系,这是事情就好办的很。


  比如不让你租佃土地耕种,禁止你进山打猎,让你没有工作,断绝你的生活来源。然后再让你的老婆也失去生活来源,禁止城下的坐商收买你老婆产出来的绢。


  要是你还不妥协,你不是还有爹妈嘛,如法炮制。到最后发动全村的人,用人情来压你。你只要不追究,那么就什么事都没有,还给你五十两烧埋金子。你要是追究到底的话,以后全村所有亲戚朋友陪你受累。


  比如说以前全村的年贡是按检见法来收取的,也就是你们村年产一千石,收税的官吏下来检查你们村的年产量,村里请他喝花酒,让他快活了。他就向藩中禀报你们村年产量只有六百,按照五公五民的税额,就只需要缴纳三百石大米的年贡。


  现在不同了,用定免法,啥叫定免法呢。就是我说你们村年产一千五百石,就是天打雷劈,大旱十年,我也定额向你们村收一千五百石一半的年贡。你们村死完管我屁事,我就是要收七百五十石。


  怎么选择就不用说了吧,全村老少肯定会上那个孩子爹的家里,用全村的利益捆绑他,让他不能够再来刺杀松平齐宣。


  都是套路!


  古今中外一个批样,懂得都懂!


  保证能让当事人闭嘴!

  办法都不需要忠右卫门教的,封建官吏玩这套非常熟练。今儿把信送到,明儿松平齐宣还能正常启程,然后慢悠悠的走到鸣海。


  等松平齐宣在鸣海下榻时,保准那个村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尾张藩给收拾的妥妥帖帖,一点儿幺蛾子都不会有。松平齐宣肯定都不会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能没心没肺的就这么回家。


  本多丹后听完了忠右卫门的计划,当然是表示赞同。明石藩内也一点儿不想惹事啊,能用钱把事情给平了的话,当初明石藩就立马掏钱了。还不是尾张家把这个事情弄成了一个政治事件,恶心幕府,不然早就解决了。


  目送天野八郎和另外一名明石藩臣打马离开池鲤附驿,忠右卫门就悄悄地跑回去睡觉了,咱心大的很,不会为了这点事就失眠一整夜。


  “劳烦你了!”


  打开障门,黑暗的屋中突然传来这么一声,忠右卫门心里一颤,吓得不轻。等双眼适应了黑暗,才发现阴影中坐的居然是松平齐宣。


  说完这句话,松平齐宣也没有再多说或者多做什么,只是起身离开。面上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平平淡淡的,远非白日里那飞扬跋扈的样子。


  “殿下……”忠右卫门张了张口,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松平齐宣已经从走廊的转角处消失。


  坐回屋内,忠右卫门有些愣神,真是多看一天就能更清楚的认识一个人啊。松平小霸王,看来还真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表面表现出来的样子。


  难道他是装的?


  应该不至于啊,他母亲以登之方在德川家齐晚年极为受宠,冠于大奥。其他的女人想要害她的孩子,段位低的直接就被弄死了,段位高的也就斗一个旗鼓相当。结果就是他母亲以登之方除了一个女儿没活过周岁之外,其他的四个儿女都正常长大到了成年。当然成年之后去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松平齐宣又早早地就被出继给了一门亲藩的明石松平家,完全失去了继承将军之位的可能性。连争夺将军之位的可能性其实都没有,你不是御三卿、御三家,就直接被排除在将军候补的名单以外了。


  那他要装什么?根本没必要装啊。一个不能对将军大位产生威胁的人,还是将军的亲兄弟,那必然是只会受到优待,而不是被提防和警备啊。


  看不明白看不明白,忠右卫门一时间竟觉得自己似乎又不认识松平齐宣了。


  5.结识长野铁三郎


  或许一个嚣张跋扈的外表,能让松平齐宣过得更加轻松?

  忠右卫门不置可否,就算松平齐宣真的不如表面上这样简单,但那又如何呢。他是明石藩主,咱是幕府直臣,这辈子的交集无非就是将来有可能同在德川家庆手下干活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再多的或许也是枉然……


  第二日清晨,明石藩的那个武士赶了回来,告知书信和黄金都已经明确交给尾张家老织田弹正。天野八郎就在鸣海等候进一步的消息,而他先回来告诉忠右卫门和本多丹后,事情基本没有什么问题,放心通过尾张即可。


  未几,进入尾张,织田弹正亲自赶来迎接松平齐宣。松平齐宣依旧是那副嚣张的样子,在马上瞥了织田弹正一眼,随意的道了一声有劳了,便打马通过国关所。见他居然这般“好说话”,织田弹正也松了一口气。


  最怕的其实还是松平齐宣要处理那个孩子的爹,理论上那个孩子爹也让他丢脸了,算是侮辱了松平齐宣作为武士的名誉,是可以处置的。


  现在你好我好大家好,尾张藩的人已经用半夜的时间,将全村的人都完全“说服”。包括那个被杀的孩子一家人,他们这会子当然不可能跪在路边迎接松平齐宣,可也不存在什么大胆的拿着火枪袭击松平齐宣诸侯行列的事了。


  原本预计今天走到鸣海,明天走到名古屋,后天看情况选择伊势桑名或者美浓大垣,进入畿内,往后就直接往播磨走就行了。但是松平齐宣可能有自己的打算,直接赶到了名古屋,接受了尾张家还算挺隆重的招待之后,草草呆了一夜便径往大阪去。


  大概是因为大垣一线更加好走些,松平齐宣选择了美浓—彦根—京都—淀川—大阪这一线路。听他的意思是现在已经告秋,谁知道哪天就要下雪,一旦下雪,走伊势街道的山路太难受。


  忠右卫门无可无不可的,别人就更不要说了,还不是都随他开心。只要松平齐宣不发火,那就一切随他!

  说到彦根藩,那自然就想到井伊家,作为幕府谱代重臣首席,享禄三十五万石的大大名,乃是幕府配置在畿内的重镇。不仅有为将军堵住美浓中山道的重责大任,还代代在幕府担任要职,辅佐将军治理天下。


  论及亲疏远近,德川将军可能还真就更信任井伊家这样的谱代重臣,而非那些可能觊觎将军大位的亲藩一门。


  不过现任的井伊家当主名唤井伊直亮,忠右卫门完全不认识,他的继承人,也就是所谓的养嗣子,乃是他的亲弟弟,唤做井伊直元。好家伙,忠右卫门也完全不认识,不知道这是哪位。父子两个现在正在江户侍奉德川家庆,所以前来迎接的乃是家中重臣。


  长野铁三郎?

  唔,忠右卫门左右瞧了瞧,感觉此人面目方正,言辞有度,待人接物十分和缓,到是个人物。比之和废物差不多的绝大多数武士,都要强上不少。年纪嘛大约在三十五左右,刚见面也不能问什么太细的东西。


  反倒是这个长野铁三郎自己给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做起介绍了,他把忠右卫门误认为是松平齐宣的侧近了,倒也没避着。按他的自述,他原来不是彦根家老长野家的儿子,乃是前代家主井伊直中的庶子,不仅是庶子,还是第十四个儿子。


  除非前面十三个哥哥都死绝,不然什么藩主大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是个人也不会觉得这老天爷能一下子十三连杀吧,所以长野铁三郎倒也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哥哥们做家臣也挺不错。除了养父长野主膳亮的知行外,他还有三百俵的扶持米,小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忠右卫门当然想向他问问先代家督井伊直中,以及现任家督井伊直亮有没有一个叫井伊直弼的儿子或者兄弟。长野铁三郎都不用想,立刻摇头说没有这个人。他都在彦根生活了三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井伊直弼的人。


  这就让忠右卫门摸不着头脑了,井伊直弼这么厉害的人物难道这时候还没有出生?不可能!要是还没出生,那十几年后是怎么担任幕府大老的。或者现在只有十几岁,还没有元服什么的,所以没有起名。


  一问有没有没起名的兄弟侄子,十几岁二十岁的那种,长野铁三郎到是点头。他还有个弟弟,已经准备送到九州日向国的延冈藩内藤家做养子。延冈藩乃是七万石的藩国,在谱代中也算是名门了。


  已经过继给内藤家了?

  不应该啊,这要是过继给内藤家了,怎么还会起名叫井伊直弼呢?难道是又从内藤椒要回来了?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是可能性比较小。而且年纪上面也不是特别对的上,二十加二十,安政年间井伊直弼好像不止四十岁吧。


  莫非是井伊直元将来会改名,这倒是很有可能。等他继承井伊家的时候,受封新的官职,或许还能得到将军德川家庆的赐字,改名也很正常。


  但是直弼这个名字一看就是井伊家直接自己取的,根本不像用了别人赐字改名的样子。嗐,这事奇了,怎么那么大一个大活人居然就没影了。


  “若是贵家子侄将来有唤做直弼者,可否告知在下?”忠右卫门到底没有忍住,还是向长野铁三郎请求。


  “不知……”长野铁三郎略带疑惑。


  “在下乃是江户川忠右卫门,忝列幕府旗本众。”


  “您就是‘智慧江户川’!”没想到忠右卫门刚自报完家门,长野铁三郎就换了一副神情。


  很明显,咱们那个在江户响当当的名字,现在也已经传到了畿内。不过也不奇怪,井伊家代代在江户侍奉将军,咱那点名声肯定会通过参勤交代,传回彦根藩。


  “区区薄名,不足挂齿。”忠右卫门摆了摆手。


  但是长野铁三郎对忠右卫门的态度真是大变,热情了不少……


  6.一灯夜谈天下事

  这一身清名,出来混,谁不喊一声江户川哥哥当面。只可惜啊忠右卫门过年才二十,而眼前的长野铁三郎都已经二十九岁了,比忠右卫门整整大了十岁,不存在的。


  但是那个亲近的模样,却不像是装出来的,比他招待松平齐宣时,不知要真诚多少倍。一个人的笑,硬撑出来的,伪装出来的,以及开怀大笑,那是完全不同。忠右卫门本身就有职业习惯,会观察别人的神情,这一瞧心中了然。


  眼前的小伙也算我的拥趸啊!


  换个更后世的词,那不就是给我一键三连点关注,做了粉丝开充电,打榜赏钱一条龙嘛。哈哈哈哈哈,正好蹭他一顿饭,以后常联系。


  闲话少叙,开宴祝酒。这样的招待酒席,松平齐宣吃多了,兴致一般般。但是他分的清轻重,井伊家在幕府谱代中举足轻重,人家给了面子,他也要好好接着,不能够过分,所以好歹也算是宾主尽欢。


  吃完饭,自然是各自安歇。长野铁三郎好容易寻着机会,捧着茶点就来临时安置忠右卫门的和室拜访。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忠右卫门这不是希望多个彦根藩的小弟,方便以后有个引荐人,认识一下井伊直弼嘛。


  喝了一杯茶,整个人精神了不少。两个人对面而坐,青烛一灯,居然还有两分青梅煮酒的意思。


  “彦根不过是个乡下的小藩,招待不周,还望海涵。”长野铁三郎说了句客套话。


  “贵藩雄踞畿内,当琵琶湖水道,有船运之便,通达南北,最是富庶,怎会是乡下小藩呢?铁三郎你说笑了,哈哈哈哈……”


  当年这地盘乃是织田信长天下布武的安土城所在,也是丰臣秀吉赖以成就基业的长滨城所在,若说这地方还是乡下,那远在关东武藏的江户城,就更是一个农村大集市咯。


  不过话说到这儿,京都里的天皇和公卿,到现在还是把江户当做蛮荒之地的。据说历史上和宫下嫁德川家茂前,哭的死去活来,以为自己要去只有一大帮粗鲁武士的乡下野蛮之地。当然等她进了江户就知道,原来天下第一等的繁华是啥样。


  “不过是借赖着祖父的虚名,维持着旧日的架子罢了……”长野铁三郎实在人,到是说的明白。


  “我亦不过是做了几任穷官,又当得了什么呢。”


  别人见面都是摆谱吹牛,恨不得把牛皮吹到天上去。而忠右卫门和长野铁三郎两人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互相揭自己的短,也是一对妙人。


  “听闻滨松侯下野,幕府诸多变故,想来忠右卫门离开江户,便是因此吧。”


  “正好得闲,能游历西国,见识一番西国的风土人情。”


  “诸藩凋敝,有何好见识的。”一般人听到忠右卫门的话,大多会说些自己的见闻,顺便说点什么一路顺风的吉利话。到是长野铁三郎不同,直接给忠右卫门浇了一盆冷水。


  “却也未必吧,西南诸藩,据闻已有采用西洋技法,革新军伍,整备藩政之事。”忠右卫门敏锐的感觉到长野铁三郎似乎是有些什么想法的。


  他的话里话外,都对幕府诸藩的陈旧**透露着一种不满。而且忠右卫门说完,他也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显然是认同西南诸藩改革的。


  “彼辈外样,心怀逆贰,革新愈多,反心愈重,绝非好事!”长野铁三郎说的斩钉截铁。


  “哦!”忠右卫门应和一声,示意他继续。


  “白河侯与滨松侯之革新,难脱旧窠,策略大多不通。维今之世,须得外用西法,内崇幕府,重整军备,强干而弱枝,放得长久。”


  这话说得到是有理,幕府想要改革成功,一定要重塑整个幕府的威望。强大幕府的武备,能够力压诸亲藩和外样,保证老二和老三加起来,也打不过幕府这个老大。然后才能推动更多的革新措施,维护幕藩体制。


  但是说的简单,做起来却难。水野忠邦也准备加强幕府的经济实力,重整幕府直属的旗本武力,可是结果呢?天怒人怨,整个社会的所有阶层都对他极为痛恨。改革改到有一半人恨你,一半人爱你,那也勉强能算成功。


  可改到所有人都对你恨之入骨,这改革必然会失败,想都不用想。连联合大多数,打击极少数,稳定中间摇摆派的规矩都不守,玩个锤子啊。


  “说易行难,说易行难啊!”忠右卫门感觉幕府这个烂摊子,早就没救了,与其去裱糊他,不如让他体面落地得好。


  “说难也难,说易却易!”


  长野铁三郎笑了笑,突然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布袋。稍微在手中掂了掂,便直接打开,将其中的东西倒了出来。


  豆子?


  不对!不是豆子,而是豆银!


  东国用金,西国用银,这是因为东西国贵重金属开采的不同而导致的结果。但是这银子又怎么了,难道长野铁三郎还能掌握什么新的大银矿,陡然增加幕府的经济实力,重塑幕府财政,壮大幕府权威?


  “你且先看看这豆银。”见忠右卫门疑惑不解,长野铁三郎将面前的豆银推近了一些。


  “怎么?”


  忠右卫门就这么捻起一枚豆银,入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对着烛火稍微瞧了瞧,却突然惊觉过来。


  假的!


  见忠右卫门已经反应了过来,长野铁三郎缓缓说道:“最近十数年,畿内流通之豆银,约有数百万,皆是如此。背后不知是何人行事!”


  而忠右卫门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叫做调所广乡的人。他就是在最近十来年,大规模的伪造豆银,并全部投入到大阪和京都市场的人。


  依靠这个假银子,他帮萨摩岛津家还上了三百二十万两的巨额欠款。还截流下来一部分,用以制造枪炮,开展西式操练做准备。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年这个事就会东窗事发,调所广乡在多方压力之下直接切腹。


  7.他日若遂凌云志


  你给我看这假银子是什么意思?

  忠右卫门有些拿不准长野铁三郎的意思,难道他觉得幕府也可以悄悄的铸造几百万两假币,然后投入市场,以此为本钱,整军经武,筹办实业?


  这种事情哪里是幕府这个中央政府可以做的,萨摩藩只是一个地方上的藩国,他不需要顾及什么日本的大局。几百万假币投入市场,因为这个使得整个市场紊乱,交易凋敝,商人破产,手工业者停工。


  以至于最后十万人二十万人被他的假币活活害死,关他什么屁事?

  他反正只管靠假币填补了自己亏空就得了。反正与我萨摩无关,外面的人死就死呗,随便死,死的又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妈,你们随便被我害死。说句更实在的,现在萨摩的农村都是活地狱,全萨摩从上到下,九成九的人都希望调所广乡赶紧去死。他坑的不止外乡的商人町民,他连自己的萨摩百姓都没当过人。


  反正我又不懂我会害死你,你死了是你命不好!


  他可以做的心安理得,幕府却不可能做的心安理得。幕府起码还要点脸,就算改铸货币,金小判的含金量已经跌到百分之三十,但好赖里面还是用了真金子的,剩下百分之七十也是白银和红铜。


  顶多叫做劣币,而不是假币。市场只需要折价使用就行了,反正里面百分之三十的黄金是真的,是可以冶炼出来的。那就按照这百分之三十的黄金来标价即可,江户末期的物价,比之江户早期,上涨了何止一倍。


  可假币就不一样啦,这假银子一看就没有含银,顶多是铜铅锌等金属的合金制成,根本不值钱。投入市场之后,一旦被发现是假币,就直接砸在了手里,再也没有任何用处。


  倒也不是说忠右卫门忧国忧民,或者深爱百姓,纯粹是站在幕府的角度上来说这事。一旦幕府用了假银子,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幕府权威声望,必将遭受毁灭性的恐怖打击。直接被所有的商人和町民抛弃也不是不可能。


  历史上一直支持幕府,为幕府提供资金的三井家,在伏见鸟羽之战前,突然倒戈转向倒幕派。当下便断了幕府大军的后勤补给以及军饷来源,对幕府的打击,不亚于后方的尾张家突然转向倒幕,断绝幕府军退路。


  已经走到了末期的幕府,愈发的依赖这些帮助幕府出售大米,采办物品,开发新田,转运年贡的商人。更加重要的是,商人们出借给幕府的现金,幕府往往只需要维持他的专卖权,就可以不还钱。


  这已经是幕府的财政重要来源!

  要是因为幕府自己铸造假币,把这些豪商町人给得罪了,使得他们全部转向倒幕立场。幕府的财政立刻就会出现严重的赤字,甚至直接崩溃也是很有可能的。


  “此非良策!”忠右卫门的屁股好歹坐在幕府的破船上,还不希望幕府这么快就死。


  政治资本还没捞够呢,这要是幕府突然死了,咱们就只能寂寂无名的做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在新政府里混一辈子了。


  “虽非良策,却可救急,且立时见效!”长野铁三郎似乎早就预料到忠右卫门觉得这事不行,但也不以为忤。


  “国政尚可转圜,还不至于用此计策。”忠右卫门还是摇头。


  “国势日非,非用速成之药不可挽救,徐徐图之,只会愈加恶化。”长野铁三郎看来也是个稍显固执的人,已经认定的事情,不太容易被外人所影响。


  忠右卫门沉默了下来,今日才与长野铁三郎相识,虽然意气相投,又刻意结交。但是谈论的事情确实有些深了,而且幕府变法改革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彦根藩的家老,外加一个幕府的二百五十石旗本能够决定的。


  当然长野铁三郎到是真的有可能实现他的想法,因为井伊家在幕府是一定会大用的。就算没有历史上的井伊直弼,井伊家出一个什么老中首座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而作为井伊家老,又实际上就是井伊氏出身的长野铁三郎辅佐井伊家的家督,在幕府进行新一轮变法改革,并不是难事。


  尤其是他也许之后辅佐的就是井伊直弼呢!


  井伊直弼就是一个办事雷厉风行,且打破陈规,敢于突破的人。当然镇压起反对派来也是厉害的很,一度把御三家都给压的死死的。若不是最后遇刺了,还真有可能给他重塑幕府权威。


  权威恢复之后,钱会有的,军队也就能编练,法国(日本的写法是仏国,大家知道就好,我这边还是用法国来写,并不是我写错了)的军火外援也能大胆的借了。


  给他井伊直弼二十年,还你一个崭新强大的德川幕府!


  串戏了,井伊直弼上台的话,忠右卫门未必还能伺候好他呢。这位可是强项的很,说一不二的。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作风十分稳健,是人是鬼在他面前都只能闭嘴。


  “若我有一日能辅佐兄上执掌幕政,忠右卫门可愿来助我一臂之力。”长野铁三郎并没有因为忠右卫门的不认同而气馁,反而气势更加强盛。


  甚至说的上是意气风发……


  这话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好像前几天松平齐宣也是这么说的。他也说自己做了老中首座以后,就任命忠右卫门做江户町奉行,协助他改革幕政。


  怎么今儿碰上了长野铁三郎也是这般意思,忠右卫门或许想不明白。六十六国之中,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幕府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反对派希望推翻它,建立一个新的政权。拥护者则心急如焚,急于变法图强。


  所以但凡是佐幕派,对于出身幕府旗本,又颇有名望和才学的忠右卫门,肯定会高看一眼,设法引为臂助,甚至收入幕下。


  看的清幕府要变革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是个町民百姓都有模糊的想法。幕府这个批样,再不变法,肯定要死球的。但是有能力推动幕府改革变法,或者协助改革者,为幕府变法出力的人才却不够多。


  且睁眼看世界的人里,绝大部分还都是倒幕派,是外样诸藩的那些下层武士。他们只恨幕府不死,哪里愿意起来匡正幕府。


  “若有那一日,便与铁三郎你走上一遭也未尝不可!”被长野铁三郎的气势所感染,忠右卫门下意识的便答应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言为定!”长野铁三郎上前来握住忠右卫门的手,方正的面目之下,眼神中全是同好的英气,令人赞服。


  8.天下第一好书籍


  按理说忠右卫门完全可以留在彦根藩,与长野铁三郎好生结交一番,长野铁三郎也不舍得忠右卫门离开。


  可第二天一大早,松平齐宣突然跑来找忠右卫门,死活要拉着忠右卫门一起上路,说是路上太孤单,没有忠右卫门解闷,这个路他走不好。


  小霸王“英名”在外,即使是身为彦根藩家老的长野铁三郎也不可能为此而触怒了松平齐宣。所以在忠右卫门的满头雾水,以及松平齐宣的连声催促之下,整个队伍还是按照预定的行程出发。


  长野铁三郎好容易找到一个有志革新,且颇具才华的人,原本还准备与忠右卫门抵足而眠,同榻论道。现在碰上个松平齐宣,也只能作罢。反正只要把松平齐宣送回了播磨明石,忠右卫门游历完九州西国,还是会回彦根的。


  “此去路上渐寒,此物便赠予你吧。”站在城下,长野铁三郎还真流露出依依惜别之情。


  忠右卫门接过他的披风,顺手就给自己披上了。今儿天色看着也确实不怎么行,可能近畿这一二日间就要下雪。冒着大雪赶路,有件披风不错的。


  “此物甚好!”忠右卫门也不言谢,只是夸这披风不错。


  “另有一物,我已阅毕,抄录备份,原本便一道赠予你。”见忠右卫门接受了自己的好意,长野铁三郎十分高兴,又捧出一个不大的书箱。


  “汉籍?”


  “是了,不过此书方才从清国传入,书中略有些悖逆之语,还勿示与外人。”


  见长野铁三郎神秘兮兮的样子,忠右卫门到是有些好奇,什么东西能够让他视为珍宝,拿出来赠予忠右卫门,又认真吩咐不能够示与外人。轻轻用力,移开书箱上的木板,里面就是一般的汉籍,但是上面的四个大字,确实有一种令人震撼的气息。


  《海国图志》


  是了是了,魏源去年年中就初版了《海国图志》,如今都已经过了一年半,传入日本也是应当。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从长野铁三郎手中得到。


  日本对于知识的渴求,在这段时间甚至远胜于隔壁的李氏朝鲜。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乾隆年间编修《四库全书》,李氏朝鲜听说以后,便去往燕京,请求乾隆下赐一套《四库全书》,或者容朝鲜儒生前来抄录一部回国。


  满清朝廷在思虑之后,还是拒绝了朝鲜的这一要求。李朝只能退而求其次,请求抄录或者购买一套《古今图书集成》。结果找到北京的书商之后,人家说你们来的好慢啊,海对岸的日本国已经买走三套了。


  (这玩意儿当初一共只有六十五套,日本弄去了三套,结果现在泥牛入海,毫无消息。有说已经被美国抄走,也有说被秘藏不示于人。)

  而眼前的《海国图志》就不要说了,在传入日本后的短短三四十年间,先后再版印刷超过十次。咱们的老兄弟佐久间象山,反复阅读,仅仅留下的读书笔记就超过二十万字。而咱们的小兄弟吉田寅次郎,见到此书之后,也是如获至宝,他手下那一帮子所谓的倒幕元勋,为了能先借阅,甚至在他门前比武。


  咱们忠右卫门是后世里穿越来的,对于这本书所附带的“魔力”,自然还有些抵抗力。这要是被那些维新志士或者幕末英豪见到,怕是能为了争抢此书而打起来。


  现在这书在日本还没有出名,但是不用怀疑,只要这书公之于众,会在短时间之内风靡日本。甚至有人偷渡去往清国,就是为了购买到一套完整的原本。


  “这是?”忠右卫门稍微迟疑了一下,装出并不认识的样子。


  “天下第一等好书!”长野铁三郎不吝赞美。


  “好!那我便收下了,一定会好生拜读。”忠右卫门点了点头,让寺泽新太郎把书箱捆上,安置到了行李中。


  松平齐宣见两人“你侬我侬”完,该说的也说了,该送的也送了,便连声催促启程。忠右卫门不好再等,只得告别。


  也不明白松平齐宣一定要拉上忠右卫门的原因,瞧他现在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忠右卫门也不想触他的眉头,便也不多问,只是跟上队伍。


  离开彦根藩约莫二里之后,松平齐宣才转过头来,瞧了瞧忠右卫门。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走了一阵,还是没有忍住。


  “忠右卫门,你可知道井伊氏现在的嗣子是哪个?”松平齐宣自顾自的说道。


  “井伊扫部头直元。”忠右卫门昨天才听长野铁三郎说过,当然记得。


  “不错,是井伊直元。”


  “那殿下的意思是?”


  “那位井伊扫部头体弱病重,几番延请名医,沉疴难治咯。”似乎是早就有所关注,松平齐宣说出了这个消息。


  井伊直元乃是井伊氏现任当主井伊直亮的亲弟弟,排行十一,两人之间之间差了十多岁,兄弟做父子在江户时代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咱们铁打的好兄弟助六,不就做了他哥哥金丸义景的儿子嘛。


  听松平齐宣这个意思,是井伊直元这位小老弟福薄德浅,挺不过自己的养父兼兄长井伊直亮,这就要伸腿了。可他伸腿就伸腿呗,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哼,如今井伊中将就只得这位铁三郎一个既成年,且在藩的弟弟了!”松平齐宣见忠右卫门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把话挑明。


  “啊这!”


  忠右卫门这要是还不明白就有鬼了,井伊直元去世之后,作为井伊直亮的亲弟弟,且还没有送出去过继其他大名家。那么毫无疑问的,为了保证幕府谱代笔头的井伊家家门有嗣,长野铁三郎一定会被立为嗣子。


  如果,再如果,往后一推!

  是你!井伊直弼!

  一切都按松平齐宣所说的话,忠右卫门引为至交的长野铁三郎就是未来的井伊直弼!年纪对得上,出身对得上,脾气对的上,性格志向也对的上!


  “谱代笔头井伊家这两年不会太平,你身为幕臣,还是不要牵扯进去得好!”


  9.暗查岛津假银事


  入住明石藩在京都的屋敷,忠右卫门混乱的思绪终于有个方便整理的安静空间了。不光是惊讶长野铁三郎可能就是未来的井伊直弼,还惊讶于松平齐宣什么都看的明白,但是该不明白的时候却什么都不明白。


  “长野铁三郎那般珍重,送的是什么书?”


  好像没事人一般的松平齐宣就这样胡乱的坐在忠右卫门面前,伸手问忠右卫门要别人送给忠右卫门的东西。这人真是有些意思,相当的有意思,这脾性让两世为人的忠右卫门也瞧不明白。


  “乃是清国魏源所书之《海国图志》。”忠右卫门取出书箱。


  “我瞧瞧……”松平齐宣自顾自的取出一册。


  天下诸藩大名,不光在江户有屋敷,许多大名在京都也是有屋敷的。并不是尊奉朝廷公家什么的,纯粹是个传统而已。从丰臣秀吉那会子拉拢朝廷,甚至就在京都聚乐第办公之后,德川家康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伏见城办公。


  加上西国许多大名去往江户参勤交代,也需要在京都落脚,在京都设置屋敷,正好顺便完成某些幕府摊派的皇宫禁里之类的警备任务。


  所以现在松平齐宣就是回了自己家,根本不需要有什么遮掩的,拿起书就美滋滋的看起来。不出意外的,《海国图志》对日本这年头的武士吸引力太大了。尤其是那些志在改革,或者志在造反的武士眼里,更是天下至宝。


  到是忠右卫门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因为里面写的东西,大部分忠右卫门在后世信息大爆炸的年代里基本都知道了。时人视为秘不外宣的重要地理信息,山川险阻之类的东西,忠右卫门更是早就了然于心。


  “咱们在洛阳稍留一二日,容我将此书抄录一份!”只是看了半册,松平齐宣便自己下了决定。


  “可以……”


  嗐,你这哪是和我商量嘛,都你说了算呗,还和我说干嘛。还不是你开心就好,问我是为了表示尊重我的意思?

  “来人来人!”松平齐宣朝外面大喊。


  紧接着天野八郎和明石邸的家臣便快步跑了进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已经到了咱们的小霸王要叫人的地步。


  “选十个人,备好笔墨,过来抄书。”松平齐宣也不起身,一边低头翻阅,一边吩咐。


  “抄书?”天野八郎和那家臣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合着你这么大叫,就是为了要抄书?

  真不是榻上打架打输了?


  好在不管是这年头,还是未来日本,上司的命令,不管多艰巨,下属也不能质疑,你去办就行了。那家臣一句比比也没有,立刻去叫人。不就是十个认识汉字的武士嘛,这还不简单。明石藩大小也是十万石的大大名,家臣上千,基本都识字,总有十个精通汉文的跟在松平齐宣队伍里吧。


  “那您且看着,在下出门逛逛?”看松平齐宣已经没心思搭理咱了,忠右卫门索性直接抽身。


  一来是京都洛阳大小也算是日本国内的著名旅游景点,二来嘛就是忠右卫门想起了长野铁三郎所出示的那些假银子。想去市面上瞧一瞧,打听一番这个假银子的事情。


  因为这事实际上牵扯了重富忠教,也就是岛津忠教。制造了价值超过黄金三百二十万两的假银子的调所广乡,乃是重富忠教的支持者。在岛津氏的家门继承问题上,岛津家内部已经是硝烟味弥漫,剑拔弩张。


  岛津齐彬为了打击自己亲弟弟重富忠教的势力,最后会把这个事情给直接捅到幕府上面,让幕府出手,来打击自己的弟弟。


  某种程度上来说,岛津齐彬这件事情干的非常不地道。他和重富忠教争斗,再怎么斗都是岛津家内部的问题。可他为了在争斗中占据上风,不惜引入幕府,让幕府处置家中事务。站在岛津家的立场上来看,岛津齐彬算是个“卖家贼”。


  而且事实上他也确实成功了,为了顾全大局,使岛津家不被幕府追究责任,调所广乡很是决绝的在江户藩邸切腹自杀。别的不说,这一点倒也算他是个汉子。将来的那些废物鞠个躬就算认错,调所广乡还能勇敢的承担责任,自己把自己嚯嚯了。


  当事人死了,死无对证,这事幕府也没办法查下去了。重富忠教一方的钱袋子没了,势力受到严重的打击,在家中权力的斗争之中败下阵来。


  当时处置此案的老中阿部正弘由此得到了岛津齐彬的支持,势力越发强横,最后甚至和岛津氏联合起来,将身为外样的岛津氏提拔到幕府中央任职。内外结合,掌控幕政十余年。连水户藩主德川齐昭都需要借重阿部正弘的势力,推动未来的一桥庆喜继任将军。


  岛津齐彬在推动萨摩近代化改革上面,确实是有功的,可惜咱们忠右卫门屁股现在坐在幕府上面。况且萨摩的近代化改革早就开始,少一个岛津齐彬无非就是晚几年,正好让忠右卫门多在幕府混几年捞声望。


  所以出于帮助自己朋友重富忠教的目的,忠右卫门觉得最好调查一下这个事情,然后让重富忠教把手尾什么的,都赶紧洗洗干净。免得被岛津齐彬抓到把柄,双方再多斗那么两年。正好也让萨摩的近代化进程更加曲折一些,更加漫长一些,不至于发展的太快。


  既是拉重富忠教一把,也是拉咱自己一把!

  “嗯嗯嗯……”松平齐宣听忠右卫门说要出门逛逛,全部心思都在《海国图志》上,根本没空管忠右卫门,嘴里胡乱的应了两声。


  这大概就是男人吧,用的着的时候把人家当小甜甜,用不着的时候,咱们也就是个牛夫人,哈哈哈哈哈哈……


  咱也乐得无事,小霸王虽说不是个十分难相处的人,可是能不用伺候最好。招呼上寺泽新太郎,三人一道出门。


  不意出门后外面竟然飘起雪来,白雪落在京都那些高门重檐上,倒也别有一番景色。


  10.假银害人真不浅


  京都这地方,以前大小也算是日本的政治中心,现在嘛地位已经变得极为尴尬。政治中心转移到了江户,军事中心那更不要说,至于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那也完全谈不上。


  经济中心,他不仅拼不过江户,连大阪都拼不过,个别时间段连长崎都拼不过。至于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所谓文化中心,实际上也不过呵呵。


  武家那摊子文化,那自然不可能保存在京都,如今保留最好的,也就两个地方,一个是江户,一个是足利。这个足利指的是足利学校,有机会展开可以说说。神道教啦,佛教啦,到是都和京都沾着边,可惜那些真正名扬海内外的宫社,像是出云大社,伊势神宫,热田神宫,镰仓鹤冈八幡宫,春日大社,东大寺等等等等,全都不在京都。


  也就因为一帮无所事事的公卿聚居在京都,这才算是保留了一些公家的文化,勉强算文化中心之一吧。


  和江户一样,京都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寺院,不少地方建有五重塔。时值晚课,钟声悠远,路边偶尔得见一两个虔诚的信众,朝着寺院的方向祈祷。


  但这些都不是忠右卫门的目标,咱们最想调查的还是京都的经济状况,是否受到了萨摩巨额假币的影响。


  由于京都生活着大量不事生产的公卿贵族,这些人除开幕府给予的十万石俸禄之外,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收入。像是德川家以及诸亲藩,按规定是一定要迎娶宫家乃至天皇的女儿的,嫁妆就是一笔恐怖的数字。


  像是未来嫁给德川家茂的和宫,幕府为了使她下嫁,光是赠送给京都百姓的黄金,就多达六万两之巨。在确定婚事的当天,幕府就给皇宫禁里送去了黄金一万两。整个求婚期间,江户的黄金日夜不停地向京都转运,不知凡几。


  那些皇族宫家和公卿的女儿,也有许多人嫁给御三卿和御三家以及诸亲藩,这么多男人结婚,每年送到京都的黄金,何止万两。


  正是因为有这些不事生产,还算有点钱消费的“消费者”存在,所以京都地方的丝织业、印染业、纸业、铜器制造业等手工业极为发达,规模只逊于人口更多,消费者更多的江户而已。


  近代日本最著名的“西阵织”,便脱胎诞生于现在的京都附近。由于当地悠久的生产历史,以及优良的生产技术,往往在商品的价值和声誉上,更胜于江户的出产。


  当初咱们忠右卫门擦屁股的“浅草纸”在未来虽然也很有名,却也比不过京都的“京唐纸”。其他的手工业产品,往往也会加上“京”字,以示自己的独特。像是“京染”、“京绢”这种,都是为了标榜自己出产于京都。


  这些手工业产品,除了供给公家们使用,也行销日本各处。京都的手工业规模虽然不是最庞大的,但是却基本可以称为最精良的。


  不知道此番受到假币的影响有多大?

  咱们也不需要冒充什么土包子,在京都人的眼中,全日本的人都是土包子。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京都人看其他日本人都是一样的,带着莫名的优越感。而且洛音与关东的江户腔,差别相当大,一时间根本冒充不来。


  正好“示敌以弱”,就装是乡下来京都的富农之子,只是为了四处游历,见识风土人情而已。反正大多数富农庄屋都得到了苗字佩刀的特权,就算忠右卫门是武士装扮也没有问题。


  从聚集着皇宫禁里,以及大量公卿诸侯宅院屋敷的上京往下走,下京地区才是京都真正的手工业区和居民区。


  京都的下京地区多次历经大火,所以町火消什么的,也在幕府的主持之下建立了起来,各街町都有火见橹,高高的树立在街口。和指路牌一样,正好让忠右卫门辨识。


  刚刚说的西阵织,原本位于京都的大宫附近。但是由于这里是应仁之乱中,西军本阵的所在地,所以京都人便称呼此处为“西阵”。这个地名会一直沿用下去,不再改变。


  整个西阵地区,全都是纺织作坊,以及大量的金银线、纱线批发店。天色尚未黑,隐约可以听到机杼声,那是织工在辛勤的纺织京白绢。


  不需要挑,随意走进一家丝绸店,人家店里的伙计一瞧忠右卫门的模样,就知道是哪里乡下的豪农之子上洛。之所以不是武士之子,那是因为穷鬼武士没胆子走进这样高档的丝绸店,有钱的上层武士不需要自己来丝绸店。


  人家都是叫上门服务的咯!

  听到忠右卫门说是要买衣带和料子,回家给家中的女眷,作为外出游历的礼物之后。那伙计只当是来了个冤大头,立刻就吹嘘了起来。忠右卫门见招拆招,佯装惊叹,又不断地询问京都的丝织业情况,果然得了不少消息。


  京都的丝织业果然不行了!

  两年前(1841年)京都发生大火,火势蔓延到了西阵地区,光是织机就烧毁了三千张以上,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加上幕府来回颁布大节俭令,打击了高档丝织品的市场。京都的丝织业处境愈发的艰难。


  这也就罢了,当忠右卫门明里暗里的骂了一句说之前兑换西国通用的豆银,居然换到了好几颗假银时。那个伙计感同身受,连店里的店长(支配人,取缔役)也加入了讨论。一口一个小少爷你初来乍到,不清楚情况,我们这些店家可被那些假银子给害惨了,

  只要收到一笔假银子,那就等于好几天的活白干。要不是这些丝绸商人,都是拥有幕府专卖专营权的垄断商人,家底厚实,早就因为大量的假币充斥市场而破产倒闭了。


  有些家底薄弱的丝绸商人和纺织业主,就因为这个事情而破产。加上两年前的大火,雪上加霜就是最好的形容词。仅仅是一个京都的丝织业,因为这个假银子的事,起码倒下去十分之三四的商家,害人不浅。


  11.牵连太大心怀怯


  对于丝绸店老板和伙计的话,天野八郎以及寺泽新太郎没有什么触动,但是忠右卫门却十分清楚,他们说的绝对是实情。


  此时日本人口大约在三千万左右,时而多一些,时而少一些,农业生产所能供养的极限人口就这么多。隔壁带清经历了人口爆炸性的增长之后,大约已经有四亿人口,或多或少,差不离。


  以带清全国流通的白银约为五亿两到七亿两来计算(实际不止,因为中国人有极为牢固的储蓄习惯),整个社会发展水平肯定不如隔壁带清的日本,现在全国流通的货币总数大概也就是带清的十二分之一。折算下来大概就是三千万到五千万(日本)两黄金。


  而岛津家此番铸造了价值超过三百二十万两黄金的假银子,抵得上整个社会流通数量的十分之一的,这对小小的日本经济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


  难怪就算是在将来所谓的“萨长史观”历史书中,对于调所广乡的评价也是功过参半。调所广乡在倒幕运动中立下的功,和因为他而遭到严重破坏的西国工商业,以及间接导致的经济凋敝,农村破产相比,还真不好说哪个更大。


  甚至可以说,西国那些支持倒幕运动的下层武士、豪商、富农,他们的直接加害人就是调所广乡。而他们反对的幕府,实际上一直在设法维护被调所广乡破坏的这一切。


  当然啦,幕府这部正在冲向深渊的车,一直没有选中一个会踩刹车的司机。反倒是接二连三的选上来冲油门的宝货,反过来又在调所广乡的“恶行”上面烧火添柴,助推了好一把。


  幕末真是一个看不明白的时代……


  互相冲,你冲我,我冲你,冲到最后便宜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套完话,忠右卫门也不能白来,人家当咱是乡下土包子,咱不能真做土包子啊。还别说,如果不和对岸清国的丝绸比,就日本国产的丝绢而言,就是京都生产的最好。所以买几件时兴料子,就算过后寄回江户送人,也很不错的。


  咱自己那可是大大的“清官”,不能穿这么花里胡哨的新色织绢,所以还是算了。到让店里极力推荐,希望忠右卫门自己也买一段绢的伙计十分失望。


  保不齐就让人家以为忠右卫门是个乡下的穷鬼,在给自己家里的亲眷买完以后就囊中羞涩了,枉费了他那么多口水,实在是不值当。连后面那句你在我这量了身长,两天之内保准新衣送到府上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但好赖忠右卫门买了几段,大小也算是个顾客,表面上的热情人家装的还挺好。还派了一个伙计给忠右卫门提灯照路,说是天要黑了,怕忠右卫门不认识地方,只要说个地名,伙计能帮你直接送到地方。


  服务到还算是蛮贴心的,有人带路也挺不错,正好容忠右卫门再套套话。顺便了解一番京都的其他情形,好去了萨摩有发言权。


  提灯的伙计是个小伙计,在丝绸店的等级显然很低。身份还处于“火者”的级别,年纪也不大,十四五岁甚至更小一些,但是很健谈。在商店这种需要开门迎客的地方,没有一张好嘴,也根本谈不成生意。


  生意场上事情,小伙子还在模仿学习之中,但是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这小伙计却早就饱尝过艰辛了。对于在店里谈及的假银子一事,小伙子感触到没有太深刻,他是穷人出身,一辈子只和铜钱打过交道,金子银子的样儿虽然见过,却根本没有使用过。


  不过他却很清楚,因为假银子充斥市场,市面上许多小商家无力辨别,即使大商家,也因为银子是称重使用,真假参半,无法快速分明。最惨的是那些进城出售自家土丝土绢的老百姓,只要收到一次假银子,其结果必然是年贡交不上。


  要么逃亡进山,去做盗贼。要么就流亡进城,成为城市浮浪小民,过朝不保夕的生活,卖苦力活命。哪一天卖不动了,就是死期。最惨的情况就是被地主或者农村高利贷商人抓起来,妻女发卖进入某些场所,本身则投为奴婢。


  小伙计家里就因为物价暴涨飞起,市面凋敝,商户闭门,收入减少,而为生计发愁。只能把他直接送到店里去做伙计,没有任何工钱,但至少做工期间能够管饭。这就比什么都强了,有饭吃还不好嘛。


  至于为什么江户没有京都或者西国这么严重的情况,原因到是很简单,一来是人口更多,市场更大,整个市场流通的货币也多。其次就是除了造假银子的萨摩藩之外,其他二百多个大名,每年都是带着真金白银来江户消费的,每年都是几百万上千万真金白银消耗在江户,萨摩流入到江户的那点假银子激不起太大的水花。


  况且萨摩在大阪还能设置几个御用商人,还能想办法往西国使那些假银子。可在江户,几乎所有的豪商都是幕府的白手套,江户乃是将军家的自留地,将军所需要的现金,都需要从江户市面上调集,怎么可能容许其他大名插手。


  在小伙计惊讶的眼神中进入明石藩邸,忠右卫门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妥当的解决办法。萨摩制造的假银子数量实在是太过于庞大,影响到了整个西国的正常经济秩序,害死的人何止十万二十万。


  就是一个惊天大雷,就算没有岛津齐彬去捅,迟早也会被其他人捅出来。一旦捅出来,而且事件被公布的话,岛津家基本上就会变成整个西国的公敌。


  也就是历史上调所广乡很勇,直接切腹自杀,让幕府死无对证,这才把后续的事情给压了下来。现在井伊直弼都盯上这个事情了,想必盯上的人已经不在少数,爆炸只是时间问题。


  整一个烫手山芋,忠右卫门都后悔了解和调查这个事了。别重富忠教没帮上,还给咱自己惹了一身的骚。


  12.幕府早已知内情


  回到明石藩邸,松平齐宣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海国图志》,不知道是专门等忠右卫门,还是看的太认真,忘记了吃饭。总之这会子门边站着好几个明石家臣,不时的往里面探头探脑。


  这帮明石家臣一见忠右卫门回来了,赶忙上前哄着忠右卫门去问松平齐宣,平时小霸王做事,最烦的就是有人打扰。以前骑马射猎,或者放鹰游戏,以本多丹后为首的家臣还可以劝谏一番。说你小子别玩物丧志啦,你要善待百姓云云。


  现在好了,松平齐宣在读书学习!


  你劝吧,人家在看书,看的废寝忘食,你难道说你这厮就好好的做个废物得了,家里有十万石的家业让你继承,你读个屁的书啊。这话在隔壁大萌,拿来劝诫藩王到是挺有道理的,可这不是在日本嘛。


  “还请江户川大人问一问主公,是否用饭?”本多丹后现在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


  像明石藩这种亲藩,藩主未必需要多么高深的才学和本领。亲藩的要务只有两个,一个是作为德川幕府的藩屏,随时做好为将军家奉献牺牲的准备,打仗了就要勇于为将军冲锋陷阵。


  另外一个就更简单了,你使劲生儿子,生的越多越好,反正不愁没下家。满日本苗字德川和松平的大名家都在绝嗣,只要你生出儿子并长大,尽有你的好处。家族繁衍,和上面的保卫将军,并列第一重要,不分高下。


  至于什么治国理政,修养安民,博学广闻,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你愿意学呢就学一点,不愿意学也没人逼你学。


  专门对应到咱们的小霸王松平齐宣身上,那就是原本一直蛮横贪玩的形象,瞬间变成勤学好问的形象。要是按照小说的写法,这位小老弟肯定是被魂穿了,或者用更加花里胡哨的词汇形容,那就是夺舍!

  本多丹后看着是既欣慰,又茫然,不会是这两天我刺激了我家小霸王吧?把小霸王刺激成了书呆子可咋办?听说书呆子不懂人事,生不出崽的。


  “小事一桩。”忠右卫门哪里知道本多丹后脑子里这么多的戏,摆摆手就走进屋。


  “殿下看到哪儿了?”


  “小西洋亚美利亚洲沿革。”松平齐宣头都不抬一下,难得的对忠右卫门爱搭不理。


  “这么说就是米利坚国和英吉利国加拿他属地等处……”


  “恩?我记得你并未有空闲阅读吧,你是从何而知?”见忠右卫门没看书就颇有了解的样子,松平齐宣终于来了兴趣,舍得把书放下。


  “在下于江户时,便与高岛四郎大夫,佐久间修理等人交游,另外渡边华山公所遗书籍,也都在舍下家中。是以有机会多看那么几册书,知道些大概。”


  扯张虎皮做大旗嘛,上述几人都是名扬日本的大学者,大兰学家,大作家,在士人中有很高的声誉。要不高岛秋帆下狱了,有那么多人前去营救,连忠右卫门都设法襄助。还不是因为他名声足够大,江湖地位非常高,交游来往的人多,人缘好面子广。


  有他们作为参考,忠右卫门哪怕把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里的事情都拿出来说,也很正常。或许不知道才是不正常的。


  “高岛四郎大夫嘛,现在狱中吧,既然与你有缘,且容我去信向上様宽解一二。”松平齐宣点了点头,居然立刻取过纸笔,开始书写起来。


  对啊!


  土井利位的权势再高再大,能比得过松平齐宣这个不和德川家庆抢家业的亲弟弟嘛。只要不是触及幕府根本性原则的事情,松平齐宣一句话,那比忠右卫门向德川家庆说一万句还管用。他说能救高岛秋帆,那就是能救高岛秋帆。


  咱们小霸王就是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能力!


  “如此大好!”忠右卫门也不谢。


  毕竟就忠右卫门现在这个批样,也根本没有可以拿出来谢松平齐宣的东西。可能把自己谢给松平齐宣,松平齐宣能够感兴趣一点。至于其他的东西嘛,不好意思,咱们小霸王就没有得不到的。


  “来人,快马送去江户!”把信件封袋钤印,松平齐宣转过身来,继续与忠右卫门谈论外国。


  “书上说,这亚美利亚洲乃是前明万历年间,由英国人发现,距今已有三百年。”


  “此乃书中之谬误,亚美利亚洲由伊国人哥伦布,得日斯巴尼亚国王赞助,于四百年前发现。”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那怎么?”松平齐宣把书摊开,指着其中的错误给忠右卫门看。


  “哥伦布先行查探的乃是亚美利亚洲中部诸岛,并未北上,后来北方之地便为英国人所据,建立十三州。喏,您请再看后续,十三州建国……”忠右卫门翻了翻书,找到记载出处。


  “这么说,这米利坚国还是篡逆之国,背主反噬啊!”松平齐宣屁股就在封建统治者身上,当然会对美国的建国,怀有巨大的敌意。


  “委实如此!”米利坚也确实没有啥好洗白的,全靠国父路易十六给力啊,不然他算个球。


  “不看了!”


  一听还真是篡逆建国,松平齐宣直接把美国那一册书丢在地上,自顾自的去把下面放着的俄罗斯一册取出。


  “这个俄罗斯就是露西亚国,四十年前曾遣使我国,恳请通商。”


  “露西亚国啊……”终于听到一个自己还算熟悉的国家,松平齐宣又翻阅了起来。


  说到这个通商贸易的事情,忠右卫门想着要不要问问松平齐宣关于假银子的事情。明石藩就在播磨国最靠近摄津的地方,也是商业繁荣之处,又临近濑户内航线,保不齐也受假银子伤害颇深。


  而且松平齐宣的意见,很有可能代表幕府的意见。事情这么大,谁知道最后是个什么处置方法。


  “请问殿下,明石藩中可曾出现假劣豆银?就是这般模样的。”忠右卫门掏了掏袋,取出假豆银。


  “有过,岛津家弄出来的嘛。”松平齐宣毫不在意的说了这么一句。


  13.手误王炸不敢下


  合着幕府早就知道了?

  那我还搞个什么劲啊!

  “滨松在时就已查明,不过是时机未到,迟早要同他算账的。”松平齐宣到没有避着忠右卫门,直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


  价值三百二十万两黄金的假银子流入市场,肯定是不可能通过什么今天十个钱,明天五个钱讨生活的老百姓小额消费进入的。大多数都集中在大宗贸易和金融借贷之中,以成百上千的大额进入西国,尤其是京都和大阪的市场。


  和隔壁带清一样,日本西国通行使用的白银也是按照分量计价的。虽然也有板状银币,可是那只是为了方便运输使用,并未有统一的重量和含量。往往一整块板银到最后,也是被剪子剪成很多段使用的。


  豆银就更不要说了,基本上也都是称量使用,每一枚豆银的重量都不相同,你指望一枚一枚的去称量使用也不可能。


  比方说岛津家欠了一个大商人一千贯银子,到期了要归还了,岛津家在装银子的口袋里面混上一半的假银子,一粒一粒查,那估计你三年五年就别想着其他事了,就蹲地上验银子吧。而且就算发现了又如何,报官?

  对不起!

  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公之御令,官府衙门不接受任何经济纠纷之报案!

  你就是发现了岛津家用假币,也没有任何用处,当然也可以号召同行们一起抵制岛津家。可惜岛津家掌握着大量的砂糖货源,还不断地向北回商人采购俵物干货出口清国。


  你抵制吧……


  有的是人和你不同心,想要赚买卖砂糖的钱和出口俵物的钱。你不抵制,那感情好,调所广乡骑在你脑袋上拉屎,你还要说调所大人您真棒!

  如今在大阪商人的圈子里,其实已经都传开了,都知道是岛津家干的这烂事。所以现在人家不和岛津家玩什么现金交易了,也根本没有人借钱给岛津家了。


  全都拿砂糖抵账!

  这世上总没有假的砂糖吧,只要砂糖送到了大阪、京都和江户,那立刻就能换来大把的金子。所以调所广乡一共也就弄出来三百二十万两的假银子,你以为他不想多弄点,是他根本没有机会使了。


  作为依附于幕府商品专卖权而生存的豪商都知道这个事情了,幕府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嘛。幕府不仅知道了,而且知道的很清楚。但是幕府就是按下不发,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来把这颗雷给他弄爆了。


  此前水野忠邦断然施行改革,其目的便在于树立幕府权威,加强幕府武备。与此同时,岛津家还正遭受着继嗣乏人的困境,家中父子祖孙兄弟,基本上全都不和。为了确立下一任岛津藩主继承人的人选,人脑子都要打出狗脑子了。


  所以水野忠邦当时的想法很美好,我先把幕府给加强了,然后坐山观虎斗,等岛津家内部撕的天昏地暗,不可开交的时候,幕府再以仲裁者的身份介入岛津家的继承人事务。


  把这么一颗雷捏在手里,想炸谁炸谁,简直就是一个王炸,保准能让岛津家付出足够的代价。然后再藉由插手岛津家这样一个七十七万石顶级外样大大名的继承人问题,更进一步的加强幕府的权威,使得外样大名们不敢造次。


  但是现在结果大伙儿都看到了,水野忠邦连第一步都没有完成,他就在内外保守派的反对之下,黯然下野。连自己的屋敷都被人放火给烧了,老中也没得做了。


  整个计划从一开始就崩解了,根本没有机会往下实行。而以幕府现在孱弱的权势,以及贫乏的财政,想要和岛津家这种历来的硬骨头扳手腕,有时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手握萨摩假银这么一颗王炸,幕府方面却不知道该不该使用了!


  毕竟你想要搞人,你也要自己手里有足够的实力啊。要是手里的实力不足,别最后人没搞成,反而为人所耻笑。


  “所以殿下离开江户前,将军様是……”忠右卫门一时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好奇,立刻开口问道。


  “恩!”松平齐宣抬头看了一眼忠右卫门,语气第一次显得生硬。


  忠右卫门立刻就知道自己这问实在是冒失,为人臣子怎么能够试探君王的心思。人家是亲兄弟,自然能说。咱们只是一个外人,能告诉你的,那无所谓。不能告诉你的,你也不能够开口询问,要有分寸。


  “是在下失言了,是在下失言了……”忠右卫门连忙告罪。


  “现在古河正忙于其他杂事,肯定是没有闲暇来处置的,后面的话,我也不清楚。”松平齐宣点了点头,把书合上。


  土井利位正在大力清算改革派,稳固自己在幕府中央的权势,哪里还有心思来管岛津家的事情。而且岛津家现在继嗣问题虽然已经全面爆发,可是双方还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尚且还处于积极试探的状态,等到闹大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既然如此,别说土井利位了,连德川家庆也暂时没有心情去管这个事情了。幕府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有收拾好,江户的物价需要稳定,新任的老中需要选拔,这些事情比打击一下萨摩什么的,要重要的多。


  至于被调所广乡害的死去活来的老百姓,那实在是对不住,咱们的幕府将军就没把你们放在心上。不管你是豪商也好,町人也罢,本百姓也不过如此,都不过是“芸芸众生”,高高在上的将军様,那是看不到你们的。


  “岛津继嗣一事,近在眼前。因着此事,鹿儿岛纷乱不已,若是错过,将来便难寻这般良机了。”忠右卫门这话是顺着松平齐宣,站在幕府的位置上说的。


  “此事固然可惜,但是只要幕府权威伸张,将来有的是机会敲打岛津,倒也不急于一时。”松平齐宣说这话到是信心满满的样子,他觉得只要自己做了老中首座,推动改革,情况就都会好起来的。


  14.作别明石到萩藩


  言至于此,多说无益。忠右卫门收起自己那微不足道,却又想搅风搅雨的心思,再度成熟了一些。


  见忠右卫门无甚再问,松平齐宣也无可无不可的,大概是终于感觉到饿了,反正看书也被忠右卫门打断了,便向外面呼酒呼菜。


  一句话的功夫,这酒菜就都传了过来。只不过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是不能够吃的,门边跑过来五个武士,跪坐在地板上。先是由本多丹后,用银针测试每一份饭菜。然后再从饭菜中取出一小份,交由面前的五名武士试毒。


  日本有部电影,木村拓哉主演的,叫做《武士的一分》,里面的男主就是年俸三十石的下级武士。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一日三餐,为藩主试毒。每天跪在厨房外面,先于他的主公品尝菜肴。


  等他们尝过无毒以后,这个菜肴才会传给藩主品尝。以前松平齐宣都是吃别人家的请,别人家都会试毒,今儿在自己家,那就不是屁股坐下来就有的吃的了。须得等眼前的五人吃完,然后才能开吃。


  现场陷入了某种静谧之中,五名试毒武士吃完以后,又必须接着再等十分钟左右观察他们的反应。这年头没有什么慢性毒药,像是砒(屏蔽)霜、乌头这类的毒药,吃下去很快就见效了,不可能在身体里停留几天才发作的。


  “请殿下用餐!”心里头估算完了时间,本多丹后恭敬的低头说道。


  “恩……”


  松平齐宣是小霸王不是大呆瓜,身份精贵的他,当然不会厌烦这种试毒的程度。就算饭菜已经有些冷了,可是总比里面有毒,吃了会死来的强。


  咱也不和他客气,有白食吃干嘛不吃,就算有点冷,这不是味噌汤还挺热的嘛。盛汤的碗乃是天下闻名,未来也是日本国宝的“轮岛涂”所制的漆碗,保温功能还行,喝了正好。


  陪松平齐宣吃饭,松平齐宣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边吃边和忠右卫门询问露西亚国的事情。他刚刚看书说露西亚国的首都走到清国的京师,需要一年半,如此遥远的距离,那得是多大的国家啊。


  而且露西亚还南窥虾夷地方,这虾夷地方距离清国的京师又不知有几千里,露西亚国怎么扩张的这么快。数千里之地,好像几年十几年就收入囊中。


  嗐,忠右卫门要是告诉他现在露西亚的探险家已经在加利福尼亚修建了一座殖民小据点,并且大致上完全占据了阿拉斯加地区,他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想法。


  日本国距离米利坚,那可是足足四千日里呢。照这么一算,露西亚东西横跨两个半球,足有数万里之遥哦。


  胡天扯地的和松平齐宣一阵猛侃,把松平齐宣说的目瞪口呆,和小小的日本国相比,露西亚的领地居然有日本的四十倍之大!

  就这个消息,完全足以让松平齐宣消化一整天的了……


  可惜松平齐宣反应的老快,当天晚上都不肯放忠右卫门离开,硬是拽着同塌而眠,说了半夜的闲话。


  误会大了,以后没法洗了……


  在京都稍稍停留了两日,把《海国图志》抄好之后,一行人再度启程。到了大阪,忠右卫门便要和松平齐宣分手作别。咱们要在大阪坐船,然后一路去毛利家的赤间关,找小兄弟吉田寅次郎。而明石藩紧挨着摄津国,松平齐宣走陆路,两三天便能赶到,两人不同路了。


  松平齐宣犹自不肯,还想拉着忠右卫门去明石藩过年。按他的意思,反正就是忠右卫门无官一身轻,早去晚去都能去,不差这几天。而他正好要看《海国图志》,需要有个人能给他讲解指导。


  话倒是不错,可是忠右卫门这离家一月,天都下雪了,1844年的新年马上就到。要是在明石拖延太久,可能就赶不上长崎的荷兰船了。每年来的那几条荷兰船,都是遵守着风信往返的,要是人家走了,就要多等大半年。


  那才是真的荒废了时间哦!

  把理由和松平齐宣说明了,松平齐宣还算讲理,最后也送了忠右卫门一张一百两黄金的羽札,便与忠右卫门在大阪分别。


  和小霸王分手的忠右卫门头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坐船半天之后,就开始觉得整个人无聊透顶。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尤其是像松平齐宣这种还比较健谈的人。


  不提也罢,经过尾道、广岛诸港町之后,终于赶到了赤间关。作为濑户内贸易的重要节点,赤间关相当繁荣。而且毛利家也不是傻的,偷偷摸摸和朝鲜做贸易,许多走私船就是从赤间关出发的。


  将来还会直接和对岸大陆做生意,直把赤间关发展为西国第二大的城市,城内甚至拥有唐人街和外国领事馆。


  可惜忠右卫门的目的地不在此地,还需要继续换船,去往萩城。那里才是忠右卫门此番的所要去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咱们小兄弟吉田寅次郎的老家。


  萩也是一座临海的城镇,因为关原战败,毛利家遭到削藩,领地只剩下长门和周防两国,所以国府被迫转移到了萩。和众人想象中,毛利家的居城应该在朝着濑户内海的那一面不同,萩实际上是朝着日本海建立的。


  舍船登岸,修筑严整,有高大石垣的萩城便出现在忠右卫门三人的眼中。这人还没有站稳,城下居然传出惊天动地的枪炮轰鸣,大炮的炮击震动,让脚下的土地都有些颤抖。


  打仗?


  不可能!

  连忙带着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向枪炮轰鸣的地方赶去,却见城下的原野上面,居然有数万人正在演习战阵。左右的山坡台地上,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稍微一问,便知道,原来是毛利氏家老重臣村田清风趁着毛利敬亲在藩,为他演示西式枪炮,动员的大军以及后勤和杂役人员,总计三万四千人。


  正惊叹间,在台上指挥若定的村田清风,身形一晃,居然就倒下台来,幸亏台下立刻有人扶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户川的魔咒又应验了?


  15.村田倒而萩事多

  场内演习行将结束,却逢上村田清风出事,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混乱,但是好在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毛利敬亲一方面宣布演习结束,一方面则立刻安排人去救治村田清风。


  忠右卫门以前听吉田寅次郎说过这位,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老头已经六十二岁了,在这个年代,发生什么事情都很正常。


  这是萩藩自己内部的事情,而且忠右卫门也不认识村田清风,倒不至于关心则乱。咱们更在意的还是在场内演示的那些西式枪炮,和如此多的参演兵士。若是毛利家还是当初那个一百二十万石的大大名,三万四千人不过等闲,眼下毛利只有三十七万石,居然也可以动员起这样的军力,村田清风改革的作用不小啊。


  看着往来的士兵,大部分背着的还是老式的火绳枪,还有人拿着打刀长枪,咱们也没有目睹整个演习的过程,不知道具体演习的是对抗,还是单方面的排兵布阵什么的。但是看大量的士兵还是使用旧式武器,说明萩藩的实力尚未有质的飞跃。


  不过有一说一,忠右卫门还是看到数百名士兵背着没有刺刀的戈贝司火铳,作为并不落后于时代的前装滑膛枪,带英去年才拿着他干完带清。


  幕府才刚刚请高岛秋帆在德丸原上面演习西式枪炮,参演人数只有高岛秋帆和他的一众弟子区区二十余人,而萩藩却已经有了数百名装备戈贝司火铳的步兵,两者之间的差距,真不是一天两天就拉开的。


  至于场内的火炮,距离稍微有点远看的不是很真切,而且也没有看到他实弹演习,不知道具体的射程参数什么的。不好下明确的判断,但很明显能被村田清风拉来演习的,绝对不是什么二三百年前的玩意儿。


  对了,村田清风邀请的枪术炮术铸造以及使用的教练,就是高岛秋帆的弟子山本清太郎。嗐,没的说,又是咱们老兄弟的徒弟,真是认识一宝,出门全好。


  且不去说他,还是先去找吉田寅次郎重要,不然天都要黑了,连个住处都没有的话,可就搞笑了。虽然也可以住宿屋,但总归不方便的。


  作为毛利家这二百多年的藩府所在,萩城也是一座人口超过十万的大城镇,倚靠着日本海相对繁荣的航运,加上大量不事生产的武士的消费,萩在长门国也是第一等繁荣的去处。


  城下武士数千家,想要找个人不是太容易,但是吉田寅次郎大致给咱说过地方。而且吉田氏在毛利家还有点地位的,因为吉田氏学习了幕府中早期大学者大兵法家山鹿素行的兵法,并在毛利家作为师傅,教授弟子。


  别看俸禄没有几石(二十六石),但是毛利家大多也就是百十石以下的穷鬼武士,所以在萩城下面,找个武士稍微一问,就找到了吉田寅次郎的家里。


  敲开门,正在屋檐下换衣服的寅次郎连鞋都不穿,完全不顾及地上凉,就这么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忠右卫门,就差喊出忠右卫门哥哥终于来了的话。


  家里伺候的下人也是头回见到吉田寅次郎对一个外人这般亲昵,纷纷上前来见礼。忠右卫门也挺欣赏吉田寅次郎的,和他连连问好。


  对了,不出任何意外的,吉田寅次郎此番护卫毛利敬亲回藩,在他亲父杉百合的主持之下,举行了元服之礼,正式起名为吉田矩方,字义卿,号松阴,那个未来在日本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吉田松阴之名终于出世了。


  (此处有提前,介意可骂,原本须在九州拜会佐久间象山之后才起,但本位面佐久间象山提前已经见过了。)

  以后咱们的吉田小兄弟也算大人咯,都梳起了月代头。也不知道他剃头的时候是怎么想的。现在又不需要武士剃这样难看的头了,像是咱们忠右卫门和铁兄弟助六,就都是一头秀发,除了扎个小发髻之外,和日式的发型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是我在江户认识的好友,江户川忠右卫门。”吉田松阴拉着忠右卫门和家中的众人见礼。


  吉田的养父吉田大助早就去世了,所以吉田松阴现在又和亲父杉家的人住在一起,不然你让一个五岁没爹的孩子怎么生活嘛。


  他的父亲杉百合,叔父玉木文之进还有兄长杉重辅纷纷上前来点头致礼,家中的女眷也依次上来。至于为什么父子兄弟啥的全都不是一个苗字,就不多做解释了。


  很显然,他们一早也听说过了忠右卫门的大名。更重要的是,伴随着毛利敬亲从江户回国,江户的那些文艺作品,比如名奉行江户川的话本,以及演出江户川探案集的艺人等,也都回到萩藩,并在萩藩帮忠右卫门传播了好两个月的大名。


  如今见着真人,没想到居然只是一个比吉田松阴大四五岁的年轻人,真把他们给惊到了。他们原以为忠右卫门是个三十岁左右,面容冷峻,不见笑颜的大官。眼下一看,居然是个言辞和煦的邻家青年,也是啧啧称叹。


  有朋自远方来,那自然是要呼酒传菜好生招待的,一众人稳稳当当的坐下。忠右卫门知道他们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于是便让天野八郎取出从京都购买的京绢作为见面礼。


  那些京绢都是时兴花色,一段绢就要二三两金子,肯定够吉田家招待自己好几回得了。当然名义上是给吉田松阴的,至于他怎么用,那咱们不必管。


  吉田松阴和忠右卫门是赤诚相交,根本不在乎钱不钱的,以前他都吃住在忠右卫门家里,两个人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个。当然这也和他年纪尚小,没有在意过钱这个事情有关。到是他家里说忠右卫门送的这个东西太贵重了,不能够收下。


  忠右卫门于是笑嘻嘻的说吉田松阴既然元服,就要娶妻生子的,怎么能不给新媳妇备上一套新吴服呢。这话一说,满堂大笑,到点子上了。吉田松阴的母亲这才珍而重之的收下京绢,确实需要给未来儿媳准备一套像样衣裳的。


  推杯换盏,一众人吃喝起来,自然聊到了今天白天的演习,说到这个,忠右卫门才有空问了问村田清风的事情。村田清风在演武台上当场晕倒,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说到这个,吉田松阴稍微有些愁眉,按照医生的判断,村田清风这是年纪大了,又在外面吹冷风,加上指挥演习心情激动,于是这内外一激,就脑卒中了,说白了就是中风。


  “村田织部大人这一倒,藩内多事矣……”


  16.毛利家中龃龉多


  一听吉田松阴这话,忠右卫门就知道萩藩肯定自己也是一屁股的烂账没有处理好。真要是政通人和,百业待兴,怕是也没有那个倒幕的心思吧。


  杉百合轻轻咳了一声,大约是示意吉田松阴别说了。身为毛利家臣,却向一个外藩人,还是德川幕府的旗本,议论毛利家中的事情,确实是有一些不妥。


  但是吉田松阴瞧了一眼自己的老爹,又瞧了瞧忠右卫门,稍微顿了一顿,终究没有停止,继续向忠右卫门说道。


  “村田织部在藩内并不很得人心……”


  果然!


  忠右卫门心下了然,果然所谓的西南四强藩,内部也根本就谈不上什么上下一致。各阶层的矛盾巨大,只能通过发动对幕府的战争,来转移藩内矛盾。


  “可是村田织部变法的缘故?”忠右卫门这算是明知故问了,但这不是为了让吉田松阴多说几句嘛。


  “正是!”


  萩藩毛利家的情况,其实和天下诸大名,以及幕府的情况都差不太多。日益繁衍的武士人口已经超过了藩内产出可以供养的极限,同时幕府又通过参勤交代和劳役征调来消耗诸藩外样的财力,使得外样大名不得不加紧搜刮领内,以供养藩内武士和响应幕府的需求。


  这就导致了毛利家最终欠下了高达白银九万贯的巨债!

  或许九万贯不太能够理解,因为江户末期屡次改铸货币,金币和银币和含量多次大幅度的调整变化,两者之间的兑换比率也多有波动。但是取一个中间值,大致上来说,一贯日本白银能兑换十七两日本黄金。


  也即毛利家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欠下了高达一百五十三万两黄金的巨债!

  须知毛利家和岛津家不一样,岛津家本身就有七十七万石的石高,是毛利家的两倍有余。而且岛津家还拥有在日本市场十分紧俏的拳头产品——砂糖的供货权,大阪和江户的商人求着岛津卖货。


  外加先代岛津当主岛津重豪施展后宫政治,不仅将女儿嫁入大奥,还通过积极生育,在短时间之内使得自己的儿子继承了超过五家大名的家门,连外样中的名门黑田家,实际上都被岛津家给继承了。又大量的出嫁女儿,获得了好几位松平女婿。


  既有值钱的砂糖货物,又有庞大的政治影响力,岛津家最后也只能借到五百万两金子。而毛利家居然也能欠到一百五十三万两,大伙儿就知道毛利家的厉害了。


  如此巨债,每年光是利息就高达三十万两黄金。在这样的情况下,毛利家要么变法,要么等死,不会再有其他的出路。


  之前一直反对变化的上层藩士,甚至毛利藩主本人,最终也被现实教育了一顿,打断了脊梁骨,捏着鼻子去变法了。


  没有人真以为毛利家是心甘情愿变法的吧?他是铁了心都想要推翻幕府?想什么呐,他根本就不想推翻幕府,只因为征夷大将军的宝座上面坐着的人苗字德川罢了。若说换成毛利,你看他是什么态度。


  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推翻了幕府,他毛利家能做征夷大将军?很显然几乎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毛利家从家主大名到绝大部分还能拿到一定俸禄的武士家臣,想的其实都是维持原状,幕府体制,武士最高,万万年!

  可这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嘛,无可奈何之下,毛利敬亲最终启用村田清风进行变法。变法的目的不是什么富国强兵,不是什么推翻幕府,更不是什么尊王攘夷。这些都是未来那一小撮下级武士,在萩藩中也只是极少数的人,外加富裕起来,寻求政治权力的部分富商富农们的想法而已。


  那时的毛利家,只是希望村田清风能增加毛利家的收入,弥补一众上层藩士外加毛利敬亲本人已经无计可施的亏空罢了!


  所以村田清风得以上台,上台第一件事,加强专卖权!


  一方面大力压迫农民,一方面通过垄断经营获取利益。在勉强凑够了应付债主们的利息之后,悍然撕毁所有借据,学调所广乡没皮没脸赖账。一百五十多万两的本金,只还百分之二十或者三十,且不是一次性还清,而是分三十七年还清。


  和调所广乡一样,村田清风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改革良方,把没皮没脸发挥到了极致之后,诶嘿!发现真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一百多万的外债几乎没有了,可是只要维持现在的状况下去,那么毛利家还是会形成亏空,亏空还是会越来越大。那么应该怎么办呢?还是很简单的嘛。


  农民像芝麻,越攥越出油!

  万税万税万万税!

  以前的上级武士,人上人做久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心善还是假的心善。或者说的更直接一点,脑子里只有稳定大局的想法。老百姓稍微闹一闹,反对检地什么的,这事情就过去了。村田清风和调所广乡非常厉害,选拔那些一辈子都没有出路的下级武士直接驻村办事。


  可不是什么预防你们闹事,而是你们说了我村田清风的坏话,那么恭喜你,杀你全家!

  就是这么厉害,就是这么牛批,只要我的大刀够快,就一定能把你们骨子里的那点儿油水都全部榨出来。


  除了加税以外,当然那些老套路也都来一遍,什么颁布大节俭令,从大名到武士都必须节俭,过年不允许置办新衣服之类的。还有加强和朝鲜的走私啦,设法培植烟草、棉花这类经济作物等等。


  反正都是现成的,没有一星半点的新意。不过这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他虽然掌握萩藩的钱袋子,但是却一分一毫都不往自己身上碰。每一分钱他都写清楚账目,贴在萩藩城下的告示墙上。


  别看他执掌藩政二十年,家里还是一副穷酸样,想寻他错处都根本寻不着,实在是太干净了。


  在此基础上,村田清风两年就帮毛利家还上了六千九百贯白银的外债,使得毛利家几乎不再背负任何外债之后。便得以力排众议,开始了大规模的启用下层武士,将他们提拔到藩内的各个岗位上。


  这也是未来吉田松阴“草莽崛起论”的启发之处,不过都是后话。纯粹是上层武士看不起他,外加下层盲流敢杀人而已。


  下层武士都是他的刀子,穷的就剩一条烂命,还不是村田清风说杀谁就杀谁!

  万万没想到的就是村田清风今天突然倒下了,这一倒可厉害了。那些被排挤的上层武士以及毛利家一众御连枝和亲族,这便蠢蠢欲动起来。你都中风了,还怎么处置政事啊。反正藩内财政都恢复了,你可以告老还乡啦,后面的事情我们会帮你做好的呢。


  17.冒冒失失小五郎


  出于朴素的个人感情,吉田松阴希望村田清风能够好好地,继续执掌藩政,把毛利家往“更好”的方向上面带。


  但是在另一方面,吉田松阴又不是那么希望村田清风执掌藩政。因为这位大爷厉行节俭,所以藩士如果并没有登城奉公,那么俸禄都是减半发放的。以至于他的老爹因为俸禄太少,二十六石原本只能到手十三石,结果现在还减半,而过的相当清贫。


  所以五岁养父去世之后,又回到家中生活的吉田松阴还在家院子里种过菜。虽然对钱的概念不是太重,却也知道自己家里并不算太富裕。


  也就是现在一家子有三个男人三份知行俸禄,收入勉强还算凑合。不然很不好说吉田松阴会不会也站到村田春风的反对面去。人嘛,总要先吃饱肚皮,才能继续考虑其他的东西,所以说吃饱了闲的,可能也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眼下村田清风的改革,已经触动了毛利藩内从上到下几乎所有藩士的利益,拥护他的人,只有那些烂命一条而后被提拔上来的最下层武士,以及毛利敬亲本人。他还能坐稳执政之位的根本,仅仅是在于他搜刮起来手段足够狠,别人做不到这一步。


  就算全藩的人都反对村田清风,只要他还能刮钱,毛利敬亲就会使尽一切手段保住他。无他,钱太香尔!


  不过嘛,这人都中风了,像是没有办法刮钱了呀……


  毛利敬亲想必也会动摇吧。


  “藩内可有织部之继承人?”忠右卫门大致了解一点幕末的历史,知道现在的萩藩,也就是将来的长州藩其实也在未来路线上面,经历过几次大的波折。


  像是吉田松阴,一开始寄希望于藩主和上层藩士并借助朝廷的大义名分,逼迫幕府让权。但是维持幕藩体制的好处显然更大,上层武士们对此畏手畏脚,颇多犹豫。随即吉田松阴的态度便渐渐转为激进,提出了武装倒幕的思路,以草莽崛起为号召,团结那些烂命一条的极下层藩士。


  结果嘛大伙儿都知道的,因言获罪,在安政大狱之中,被井伊直弼抓了典型。名声太大,言论又过于激进,直接判处死刑。


  “唔……”吉田松阴似乎一时间也想不到村田清风有什么得力的继承人。


  “寅次郎大哥,寅次郎大哥!”吉田松阴还没有答出个所以然来,和室外突然传来一个还有些清脆的男孩呼喊声。


  吉田家还有儿子?忠右卫门这倒是不清楚。反正只知道他们家在幕末算是厉害的,来回继承了好几个家门。不然也不至于在忠右卫门面前的一家四个男人,却有三个苗字。


  “小五郎来了。”吉田松阴略带着无奈的笑了笑,起身出门。


  “这位小五郎是?”忠右卫门转头询问杉百合。


  “乃是大组士桂九郎兵卫(一百五十石)家的养子,与寅次郎素来相善。”杉百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是你!


  桂小五郎!


  好家伙,桂小五郎不就是假发,呸,是木户孝允嘛。和吉田松阴既以兄弟相称,又以师徒相处的维新三杰之一。


  “我听说名奉行‘智慧江户川’来了,可是真的?”障门被拉开,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男孩被引了进来。


  忠右卫门仔细的瞧了瞧眼前的桂小五郎,据说此人小时候调皮捣蛋,喜欢在河上把人的船给掀翻,然后看别人在水里哇哇乱叫的样子。有一次船夫提前发现了桂小五郎,于是举起船桨一下子拍在他额头上。桂小五郎被打跑了,尽管额头流血,却还是在岸边哈哈大笑。


  额头上好像还真有那么一道疤痕!

  这小子也是个混账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位便是江户川忠右卫门大人。”吉田松阴向桂小五郎介绍道。


  “哎呀,您便是‘智慧江户川’?请问那个章鱼盗宝案是怎么一个情形,快请告诉我。”桂小五郎一点儿也不见生,上前就牵住忠右卫门的手,完全是自来熟的样子。倒也真诚的可爱。


  “诶!”杉百合稍微顿了顿,提醒了桂小五郎一句。


  桂小五郎这才发现一众人正在喝酒吃饭,他过来的不是时候,还真有点打搅了别人家的晚餐。不过他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嘿嘿一笑,向吉田松阴的母亲行了一礼,请她也给自己盛一碗。


  吉田家的人显然对桂小五郎的这般作态早已习惯,连吉田松阴也只是笑嘻嘻的吩咐他下不为例,不要再这么冒冒失失。


  到是忠右卫门觉得如今跳脱的青年十分讨人喜欢,真诚可爱,没有一点做作的地方。虽然行事确实冒失,可也不至于让人感觉被冒犯。当然这也和他只有十一二岁有关,这真是个孩子,大人的包容心也更多一点。


  “刚刚说到……”吉田松阴端起酒碟,也不知是真的忘记了,还是重新引起话茬。


  “寅次郎觉得若是村田织部此番隐退,可有继任者?”


  “此事尚不明确,藩内人心波动,主公的心思也难以捉摸。”


  “我知道是谁!”大人们正在交谈,下手的桂小五郎端着汤碗,却大声应话。


  “嗐,小五郎你好好吃饭,不要插话。”吉田松阴扮起大人的样,朝桂小五郎“训斥”道。


  “无妨,小五郎说说是谁呢。”忠右卫门笑了笑,转身看向桂小五郎。毕竟咱们也算是先入为主了,维新三杰在面前,就算十二岁,且听其言而已嘛。


  “我下午随父亲去医治村田织部大人,在他转醒之后,最先嘱咐的人乃是周布政之助。”


  是啊,桂小五郎的父亲是萩藩的藩医和田昌景,专门受任为萩藩的武士看病。此番村田清风中风,肯定立刻召唤他去医治啊。


  “这周布政之助行事如何,为人又如何?”一听到这个名字,忠右卫门就觉得耳熟,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是在幕末留名的人物,但具体并不是太清楚。


  “周布嘛……”吉田松阴略略有些迟疑。


  18.萩藩城下社团多


  “政之助是个谨慎的人,有时候甚至过于谨慎,以至于畏首畏尾。”


  吉田松阴在萩藩毛利家当中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系统的学习过儒学,又去往江户见识过天下第一等的繁华所在。年纪尚轻,但看人的本事还算不错。没见他一眼就相中咱们忠右卫门这个好哥哥嘛。


  “谨慎是个好品性啊。”忠右卫门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


  对于普通人而言,行事谨慎,或者说畏首畏尾的。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性子,股灾前人家买股票,你怂了不敢买。人家跳楼,你还是拿着你那两万块钱买了个小面包车。人家去冲这币那币,你又怂了没去买。人家全家在大桥上抱头跳河,你小面包拉货挣的几十万可以换奥迪了。


  例子是极端了一点,可是意思是这么一个意思。一个人要是事事都谨慎万分,那么虽然不会办成什么大事业,可是守成稳固却不会出差错。哪怕把这个形容词放在一个封建统治者身上,也算一个不错的词。


  可在吉田松阴眼里,怎么谨慎好像还不行来着?


  “不错,谨慎当然是个好品性,可是藩内暗潮涌动,上下皆有冲突,须得有大魄力、大决心、大胆气的人才能镇住局面。过于谨慎的人,必然会想着事事调和,处处妥协,以至于事事不成,处处烽烟啊。”


  吉田松阴放下了酒碟,对于萩藩的未来有些忧心。当下这个年代,是没有什么普遍的日本国概念的。绝大多数武士,都是以藩国自任。出门在外自称我是毛利氏萩藩人,或者我是岛津氏鹿儿岛人,几乎没有人说我是日本国德川人。


  作为毛利家臣的吉田松阴,现在也没有发展出将来的某些皇国思想,他还是为自己的所在的毛利家所担忧。身为毛利人,自然要忧毛利事。


  “唔……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忠右卫门结合了一下自己的了解,也觉得吉田松阴的判断似乎不错。


  因为之后历史上,毛利家确实就分成了两派人马,一派是保守派,或者这么形容也不恰当,只能说是不激进的一派。另外一派自然就是激进派,主张所有事情都暴力解决,干就完了。


  这个周布政之助似乎就是保守派的领袖,具体忠右卫门记得确实不太清楚,可最后这位老兄绝对没有混进新政府。连眼前只有十一二岁的桂小五郎最后都成了新政府高层,那可能要执掌藩政的周布政之助怎么会在之后悄无声息了呢?


  要么就是死于内讧,要么就是死于外斗!

  反正最后毛利家采用的就是激进倒幕,武装出兵的路子,身为保守派的周布政之助怕是不得好死了吧……


  “所以村田织部选择周布政之助继任,藩中怕是多事矣。”说到这个话,连杉百合和玉木文之进也有些沉默。


  唯一没心没肺的就是桂小五郎,使劲的扒拉着饭碗,完全没事人的样子,还把碗举得高高的,让人家给他添饭再来一碗。


  “也罢,此事不是我等可以置喙的,接下来的时日就要叨扰寅次郎啦。”忠右卫门没有干涉毛利家的实力,但是在萩藩内查看毛利家的情况却完全可以。


  “尽管住下!”


  “那那那,我是不是可以来请江户川大人讲探案集了?”吉田松阴话音未落,桂小五郎立刻开口搭茬,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好好好,若是得闲,便同你讲讲。”忠右卫门倒不是说多喜欢桂小五郎,只是这小子“没皮没脸”的样子,还真就让人生不起讨厌来。


  与此同时1844年的新年便也如约到来,和历为天保十五年(本年度十二月改元弘化,所以今年既是天保十五年,也是弘化元年,要是谁看到的历史材料上没有写天保十五年,并不是我这里写错了。)。


  吉田家也在嘿咻嘿咻的打年糕,做镜饼。忠右卫门在城下的武士住宅群稍微查探了一番,发现像吉田松阴家这样,还有余力打年糕的武士,不足一半。


  实际上毛利家的武士,并没有在整场改革之中,获得什么利益,反而是利益被大大侵害的一方。原本还可以借钱过年,现在被村田清风一闹,全日本都知道毛利家是老赖,欠债不还,还没皮没脸的还觉得自己的很棒。


  放年利息不过百分之十二甚至更低的低息贷款的商人没了,这日子也算是彻底过得精穷!


  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村田清风设置的“国产会所”,表面上看是收购国内的棉纺织品等手工产品进行专卖的机构,实际上是垄断一切国内商品销售经营的地方。


  连外地的商品想要进入萩藩,都必须经由控制会所的那些豪商,才能够入国。物价被这些豪商肆意操纵,村田清风从中大获其利,自然不会将其废除。现在发展的极好,基本上包揽了当下人可以想象到的所有商业范围,比如典当业。


  很多人把自己家中还值那么三瓜两枣的家当送来典卖,希望换上一点钱,能够买点红豆、糯米啥的,勉强过一个年。


  至于武士典卖自己的刀剑,那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那些典当铺里面成捆的都是打刀,仿佛最下贱的商品一般,被轻易的丢在地上。一把打刀,只值几百个钱,还真就只能勉强凑合过个年罢了。


  除此之外,另一个令忠右卫门有些吃惊和忧心的事情,也在萩藩中蔓延开来。参加者有武士,也有百姓,不一而足。


  社团!


  这玩意儿和另外一重意义的东西不一样,如果用统治阶级的角度来定性,那就是流氓黑社会团体!


  都不需要猜,就知道这些社团的主要活动目的是啥。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读书会、交友会之类的。拿三份俸禄的吉田家,院子里还种菜呢。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空去交友。


  他们所图的无非就是发泄心中的不满,然后寻机报复!


  19.好似野草难烧尽


  幕末就是个牛鬼蛇神都乱窜的年代,见到什么事情都没那么稀奇,但是社团这个狗屁玩意儿,忠右卫门还是十分警醒的。


  因为这一路货里面,下三滥的渣滓居多,只有极少数人能和尊攘志士沾上那么一点儿边。其余的拿出去用加特林枪毙几百回都是活该,甚至是必须的。像是在幕末最先拉开尊攘大旗的水户藩,就是因为藩内两社团互杀,杀得人头滚滚,死的一匹倒灶,才在之后的倒幕战争中毫无表现。


  想想德川齐昭上蹿下跳,连脸都不要,直接去断德川家的根,上赶着去舔公家的臭脚。凡事都和幕府对着干,结果啥也没落着,你说可笑不可笑。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社团基本上没有什么好东西,全部杀了也不会冤枉什么人。正经好人家的子弟,哪个会去混社团的。也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才进社团发泄自己对社会的不满,或者想要搏个恶名,好给人做狗。


  忠右卫门毫无疑问的,是一个开国论的支持者。这不是说忠右卫门的思想有多先进,纯粹是咱知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开国,米利坚的洋船大炮都会来帮你开国的。


  到时候绝对有些傻批社团的坏分子过来高喊一句“尊王攘夷,天诛国贼!”,你要是真的攘夷也就算了,娘的倒了幕以后,这帮人开国开的比谁都快。直接喊老子要“脱亚入欧”,就差在自己脸上写着我想做洋人了。


  以后萩藩的所谓浪人,也就是这些垃圾社团人,上京袭击幕府官员,杀害开国论武士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


  得去和吉田松阴商量商量!

  往回走还没到吉田家,就看到吉田松阴夹着一柄纸伞,手里端着个碗往家走。看那模样应该是出门买豆腐,回家晚饭下在味噌汤里用。


  “寅次郎,寅次郎!”忠右卫门快走两步,上前招呼吉田松阴。


  “恩?”吉田松阴听声音就知道是忠右卫门,但是没想到这么巧,出门买个豆腐居然都能顺路碰上。


  走近一看,那个陶碗里面,确实含着水,水里有一块边角稍微破损的豆腐。忠右卫门心下了然,破损的豆腐,只是比完整的豆腐少那么一点点,却因为卖相不好而只能半价出售。天都要黑了,吉田松阴才去买豆腐,其实图的就是人家挑剩下来的破损豆腐而已。


  一样可以吃,切开放在汤里,哪有人介意的。至于为什么是吉田松阴出来买豆腐,很简单啊,家里就他最闲呗。他过继了吉田氏的家门,可吉田家已经死绝了,他又没有登城奉公。就算是大过年的,也是啥事都没有。


  “看来今晚吃豆腐味噌汤啊。”昨儿吃的蛤蜊味噌汤,萩藩靠海,蛤蜊也很便宜。


  “是的呢。”吉田松阴也没遮掩什么的,日子虽然穷,可是不偷不抢,买半价豆腐怎么了。


  “我问你件事,你若是方便,就透露一二。”


  “什么?”见忠右卫门压低声音,吉田松阴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


  “萩藩内是不是有很多社团,就是那种……”


  “很多!”


  不用忠右卫门说完,吉田松阴就知道忠右卫门说的是什么东西。这些社团分子的活动经常不加遮掩,有许多人还敲诈城下町的町人和商户。可他们又不敢对那些豪商豪农下手,只敢欺负欺负小商人小手工业者,为人所不齿。


  许多社团分子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收入,有不少人受雇于豪商,做用心棒,也就是武装保镖。甚至帮着干一些杀人越货的脏活,换取金钱。


  现在因为萩藩藩内的矛盾还没有公开激化,藩内的秩序也还勉强,所以这些社团分子还有所收敛,不敢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等再过几年,形势发生了变化之后,这些社团分子保不齐就改头换面,粉墨登场咯。


  到时他们会给自己起个新名字,攘夷志士!


  “除了部分下士和乡士参与外,是不是大多都是些流氓无赖?”忠右卫门接着问道。


  咱当初在江户,麾下就有很多的目明。实际上也是地面上的流氓无赖,但是他们被町奉行所收编之后,也确实出力维持了地方上的治安。甚至还能协助幕府缉捕罪犯,惩治不法。但也算不了洗白,只不过就是他们开的赌坊和风月场所,能够得到幕府官府的格外照顾罢了。


  “没错,许多无赖之徒充斥其间!”吉田松阴点头。


  草莽崛起理论在吉田松阴这里肯定已经是有点苗头,但吉田松阴眼里的草莽,是以前得不到重用的下级武士,或者毫无政治权力的豪农豪商家子弟。这些人读书明礼,知道所谓的“大义”,有改变现状的诉求,才是方便鼓动起来的好苗子。


  至于那些流氓无赖之类,说句难听点的,未来萩藩进行军事改革,扩充军队序列。招募良民子弟当兵,这些人来也都被拒之门外,让他们赶紧滚蛋。


  你们好好的去做你们那前途无量的社团仔吧!


  “萩藩内难道不处置这些社团吗?”忠右卫门觉得毛利敬亲应该也知道自己领内有许多社团的啊。


  在封建时代,王权下到基层乡村地面的代价不小,但是任由基层被流氓无赖控制,也绝对是封建官府所不愿看到的。隔壁大陆,更希望看到的是暴力属性较弱的宗族或者乡贤,来管理基层地方。而日本这边,明明村田清风已经提拔了好一批下层武士驻村办事,基层控制力大大加强,他还要保留社团干嘛。


  “如同春上野草,纵火烧尽,复又萌生……”


  说到这个吉田松阴也皱眉,萩藩内不是不想处置,而是因为到了幕府末期,社会矛盾尖锐,大量的人口失业。这些无业的闲散人员,又没有什么对外殖民的路子可以送走。国内也解决不了,那么他们只能变成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或者更简单一些,发动内战,把这些人送进加特林机关枪的绞肉机里……


  20.毛利家内又有事


  赶紧掏出小本本,忠右卫门要把萩藩的这个事情给记清楚了。现在所谓的攘夷志士当然还不存在,但是社团分子却已经渐渐兴起,而且以后咱们还可能是他们的目标。


  最好的解决办法绝对不是什么勤练武艺!

  柯尔特左轮手枪发明了没有?


  要是发明了,正好去长崎订货,先买它三五支的。自己左右手各拿一支,然后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也拿一支。最好再给佐久间象山也拿一支,免得将来他被人袭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刀害了性命。


  按照忠右卫门的记忆,柯尔特左轮手枪在美墨战争中似乎大放光彩,使得柯尔特赚的盆满钵满,一直到后世都是大武器公司。而美墨战争的导火索不就是兼并德克萨斯嘛,如果记得没错的话,现在德克萨斯估计已经并入美国了。


  那么柯尔特左轮手枪一定已经发明,并且改进到能够被军队大规模使用的程度了。不然怎么可能被美军大量采购呢。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又在小本本上写了一笔,去往长崎之后寻找武器商人,向荷兰方面订购柯尔特左轮手枪,或者是他的仿制品。


  吉田松阴看忠右卫门在小本本上面写写画画,反正忠右卫门也不防着他,便大大方方的瞧了一眼。防范社团流氓分子,这点吉田松阴直接略过。对于柯尔特左轮手枪几个汉字,吉田松阴却一时间没有弄明白。


  因为等手枪传入日本之后,日本人给他起的名字是“拳铳”。虽然手枪也很形象,但是对于没有接触过的人,一时间还真弄不明白。


  遑论什么柯尔特,什么左轮了,这都是些什么鬼……


  “这个柯尔特左轮手枪是何物?为何还要向荷兰商人专门订购?”两个人关系好,有事都是直接问的。


  “就是能够单手直接使用的小型火铳,一次装填,可以开火六次,只是打的不远。”忠右卫门记得左轮手枪最大的好处其实是可以完美处理哑弹。


  其他的枪要是有哑弹,那都是很麻烦的事情,唯有左轮手枪,哑弹就哑弹,直接按动扳机换下一发就是了。忠右卫门买左轮不是为了打仗,只是为了避免那种突然袭击。那么稳定性强,方便连续开火的左轮,就是最佳选择了。


  管你是什么“人斩”,我先右手一梭子,不死再左手一梭子,你就是大罗金仙吃了近距离十二发,也只有身陨道消这一条路。


  “是为了防身嘛?藩内在江户多有相熟的道馆,我可以代为引见,许多都是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的分支呢。”吉田松阴摇了摇头,表示你还是别用火枪了。


  他见过最先进的火枪就是戈贝司火铳,前装滑膛枪,等你装填完,保不齐那些社团人的刀已经把你砍死好几回了。所以吉田松阴推荐忠右卫门去学习武艺,那真是出于朋友间的义气,好生劝说,没有别的意思。


  “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忠右卫门笑了笑,刚准备拒绝,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感觉有个流派似乎很耳熟。


  “是啊,这可是数百年前的剑圣爱洲移香斋相传的大流派,如今支派众多,连将军様的剑术指南柳生新阴流,也和他颇有渊源。”吉田松阴到是也练过几天剑,但是他主要的心思还是在学习文化上面,所以剑术很一般。


  “那天然理心流你听说过嘛?”


  哈哈哈哈哈,忠右卫门想的就是这个。因为穿越来之前,日本有许多动漫里面都讲过这个天然理心流乃是流传久远的著名流派,未来的新选组,许多成员都是出自这一派。


  若是现在去学习了,以忠右卫门的年纪和身份来看,估计可以直接做天然理心流大师兄。到时候一帮新选组都是自己师弟们的徒弟,那画面美的很。


  “天然理心流?这我到没有听说过,不过可以帮你去打听一番。”吉田松阴摇了摇头,人力有时穷,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无妨,我就是这么一问。”


  又提起笔,忠右卫门把“天然理心流”五个字写在了小本本上面。然后在下面标注了可以去拜师学艺,混个名分。


  两个人边走边聊,没多久也就到家了。吉田松阴把碗递给他母亲,便同忠右卫门坐回屋内。两个人一般是讨论国内外的情势,但是在看了《海国图志》之后,现在吉田松阴的所有空闲都拿来抄书了。


  吸引力就是这么大,吉田松阴刚看了一眼就爱不释手。如果物主不是忠右卫门的话,吉田松阴可能就要夺人所爱了。哪怕是逼着,也要买下来啊。眼下既然是忠右卫门的,那就只能自己手绘抄写了。


  唯一令吉田松阴遗憾的就是他没学过画图,描摹《海国图志》上面的大量地图时,十分的艰难,只能向用极薄的宣纸临摹,然后再誊到书册之中。


  不过吉田松阴本事大,一面抄书,一面还可以就书上的内容向忠右卫门发问,一心二用,实在了得。忠右卫门自然有问必答,小老弟问话能不答嘛。


  照例两个人在屋中聊天,火盆里生着炭火,上面的小铁架上,还烘着两块年糕。前不久不是还一大家子打年糕嘛,除了新年煮红豆年糕汤喝,烤年糕也是一种吃法。


  拿着筷子,盯着已经表面焦黄的年糕,忠右卫门取过一个碟子,准备把年糕夹出来。


  “好香呀,是年糕!”嗐,这年糕才烤好,皮孩桂小五郎就跑了进来。


  这小孩就把吉田家当自己家,进进出出一点儿都不陌生,就差把自己当吉田家的儿子咯。


  “你倒是来的巧,吃吧。”忠右卫门取了一片海苔,把年糕包住,递给桂小五郎。


  桂小五郎双手捧着,许是觉得烫,在手里左右来回拨了好一会子。


  “对了对了,村田织部刚刚颁布了新令。”桂小五郎一边吃着年糕,一边含混的说着。


  “什么令?”正在抄书的吉田松阴停下了笔。


  “济士法!所有藩内武士的债务,现在均由藩中偿还!”


  21.萩藩改革更顺利


  济士法!

  好家伙,村田清风真是好家伙,这一招委实厉害啊,厉害的说不出话来。连忠右卫门都要给他鼓掌拍手,夸一句老头算的深。


  有一说一,这个年头,哪个武士不欠债?连咱们的铁兄弟助六家都欠了一百多两黄金的巨债。不过助六运气好,碰上了水野忠邦“大善人”,脑袋一拍,直接颁布德政令,幕府用搜刮来的钱帮他们还一部分,剩下还不上的直接豁免。


  这运气,基本上只有先退婚后欠债的龙傲天小说男主角有!

  像是萩藩成千上万的武士自然是没有幕府出面赖账这样的好事的,此前欠了债就只能自己还。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期待过,也许村田清风已经不要脸了,将三都商人一百五十三万的巨额藩债都赖掉了,或许也能颁布一回德政令呢。


  很可惜,村田清风当政这好几年,就一直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结果在众人都已经完全死心,不再想这样的好事之后,济士法突然颁布了。


  萩藩的藩府直接宣布承担起所有在籍武士的债务,一下子就把因为村田清风中风,而产生的所有藩内波动给平定了下去!

  现在整个萩藩上下,所有的武士,全都希望村田清风长命百岁,或者起码活到把大伙儿的债给还完了再死。连那些一直敌视村田清风的武士也暂时放下敌视,想来都在准备把自己家的债券往村田清风处送。


  别说什么扳倒村田清风了,甚至可能希望村田清风的执政位置坐的更稳一些,更加速度的去搜刮老百姓,帮他们还债。


  眼下这一招使出来,别说选用谨慎的周布政之助作为继承人了,你就是选一头猪上来,那所有人也会把猪给供起来。每天伺候这头猪好吃好喝,请安问暖。保不齐还给这头猪配一头母猪,让他快活呢。


  原先对村田清风的改革持有反对或者敌视态度的诸上层藩士,以及主要是利用态度的毛利敬亲,这会子也算是骑上老虎背了。你只要提出撤换村田清风的动议,立刻就站到了全萩藩上下所有武士的对立面。


  正所谓夺人钱财,杀人父母。村田清风一招我替大家还债,立刻就把以前所有的矛盾全都暂时搁置了起来。天大的矛盾也不如帮所有藩士还债大,只要债一天不还完,那么哪怕是以前利益受损,想要一刀劈了村田清风的人,也会拿去刀来保卫村田清风。


  十年八年才把债给还清,那时候周布政之助基本也能坐稳萩藩执政的位置了,人家想动也要掂量一下动了之后会咋样。


  “实在是一步好棋!”忠右卫门抚掌感叹,桂小五郎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吉田松阴却停下笔来,点了点头。


  “如此则藩中变法有人可继,局势亦可保障稳定。”吉田松阴自然不希望萩藩内部互杀,能够有人稳定接班,保持大局安宁,才是他所想见的。


  “寅次郎家有多少债务?”


  “恐怕有四五十两……”


  “哈哈哈哈哈,这下你可欠了村田织部好大一个人情咯。”忠右卫门笑眯眯的看着吉田松阴。


  “委实如此!”


  不管以前吉田松阴对村田清风什么看法,从现在起,村田清风也算是吉田家的恩人之一。帮吉田家一下子拉平欠债,有大恩。


  咱们看《武士的家计簿》,里面的男主猪山家为了还债,顿顿吃煮红薯。全家上下所有的东西都典卖一空,连武士刀和母亲的陪嫁,爷爷奶奶的围棋都一概卖尽,还用了十几年。最后母亲咽气的时候,才把她的陪嫁小袖给赎了出来。


  经此一事,不论村田清风这个中风的状况到底有多严重,是今天蹬腿,还是能继续蹦跶好几年,都不影响整个毛利藩改革的延续了。能被村田清风看中的周布政之助一定会继续改革,让萩藩的实力更加强大。


  对幕府而言,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毛利家上上下下,以及村田清风本人而言,是一件好事!

  起码自己的事业有人继承,还能在比较顺利的情况下继承并发扬广大。未来也不至于自己的名姓被埋没,或者被翻案,这可能是村田清风比较看重的东西。


  这位老兄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家徒四壁,穷的和什么一样。所图的无非就是身后之名罢了,临了为自己搏一把,结了大善缘。


  忠右卫门随即掏出小本本,在上面添了一笔,毛利氏以济士法稳固全藩意志,推动变法继续,十分高明。


  高明就高明在不是帮你豁免,或者帮你立刻还清,而是帮你分期去还。虽然毛利家分期的名声实在是臭不可闻,已经让三都商人大大的领教过了。可是分期还总比不还来的强,而在分期的这个期间,毛利家的人心便能被强行的聚在一起。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招比当初水野忠邦直接德政令要强不少。一来是幕府好几次出面帮助旗本御家人们赖账,旗本御家人们已经赖账赖习惯了,不会有毛利家的武士这样感恩戴德。二来就是德政令都是立刻豁免,旗本们当天会谢谢水野忠邦,隔天水野忠邦颁布了什么新的命令,伤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照骂不误。


  若果水野忠邦学村田清风,帮旗本们三年或者五年内还清债务,可能还能在老中的位置上再坐三五年。


  不过这也是废话,村田清风这么干,是因为他能搜刮到钱。而水野忠邦手上根本就没钱,他连建造炮台的钱都要从旗本嘴里抠出来,哪里能分期还债,还不是用幕府那本就不多的威风,帮旗本们赖账了事。


  “寅次郎,若是以后萩藩内有所消息,你可否遣飞脚快速送到江户与我。”忠右卫门估摸着很快毛利家就要起飞,咱需要关注起来。


  “这是轻易,但你不是要去九州嘛。”


  “九州也就去半年左右,稍后我还是会回江户的。身为旗本,不可能长久在外游历。”忠右卫门现在只需要调查岛津家和锅岛家的藩政情况了。


  22.法国挥师来扣关


  与暗潮渐渐平息的萩城不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有明琉球国,则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仅是之前清国被英国击败,导致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更是因为清国的的不幸遭遇,如今也成为琉球国所急需面临的危局。


  法国海军少将瑟锡勒挥师前来那霸!

  琉球国举国震动,新到来的一八四四年,对那霸和首里的居民而言,将是此生难忘的一天。整个东亚的中心,清帝国在与日不落帝国的交战中败下阵来,所引起的第一个连锁反应便是在东亚朝贡体系内的诸多藩属国,已经失去了清帝国的虎皮,不再能够得到清帝国“强盛武力”的蔽翼与保护。


  《南京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到安南地方的法国殖民区,也传到了印度的法属殖民区,使得法国这个也试图染指东亚贸易的欧陆强国动心非常。


  但是相对于有印度这个军事投射点的英国,法国的法属印度支(屏蔽)那还没有建立起来,并没有足以攻打遥远的东方帝国的实力。所以法国退而求其次,盯上了其他的藩属小国。


  试图通过在各藩属小国建立起贸易点和殖民区,来扩张在远东的势力,以贸易获得资金,然后建设远东的殖民地,最终积蓄足够的实力,向清帝国发动攻击。


  法国所瞄准的目标便是琉球!

  重达千顿的风帆战列舰上装载着数十门森严巨炮,在海军少将瑟锡勒的指挥下,对空猛烈齐射,惊天动地的炮击溅射起巨大的水花。随后舰队中的其他船只纷纷鸣炮示警,那霸港随即被法国海军彻底封锁。


  港内外的日本、朝鲜、清国、安南、暹罗商船一时间惊恐万分,有走避不及者甚至互相碰撞,人马奔走践踏,情势迅速崩溃。


  留守在首里王城的岛津氏奉行,即刻组织起人马,并要求久米三十六姓大族武装族人做好战斗准备,琉球王也登城撞钟召集士人,做笼城死守的准备。


  见武力威慑奏效,瑟锡勒随即派遣军官以及通事翻译登岛交涉,提出了诸如那霸开港,允许修筑天主教堂,解禁基督教,设置商馆区等条件。同时瑟锡勒还十分嚣张的表示,凭借他手中的法军兵力,可以轻而易举的攻克那霸。


  首里那可笑且低矮的城墙,完全抵御不住法兰西大炮的一次轰击。若是琉球方面拒绝他的提议,那么就做好亡国的准备。


  见识了那样恐怖的舰炮齐射,别听什么萨摩隼人悍不畏死,那就是吹出来的牛批,人这玩意儿真遇上比他暴力的,那肯定会怂,这是天性。岛津奉行连夜派出小船,向鹿儿岛报信,请求本岛赶紧调遣援兵,驰援那霸。


  如果援兵不至,那他就只能放岛津家的士兵归国,他自己切腹谢罪,然后任由法国人攻占那霸了!


  在鹿儿岛的岛津齐兴,岛津齐彬,重富忠教等人一时大惊。心中惊惶无比,平时一个个人五人六像那么一回事,真遇上洋人扣关,也慌神。


  鹿儿岛城警声大鸣,随即第一批一百二十八名岛津武士便被派往那霸。倒也不是不能多派,有足够多的船和运力,但是一来是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出,不然不至于有零有整还吊车尾挂八个人的个位数。


  二来嘛就是法国海军封锁了那霸港,你来了也进不了港,就岛津家那个只能装二三百石的小破船,挨法军一炮就是完蛋。所以也就只能派小船去,仗着自己熟悉地形潮流什么的,连夜悄悄混入那霸。


  瑟锡勒这回是带着任务来的,见那霸和首里根本就没有能做主的人,随即便不再等待,准备直接炮击港口和王城城下,做好战斗准备。


  很好,岛津怂了!


  当然琉球国也怂了,他本身也没有多少武备,都被岛津家给剥夺了嘛。打是肯定打不过法国人的,总不能肉身填大炮吧。于是顺着岛津家的意思,被迫接受了打开国门的要求。


  双方随即签订合约,法国商船至此允许进入那霸港中贸易,但是关于设置天主教堂,允许基督教传播。以及设置商馆区,派驻贸易代表等要求,还是被岛津氏和琉球国方面所拒绝。


  此番瑟锡勒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保证法国船只可以进入那霸休整补充,并且正常进行贸易,为进一步进入清国和日本市场做准备而已。限于兵力不足,还真没有夺占琉球地方的想法。在底线要求得到满足之后,便最终签字同意。


  消息自然也同时向清国京师,以及幕府江户两方传递。收到那霸被法军围困,岛津氏无力抵御的消息之后,长崎奉行伊沢政義同样惊恐万分,生怕法国船只在离开那霸之后,长驱直入,进而攻打长崎。


  一方面立刻向江户禀报,一方面开始动员冲两番所的福冈以及佐贺藩兵,同时向福冈黑田氏以及佐贺锅岛氏提出了动员军兵的要求。


  长崎闻役五大名也被迫动员起来,值得一提的是此时这里有一名岛津氏出身的闻役,唤做松方助左卫门。不认识他不要紧,认识他儿子就得了,唤做松方正义。


  等消息传到江户时,瑟锡勒实际上已经从那霸撤兵,但是江户城内的德川家庆以及以土井利位为首的一众老中却并不知晓。同时岛津家的文书也飞马送到江户,极力陈述法国海军坚船利炮,一炮下去山海动摇之势。


  心中惊恐于日本马上也要步上清国后尘的德川家庆一时间乱了方寸,只以为法军将以琉球为跳板进攻日本,连忙向坐下诸位老中询问对策。


  嗐,指望土井利位有什么对策?

  他连炮台都不造,根本就没有对策,除了高喊一定会谨遵将军様之御命,即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的话之外,就是磕头。


  磕头,磕头,磕头,光会磕头有什么用?要是磕头能把法军吓走,还打什么仗。到了这个时候,德川家庆再度念起水野忠邦的好,起码水野忠邦敢担事啊!

  23.风云齐会之长崎


  大致已经对萩藩的民情人心都做了一番调查的忠右卫门,要赶着信期去往长崎,既是去瞧瞧能不能搭上荷兰人的线,也可以窥探一下佐贺锅岛家的改革情况。


  不过咱们在佐贺没有什么熟人,可能不会太顺利。要是打入不了佐贺内部,咱们就直接去萨摩拉倒,反正重富忠教就在萨摩,方便的很。


  更重要的是,咱们或许有一大帮子亲戚在萨摩呢。慈爱老和尚那可是标准的萨摩岛津氏出身,咱是他的爱徒,再怎么算,也是半个萨摩人不是。


  起码吃住问题都能解决,也不至于碰上黑店!

  可是咱们包袱还没有打,藩内就传来消息,防长对岸的九州福冈藩以及唐津藩正在大规模调集兵马,前往长崎警备。如此大动干戈的缘故居然是法国水军马上就将攻打长崎,长崎兵力稀薄,恐怕难以坚守。


  法兰西入侵日本?

  忠右卫门脑子里一串问号,自己的幕末史虽然也是稀碎,可是这样重大的事件怎么一点儿记忆都没有。法国真要攻打日本了,那还有什么未来的黑船来航事件啊。幕府一准儿就被法国的海军给干垮了啊,哪里轮得到美国。


  而且这年头,法国人的目标应该是印度支(屏蔽)那啊,建立一个完整的中南半岛殖民地,才是法国人的主要目标啊。打开日本市场的事情,绝对比不上征服中南半岛啊。而且由于《南京条约》的签订,法国也从清国混到了最惠国待遇,能够直接和清国贸易,怎么会立刻就想着再和日本贸易。


  说句可能有点难听刺痛人的话,光是倒下的满清,就足够欧洲列强吃好些年的了,日本这点油水,哪里比得上对岸清国啊。


  莫不是哪里搞错了?可看萩藩上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绝对不似作假。赤间关那块儿也遇到英国的船只,对于外国人,萩藩上下实际上并不陌生。萩藩建立的洋枪队一千余人,也都是从长崎购买的进口武器。


  “长崎兵乱,你还是先别去了吧。”吉田松阴不无忧心的劝诫忠右卫门。


  身为幕府的旗本,如果身在当地,一旦长崎发生战事,长崎奉行肯定征召忠右卫门入伍。洋人的坚船利炮连清国都打不过,小小的日本如何抵挡。这会子去长崎,无异于是送命一般。不如就等在萩城,暂听消息,以观后事。


  反正萩藩距离长崎也不远,藩内也有船只和长崎日常往来,基本上长崎的消息,用不到三天就能送到萩藩。忠右卫门在萩城无非就是晚知道几天罢了,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此事未必是真,法国与我国素无交往,怎会突启战端。再者要来也当是英国来啊!”忠右卫门虽然不是十分笃定,但却也有七八分的样子。


  老大帝国的倒下,某种程度上迟缓了西欧列强对东亚的入侵,反正日本还有小十年的“太平年月”可以过。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不久前逼迫清政府签订了《中美望厦条约》的美国,已经把触手伸到了东亚,正在积极的寻找下一个目标。


  “那你稍候两日,我去向藩内申请,一道与你去,正好我也想去长崎见识一下。”吉田松阴到是一点儿没有犹豫,见忠右卫门十分坚决,当然就开口要跟着去。


  “你们藩内要派遣御闻役?”


  说白了就是探听消息的人,长崎要打仗的话,近在长门的萩藩当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必然会派遣人手,去往长崎打探消息。吉田松阴要想去长崎,估计也就是这条路子。


  “是的,藩内在征募御闻役。”


  “行!”


  都是兄弟,没必要扭扭捏捏,吉田松阴既然要去,就一道去。正好有个帮手,出点什么事能够帮着忠右卫门一道办了。


  两个人各自收拾包裹,吉田松阴的老爹杉百合就简单嘱咐了两句,也没有多说。反倒是桂小五郎完全是不舍得样子,忠右卫门也就来了一个多月,还真不长。


  反正这年头有参勤交代,基本上每年都能见萩藩的武士上江户交代,等桂小五郎长大一点,也要做毛利敬亲的大名行列挡子弹的,有的是见面的机会。这话一说,桂小五郎连连点头,表示下回交代,他一定主动报名。


  把这皮孩给忽悠走,吉田松阴的申请也批复了下来,毛利敬亲还亲自召见了他,嘱咐他每日一报,常驻长崎,不要怕花钱,务必让藩内知道最新的消息。如果有大事,可以直接动用藩内在长崎的御用商资金,雇船飞送萩城。


  另外就是多给了吉田松阴黄金十两,作为此番主动去往长崎的赏钱。萩藩上下真以为长崎要打仗了,十两黄金做卖命钱,真不算高。


  无甚好说,当下便乘船上路……


  ……………………


  与此同时,在萨摩的鹿儿岛城,城内也是一片惊惶,鹿儿岛还没有收到瑟锡勒撤退的消息,只知道法军正在那霸修整补充,可能要不了几天就要杀到长崎。当然也有可能是杀到坊津,因为坊津是萨摩与那霸的直航港口,最容易弄到领航员,海况最熟悉。


  长崎奉行已经发来了文书,要求九州诸藩做好战斗准备,动员藩兵。藩内原本的争执全部暂时搁置,撞钟击鼓,加强坊津和鹿儿岛的城备,同时还要征募勇力者,准备驰援长崎。九州的诸大名,在长崎有事时,是需要派兵助战的。


  说来有个挺巧的事,此时鹿儿岛城下,有个和吉田松阴同年同月生的年轻人,唤做大久保正助,因为父亲要守护岛津齐彬而不能驰援长崎,于是便被临时抓了壮丁,派往长崎警备。


  十五岁的大久保正助到是无可无不可的,甚至内心还有一丝丝的兴奋,觉得终于有机会出门见见世面了。生长在兰学气氛浓厚的鹿儿岛,加上又在喜爱兰学的岛津齐彬麾下办事,大久保正助对西洋了解颇多,只差实践而已。


  “长崎,我来了!”在坊津坐船的大久保正助满心欢喜。


  24.偌大长崎实空虚


  免费沾了一次萩藩的光,毛利敬亲给吉田松阴配了一条快船,送他去长崎。作为此行的毛利御闻役,当然有资格多带三个伴当咯。忠右卫门就这样一分钱也没花,坐上了去往长崎的船只。


  操船的乃是毛利家的船侍,靠一张帆八面借风,仅仅两天时间就把吉田松阴和忠右卫门送到了长崎,端得是一把水上的好手。说来战国时期的毛利氏水军,也曾经是纵横濑户内海的强盛水军。只不过在木津川口之战,被九鬼水军的所谓铁甲船给干翻了。


  后来毛利氏减封至防长两国,曾经隶属于毛利的来岛水军,小早川水军,村上水军等众,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从毛利家剥离出去。


  要不是萩城就在日本海边,又是山阴(屏蔽)地区重要的海上航运交通点之一,毛利家可能连这点水上人才都保留不下来。


  而萨摩到是因为一直维持和琉球的联系,所以大小还保留了一支水军。也不知道历史上萨摩海军长州陆军格局的形成,是不是也和萨摩岛津氏保留下来的水军传统更多有关,谁知道呢。


  日本国内的船只,和长崎出岛的荷兰船只,以及从清国、朝鲜开来的船只,一般是不允许混杂在一起的。港内各自都有规划的区域,幕府严防外国船只上面携带着基督教传教士,以及有关基督教的宗教书籍。


  为了避免老百姓接触到这些,相应的隔离自然也是必要的。没瞧见长崎还专门建造了一座出岛,作为荷兰在日本的商馆区嘛。


  就是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拿破仑战争时期,荷兰本土已经亡国,拿破仑控制下的傀儡巴达维亚共和国建立,全世界仅剩下这座小小的长崎出岛,还悬挂着荷兰国旗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可惜当年的当事人基本都已经去世,不然还可以问问,当时长崎出岛上面悬挂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国旗。常驻的荷兰商馆有没有因为恐惧几次三番前来进攻试探的英国军舰,而改换门庭。假意改信日后悔过嘛,小事一桩。


  除了这个感兴趣之外,忠右卫门还特意观察了一下长崎的防御。整个长崎的防御体系设置的算是相当完善,经过幕府二百余年的不断整备,颇具规模。


  在尚未进入长崎的长崎半岛南端野母崎的权限山上,设置了坚固的石造望所兼信号塔,可以窥见极远处的船只,成为整个长崎防御体系的眼睛。


  而用于制敌的则是数量庞大,星罗密布的各处炮台。承应二年(1653),平户藩主松浦镇信受命在大多越、女神、神崎、白崎、高鉾、长刀岩、荫尾七处,设立炮台,这些炮台被称为“古台场”或“在来御台场”。


  文化五年(1808),为菲顿号事件所震惊的幕府命佐贺藩主锅岛齐直在女神、神崎、高鉾、荫尾四处增设炮台,这被称为“新台场”。翌年,在岩濑道、稻佐,以及较远的高滨、野母、桦岛(这些都位于长崎半岛的突出部)新设了炮台。


  七年,又命福冈藩主黑田齐清在神崎、高鉾、长刀岩增设了炮台,这被称为“增台场”。同年,还在鱼见岳新建了炮台。嘉永六年(1853),佐贺藩主锅岛直正受命又在神岛、伊王岛建设炮台,这被称为“佐贺台场”。


  这些炮台互为犄角,拱卫着长崎这座日本唯一的对外交涉窗口,也护翼炮台下的港湾,不使其遭受攻击。


  光有炮台自然不行,还需要有足够的兵马驻守。像是咱们的老领导水野忠邦,之前所在的二十五万三千石唐津藩,就需要负责长崎警备的任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唐津藩主每次只需要在江户交代一百日,而其他的大名则需要一整年。


  只能在江户交代一百日,当然就不可能担任幕府的老中咯。所以水野忠邦为了实现自己的野望,不惜自削十万石,转封滨松,真是猛人一位。


  除开唐津藩,宽永十八年,幕府命福冈黑田家在长崎港入口处的户町和对岸的西泊两处修建番所,并驻兵守备。第二年,命佐贺锅岛家前来交代,之后就成为定例。两藩一年一交代,轮流在长崎驻防。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措施将一直持续二百二十三年,直至元治元年(1864)七月废止。这两处番所由于地处长崎港之冲口,因而被称为冲两番所,又因两处额定驻兵近千人,又名“千人番所”。


  常备兵力以外,还有各藩的临时人马辅助这些藩兵。其中,熊本、对马、小仓、平户等四藩派人在长崎常驻,鹿儿岛、长州、久留米、柳河、岛原、唐津、大村、五岛八藩,则是在每年五月中旬到九月下旬(这是外国船到来的高峰,忠右卫门就是要赶这个风信)这段时间内派人驻守。


  不过以上这些,全都是存在于纸面上的东西,基本上全都没有落到实处。没见吉田松阴是听到了长崎有警的消息,这才着急忙慌的从萩藩赶来嘛。


  说句不客气的话,冲两番所内,额定的一千人马,这会子最多一百人,别说抵抗外国军队的侵略了,甚至大多数人都挣扎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死亡边缘。


  福冈黑田家以及佐贺锅岛家,都是外样大名,日常承担幕府的各类劳役工程,藩内一穷二白。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才冒着天大的风险,把一千名应该参与守备的士兵,消减到一百名。


  而这一百名士兵,因为不在藩内,所以就被藩内选择性遗忘,俸禄什么的减半不说,还经常拖欠。虽然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守卫长崎番所的士兵活活饿死的记载,但是这些藩兵瘦弱不堪,形容枯木,无力举刀作战的记载却是有的。


  士兵如此,炮台当然也是如此。幕府命长崎左近诸藩修筑炮台,平时自然需要派遣兵马维护守备,一开始可能还有点那个样子。到了现在,不妨告诉诸位,这些炮台上面都只有生了锈的大炮而已。


  别说什么炮弹了,连火药都没有!

  因为硝石需要进口,很贵,受命值守炮台的诸藩大名觉得反正天下太平,就假装没事人一样,不给这些炮台补充弹药了。


  直到英舰菲顿号侵入长崎,这一切才被当时的长崎奉行松平图书头康助发现。他命令炮台开火,炮台全部“哑口无声”。他命令番所内的士兵出战,结果出阵的士兵老的老,小的小,走路都费劲,刀也拿不动,且人数只有一百四十余人。


  然后他号召诸藩赶紧派遣小船,对英国军舰实施烧打火攻之策,一通鼓诸藩不至,二通鼓兵船不来,三通鼓徒唤奈何。


  反正这把是把长崎的防务情况给剥了皮了,仅仅一条连四级巡防舰都算不上的英舰菲顿号,就这样在长崎大摇大摆的停了三天,还向长崎勒索了大量的食物和淡水,最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据说为此荷兰商馆还付出了一笔不小的赎金,或许可以美其名曰“赎港费”。


  松平康助倒也扛得起责任,当晚就自切了,向幕府死谏。可惜啊,他是死谏了,幕府一来没钱,二来没人,根本无力整顿长崎防务,于是一切都只能就这么看着他恶化下去。


  25.法兰西国力几何


  长崎港内张皇失措,各藩接二连三赶来的兵马正在紧张的布置防务,从炮台到出岛,从港町到两番所和两役所(长崎奉行也是轮班制,一人在勤,一人在府),都有奔走的士兵。


  有些士兵还有衣甲,但绝大部分的士兵则布衣跣足,形容瘦弱。且绝大多数士兵都只能持打刀和长枪,就算是已经完全落后于时代的火绳枪数量都不太多。


  忠右卫门和吉田松阴自然是要去找长崎奉行伊沢政義报道的,忠右卫门是需要在幕府文书上面写明行程,而吉田松阴那就等于是过来助战的。两人都得做伊沢政義的兵,以预备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事。


  伊沢政義对吉田松阴到没有什么太大的热情,毕竟这两天赶来的诸藩武士太多了,成千上万的,所以在道了一声辛苦之后,便命吉田松阴参与港町内的警备。


  到是见到出身幕府旗本的忠右卫门之后,伊沢政義十分欣喜。他正愁身边乏人,完全不出任何意外,就要拉忠右卫门这个壮丁。表示他会上书幕府,讲明眼前的情况,暂且留忠右卫门这个幕府自己人在长崎办差。


  对了,伊沢政義的前任是咱们在江户见过的户川安清,派别什么的,就不必太明说了吧。长崎奉行这个油水丰厚的职务,干不太长久的。既然一定干不久,那也没必要事事都小心谨慎。


  说来伊沢政義也是无奈,之前咱们说过的那位自杀的长崎奉行松平康英,希望幕府以后都派遣五千石以上的大身旗本前来担任长崎奉行,那样起码长崎奉行能带好几十人前来上任,不至于出了事情会无人可用。


  可是五千石以上的旗本就那么几家,相比较于长崎奉行这个远国奉行的笔头,还是在江户奉公执掌大权更香,就没人愿意来。


  所以导致了长崎奉行还是任用二千石至三千石的旗本,有时候甚至任用的只有一千石的旗本。如果历史不被改变,最后几任奉行,居然有俸禄一百俵的御家人。


  一百俵的俸禄,能有几个家臣?一俟长崎有事,作为幕府在长崎,乃至于北九州的最高长官,居然就是个光杆司令,你说可笑不可笑。名义上能调动诸藩士兵,可诸藩也要肯听肯来啊。松平康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三通鼓响无人应,最后自害于所内。


  眼前的伊沢政義就是三千石的旗本,统共带了不到二十个人上任,指望二十个人能够干嘛?抵抗法兰西上千吨的风帆战列舰?还是可能重达十八磅的舰载加农炮?


  开玩笑了呗!


  因着如此,如今伊沢政義见到忠右卫门这个幕府旗本,那就和见着自家人一样,立刻让忠右卫门代替他巡阅诸藩警备的炮台。忠右卫门顺势就把吉田松阴给调到了自己麾下,这是小事,伊沢政義满口答应。


  但做这个事之前还需要去荷兰商馆了解法兰西的情况,诸位照样不用高估如今幕府和幕府官吏对外国的了解。《荷兰风说书》虽然确实几乎每年都会上交,日本也确实每年都能了解到欧洲的最新动态,但是消息是到了,看不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长崎奉行一般也就干两三年左右,你指望他把最近几十年的记录都看完也不现实。幕府将军和老中们,有的是极端保守派,很是反感这些外国的东西。有些到是改革派,但是一般也是先让下属幕僚看,然后择紧要的禀报自己。


  所以现在长崎上下的幕府官吏,连法兰西远在何处,与阿富汗是否陆路相连,国土几何之类的事情都完全不懂!

  也就历史上荷兰方面紧急通知幕府,再过一年美国人就要来叩关了,幕府才重视了起来,在伊豆浦贺配置了两个荷兰语翻译。结果来的美国人还根本听不懂荷兰话,白瞎。


  得了,那就去问吧……


  荷兰人一番倾囊相授,作为垄断对日贸易的欧洲商人,荷兰和幕府的合作还算愉快。现在告知一下幕府,关于法国的情况也无可厚非。


  伊沢政義对英国了解一点,之前《南京条约》签订的消息传来,他还是下过一点功夫的。大伙儿都以为英国会趁胜攻打日本嘛,结果英国就这么回去了,根本没有搭理日本。万万没想到法国却来了,两眼一摸黑。


  首先是法国的国力如何,与英国是否相似,能不能和英国一样动员两万大兵前来长崎,攻打日本。现在法国的国君喜好如何,有没有办法投其所好,化干戈为玉帛,是要美女还是金银。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法国攻打日本是想要获得什么?是学英国,要割占日本的某座岛屿,还是索要巨额战争赔款?


  面对如此问题,荷兰方面也据实回答,法国的国力强盛,乃是欧陆陆军第一强国。几十年前几乎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欧洲,距离统一欧洲就差临门一脚。虽然最终兵败,却也值得尊敬。


  现在法国的国力也相当不错,派出两万人前来攻打日本应该没有问题,毕竟当年为了镇压海地叛乱,都能派两万人远征,没道理派不出两万人来长崎。


  法国如今处于保王派和共和派互相争斗的年代,保王派暂时占据了上风,奥尔良王朝在位。现任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估计不是个能被日本美女和金银打动的人,况且这玩意儿也远水不解近渴,还是另想他法吧。


  最后关于法国的目的,荷兰这边说的很清楚,我早就提醒过你了,现在资本主义的大潮席卷全球,你们日本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法国此来就是要打开日本的国门,倾销他们的工业商品,让日本变成他们的倾销地之一,瓦解日本的自然经济。


  这话说得伊沢政義一愣一愣的,啥叫资本主义?啥又叫工业倾销?连作为翻译的日本通事也不知道该如何翻译。就这个批样,幕府还谈什么其他,狗屁不懂的一个封建官僚,居然作为与外国交涉的第一线长官。


  还不如我来干呢……


  26.年轻人这般嚣张


  心中虽然腹诽,但是忠右卫门老渣男了,嘴上是绝对不会说的,只是频频点头,附和着伊沢政義。反正你家三千三百石的俸禄,幕府倒了你损失比我大。


  人家都不心疼,我一个二百五心疼啥?

  从荷兰商馆出来,伊沢政義自然是心事重重。法国的实力只比英国差一点,英国两万人能把带清给干趴下,那法国的两万人揍幕府,不就和玩也差不了多少嘛。


  “江户川老弟的兵法如何?”伊沢政義突然开口道。


  “兵法?”


  日式的兵法和咱们中式的兵法讲的并不是一个东西,人家认为枪术剑术什么的,才是大兵法。而排兵布阵之类的东西,则称之为小兵法。如果单独把兵法拎出来说,那么必然指的就是你这人的武艺如何。


  当此之时,伊沢政義问忠右卫门兵法如何,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啊。加上他那张哭丧着的脸,傻子都看出来了嘛。


  帮他切腹的时候介错啊!


  你这厮又菜又麻木,眼光也约等于没有,到是在这种问题上认识很清楚嘛。忠右卫门复又望了一眼伊沢政義,这人倒也算“有担当”,知道一旦战败,长崎不守,作为长崎地方的守将,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需要切腹。


  很好,起码比将来那帮只会鞠躬的废物来的强。光从这一点上面来看,忠右卫门到也没必要再说他什么坏话了,这人起码还在及格线上面。


  “若是我有负将军様之重托,唯有以死谢罪。到时还需要老弟将我遗表送往江户,并告哀于家人。”伊沢政義这时候话说的到是情真意切。


  西南诸藩的武士不可信任,他的前任松平康英就是明鉴,英**舰大摇大摆的入侵长崎。左右炮台无一发炮,诸藩士兵传檄不至,烧打之令无人遵从。眼下唯一可信的就只有忠右卫门这唯一的一个幕府自己人了,可怜呐。


  “尚不至此,尚不至此啊!”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忠右卫门连忙劝慰。


  “老弟也瞧见了,佐贺藩所遣藩兵是何模样,怕是洋船一炮打来,便做鸟兽散。”这一点伊沢政義倒是看得挺准。


  “洋船尚在琉球,未必会来……”


  “只恐他来矣……”


  把已经心怀死志的伊沢政義送回役所,忠右卫门见他奋笔疾书,那架势绝对不是在拟定什么作战方略,瞧模样保准就是遗书。


  就是不知道他干长崎奉行这两年捞得钱是不是已经递回家了,长崎奉行第一年俸禄黄金四千两,以后每年都是两千两。除此之外,还能够包买荷兰船上的部分货物,高价去三都出售。平时又能接受清国、荷兰、朝鲜商人的馈赠。


  一任长崎奉行干下来,少说弄个三五万两黄金。这么一笔巨款,怎么也不说托付给咱呢。要是托付给了忠右卫门,那忠右卫门先拿去生点利息,再送还家人多好。


  “寅次郎怎么看?”出了奉行役所,忠右卫门转头问向全程围观的吉田松阴。


  “昏聩无能,竟至于此!”寅次郎显然很看不上伊沢政義。


  忠右卫门是拿伊沢政義和他们未来的那些不肖子孙比的,吉田松阴则是和当下那些需要负责的官吏武士比的,道德标准高低不同。伊沢政義无能是肯定的了,底线高不高,就看和谁比。


  “不提他,不提他,咱们赶紧去巡视诸台场。”这篇揭过,忠右卫门眼下还是有任务的。


  长崎作为幕府唯一的对外窗口,自然有他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整个地形是非常完美的港湾地形,只要船只进入长崎湾,便能避让开东海的风暴,安静的在此修整。夹湾的地形也保证了防御的有利,只要炮台能够发挥作用,正常来说,一支中小规模的海军是绝对无法攻克长崎的。


  除非带英帝国的地中海舰队开一半来!


  当然前提是长崎的炮台能全部发挥设计图纸上的功能!

  沿着伸向海岸的长崎半岛,忠右卫门一行人向上登去,这一片的炮台是佐贺藩锅岛家负责守备的。但是长崎现在一片混乱,伊沢政義显然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兵大将,根本没有对每个炮台进行严密的布防,这会子还需要忠右卫门仔细调查之后安排。


  凭冲两番所内的那一百个佐贺藩兵,连每一座炮台上面放一个卫兵都做不到,这炮台现在也就是空置而已,根本无人戍守。


  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人偷了青铜大炮去发财!

  日本铜挺便宜的,好像不值当……


  “前面有人!”护卫在忠右卫门身边的天野八郎突然小声一句。


  “恩?”忠右卫门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一个人在前面炮台。


  难道这炮台还有藩兵驻守?是咱们太看不起佐贺藩或者福冈藩了?要是这时候有藩兵坚守炮台,到值得夸奖一番。


  那人似乎没有发现忠右卫门一行,等走得近了,可以看清那人是在写写画画。结合当前的状况,那人是在记录长崎诸炮台的分布位置?

  “汝是何人!”得到忠右卫门的示意,天野八郎上前喝问。


  那人停下手中的笔,回头望了一眼。忠右卫门定睛一瞧,居然是个和吉田松阴一般年轻的武士。那人见到吉田松阴身上配有毛利氏家纹一文字三星的衣饰之后,居然直接转过头去,继续画了起来。


  “问你话呢!”见他不答,天野八郎加重了语气。


  “在下贱名不值一提,既然都是来查探长崎诸台场位置的,这般拿大作甚?”年轻人语气很是平淡,似乎并没有把忠右卫门一行人放在心上。


  天野八郎正准备把忠右卫门的名姓报上,被忠右卫门给拦了下来。法国人的入侵根本不会发生,那眼前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法奸,估计是附近哪个藩的武士。


  要是佐贺藩的武士,前来查探,那就是尽自己的义务而已,没必要把他当贼一样防着。


  “萩藩受命防御台场?”那年轻人放下笔,应该是告一段落了。


  “伊沢大人尚未有命。”


  “呵,幕府使这般人守备长崎,真是所托非人啊……”


  话落在忠右卫门耳中,真是相当刺耳!

  27.求锤得锤人缘差


  看面貌不过和吉田松阴差之不多,顶天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这说话口气到是不小,颇有些“敢视江东无人乎!”的意思。


  周瑜那是本事足够大,说这话理直气壮。眼前的年轻人,光看脸,忠右卫门自认都比他帅多了,瞧着不像是个脑子灵光的绝世大才。


  又黑又瘦,单眼皮小眼睛,尖细脸,如果不是眼睛十分有神,让人高看一眼的话,甚至可以用贼眉鼠眼来形容。那两道窄细的眉毛,十分靠近眼眶,真谈不上好看。


  须知江东美周郎,才貌俱无双!

  咱还就不信了,十成有九成,这不过是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小年轻!


  “既然小兄弟这般胸有成竹,就守备长崎诸台场,可有何高见?”忠右卫门要是穿越前十八九二十岁的年纪,肯定就要和这个人杠起来了,但是两世为人,许多事情早就看开了。


  真要事事和人杠,这一天到晚就没法过了,美好青春都得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与其浪费了,还不如出去晃晃,瞧瞧有什么邀名养望的美差。


  “不过轻易而已,与我三千兵马,我可以直面法国两万雄师!”年轻人口气真的不小,但是忠右卫门想听的是他的方略,不是他吹牛。


  “法国兵船十二支,一侧齐射,总有七八十门大炮,仅凭这眼前两门大炮,如何对敌?”


  “我胸中自有韬略,你若拜我为师,方得传授。”


  那年轻人见忠右卫门问的细致,已经开始涉及具体作战方略了,虽然稍微有所收敛,但是还是一副我很厉害的样子。


  “放肆!且知我家大人名讳!”天野八郎都看不下去了,这小子自视太高,已经有些令人生厌了。


  “纵使是毛利大组士又如何?不过是空借着祖上的虚名,承继了几百石俸禄罢了。或许庆长关原之役,贵祖父只在大阪城蝇营狗苟,坐观成败。”


  嗐,这话说的其实就已经相当难听了。所谓骂人不揭短,毛利家在关原战场上连出三战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直接导致关原合战战败的元凶之一。三战神对西军的伤害,有可能比东军的德川家康还要大。


  一个带领大兵屯驻大阪城做宅神,一个临场跳反击败大谷吉继做战神,还有一个便当吃了四个小时不下山,成了食神。


  德川家康能遇上这样三个猪对手,简直是上天青睐,万事神助!

  “不知贵祖父是何行止啊!”吉田松阴也有点生气了,你说我们萩藩废物多,这是实话,废物确实不少,我也不和你争。


  你看的起也好,你看不起也罢,反正不是一家人,以后也不可能进一家门。但是你这开大范围群嘲,连我家祖上都骂进去了,那就不像话了。


  “……”可能是没想到战火突然牵扯到自己祖宗身上,那年轻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当年岛津家在关原合战一事上面,其实谈不上什么表现。六十五万石两国半的豪强大名,一开始准备骑墙,然后假装家中不和,派了岛津义弘以下一千五百人参战。上了关原战场看了六个小时的戏,最后西军兵败,就风紧扯呼。


  合着你岛津家干啥了?

  “怎么,不说话了?”天野八郎见年轻人吃瘪,也是烦他,故意激了一下。


  “苟且之辈,不值与论!”


  说完这句,那年轻人就夹起书本,准备离开炮台,不再和忠右卫门一行人争辩。天野八郎还想拦住他,继续羞一羞他的面皮,但是忠右卫门懒得和杠精争,准备翻篇,就当没遇见这么一号人。


  约略是走的急了,那人的小墨盒从腋下掉了出来,正好落在忠右卫门脚边。咱和他无冤无仇,下意识的便弯腰帮他捡了起来,上面还写着名字。


  大久保正助!

  忠右卫门稍微一愣,又抬头瞧了瞧那人的年纪,以及这个还算响当当的名字,心中立刻联系到一个人。


  大久保利通!

  “请问贵家主是否行名大久保利世?”忠右卫门面上没有怎么表现出来,只是把墨盒递给大久保正助。


  “你怎知家父姓名。”


  “在下江户川忠右卫门,原任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曾受命核理先岛津侯之丧信。”


  “竟然……”大久保正助显然知道江户川忠右卫门,但只是稍微呆愣了一下,便接过墨盒,一言不发快速离开了炮台。


  看来这个年轻人真的是未来的大久保利通没错了,不用传说不传说的,此人号称是日本仅有的两个有国际战略和眼光的近代政治家。但是有国际眼光那是一回事,为人处世行不行就是另一回事。


  由于父亲大久保利世乃是岛津齐彬的侧近出身,在藩内受到重用。他的外祖父皆吉凤德又是著名的兰学家,所以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汉学以及兰学教育,加上本人很有天赋,学业颇佳,受到了外祖父的宠爱。


  于是便培养出了自视甚高,瞧不起其他人的性子。往往视其他人如草芥微尘一般,全然是瞧不起的样子。


  因此不管是在萨摩老家也好,还是进入到了东京的中枢也罢,几乎没有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人缘差到令人惊讶!

  以至于他被那些激进派刺杀时,许多人认为这厮死的好,就是个奸臣而已,阻碍了国家进取和发展。同情他遇刺的人很少很少,若不是举行国葬,可能葬礼都没几个人来。


  而且这人对下面的人和同层级的人几乎没有好脸色,对于上位者却又换了一副面皮,在岛津则逢迎现在的重富忠教,未来的岛津久光。在东京则恭从明治,擭取权力。说白了就是欺下媚上,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等等!


  忠右卫门突然想到一茬,大久保正助和他爹都是岛津齐彬一派的,而咱们则算是重富忠教的亲善者。难怪大久保正助听到忠右卫门的名字之后,立刻加快脚步离开炮台。恐怕是担心忠右卫门敌视于他,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走为上策。


  咦,忠右卫门还没下作的这般田地!

  28.一封海防急务策


  “您认识那个小子?”望着远去的大久保正助,天野八郎还是带着些厌恶。


  很难想象,居然能够把平时也是急公好义,为人爽朗大方的天野八郎都惹得厌烦的情况。别人没有做到,大久保正助做到了。


  “他的话我并不认识,但是他的父亲大久保正助利世,乃是岛津羽林(左近卫少将)之侧近。为岛津羽林出谋划策,颇受重用。”


  忠右卫门这当然只是借口,但是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忠右卫门和重富忠教亲善。人家帮着忠右卫门忙前忙后,又是在萨摩,又是在江户,找寻忠右卫门可能存在的亲属。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就冲人家帮这个忙,忠右卫门肯定也是重富忠教的亲善者。


  而重富忠教与岛津齐彬,正在为了萨摩鹿儿岛七十七万石的家业,争的不可开交。现在岛津齐彬一个儿子也生不出来,而重富忠教却已经生有子嗣。两人又都是岛津齐兴的儿子,为了保证天下名门岛津氏的继承不虞,萨摩继承权引起的动荡,愈发的张大。


  咱们不是日常去拜访重富忠教,打听寻找亲属的进度嘛,聊到萨摩内部的事情也很正常,保不齐忠右卫门就是萨摩哪一位家老的私生子。到时候就是萨摩自家人了,了解点内情也不算过分。


  当听到大久保正助这个名字之后,苗字相同,通称相同,那么多嘴问一句名讳如何,就不那么突兀了。


  “萨州家门承嗣争斗日久,还是不要牵扯进去的好。”岛津家最近几十年一直在内斗,几代家督都是内斗上台,在天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吉田松阴当然也知道。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岛津家的内斗,几乎可以说每隔十年二十年的,就要对藩内中上层武士发动一番血洗。包括之前的“近思录党骚乱”,以及将来历史上发生的调所广乡自杀,“由罗骚动”等事件,杀得人头滚滚,一次性处死数十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如果忠右卫门真是岛津家的人,还是省省心,别想着插手了,好好在长崎呆着,也许能看到法兰西大帆船的西洋景呢。


  “说实话,不怕他们家中纷乱,就怕他们乱不出一个胜负,随后便请求幕府插手处置。而在这个九州,幕府的旗本就只有这几个,我最空闲。”忠右卫门背着手往炮位走去,假装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搞得好像全世界离了他忠右卫门就不能转似的,可是道理还真就是这个道理。岛津家在历史上还真就是这么干的,直接捅到幕府方面,互相揭短。也就是处置此事的阿部正弘不想借此大规模的打压排挤岛津家,要是让水野忠邦来处置,岛津家不吐三升血出来,不会放他过门。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说他不说他,咱们还是审视诸台场要紧。”见三人陷入思索,忠右卫门摆了摆手,还是调查长崎炮台的情况更重要。


  一听忠右卫门这么说,吉田松阴也掏出书册和袖笔,开始照着山川地理的形势,大致的标注各炮台的位置。倒不是说奉行所里没有地图和记载,只是有好几十年没打仗了,谁知道这里面出点什么幺蛾子。


  真要大炮被人偷去卖了呢?

  只可惜没有携带炮手和火药铅子,不然每一门大炮亲手实验发射一番,保证都是可以使用的,才算真正的调查。


  也就是咱们自己想想的,伊沢政義是听说法国要来的消息之后才开始着急,到现在也没有筹措到足够的火药铅子。尤其是大炮需要的弹丸,更是只能临时铸造,还得忠右卫门调查完了大炮是啥口径才能开炉。


  警备炮台的佐贺藩、五岛藩、岛原藩、福冈藩等藩兵,也未必会使用大炮,可能到最后还需要借助荷兰人的力量,学习大炮的装填和发射。


  就这模样,根本挡不住法国的随意一击!

  日本真是运气好,欧洲列强因为吃带清吃的脑满肠肥,一时间实在是吃不下,吃的太撑了,没空来管日本。所以又给了所谓的西南四强藩十几年的时间,让这些外样大名掌握了火炮铸造的技术,培养了一定数量的近代陆军。


  这才能够在萨英之战,还有四国炮击长门等战事中,不至于被打的丢盔卸甲,丢人丢到两万里外的地球另一端去。


  至于眼前的老旧大炮,青铜铸造,炮身几乎长达三米,口小身大,满身布满铜锈。日晒雨淋几十年上百年,恐怕早就不能使用了。


  稍远处另外一门大炮也是如此,想来这么多炮台上面,是没有钢制大炮的。近代以来的新式炼钢之法,如今佐贺藩已经开始研究了。萩藩则还在寻找领内的铁矿矿脉,萨摩铸造的大炮还是青铜炮,诸藩基本才刚开始,尚未有十余年之后的景象。


  越看心越凉,这幕府在西南第一门户长崎的防御几乎为零,连续几座炮台上的大炮都不堪使用。真要强行开炮,很有可能炮手和敌人一道去世,且炮手去世的速度还更快一点。


  算了算了,尽人事听天命了哇。忠右卫门直接提笔,将长崎等处诸台场崩解荒废之情况备述。然后又讲自己以前和高岛秋帆、佐久间象山讨论出来的海防策略。


  制造大船还是幕府的禁令,忠右卫门肯定不会提。但是此前水野忠邦提出的铸造新式火炮,以及修筑江户湾炮台的事情,还是可以继续提一提的。


  总不会天真到外国来进攻日本,只会攻打有防备的长崎,而不攻大更加重要的江户的地步吧。你把长崎作为对外窗口,人家就只盯着一座港口打嘛?

  洋洋洒洒,不知不觉居然写了二三千字。回去之后忠右卫门就誊抄上白纸,交给伊沢政義先行过目。等他同意之后,才行上交幕府。


  乱的和无头苍蝇似的伊沢政義看到此篇文章,眼睛顿时一亮,当下就说可以就这样直接上呈幕府。


  随即忠右卫门所写的《海防急务策》在加上了伊沢政義的署名之后,飞船送去了江户。


  29.疏请幕府遣欧使


  忠右卫门的报告很简单,除了以前水野忠邦要求高岛秋帆等人筹备的以外,有一条十分重要的内容,而且也不算极度犯忌讳。


  遣使访欧!


  一来幕府早有成例可寻,这在德川幕府这种建立了二百多年的老旧政权里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以前的成例是在锁国体制完成之后,仍旧可以对外派遣使者的。这就保证了事情可以推到祖宗成例上面,不需要现在的人背锅。


  二来就是整个国际环境和国内气氛都逐渐出现了某种急迫性。东亚被卷入了世界资本主义大潮,清国已经开国,而法国人也已经攻打到琉球那霸地方,以武力逼迫琉球开国,外国的威胁日益逼近。


  日本国内的有识之士,包括一心要保扶幕府的水野忠邦也认为要暂时缓和和外国势力的敌对情绪,颁布了《异国船只救助之令》,允许向外国船只提供煤、水、食物等。


  除了部分相对保守的人以外,许多人都意识到需要和外国学习枪炮制造,近代军事技术等亟需的知识。


  但是除了部分兰学家以及相对接近长崎地方的人以外,绝大部分的士人是没有办法接触到西方先进的军事科技的。连幕府这个所谓的中央政权,实际上也是磕磕绊绊,在学习和中断之间来回折腾。


  眼下幕府有存亡之急,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不学不行的地步,所以派遣求学好问的年轻人,去往欧陆学习,也是不得不为的事。


  若是在水野忠邦执政期间,忠右卫门还有七八分把握,能说服他把这件事给办成了。现在土井利位在位嘛,可能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不过作为身负与外国交涉重责的伊沢政義都表示认可了,那么这封上书,怎么着也能送到德川家庆的案头吧。


  法国人的威胁就在眼前,你还两手往眼睛上一盖,只当做看不见的话,那当忠右卫门白写!

  “长崎以外,西洋广大,是该派遣幕府员弁,善学洋式技艺,以供国用。”伊沢政義虽然没有太大的本事,但是起码在长崎干了好两年,也见识过外国的厉害。


  嗐,这人除了勇于担责,知道出事了要切腹这一个优点之外,又被忠右卫门发现了一个优点,这人不排斥接受新事物。就说嘛,看一个人,得日日看,月月看,年年看,看得多了,才能认的更清楚。


  “大人久在长崎,洞悉西洋技艺,只恐江户那边……”忠右卫门却没这么乐观。


  “法国兵船开来在即,江户难道无有触动?”伊沢政義自觉都要急死了,以己度人,觉得江户那边肯定也会急的手足无措。


  “兵船不开进江户湾,怕是不会有切肤之痛啊!”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封建政府是个什么尿性,古今中外都是一个批样的。不会因为你在不一样的大陆,不一样的国家,就有什么不一样的区别。不是大刀砍到他的脑袋上面,他怎么会舍得去扑棱一下。或许水野忠邦就是清楚的知道幕府上下都已经烂透了,才决定只保留将军这个脑袋,剩下的旗本御家人等一概躯干,全部砍掉完事。


  可是脑袋坏了,无非就是变成植物人,只要挂上氧气瓶,甚至可能在床上活十年二十年。要是把一个人脖子以下全部砍掉,那怕是十分钟都活不了。


  “将军様锐意改革,有明君之气象,老弟不可胡言。”伊沢政義连连摆手,表示我最敬爱的将军大人,那是永远明智,永远伟大,永达正确的,可不敢乱说他的不是。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剩下的事情两人无甚好说,忠右卫门当下便请伊沢政義给自己配一个荷兰语的通事,自己要去找荷兰人买一支火枪。


  伊沢政義一开始还疑惑忠右卫门要干嘛,等忠右卫门说完以后,立刻吃味过来。咱们的长崎奉行大人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善良之刀”,感觉应该已经有二十年没有拿他去砍过人了,确实买根能带响的烧火棍更适合自己一点。


  “老弟不妨多买一二支,钱都是小事。”伊沢政義转身就回去掏钱,很显然是准备连忠右卫门的份一道付了。


  “小事一桩!”


  有人帮忙付账的好事忠右卫门哪有不乐意的,拿着伊沢政義的钱就往荷兰商馆去。手枪这个玩意儿几百年前就出现了,只不过现在的手枪,可以理解成小型的燧发步枪。当然也有撞针式的手枪出现了,但是都不是忠右卫门的目标。


  只能打一发玩个锤子啊,你们对忠右卫门的胆量和勇气似乎都太高估了。一个一辈子没玩过枪的人,怎么可能一发入魂啊!


  那玩意儿想都不敢想啊,最适合咱们的只有可以连续尝试六发的左轮嘛。起码多给五次试错的机会,瞎打一通过去,运气好能把人给崩死了。


  到是那种短管的喷子,就是霰弹枪啥的,其实也挺适合忠右卫门的,就是携带不方便。不然街边上跳出来一个喊着天诛国贼的愣子,忠右卫门朝他脸上一喷,保准半个身子都给他碎了,效果一定很好。


  反正有人掏钱,要不也买一个得了!

  荷兰商馆在长崎出岛上面,当年幕府坏的很,不是镇压基督教嘛,而且希望彻底锁国。于是就借口荷兰在平户的商馆建筑上面有基督教的十字标志,便强行拆除了平户的荷兰商馆。然后又让荷兰人自己出钱在长崎建造商馆,甚至连出岛的建造费用都由荷兰人支付。


  一系列操作骚的很,组合拳把荷兰人都给打闷了,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不过因为贪图和日本之间的贸易,荷兰人最后还是捏着鼻子给认了。


  长崎出岛和长崎之间有专门的桥梁,还设置有卫兵,但忠右卫门是幕府的旗本,又有伊沢政義派遣的通事随行,卫兵自然会放行的。


  抬头望了一眼,红白蓝三色的荷兰国旗正在空中飘扬,闭塞日本的唯一一扇窗,向忠右卫门打开了。


  30.果然是杞人忧天


  和英国人一起的时候,骂法国人。和法国人一起的时候,骂英国人。和德国人一起的时候,骂英国人和法国人,有时还可以骂一骂俄国人。


  可是和荷兰人在一起的时候,应该骂哪国人?


  在线等,挺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进入长崎出岛地方,守门的卫兵才让忠右卫门一行人进入,里边的荷兰商馆长就知道了消息。一般的武士当然没有什么机会和荷兰人认识的,能来长崎的,要么是诸藩的警备武士,要么就是行动相对自由的幕府旗本以及诸藩高阶武士,乃至于大名。


  当得知忠右卫门是长崎奉行伊沢政義的副手,乃是协助他守备长崎的幕府直属武士之后,荷兰商馆长扬·科克·布洛霍夫(其实这一年他并不在任,这一年在任的我没查到,很抱歉)亲自出门迎接,毕竟荷兰商馆在长崎能获得相当大的贸易利润,捧着点日本官吏,是一门必修的功课。


  担任翻译的森山荣之助(《日美友好通商条约》的日方翻译)代替忠右卫门打招呼,双方的气氛还是不错的。和平做了二百多年的生意,荷兰方面又是标准的商人,只要能获取足够大的利益,就算向将军磕头下跪也无所谓的。


  一方不至于盛气凌人,一方又特别能忍辱负重,这关系想要出现什么大问题也不可能!


  布洛霍夫以为忠右卫门上任是来见识见识荷兰商馆的西洋景,同时再捞点好处什么的,很是自然的就向忠右卫门赠予了一些礼品。


  包括长幅的羊绒呢,一对精美的玻璃酒杯,一块用白银打造的怀表,以及一盒雪茄。日本人如今吸烟的真是不少,因为烟草的需求巨大,以至于许多地方遍种烟草,以求获利。不过还好,送的不是芙蓉烟,要是送这玩意儿,忠右卫门保准一巴掌拍他脸上。


  人家送了这好些东西,倒把忠右卫门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咱们来也不是为了索贿来的,纯粹就是为了买两支枪罢了。


  嗐,作为“大清官”的忠右卫门本着不破坏日荷邦交的原则,最终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些礼物,但是还是一再的让森山荣之助向布洛霍夫致谢。


  由于语言不通,也根本谈不上什么聊天打屁,增进感情。只好就事论事,谈起购买火枪的事情。但是一谈起这个事情,布洛霍夫到没什么,森山荣之助却懵了,请问柯尔特左轮手枪是个什么东西,他的词汇库里并不存在这玩意儿。


  最后只能磕磕绊绊的,一个词一个词的形容,是可以旋转的,有好几发弹药,手持的短管火枪。好家伙,要不是布洛霍夫以前当过兵,可能还真没办法知道忠右卫门和森山荣之助说的是个啥玩意儿。


  柯尔特左轮是在1835年发明的(实际上是拿到了英国专利,所以发明时间更早),但那是初始版,这中间一直在改进,一直要到美墨战争大放光彩时,才算是基本定型,也能够得到战场考验,有效性等值得信赖。至于现在嘛,很显然,布洛霍夫只是知道有这种形式的手枪,却没有见过,也没有使用过。


  嗐,白跑一趟,还以为柯尔特这会子已经成了当下这个时代的手枪王者了呢!

  不过柯尔特没有,短管的喷子却是有的。布洛霍夫很快就命人取来了成品,使用的是纸包弹药,用火帽击发,三五十米内一打一大片,包爽包中。只要你能在别人砍到你之前开枪,基本上就不存在失手的可能。


  当然前提是你得提前装好弹药,随时都在预备发射的阶段,不然可能路边跳出一个人,刀都捅了你五个洞了,你这枪才装填完毕,那就是白瞎。


  有比没有强,忠右卫门当下就准备先买两支耍耍。虽然是个小生意,但是布洛霍夫还是很热情的教忠右卫门定装弹药,然后演练了好几遍,保证忠右卫门会用之后,才算完事。


  生意达成,宾主尽欢!

  布洛霍夫又把忠右卫门送到商馆外,临走之前,忠右卫门本着试一试的态度,用英语问了一句你应该知道法国不会来攻打日本的吧?

  话一出口,布洛霍夫就下意识的用英语回了一句是的!

  说完这话,双方所有的随员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两人。荷兰方面惊讶的是日本居然有熟练使用英语的官员,日本这边惊讶的还是幕府居然有一个会说洋话的官吏。


  日本并不是没有会说英语的人,只不过这些人要么在美国,要么在澳门,甚至有可能在莫斯科,但就是不可能在长崎。仅有的四名学过哑巴英语的日本荷兰语翻译,要么已经去世,要么就完全不会英语口语。


  猛然间听到一个日本人说英语,在荷兰这边,基本上算是一桩新闻了都。连布洛霍夫都是因为做了英国四年战俘,才学会的英语,不然也没这本事。


  能够语言互通,这下子两人的交情就立刻上升一个维度。布洛霍夫邀请忠右卫门再进商馆细谈,反正也到下午茶的时间了。虽然荷兰人没有英国人那么痴迷于下午茶,但是喝一杯加奶的茶,也是不可多得的消遣。


  但是忠右卫门拒绝了他,只是想着简单的问一问现在法国的具体情况,了解一下东亚周边的局势,聊得太久似乎不是太妥当。


  撇开翻译,忠右卫门很快就了解到,在1787年实际上法越就签订了《凡尔赛条约》,只是路易十六做完了美利坚国父之后,又做了一趟越南国父,然后就被送上了断头台,这个条约就没实现。


  现在法国国内稍微稳定了下来,而阮朝则正式宣布禁止基督教的传播,迫害了基督教徒和传教士,给予了法国完美的入侵借口。


  所以法国的亚洲攻略,基本上就全部集中于对越南的入侵上面,对于更加遥远的日本,国际上几乎听不到什么要入侵的风声,此番长崎警戒,肯定是杞人忧天!


  31.一疏直上九重天

  照着布洛霍夫的教导,忠右卫门又向伊沢政義演示了一番喷子的使用方法。要说这喷子是真的好用,一开火,那就是一个大扇面,是人是鬼都给你喷碎了。


  虽然谈不上拿扫帚去扫吧,可那场面绝对也很美!

  若不是还需要提前装填,伊沢政義保准把这玩意儿夸上天。在亲自上手之后,伊沢政義做了一个决定,再去搞几把,让自己的护卫人人一支,就算自己反应慢,也足够应对。而且身为高贵的长崎奉行大人,也不能够天天拿着个喷子晃悠啊。


  但是士卒手持喷子就没那么多规矩了,长崎近年来连番警训,有所防备也很正常。一旦遇险,七八支喷子一阵乱喷,等闲几十个追兵也要没得吧。


  “其实大人尽可不必如此小心。”忠右卫门看他又掏钱,便开口说道。


  “为何?”伊沢政義虽然愿意担责切腹,但是能不死的话,谁愿意死啊。


  “下官和荷兰商馆长长叙了一番,确认法国志不在我国。”


  “可有实据!”


  忠右卫门说法国人应该不会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都是猜测的,并没有实际的证据。现在和荷兰人聊了聊,是不是了解到了什么内情,或许可以佐证。


  “法国人正在兵进安南、南掌、占城旧地,如今安南阮氏执权,颇有兵马,双方争斗,互有得失,一时间决难以分出胜负!”


  这消息绝对够真,经得起任何查验,因为就是事实。法国人夺取中南半岛的野心昭彰,根本没有掩盖。除开在非洲的不断拓展以外,在亚洲的脚步也逐渐加快。等到拿破仑三世上位,法国的国力进一步加强,就能基本完成对安南的征服。


  然后嘛就是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趁着清国内乱,兵发京师,火烧圆明园。设法将势力延伸至云南和广西等地,进一步参与进入瓜分中国的狂潮。


  但是现在毕竟是奥尔良王朝在位,法国的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所以想要多方向多维度的大面积用兵,并不是法国能够承担得起的。


  打仗不是过家家,古语有言,好战必亡。瞎打一通,后果非常严重的。任何一个明智的统治者,都不会让自己同时陷入两场或者两场以上的战争。


  道理完全站的住脚!


  “老弟这消息可十足?”伊沢政義当然认识安南在哪里,他不认识法国在哪里很正常,但安南当年也和长崎有直航的,又是东南亚大国。


  “十足!”忠右卫门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可否拟一个法国之章程,呈交江户?”伊沢政義负有探听外样诸国消息的重责大任,这种事其实应该是他来做的。


  可这不是伊沢政義没这个国际视野,也完全没有联想到法国会去攻打安南嘛。他看到的只有法国打到琉球国那霸了,正在以武力逼迫琉球开国开港。


  “可以!”


  人家既然开了这个口,忠右卫门当然不好不答应,而且写了整个法兰西事件的情况通报之后,署名肯定是两人联署。咱们无官无职,可伊沢政義乃是远国奉行之笔头,上书可以直抵德川家庆的案头。加上他的名字,既能够快速的让德川家庆看到,也能避免上书石沉大海。


  说干就干,忠右卫门直接在伊沢政義这里提笔。先拟了个初稿,交给伊沢政義审阅。人家老官僚了,用词造句什么的,肯定比忠右卫门要强。他再加以润色,做第二稿。同时也提出了一定的修改意见,包括稍微夸张的讲一下安南阮朝的实力,暗示江户方面,法国会深陷安南,十年八年绝对抽不出手来应付日本等等。


  或者说不是夸张,而是在修辞手法上面,对法国的实力讲的不那么明白,而对安南的实力则认真描述。说的都是真的,却能够给人一种两者势均力敌的感觉。


  写文,咱真不如伊沢政義多矣!

  感叹了一句,定稿。两人联署之后,飞船发往江户。很快这封上书就送到了土井利位的案头,当然也不光是他一个人看到,其他的老中也看到了。


  这封上书,比之之前忠右卫门的那封《海防急务策》占据了一个先天的大优势,这个优势大到就算江户诸公,以及德川家庆忙翻天,也会第一时间看。


  他是江户想看到的内容!


  别看表面上大家都急着备战,急着商议对策。其实从德川家庆到诸藩兵士,所有人心中最希望的还是这仗千万不要打,因为打仗要花钱,打仗要死人。胜了还则罢了,输了的话,割地赔款怎么办?

  不说什么割地了,割让两个小岛什么的,也不是真的会让祖宗蒙羞。德川家康、德川秀忠都死了二百多年了,尸体都烂成灰了,哪里会知道这种事。


  主要是赔款的问题,幕府真的没有钱来应付赔款什么的。隔壁的清国听说赔了两千一百万银元,这个数字对幕府而言,那就是天文数字,把德川家庆卖了都凑不出来。


  所以能不打最好!

  在上下都心怀避战畏战情绪的情况下,忠右卫门的这封上书显然比之前那封讨人喜欢。之前那封虽然也上了大佬们的案头,但是人家就算看了,也就是看了,根本不做任何表示。远不像这封上书,引起了德川家庆和诸老中的重视。


  今儿德川家庆甚至专门召见诸位老中,在中奥面议商谈,讨论忠右卫门和伊沢政義这封上书的可信程度。


  对了,在之前水野忠邦的倒台风波之后,阿部正弘得到了德川家庆的青睐,最终替补进入老中。随之进入老中的还有户田忠温,牧野忠雅,堀亲寚,暂时把老中的队伍又给填补到了六人。


  阿部正弘看了看上书末尾署名的江户川忠右卫门,自然十分眼熟,毕竟延命院事件中他就是把锅甩给助六和忠右卫门的嘛。现在他因为办事得力做了老中,也需要培养自己的班底了,突然映入眼帘的忠右卫门,似乎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32.幕府危急思贤良


  开会吧!


  德川家庆和下面六个大老爷们目目相对,忠右卫门这封上书,德川家庆其实心里面非常希望就是事实,就是真相。毕竟这最符合德川家庆的想法,仗也不用打了,款也不用赔了,糊弄一年是一年,等我蹬腿了,后世子孙再烦就是了。


  只要我德川家庆的治世平稳,保证不出现什么错漏,能够就这样得过且过的厮混下去。就算这不过是暴风雨夜前的宁静,可总归是宁静不是。


  在座的诸位老中其实也希望这封上书讲的都是实情,法国不攻打日本了,那感情好。本身土井利位就不是救时宰相,哪有那么多治国安邦的本领。老中任上就没有多大的建树,能够担任老中首座,纯粹是改革派全部完蛋的缘故。


  尤其是现在德川家庆培养表兄弟阿部正弘的意思很明显,保不齐哪天就要给阿部正弘让位置,这样的情况下,他土井利位怎么可能愿意担责任?

  将来日式官场中那种所有人都不愿意先开口,所有人都不想担责任的情况,在如今的御前会议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大家都知道那帮混蛋玩意儿,本来花两亿就能完全管控住的事故。好家伙,一来是不舍得花钱,二来是没有人愿意拍板,结果活生生给他拖到了害全世界的地步。推诿卸责,互相扯皮,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


  如今就是七个人都希望忠右卫门说的是真的,但是就是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我觉得这个是真的,因为要是不是真的怎么办?

  到时候兵败追究责任,一定是你第一个治罪!

  所以一大帮大老爷们就这么互相并着,谁也不开口。德川家庆那个暗示意味很浓的轻咳都已经好几次了,可是土井利位就是装死,反正我就是不懂你的意思,你能拿我怎样。


  被德川家庆所看重的阿部正弘如今资历最浅,前面的几位不开口,他既不方便开口,也不乐意开口。这位老兄说句实话,也不是什么有匡扶社稷才能的人。历史上面对美国进攻江户湾的危局,所想的办法居然是甩锅给天皇。


  同时让原本完全没有任何参政议政权的外样大名加入讨论,这样子不仅使得虚君数百年天皇再度登上政治舞台,还给了外样诸大名以参政的借口。


  幕府严防死守二百多年的体制,费尽心思压制的外样和公家,就这样被阿部正弘轻易的放了出来,然后整个政局就开始飞速的滑向不利于幕府的方向。


  可能他的优点和水野忠邦也差不多,起码还是在办事的,就算方法再糟糕,甚至可以说是踩着油门送幕府下地狱,可到底他在办事。像是土井利位,就是完全不在办事,就是硬混,混过一天算一天。


  两者对幕府的伤害,甚至分不清到底谁更大!


  “长崎此番奏报,各位以为如何?”没办法了,德川家庆只能开口,逼迫下面的六位老中回答自己的问题。


  “言之凿凿,似有可信之处,一切均需上様御裁!”德川家庆都开口了,土井利位要是再装死,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不过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忠右卫门已经把理由说的那么清楚明白了,完全都是可以查证的确凿消息。任是谁看了,都要信七八分,但土井利位就是不说自己觉得对。对不对什么的,还请将军様您自己判断。


  我们身为臣子的,只负责给你提供足够多的消息,以及一定的见解和分析,最后拿总的还不是将军様您自己嘛。


  “松本,你以为呢?”老中首座土井利位用不上,德川家庆转向真田幸贯。


  血缘上同样都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的后代,虽然已经出继到外样真田家,但是到底比纯路人要亲近的多。作为过渡政府交接班的老中,真田幸贯的意思大小也能代表部分改革派的想法。


  “臣惶恐,只知兵戈若起,必起三军为上様而战。”真田幸贯躬身回答。


  其实土井利位已经暗示过真田幸贯了,现在过渡期已经结束,土井利位的位置基本稳固,真田幸贯完全可以自己申请辞任,告老还乡去了。心中了然的真田幸贯,哪里还愿意就这样的大事发表看法,明哲保身四个字正是当下适合的。


  “臣等也必竭尽忠诚,为上様奋死而战!”


  见德川家庆的目光向自己转来,剩下的四个人那几乎就是异口同声啊,根本没有别的什么废话。立刻表一表忠心,以此堵住德川家庆的嘴,好撇清关系。


  别说了,德川家庆心中是什么样的状态,诸位应该都能想得到吧。那基本上已经不是简单地骂脏话了,如果不是眼前都是幕府重臣的话,可能德川家庆已经拔出刀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他劈了出气了。


  同样都是人,忠右卫门好歹还知道收集情报,然后汇总分析,最后上传呢。眼前的这六个,要么明哲保身,要么就是顶个脑袋,在这里出气的。活着都是浪费资源,死了才是对幕府最大的帮助。


  脑门里的火还没有压下去,殿外突然有御小姓跑来,大呼有警。按理说在中奥廊下,就是奔跑都算违禁,怎么敢于大呼。


  “将军様,本丸天守阁失火,还请快快走避!”


  跪在门口的御小姓大声通报,在座的诸人大惊。花费了数十万两黄金修建的江户城天守阁,才建好没几年啊,怎么又失火了!


  也不顾什么仪态了,德川家庆起身向往走去,抬头一望,果然见到天守阁一侧已经有汹汹火焰燃烧起来。本丸周围逐渐嘈杂纷乱,那是本丸城火消正在救火的呼声。


  城内乃是将军与家眷生活的重地,外面的町火消,以及大名火消是没有资格进入城内救火的。只能由城内的武士组织救火,而城内那点人,基本上是救不了火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德川家庆哀叹一声,立刻在几位老中的护卫下,往城外走避……


  33.还是水野忠邦好


  (说在开篇,法国入侵琉球,瑟锡勒炮轰那霸。以及1844年5月江户城本丸大火,均是历史事件,并非设计情节。)

  听到起大火的诸位老中,反而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江户出了这么大的事,这视线一下子就转移了呗。挺好,能混一天是一天,反正大不了最后分包裹散伙。


  德川家庆一边跑,一边吩咐从人去把德川家定这个幕府仅存的继承人给带上,免得出了什么差池。毕竟德川家定脑损伤,要是见了大火就搁那儿傻呵呵的看热闹,不知道跑呢。


  阿部正弘一听吩咐,转头就往西丸跑,救太子这种事情,总归是有人乐意做的嘛。德川幕府的继承虽然也有不少腥风血雨,但是德川家庆就这一个儿子成年,根本没有替换品,现在去卖好是一桩不会赔本的买卖。


  其他几位老中见阿部正弘年轻腿脚神速,心里暗骂这小子两头下注,一边讨好德川家庆,一边保扶德川家定,到是瞄准未来二十年啊。


  嗐,还是先跑路要紧。


  江户本城内的男男女女这会子也有条不紊的往外转移,不就是大火嘛,也不是第一回遇见了,江户城的天守阁烧了好几回。甚至有小道消息说其中的某、好几次,是将军故意纵火烧毁的。


  因为天下间的外样大名,都有诸侯普请的义务,为将军修筑居城,乃是他们作为将军家臣的义务之一。一座江户天守总要花几十万两金子,多时可能要花上百万,找上十几家或者二三十家外样一道分担。


  算下来每家外样承担个两三万两黄金,像是岛津、毛利这种刺头,则让他们承担五六万两的份额。基本上就能把这些大名可能积蓄的钱粮给消耗殆尽,让他们欠一屁股债,完美!


  对了,可能这波还要调动一下上杉家,因为上杉家在上杉鹰山公改革之后,不仅还上了几十万两的欠债,据说还存下了五万两黄金。幕府是见不得外样大名有钱的,你小子有五万啊,准备都掏出来吧。


  谁知道这火到底是不是幕府的阴谋?

  不管咋说吧,退往城北东叡山宽永寺的德川家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江户城那七层高的天守阁就这么在大火之中烧塌。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根本就没办法扑灭,那么高的建筑物,这年代也不存在救火的可能性。


  耗费巨资的天守阁也经烧的很,一整夜江户城下都亮堂堂的,四处都看的明明白白。几十万两黄金就看这么一个大烟花,也说不上值不值得。


  江户老百姓是只当看热闹,江户城下居住着的外样大名们,那心里就拔凉拔凉的了。好家伙,又要被幕府发动来修筑江户城天守阁了,口袋里那点钱还没焐热,又要开销了账。


  诸大名不约而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上下活动,让自己排除在此番江户城天守阁普请的名单之外。


  只要能排除在名单之外,那就等于省下好几万两黄金的巨款,为此就算使用上万两的活动经费,也是可以接受的。


  第二天下午,外样大名之首的前田家,就派人到老中首座土井利位处活动,打听幕府关于重修江户天守的章程。等前田家的家老长九郎(长氏,加贺八家之一)屁股坐稳,外边就有人来通报,说广岛浅野家也派人来问。


  第一个家人话音没有落,备前冈山池田氏也派人过来询问了。好家伙,一个个都怕幕府赖上自己家,急的根本坐不住。


  大伙儿的来意土井利位难道不懂嘛?无非就是希望土井利位在德川家庆拟定发动诸侯普请的名单上,把自己家的名字给抹掉,换成别家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仅此而已!


  当然嘴皮子碰一碰就想让土井利位办事,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你和土井利位非亲非故的,土井利位又不是爱你,凭什么要豁出去来帮你这个忙啊。


  见土井利位笑眯眯的不松口,在座的诸藩家老们哪里还不明白土井利位的意思。不就是索要贿赂嘛,相比较于参加诸侯普请的巨大开销,贿赂土井利位八千一万的黄金,真的算是很少了。


  钱不会大大咧咧的用箱子装满了送到土井家的,还不是等到夜里,悄悄地用豪商或者两替屋开具的羽札行贿。


  事情基本上就算是公开的,江户时代这些掌握权力的顶层官吏,收受贿赂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下层官吏因为只有办事的份儿,反而清廉者居多。


  一开始德川家庆也风闻土井利位收钱了,但是他没放在心上,因为只要最后挑出十几个二十几个倒霉鬼外样大名出来花钱就行,反正天守阁要有人修,外样大名也削弱了,事情办成了便好。


  可短短几天,为了避免承担诸侯普请,土井利位竟然前后收取了超过黄金三十万两的巨额贿赂,连岛津家和毛利家也不能免俗,纷纷派人去向土井利位行贿。


  土井利位又不知收敛,像是岛津家这种一定要削弱的诸侯的钱怎么能收?幕府是一定要逼岛津家出普请役的。现在收了他的钱,之后怎么安排他来出工。


  更加重要的事,你特么的收十万八万就不错,娘的居然收了三四十万!


  我德川家庆的内库里都没有三四十万,你一个小小的古河侯却一下子得到了如此庞大的贿赂。别说一般人会眼红,德川家庆也眼红的很啊。


  心中本身对土井利位就不是非常满意,现在又是比我有钱,法国打来了也没有对策,整天就知道混事,我留你作甚?


  夜间德川家庆躺在榻上,心里面反复思量,想找出一个可以辅助自己,好好办差的宰相。阿部正弘太年轻,不足以服众。户田忠温的办事能力又不够强,会津的松平容敬出身尾张,德川家庆心中不喜。


  自己小老弟松平齐宣是个混世小霸王,而且才十九岁,更加不可能了。最后思来想去,德川家庆还是想到了自己的老师水野忠邦。


  还是他好!


  34.国难方思裱糊匠

  心中有事,无法安眠的德川家庆索性不睡了,静静的坐了起来。不过德川家庆乃是将军,再细微的动作,也有人警醒着。他一坐,外边守夜的本丸中奥留守役大冈忠固便立刻过来查看,等候德川家庆的吩咐。


  别看大冈忠固干的好像是守夜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但是他可是岩槻藩两万五千石的诸侯大名。这个大冈家和江户时代闻名的名奉行大冈忠相不是一家人,只不过以前是同族罢了。


  大冈忠固和德川家庆那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岩槻大冈氏从创藩始祖大冈忠光开始,就一直担任将军以及世子的侧近。九代将军德川家重患有脑损伤,根本无法说话,整个幕府上下只有从小侍奉他长大的大冈忠光能够仅凭一句叽里咕噜的杂音,理解德川家重的意思。


  据说德川家重连片刻须臾都离不开大冈忠光,信任至极,以至于将大冈忠光从五百石的御小姓,一路提拔成为老中格御侧近,赐封岩槻藩两万五千石知行。


  一直到十代将军德川家治在位时,岩槻大冈氏仍旧担任将军的侧近,此后的百年来,历代家主都是将军的亲信侧近之人。


  如今眼前的德川家庆和大冈忠固便是如此!


  “越前,你说古河任事如何?”心中有些苦恼的德川家庆,趁着只有他们两人,便出声询问。


  “这,臣不敢妄言!”大冈忠固一时间摸不透德川家庆的意思,不敢作答。


  也许有人会说,既然大冈忠固两万五千石,还是谱代大名,完全有资格担任老中。德川家庆为什么不让自己的这位老侧近担任老中呢?

  道理很简单啊,德川家庆也需要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在身边总管各项杂务,并且代替自己去办一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啊。


  更重要的是,因为和大冈忠固非常的熟悉,德川家庆知道大冈忠固的忠诚毋庸置疑,可是本事嘛,那就远不如水野忠邦等人了。


  “你将古河收取诸大名贿赂三四十万之数禀报与余,难道真的毫无倾向?”德川家庆掀开帘子,和大冈忠固面对面坐着。


  “臣惶恐,臣惶恐!”


  “你我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自四十年前一道受书,便长在一起。出你之口,入余之耳,再无有第三人知晓。”德川家庆摆了摆手。


  外面的事情,那是德川家庆让大冈忠固向自己禀报的。幕府的所谓目付,大伙儿也知道的,早就成了老中们的附属品。水野忠邦在时,用的是自己的亲弟弟迹部良弼。而土井利位上台之后,也是立刻替换人选。


  想要靠目付们来了解一些事情,已经是不太可能得了。德川家庆需要另外一个足够可信的渠道,来知道一些别人不让他知道的事情。


  当然大冈忠固完全可以只说土井利位收取了贿赂,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并不会引起德川家庆的不满。但大冈忠固刻意说是收取了三四十万两黄金的巨额贿赂,虽然这也是实情,可当中到底带着些倾向。


  “古河侯并非救时宰相!”见德川家庆把话都说开了,大冈忠固索性也豁出去了,一下子就击中了土井利位的软肋。


  “唉,余又何尝不知呢……”与预期中德川家庆可能会带有怒意的训斥自己,不能够以有色眼镜评断诸侯的情况完全相反,大冈忠固这句话似乎说到了德川家庆的心坎上面。


  已经五十多的德川家庆,虽然能力未必有多强,本事有多好。但是毕竟形形色色的人看了数不清,谁行谁不行的,他稍微观察几次,也基本能够瞧明白。


  眼前的古河侯土井利位,远远逊于他的祖先土井利胜,甚至可以说连土井利胜百分之一的手腕都没有学习到。除了出身土井氏这样的幕府名门,有傲人的家世之外,其实能力实属平庸,并不能够挽救幕府江河日下的危局。


  真是家贫思孝子,国难思裱糊匠啊!

  “滨松侯尚未走远……”大冈忠固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按照幕府的法度,像是水野忠邦这样的谱代重臣,一般是在每年的四到六月之间回往本国。然后明年的四到六月再回江户交代。循环往复,直到你死或者你隐居为止。


  水野忠邦也不例外,他四月底就已经向德川家庆辞行。这是他与德川家庆数月来唯一的一次会面,毕竟水野忠邦的民愤太大,他也不想把这些愤怒牵扯到德川家庆身上。


  “尚未走远嘛……”德川家庆喃喃自语,大冈忠固的话让他有些捉摸不定。


  还是他好!


  还是他好!


  还是他好!


  “立刻派人,去将滨松追回!”德川家庆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天底下他最信重的宰相,还是水野忠邦,其他人都比不过他最喜欢的水野忠邦。


  “遵命!”大冈忠固立刻应命。


  江户城的城门连夜打开,手持德川家庆教旨的使番沿着东海街道飞奔,去追回德川家庆最爱的那位水野忠邦。


  转天德川家庆便召见土井利位,示意他辞任老中,同时也藉由大冈忠固之口,向他暗示他收取的那几十万两黄金,留在身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土井利位能力不行,但是久在中枢,德川家庆的暗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一时间冷汗淋淋,完全不像是农历五月,已经靠近三十度的大热天会有的样子。就算再舍不得这个内阁总理大臣的职位,也不得不交权保身了。


  而此时已经走到骏府的水野忠邦突然接到了幕府使番传递的教旨,得知德川家庆夤夜召唤自己回转江户,心中便有所猜测。等他走回小田原时,就听说宰相古河侯土井利位,以及松本侯真田幸贯一道以年老多病请辞。


  幕府的宰辅大臣,再度空缺!


  久在长崎的忠右卫门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封上书,直接让土井利位的政治生命,早终结了一个多月。或许这也算是忠右卫门这只蝴蝶,来到这个时代,所扇动的最大的一次翅膀。


  35.我家兄弟在人怀

  长崎的警备并没有因为忠右卫门的上书而松懈,毕竟上书是一回事,打仗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且以武士们普遍畏战的情况看,好好整顿也未必是件坏事。不过别人再怎么忙,忠右卫门暂时也懒得管。


  因为高岛秋帆被释放回长崎了!

  原本历史上可能要关好几年的高岛秋帆,因为小霸王松平齐宣的嘴皮子碰了一碰,得了将军德川家庆的御恩,就这么无罪开释。但是也就无罪开释而已,七十石的俸禄被没收,世代担任的长崎町年寄也被剥夺。


  现在高岛秋帆就是个白身了,或者说的更加通俗一点,浪士!


  在长崎的那些家产,也被幕府没收充公,高岛秋帆临老临老,还遇上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可怜。作为老兄弟的忠右卫门,肯定要请他吃顿好的,再给他寻个住处,好让他老有所依啊。甚至再给他点钱,让他有个启动资金。


  搁家里办个兰学私塾什么的,近年来学习兰学的人不少,可以挣到一点生活费。还能够写写书啥的,总会有人愿意买兰学书籍的,日子不至于过不下去。


  和忠右卫门当初来西国的选择一样,高岛秋帆也是坐船回长崎。现在因为到处都传言长崎要打仗,所以大阪出发的商船客船都不愿意去长崎,只肯到佐贺的佐贺港。没办法,既然是要接人,咱们也只能去佐贺港了呗。


  佐贺这座城镇给忠右卫门的第一个感觉是空气开明!

  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空气,是另外一种,更适合的词汇或许是气氛?或许是环境?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忠右卫门在路上看到的所有着袴子弟,全然都是一副积极向上的面貌,所有人或在背书,或夹着书箱,人人皆有好学之气象,这在任何一个藩国,乃至于江户都是不曾见过的。


  很难想象,一个几年前还欠款高达白银十万贯,黄金四十五万两的藩国,现在居然有这样的气象!


  这里鞭一下佐贺藩的尸,如此庞大的欠债,佐贺藩的对策是在家老锅岛茂义的指挥下,一边哭穷,一边装死,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达成了辉煌的战果。长崎商人的钱款,无息分期七十年偿还(最后废藩置县直接赖账,别特么吹日本了)。大阪和江户商人的欠款,赖账约百分之七十左右,剩下的分五年无息还款。


  债权人被佐贺藩这样一套组合拳,给弄的欲仙欲死,原本每年的利息就高达白银七千贯,黄金一万两。现在急剧缩减到白银四百六十贯,藩中财政大为缓解。


  通过这样无赖的手段,佐贺藩得以积蓄了九千两的财政盈余。随即锅岛茂义便下令每个月为藩校弘道馆提供一百七十石大米的经费,保证藩中所有适龄子弟,从大名世子到小纳户小道具,全都能够进入藩校免费上学。


  而且重点是,为了保证所有适龄藩士都能够进入藩校学习,锅岛茂义开出了非常吸引人的条件。


  管一天三顿白米饭!


  早上吃盐菜就白饭,中午吃白饭就咸鱼,晚上吃饭团沾盐巴。好家伙,已经是绝大多数下层武士平时不敢想象的美食了。一时之间,诸乡武家子弟纷纷前来就学,弘道馆的大门门槛甚至因为平时踩踏的人太多,而需要更换。


  如此数年之后,佐贺藩中文化的氛围大大加强,锅岛茂义希望通过对藩士的教育,培养出新一代有文化、有理想、有见地的藩士子弟,为佐贺藩的改革奠定牢固有力的基础。


  历史上吉田松阴来到佐贺之后,见到佐贺藩士人人向学,大为赞赏。直说这是在萩藩根本不存在的景象,与萨摩那些和流氓无赖一般的粗鲁下层武士更是无法相提并论。如果不是他身为萩藩藩士,真想就这样留在佐贺,与众人一道求学上进。


  记得高岛秋帆在佐贺藩好像有徒弟的,忠右卫门临时过来一趟,也有心通过高岛秋帆见识一下佐贺藩内改革的情况。


  按照目前的了解,佐贺藩的路子和萨摩藩以及萩藩的路子都差之甚多。佐贺藩是先培养士民,振作人心,刷新旧俗。而萨摩藩以及萩藩的路子是用尽一切办法刮钱,能刮一点刮一点,然后就扩军。


  等到内部刮不到钱,且军队的势力培养了起来,那时候就是藩主不想倒幕,也必须要倒幕了。因为军队需要爬在倒下的幕府尸体上面大口的吃喝幕府的膏血,才能够填充自己饥饿的肠胃。等到幕府的血肉吃完了,那就必须要吃外面咯。


  或许佐贺藩的路子,才是真正适合幕府的路子,只不过一步走错,步步全错,到最后也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想着,港口内驶入十余条大小船只,看到上面的旗帜和官衔牌子,写着松平肥前守,那自然是如今的佐贺藩主锅岛直正,至于他为啥叫松平肥前守就不解释了。


  见是他来,忠右卫门赶紧让到一边,人家的大名行列,自己当然也不能随意冲撞。等他走完就是,反正高岛秋帆传信到长崎就说是今天或者明天到佐贺。


  望着林林总总,从船上下来的佐贺藩武士,他们这回回来也是匆忙。长崎有警,德川家庆命令才到江户没几天的锅岛直正赶紧回国,指挥佐贺藩兵加强长崎的警备力量。一旦打仗,就要立刻总动员,为幕府调集大军争取时间。


  说白了就是赶紧回来做炮灰呗,这个事情谁还不懂啊。锅岛直正也乐得回国,在江户交代,每天花费的金钱都是庞大的数字,早点回国还省钱了呢。


  诶!

  不对!


  被佐贺藩兵护在中间的锅岛直正身边怎么跟着一个那么眼熟的人!

  高岛秋帆为什么被锅岛直正牵着手!

  忠右卫门眼睛瞪的老大,再三确认。绝对没错的,幕府刚刚释放的重罪犯高岛秋帆,现在正被佐贺藩主亲亲切切的揽在身边,就差抱在一起了!


  36.佐贺竟有反射炉


  放心,忠右卫门还不至于为一个大爷心碎好吧。只是实在好奇,高岛秋帆一个刚刚释放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勾搭上了三十六万七千石大大名锅岛直正,以前看高岛秋帆的样子,是一个尽量避免和陌生人交际的性子啊。


  从船上下来的高岛秋帆一眼也瞧见了忠右卫门,主要是在一群一米六,甚至一米五的人当中,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二的忠右卫门,鹤立鸡群一般。连剑术高超的天野八郎,都矮忠右卫门小半个头,更不要说高岛秋帆这个小老头了。


  能够活着从幕府大狱之中出来,还能见到故人,高岛秋帆当然十分高兴。而且他很清楚,他能被幕府释放,主要还是忠右卫门帮他向松平齐宣求情的缘故。


  要是没有忠右卫门,他这个“阴蓄甲兵,意图谋反”的大逆罪人,恐怕免不了一个斩首之刑。就算最后能够脱罪,也要受好几年的牢狱之灾。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小老头向锅岛直正告了一声罪,快走两步,疾来与忠右卫门相见。


  “一切可都安好?”他乡遇故知,总归是激动地,忠右卫门上下瞧了一下高岛秋帆,小老头气色还不错,确实没有在监狱受虐待。


  “竟得四郎大夫如此青睐,不知贵介?”原本站在一旁的锅岛直正见高岛秋帆和忠右卫门这么亲近,一时好奇,便踱了过来。


  “在下江户川忠右卫门,拜见佐贺侯。”


  “你就是‘智慧江户川’?”很显然,锅岛直正这趟去江户,也听说了忠右卫门的大名。


  “不才正是在下。”


  “哈哈哈哈哈哈,难怪四郎大夫与你相善,来来来,一道回城。”锅岛直正不由分说的拉起两个人,就进入大名行列。


  得了,人家堂堂的佐贺侯都亲自邀请了,咱也不能给脸不要脸,只好跟着一道去了呗。正好趁着路上的空闲,了解一下高岛秋帆的近况。


  首先是释放,得益于松平齐宣的上书,德川家庆稍微关照了一下高岛秋帆的案子。想起了这是水野忠邦请来江户,演示西式枪炮的那名武士。被水野忠邦一案牵连,无辜入狱。高岛秋帆有洋枪火炮纯粹是为了研究这些东西,怎么会是为了造反呢。


  于是本身就比较宽容的德川家庆大手一挥,就让人把高岛秋帆给放了,当然之前说的那些处罚还是没跑儿。毕竟高岛秋帆是水野忠邦亲信的事情洗不掉,土井利位肯定要处置一下的。


  等高岛秋帆放出来,法国海军袭击琉球国那霸港,长崎左右大警的消息也传到了江户。当时幕府上下都慌了,锅岛直正被命令即刻返回佐贺,准备迎战。


  你以为锅岛直正心里不慌?这小子心里也慌啊,是个人碰上打仗心里都会慌的。只有那些没脑子的小年轻,才会觉得战争殊为浪漫,只是一场带着烟火的游戏。


  所以锅岛直正便立刻打上了高岛秋帆的主意,谁叫高岛秋帆会铸造大炮一事,在日本赫赫有名,连幕府都要邀请他来江户呢。


  既然幕府不能用你,你又成了浪人,不如加入我们佐贺藩的温暖大家庭吧!


  正苦于没有去处高岛秋帆欣然应允,而且他在佐贺也有徒弟。嗐,但凡日本现在有点名气的火炮火枪技术专家,不是高岛秋帆的徒弟,那就是徒孙,没跑儿。


  他徒弟叫做本岛藤太郎,经过他的中介,高岛秋帆正式出仕佐贺锅岛家,而且是以不可思议的高薪出仕。


  知行三千石!

  价码之高,连高岛秋帆自己都没想到。须知连锅岛家的家老龙造寺等人,多者也不过五千余石而已,甚至还有两千多石的。这一下子给三千石,那就是佐贺锅岛家的家老格,真把高岛秋帆当个宝贝啊。


  瞧瞧锅岛直正和幕府在对待人才上面的待遇,有些事情真不能说是注定,简直是一定以及肯定!

  拿了三千石俸禄的高岛秋帆就这么美滋滋的一路和锅岛直正回转佐贺,两个人在路上促膝长谈,高岛秋帆极为扎实的兰学知识,以及对西方火枪火炮等军事技术的了解,深深的折服了锅岛直正。擦出点什么火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此番佐贺侯邀请你来,便是为了铸造大炮以及火枪?”忠右卫门也算是明知故问了。


  “藤太郎说是已经能够制造戈贝司火铳了,至于大炮,还需要我的支持。”高岛秋帆点了点头,表示忠右卫门猜的不错。


  “铸多大的火炮?”


  “24磅!”


  说这话的高岛秋帆一脸自豪,在小小的日本,也就只有他有这个本事,能够铸造出24磅的重炮。当然口径更大的大炮也可以,反正是为了安置在长崎炮台上面的嘛。


  听他说的言之凿凿,忠右卫门也是好奇异常,恨不得立刻去佐贺藩的火炮铸造场见识一番。恰好锅岛直正也是个办事的人,迎接的酒宴可以晚上再吃,先去铸造方瞧瞧佐贺藩内各类火器的制造进度。


  正和我意!


  跟着一道去的忠右卫门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一跳。佐贺藩真的已经有独立制造戈贝司火铳的能力,且月产能够达到一百支以上。照这个速度,以及他培养人材扩张工场的情况来看,要不了两三年,佐贺藩的武士就将全部淘汰旧式火绳枪,使用新式武器。


  “火铳的铳管需要好铁,这也是靠手打?”忠右卫门拿起一支戈贝司火铳,左瞧瞧右瞧瞧,确认这玩意儿真的好使。


  但是按理说,这种燧发枪的枪管,需要相当质量的钢铁,凭借手工打造的速度,怎么可能做到一个月就能出产一百支以上,这里的大工显然没有一百人啊。没有合格的枪管的话,所谓的仿制戈贝司火铳,那也就是只能听个响的烧火棍罢了。用不了几枪,就会炸膛。


  “哈哈哈哈,请跟我来。”在前面带路的本岛藤太郎十分自信。


  出现在忠右卫门面前的居然是一座钢铁反射炉!


  37.高岛秋帆胆气豪


  所谓反射炉,其主要目的乃是为了帮助日本国产的铁进行脱碳。作为传统上用来制造刀具,火药枪的铁,其碳含量基本都高于1.7,所以相对脆弱,,不可能承担大炮这种武器使用时的强力冲击。所以就需要反射炉来进行脱碳,将其加工为合适的钢材。钢的碳含量在1.7以下,坚固性好,耐冲击。是制造大炮的理想材料。


  而佐贺藩的这一座西式反射炉,在两年前就已经建成,且前后进行了十七次的修缮和改造,包括耐热瓦等重要部件,都是选用国产或者是佐贺藩内自己研制的成品。历时两年之久,终于有了现在的规模。


  一炉可炼钢一万两千贯!


  所以别说拿来制造戈贝司火铳了,制造24磅大炮都绰绰有余。如今佐贺藩算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经在陆续新建其他三座反射炉。如果历史不发生意外,在黑船来航之后,幕府会向佐贺订购岸防重炮五十门,用以建设品川炮台。


  对了,军火生意很赚钱,就这一笔,佐贺藩就从幕府搞了五万两黄金。真是大炮一响,黄金好几万两啊。


  “不曾想,佐贺兰学兴盛,竟荣盛至此!”忠右卫门望着眼前庞大的反射炉,由衷的感叹道。


  话一出口,不仅本岛藤太郎十分自豪,连锅岛直正也露出一副我很棒的表情。因为这玩意儿就是锅岛直正力排众议,一力修建的。当时佐贺藩内的许多人都觉得还是要先发展教育和经济,军工啥的可以往后靠一靠,如今反射炉的成功,来之不易啊。


  “所以此番,才敢邀请四郎大夫前来,铸造大炮,布防长崎!”锅岛直正身负长崎警备职责,而且长崎也算是佐贺的门户,要是长崎受到攻击,佐贺也难保全,这是利国利己的事情。


  “此前已经铸造荷兰式30对姆(对姆duim,荷兰当时的独有长度单位。1对姆约合2.5厘米)臼炮和三磅小炮。”本岛藤太郎引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他说的对姆忠右卫门并不是太懂,但是高岛秋帆以及本岛藤太郎都是通过荷兰语来学习西方科学文化知识的,所掌握的计量单位有荷兰单位也很正常。举个差不多了例子,咱们国家老一辈的工人,在说长度单位的时候,也有“密立”这种说法,年轻人乍听也是听不懂的。


  不过实物出现在面前,忠右卫门就懂了,这不就是荷兰战舰上面,那种大口径的重臼炮嘛。凭借曲射的弹道,杀伤敌船甲板上的人员。而且这种臼炮之后还能继续发光发热直到一战,在历史上的日俄战争中,日军的臼炮也在攻坚之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就是不能拿来守备炮台罢了,臼炮毕竟射程不如长管加农炮,使用的限制相对较大,适用的场合也相对较少。


  但那门三磅青铜炮,忠右卫门很欣赏!


  因为忠右卫门记得很清楚,在欧美的军队中,这种能够让两三个步兵快速操作,又能被两匹马在战场上快速牵引移动。可以瞬间增加某个关键节点的火力强度,又能够对敌军的步兵阵型和队列进行破坏的小型火炮,是步兵最好的火力支援武器。


  正经的欧美陆军,都装备了不少这样的小型火炮。别看威力和24磅重炮那毁天灭地的爆炸不能比,但射出来的炮弹铁球,同样能打死人。


  和岸防用的重炮相比,这种三磅五磅的速射炮,也是非常必要的武器装备。只不过如今拥有它的却不是幕府军,反而是佐贺藩兵。


  “试一试,且让四郎大夫与忠右卫门见识一番。”锅岛直正对忠右卫门到是没有什么遮掩。


  或者说锅岛家对幕府的观感一直没有恶劣到要倒幕的地步,一开始佐贺藩的建立的时候,名义上的国主乃是龙造寺氏,但是实权掌握在锅岛氏手中。后来龙造寺氏两代家主先后或自杀、或病亡,一时间龙造寺无主。


  这时候佐贺就面临了抉择,是从龙造寺隆信的侄子或者侄孙里面挑一个人出来做嗣子,继承龙造寺的家名,以及佐贺国主的名位。还是直接让已经掌握佐贺藩实权的锅岛氏上位,名正言顺的担任国主。


  当时幕府支持锅岛氏直接上位!

  有这样的大恩,锅岛氏对幕府的观感,起码不至于太差。这二百年来也算是恭顺,因为承担长崎警备的任务,幕府便很少征发佐贺藩出劳役。你好我也好,一直到第二次长州征伐以前,佐贺藩实际上也是佐幕派。


  不过嘛,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看幕府江河日下,倒幕派的势力又那么强劲,佐贺藩最后还是投向了倒幕派。跟着一起去打幕府军,也参与了进军江户的行动。甚至在镇压会津藩的战斗中,为新政府军提供火力支援。


  后话不提,现在佐贺和幕府的关系尚可,或许锅岛直正也怀着让忠右卫门见识一下,然后回江湖朝幕府大佬们推销一番的心思呢。海防问题日益严峻,幕府总归会需要大炮的。而整个日本,最新式的大炮,也就佐贺能够制造。


  “轰”的一声,臼炮开火,看效果确实可以,毕竟是按照荷兰式的火炮制造出来的仿品,也算是能跟上时代潮流的东西。只要继续研究,继续发展,佐贺藩的武器制造技术,总归不会落后世界太多。


  “如何呀?”锅岛直正也很满意。


  “极好!”忠右卫门由衷赞叹。


  “藩内既然已有如此之经验,以老臣看来,或许36磅之钢制大炮,也可尝试铸造。”高岛秋帆确认自己的徒弟已经完全掌握了铸炮的要领,成品也完全没有问题,豪气更壮。


  相对于战舰,陆上炮台本来就有优势,要是能拿36磅重的重炮轰击海面上的外国船只,那哪里还需要担心长崎会被攻破呢?


  “36磅是否操之过急?”忠右卫门劝小老头悠着点。


  “在狱中我便早有成算,此番必定功成!”


  38.佐贺西南第一强


  “36磅算甚么,我们以后还要铸造80磅,乃至150磅的大炮!”


  本岛藤太郎接着他师傅高岛秋帆的话说了下去,颇有几分豪气干云的样子。在日本这样一个只出产米和绢的贫穷国家,居然敢大胆豪言要铸造150磅的岸防巨炮。


  忠右卫门当然不知道,就是眼前的本岛藤太郎,在数年之后,真的铸造出了六门80磅青铜巨炮,用以建设长崎炮台。至于150磅的巨炮,也在不久之后顺利铸成。整个佐贺藩的军工技术,在上下一心的发展之下,达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高度。


  作为日本最早铸造出来的大口径重炮,其中一门80磅青铜大炮,现在还安置在佐贺县的博物馆门口,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


  “150磅巨炮……”没见识的忠右卫门这是真的吃惊。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这样口径的大炮,怕是只有在之后的钢铁巨舰上面,才可能出现。当然炮台上面安置的大炮,也会有这么大口径的就是了。


  “哈哈哈哈哈,还是先铸24磅与36磅大炮成功之后,再论其他!”锅岛直正看忠右卫门这样名声赫赫的名奉行都愣了,心情大好。


  说明我佐贺做的厉害啊!


  “是是是,先回城先回城。”还有一场接风酒宴呢,高岛秋帆心情大好,拉着忠右卫门离开铸造场。


  短短两个小时的所见所闻,真是让忠右卫门大开眼界。此行前来西国,原本计划的重点是考察长崎,同时探究萩藩和萨摩藩的藩内风气情形。对于未来在历史上留名的“西南四强藩”之一佐贺藩,其实并没有太上心。


  眼下一瞧,才知道咱自个儿的想法真是天真了,大错特错啊。可能整个西国,最需要认真考察的就是佐贺藩。最值得忠右卫门考察的,也是佐贺藩。


  不多说了,肯定要在佐贺藩多住几天了。


  借着酒宴,忠右卫门和本岛藤太郎开始套近乎,询问整个佐贺藩的发展脉络,现有的各项事业等情况。本岛藤太郎也没有什么隐瞒的,连钢铁反射炉和新式大炮都给忠右卫门看了,其他的东西哪有反射炉这么保密啊。


  不过说来也都是不算太稀奇的东西,主要还是为了奋起追赶西方科学技术发展的脚步。锅岛直正设立了专门翻译兰学书籍的机构,并且已经在这些年当中,翻译了超过三百册以上的各类书籍。免费提供给弘道馆中的藩士学生借阅,让他们扩展眼界。


  除了这种直接的文化学习以外,锅岛直正还命令设立好生馆,既作为藩立的西医院,也作为培养近代医学人才的医学院。


  此时西方的外科手术等医疗手段已经开始规范化,正好是可以学习的时候。颇有“兰癖”,沉迷兰学的锅岛直正也大力推广兰医(也就是西医)。突然这么一说,未来倒幕战争中,军医保障相对完善的,也是佐贺藩。


  而在推广医学的事件中,最值得一说的则是牛痘法的学习和推广。水痘在封建时代,乃是极为恐怖的疾病。许多婴幼儿就是因为感染了水痘,才早早夭折的。甚至连许多年轻人也会感染水痘,最终被夺走生命。


  牛痘法作为一种相对成熟,也比较安全的疫苗防治手段,对饱受水痘困扰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无价珍宝。而锅岛直正为了推广牛痘法,还把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未来的佐贺藩主锅岛直大给送去接种牛痘,以示绝对无毒无害。


  结果就使得佐贺藩因为水痘而死的人数急剧减少,许多农民家的子弟,也因为锅岛直正的刻意推广而得以接种牛痘,避免了夭折的惨事。


  没得说,推广牛痘,那真是做了一件泽被苍生的大好事!

  以前只听说锅岛直正是个“算盘大名”,经常插手藩内的经营事业,甚至亲自去长崎,向荷兰商人推广佐贺藩出产的有田烧。凭借他过人的口才和有田烧本身的质量,光是这个瓷器专卖,就给他挣了不少钱。


  也正是因为这样,包括忠右卫门在内的许多人,都觉得眼前的锅岛直正是个喜爱钱财,甚至可能是有点贪婪的人。但现在一看,贪婪什么的倒是全然未必,有一颗上进且宽仁之心却是一定的。


  据本岛藤太郎所说,佐贺现在还在研究孕妇破腹产的可行性。这也是封建时代的一个大难题,甚至是最严重的大难题之一。


  由于这年头许多女性在未成年,身体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情况下就出嫁并怀孕。这使得她们生产时,盆骨之类的关节无法完全张开,导致顺产困难,最终一尸两命的事情不少。


  要是现在佐贺能够研究出破腹产的良方,不知道又能救下多少母亲和和她们未出世的孩儿!

  真是越听忠右卫门就觉得越厉害,以前根本不甚关注的佐贺,居然才是真真正正的在一声不吭的修明内政。


  “除此之外呢?可还有其他的?”忠右卫门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其他东西。


  “其他的嘛……”本岛藤太郎悄悄地望了一眼锅岛直正,而锅岛直正则是点了点头。


  “请问是?”


  “主公准备设置精炼方!”本岛藤太郎又说出一个忠右卫门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词汇。


  但听这个词的意思,莫非是要精炼食盐砂糖?或者是精炼菜油豆油?忠右卫门也猜不着,只好看着本岛藤太郎继续。


  “火炮使用,耗费巨大,尤其是弹药,乃是重中之重。事故主公命令我等研究火硝、雷药、盐酸、硝酸等物的精炼。”大概是因为才开始偷偷搞,没有什么太多的经验,本岛藤太郎说的有些慢。


  “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须知隔壁大陆,几乎是要八十年后,才有了全套可量产的酸碱制备设备。


  “当然也研究了其他的东西,但都不成大事。”本岛藤太郎说着还挺直白的。


  “还有什么?”忠右卫门直接发问。


  “酒精蒸汽机!”


  39.可惜有煤无有铁


  本岛藤太郎看似夸口豪言,若是忠右卫门熟稔历史,便能知道,日本的第一艘实用型蒸汽火轮船便是佐贺藩制造出来的。


  虽然只有十马力!

  可是对于一个完全的农业国家而言,从无到有,制造出一条十马力的火轮船,那是一种什么概念?或许就和美国筹备登月球差不了太多。而且本岛藤太郎等人不是说仿制,而是看了一眼洋人的蒸汽船,然后回家用手工打气缸,硬是给他攒出来一部能够正常使用的蒸汽机。


  牛人就是牛人,中国的徐寿,也是看了一眼洋人的蒸汽机,然后就开始手工攒蒸汽机,最后也给他硬是攒出来一部。只不过时间上比之本岛藤太郎稍晚几年而已,但是本事都是一样厉害的。唯一可惜的就是两人最后的成就,因为国家的不同,而大相径庭。


  闲话少叙,由于本岛藤太郎最先看到的蒸汽机是利用酒精作为燃料的蒸汽机,所以佐贺藩的发展方向当然是酒精蒸汽机。但是忠右卫门的印象里,想要提供强劲的动力,还是需要烧煤才可以的。


  不然为什么之后的火车机车头大多使用烧煤蒸汽机,反倒是有些小汽车,使用的蒸汽机是烧酒精或者烧煤气的。


  “藤太郎可曾见过以煤炭作为燃料的蒸汽机?”忠右卫门小声询问。


  “兰书上见过,实物未曾见过。”本岛藤太郎既然准备开始攒一部蒸汽机,肯定是先攒自己亲眼见过的那种,没见过的也没把握啊。


  “还是烧煤的蒸汽机好!”忠右卫门这话到是说的笃定。


  其中牵扯到什么煤燃烧提供的热力较为持续,且在当下价格比酒精便宜等诸多原因,但是这都可以慢慢谈,酒席上不会说的这么细的。


  “您看过燃煤的蒸汽机?”本岛藤太郎当然知道忠右卫门曾任幕府中层官吏,且近管地面,人情通达,交友广泛,比他见多识广也很正常。


  “算是见过吧……”


  要是硬算算,忠右卫门往前倒一倒,某个姓洪的小老弟在的时候是亲自主持建造火轮船和火车的。嗐,眼下嘛只能说是从书上见过些介绍,至于到底好不好什么的,还是需要本岛藤太郎攒出一部实物以后再论。


  “可能形容其样式,有何紧要关键,与酒精蒸汽机有何不同,传动杆又是何种材料……”一说到忠右卫门见过实物,本岛藤太郎的眼神都变了。


  好家伙,那眼神,看忠右卫门和看一堆金子差不多。甚至可能比看他老婆还要亲近,这大概就是专门搞技术的人的真实模样吧。


  “诶,藤太郎……”本岛藤太郎就快坐到忠右卫门脸上去了,两个人这个接近,锅岛直正见着了,立刻出声让他本岛藤太郎注意形象。


  “啊呀呀呀……是我失态了,是我失态了。”本岛藤太郎嘿嘿一笑,有点尴尬的样子,但是他又没有什么坏心眼,不过是求知欲旺盛罢了。


  “咱们明日可以细聊。”正好给忠右卫门一夜的时间,稍微整理一下思路。


  “若是能用煤炭,那于佐贺便是大善,佐贺有极佳的煤炭出产。”本岛藤太郎端起了酒碟,又向忠右卫门透露了一个大消息。


  “什么?”


  作为第一次工业葛明所必须的重要化石燃料,煤炭对于推动整个工业葛明前进的必要性不言而喻。而日本恰恰并不是一个能够出产优质煤炭的地方,或者说的更加仔细一点,那就是有些优质的煤炭,但是不便于开采。


  光是这一点,其实日本的先天条件,就远不如大陆,甚至连朝鲜都不好比。大陆和朝鲜半岛都有露天易开采的优质煤炭,尤其是朝鲜北部,还有中国的东北以及山西地区,大量的的煤矿甚至只是简单的埋藏在地表,拿个铲子往下一挖就是。


  至于佐贺的煤矿……


  在将来从长崎港出港后坐船约三十五分钟左右,就可以到达一个名为高岛的盛产煤炭的岛屿。在明治时期,高岛煤矿是当时最著名的煤炭产业基地。而在幕末时,也就是现在,这里则是佐贺藩的辖地。


  高岛煤矿原属于佐贺藩藩臣深崛家,之前是由深崛家的家臣五平太在1710年发现。随后深崛家对煤矿进行了小范围的开采,其中一些成品送到长崎给荷兰人鉴定,被荷兰方认为是优质可用的煤炭。


  在工业葛明以前,煤炭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物产。虽然他可以用来生火发热,但是他无法取代木柴和木炭,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冬季取暖要是在封闭环境烧煤炭,保准第二天全家就一氧化碳中毒死绝户了。


  老百姓又不知道一氧化碳是啥玩意儿,只知道烧煤炭取暖会导致全家死绝,所以在木炭和煤炭之间选择的话,老百姓当然更愿意选择木炭。


  而且煤炭沉重,利润又没多大,不可能长途贩运。受制于产地和消费者聚集地的距离,煤炭始终没有较大规模的利用。


  现在就大大不同啦,煤炭成了非常重要的工业资源。谁掌握了煤炭和钢铁,谁才能在工业葛明中不落于人后啊。


  “若是您有兴趣,在下可以安排人送您去瞧一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为啥不看,忠右卫门来就是为了查看西南诸藩的情形的。佐贺藩的发展大大出乎忠右卫门的预料,几乎是每一分每一刻都有新的发现。能现场直接查看佐贺藩的煤矿产业,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好说好说,哈哈哈哈哈……”本岛藤太郎哈哈大笑。


  “不过佐贺的铁还是从外藩购进的吧?佐贺藩内并没有铁矿。”忠右卫门到是知道佐贺出产优良的陶瓷器,至于生铁,似乎不曾听说佐贺出产。


  “是的,生铁都是从云州(出云国)购入,听说萩藩似乎发现了铁矿,但是具体情形尚不知晓。”本岛藤太郎到是实话实说的。


  “原来如此……”忠右卫门有些明白了。


  合着佐贺藩的发展是瘸腿式的发展,境内完全没有铁矿,生铁全靠进口,所以不管做啥,都是处处受限呢。


  40.福山滨松两对立


  土井利位与真田幸贯辞任老中的消息已经足够令人震惊得了,更加让众人震惊的是德川家庆星夜兼程召回水野忠邦的命令!


  原本土井利位辞任以后,剩下的四个老中都是去年下半年刚提拔上来的,大伙儿论理来说,资历上面差的都不是太多。当然也有年龄和奉公时间长短的差别,不过这不是主要的参考要素。


  在水野忠邦被召回之前,四名老中暗中都是心怀期待。老中和老中当然不可同日而语,都已经入了阁,哪个人不想去触摸一下内阁首辅、总理大臣的位置呢?


  四位老中纷纷上下串联,拉拢盟友,制造声势,期待着被德川家庆选为老中首座的教旨送到自己家中。


  这其中尤以阿部正弘最为积极,以前说过的,阿部正弘是德川家庆的表弟。在一众幕府老中之中,这一点显得尤为瞩目。


  都是去年上任的老中,论本事,你也说不好到底谁优谁劣。基本上所有人都担任过像是奏者番、大坂城代、寺社奉行这样的官职,履历不分什么胜负。而阿部正弘快刀斩乱麻的处置了延命院事件,保全了将军的颜面,又敲打了一桥家和尾张家。


  对于上命的揣摩,阿部正弘自认做的相当不错。加上自己和德川家庆表兄弟的亲近身份,这个老中首座非他莫属。


  直到水野忠邦被召回的消息传开!


  请问诸位把自己代入到阿部正弘的位置上,会怎么思考这件事呢?

  当然是希望把这件事给搅黄了啊!


  事关自己能不能坐上老中首座的宝座,阿部正弘也不明哲保身了,在家里稍微犹豫了一会子,便连忙往江户城内赶去。这个月他是不轮值的,所以一时间还没办法立刻见到德川家庆,须得通报才行。


  在等待的时间内,阿部正弘看到中奥内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很显然各方都在紧张的试探德川家庆的心意,以及对水野忠邦是否复任老中进行调查。


  原本对水野忠邦也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的阿部正弘,第一次觉得水野忠邦似乎太碍眼了。这要是去年下野之后,心怀失意,直接在家病死了多好,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了。


  如今幕府面临诸多问题,法国入侵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确定的说法,江户城本丸天守阁又被烧毁需要重建。内外事务纷繁,正是需要我阿部正弘这样一个二十多岁,年轻有为的干部来大显神威的时候。


  你水野忠邦一个一条腿都踏进棺材的小老头,为啥不赶紧退位让贤?

  死了多干净?我还能帮你上书德川家庆,给你捞一个不错的谥号,甚至可以设法帮你们水野家恢复二十五万三千石的家业呀。


  有一句话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或许最切合阿部正弘对已经五十一岁的水野忠邦的形容。或许水野忠邦在回江户的路上跌死,阿部正弘能高兴地笑出声。


  稍等了一会子,德川家庆终于召见阿部正弘。作为幕府将军,德川家庆很清楚明明在轮休的阿部正弘为什么来找自己。所以德川家庆便平铺直叙的问阿部正弘,让水野忠邦复任有什么不妥之处?

  自己大表哥问话问的这么直白到是让阿部正弘微微一愣,好在他在家以及在路上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于是稍微顿了一顿,便向德川家庆建议道。


  “若使滨松复任,则上様之威声必有损伤,幕府之体面也遭波及!”


  虽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理由,但是也确实十分的充分。身为一国之君,武士之首的德川家庆,那就一定要一言九鼎的。反正一言既出,别说驷马难追了,四十马四百马也难追。一口唾沫一颗钉,改动不得。


  水野忠邦下野的原因乃是激怒了整个德川家的旗本御家人武士团,以及在江户和大阪周围有领地的诸大名。他在武士中的人望已经被消耗一空,根本也不可能再维持幕府的体面和威仪。


  如果强行恢复水野忠邦的职位,那么最后必然会导致天下间议论纷纷,众人都会怀疑德川家庆的用人之道,还有治国理政的水平。


  “无妨,此皆小节,无伤大雅!”


  德川家庆微微一笑,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名声威望什么的,其实早就被纷至沓来的内外险情给打击的体无完肤了。与其死命维持这摇摇欲坠的虚名,不如让水野忠邦重新上任,凭借其强硬的手段,好生处置国内外的大小事件。


  按道理应该最看重虚名的将军都说我不要脸了,阿部正弘所有准备的后话全都没法再说出口。德川家庆已经豁出去了,他说的再多也于事无补。说到底就是水野忠邦这个帝师在德川家庆的心目中极为重要,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


  即使是身为德川家庆表弟的阿部正弘也一样!

  劝说失败的阿部正弘唯唯诺诺的离开了中奥,他前来劝阻德川家庆的事情是肯定瞒不住的。早晚会有有心人通报给水野忠邦,两人从这一刻起,就成了无法调和的政治敌对者。


  心中暗暗道了一声晦气,阿部正弘只得归家。而伴随着他归家的脚步,一封由德川家庆发出的教旨送到了水野忠邦的面前。


  老中首座复任!


  毫无疑问的,心中感念水野忠邦的德川家庆恢复了水野忠邦的职位,并且提拔幕府谱代重臣,长冈藩主牧野备前守忠雅一道入阁。对了,未来的山本五十六,就是出身这个长冈藩。


  教旨所下之日,幕府诸旗本御家人惶然大惊,那个要把他们所有知行都收回,重新分配的水野滨松侯又回来了!

  更加害怕的则是之前和水野忠邦当场翻脸,怒斥水野忠邦虐民的远山景元。以及临阵跳反,将《上知令》一事告知土井利位的鸟居耀藏等人。他们当初纷纷跳离水野忠邦这条大船,却没想到这条船居然还有再起的一天。


  世事难预料,这句话用在这个时候,那是最恰当不过了。


  41.高岛煤矿才起步


  在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水野忠邦朱雀宣麻,复任首相的消息,在府的天下诸大名藩邸都立刻派人把消息往回送。


  可惜佐贺距离江户实在是太远了,你就是一路上骑马飞奔,舟船相连不停,使出吃奶的劲,赶到佐贺也起码是二十多天以后。遑论这事还用不着把马都给跑死了来送,也就是个正常的执政更迭嘛。


  况且忠右卫门已经被拉着去高岛瞧煤矿去了,这会子也根本不在佐贺城啊!

  连锅岛直正都跟着一道去瞧,就算消息传到也不好使,没个掌事人,到了也是白到。


  还是转到咱们眼前的高岛煤矿吧,既然煤矿在高岛上面,那么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露天开采的煤矿。高岛很小,纯步行绕岛一周顶多两小时,至于矿坑,那更是小的可怜,斜斜的打入地下,用的是最原始的人力背运煤炭。


  不过日本人开矿的本事还算可以,像是石见银矿,那矿坑深得有上百米,密密麻麻和蜘蛛网一样。所以正常的矿道通风、照明、排水以及巷道支撑都是有经验的,现在规模也不大,到是尚未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故。


  人家还邀请忠右卫门往下去瞧瞧,忠右卫门考虑再三,问了问里面的积水情况,好像不是非常严重,这才壮着胆子往下瞧了瞧。


  惨了!


  下了矿坑忠右卫门就后悔了,矿工居然是嘴里叼着一盏小油灯进矿的。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你们敢信?在煤矿里面用明火,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明火啊,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进煤矿。


  也不怕煤矿下面瓦斯啥的浓度过高,然后遇着明火,直接就给你轰隆一下,保准让你们所有人统统下地,反正天肯定是上不了了的。


  高岛秋帆和本岛藤太郎一左一右把忠右卫门夹在中间,根本不让忠右卫门瞎动弹,看样子这两位不会第一回下来了。见忠右卫门脸上露出惊惶的面色,高岛秋帆示意忠右卫门安心,这才下去几十米而已。


  没见着矿口有个鼓风机在那里手动往里面送风嘛,敢开煤矿的,就知道煤矿这里面多少有点需要注意的事项。况且又不是几百米上千米的长度,这才二三十米。只要外面的鼓风机不停,外面的新鲜空气一直送进来,坑里面的瓦斯浓度就不至于爆炸。


  娘的,道理我当然懂,可我还是怕啊!


  你和我解释这么多有什么用,连个口罩都不给我发,就让我这么直接进来了。怕不是这坑里面的矿工,要不了几年就全都矽肺病了,煤矿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太苦太难了。


  心里默念着武当山驻少林寺办事处大神父王喇嘛的名号,忠右卫门就这么眯着眼一路往下走,大概又走了二三十米的样子。人在这种幽暗的底下,认知和判断会出现一定的偏差也正常,反正也不知道有多深吧,回头望坑道口,已经是一个小光点了。


  大概这地方就是坑道口人力送风的极限,嗅了嗅鼻子,周围能够闻到一丝丝若有似无的臭味,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往下继续勘探开采了吧。


  就这一盏豆灯,本岛藤太郎随意的取来一块煤,没有经过洗煤的程序,煤块很脏,上面煤灰也多,但是擦一擦还是可以看到他在烛火下映出微光。忠右卫门也不是很懂煤炭的好坏,但是入手如此沉重,肯定非常耐烧。


  咱也就这点见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高岛煤矿的煤在几十年后,会成为整个三菱财团在明治20年代最大的业务,为三菱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并成为三菱从海运业务发展为以矿业、造船为主的产业资本的核心业务。


  至于眼前的高岛煤矿,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会把整个长崎外海煤矿的第一把交椅让给端岛煤矿,如果端岛有人不认识的话,那他还有个另外的名字。


  军舰岛!

  整个长崎外海的海床,其实就是一整片的煤矿,且煤矿的品质相当不错。如果忠右卫门的感知没有出现什么错误,咱们现在所处的坑道,很有可能已经在海面以下。


  除开瓦斯的问题,左右的渗水情况也有一点严重,潮湿度相当大,开采的环境很不友好。以现在佐贺藩的开采技术和手段,想要依靠这座高岛煤矿牟利是不太容易。


  煤的品质再好,也要能挖出来才行,难怪历史上一直到明治维新以后,高岛煤矿才大放光彩。那时候的开采技术已经大大发展,航运也更加便捷。至于现在嘛,高岛煤矿远不如九州唐津地方的煤矿容易开采。


  就是之前水野忠邦自愿放弃的唐津藩领地,那地方近年来的煤炭开采步入繁盛,逐渐开始通过荷兰向外出口。虽然还只是小打小闹的阶段,可终究在九州岛上的开采条件和运输条件都胜于高岛。


  大致瞧了瞧,忠右卫门真的不愿意在井下多待,这便回转出井。还是呼吸带着海风微咸气味的空气更爽,比夹杂着瓦斯的空气爽太多了。


  嗐,咱就是个少爷的身子,到底吃不得这个下井的苦啊!


  “高岛所采之煤炭,据荷兰人说,质量极好。”指了指堆在矿坑外的煤炭,本岛藤太郎拿着稻草,正在挫手上的煤灰。


  “好是好,就是这个开采条件太差,产量也小,未来若是冶炼钢炼,催动蒸汽机,就凭这点煤炭,怕是完全不敷使用。”忠右卫门那是实话实说,就这样人工开采,根本不济事。


  “该如何扩大开采?又该如何保证产量呢?”锅岛直正脸上也沾了灰,但是他有侍从帮他擦。


  这问题看似是一个问题,实际上是两个问题,先是如何扩大开采,后是如何保证在扩大开采的情况下面不出事,影响煤矿的产量。死人什么的,说句实话,死的都是人以下的矿工和罪犯,那在老爷眼里不算啥,重要的是不能停产。


  “此事恐怕有些困难,凭如今佐贺的实力很难……”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借外力?”


  42.先借荷兰新技术


  当然要借外力!

  佐贺藩现在虽然从巨额外债之中缓出一口气来,但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毕竟办军工要钱,办教育要钱,扩大生产要钱,处处都要钱。


  尤其是还有警备长崎这个无底洞要填,幕府的号令一下,炮台要警备,士兵要动员。就算只是把人马从佐贺召集起来,送到长崎去,一万人蹲在长崎人吃马嚼。那开销,日费千金是一点儿都不夸张的。


  锅岛茂义以及锅岛直正,先后梳理佐贺财政,才勉强让佐贺混一个收支平衡。这要是为了高岛煤矿大举借债,绝对不符合佐贺的利益。当然啦,现在全日本,也不可能还有傻批会借钱给佐贺藩就是了。


  就冲佐贺藩给长崎商人七十年无息分期还款的那个劲头,一笔债能还三代人乃至四代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反正和萩藩以及鹿儿岛藩一样,在金融借贷圈子里,锅岛家的名声彻底臭了,这辈子就不要想借钱的事了。


  而且就算有钱,佐贺也没有扩大开采的技术!

  你让本岛藤太郎瞧一眼蒸汽机,然后自己攒一部蒸汽机出来,那好歹他是真的瞧见了蒸汽机。也能从其他地方得到蒸汽机的一些描述图样,心里起码有个大概。


  你让他造抽水机?让他造大功率鼓风机?让他造戴维电灯?

  还要在巷道内铺设铁轨,制造小矿车,把上百米深得巷道内的煤炭拉出来。这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就算本岛藤太郎想弄也弄不成啊。


  事情要一步一步做,饭要一口一口吃,不要指望随便一搞就能吃成大胖子。佐贺藩毕竟只是一个人口四十万的藩国,搁欧洲,这点人口,这点国土面积,想要发生工业葛明,其实还挺悬。藩内完全没有铁,煤炭到是好煤炭,可以比肩威尔士白炭,就是挖不出来,这不就是闹呢嘛。


  “所以外力是?”锅岛直正也知道煤炭有用,可是这挖不出来该咋办。


  “外力其实诸位都知道,何必问我?”忠右卫门微微一笑,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谁也没有主动点破。


  技术靠荷兰人!

  资金靠幕府!

  佐贺藩只要能出地皮外加劳力即可,小岛上面不能种地,基本等于零石高废地,人力更加不值钱,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了。


  合着佐贺藩就是空手套白狼呗,这不要脸的程度,甚至比七十年无息分期偿还钱款还要无耻一点。起码七十年的头二三十年还是还了一点点债的,而眼下的借外力,纯粹就是骗啊,来骗,来搞我二百多年的幕府老同志。


  但是客观说起来,这个计划是可以实行的。自第一次中英战争之后,清政府与外国签订了大大小小的条约。为了维持在东亚的经济和政治利益,欧美各国在东亚布置的海军势力大幅度增加,这其中有大量的蒸汽轮船。


  有蒸汽轮船,那就需要煤炭。指望清国为船只补充煤炭几乎不可能,南方开港了,但是没有煤炭。北方有煤炭,但是清国宁愿赔款,都坚决不肯让洋人进入北方直接开港贸易。


  现在满清还有一点心气在,至少输的是带英帝国,不丢人。拿破仑都被带英帝国给揍趴下了,带清输了也很正常,没有什么人会彻底的看不起你。带清的这层皮,得输给小日本以后,那才算是彻底被揭掉。


  那么这些蒸汽船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寻求优质的煤炭,如果日本能够出产优质煤炭,经由荷兰人卖给这些国家。佐贺藩能够赚一笔,二道贩子荷兰人也能大赚一笔。


  须知这个世界上,做二道贩子,最熟练的就是荷兰人。号称“海上马车夫”嘛,可不就是靠做二道贩子起家的,现在就算衰落了,那也是合格的二道贩子。


  在可以预期的未来,煤炭会是一种非常畅销的商品。有足够的利润吸引,荷兰人想必很乐意提供开采煤矿所需要的技术。甚至直接雇佣荷兰技师也是没问题的,这在政治层面,已经算是得到了幕府的默许。


  再过几年,佩里一来,大炮轰开日本国门。幕府自己就直接雇佣荷兰人开办海军传习所了,后面还聘请法国教练来整顿幕府新军。学习外国这种事情,日本人惯来是干的得心应手,而且一般都学的挺快。


  目前幕府虽然没有完全松口雇佣荷兰技师的事情,但实际上荷兰人也并非完全不能进入内地。


  在德川幕府建立之初,德川家康、德川秀忠那个年代,荷兰商馆长每年都要派员去江户,恭祝德川将军新年快乐的。后来五代将军纲吉则把这个交代的时间改为每五年一次。


  理由嘛也很简单,一开始荷兰商馆长到江户,还肩负有每年向幕府传递消息,维护双方之间的贸易关系,以及排挤其他国家贸易团的使命。等到五代将军纲吉时,日本就只和荷兰一家贸易了。


  这个所谓的荷兰交代就成了“西洋镜”,德川纲吉说荷兰代表团就和耍把戏的猴子一样,每年被江户百姓围观。


  纲吉是个很爱护动物的人,大概是爱屋及乌,于是觉得荷兰代表团太可怜,所以修改了规定。


  上一次荷兰代表团去往江户还是在1842年的新年,也就是整整两年半之前,下一次就要等1847年的新春咯。


  佐贺藩完全可以从荷兰购买采矿机械,然后雇佣荷兰技师,一边合作,一边学习。以目前佐贺藩的进度而言,很快就能学习掌握相对先进的矿产开发技术。


  到时候再悄悄把荷兰技师给送回去,你装不知道,我也装不知道,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等高岛煤矿大规模开采,佐贺家便能瘸着腿,开始向第一次工业葛明跳跃着前进了。至于能跳多久,这就取决于佐贺自己跳跃的本事了。


  反正荷兰这边在商言商,还是很好解决的。难以解决的还是从幕府贷款的问题。


  43.再借幕府无息贷

  荷兰人只要利益足够就能够打动,但是幕府这边该怎么说动呢?老中土井利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保守派,万事以镇定为主,能不做任何变动就不做任何变动的。


  将军德川家庆则是一个耳根子极软的人,一般办事很少有自己的主见,你说他随波逐流也好,说他开明仁厚也罢。反正政事一般都是土井利位说啥就是啥,德川家庆日理万姬还忙不过来,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思。


  现在佐贺藩的钱分分有去处,想要扩建高岛煤矿,发展生产,那么所需的资金起码在黄金五万两以上。锅岛直正一年的生活开销才只有三千八百两,就是把锅岛直正憋死,他也拿不出五万两金子来。


  而幕府虽然财政早就破产了,但是幕府有权力啊!

  只要权力还在,那么钱会缺吗?德川家齐一个价值二三千两的茶碗能够向奈良屋茂右卫门借四万两,且根本不谈利息,也不谈还款期限。这就是权力的美妙,只要有了权力,那么钱就一定会有的。


  所以别看幕府一直还挺穷的,也几次变法改革,但是真要说缺钱,幕府还没到当裤底的地步。只要幕府招招手,总归有愿意获得各种贸易特权,乃至于矿山经营权的豪商人上前来,与幕府做一场利益交换。


  钱还是要从幕府想办法!


  可是幕府愿不愿意给钱呢?这个问题又回到前面的幕府执政上面了。若是在以前,土井利位连品川炮台都不修筑,直接躺平等死。那可是在江户湾拱卫将军本城江户的重要炮台啊,可想而知,他对于长崎增建炮台的积极性了。


  时移世易,现在法国人的威胁近在那霸,就算忠右卫门上书说最近法国没空管日本这摊子事。可是今年不来,明年呢?后年呢?大后年呢?


  瞧瞧隔壁带清的样子,就知道法国人最后肯定还是要来的。那霸都被逼迫开港了,长崎还会远吗?甚至江户还会远吗?


  这就是最完美的时机,就算是一贯躺平的土井利位,也要咸鱼翻身,懒驴打滚,挺一挺身子,起码把长崎的防备给加强一番吧。


  佐贺可以帮幕府铸造新式大炮,同时设计建造新式的炮台建筑,包括部分半永久的工事。学这玩意儿比铸造大炮要容易的多,现在萨摩那边也学会了。


  萨英之战的时候,萨摩的大炮就不如英国人军舰上的大炮,但是萨摩的炮台却是按照西式的标准构建的,设计合理,布局严整。最后加上天气等原因,萨摩虽然被带英给暴揍了一顿,可是带英也发现萨摩干的还挺好的。


  长崎和佐贺也按照西式工法建造炮台,配合上新式的大炮,洋人怎么可能拿船来和陆地炮台拼命?


  战船多精贵!

  只要大炮和炮台的效果被幕府看在眼里,幕府又早就意识到了大炮的重要性,德川家庆虽然不是什么明君,但也绝对谈不上昏君,他还是希望幕府好好走下去的。


  到时候,幕府大概率会愿意借款给佐贺发展,幕府的借款没有利息,这就已经非常完美了。重点是幕府的借款还可以不还,德川幕府也有东亚封建王朝抚绥万方的那种样子。在幕府早期,经常借钱给诸大名,然后过几年诸大名哭一个穷,这债就会免除掉。


  像是八代将军吉宗在位时,因为幕府财政崩溃,于是将参勤交代从一年一轮改为一年在府一百日,剩下的按照每一万石向幕府上贡一百石米结算。


  德川吉宗因为这件事而哀叹,以前只有幕府赏赐诸大名,现在居然连脸都不要了,向诸大名讨要上贡米来充实财政。


  说白了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作为天下二百六十余家大名的君主,德川幕府要摆出一副宽容博爱的大君气象。只要你来朝拜我,尊我为主,那么我就要厚赏于你,让你体会一下我德川家的恩德威远。


  嗐,咱们也绝对不是奔着不还去的嗷!

  咱们借钱还是要还的,只不过如果将来幕府盛情难却,真的不要还的话,那不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了嘛。


  “以大炮向幕府借款?”锅岛直正不置可否。


  主要他是外样大名,不是亲藩或者谱代大名,要是谱代的话,一般向幕府求助,幕府总会给个三瓜两枣的。外样大名向幕府求助的话,幕府的审计就会严格许多,甚至可能直接拒绝。


  “试一试又没有什么损失。”忠右卫门也无所谓的,反正选择权在锅岛直正手里。


  “身为幕臣,忠右卫门却也是个妙人啊!”高岛秋帆在一边稍微想了想,就知道忠右卫门明示锅岛直正的意思了。


  不就是打着借了不用还的主意嘛!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高岛秋帆便附到锅岛直正的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一下子就把锅岛直正给点醒了。借谁的钱都不如借幕府的钱好,其他人的钱不仅很难借,还要定期还。幕府那边却可以豁出脸去哭穷,装死当然也可以。


  和五万两黄金相比,锅岛直正觉得自己的脸不值五万两!


  不就是去幕府那边哭穷卖惨嘛,反正别人都叫我“算盘大名”了,脸早就没了,还能顾及这玩意儿?

  一念至此,锅岛直正鼓掌叫好,天底下不会再有比这还好的美事了。当即便决定派人向幕府求助,以为幕府铸造长崎和江户湾炮台所需要的大炮为条件,向幕府借款五万两。也不说什么还款期限,哪天有钱了哪天还。


  最好是君恩大赦!


  这一趟确实没白来,几个人一合计,还就把高岛煤矿的事情给合计出了一个大概的方略。唯一可惜的就是铁,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有办法解决了。


  让荷兰人从外国转卖铁进入日本也不实际,还是只能向西国地方的藩国购买生铁。就是不知道萩藩或者鹿儿岛藩那边发现的铁矿到底真不真,要是能从同样是外样的毛利家或者岛津家购买生铁,那佐贺便也不存在什么被掐脖子的事了。


  44.佐贺办法详记录


  (说在开篇前,佐贺与幕府的合作是历史事件,但是当中的那个牵线人可能绝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叫做江川坦庵。也可以叫做江川英龙,又可以叫做江川太郎左卫门,还可以叫做江川九渊,以及江川邦次郎。反正以上这么多个名字,说的都是一个人。)

  幕府下令沿海,尤其是西南沿海诸藩加强海防,诸藩都在努力的增强武备,但是这里面发展最好的,显然是佐贺藩锅岛家。


  忠右卫门在小本本上把佐贺藩的点点滴滴都记录在册,回到江户之后也能有个备忘录,或许将来还能整理成册,上呈德川家庆,以供其参考。


  锅岛直正本着不借白不借的原则,派出家老锅岛茂真向幕府请求以大炮换贷款的事宜。而且按照忠右卫门的建议,不妨先开口多要一点。趁着幕府还着急法国海军入侵的事情,这时候是最好借钱的时候,等法国的警讯解除,想要再从幕府刮钱就千难万难咯。


  这么简单的道理锅岛直正当然懂,他甚至准备问幕府多借点,连精炼方研究制造硝化纸以及雷汞等军需品的研究经费,最好也从幕府忽悠来。


  那么就有人要问了,你江户川到底是幕府带忠臣,还是幕府大内奸呢?


  如此尖锐的问题,我江户川只能说一句无可奉告咯!毕竟在好些个鸡蛋上面跳舞,已经用尽了忠右卫门的心力,哪有空再去想这么多呢。


  哈哈哈哈哈哈……


  从高岛坐船返回佐贺,忠右卫门继续参观佐贺的近代事业发展。为咱们以后做准备嘛,如果能够有幸成为第一任江户市长,那为什么不能去瞄一瞄大藏相呢?困难总归是有的,但人是活的呀,可以想办法的嘛。


  有高岛秋帆这个老兄弟以及本岛藤太郎这个便宜小兄弟在,忠右卫门在佐贺藩还不是随便看?大炮和反射炉都看过,佐贺的秘密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咱们也不是要去看锅岛直正行房,要看的乃是佐贺的经济产业部门。根据本岛藤太郎的描述,佐贺的主力出口产品有两个,一个是蜡,一个是陶瓷。


  蜡就不必多说了,并非是工业合成蜡,而是日本种植比较广泛的乌桕树所出产的木蜡。如果有人对佐贺藩蜡的产量不太清楚的话,咱们不妨用一个更加贴切的比喻。东北的张大帅用大豆换回来一条巡洋舰,而锅岛直正用蜡也换回了一条纵帆兵船飞云丸。


  得益于仔细的标准和认真的培育,佐贺藩出产的蜡质量非常好。换回这样一条标准的西式兵舰,居然只花了佐贺藩大半年的蜡产量,约合白银三千贯。


  荷兰还觉得这笔生意大赚特赚了,把蜡运到印度卖给英国人就能得到几乎翻倍的利润,要是运回欧洲,这个价格还能再涨一倍。据说人家见识了佐贺蜡的品质之后,甚至愿意先付定金,直接将来年的产量全部预定掉。


  除了蜡以外,就是未来在国际上面也相当有名的伊万里烧!

  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有田烧,反正都是佐贺出品的瓷器,经过锅岛家两代人的整治以后,伊万里烧大量的出口外销,其产品受到欧洲的追捧。


  众所周知的,在欧洲自己也能烧制瓷器之后,他的制瓷技术突飞猛进,最后甚至有些地方出产的瓷器已经完全不输中国江西景德镇所产的瓷器,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即使如此,欧洲地区旺盛的瓷器需求,以及对遥远东方进口货的追捧,还是使得中国与日本产的瓷器大量外销。道理很简单的嘛,不管什么社会,总会有有钱有闲的人,要玩点与众不同的东西。全都用国产的,怎么能够显示出他们的逼格呢。


  所以就算欧洲产的白瓷再好,你身为有闲阶层,拿不出几套进口的茶具,还是会被隔壁家的太太暗中嘲笑的呀。


  只要不是真正的没有攀比的大同社会,欧洲对遥远东方瓷器的追求就不会彻底降低为零。别说是清代了,民国,乃至于建国以后,中国也大量的生产外销瓷。日本的伊万里烧也是这样,几乎就没有中断过外销。


  加上日本国内也因为市民阶层的增加,使用瓷器的习惯开始广为传播,内销的数量也大大提升。


  两相共同作用之下,佐贺藩的伊万里烧为藩内提供了数额巨大的收入。这些收入还都是控制在藩内专卖商家的手中,方便佐贺藩调用。远没有其他藩的藩主大名,向豪商借钱时的卑微,锅岛直正完全能够有钱支援自己领内的教育、民生、医疗等领域。


  对了,佐贺藩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专门搞这两项的,从数十年前开始,佐贺藩内就有了殖产兴业的想法,并付诸行动。


  但是藩内并没有什么穿越者,他们只能一步一步的去试错,寻找最适合佐贺藩的产品。像萨摩岛津家种植樟树生产樟脑一样,佐贺藩一开始的想法是种植甘蔗。


  得知消息的岛津家不断地从中作梗,甚至还暗中杀人,将熟悉甘蔗种植和制糖技术的技工灭口。加上甘蔗需要大量的水源,且抢占水稻粮田,最终被佐贺藩放弃。


  此后佐贺藩盯上的则是棉花,但是棉花这个东西吧,非常的损耗地力。在美国南方的种植园主也是把一块土地分成三四份,每次只使用其中的一半,另外一半抛荒恢复地力,才能持续种植棉花。


  佐贺藩种了几年就发现棉花把地力都给消耗完了,偏偏佐贺藩所在的肥前国,并不是广阔的平原地形。就那么几块小平原能种地,这要是地力都给消耗完了,那全藩上下四五十万百姓就都要饿肚子了。所以棉花尽管有利可得,却最终还是被佐贺藩给抛弃了。


  一轮一轮这样的试错下来,佐贺藩才终于尝试出了如今的道路。从这一点看,佐贺藩的改革还真算的上一波三折,但是其结果总归是好的。


  45.农村复兴大活跃


  住进锅岛直正赏赐给高岛秋帆的两千平米大豪宅,这年头技术人员真是吃香啊。高岛秋帆在幕府只有七十石的俸禄,还被剥夺了。结果却因祸得福,成了佐贺藩的三千石家老。高官得做,豪宅得住,骏马得骑,一下子就人上人了啊。


  虽然从幕府直臣变成了臣下之臣,而且也少了在长崎直接和荷兰人接触做贸易的那些油水,但是三千石的领主那是真的香啊!

  尤其这玩意儿锅岛直正还允诺的是世袭罔替的知行,抛开忠右卫门先知先觉,知道这幕府还有二三十年要完蛋之外。其他人哪个不羡慕?骤然从七十石被提拔到三千石,整个德川幕府历史上都没有几个人有这本事。


  这几天忠右卫门那是用脚丈量了佐贺的山山水水啊,累是真的累,却也见识到了不少东西。佐贺的改革令人惊叹,闷声发大财的做法,委实令人赞赏。


  “想来这几日,你颇有所得啊!”高岛秋帆的家眷也接到佐贺了,有了人照料,现在精神不错。


  “确有所得,来前甚至不准备在佐贺停留,如今才知大错特错!”忠右卫门这下真的明白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了。


  以前看幕末历史,浓墨重彩的全都是现在的毛利家,以及岛津家。其他的诸藩大名的热度很低,即使是出了坂本龙马的土佐藩,其记载和热度也远远逊于长州藩和萨摩藩。


  所以并没有认真研究过幕末历史,只是在网络上和课本上简单的了解了一些的忠右卫门,才知道自己真是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原来幕末,发展最好的竟然是佐贺藩,对内修明政理,整备戎和的还真就是佐贺,而非如今的萩藩和萨摩藩。其他西南外样诸藩,虽然也已经开始了藩政改革,但是各方面的发展,似乎都没有佐贺快。


  忠右卫门甚至觉得已经没必要和荷兰人勾勾搭搭了,借着高岛秋帆的线,让佐贺藩自己引入技术,不断试错。然后咱们直接捡现成的就行,能省去绝大多数的麻烦。


  佐贺藩试下来觉得好的,能够吃透的。在幕府,咱们就以幕府的身份引入进来。在新政府,那不用提其他人也会去学习发展的。


  虽然这样做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可是这样既省力,又省事,甚至可以说就是捡现成的,谁不乐意呢?顶多咱们就稍微指点一二,让他不要走什么弯路,尽量走未来发展趋势的那些路子。


  对了,历史上幕府选择的也是这条路子,一来是幕府船大难掉头,二来是办同样一件事,幕府的开销是佐贺的数倍。


  行政开销大太多了,幕府自己去试错的话,代价幕府付不出来。所以历史上往后十几年的老中首座阿部正弘就支持佐贺发展,等佐贺发展的不错,就从佐贺抽人出来,帮幕府打工。


  就和咱们前不久见过的佐贺钢铁反射炉,幕府派人过去一瞧,诶,你这玩意儿真不错。于是佐贺藩就立刻派人帮幕府在伊豆韭山修建了四座钢铁反射炉,还教会了幕府派来的技术人员,帮幕府顺利投产。


  只要江山还是幕府在坐,佐贺藩还是臣子,那么未来想要直接学,麻烦不会太大!

  “几年不在长崎,也不曾想到佐贺藩政进展如此之快。”高岛秋帆也惊讶于佐贺的发展。


  “哈哈哈哈哈,老兄你现在侍奉佐贺侯,前途无量啊。”忠右卫门这是真心的恭喜自己的老兄弟,毕竟佐贺未来可是倒幕四强藩,有光明的未来呢。


  “谈不上谈不上,不过是蒙主公青眼,卖弄些技艺罢了。”高岛秋帆也没想到他临老临老居然也能焕发第二春。


  “对了,三千石知行封于何处?若是近在长崎的话,还可方便照料祖父(坟墓)所在啊。”三千石的知行起码两三个村子,忠右卫门当然好奇。


  “啊呀,这事到是忘了与你说,主公并未裂土实封。”


  “什么!”


  忠右卫门大吃一惊,你要是那种领取切米的下级武士,每年就从锅岛直正处领取十几两金子讨生活的,那么自然不会有实际封地。可是现在高岛秋帆明明封了三千石的知行,怎么会不是实封!

  “藩中已经将所有知行一概合于藩府了!”高岛秋帆看忠右卫门非常惊讶,便解释起来。


  与鹿儿岛藩以及萩藩大大不同,这两家是对农村进行恐怖的强力压榨,把农民骨子里最后那一滴油水都给榨出来。佐贺藩却完全不这样做,反而挽救佃农,恢复自耕农,打击豪农,盘活凋敝的农村。


  早先锅岛茂义便着手颁布“借财整理令”,规定佐贺藩内的豪农豪商对中农贫农的贷款期限和贷款规模。将超过贷款规模的债务以藩内法律的形式,全部免除。也就是说,你要是在外面欠了十两,而佐贺藩规定一个豪商借给老百姓的最高额度借款只有五两,那么你欠的十两中的五两立刻消失,不用再还。


  靠这个命令,佐贺的豪农豪商一下子遭受重创,而小农得以喘息。随即佐贺藩对豪农豪商的土地进行整顿,那些破产的豪农土地直接没收(都赖账了,交不出年贡了嘛)。占有土地过于巨大的豪农,也被勒令将土地奉纳藩府。


  于是整个佐贺约百分之十五的土地都被没收回到藩府,藩中将这些土地全部免费分配给佃农,使其成为自耕农。


  然后就是减税!


  岛津家和毛利家疯狂增加的杂税,锅岛家一律免除,同时还向农民推广良种,打击包买商人,甚至最后由藩府出面向高利贷商人偿还农民的欠账。


  整个佐贺的农村复兴!

  大大的活跃了起来!


  因为农民的积极性被大大提高,藩内的年贡从八万三千石,第二年就飙升到九万六千石,现在已经超过十万石。新田没有开发,杂税还被减免,藩府收入不降反增,令人惊叹。


  农村活跃起来,佐贺便开始下一步动作……


  46.能为他人不可为


  佐贺藩与江户时代一般的藩国不同,整个藩国三十六万七千石的领知,身为大名的锅岛直正却只拥有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全部都是家臣的知行。


  这样的情况是任何一个大名都不愿意见到的,可是因为历史原因,佐贺藩还就是这样活一年拖一年混过来的。


  在建立了弘道馆,培养了大量读书明理的下层藩士。又整备农村,使得农村逐步复兴之后。佐贺藩开始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冒进”。


  废除原有的臃肿官僚体系!

  好家伙,那真是好家伙,这玩意儿等闲不是大破大立的年代,根本就办不成功。可是佐贺藩就干了,不仅干了,而且准备一步到位。


  因为历史原因,佐贺藩领内各郡的郡代,实际上都是由各家中重臣,以及三支藩大名世袭罔替的。因为本来各郡的领地也都是他们的知行,他们自己管理也很正常。但是佐贺藩除了这一套管理政务的郡代系统外,还由锅岛氏大名派出了一个税务官代官系统。


  代官们都是锅岛家派下去征税的,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人家领地上的百姓可能会说我是江上家的领民,也可能会说我是水江家的领民,根本就不服你佐贺藩锅岛家的管。


  为了使得锅岛直正的命令贯彻全藩,也是为了大幅度消减这些冗官冗吏的开支,锅岛直正随即下令将全藩的行政机构完全消解。形成本百姓、庄头——代官——锅岛直正的垂直统治模式,尽可能的减少行政开销。


  众所周知的,每增加一层行政班子,行政开支就会成几何数一般向上攀升。锅岛直正或许也是小政府思想的支持者,直接就去掉了他和纳税服役的本百姓之间的几乎所有行政人员,只保留八名郡代分理全藩。


  他这么做,世袭罔替担任各级管理的中上层武士当然不满,所以他们就立刻甩手不干,准备以此来威胁锅岛直正。可是锅岛直正直接把弘道馆毕业的下层藩士提拔起来,担任郡代,以及协助郡代的文书簿计。


  这帮读书明理,原本又一辈子都没有当官机会的下层藩士有多珍惜这个机会就不要多说了吧。虽然一开始因为不熟悉工作,也闹了一点笑话。可是格外珍惜这个机会的下层藩士们,很快就把藩内的各项事务给办的漂漂亮亮。


  中上层藩士傻眼了,锅岛直正没有他们也能把地方治理好,他们总不是自杀去威胁锅岛直正,威胁他,让他不能够治理自己的百姓吧。


  况且穿着鞋,家里有几百上千石知行的中上层藩士,哪里舍得豁出去。只要他们的知行还在,那他们的反抗就会很微弱。


  强力去除了冗官冗吏的锅岛直正,又以此收获了下层藩士的忠心拥戴。毕竟是锅岛直正提拔的他们,让他们走上藩政的高位。就冲这个,他们这一辈子就会团结在锅岛直正的身边,与锅岛直正成为最紧密的战友。


  原先只有佐贺藩四分之一领地,万事都需要和上层藩士商量着来的锅岛直正这下子腰杆硬了,非常硬,足以与藩内的“豪大家”掰手腕了。


  于是锅岛直正宣布收回诸家臣的实封知行领地,将全藩的地权归一!


  水野忠邦当年也想这么干,什么结果大伙儿都知道了。可是已经得到了下层藩士(这一批人本身就没有知行,只领取切米)支持的锅岛直正根本不怕有知行的中上层藩士的反对。


  有本事你们就起兵造反!


  除了这个,你们还有什么办法来对付我?

  当然啦,打一棒子还要再给一个甜枣的。锅岛直正虽然收回所有武士的知行领地,却按照他们的领知,直接在秋后给足相続米。这里需要注意了,锅岛直正为了快速推进改革,做了一个妥协。


  一般知行三千石,实际到手的只有五公五民的一千五百石米。但是这回锅岛直正表示收回了你的知行,三千石的就每年都给你三千石。


  当场就使得许多极力反对的中上层藩士偃旗息鼓,有些人的知行在坡地或者小岛,二百年来暗暗开垦增加的领地未必能有一倍。这回直接按照知行的多少发米,可能还比以前赚的多呢。


  十分大度的一招,直接让中上层藩士分化。部分得利的中上层藩士,不出意外的也站到了锅岛直正的身边,为他摇旗呐喊。


  至此整个佐贺藩彻底一统,绝大多数藩士都成了锅岛直正的忠心拥趸,极少数反对派已经掀不起风浪。


  藩主的权威大大加强,增加了对领地的绝对控制力,却又减少了行政开支。世上成功的改革,大概再也没有比这还要成功的了。


  拥有了藩内无双威望,以及高效廉洁的行政力量的锅岛直正更进一步。宣布佃农的佃租在灾荒时可以完全不支付,贫困农民欠的高利贷,可以无息分无限期偿还。


  此前就已经遭到重创的佐贺豪农豪商,在新一轮的打击之下,泰半倒闭破产。又腾出来更多的土地,能安置更多的无地或少地农民。


  在整个日本都空前激烈的农村社会矛盾,在佐贺藩被锅岛直正给完全解决了。庞大的、繁荣的、有序的、积极向上的新兴自耕农阶层,为佐贺藩内提供了大量的赋税和无偿劳役。同时社会矛盾被缓和之后,维稳费用也大幅度降低。


  其他诸藩一旦遇到灾荒,即要点燃火绳,日夜燃烧篝火,紧握火绳枪,做好被愤怒百姓攻打的准备。而佐贺藩即使遇到灾年,老百姓因为并不沉重的赋税,以及藩内强有力的社会保障机制,往往都能捱过灾荒。


  等到灾荒过去,其他的藩国要么变本加厉的压榨农民,要么农民结帮连伙的逃亡,唯有佐贺藩是一副积极恢复生产的模样。


  如今佐贺就是农业复兴,工业初成,内外繁荣,四境升平的“人间天堂”。与社团分子横行的萩藩一对比,还需要多说嘛。


  47.萨摩街景分两极


  难怪了!


  我说锅岛直正怎么能够拿出来三千石的知行招揽高岛秋帆呢!原来是他已经把佐贺的地权完全统一了啊。


  当初德川幕府开幕,佐贺藩就有三十六万七千石,开发了两百年之后,整个佐贺怕不是已经有上百万石的领地咯。可是他需要支付给那些家臣的俸禄却还是按照二百年前的数目,这中间光是差价,就能赚老大一笔啊。


  难怪未来鹿儿岛藩、长州藩听说有藩士脱藩去做攘夷志士了,那些藩主高兴的不得了,又可以少发一个人的俸禄了。而佐贺藩不仅没有减少家臣团的数目,反而还以三千石这样的高薪,招募新的武士家臣。


  瞧瞧这境界,瞧瞧这段位,你要说锅岛直正是个穿越来的,保不齐都能有人信!


  只可惜了,按照忠右卫门的记忆,这位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佐贺藩主,人生大致过半。历史上倒幕战争才成功,身体就跟不上了。等到明治进入江户,才不过一年多,居然就蹬了腿,算是白瞎了这一身的本事。


  “四郎大夫选了一个明主啊!”忠右卫门由衷感叹。


  “一路自江户赶来,我与主公日夜长谈,主公行事堪称不俗。”高岛秋帆也是点头,临老碰上这样一个好上司,那是真的福气了。


  不仅将来的养老有了保障,而且还给子孙挣下了一份足够悠游快活的家业。这一切都拜锅岛直正所赐,高岛秋帆那是真心感谢他。


  “待我回返江户,若是得闲,还望时常将佐贺消息传我知晓啊。”


  现在不用多废话了,忠右卫门只看好佐贺藩的改革模式了。若是有机会让自己主持变法,佐贺的成功经验完全可以借鉴一二。虽然幕府的情况和佐贺的情况有所不同,但总比去学满大街都是社团的萩藩强吧。


  “好说好说,若是江户有所消息,你也记得送来与我啊。”高岛秋帆到底吃了一回官司,现在也很关心幕府的政治情况。


  作为一个阴蓄甲兵,图谋不轨的要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人翻旧账。政治斗争根本就是没有道理底线可言的,你死我活才是最正常的情况。所以时刻关注江户的风向,对高岛秋帆还是很重要的。


  “长崎那边,已过两月,还是无事。此番法国入侵一事,总是误传。”佐贺该看的都看了,忠右卫门也不准备在长崎久呆了。


  “是了,长崎那边当是误传。老弟是准备去鹿儿岛瞧瞧?”高岛秋帆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也知道忠右卫门在萨摩有熟人的,肯定要去一趟。


  “来九州颇为不易,总要去一趟的。”


  “听闻萨摩集成馆颇有所成,若是可以,我也想去见识一番。”


  “不妨事,若是比之佐贺有优长之处,我便传书与你。”


  都是老熟人了,两个人也不惺惺作态,说分别就分别。忠右卫门又赶回长崎,走陆路去鹿儿岛太麻烦,还是在长崎坐船最方便。而且咱们的小兄弟吉田松阴不是还在长崎做毛利御闻役嘛,也要和他打个招呼的。


  吉田松阴到是有些不舍得忠右卫门,但是他有任务在身,不可能跟着忠右卫门瞎跑。长崎的临战警讯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误传,他也要回萩城复命,两人便自告别。


  嗐,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最可怜的是伊沢政義,幕府以他办事不力,误传警讯为由,直接一撸到底,罢官去职。好在日本一般不兴抄家这一套,伊沢政義只是去官,带着这几年积累的金钱,回江户养老。


  没有奉纳知行就是万岁!


  在长崎找了一条回萨摩的船,坐船不过两日就赶到萨摩。不过船是到坊津的,还需要在坊津坐船去鹿儿岛。这事简单多了,有的是船往鹿儿岛去。


  鹿儿岛没什么好说的,到是他正对面的樱岛值得大书特书。因为这座樱岛是一座正处于活跃期的活火山,也不知道当初岛津家建筑鹿儿岛城的想法是什么。明知道樱岛是火山,居然还是把本城修筑找樱岛旁边。


  1779年11月8日~1781年5月间的泰永大喷发,直接导致了远在上千公里之外的江户城都漫天挥洒火山灰。整个江户好几日不见太阳日光,死者数以千计。


  1914年1月12日~1915年5月间的大正大喷发,更是直接使得樱岛和大隅半岛之间的海峡被彻底填平。樱岛成了大陆的一部分,不再是孤岛一座。


  身处南九州,可能岛津家也没得选吧!


  舍船上岸,之前重富忠教和忠右卫门说过地址。因为德川幕府的一国一城令,所以几乎天下间所有大名的居城都被重新规制过。武士屋敷基本都是环绕在城下最靠近护城河的一段,大概是也有打仗的时候,成为城堡外屏障的作用。


  而且以重富忠教这个岛津氏一门众笔头家老的身份,屋敷肯定在最靠近城门口的那块。就和德川御三卿一样,历史上的一桥庆喜就经常说,所谓的拜见将军,那就是出门过桥,然后再进门。就这几步路还得假模假样的坐个轿子,大费周章的搞一个仪仗,烦得很。


  登岸的时间还早,虽然来得突然,但是忠右卫门也不急着往重富忠教家去。见识过满街都是读书人的佐贺和满街都是社团分子的萩藩,忠右卫门很好奇萨摩的街景。


  一见之下,不知该怎么形容!


  两极分化?


  大概这个词汇是比较合适的,因为有一部分武士梳着规整的发辫,衣着干净得体,而且即使是在炎热的大夏天,仍旧穿着棉袜,纵使穿的是不着袜也能穿的木屐。


  另外一半的武士,则是发辫散乱,原本应该剃光的月代头上长着杂乱的短发,显然是有三五个月没有剃头理发了。有人露着胳膊,斜挎着衣裳。或穿草鞋,或直接光脚。


  重点是这两拨人都在鹿儿岛城下进进出出,但是很显然,那些衣着规整的人要更多一些。他们与粗鲁的武士泾渭分明,根本不愿意有所交集。


  48.读书一场非好事

  怀着满心的疑惑,忠右卫门找到了重富忠教的家,果然就在鹿儿岛城下,和本城只隔着一道护城河而已。


  上前叫门拜访,应门的仆人认识忠右卫门三人,立刻把忠右卫门给引了进去。只可惜重富忠教进城去了,暂时不在家中。而且儿子都很小,根本没有办法出来待客。不过重富忠教的老婆落落大方,出面安置忠右卫门三个。


  忠右卫门只是叫大嫂不必多忙,有口热汤饭吃就行。人家却知道忠右卫门是重富忠教的好朋友,一方面派人进城去寻找重富忠教,一方面也是吩咐下人出门买酒买菜。


  这就是出门有好朋友的好处吧,忠右卫门没有太过于推辞,当初和重富忠教在江户也是互相吃请的,并没有什么特别计算谁花的钱多钱少。也算是赤诚相交,搞的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等等重富忠教回家得了,忠右卫门穷极无聊,便逗弄起他的儿子。小孩已经五岁了,既会走路,也会叫人。可惜忠右卫门没有什么糖果或者玩具好送孩子的,只能和小孩玩闹几句。


  对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小孩是未来的岛津大公爵,授一等旭日桐花大绶章,名唤岛津忠义!

  和孩子玩了一会儿,一大一小相处还蛮融洽的。忠右卫门把孩子逗得咯咯直笑,连下人都说忠右卫门和孩子有缘。


  毕竟重富忠教当初在鹿儿岛大规模排查忠右卫门的身世,前后半年之久,几乎把百年前后的人物系谱翻了一个底朝天。虽然没有完全查明,但是很多人已经觉得忠右卫门是慈爱和尚的私生子。


  “哎呀哎呀,让忠右卫门久等了!”抱着人家的儿子正玩着呢,忠右卫门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又次郎!”忠右卫门赶忙应声。


  把孩子交给人家亲爹,忠右卫门和重富忠教也一年不见了,互道了安好。这便亲亲切切的坐下,闲聊起来。


  得知忠右卫门是从长崎过来的,重富忠教连忙询问长崎的情况。忠右卫门据实以答,佐贺藩兵已经撤退,但是炮台修筑和番所加固都提上了议程,锅岛直正正在上书幕府,请求借款。


  听了这话,重富忠教点了点头,表示和他知道的东西差不多。然后便聊起了其他零散琐碎的东西,顺便他还邀请了一众岛津氏一门子弟前来。


  已经把忠右卫门当岛津子弟了呗!


  尤其是那个慈爱老和尚长兄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快七十的大侄子见了忠右卫门就说真像。也不知道像啥像,握着忠右卫门的手就喊弟弟。忠右卫门才二十,人家老大爷都已经奔古稀了,哪里好意思被人家叫弟弟的。


  可是左右的人都把忠右卫门当慈爱老和尚的儿子看,那不就是老头的堂弟嘛。真要按照这个辈分算,忠右卫门是重富忠教的嫡亲叔爷爷。


  像话嘛!

  架不住人家热情,全都是过来认亲的。一帮四五十岁的大叔喊忠右卫门叔叔,那场面你们敢想象?


  吃饭吃饭,再不吃饭,这认亲大会开不完了。一帮大老爷们推杯换盏,因为就没把忠右卫门当外人,那自然也就少了顾及。大伙儿都是萨摩隼人的后代,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怎么舒服怎么来。


  倒是让忠右卫门想起了在城下见到的,泾渭分明的那些岛津武士。同样都是岛津家臣,为什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一说到这个,重富忠教面色有点尴尬,放下酒杯。看他的样子,忠右卫门连道抱歉,是自己问的太多了。一旁一个忠右卫门的“大侄子”笑了笑,表示都是自己人,说了也不妨事的。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事情要推到早已去世的鹿儿岛藩八代藩主岛津重豪身上,岛津重豪就是提拔调所广乡进行藩政改革的那位。他清楚的意识到萨摩的落后和贫穷,加上本人对于兰学的爱好,所以开始在萨摩推动藩政改革。


  这人是个好大喜功外加奢华糜烂的人,他眼见数百年来,岛津氏居然连一个藩校都没有,便斥巨资兴建造士馆。要让藩内的武士学习科学文化,一改萨摩隼人的野蛮粗鲁形象。


  以尚学开化的文明之美取代萨摩本身粗鲁直爽的质朴之美!

  想法很美好,但是办教育这个事情是个投资大,见效慢,回报很难直接表现出来的东西。岛津重豪又没有挣钱的路子,于是造士馆就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


  这也就罢了,无非就是花点钱,岛津重豪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但因为萨摩武士都以刚强粗鲁为喜,根本就懒得去学什么文化,而花了大钱的岛津重豪就不爽了。我花钱伺候你们来读书,你们都不肯?真是给脸不要脸!


  于是岛津重豪下令,只有通晓汉文,能行文诗词,一口官话的人,才有资格出任藩中官职。


  命令一下,倒是真的让不少武士来造士馆读书求学了。看似整个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实际上却造成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后果。


  与天下间诸大名不同,岛津家的武士团是为了统治九州三百万石领地而建立起来的庞大武士团。在被丰臣秀吉击败之后,一路减封到萨摩、大隅两国。


  于是只有七十七万石领地的岛津家,如果把乡士都算上,其武士人数超过三万人!

  幕府才不过旗本五千,御家人两万三而已。而幕府的领地却有四百五十万石之多,萨摩根本比不上。


  如此情况之下,岛津重豪忽悠武士来念书,然后告诉他们只要念书就有官做,那就是一个极大的恶政了!

  萨摩藩的官职只有数百个,而萨摩的武士有三万人!


  请问在座的诸位,你们在知道了这样的实情之后,会是一种怎样的愤怒之感呢?


  岛津重豪发展教育的做法,不仅没有培养出多少读书识礼的武士,反而极大的撕裂了岛津武士团,让岛津武士团内部出现敌视和内讧。


  49.岛津矛盾已深积


  岛津重豪当时大概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没有任何完整的规划,觉得这事要办就立刻去办,也不管其他三七二十一的。


  为了在萨摩地方推广京都和江户风气,改变萨摩武士那种武力至上的习性。大规模的放开关口,花钱请各地的游艺人员来鹿儿岛巡演。还花钱送藩士去伊势神宫、鹿岛神宫,以及京都游历。甚至以所谓的洛音为好恶,来选拔任用官员。


  可是岛津的武士那么多,萨摩的官职却那么少!


  一开始学习的时候,你和我们说,只要努力学习我就让你当官。后来学完了,发现变成只要努力学习,变成了萨摩文化最好的那一波人,就有资格参与选拔。


  这里面的落差太大了,天差地别!


  须知本身岛津家就很能生,许多职位本来就要照顾岛津氏的一门众。一门众剩下来的那点职位,还需要选拔竞争上岗。你要是三五个人选一个,那也给人一丝希望。实际上呢,也许是三五百人选一个人,甚至是三五千人选一个人。


  那些被忽悠着去拼命学习的武士发现自己上当了,受骗了,被岛津重豪玩弄了。于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团聚到岛津齐宣身边,号称“近思录党”,准备干翻岛津重豪。当然这里面还夹杂了许多其他的权力斗争,但结果是近思录党被一网打尽,几乎全部处死。


  萨摩的武士只是不乐意去学习文化,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脑子,是纯傻批。等看到让我们学习的是你岛津重豪,骗我们学了文化有官做的是你岛津重豪,最后我们有文化了想做官,把我们杀了的也是你岛津重豪!

  好家伙,我不直接下克上,已经是给你脸了!

  于是原本应该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萨摩教育活动,便迅速沦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到最后连岛津重豪都懒得管造士馆了,要不是后面的岛津齐宣、岛津齐兴还算有点见识,没有让造士馆关门,这玩意儿都活不下来。


  而最早那批跟着岛津重豪东风起来的人,因为造士馆同学以及前后辈的身份,形成了纽带关系,成为了所谓的“学阀”。


  岛津氏的官职体系,就从原本的封建家门任官体系,变成了造士馆早期生内部循环体系。毕竟他们确实学习了文化,治国理政比文盲要强不少。


  官职在他们内部循环,他们当然就会排斥后面试图当官的那些岛津武士。原本同处一乡,互相和睦的岛津武士,至此完全分裂。有文化的人开始自矜于规制,注重体面礼仪,说洛阳口音,读经典文书,将来都是要当官。


  而那些没文化的,发现自己就算去学了文化,也会被排斥,根本进不了官僚圈子。同时人家未必愿意教你兰学和汉学,所以双方最终就成了泾渭分明,两极化极其严重的两个群体。


  双方互相抵触,互相党争,并来回缠斗,极大地影响了岛津氏的施政!


  如今还在岛津氏笔头家老位置上的调所广乡更是成了矛盾集中点,他为了节省开支,一方面大力裁汰岛津重豪时期所设置的大量职位。使得造士馆派武士的利益受到影响,毕竟造士馆派武士虽然人少,可是官职更少,你要是削减职位,他们的子侄能当官的就少了。


  与此同时,调所广乡又任用这些造士馆派的学生担任各级职务,因为那些没有文化的萨摩武士确实不能够很好的处理民政。虽然那些小官职并不需要什么太大的本事就能干,可是你没有受过教育,整理文书,发布公告,计算赋税之类的事情,你也根本干不好啊。


  于是那些没有文化的岛津武士也深恨调所广乡,认为调所广乡是站在造士馆派一边的。加上调所广乡严厉盘剥自己种地的下层乡士,他在这些人眼中,就和恶鬼一般。


  只恨他不死!

  现在整个萨摩又因为继承人的问题开始出现内讧,岛津重豪、岛津齐宣都已经去世,岛津齐兴这个父亲,和岛津齐彬、重富忠教这两个儿子,各自都有矛盾存在。


  各种各样的矛盾累计在一起,就是鹿儿岛城外面有樱岛火山这个火山口,里面还有各种暗暗潜藏,尚未爆发的矛盾,一旦爆发出来,怕是和樱岛火山喷发差不了多少。


  重富忠教等人的描述,让忠右卫门听了直摇头。人家佐贺已经在变法图强的道路上一路飞奔了,萩藩虽然不来事,却也涌现出了许多的社团分子,为将来尊王攘夷、天诛国贼,准备好了炮灰。


  你岛津家怎么还在内讧?


  而且看内讧的这个架势,一时半会子怕是还内讧不出什么结果。连内部意见都根本无法统一,岛津氏在之后的大潮之中,玩个锤子啊。


  “不想藩内居然这般多事……”忠右卫门叹了口气,主要也是为了配合一下重富忠教。


  “便是如此,不说这不说这,你好容易才来鹿儿岛一趟。”重富忠教到是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只是朝忠右卫门举杯。


  两个人各自满饮,继续闲聊。正谈笑着,外面进来一名侍从。一眼就瞧见重富忠教,但是见重富忠教身边有人,却又不知道是进是退,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或许有事,容我……”重富忠教示意忠右卫门。


  “无妨,你自去便是。”忠右卫门有啥好说的,谁还没有个私事要处置的。


  向在座的一众岛津兄弟道了声抱歉,重富忠教起身到门口和那个侍从说话。那个侍从面色上面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却刻意压低声音,只是附在重富忠教耳边极快的说了一句话。


  他的话说完,重富忠教的眼神就有所变化。忠右卫门原本并没有留意重富忠教,但是无意间一瞥,却明显感觉重富忠教似乎是有什么事情。


  “家兄侧室刚刚为其诞下麟儿。”重富忠教复又坐下,却也没有瞒着忠右卫门。这种事第二天肯定就会传遍全城,没必要隐瞒。


  岛津齐彬有儿子了?


  50.告知忠教事已泄


  不应该啊,此前岛津齐彬为人所攻讦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无后。在这个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鹿儿岛藩,不论你这人藩主做的有多好,生不出儿子来就是原罪。


  在外样大名家生不出儿子,那就极有可能被幕府插手干预藩政。一旦绝嗣,最能作为榜样的便是表高三十万石,实高五十四万石的羽后国大大名上杉氏。因为藩主急死,无有后嗣,幕府决定削藩。


  这时候还是靠高家吉良氏从中说合,外加上杉氏委实天下名门,若是骤然断绝,恐怕引起一众外样大名的惊恐。经过上杉氏家臣们的苦苦哀求,幕府随即削除米泽藩十五万石知行,令其迎高家吉良家之子继嗣。


  当年也算名震天下的米泽藩,那真就是被打断了脊梁骨啊。若是岛津氏也突然绝嗣,幕府现在主政的土井利位可是个标准的德川谱代重臣,一贯以消除外样,保扶幕府为决策之要。保不齐就是削你十万石,或者命令岛津氏分家。


  你岛津氏宗家无嗣断绝,那么剩下的庶子或者一门众,便分家拆散过日子。最有名的例子便是池田氏,就是那个池田桓兴,然后传到池田辉政的池田家。和织田信长吃一口奶长大的人,在德川幕府早期,家门合计,有百万石之家业。


  但是幕府能让你这么好过吗?就算有嫡亲儿子的,也不让你单独继承,而是拆家过日子。把那池田家越拆越散,甚至还改易削藩了两家。


  最后活生生的把西国百万池田氏给削成了一盘散沙!

  而且更重要的是,忠右卫门下午还抱在怀里逗着玩的小孩,也就是未来的岛津忠义算什么事?不是说好的岛津齐彬绝后,然后以岛津忠义为婿养子,继承家业的嘛。


  现在有了亲生儿子,哪里还需要什么婿养子啊。亲兄弟的儿子再亲,那也不过是侄子,唯有自己一哆嗦努力出来的,才是亲生儿子啊。家业就算是天打雷劈也要传给亲生儿子的,就算儿子是个混账玩意儿。


  “岛津家门继嗣无虞,这是喜事啊!”忠右卫门故意假装不知道岛津氏的内讧,试探着向重富忠教恭喜了这么一句。


  “家门无虞自然是好事……”重富忠教往来江户萨摩,担任岛津氏一门笔头家老,为人处世愈发的圆滑,以忠右卫门这个老刑侦的眼睛,都瞧不出太大的波动。


  或许他的波动已经在之前听到这个消息时完事了,现在只是在思量就此事的对策。以前集中火力攻击岛津齐彬没用的所有借口如今都化为泡影,生出来呱呱乱叫的儿子那就是实打实的证据。若是还想继续和岛津齐彬争夺藩中大权,就得另换他法咯。


  一说到这,忠右卫门心里面便有了数,岛津氏明里暗里的矛盾数不胜数,但有个之前已经被幕府察觉的东西,却还没有爆发。


  调所广乡私铸三百二十万两假币一事!

  草草喝完了酒席,一众岛津男丁各回各家。已经认定忠右卫门是自己弟弟的那位老大爷很是好客,说一定要到他家去住几天,顺便见见他去年才得的重孙,当然也是忠右卫门的重孙子。


  忠右卫门满口答应,但是心里却一阵嘀咕,哪里有二十岁就做曾祖父的?


  待左右走空,忠右卫门终于得闲和重富忠教坐了下来。咱们是肯定要拉重富忠教一把的,来前就决定了,一定要让萨摩内讧的时间久一点。这样忠右卫门才能在幕府多干两年,多积累一点名望,好出任第一任江户市长。


  “又次郎看来有些受挫啊……”忠右卫门现在不打哑谜了,平铺直叙的。


  “倒是被你瞧出来了,原以为兄长年岁已长,膝下不会再添男裔。不曾想突然得子,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重富忠教倒也实在,话里的意思就是等他哥生不出来,他好接班。


  当然啦,他也没想到历史上就没给他接班的机会,幕府直接裁定他儿子继承岛津氏家门。等他真的掌控萨摩藩政时,已经是十几年以后连他爹都蹬腿的时候咯。。


  “不知我是否能插嘴说道说道?”忠右卫门靠近了一些。


  “这有什么的。”重富忠教也已经把忠右卫门当岛津子弟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况且很显然的,忠右卫门明显站在他这一边啊。谁叫忠右卫门和岛津齐彬一点儿也不熟呢。


  “来时我自明石侯处得知,藩内私铸假银一事,幕府已然得知,恐怕不久之后就要诘问,你当早做准备。”


  “什么!”


  听到忠右卫门这话,重富忠教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大为慌张起来。调所广乡乃是重富忠教的支持者之一,一旦调所广乡出事,重富忠教肯定会被牵扯入内。


  至于为什么调所广乡不去支持岛津齐彬,理由倒是很简单,他怕岛津齐彬和岛津重豪是一路货色,再给萨摩欠下五百万两巨款。


  “原本滨松侯在时,便要发动,然则他突然下野,此事便拖延了下来。如今古河侯尚未站稳脚跟,还能拖延片刻。若是他权位稳固,到时必然生事。”


  “或有转圜之可能?”重富忠教点了点头,知道忠右卫门说的不错。


  “如今萨摩继嗣不稳,又有把柄落在幕府手中,恐怕上面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要是忠右卫门做了老中,肯定也会趁此机会敲打岛津氏。


  而且忠右卫门知道岛津氏如今的发展是完全建立在掠夺奄美大岛上的砂糖,以及恐怖镇压领内,搜刮民财之上的。再通过向清国走私海产干货,获得一定的资金购置新式武器,建立军备。


  理论上他拿不出钱来解决这件事,或者说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那咋办呢?


  “你容我想想,现下里我脑子乱的很,一时间无有良策。”重富忠教神情有些沉重,确实是着急起来了。


  忠右卫门却不着急,若果只是需要用大钱来摆平的话,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听说藩内有大金山?”


  51.有钱能使鬼推磨


  忠右卫门来鹿儿岛之前,不是去长崎坐船嘛,在长崎收集消息的吉田松阴曾经告诉了忠右卫门一个江户传来的消息。


  江户本丸大火,天守阁烧失!


  如果只是把这个消息作为一条单独开列出来的消息的话,那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好特别说明得了。江户失火的次数太多了,根本没啥好说的。


  可现在若是和岛津家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忠右卫门就有了一个新的思路。重修江户天守阁的费用需要数十万乃至百万,幕府肯定会向诸大名摊派工程经费以及所需劳役。想都不要想,一定是一场鸡飞狗跳的烂戏。


  而且这里面岛津肯定跑不了,且岛津怎么着也要出个五万八万的,不然对不起幕府这么多年来对岛津的打压。


  恰好现在幕府又掌握了岛津氏铸造假银的证据,随时准备发动。按忠右卫门的想法,与其等幕府发动,不如直接和幕府做一笔交易。


  我花钱修城,你给我出个谅解!

  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岛津家掏钱为幕府买单,大家共享这个假币捞得钱。咱们一再强调过,幕府并不在意人以下生物的死活,他在意的只有这里面能操作的政治手段,以及是否能对外样大名岛津家进行精准打击。


  整治岛津家最好的办法无过于让岛津家变成穷狗!

  二百多年来,历代的德川将军都是这么操作的,不断地消耗岛津氏的财力,不断地征发岛津氏的劳役。效果也确实拔群,岛津家在幕府早年还敢喊出,谁敢来动我们岛津家,我们岛津就和他决一死战的口号。


  等到五代将军纲吉公以后,那基本上就是一条幕府的忠犬了,幕府让他干嘛就干嘛,含着泪也要干下去。家底子都被掏空了,根本无力反抗幕府。


  如今的局面就是萨摩假币事发,幕府手握王炸等待时机。与其被动的等待事件爆发,最终不可收拾,不如主动出击,把事情给摆平了。


  既能保下当初操作这件事的调所广乡,以及一众支持重富忠教的岛津武士,又能聚拢本派系人心,让大伙儿知道我重富忠教绝对不会抛弃大家,把大家卖了,来求得自己的安稳。


  更加重要的是,重富忠教如果这么做了,幕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对重富忠教的观感会大大提升。将来在萨摩的权力斗争中,大小也会带上一点倾向。


  是选择一个已经确认对幕府尚算“恭顺”的藩主,还是选择已经素怀大志的藩主?其结果不言而喻,幕府的考量永远是选肯听话的。


  既能把事平了,又能把自己派系内部的人心聚了,还能向幕府卖个好!


  一石三鸟!

  只有一个小问题,那就是钱!只要岛津氏能够掏的出钱,那么一切就都好说的很。钱到位,什么东西都能到位。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古今中外都一样。


  “又次郎你也别瞒我,萨摩是不是在暗中采掘金山!”忠右卫门眼中流转着智慧,谁叫咱其实心里面早就知道了呢。


  1750年开始,岛津氏就偷偷采掘菱刈金山,作为储量是佐渡金山两倍以上的顶级富矿,菱刈金山的开采条件有多好,好的你们根本不敢相信。


  一直采掘到后世,其坑道也不过才下掘约三百米,而菱刈山有多高,标高二百八十二米。说白了就是大规模工业开采了四十年,出产了超过一百六十五吨黄金的菱刈金山,居然只挖到地下十八米!

  整个菱刈山就完全是一座金山,根本不需要往地下挖,把地上的整座山推平了,就有起码一百六十五吨黄金!

  “幕府知道了?”重富忠教并不回答,反而向忠右卫门问起话来。


  既不说岛津到底有没有在挖掘金山,也没有说挖掘的金山到底有多大规模。反正话里都有保留,完全可以用正反两面来回答。


  “上様是否知道我不清楚,反正我是知道了!”和咱打哑谜,也不瞧瞧咱是什么出身。


  堂堂的关东呼保义,智慧江户川,最会和你说罗圈话了。不就是互相试探嘛,谁不会啊。我也不和你交底,看你小子继续装。


  嘿,就是玩!

  “……”重富忠教猛瞅了一眼忠右卫门,想从忠右卫门脸上瞧出点什么。可惜忠右卫门就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根本瞧不出啥。


  而且连你一个小小的前任改方都知道岛津氏在暗中采掘金山了,怕不是幕府的上层大人物心里面早就有数。只不过一来这是岛津氏内部的金山,幕府不方便无借口插手外样藩内的事宜。二来嘛也许就是按下不表,等着将来一道拿捏。


  望着心里面都是戏的重富忠教,忠右卫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更让重富忠教心里面的戏精彩了几分。聪明人就是这样的,喜欢多想。


  “伊佐郡……”重富忠教明显已经想多了,忠右卫门不妨给他添一把柴火。


  “是是是,确实有那么一二两万两……”


  “一二万两?恩……”忠右卫门才不信呢,你们岛津家买一支洋枪,便宜的需要黄金十几两,昂贵的需要三十五两以上,一二万两金子顶个屁用。


  “实数我亦不知,须得问笑左卫门。”重富忠教彻底败下阵来,被忠右卫门给算计住了。


  “那可否代为引荐一二呢?”


  忠右卫门虽然已经觉得佐贺的藩内改革才是最成功的,但是不妨碍咱们再去瞧瞧鹿儿岛岛津氏的情况。多听多看,没有什么坏处的,学到了什么,就是咱自己的咯。


  咱们来萨摩,不也是为了帮你重富忠教嘛,你大哥现在生了儿子,有了继承人。那么藩内斗争的思路就要转换了,需要转到团结藩内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壮大自己的基本盘上面。


  同时在幕府尚存的阶段,获得幕府的友善,更是有如获得大义名分一般。只要事情操作的足够好,在藩内有个幕府君臣大义,那还不是横着走。


  “你同我细说说,幕府到底还知道些什么?”重富忠教拉住忠右卫门的手。


  “我一个小小的改方,能知道些什么呢,我什么也不知道。”


  52.萨摩竟有一百万

  发现忠右卫门一肚子坏水的重富忠教就这样败下阵来,只能答应忠右卫门带他去见一见实际执掌鹿儿岛藩政的调所广乡。


  因为天下诸藩的诸侯大名,一年在国,一年在府,像是岛津家这样的外样大名,更是很少有时间待在领国。光是从萨摩赶到江户的时间就需要两个半月,甚至更久。呆在江户一整年之后回国,一来一回又几乎就是半年。


  所以岛津氏的大名,每两年只有半年时间在国。这样的局面之下,只能把国政委托给自己亲信的大臣,或者得力的一门众。


  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岛津齐兴、岛津齐彬这对父子就又要去江户参勤交代。萨摩又将一年半的时间没有主人。


  没得说,国政全都是调所广乡在管。很多事情岛津齐彬或者岛津齐兴说了都不一定好使,因为他们手里没钱,钱全都在调所广乡的口袋里。而且调所广乡是侍奉四代的老臣中的老臣,资历极高,没有理由借口根本不要想着处置。


  人家已经是公司的股东合伙人,不再是任你捏扁捏圆的实习生咯!


  想要实施忠右卫门的计划,重富忠教说了根本不算,还要看调所广乡是不是肯点头掏钱。若是调所广乡也肯点头,那么这件事便算是成了大半。反到是身为藩主父子的岛津齐兴和岛津齐彬两人的意见,还在其次。


  一夜无话,起了大早的重富忠教先是入城恭贺其兄岛津齐彬诞下麟儿。基本上岛津家有头有脸的人都要去的,而且像是今和泉忠刚还担任了这个孩子的御鸣弦役,在初生的婴儿身边拉响弓弦,示意击散一切灾难苦厄。


  再等十日后,还有御赐名,岛津家一帮子家臣都要赶去城内,聆听小少主的新名字,并向这个小男孩表示恭顺效忠。


  反正事情不少,但都是面子上的功夫,重富忠教在城内统共也就呆了两个多小时,回家的时候午饭才开始做。


  两人简单的吃了饭,看了看时间,便出门往调所家赶去。调所广乡主持藩政,乃是萨摩第一等忙碌的人,根本没有空闲的时间。也就是重富忠教能够前一夜说要约他,转天就真的能约到。其他人想约调所广乡,起码得排队三五天的。


  原本是城下一等士,城下士,说的再浅显一点就是下士。岛津家若是发生战事,调所广乡只需要举着一支枪,徒步参加即可。但是现在因为他为萨摩藩改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先是被提拔成了岛津家主的侧近人,现在更是成了岛津氏笔头家老重臣。


  调所家因此也搬到了距离重富忠教不远处的地方,不管是骑马还是步行,也就几分钟的路而已。如果不掺杂什么感情的话,这也算是一个突破阶层的鸡汤故事男主。一直到幕末,调所家还是岛津氏的家老,遗泽不小啊。


  在从人的引导下,忠右卫门终于见到了帮萨摩藩起死回生的那个男人。


  调所广乡!


  没有任何出奇的样子,眼前的老头极为清瘦,甚至可以说是干干瘪瘪的。脸颊上也没有多少肉,头发也已经十分稀疏,尽显灰白的颜色。但是身体衰老了,眼神却颇为有力。


  嗯,光是看那个眼神,就绝对是一个说今晚杀你,就绝对让你活不过三更天的眼神。


  “在下江户川忠右卫门。”忠右卫门上前行礼,自报家门。


  “就是那个赈济二十万灾民,反而盈余九万一千两的智慧江户川?”调所广乡一下子来了兴趣。


  还别说,别人认识忠右卫门,都关心的是各种曲折离奇的案件处理。尤其是章鱼盗宝案,更是为人所津津乐道。唯有调所广乡,最关注忠右卫门的乃是煮米售糖一事。


  “不才正是在下。”忠右卫门落落大方。


  “哎呀,快与我说说具体详情。”调所广乡居然直接撇下重富忠教,坐到忠右卫门面前,让忠右卫门先开口说话。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果然名声在外就是好办事,忠右卫门和调所广乡好一番交流,直把如何煮米熬糖,以及大胆发售的事情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竟有这般方法,真是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调所广乡听了连连点头,十分欣赏忠右卫门这种实干型人才。


  “过誉了过誉了,在下不过是灵光一闪罢了,比不得您累年为政,振衰起弊。”忠右卫门这张嘴,你完全可以相信他。


  互吹互捧告一段落,有了友好的气氛后,谈事情也比较方便了。对于自己铸造假银一事被幕府察觉,调所广乡只是微微点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既然做了,调所广乡也早就有了被处置的准备,反正明年他就七十岁了,这辈子也算活够,没有白来一场。无非也就是切腹而已,只要他自切得够快,幕府就不能判他斩首。


  见他这般豁达,忠右卫门反到不好开口了。之前预设的话术是调所广乡有些惊慌,忠右卫门顺势相帮,然后提出议案,最终顺利答应。现在倒好,人家已经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了,一副随便吧的样子,忠右卫门不好开口了都。


  只好由重富忠教开口说这事可以转圜,且处置得好的话,好处多多。终于引起了调所广乡的兴趣,主动开口询问。


  等听到说可以上书承办重修江户城天守阁的工程,讨好幕府的办法之后。调所广乡居然没有拒绝,而是考虑起这其中的利弊。


  难怪说会挣钱的人也会花钱,只要是必要花的钱,调所广乡一点儿也不含糊。他背着全萨摩的骂名艰难搞钱,花的却十分痛快。


  “此议耗资不菲,非得您认可,方能施行。”忠右卫门暂时按下菱刈金山的事,观察调所广乡的表情。


  “天守阁建造三五年只是平常,藩内倒也能勉力支应。”


  好家伙!你这老小子这么有钱!一百万都能拿得出来!


  53.金藏果然有藏金


  忠右卫门不可思议的看向重富忠教,满眼都是你小子不会是和我装呢吧。而重富忠教也十分惊诧地看着调所广乡,萨摩哪里有一百万两黄金的巨款。


  虽然修建江户城天守阁需要三五年的时间,这一百万两黄金不需要立刻马上就全拿出来。而且也可以动员岛津氏的下层武士,免费出劳力去修筑天守阁。但是光是开建所需要的木料、陶瓦、贝灰、油彩等等等等,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不说三十万吧,起码要二十万两以上,才能够把这个账给付了。


  凭你岛津家穷的和鬼似的模样,哪里能立刻拿出二十万两黄金的现款?不是忠右卫门看不起岛津家,现在整个天下的大名,包括将军德川家庆在内,都是穷鬼。


  保不齐你让德川家庆现在拿两万两出来赏人,他都拿不出来!


  “如此不菲之款,萨摩能够供应?”忠右卫门到底没有忍住,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不过二三十万之款项,我萨摩还是能够拿得出的。至于明年后年所需动支,那自有明年后年的办法。”


  不得不说,虽然忠右卫门觉得调所广乡刮钱的水平很次,用的是竭泽而渔的烂办法。但是能把竭泽而渔这个办法,发挥到极致的人,也绝对是人中龙凤。


  毕竟竭泽而渔四个字谁都认识,而且刮老百姓也是所有大名武士的共识。但是真正刮地皮成功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咱们之前见过的,已经中风了,正在安排后事的村田清风,一个便是眼前的调所广乡。


  知易行难,是咱们孟浪了。如今调所广乡表现出来的气度,倒也确实不可小觑。


  “今日高兴,能遇上同是名手的忠右卫门,不妨让你见见我萨摩的底气。”调所广乡看到一个也会搞钱的小老弟,而且忠右卫门姿态放的又低,今儿真是很高兴。


  岛津家砍人的猛男有很多,但是会搞钱的奉行名手却很少,调所广乡也是有意显摆一下。而且他已经从重富忠教处知道忠右卫门可能是岛津子弟,算是自己人。


  忠右卫门也不说什么我是幕府的旗本,你也不怕我瞧了岛津的底气之后,就把岛津原地给卖了的话。咱们赤诚相交,凭的都是意气相投,互相坦诚,无有怀疑。


  “那就请您带路了!”忠右卫门先起身,站到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而重富忠教则是把人给搀扶起来,在缺医少药的1844年,随便摔一跤,就有可能夺走这个六十九岁老人的生命。


  调所广乡已经不大能骑马了,只好坐轿子,进入鹿儿岛城内的金藏。金藏是调所广乡的命根子,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有,厚重的大铁门就算是用攻城锤砸也要砸许久。


  高耸入云的墙壁,乃是用火山爆发形成的花岗岩垒葺而成,用炸药都要炸好几次才能破开。外人想要进入这座调所广乡的秘密花园,怕是根本没有可能。


  而且忠右卫门也知道,整个岛津氏的财政决算账目,总账全都掌握在调所广乡的手中。就是岛津齐彬也不知道萨摩的实际收入和实际支出,这是当年岛津重豪授予调所广乡的权力。


  毕竟当年欠了五百万两黄金的巨债,全日本的人都觉得这是一块能把人活活拖死的烫手山芋,生怕沾上了就是满身的骚。只有调所广乡临危受命,愿意站出来接盘。大伙儿巴不得这个账只有他来管,碰都不想碰。


  “你估计藩内有多少积蓄?”忠右卫门骑在马上,向重富忠教发问。


  “我以前到没觉得有多少,总以为只有三五万两,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想来,或许笑左卫门已经积蓄了三五十万两的巨款。”


  “那你们岛津氏,比幕府还要富裕呢!”忠右卫门啧啧赞叹。


  五十万两黄金的积蓄,都够创办好几家明治时代的重要工业企业了。像是什么三菱造船厂,或者神户制钢所,他们的早期投资都不需要这么多钱。


  幸好之前还是决定来鹿儿岛瞧一眼,如今才有这个机会,见一见萨摩的西洋景。此前忠右卫门见过的两笔最大的款项,一笔是奈良屋堆放在库房中的六万两黄金,一笔是他自己挣得九万一千两黄金,诚然已经是巨款了。


  真不知道萨摩是什么景象呢?


  守卫金藏的武士见到调所广乡前来,纷纷避让,一名御书役武士赶忙过来迎接调所广乡。得知调所广乡是来盘账的,便立刻取出纸笔来,供其实用。调所广乡没有接,到是重富忠教接了。那御书役也没说什么,躬身退到一边。


  其实调所广乡每个月都会来查库,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当年背负着五百万巨额欠款的时候,金藏里空空如也,只有积灰的债据。里面每多一枚金小判,调所广乡就多一分喜悦,就这样守着这座金藏,二十年矣。


  一到开锁,这调所广乡的手就不抖了,身子骨也挺直了,腰背也有力了,甚至感觉那灰白的头发都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可能金藏就是调所广乡的第二本命吧!


  厚重的大铁门被推开,并没有升腾起什么灰,里面只是有些暗,除了天井照进的一米阳光外,再无任何的光源。虽然真金不怕火炼,就算被大火烧化了,那黄金还是黄金,可是总归在这种地方预防明火也是必要的。


  没有调所广乡的示意,当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进入金藏。这个老头在萨摩积威甚深,好些人对他恨之入骨,却又不敢真的拿他怎样。只要恐惧到了一定的程度,或许就转换成了顺从,谁知道呢。


  “二位与我来……”老头现在的样子,真是“意气风发”。


  进入金藏,忠右卫门才发现他的广大,除了留给调所广乡使用的走道以外,到处都摆满了不易腐烂的藤箱。看藤箱的大小,每一个里面应该都装着黄金两千两。


  “咕噜……”重富忠教突然咽了一口口水。


  “老夫不瞒二位,此处金藏积蓄有黄金一百七十五万五千三百二十两,银三万两千贯!”


  54.听闻幕府人事变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就让忠右卫门和重富忠教彻底的呆立在了原地。听到一个亿小目标,和亲眼见到一个亿小目标在面前是完全不同,那种震撼是发自内心的。


  遑论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一个亿小目标,而是折算起来,足有二百三十万两之巨的黄金!


  后面萨摩设置军务局,开办中村制药所,生产硝酸、雷汞等化学品。建立鹿儿岛纺织所,尚古集成馆机械工厂,火炮铸造馆等等等等,一系列围绕军事的工业企业的资金,显然现在已经全部显露在了忠右卫门面前。


  如此巨额的积蓄,在调所广乡去世之后,被全部释放出来,变成了新式的蒸汽火轮船、斯宾塞连发步枪、阿姆斯特朗青铜大炮……


  有这样的巨额资金在,只要萨摩上来的不是一头猪,不对,就算是一头猪,也完全有足够的财力来推动整个萨摩藩的军事现代化。


  可怜调所广乡在萨摩人人憎恶,恨其不死,却积蓄下如此庞大的财富,便宜了之后的岛津齐彬和重富忠教。恶名全都归于调所广乡,岛津齐彬和重富忠教却成了“贤侯”。一个被世人所厌恶和抛弃,一个身后殊荣始终光耀。


  大概这就是现实吧……


  岛津重豪播的种,调所广乡浇水、施肥、除草、耕种,最后岛津齐彬和重富忠教吃了瓜!

  这话听着好像有点熟悉啊,算了,现在忠右卫门的脑子完全不够用,根本就不知道还要说点什么了。咱们也是个俗人,脑子里窜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么多的钱,要是归我该多好,我得花几辈子才能花完啊。


  调所广乡到是很平静,这些黄金和白银都和他的孩子一样,是他这只老母鸡一点一点护起来的小崽子。每一个都和他的孩子一样,就差这也摸摸,那也摸摸,喊一声宝贝儿了。


  不由自主的咽了几口口水之后,忠右卫门作为整个天下仅有的三个知道岛津家这么有钱的人之一,当然要问问人家这个钱怎么花。


  不是咱花,看看别人怎么花也得劲啊。君不见后世里那么多拍视频的,什么二百万的罗曼尼康帝,几万美金一盒十克的里海鱼子酱,意大利空运过来的黑松露,日本伊豆山间用最干净的泉水培植出来的山葵……


  你看一个新奇装比,他收割一波流量,皆大欢喜!


  “老夫十余年苦心孤诣,便只得这点积蓄,如今尽可派上用场。”调所广乡也不抠抠索索的,示意重富忠教,可以使用他们。


  “幕府那边,头期款最多二三十万足矣,剩下的暂不必支用。”重富忠教倒不是奢遮的人,一点儿不多要。


  这也是调所广乡最终选择支持重富忠教的原因,因为岛津齐彬和他的曾祖父岛津重豪一样,都是“兰癖大名”。萨摩可是因为岛津重豪的奢侈浪费,欠下了五百万的巨款。


  要是岛津齐彬学岛津重豪的做派,就是玩儿,完全不考虑什么将来,先让自己眼前快活。那对于萨摩而言,就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与其如此,不如支持相对老派的重富忠教,不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免得又把好不容易积蓄的钱财,浪费在垃圾无用之物上。


  说来也很矛盾,调所广乡是个改革派,却又不支持近代化改革。一个人身上,能有这般矛盾的存在,属实有些奇怪。


  “此事还需主公向幕府申奏,少主亦可上番江户,与幕府亲善,不使幕府多加责难。”调所广乡不怕花钱,他怕花钱不能把事平了。


  尽管忠右卫门的设想十分的完美,但是随便中间哪一环出了差池,那对岛津而言就是大问题。萨摩这边又离不开他调所广乡,那可不就只能让重富忠教亲自去幕府活动,以保证幕府最终谅解萨摩,不再以假银一案刁难岛津家。


  “唯一可虑的就是幕府财计亏空,或许以此拿捏,令岛津氏再承担其他大工。”忠右卫门点了点头,幕府什么尿性,他是很清楚的。


  幕府很有可能见岛津有两个钱了,便要求岛津家去修禅德川家的菩提寺增上寺以及宽永寺,或者出工整备其他的水利工程以及城防工程。


  “这亦是老夫所虑……”调所广乡拼了老命存了二百三十万,一座江户天守就要八十万到一百万。


  要是再摊派点别的工程,等于他这二十年就白干啦,全都是为幕府做嫁衣裳了呗。所以钱袋子还是要捂紧的,不能够有丝毫懈怠。


  幽静的金藏里,三人几番合计,却也只能论出一个见招拆招的法子。具体怎么应对幕府,还需要看幕府那边的情况,如果土井利位一定要拿岛津家立威,怕是怎么回答都很难讨好他。


  “重富大人,调所大人,城内急召,说是有大事相商。”金藏外传来一名武士的呼唤声。


  “何事?”重富忠教朝外面询问道。


  “似乎是江户有事。”


  江户有事!三人一惊,难道土井利位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已经准备对岛津家动手了吗?真是不经念叨,这边还想着和幕府暗中交易一番,然后把事情平过去,没想到幕府已经准备发动了。


  一念至此,重富忠教赶忙和调所广乡往外走,这真要是幕府问罪起来,调所广乡怕不是就得赶紧切腹咯。


  “是幕府派遣重臣前来诘问吗?”忠右卫门跟在重富忠教后面,又问了一句。


  “是江户藩邸遣人送信回来。”


  嗯,不是幕府派人来,而是江户留守的岛津家臣送消息回来?这能有什么事?江户天守失火的事情早就传回来啦,难不成还有比这更大的事?


  “小的听说是幕府人事有变。”那武士能守金藏,在鹿儿岛城内当然是个吃得开的人,消息来源还挺广。


  “人事有变?你是说古河侯坏事了?”重富忠教眉眼一抖,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是了,听说是古河侯坏了事,已经辞官还乡。滨松侯再度入相,执掌幕政!”


  55.荔枝会上论江户


  水野忠邦起复了!

  老子的人生又一春特么到啦!

  一旁的重富忠教也是惊讶万分,土井利位此番上位,满打满算只有八个多月,居然就倒阁了,这在德川幕府的历史上都十分罕见。六年老中不出声,八月首座即玩完,也是玩笑了。


  而且重富忠教很清楚,为什么忠右卫门会被解职下野,就是因为牵扯进入了水野忠邦倒台一事。保守派在土井利位的引导和纵容下,疯狂反扑,只要是和水野忠邦有关系的人员,以及水野忠邦提拔起来的官吏,全部都被解职下野。


  甚至连金丸义景这个都没帮水野忠邦奔走过几回的人,都在三十多岁的壮年,被勒命隐居,交出家业于咱们的铁兄弟助六。也就是提前跳船的远山景元和鸟居耀藏等少数几人,尚能保全。


  可今时不同往日啦!水野忠邦复相啦!


  这对别人也许不是什么好消息,可是对忠右卫门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原本以为可能要沉沦好几年才能再度起复,现在想来,最多一二月,任命忠右卫门为官的公文就会送来。咱们的“为官做宰”的好日子又到了。


  “忠右卫门起复有望啊!”重富忠教拍了拍忠右卫门的手,也替忠右卫门开心。


  “原来忠右卫门是滨松侯的门下?”调所广乡眼神一动,若有所思。


  “不过是代为奔走一二而已,在下原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改方,哪里能算入门。”忠右卫门骤然得到这个消息,心下的开心是遮不住的。


  “前时不入门,现下却未必了吧。哈哈哈哈哈……”老头笑了笑便转身向城内居馆赶去,岛津齐兴和岛津齐彬有召,不能拖延太久。


  “你且先回,城内事毕,我退城后再行相商。”重富忠教赶忙上前扶住调所广乡,一道登城。


  回家路上那个小脚步,不用描述大伙儿都能知道有多轻快哇。守在城门口的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见忠右卫门出来,整个人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很是好奇。这是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了?这么开心?瞧这模样是吃了俩啊。


  忠右卫门只觉得萨摩夏末的空气都不炎热了,浑身上下都透着爽劲,比昨晚上吃的冰镇大西瓜都要爽。


  爽啊!


  “您在城内是听到了什么好事?”寺泽新太郎牵着马,回头询问。


  “确实是好事,而且对你们也是好事。滨松侯大人复相了!”忠右卫门高兴着呢。


  “这么说,咱们就要回江户了?”连天野八郎都心下一喜。


  因为忠右卫门一旦任官,他们两个肯定也会变成幕府的临时工,再度吃皇粮拿皇饷。这出门,不就是又是天野大官人和寺泽大官人了嘛。


  在家中稍微等了一会子,重富忠教和调所广乡便赶了回来。果然是说水野忠邦复相的事情,以及商议幕府摊派营建江户天守的诸侯普请任务。


  岛津家在这里面都是被动接受的角色,外样大名享有厚禄,却禁止参政。换首相人选,肯定没有岛津家说话的份。至于摊派诸侯普请任务,还不是幕府说要你家出多少,就是出多少。岛津家也只能应承着,不能够对抗的。


  幕府虽然日暮西山,可是现在任何一个大名,也没有推翻幕府的实力。二百余年的统治惯性还在延续。


  只能受着呗!

  重富忠教吩咐人,端了一盘荔枝上来。整个日本国,也就只有在萨摩能够吃到新鲜摘下的荔枝。这是之前岛津氏培植外来作物的成功范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荔枝成活了,龙眼却没有成活。


  也正是因为岛津家种植荔枝成功了,天皇和将军至此也有荔枝可吃咯。他们吃荔枝的代价可不小,萨摩这边是直接把并未完全成熟的荔枝整枝摘下,然后放入陶罐之中,用蜡封口。一路飞船往京都和江户送。


  等送到皇宫禁里,以及江户城内,恰好完全成熟,吃的就是一个鲜活。据说每年送荔枝到京的时候,天皇和诸公卿还要开荔枝大会,一道品尝这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美味啊。


  不过在产地萨摩,就没这么珍惜宝贵了,虽然也只是少数武士的美食,但在重富忠教家,差不多就是无限量供应。


  “藩内商议如何应对幕府摊派之工程,我已将你的策略呈上,父亲略有意动,兄长不置可否。”重富忠教自己剥了一个荔枝吃,大概在城里吵架也渴了。


  “老大人怎么说?”忠右卫门转向调所广乡。


  调所广乡也不知道是不是牙齿松了,含着一个荔枝,一直在抿嘴,也没有说吐核。就那么从左边转到右边,从右边转到左边,在嘴里滚。


  “只要老夫肯支应,有什么不好答应的。此事对家中也好,能结善幕府。”嗐,调所广乡把上面还有许多果肉的荔枝吐在手里,等说完又含了进去。


  “如此便好,与岛津而言,也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穿来日本好多年了,忠右卫门头一回吃到这么鲜活的水果,不免多吃了几个。以后回了江户,想要再吃都不太可能咯。


  “对了,忠右卫门你之前说金山的事,到底知道多少?”重富忠教心里也是了了一桩事,便转而问忠右卫门金山的事。


  之前忠右卫门不是以为岛津家也是穷鬼,有个三万五万了不起了,所以才想着让他直接去把菱刈金山给挖空算了。现在岛津家这么财大气粗的,哪里还需要金山。


  “幕府亦知藩内有金山?”调所广乡好容易吃完一个荔枝,听到幕府又知道了,这便侧耳过来。


  “只是我知道而已……”忠右卫门说的是实话啊,可是面前两个都是一脸不信的表情。


  “行行行,知道你身在幕府,有所关碍,不能胡言。”重富忠教到是也能理解,要是这事也是幕府哪位大人手里的牌面之一,忠右卫门肯定不敢乱说。


  “所以说菱刈金山,你们开采到哪一步了?”忠右卫门吃尽兴了。


  “什么?菱刈金山早已枯竭了啊!”


  56.实地勘探知因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开采到了二十一世纪,预估还有超过二百吨黄金储量的大金矿,怎么可能已经枯竭了呢?未来开发菱刈金山的可是住友财团,里面一帮算盘打得比谁都响的资本家。杀头的生意住友敢做,亏本的生意住友那是绝不可能参与的。


  说句难听的一点,被住友财团放弃的北海道鸿之舞金矿,稳定年产黄金两到三吨,白银四十五吨到五十吨。这矿要是在中国,那绝对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可是在住友这儿,嫌利润低,居然就给放弃开采了。


  唯有菱刈金山,因为实在是储量丰富,开采容易,才一直开采,不曾停歇!


  连自己的上吊绳都会卖的住友财团,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已经枯竭的矿山上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持续开发呢?


  “能否带我去菱刈亲自走一趟?”忠右卫门现在就是实干派的,不亲眼看,啥玩意儿都不敢下论断。


  “可以是可以,但是下月就要去往江户交代,诸事匆忙,咱们最多也就只能去几日。”重富忠教点了点头,到是没有反对。


  只是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忠右卫门对一座已经完全枯竭的矿山这么积极。菱刈那地方真的还有大金矿?

  “藩内也有不错的矿师,可以带两个一道去。”只要能搞钱,调所广乡当然有兴趣,不管忠右卫门说的是不是真的,去看看又不会损失什么。


  “如此甚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忠右卫门就拽着重富忠教往菱刈去,菱刈距离鹿儿岛足有十日里,也就是四十公里。好在调所广乡这么多年的钱也不是白刮的,他起码把官道给整修完备了。毕竟要派人驻村盯梢,强力征税和镇压的嘛。


  但即使如此,两人也跑了五六个小时才到菱刈村。大清早出发,到菱刈时,午饭点都过了。村里的庄屋地头以及驻村的武士见到重富忠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赶来拜见。只以为是供奉不全,让藩内不满了。


  重富忠教朝他们挥挥手,说是来看菱刈矿山的,这才让一众人安心下来,又是送来饭团,又是送来甜瓜的。还送了一些甜米酒过来,村里也没啥太好的东西。但是重富忠教和忠右卫门差不多,吃饱就行,不那么挑,好的也吃,差的也能下嘴。


  眼前的菱刈村就在川内川旁边,这年头农业靠天吃饭嘛,基本上村落都是沿着水源分布的,没有水是肯定没有人的。


  忠右卫门找来庄屋地头,仔细询问菱刈当地的地形。很显然,这个地方是完全由火山喷发形成的土地。可能百万年前这里完全还是海洋,在经历了西部加久藤火山,以及东部大口火山的连续喷发之后,这里形成了两山之间的谷地。


  说他是谷地也不恰当,因为这种海底火山喷发,进而造陆,形成的区域,往往还会伴随着剧烈且连续的大地震。


  很显然,菱刈村以前就是一个剧烈的地震带,不然不会突兀的在川内川流经的谷地上面出现连续几座一二百米小山。按照正常的地理知识来判断,这个川内川的河道,很有可能就是地震撕开的裂口,而菱刈山等小山,就是当初因为剧烈地震而拱起抬升的地面。


  只是经历了数百万年的雨水侵蚀,原本的断面被不断侵削,就成了现在不那么连续的小山头。


  “这川内川的河道中,是不是采到过砂金?”忠右卫门站在河边,询问庄屋。


  “似乎有过,但那都是百十年前的事了,小的也不甚清楚。”庄屋不过三四十岁,哪里知道上百年前的详情。


  “之前开采的金矿是在山顶?”忠右卫门点了点头,转身询问两名矿师。


  “正是如此,矿脉十分窄小,而且很短,只有山顶极小的一块地方有。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完全枯竭,遍寻山头,甚至向下打探了数间深,都毫无进展。”一名矿师显然对此地有过了解,指着已经恢复茂盛的山顶说道。


  “走,去瞧瞧!”忠右卫门心中有些预测,但还不是很准。


  上山的道路已经重新被草木掩盖,别看只是标高二百八十米的山,一行人居然也走了一个小时。


  山上果然有当初遗留下来的矿洞,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工痕迹。但是二三十年前就被完全放弃的矿坑已经摇摇欲坠,众人不敢轻易进入。忠右卫门便吩咐寺泽新太郎捡拾矿坑附近的石头十几块,装在筐内背下山去。


  一无所获的众人有些不明白忠右卫门的意思,千辛万苦爬上来,搬十几块完全没有黄金的石头下山干嘛?连重富忠教也累的够呛,上午骑马,下午爬山,完全不明白忠右卫门哪儿来的这么多的精力。


  匆匆下山,天色将晚,忠右卫门命人在川内川边掘土,向下深挖,两米也好,三米也好,一直挖到有大量碎石出现。十几个给召唤来的村民,一路挖到五米多深,终于发现了大量的碎石地层。


  举着火下到坑内,忠右卫门取出菱刈山上的石头,与川内川边挖掘出来的石头对比。毫无疑问的,都是充满石英的砂岩。因为剧烈的地震,原本处于一个地层的砂岩,一个沉在川内川五米深的河道之下,一个被抬升到二百八十米高的山坡上。


  情况已经完全明晰了!

  河道内当年有砂金,而菱刈山顶当年也有极为薄弱的金矿,看似金矿就在这一层,那为什么将来这地方还能发现几乎是世界第一的富矿呢?


  肯定是地震将地下数百米的巨大黄金矿脉给拱了出来,然后形成了菱刈山啊。至于这表层的小小矿脉,不过是火山喷发时,打了那么一个小喷嚏,噗呲一下,挤出来那么两滴金水而已。前人被这点金子给迷惑,在采集一空之后,也没有足够的地质知识来判断地下的矿脉。于是便下了菱刈金山已经枯竭的定论,并完全放弃对这里的勘探。


  咱们来前完全想错了,这山体的绝大部分应该都是数百万年沉积而来的砂岩和页岩,只有山坡以及山坡以下的地层,才是被地震从地下撅出来的真正黄金矿脉。


  且这个矿脉极有可能还被页岩给包裹着,需要向山体掘进一段距离才能发现。但是推翻了之前的判断后,忠右卫门心中也大吃一惊。


  未来可只往地下掘进了区区十八米啊,就开采出来一百七十吨黄金,那么这山坡到地下十八米的小小区间,里面得塞进去多少黄金啊!

  57.八米金脉世罕见


  “这菱刈山哪里还有黄金?”


  躺在庄屋家的木地板上,重富忠教正等着庄屋地头的老婆女儿铺床。他想不通忠右卫门这忙了一天,都忙了一个啥。


  “你觉得呢?”忠右卫门斜靠着柱子,确实也累了。


  “若是别人,我只当他是欺我。但是你嘛,我就不好决断了……”重富忠教到是实在人,说的也明白。


  要是个别人这样来烦他,以萨摩隼人的脾气,保不齐上来就是一刀,直接把你给劈成两段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忠右卫门名声在外,不仅是关东呼保义,还在西国有大把的拥趸,被称为“智慧江户川”的,怎么可能绕这么大一圈,和他开玩笑呢。


  “那以我来说,这菱刈山乃是天下第一的金山,有他足以养兵十万!”几百吨黄金,那完全够小国打一场灭国战了。


  “啊这……”重富忠教不知道怎么回忠右卫门了。


  凭一座金山养兵十万?怕是现在日本最富裕的佐渡金山也没有这个本事吧。佐渡金山年产黄金半吨至一吨,年产白银超过四十吨,如此规模的产量,也只不过勉强供幕府开销一二罢了。菱刈山何德何能,能和佐渡金山相比。


  “若是我能寻着,又次郎如何报答与我?”忠右卫门瞧重富忠教的模样,有些莫名,索性调笑他一句。


  “真有的话,可小女只有三岁啊……”


  重富忠教嘀咕了这么一句,差点让忠右卫门惊掉下巴。你特么还是人嘛,你女儿才三岁,你就考虑这事了?我和你做朋友,你居然想做我爸爸,你可歇歇吧。


  “停!欠我一个人情就行!”忠右卫门不想聊这个了,最高死刑呢!


  “若是真有这般金山,便是用命还的人情我也欠了!”重富忠教答应的极快,岛津家真是穷怕了。


  加上现在又是藩内继承权争夺白热化的阶段,谁能够掌握更多的财富,谁在藩内的发言力就更强。没见着明明岛津齐彬乃是嫡子,而重富忠教是庶子,两者却可以斗一个旗鼓相当,不就是因为掌握钱袋子的调所广乡偏向重富忠教嘛。


  “好,那你明日征调民夫二百,准备挖山!”忠右卫门并不是神算,虽然知道山坡有被地质活动推挤出来的金脉,可山这么大,还是需要试错找寻的。


  “可以!”


  转天一大早,重富忠教就拿着自己的名帖,去找伊佐郡代。这郡代是调所广乡亲手带出来的人,自然无有不应的。很快便征调了超过三百人赶来,同时还准备了大量锄头铁铲,以方便施工。


  没别的废话,绕着菱刈山挖吧。作为地震抬升出来的小山,表面的浮土能有个两三米就了不起了,只要把土揭开,就能找到断裂面的砂岩,当然也有可能找不到。反正就是人多力量大,试试呗。


  忠右卫门也不让他们白来,人人都管饭,反正是重富忠教掏钱,尽管吃,盐巴沾饭团,只要你吃得下,都行!一众民夫被调所广乡压榨的都是面有菜色,听到有这等好事,那真是喜得眉开眼笑,一人先塞了好几个饭团以后就开始绕山挖掘。


  因为菱刈山是石头山,山上的树木并不十分茂盛,砍伐起来也很方便。甚至左右的农民都来帮忙,因为重富忠教说这些砍下来柴草不收钱,可以免费搬回家去烧(正常是要收加地子的),老人小孩都来了,砍得干干净净。


  沿着被开挖的深沟,忠右卫门不断寻找可能存在金矿脉的砂岩,被地震撕裂开来的地层,在数百万年得地质活动下,变得扭曲,但大致还有其形状。


  第一天无功而返!


  第二天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终于有了发现!


  出现了一个宽达八米左右的砂岩面,这不同于普通的砂岩,因为上面有大量的黑色纹理。而黑色的纹理,便是在火山喷发的过程中,大量形成的硫化银!

  如果有放大镜,对着这些黑色纹理细看,就能看到其中有大量的金色颗粒。金色颗粒是什么东西就不需要多说了吧,都是伴生的黄金。


  “快快快快……”重富忠教不是没有见过金矿,萨摩南部也有金矿。


  但是那些金矿的矿脉宽的只有一两米,有的甚至只有二三十厘米,整个天下怕是也见不到八米宽的金矿矿脉。这在天底下简直就是独一份的存在,怎能不叫人吃惊。


  两个调所广乡派来的矿师被召唤了过来,第一眼就震惊了,挖了一辈子的金山,何曾见过有八米多宽的金矿脉。当初这里的火山不是喷了,是拉了吧。


  还是一泻千里那种!

  反正两个矿师懵了,拿着个小铁镐,从这头敲到那头,从那头敲到这头,一刻不停。除了铁镐敲石头的声音之外,只有他们两个猛咽口水的声音了。


  “我感觉你可以去请调所大人来瞧瞧了……”忠右卫门拍了一下紧盯着矿脉的重富忠教。


  “啊呀!”重富忠教原地起跳,吓了老大一下。


  “是是是是,应当要去告知笑左卫门。”


  一名重富忠教的侍从带了两匹马,一路往鹿儿岛城飞驰,虽然眼下还不能够完全确定菱刈金山的情形,但是却是出现了全所未有的巨大矿脉。


  这边当然要继续挖,忠右卫门确信整个菱刈金山在约八百米的长度上,有连续好几条矿脉。完全可以同时掘进,到时候年产几吨黄金外加几十吨白银也不是不可能。


  伴随着挖掘的继续,果然那种带有黑色纹理的砂岩层接二连三的被发现。虽然八米多宽的矿脉仅仅只有那一条,但是又寻找到的矿脉最差的也有两三米宽广,这在其他地方,那就是一等一的好矿脉了。


  眼见着矿脉越来越多,重富忠教终于不淡定了,除了召集地方上的民夫过来继续扩大勘探范围之外,还调来了二百多兵马。他乃是岛津氏一门分家重富氏的家主,本身就有好几十名家臣武士的,加上随扈人员和杂役,二百不止。


  58.偌大金山谁不想


  不论是在这个年头,还是在将来,都有一个铁律。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现在菱刈金山就在眼前,史无前例的巨大矿脉时时刻刻都在撩拨着重富忠教的心弦,眼瞅着只要往下挖,那就是数不清的黄金白银,但凡是个人都不能够淡定。


  一声令下,本就在偷偷摸摸的开采金银矿的岛津家中,立刻抽调出了精干人员,以及熟练的洗矿筛矿工匠赶来菱刈。同时各种所需的工具和火炉,也都开始兴建起来。


  萨摩就是占这么一个便宜,当初调所广乡用尽一切办法搞钱,反正违反幕府法度的事情做了一箩筐。连对外走私,与李朝和清国贸易这样的大罪都犯了,偷偷摸摸开挖点金山算啥。也是沾了他的光,萨摩有现成的矿师工匠,可以在寻着矿脉之后,立刻投产。


  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忠右卫门忙活了,交给专业人员操作即可。而且现场也不需要忠右卫门盯着,重富忠教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差二十四小时守在矿脉边上。


  唯一让忠右卫门没有想到的就是左右的村子,还有参与采掘的农夫里面开始传播起谣言来。都说忠右卫门有一双能寻着黄金的宝眼,不然为什么大伙儿在这住了一辈子,也知道川内川里有过砂金,山上也开过金矿,却找不到山坡底下的矿脉?

  肯定是忠右卫门的眼睛与常人不同,能够看到凡夫俗子看不到的东西。恰好还有寺泽新太郎这个嘴巴利索,还八卦的手下,跟着这帮操着晦涩萨摩方言的农民胡天侃地。


  说什么眼前的江户川大人乃是江户町的名奉行,能断天下奇案,知道古今阴阳大小诸事。一个人有没有犯罪,被他瞧一眼就能断出。只要江户川大人出马,那天底下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凶贼宵小,无所遁形。


  直把一大帮子萨摩农民给忽悠的五迷六道,就差把忠右卫门当神仙一样供起来拜了。谁叫他们亲眼瞧见忠右卫门指挥挖土,结果就挖出金矿来了呢。


  事实胜于雄辩嘛!

  谣言就是要有真有假!

  反正现在忠右卫门在左近的村庄和百姓的眼里,已经和半个神仙差不了多少了。哪天说忠右卫门踏着祥云飞升,也绝对不是什么不能够接受的事情。


  原本忠右卫门还想解释一二,可是那帮人的萨摩土话实在是不好沟通,想要掰扯清楚都难的很,与其劳心劳力去说清楚,还是躺平接受好了。


  已经是关东呼保义了,不差再来一个萨摩黄金眼!


  过了两日,调所广乡才坐着轿子,被人一路抬着走了四十多公里,赶到了菱刈村。平时看着弱不禁风的老头,一听到钱,那精神状态就完全不同。见到矿脉的样子,和他在金藏摸那些藤箱金币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老头是标准的掉进钱眼儿里了啊!


  谁不爱钱呢?只不过调所广乡更爱一点罢了。见着黄金和白银伴生在一起的巨大矿脉,老头说话中气都足了,走路都带风了,也不用人扶了,起码年轻二十岁。


  有这个熟悉搞钱的老前辈在,连重富忠教都只能在一旁歇着了呗。整个萨摩,谁敢在调所广乡搞钱的时候打扰他啊,不存在的。


  而老头就守在矿边,看着矿石被开采出来,然后破碎,淘洗,筛选。菱刈金山这条主脉的含金量有多夸张?一吨矿石最极品的含有两千多克黄金,以及更多的白银。整体平均下来,每吨矿石约有黄金二百多克,这何止是富矿,是富矿中的富矿。


  破碎的矿石里面,直接就有黄金被筛出来,虽然细小,却粒粒光彩照人,映在调所广乡的老脸上,别有一翻红润啊!


  在熟练工匠的操持之下,这一天出产的黄金就有几乎一百两!


  一天一百两,一年不就是三万六千五百两!(就当小说看,剧情而已)


  这还是一条矿脉,要是把发现的六条矿脉同时开采,然后再增加人手,一天岂不是能出产黄金一千两!


  须知佐渡金山的日产量,换算一下,也不过就是每天七八百两而已。这菱刈金山居然真的比佐渡金山还要厉害,令人难以置信。


  调所广乡疯没疯不知道,重富忠教看样子是要疯。要是日产一千两,一年就是三十六万两。这么大一笔钱,保准能养活好几万大军的了,甚至足够拉出去干几仗。


  可惜他的美梦还没做多久,转天岛津齐兴和岛津齐彬也赶到了这里。重富忠教和调所广乡先后离城,又调动矿工,又调动武士,只要不是瞎子,就知道菱刈有事。


  等过来这一瞧,可不就是一座大金山!


  摘现成的果子的事情,哪个人不想干?岛津齐兴先是询问菱刈是谁的封地,在得知菱刈山在当年开采山顶金矿的时候,就已经收归藩内直属之后,立刻就准备把金矿收到自己手里。


  亲爹开口,做儿子的能反对了?可惜儿子不反对,家老反对。


  在岛津家最有发言力的就是管着钱袋子的调所广乡,他也希望把这个金山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而且全岛津的明细账都在他手里,他说藩内没钱就是没钱。你今天不让他占住金山,他明天就敢给你断顿。


  另一边的岛津齐彬也眼馋,他之所以会受到重富忠教的挑战,就是因为没儿子加没钱。现在儿子有了,就差钱了。


  金灿灿的金子摆在面前,不争是傻子。岛津齐彬和他爹岛津齐兴的关系一般般,因为亲妈去的早,后妈由罗,也就是重富忠教的母亲正受宠。亲爹宠爱后妈,那前妻的儿子,肯定心里面不好受。


  眼下事关在藩内的话语权,就算是嫡亲的父子,这会子眼睛也瞪红了。


  嗐,眼下这事闹的。金山才刚刚开始挖掘,出了百十两金子而已,这些人就一副你死我活,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见面呢。


  也好,让岛津多斗几天……


  59.再来一个行不行

  忠右卫门一个外人自然是不可能参与进人家“父子忠臣”局的,但是都不需要用脑子去想,用腚眼儿都能想明白,他们不闹腾一场就有鬼了。


  现在左近的农民把忠右卫门当半个神仙看,照顾起来比伺候重富忠教还用心,忠右卫门也乐得无事。反正菱刈金山正在萨摩,幕府又不可能过来把萨摩一国没收掉,还不是只能容岛津家开采,无非就是让岛津家多出几回工罢了。


  往前百十年,岛津氏也在南萨地方发现了本神金山,幕府并没有想着没收,而是很直接的让萨摩出钱出人整备木曾川三川分流工程。好家伙,幕府当时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神机妙算。金山开采出了三十几万两黄金,而工程预算恰好就是四十万两黄金。


  就是掐着你的七寸来的!


  所以岛津家发现金山不要紧,要紧的是隐瞒住金山的产量。不然按照德川幕府的尿性,重修江户天守可以把假银的事情翻篇,但是你又有金山了,那么就帮我重修一下大阪城或者二条城呗,都是将军様的城池,你身为将军的臣子,报效的时候到了。


  “那边好像争出结果了。”寺泽新太郎站在树下,看矿脉边岛津家一帮子老老少少争的面红耳赤,现在终于停了。


  “能有什么结果,总不能三七开,四六开吧。”忠右卫门一个懒驴打挺,从檐廊上坐了起来,这几天累的够呛,躺下就不想动。


  “朝这边过来了。”守在一边的天野八郎耳目一动。


  “恩?找咱们做甚?”


  忠右卫门端正起身子,把草鞋穿好,等待岛津家几位大佬过来。闲杂人等自然早就被屏蔽开了,现下就剩他们几个。


  “拜见萨摩侯(岛津齐兴)、羽林殿(左近卫少将、修理大夫岛津齐彬)!”忠右卫门恭敬的行了一礼,人家地位在这,德川家庆面子上都要对他们以礼相待的。


  “说来你我在江户也曾见过吧……”岛津齐兴想了想。


  “是,当初萨摩藩内奠仪,是在下奉命前来核验。”岛津齐宣去世的时候,正好撞上忠右卫门去萨摩藩邸打听事情,于是就成了验尸官。


  当时还出了两份验尸报告给上面,一份是远山景元用的,一份是迹部良弼用的。硬要说忠右卫门认识岛津家祖孙四代也没错,就是第一代已经躺平闭眼了而已。


  “你在江户颇有名声啊,老夫也多有听闻,只是不曾想居然还有这般寻山探脉的本事。”岛津齐兴这下确认当初那个小小的幕府临时工,果真是眼前的忠右卫门了。


  “不敢自夸……”


  “听闻你是叔祖父又七郎久种(慈爱和尚)之子?”岛津齐彬大概也是听到过传言,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此事尚未完全问明!”忠右卫门没有回答,重富忠教到是先答了出来。


  “确实并未完全查明,岛津氏天下名门,在下也不敢冒认,况且江户川乃是将军様御赐,亦不可随意更改。”


  不好意思了,看你们家这斗的人脑子都要打出狗脑子了,每隔十几年就要杀几十几百个人脑子不等,咱们还是不要牵扯的太深为好。


  “苗字不妨事,又次郎不也是苗字重富嘛,忠刚叔父亦称今和泉。”岛津齐彬故意点了一下自己的弟弟。


  你给我认清楚自己的定位,你已经是分家重富家的家主了,苗字都已经不再是岛津了,不要得陇望蜀!


  “你既然做了幕府旗本,合该归宗,早些禀明本丸若年寄吧。”岛津齐兴开口,免得两兄弟继续争一时口舌。


  就算心里面是偏向重富忠教了,可是正常情况下,岛津齐兴还是要装出一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的样子的。


  到是他这句话在忠右卫门这里分量很重,说白了就是岛津家官方承认你已经是岛津人了,以后也可以号称岛津一门众。只要你在幕府那边手续能办好,这边直接就帮你上族谱。以后你就算是江户川岛津氏的分家之主,名门出身。


  看我推辞,居然就直接硬塞?


  岛津家的出身这么不值钱了?

  “这事且先不说,忠右卫门你既然有这般本事,能不能再寻一个金山出来?”调所广乡懒得和这父慈子孝的三个人一般,直接开口。


  明白了!原来是应在这儿呢。见着忠右卫门能够无中生有,找出这么一座金山。可是一座金山不够给两家分的,所以要不你就再找一个差不多的金山。这样一边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听调所广乡把众人心里所想的话给说出来了,岛津父子齐齐转向忠右卫门,到底是不如调所广乡脸皮厚。


  “玩笑了,这金山乃是天地精华,等闲寻着一个已是机缘,诸位还想要第二个?”忠右卫门心里面呸了一句,你们岛津家未免有点太不要脸了吧,这种话也问的出口。


  可是转念一想,要是岛津家要脸,可能也做不了什么倒幕急先锋了。脸皮不厚,怎么背着骂名,去干狗咬狗的烂事。


  “萨摩往昔也多有金山,寻不着这般大小的,次一等的亦可。”调所广乡面色如常。


  不好意思,论脸皮厚,这个日本没有比我调所广乡还要厉害的。全萨摩几乎一百万人天天骂我,我不是活蹦乱跳活到七十?要的就是这个心态好,脸皮要比城墙还要厚。若是连这都问不出口,我还玩个啥?


  “这是在难为我了……”忠右卫门摇了摇头,很明显的在推辞。


  “一万两!”调所广乡毫不犹豫的伸出一根手指,开始报价。


  “并非是钱的问题,过犹不及啊诸位……”忠右卫门没想到调所广乡居然误会了,以为自己是要报酬。


  “两万两!”调所广乡搞钱厉害,花钱也不犹豫,又竖起一根手指。


  在他看来,这世间的事情,用人情固然可以去办。但是人情总有用完的一天,还是金钱来的更实际。


  “三万两!”见忠右卫门不答,调所广乡说出了一个岛津三父子都咽口水的价码。


  “串木野……”


  60.分山定脉值十万


  果然还有!


  对面一圈岛津家的老少爷们全然是果真如此的表情,尤其是调所广乡,好像确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面带微笑。


  “江户川老弟,这三万回了鹿儿岛立时就交给你。另外再同你打个商量如何?”


  已经六十九岁往七十奔的调所广乡,和今年才二十的忠右卫门称兄道弟。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好事,咱怕你吸我一秒给自己续命!


  “不敢不敢,调所大人有何吩咐,尽管开口,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忠右卫门宁肯吃点亏,让你长一辈,也不想和你做什么兄弟啊。


  “倒也说不上什么大事……”调所广乡看了看在场的岛津齐兴,又看了看岛津齐彬和重富忠教。


  “咕噜……”忠右卫门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突然感觉到调所广乡释放出的压迫。


  “老弟你分山定脉的本事,以十万两的价钱传授于我可好!”调所广乡这不是询问的疑问句,而是带着些微命令的陈述句。


  “啊这……”忠右卫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菱刈金山,以及之后所说的串木野金山,实际上都是忠右卫门在穿越前看一个叫秽多非人的菜批写手写的小说,而得知的。哪里有什么寻找矿脉的本事,不过是对着结果推答案。换个人告诉他菱刈山下面就有金矿,那只要跑去挖,就总有能挖到的一天。


  “若是觉得十万不够,你我还可以商量,都是岛津一门,尽可以开口。”调所广乡见忠右卫门沉默,觉得十万两果然已经把忠右卫门给震住了,只要再撩拨一下,便能大功告成。


  穷措大眼孔小,十万两便可塞满矣!

  有一说一,十万两也确实是巨款了,这可不是未来的纸币,是货真价值的金属货币,你来十个壮汉都不一定能够背着跑呢。得用牛车来拉,一车都拉不完。


  “此事容我三思……”忠右卫门当然没法答应啊,因为他根本不会啊,拿什么去教人家。


  这话听在调所广乡和岛津三父子耳朵里就不同啦,这江户川忠右卫门果然有一双“黄金眼”,能辨识山川地理,分金定脉啊!若是能把这本事学到手里,以后岂不是有花不完的金银。


  重富忠教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忠右卫门挤眉弄眼,意思是很好,千万别立刻答应。这要是一答应,保不准他哥岛津齐彬也要来学,那就便宜了别人了。咱两铁哥们啊,要便宜也只能便宜我啊。


  “对对对,此事不急,先立刻招募山师,以及诸村农民中无有家业继承的次子三子,有愿意来菱刈采掘者,按日给米。快些让菱刈产金,以助国用。”岛津齐兴见谈判告一段落,便向众人宣布道。


  这是正事,不管最后金山被谁控制,肉总归是烂在了岛津的锅里面。所以越早开采越好,早一天出黄金,就早一天享金子的福。


  众人散去,岛津齐兴和岛津齐彬还要看一会儿金山,而重富忠教则拉着忠右卫门,躲到僻静处。询问串木野金山的详情,比之菱刈金山如何。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忠右卫门分山定脉的本事,一定要守好了。


  可不能外传!

  能外传就有鬼了,忠右卫门要有这个本事,还搁这儿和你吹呢?直接投靠带英,让他带着他的皇军海军全世界乱轰就完了。为了黄金,带英显然会很乐意地帮助贫穷落后地区改善面貌的。至于改善的是带英的面貌,还是当地的面貌,那就不好说了。


  望着正在窃窃私语的重富忠教和忠右卫门,调所广乡收起了某些心思。如果证实串木野金山也是富矿,那凭忠右卫门的这个本事,可就值得大加拉拢了啊。原先的某种心思,还是先收起来为好。


  忠右卫门没有感受到什么锐利的目光,只是被突然变得聒噪的重富忠教烦的头大。


  串木野金山当然是真的,如果历史不发生变动,再过二十年,也就是1864年,萨摩自己也能发现串木野有储量丰富的金银山。


  前后开采出来的黄金超过五十四吨,白银超过四百五十五吨,还没开采完。不管怎么考量,都确实是相当富裕的矿山了。而且这个矿也是浅层矿,萨摩北部当年的地质活动应该非常剧烈,在成陆时,碰上了频繁的火山喷发和地震。不然不会有这样密集的富裕金矿存在,只能说是天赐宝地吧。


  或者说的恶心一点,地球光在这窜稀了,用喷的那种!

  大陆上面的金矿,一吨矿石能有五克黄金就算富矿。日本这边五克的矿都懒的搭理,这大概就是差距吧。


  得知串木野金山比菱刈金山要差一截之后,重富忠教好像还挺开心。原来菱刈金山大致上算是交给他协助管理了,而串木野金山则有可能交给他哥哥岛津齐彬协助管理。


  能压他哥一截,就是胜利!


  岛津家里这点烂事,真是没完没了。忠右卫门感觉必须要多拉重富忠教几(屏蔽)把,不然很有可能这小子最后争不过岛津齐彬,会被人给干趴下去。


  到时候激进倒幕派上台,准没忠右卫门的好果子吃!

  在菱刈这边又呆了两日,调所广乡设置了代官,配置了士兵,建立了矿山围栏,便带着忠右卫门一路往串木野赶去。


  地形差不太多,也是因为地震,这地方被活活的拱了出来。老办法,召集民夫,照着往下挖就是了。二十年后岛津家自己就发现了,如今忠右卫门一声令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往下挖到四米深,没跑了,出现了大量夹杂黄金的石英岩,矿脉虽然没有八米多宽那么夸张,却也有足足三四米宽。只要向下挖,绝对又是一个富矿没跑了。


  菱刈的谣言这会子又开始出现在串木野,照这个传播速度,明年过新年的时候,萨摩老百姓未必会去拜什么惠比寿神了,拜忠右卫门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现在去雕一千尊智慧江户川木像,也许明年能在萨摩大卖……


  61.萨摩内中发展慢


  剩下在萨摩的日子,节奏就缓慢多了,忠右卫门开始考察萨摩地方的各种情况,包括经济民生、社会舆情以及内部政治。


  调所广乡作为一个反对近代化西式改革的改革者,对于建立新式的近代企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他唯一认可的近代企业都和军事有关,也只和军事有关。


  所以对于建立机械集成馆这事,他倒是不怎么反对,就是没有那么积极罢了。毕竟这种企业有一个很大的“弊病”。


  不挣钱!

  老头为了搞钱,脸都特么的不要了,什么恶心的事情都做过。在他眼里,不能挣钱的投资,那都属于是浪费,属于是最大的犯罪,要杀头的那种。


  但是除此之外,对于各种能够挣钱的产业,调所广乡也是不遗余力的进行投资和发展。像是萨摩本土的樟脑业,以及陶瓷业。都已经变为官营事业,并实施集中专卖制度。尤其是樟脑,荷兰商人很乐意拿这玩意儿来抵账。


  虽然质量远远逊于台湾地区生产的樟脑,可是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商人,连以次充好,好的坏的掺杂在一起卖的本事都没有,他还玩个毛啊。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十九世纪资本家!

  萨摩另外一个拳头产品就是硫磺,在黑火药作为重要组成部分的硫磺,那肯定是不愁销路的。同时硫磺既可入药,又在造纸、制糖等产业中有需求,乃是销路广阔的特产品。


  就和咱们觉得地球是在萨摩窜稀了一个意思,既然能窜稀出黄金白银来,那么自然也能窜出硫磺来,在火山活动很是频繁剧烈的萨摩地方,硫磺不仅产量高,质量还特别好,是可以拿他做抵押,向天下诸豪商做贷款担保的存在。


  一一记录清楚之后,忠右卫门又被调所广乡派来的向导武士引到了“佐多药园”。这地方虽然叫做药园,但实际上就是一个大型的植物园。


  包括咱们之前吃的荔枝,其实也是从这地方出去的。在八代将军吉宗时代,幕府就号召减少进口各种外国的植物制品。既然要减少进口,可是国内的需求又在,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设法国产咯。


  其中国产最成功的的范例有两个,一个是人参,一个是甘蔗!


  作为汉方中药材中的一味重要配药,东亚的人参几乎全都进口于朝鲜李氏王朝,野生的山参十分难寻,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日本本国不产人参,只能进口。


  但是他这个民族为了学习是完全能够豁出去脸的,据说是邀请了李朝的参夫前来培植,但是人家到底怎么来的,是请来的,还是绑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同时他们还派遣医学留学生去东莱地方的倭馆,和朝鲜的大夫学习人参的脾性等项,回国以作参考。


  最后人参真给他培植成功了,且不是一处成功,而是在西国的出云地方,以及北陆的富山地方,都有了一定的培育。


  对了,这里不妨插一句闲话。第一次中英战争以前,林则徐在广州硝烟,逼迫各国商人交出鸦片,最先认怂的据说就是美国商人。因为美国商人是当时全世界仅有的一个能够和清国贸易,还保持贸易顺差的国家。


  美国商人的拳头产品——西洋参!


  至今还是一个年产值超过二十亿美元以上产业,当然美国的野生西洋参,也基本都被采挖完毕,插这么一句题外话。


  甘蔗就不说了哇,砂糖的巨大利润使得人们趋之若鹜,调所广乡甚至祭出直接暗杀和封禁甘蔗种植书籍的大招,也没有阻止甘蔗在日本国内的引种。


  其他许多作物,像是烟草、棉花、油菜,还有茜草,就是作为染料的那个茜,都大规模的开始进行培育,进行国产化。诸藩大名都眼馋阿波蜂须贺家垄断的染料靛蓝的巨大利润,可是靛蓝在其他地方的引种都不是非常成功。


  调所广乡忙活了几年以后,发现在土地贫瘠的萨摩,想要纯粹的依靠农业和手工业获取巨大的财源是很困难的。于是最后还是走上了走私致富的道路,并且一走不回头,生意越做越大。


  现在二道贩子做的飞起,从北回商人手中购买虾夷以及陆奥生产的各种海产干货,然后藉由琉球商人的名义,翻着倍的往带清送,带清的需求还大得很。那些虾夷和陆奥生产的海产干货品质又相当不错,很是让萨摩搞了一笔钱。


  现在萨摩的财政情况已经完全做到了略有盈余,并且可以开始进行藩内的普遍投资。原先投资的方向忠右卫门不大好说,现在肯定是往矿业方面投,毕竟见效快,回报大,而且利润有保证。日本人开矿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嘛,这一点不吹不黑。


  对了,眼下给忠右卫门带路做向导的是一个小黑胖子!

  今年刚刚元服,苗字西乡,通称吉之介,至于名,那到不是未来最有名的隆盛,而是隆永!


  造士馆毕业生,今年十七岁,属于萨摩的既得利益者那一派。既垄断了造士馆的学习名额,也垄断了藩内官职的选拔担任。不然凭他不过十七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担任鹿儿岛郡的郡书佐。


  忠右卫门见过了大久保正助,自然也想着见一见这位西乡隆永。只不过报出西乡隆盛的名字时,岛津齐彬直接指着自己身边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糙汉说这就是,你找他作甚?

  还别说,忠右卫门当时愣住了,西乡隆盛怎么可能是个年近四十的大叔呢?这年纪怎么也对不上啊。要是西乡隆盛已经这么大了,以后他西南战争的时候,岂不是已经七老八十?

  后来稍微问了一问,忠右卫门估计他的儿子才是未来的西乡隆盛,日本人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父子叫一个名字,尽出幺蛾子。


  现下这小黑胖子,就杵在忠右卫门的旁边,反正忠右卫门有问他就有答,不问则是一个闷葫芦。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那个将来的维新三杰之一。


  62.路回江户有彗星


  很显然西乡隆永也知道忠右卫门乃是亲善重富忠教的,而他父亲西乡隆盛受岛津齐彬提拔,在岛津齐彬身边做事,天然不愿亲近忠右卫门。


  不过好在西乡隆永有问必答,从他口中,忠右卫门也得知了一些情况。和萩藩一样,大量无有出路的武士开始搞社团,互相吐露发泄心中的不满。但是因为调所广乡的严厉统治政策,这帮人暂时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因为调所广乡最烦的就是只会逼逼赖赖,却又不能够帮助自己搞钱的人。而且他是真敢杀人,不是说你反对我,我就要杀你。是你对现状吐露出不满,有些许的异动,就算不是针对我,我也要杀你。


  反正就是杀杀杀杀杀,杀到你恐惧的再也不敢反对我!


  所以这些下层武士组织起来的社团,在萨摩只能悄悄活动,也不敢大肆声张,比之萩藩“战斗力”确实薄弱了许多。或者说不成气候,没有办法影响到萨摩整体政治的前进方向,甚至想在萨摩掀起点浪花都有点难。


  至于西乡隆永本人,也加入了一个“二才组”。大概算是个有附带着一点政治意味的乡中同好读书会,说的更浅显一点,就是他们能去念造士馆的,和念过造士馆的一帮子学阀子弟,串联交好的组织。


  嗐,在萨摩,身份等级不同,连社团都不一样哦!


  对了,如果不出意外,将来的公爵陆军大将大山岩似乎也加入过这个所谓的读书会。倒也是把这个读书会的逼格给哄抬了不少。


  之后西乡隆永还会组织起一个“诚忠组”,拉拢和自己有同样志向的萨摩武士,并以此为基础,逐渐插手和控制萨摩的藩政。最终更是直接掌控了整个萨摩的军权,加上和他是同学的大久保利通的政权,两者结合,算是把萨摩彻底架上了倒幕的战车。


  不过现在的情况还没啥,只要调所广乡还活着,萨摩就没有什么人敢上蹿下跳的。小老头老的牙都掉了,但是光是那张脸,就足以止住萨摩小儿夜啼。不说人人谈之色变吧,有他坐镇,萨摩就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绝对是没错的。


  还是要想办法让调所广乡多活几天,有他在,萨摩的愣子就出不了头!

  把心中完全都是不愿的西乡隆永给遣开,忠右卫门回到重富忠教家里。岛津家这一帮子父子君臣,全都还在串木野金山守着,一下子出了两个金山,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要发达了,还是要苦恼矿山技术人员不够了。


  按重富忠教的意思,忠右卫门正好跟着岛津氏去江户交代的大名行列一道出发,这样路上既有照应,也走的轻松。两个人还能叙叙交情,聊聊天,路上也不孤单。反正就这几天,没必要急着赶回江户。


  就算水野忠邦起复了,咱也没那么快就能再任新职啊!

  想想也是,没必要赶得那么着急。水野忠邦真要用咱们的话,早去晚去都会有差事干的。若是人家不用咱们,急急忙忙赶回去也是坐冷板凳的命。


  道理一想通,忠右卫门便放松了,躺平在重富忠教的家里,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萨摩人。没事就和人家孩子玩,这年头大男人在家带娃的属实少见,倒是让孩子们多了一个小大哥。


  等岛津齐彬那个孩子的御赐名仪式结束后,岛津家便也准备出发了。孩子起名叫笃之助,笃有厚实、结实的意思,岛津齐彬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健康成长,将来继承岛津家。


  此次交代,这孩子也少不了,需要带着去江户,以后做岛津家在幕府的人质。如果不是继承藩主的大位,怕是很难有机会再回到萨摩老家咯。当然啦,这一切的前提是孩子能活到成年。


  嗐,忠右卫门替他操心个啥劲,人家自有人家的命,一个人的命运,既要也要嘛,管那么多干嘛。咱们跟着走就完事了,有白嫖的马骑,还有和重富忠教同等的饭菜吃,没啥不满的了。


  萨摩鹿儿岛七十七万石大名岛津家的参觐路线是从萨摩走水路到大阪,然后在大阪休整几日,接着走东海道,一路进入江户。


  这里面其实还有个别的原因,因为日向沃肥藩的藩主伊东氏,早年间是被岛津氏给揍跑的。伊东佑兵靠给丰臣军做带路党,又恢复了日向的旧领。关原合战中,伊东在东军,又和岛津氏敌对。


  所以一开始参勤交代的时候,伊东家是直接拦住道路,不允许岛津氏经过沃肥,走陆路北上的。逼着岛津家走水路去大阪。


  作为距离江户最遥远的诸侯,又有这种烂事,在路上花两个月的时间那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光是为了维持这约两千人在路上的开销,就需要支出超过一万三千两黄金。


  若是在以前,据说为了定期出发,每次都是求爷爷告奶奶一样的找人借钱,到处告饶,凑够这样一笔费用。免得耽误了行程,被幕府指责或者问罪。


  如今好了不少,岛津家的队伍里带着大量的黄金,足够应付一路所需的开销。沿途的宿场町最喜欢的就是岛津家这种人多马多,处处要花钱的诸侯行列。


  行船多日,从九州到大阪,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危险。大阪城下有岛津氏的宅邸,众人入住,且允许自由活动二三日。


  萨摩乡下的武士难得有机会出门一趟,给大伙儿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可这人还没有散去,黄昏的天空中便划过一道长长的白气(见白气于未申之交,天文家安倍氏谓之彗星。),众人惊呼连连,不知道这空中的异像到底是什么东西。


  忠右卫门瞧了一眼,感觉可能是太平洋上有陨石,大概吧。反正咱也不懂,这东西又不可能影响到咱们,就是一次天文现象罢了。


  反倒是一旁的重富忠教喃喃自语了起来,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见识到所谓的天文异相,有些稀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管他,咱们跟着赶紧回江户才是正事……


  1.天人感应改元号


  江户!


  好一个江户!

  烟火气浓厚的江户!


  沿着运河通知各家各户的船只,正在运河上接受各家五谷轮回桶里倾倒出的污秽之物。江户的早晨就是从船夫吆喝着收大粪的呼喊声中开始的。阿久过来轻敲忠右卫门的屋门,也不等忠右卫门起身,就轻轻拉开障门,入内将忠右卫门的夜桶给取走。


  你忠右卫门可以赖床,但是收这玩意儿的大船却不会惯着你赖床,早上要是不送去,就要在家多存一天,谁也不乐意。


  “老爷还是快些起吧,不是说要去表奥候补呢嘛,总该紧着些……”阿久语中带着笑意,复又轻轻拉上障门。


  作为已经快四十的阿姨辈人物,她见惯了大风大浪,忠右卫门小鸡似的一个,有什么好回避的。就和将来阿姨在清洁男厕所,你进去小便,往往是阿姨不动如山,你连忙躲避转身。一个道理的。


  “说的是,说的是!”忠右卫门也不以为忤,离开被窝。


  初冬的早晨还是很冷的,离开温暖的被窝尚且需要勇气,早已冰冷的汤婆子昨夜便被忠右卫门踹到了被窝外面,好似无奈一般的望着忠右卫门。


  “蛤蜊,蛤蜊……”挑着担子卖蛤蜊的振卖小贩的呼声又传入耳中。


  这是知道诸家老少都起床了,他们清晨从日本桥批发了蛤蜊,然后沿着街分卖,方便各家的女眷煮早饭要喝的蛤蜊味噌汤。穷人可能只是大葱味噌汤,忠右卫门这一块是武士聚居区,老爷们吃的自然要好一点。


  忠右卫门披上棉袍,走到檐廊上,昨夜似乎下了半夜的雪,如今庭内白沃沃的一片。阿久端着一个大碗,正在大门的屋檐下面向小贩拿蛤蜊,都是记账的,不需要付现钱。那小贩假装帮阿久去盛,直接摸了一把阿久的手。


  阿久以前是武士之妻,之后又是尾张家的女仆,一辈子都没有下过地,也甚少晒太阳。和普通的四十岁农妇相比,简直就是母女一般。那小贩也是个色胚,这点便宜也要占。阿久也不饶他,把明明已经盛满的碗又倒空,然后自己下去一?。


  还不算完,又抓了两把,直到碗上已经冒尖,再多放一个都要滚落。柳眉一对,那小贩只能哈哈大笑,连夸阿久会过日子。同样的一碗,阿久这一碗怕不是比人家的多半碗,可他依旧是一碗蛤蜊而已。


  “拜见江户川老爷……”那小贩见忠右卫门起了,连忙低头行了一礼,假装无事的挑起自己的担子。


  “喝常了蛤蜊,到是想喝野菜煮。”忠右卫门朝那小贩摆了摆手,吩咐阿久明儿买点青菜回来。


  放心好了,只要有需求,江户也是有反季蔬菜的,不就是暖棚嘛,都是小问题。穷人冬天吃大根萝卜,有钱人啥青菜没有的吃啊。


  “省得了。”阿久一只手护着满当当的碗,暂时也没办法分心和忠右卫门敷衍。


  “过会儿再让人把火盆升起来。”


  忠右卫门是大少爷的身子嘛,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生个火都要人帮忙的,也就刷牙洗脸可以自己来了。


  热水是早就烧好的,忠右卫门拿个葫芦瓢先取了一瓢热水,用牙刷沾了一点盐,咕噜咕噜的把牙刷了。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太安稳,今早有点牙龈出血的意思,当然也可能是刷牙的时候太用力了。


  才刷好,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也都过来洗漱,他们也就是拿点盐水漱口罢了,没忠右卫门这么大的讲究。而且他们起的比忠右卫门早多了,两个人已经在院外河滩边上,乒乒乓乓的打了一阵剑,脑门上面在飞白气。


  “大人今日要去表奥销假?是您亲自去,还是帮您送去?”天野八郎也拿着一个葫芦瓢,开始漱口。


  漱完口,他们还要擦一下身上的汗,这时节若是一个不注意感冒了,那便不美。反正烧火房里热水早就预备着了,也不差这一点。


  “要去的,然后你再去金丸家,告诉助六我回来了。”


  “好!”


  梳洗好,忠右卫门又坐下,开始整理自己记录在小本本上面的西国见闻。时不时的还问一下当时陪在身边的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


  稍微忙了一会儿,早饭便收拾得了,阿久把小桌接连端了上来。家里是忠右卫门等三人先吃,然后阿久他们等仆人和女人再吃的,这也是一般家庭的顺序。


  早饭一般很简单,大多是一块或蒸或烤的腌鱼,然后一碟腌菜,一碗味噌汤,然后就是白饭。腌鱼不去说他,腌菜到是有些花样,像是奈良地方就会用酒粕去腌制蔬菜。而近江北部,则喜欢用米糠来腌制,到了江户这边则因为大众的口味重,有人喜欢酱油渍,有人喜欢糖渍,不一而足。


  咱们忠右卫门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正常的盐腌萝卜干就很好,滋味也够,又容易下饭。惯例是先捧着热汤喝一口,暖一暖喉咙嗓子,才开饭的。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忠右卫门第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就瞧见走廊上熟悉的助六。


  “嗐,快坐,一起吃早饭?”见是助六,众人如常,忠右卫门家的钥匙助六都有一份,这儿就和他家是一个意思。


  “吃过了吃过了,在家早就吃过了。阿久,给我来杯茶!”助六这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虽然也确实不是外人。


  “昨日夜间听说萨摩侯到府交代,我便觉得你可能跟着回来了。果不其然,我猜的真是不错,哈哈哈哈哈哈……”


  助六端起茶杯,牛饮了一大口,这茶原本就是准备给忠右卫门吃完早饭化食漱口的,当然不会有多烫。


  “再来一杯?”忠右卫门笑了笑。


  “再来一杯也好,对了,你听说了嘛?”助六把茶杯递给阿久。


  “什么?”


  “天子以彗星降世,又有江户本丸大火,乃是上天震怒之相,恐于天人感应,宣布改元,以今年为弘化元年。”


  “弘化元年?天人感应?”忠右卫门缓缓念道。


  2.不过就是一百万

  改元这个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多需要说的,年号什么的,也不是咱们设计的。但是又是江户大火,又有法军入侵,还有天降彗星,这么多的事交杂在一起。


  便出了一句天人感应!

  感应什么玩意儿?忠右卫门觉得这东西纯属瞎扯,要是有灾害就天人感应,说句不客气的话,哪年没有灾荒了?你是不是应该每年死一死,来谢罪啊?


  “近来江户情形如何?”忠右卫门也吃完了,端起茶喝了一口漱口。


  “若说市面,倒还算安稳。若说别的,那就……”助六若有所思,经历了一起一落之后,咱们的铁兄弟成长也很快的。


  “细说说!”


  江户的事,无非就是幕府的那点事,自从八九月间土井利位下野,然后德川家庆急召水野忠邦回江户拜相之后。一直到现在十二月了,整整两个月,幕府没有干成一件事。


  除了那些按部就班,已经变成了惯例规矩的正常事务还在运转以外,其他的事情,一概都因为幕府中枢的变卦,而彻底宕机。


  主要原因很简单,被任命为老中首座的水野忠邦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一呼百应,徒众千百成群的那种威势。


  首先是老中内部,阿部正弘原本以为这个首相的大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于是满怀激动。甚至不惜去找德川家庆说水野忠邦的坏话,结果人没有拦住,水野忠邦还是顺利担任老中首座。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对立,不存在调和的可能性。


  剩下的诸位老中,像是户田忠温,那是阿部正弘的娘舅,虽然因为自己大外甥一同入阁,心怀郁闷。可是在水野忠邦面前,还是和自己的大外甥站到了一块儿。而水野忠邦在老中之中的支持者居然一个也没剩下,其他的人要么敌对,要么中立,怎么开展工作。


  其次就是幕府的工作人员,也就是旗本御家人们,已经被水野忠邦给彻底得罪遍了。以前可能有人不知道他的改革方法,为了飞黄腾达而投靠他。现在哪里还有傻胚愿意帮他办事?帮着他把自己家世袭罔替的知行给夺走吗?


  正常情况来说,应该没有这么贱的贱骨头,上赶着去做这种事吧。所以表面上看好像整个幕府中枢都位于水野忠邦之下,一声号令,无人不从。


  可是实际情况就是幕府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对水野忠邦阳奉阴违,让他们办点事,表面上答应的声音很响亮,转身却完全抛诸脑后,根本就不去办理。


  到是很符合某部电视剧里和珅和大人说的,别看我是个军机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没有下面那帮贪官污吏帮衬着,那我就是个屁!

  没有了能够帮忙奔走的属下,就算是首相的水野忠邦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废物一个,令不出官厅公事房,连个端茶倒水的仆役都指挥不了。


  借着大伙儿对水野忠邦的不满,反倒让阿部正弘收了一波手下。大家都知道阿部正弘是德川家庆的表弟,肯定要大用的,而且阿部正弘才二十几岁,正是年轻的时候。水野忠邦都五十了,要是忠右卫门来选,其实也会选择更加年轻的阿部正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江户本丸天守阁的重修工作陷入了停滞,这个锅需要土井利位还有德川家庆等人一起背。


  土井利位收了一大帮人的钱,结果拍怕屁股回家退休了。而德川家庆得到了四十万两巨额贿赂,居然就当没事人一样。这都是诸侯的钱,你拿出来修筑天守也就算了,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吞了,连个屁也不放。


  于是重修工程就算是陷入了僵局!


  很简单啊,诸侯们明明已经给了贿赂,觉得自己不该出工,连岛津家据说都送了上万两黄金的好处费。现在又要摊派劳役和花费,哪个大名肯答应。其中又有阿部正弘推波助澜,就是要给水野忠邦难堪,让对他执政颇有期待的德川家庆失望。


  这一个多月,水野忠邦接二连三的拜访了一众亲藩、谱代和外样大名,希望他们参与进入江户本丸天守的修筑工作。反正德川家庆吃进去的四十万两是不可能吐出来了,那么就还是需要天下诸大名发动普请。


  大名们本身就都是穷鬼,哪里会答应水野忠邦。就差喷水野忠邦一句,你行你上啊!

  水野忠邦到是想上,他是个强情的人,可是把滨松藩那十五万三千石的领地卖了,都未必能凑够一百万两黄金的重筑经费。现实的打击,摧毁了水野忠邦仅存的那点雄心壮志,现在水野忠邦据说已经告病在家,闭门谢客了。


  或许是想要借“病遁”来逃避不受他控制的这一切吧……


  诸位老中们,自然就是在一旁看戏。似乎阿部正弘接替水野忠邦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以后跟着阿部正弘干就完了。以阿部正弘的年纪来说,怕不是能在老中的位置上面,干二三十年,乃至更久。


  有这样一个年轻的靠山在,哪里还有人愿意捧水野忠邦呢?甚至就连咱们眼前的铁兄弟助六也不太敢和水野忠邦沾上关系了。


  之前水野忠邦准备起复助六担任江户东组与力,也即江户市东城区区长。助六思前想后,加上他爹金丸义景的劝阻,最后以最近患病,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这一提案。然后也闭门谢客,观望起幕府的情势来。


  像他这样的例子不少,好些水野忠邦以前的旧臣,这会子也都不敢出来任官。怕水野忠邦在阿部正弘的软刀子之下,坚持不了几天。


  大伙儿已经被土井利位给一顿好整,要是再被阿部正弘整治一番,怕是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咯。


  “所以说,现在滨松侯几乎失势,无有作为!”忠右卫门没想到水野忠邦这次起复,居然遭遇到这样大的困境。


  “是了,怕是要不了多久,还是只能辞任。”助六点了点头。


  “未必!”忠右卫门嘴角一扬。


  不就是一百万赞助嘛,我智慧江户川已经给你拉来了!

  3.襄助滨松侯复权


  此前忠右卫门给岛津家出这个主意,既是希望拉重富忠教一把,免得他的派系被岛津齐彬快速打垮。这样岛津内部的争斗可以多持续两年,为忠右卫门冲击江户市长宝座留下更多的准备时间。


  而且忠右卫门帮幕府拉来了一百万两赞助,这怎么说都算是一件大功劳吧。德川家庆要是不赏忠右卫门一百石两百石知行的,说不过去的吧。


  重点是,这样一算,忠右卫门就是凭借本身的功劳起复,而不是因为水野忠邦的提携而起复。确实水野忠邦年纪大了,咱们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要靠的太近。三起三落的事情,忠右卫门不想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当然啦,现在突然发现这一百万不光在萨摩是个可以操作的事件,在江户似乎也是个可以操作的事件!


  阿部正弘当然是个合格的封建官僚,可是他踩油门的本事比水野忠邦还要厉害,他居然允许外样参政。须知外样们高官厚禄,但是始终受到幕府的防备,就是怕他们获得政治权力,然后起来反对幕府。


  开了外样参政的口子,后面的结果诸位也知道了。外样大名们逐渐的和没落的公家勾结到了一起,最终获得了一个不那么靠谱的大义名分,起兵干翻了幕府。


  咱们忠右卫门怎么也算是临时的佐幕派,怎么能让幕府这么快就丧失权威!


  我为幕府***!


  现在一众幕府的谱代和旗本,都是些臭番薯烂鸟蛋,古河侯土井利位是个什么鸟样儿,大伙儿已经见识过了。就这种货色,都算是谱代大名里面比较出色的了。所以德川家庆的夹袋里没有什么好人选,能够入阁执政。


  一旦水野忠邦再度倒台,阿部正弘执政便成为无人可挡的唯一选择。到时候可不就是猛踩油门,送幕府往地狱里面冲冲冲。怎么着也要拉咱们的滨松侯一把,让滨松侯多干两年,延缓这个踩油门的速度。


  “你哪儿来的一百万?你就是把三井、鸿池诸豪商全部集合,一时间也筹借不到一百万两巨款。他们的现款,全都包买了幕府的贡米。”助六摇头,他才不信忠右卫门能搞来一百万,帮助水野忠邦渡过这一个大槛。


  而且助六说的不错,如今这个年头的大商人,基本都涉足高利贷以及米店这两个行当。今年秋后的贡米才送到江户和大阪,大商人的钱都拿来承办包买这些贡米了。这些米会在未来一年内慢慢销售,然后在明年的秋后继续包买新一年的贡米。


  想要让豪商们这时候掏钱,十万八万的可能没有什么太大的苦难。可一百万的话,那这个数目就太大了,不可能借到。


  “为什么要借?借钱要还的。要弄钱,就要弄不要还的。”忠右卫门一副神机妙算,智珠在握的样子。


  岛津家的这笔钱,调所广乡是允诺给了重富忠教和忠右卫门的。其他人说了不管用,而重富忠教也答应忠右卫门在这里面牵线,好获得一笔功劳。


  现下里岛津家的头头脑脑都把忠右卫门当岛津家的子弟,能拉忠右卫门一把当然是最好的。反正事情要办,一举两得多好。


  “这可不是一万八千的,你要说弄一万八千,我自然信你,那可是一百万!”助六犹自不信。


  “哈哈哈哈哈,那你今儿就跟着我走一趟!”


  忠右卫门取过笔来,将一张岛津氏的藩札(纸币)上的金一两给一笔划掉,然后赫然写上了“金一百万两”五个大字。


  “新太郎,你跑一趟,把这张藩札和我的名帖一道送到滨松侯府上。”忠右卫门微微一笑。


  “喂喂喂喂喂,那不过是一两的藩札,你改成一百万,那是要出事的!”助六一把拉住寺泽新太郎,不让人走。


  “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个逼装的很大,忠右卫门站在檐廊上,只可惜手边没有一支羽扇,天蓝色的长袍披在身上,倒也有两三分美周郎的意思。


  果不其然,水野忠邦在得到名帖和那张涂改为一百万两的藩札之后,立刻派人来请忠右卫门过府一叙。滨松藩邸已经重建好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又被“暴民”一把火烧了。


  “走!”


  “真有十成把握?”


  “何止十成!”


  毫无疑问的,忠右卫门与水野忠邦的会面非常的顺利且短暂,两个人不过是说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告结束。一直称病在家的水野忠邦即刻入城拜见德川家庆,当然他也要带上忠右卫门这个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好人”。


  在表奥办公的阿部正弘突然听说水野忠邦登城了,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立刻派了左右去打听,得知水野忠邦直接请求面见德川家庆之后,心中就有些莫名的焦躁。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急什么东西,只能也请求拜见。


  德川家庆不许!


  得到了水野忠邦暗示的德川家庆哪里有心情搭理其他人,他只想快点见到水野忠邦。这个不许的命令传到阿部正弘耳中,阿部正弘这下真有些慌了。


  而此时的中奥御殿中,由忠右卫门亲自陈述的以出资黄金一百万重建江户天守,换取德川家庆谅解岛津氏铸造假银一事,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


  坐在德川家庆身边的侧用人大冈忠固和德川家庆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能说服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岛津家掏钱。


  “此事果真?”德川家庆按理是不会直接开口的,可是他到底忍不住。


  “千真万确,萨摩侯已经到府,上様可直接命他父子三人前来面询。”忠右卫门相信德川家庆拒绝不了一百万的诱惑。


  “速速去传!”德川家庆哪有不肯,事关一百万呢。


  “遵命!”大冈忠固离开御殿,点了两个御小姓,让他们立刻去岛津藩邸传岛津三父子。


  “若此番天守能顺利再建,你居功甚伟!”德川家庆双手合掌,朝忠右卫门点头。


  4.史上最贵赎罪券

  (说在开头,江户天守在历史上这次失火之后,因为诸方推诿,幕府财政崩溃,就没有重建起来。不过建不建也无所谓的,都会被李梅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岛津三父子被突然传入中奥,这可不是什么多见的事情。一般像是岛津这样的外样大名,也就只有八朔之日、新年、将军生辰之类的重要节日,才会进城拜见。


  平时外样大名在江户基本都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像是金泽一百万的前田家,藩主前田齐泰在江户的日常就是种树养花,金泽藩邸据说足有两万三千坪大小。加上他的正室是德川家齐的女儿溶姬,带出了很多将军家的“风雅习惯”。


  所以小两口就在金泽藩邸开始玩花,这位溶姬还是德川家齐子女中比较少见的长寿之人,如今活蹦乱跳的,天天就和前田齐泰在家消磨时光。


  同为外样的岛津氏自然也是如此,岛津齐兴、岛津齐彬平时几乎不出门,也没有任何政务需要办理。每天睁眼以后,就是考虑今天应该怎么度过。说是在府侍奉将军,可是根本不用他们给德川家庆端茶送水的。


  真是和监禁一般……


  如今突然岛津三父子登城,连只是庶子的重富忠教都被召唤入城,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听说岛津齐彬生了一个儿子叫做笃之助,虽然也算是个事儿,可是也没有大到需要登城禀报的地步吧。


  而且还是和水野忠邦一前一后登城,里面有事!


  阿部正弘在官厅内来回走动,始终不得其解,因为水野忠邦也是一个旧式的幕府谱代大名,对外样的态度绝对谈不上多好。搁以前水野忠邦大权在握的时候,可能都不会给岛津家一点好脸色,直接横眉冷对也正常。


  现在居然一起接受德川家庆的召见,难道这两家勾结到一起了?能有地方可以勾结的呢?不存在啊!


  反正阿部正弘是想不到钱这个事情上面去的,因为全日本都知道萨摩藩岛津家是天字第一号大无赖,赖账不还,无息分期二百五十年。没有一个豪商愿意借钱给岛津家,顶多是和岛津家做生意而已。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阿部正弘的预料,岛津家真的和水野忠邦勾结到了一块儿,并且似乎勾结的很深。


  岛津氏承担江户天守之诸侯普请役!

  愿献上黄金一百万两!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连幕府都拿不出一百万现款,岛津家居然能拿的出来?阿部正弘下意识的就以为这是个谣言。可是眼前正在向外通传消息的御小姓绝对做不得假,想必很快这件事就要公示天下。


  还用说嘛,事情当然是真的。当岛津氏愿意出资一百万,奉献给将军修筑天守时,德川家庆那个喜笑颜开的样子,皱纹都笑多了三条。


  诸方在中奥御殿的会商屏蔽掉了绝大部分闲杂人等,重富忠教也和德川家庆说明白了,我们家以前为了还债,铸造了一点假银子。现在藩内已经缓过来了,于是向将军様认错,请求将军様谅解。


  敞亮活说的通透,就是一场交易呗!


  交易只要价码合适,那么当然是十分愉快的。德川家庆已经从土井利位那里刮了四十万两黄金的便宜,现在又能从岛津这里刮一百万,哪里有什么不肯的。又拿钱又搞实惠,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消耗了岛津氏这么大的财力,一举多得。


  赢了,赢麻了都!

  不过德川家庆肯定不会亲自下判状说什么你造假币很棒,夸夸你哦。人家只是说前代以来恭从幕府,虽有些许瑕疵,但念在赤诚,均就宽宥。够了,加上德川家庆的花押,以及水野忠邦的联署,以后幕府不能够再拿这个事敲打岛津了。


  只要是今儿署名日期以前岛津家犯下的大事小情,都用今儿这一百万买断了,这就是一张最昂贵的赎罪券罢了!


  岛津三父子也松了一口气,德川家庆更是欢喜,直接下令要设宴款待萨摩侯父子。这是荣宠啊,岛津三父子哪有不答应了,水野忠邦作陪。


  在其中穿针引线,来回奔走的忠右卫门呢?


  做了给德川家庆倒酒的侍从!

  别以为这是看不起你,给将军様斟酒的活计,那是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想争取都争取不来的美差。你一个二百五,给人家四百五十万和七十七万的大佬倒酒,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是大大的抬举啊。


  宾主尽欢!


  待岛津三父子出城以后,一百万的事情也基本传遍了江户。人人惊异,个个莫名,岛津家居然已经发达到了这个地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转天岛津氏就奉命向幕府解来二十五万两黄金的头期材料款,协助幕府开工建设天守。而一下子得到了岛津氏百万财力支持的水野忠邦,威势大震,即刻宣布天下诸大名,按照每一万石出五人的标准,向江户派遣劳役。


  如此简单的事要是还做不到,那就是啪啪打幕府的脸了。诸侯大名们当然只能乖乖派出江户府邸内的下级武士,担任工程的苦役。


  注意了,食宿自费!


  要的就是敲打你们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我水野忠邦还是以前那个大权在握的水野忠邦,和我对着干,有的是办法折腾你们。尤其是几位老中,也要派遣人力参与筑城。就等着被水野忠邦刁难吧。


  有了钱办事的水野忠邦的威风完全抖了起来,阳奉阴违的一众幕府旗本也怂了,大为听话,幕府的中枢机构也开始正常运转了起来。


  至于咱们的忠右卫门呢?当然不会忙活一场,什么都落不着啊。德川家庆当场就给忠右卫门来了一个翻番,知行提高到五百石。而且还允诺,待天守修成,岛津氏的一百万都如期解到幕府之后,会叙功继续升赏。


  五百石知行是实惠,更实惠的则是成为了德川家庆的御小姓。当然不是为了随侍在德川家庆身边,而是担任岛津氏和幕府之间的联络人,全力帮幕府催款就得了。


  5.功名得立又议亲


  “五百石!”


  助六啧啧赞叹,他们金丸家在武田家灭亡之后,投入德川家帐下,先后转战二十年,父子两代拼搏。甚至跟着德川秀忠的上田城北被真田昌幸和真田信繁揍的鼻青脸肿,累代的忠勤,最后也不过六百五十石而已。


  就这六百五十石,便足以傲视百分之九十的幕府旗本和御家人。而忠右卫门只用了四年多的时间而已,如果眼下战乱的话,这个速度倒也不出奇。可如今天下承平,这个速度就夸张了。


  “不过五百石而已……”忠右卫门骑在马上,倒没有那么激动。


  “而已?你这……”助六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忠右卫门。


  “飘了!”忠右卫门也笑了。


  “飘了?”很显然,助六并没有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两人出城,正好碰着水野忠邦。如今手握数十万两现金,征调天下诸大名出工的水野忠邦威势一点儿不逊于往昔。左右从人,不管心里面怎么想的,也是下马下轿,在路边等候水野忠邦的离开。


  只要江户城天守阁一天没有修好,天下二百六十多家大名就被水野忠邦拿捏在手里,要你出工就出工,不出你就是正面对抗幕府,对将军德川家庆不敬,我弄你就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诸旗本,只要谁不听话,那就把你调去工地上,有的是办法折腾你。我弄不住洋人,我还弄不住你一个和白斩鸡差不多的旗本?

  大约是见到了下马避在路边的忠右卫门,水野忠邦还打开轿门向忠右卫门点头示意。此番水野忠邦复权,忠右卫门居功甚伟。忠右卫门能够被任命为御小姓,也就是所谓的大领导生活秘书,里面或许还有水野忠邦的助力。


  这个一般定员只有六十人的职务,是多少旗本家子弟觊觎的美差,现在落了一个在忠右卫门头上。以后忠右卫门见德川家庆就更容易了,可以出入中奥,不需要提出申请。


  而且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进身之阶,将来担任其他职位,也有了足够的跳板,或许德川家庆一高兴,忠右卫门成为三奉行麾下的副手也是等闲。


  重点是德川家庆现在给的任务是向岛津家催款,只要最后岛津的款子到位,江户天守又修建了起来,这个五百直接对翻成一千是必然的。筑城有功,理当奖赏。幕府赏功,从小到大,有个次序,除非有什么超世之功,不然不可能超擢。


  “你这个御小姓真是不错,岛津氏的一百万到齐,便能迁转,平时还不需登城奉公。”水野忠邦的轿子离开,助六和忠右卫门复又上马。


  “主要还是沾了又次郎他们家一百万的光,你呢,准备怎么做?”忠右卫门知道助六有个江户东组与力的官等着呢。


  “东组与力了呗,这回是推辞不得咯。”


  大概水野忠邦也看明白了,幕府就是一条烂船,不去动他还能按着惯性继续漂流。要是试图修补,保不齐立马漏水沉没。所以他也捏着鼻子重新任命各旗本出任官职,相较于那些只是面上恭敬的,助六好赖是为了明哲保身才不愿意出来当官而已。


  心里面还是亲善水野忠邦的,半个爹呢!

  所以助六只要好好干,东组与力干两年,等水野忠邦退休的时候,直接保举一个有油水的远国奉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好像还受了委屈似的,别人想干还干不成呢。”忠右卫门知道助六还是担心水野忠邦干不久。


  “不过你我还是好的,那两位就不成了……”助六突然压低了声音。


  他说的那两位,当然是公开跳船,背叛了水野忠邦的远山景元以及鸟居耀藏,这两人在土井利位执政时期,继续做高官骑骏马。现在水野忠邦大权在握,这两个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全部被命令谨慎!

  并且各上纳知行一千石,几乎就是伤筋动骨一般咯。旗本名门远山家和鸟居家,这下算是被水野忠邦一刀斩断了脊梁,肯定不可能还有再起的机会咯。


  辣手处置这两个人,也让众人见识到了水野忠邦的厉害。鸡死的这么难看,身为群猴的幕府旗本们,一个个屏息静气,都不敢大声说话咯。


  “那两位当初那么心急,落井下石,有如今一报,也是活该!”


  “嗐,不提不提,还有一件事,父亲今日让我一定要和你分说明白。”


  “什么?”


  “安田家的姑娘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在他们不用你入赘了……”助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保媒的天赋,开始掰扯了起来。


  当初提到的那个源出大江氏的毛利安田家,他们家只有一百多石的知行,原本招赘忠右卫门是很合适的。但是后来忠右卫门成了二百五十石旗本,这个亲事就有一点不合适了。哪有二百多石的旗本入赘去一百多石的人家。


  所以当时事情就僵住了,人家家里没儿子,一定要招一个女婿的,没有女婿的话,安田家就要无嗣断绝了。


  恰巧后面水野忠邦坏了事,忠右卫门被罢官解职,这个事情你不提我不说,可能也就直接翻篇了。安田家大概率可能会再找一个男丁,娶了他们家的女儿,继承安田氏的家门,和忠右卫门再无任何关系。


  事实上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安田家的大姐已经招了一个女婿,把今年已经十八岁的大姐给许了出去。家里还有老二老三,尚且待字闺中。


  眼见着忠右卫门再度乘风而起,加增至五百石御小姓众,安田家便又上门求金丸义景说一说结亲的事情。这回就是直接结亲,没有任何的附带条件。甚至不用什么生下来第一个儿子要送回安田的事情,就是直接做老婆的。


  “这个事情,唔……”忠右卫门其实还在考虑,因为才二十,真的不是非常着急。


  “他们家二女儿马上过年就十六岁了,和你正相当,母亲说长的也出挑。对了,名字也好听,叫阿兰。”


  “阿兰!”


  6.年下互赠年节菜


  毛利兰!

  听到这个名字,忠右卫门下意识就抖了一下。不为别的,只为咱们苗字江户川,这可如何是好啊?

  “怎么了?嫌弃人家门户低了?”助六看忠右卫门面色微变,以为忠右卫门怎么了呢。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我微末的时候你过来说要做你家上门女婿。说得好听点叫赘婿,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个借种工具人而已。后来看我下了野,更是直接把女儿许了别人。现在我又起复了,便上赶着送女儿来?


  我欠你的啊!

  正常是个男人心里肯定也不会爽,有点脾气或者不满什么的,都很正常。这不,后世里就有专门的退婚流,上门撕婚书的桥段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说明这事儿贴近老百姓的生活。


  “倒不是这个意思,这都快到年下了,有什么事过年再谈,况且人家过年才十六,也不着急。”忠右卫门连忙摆手,这事还想考虑几天。


  “也是,都快过年了,再大的事,等过了年说。”助六觉得不错,过年更重要。


  这说到过年,很多事情就要提前开始准备起来了。作为新晋御小姓,忠右卫门得给六十余位同僚送贺年的年菜,职场上花里胡哨的那一套嘛,很正常的。


  还需要给上头的御小姓番头送一份年节的贺礼,就像咱们认识的岛津齐兴一样,甭管你元旦那天有多大的事,清晨五点就要去樱田门外候着,七点钟登城,八点钟列队,九点钟在中奥大广间,和诸侯们向德川家庆恭贺新春。


  礼物倒是很简单,一般是太刀一柄即可。据说到了如今,将军也不稀罕要什么太刀了,他家里的太刀都多的数不清。


  折现!


  除了在将军面前放一把太刀以外,其他人的刀都按照知行的大小,从几百两到几十两不等,换成黄金,直接交给侧用人即可。原本要捧着刀跪拜将军的,如今也不用了。


  只需水野忠邦报到名字的时候,小碎步走上前来,在那把道具刀前面跪下给德川家庆磕一个头,喊一句“谨贺新春!”。然后德川家庆回一句“同贺!”,就算完事。


  连将军様都折现了,忠右卫门这里其实也完全可以折现。但老江户人嘛,就特么爱穷讲究,你直接送钱就太特么俗了。连将军都拿一把道具刀装一下,这些旗本自然也要装一下。


  所以一般都是送一份年菜,然后里面附一张票据,可以是绸缎店的预付票,也可以是高级和菓子店的点心券,甚至可以直接是米店的米票,只要是这些能直接领东西或者换钱的代金券就成。


  忠右卫门悄悄打听了一下,当年金丸义景给寺社奉行的数额。区区五两而已,倒也真不算什么。或者说对俸禄五百石以上的旗本而言,算不上什么,一年一次而已。


  助六估摸着是年后上任,所以今年就没有他什么事了。到是忠右卫门,掐着点在年前上任,大小也要出入掉一点。


  得了,两人在街口分开,忠右卫门回家。


  年菜什么的,没必要自己做,真做六十份也来不及,直接买就完事了。江户这么多饮食外卖店,做这种生意,那都是轻易。


  想着到底是要送什么给自己的同僚,忠右卫门也到了家。结果咱们还没给别人送去呢,已经有人的年菜送来了。阿久都收了进来,正好给忠右卫门做参考。


  所谓的年菜,庶民家的,无非就是金蒔拌萝卜丝、海带卷、醋泡黑豆这一类的东西。价格不太高,在寒冷的冬季又能放上好几天不会坏,可以过年招待客人用。


  而穷讲究的武士家呢?当然要更加花里胡哨一点,像是什么糖煮牛蒡、腌鱼籽、伊达卷、烧鰤鱼等等,以及最重要的鲷鱼。


  江户时代由于还受到西方的影响,所以有以金平糖、长崎蜂蜜蛋糕等零食甜点,作为配菜的风气。但在武士这一块,不是非常流行,穷讲究的旗本怎么会豁下脸去搞南蛮玩意儿的。


  很可惜,下一秒就打脸了!

  咱们的老兄弟高岛秋帆的爱徒,江川英龙也送年菜过来了,人家都送和式料理,就他最特别,他送了一对老大的白面包。


  按照阿久的说法,来人说这个面包可以涂果酱吃,也可以涂蜂蜜吃,当然你抱着干啃也可以。大概是制作工艺和后世有所不同,江川英龙送来的白面包略微有些硬,不像将来面包店里那些面包松软。当然啦,这要把法棍除外。


  到底是洋学人才嗷,别人都送老三样,就他厉害,送了一对白面包。


  正看着,烧厨房边进来几个小贩,一边朝忠右卫门行礼,一边嘻嘻哈哈的和阿久开玩笑。


  他们自然是到年下了,要来结账的。有人是一月一结,有人是一季度一结,像是送茶叶或者盐巴的,则是一年一结。“诚信社会”嘛,搞记账,搞包月。


  大小算起来也没几个钱,忠右卫门一想又是年下,压岁钱总要给一个的吧。便让阿久除了结账以外,再每人多给一百个钱。让他们有点闲钱,能买壶酒喝。


  估计是再过两天差不多大伙儿就都要歇业了,今儿这些小贩伙计啥的,都凑着忠右卫门下值的点过来要账。


  以前毕竟有武士到了年底付不出钱的烂事发生,所以堵到武士本人在场也很必要。你被人拦住,总要打发几个不是。


  “给大人拜年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小贩拿了一百个钱的赏很高兴,向忠右卫门行礼。


  稍微一想,这不是那个趁阿久取蛤蜊,还占阿久便宜的蛤蜊贩子嘛。这小子表面看起来倒是个老实的劳碌人样,倒也有点色胆的。


  “还有谁家账没结的?”阿久自己不觉得吃亏,忠右卫门也懒得管。


  要是已经四十岁的阿久人生第二春,和这个蛤蜊小贩瞧对眼了,忠右卫门难道棒打鸳鸯嘛。


  “刚刚那个日吉就是最后一个了。”阿久盘算了一下。


  “都给赏了吧。”


  “您给他赏,他也是拿去丢水里。”


  7.生乳蛋糕卷为礼


  “是个单身汉吧?”忠右卫门在江户地面上厮混这好些年,还能不清楚。


  “可不就是!”阿久把钱袋塞进衣襟,转身回厨房。


  咱们以前说过,江户有大量失地农民和浮浪小民,他们或是为了生存,或是在农闲时分入城帮闲。反正都是光棍汉,住在长屋的大通铺里。也从来都不做饭,一日三顿吃外卖,家里连个女人也没有,三四十岁没尝过肉味的人大有人在。


  瞧阿久的意思,这个卖蛤蜊的小贩,肯定是要把钱拿去扑通一下丢水里。在喝一壶酒和尝一次荤腥之间相比,对于这种三十多岁,没个老婆的人而言,其实很好选择。


  最顶级的花魁,一两金子就能玩两次。普通的那些,二十几岁三十几岁人老珠黄的,一百个钱或二百个钱尽可以去快活一次了。


  “个人有个人的爱好就是了……”忠右卫门如此想到。


  不过是个小插曲,忠右卫门还是要忙自己的事情。既然江川英龙可以给咱们送大白面包,那么咱们也没必要再送什么煮鰤鱼了,送长崎蛋糕完事。


  虽然这在老派的旗本武士眼里,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南蛮玩意儿,但是连炸虾天妇罗都有人送,长崎蛋糕为啥不行呢。而且咱们也未必要送长崎蛋糕啊,咱们可以再搞点花样。


  赶到一家和菓子店,这家店写着和菓子司,而非和菓子処,名字一字之差,可是水平就差了许多。未来的日本料理店,但凡是高级料亭,所提供的和菓子,必然是和菓子司制作的。而和菓子処则相对更加面向平民,甚至带有一丝,我这就是个便宜作坊,味道差不多就得了的意思。


  以前咱们订做的长崎蛋糕就是在这家店订做的,他们家也是自长崎学艺,然后在江户立身的老店了。其实叫洋菓子店更合适,但是毕竟吃和菓子的人更多,且也没有洋菓子的同业行会,所以依旧主营和菓子。


  一见忠右卫门,店主就知道忠右卫门是来订长崎蛋糕的,结合如今的时日,那必然是大客户,老热情了。


  “江户川大人能来小店,蓬荜生辉。”店主也是个口条顺的,上前来招呼。


  “年前能做蛋糕吗?我要拿去做年菜送人。”忠右卫门大大咧咧的坐下,都是老顾客了,直接提需求就得了。


  “三五十份,明日就送到您府上。”


  “七十份吧,多预备两份,以防万一。”忠右卫门同僚六十个,再加一个上司,以及自己留两个在家里招待,差不多要七十份的。


  “没问题,尽管包在小的身上。”果然是大生意,店主很是高兴。


  一旁的天野八郎掏出两枚金小判,这二两作为订金,剩下的也可以按月结,也可以货到结。店主收下钱,便准备请忠右卫门喝一杯茶,然后送客。


  忠右卫门却没有要走的的意思,因为这回忠右卫门想着的不是送简单的长崎蛋糕,最好弄点花样出来。他记得后世里面有个花里胡哨的“浮云生乳卷”,说白了就是瑞士蛋糕卷,蛋糕里面裹奶油,吃起来更加好入口,层次也更丰富。


  人家店主听了忠右卫门简单的介绍,到是能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但是有个问题。牛奶好找,八代将军吉宗公就在江户城外设置了养牛场,甚至有专门的的奶牛。但是牛奶打成奶油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店主到是会打奶油,可是七十份生乳卷所需的奶油,要整个店铺的伙计一齐上阵,打三四个小时。功夫太大,还得烤蛋糕,明儿怕是没办法一大早送到忠右卫门家里了。


  这倒没事,反正离过年还要三四天,时间完全足够的。


  两人约定好,忠右卫门便起身离开,还需要去买糯米,回家打年糕。黄豆粉、红豆泥这类的配料,阿久已经在家里准备了。供奉所需的镜饼也要赶紧预备起来,再买点柑橘和果脯,这年前的预备便差不多了。


  家里三个大男人,尤其还有两个使刀的猛男,这打年糕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嘿咻嘿咻,便也算是完事。


  转天,助六家也送了年菜来,到底是千石旗本家的门面,人家一般是送一份菜,他们家是送一个食盒。三层十六样,摆足了谱儿,没话说。还好咱们不过是五百石的知行,没必要做到这一步,不然光是充门面的开销,就不知要花掉多少。


  中午的时候,菓子店的老板也把生乳卷送来了。按照规矩多送了一份,这算是试吃的,解开包装的京唐纸,忠右卫门发现老板还很有心的把长长的蛋糕卷给分切好了,一条分下来六块,很适合五口或者六口之家食用。


  尝尝吧……


  不得不说,日本人做甜食的时候,那是真的很舍得放糖。虽然这年头穷人也吃不起什么甜食,但是即使是吃惯了甜食的忠右卫门也觉得稍微甜了一点,如果配茶吃的话才刚刚好。大概这也和点心菓子主要做茶点有关吧,谁知道呢。


  得了,加上奶油的调和,这蛋糕卷还是不错的,忠右卫门向店主老板加订了二十份,可能还有点朋友需要送一送什么的。


  至于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一下午就跑腿吧,五百石旗本家虽然大多聚居在左近这一片,可是毕竟有足足六十家,挨家挨户的分送,也是一个累人的活。还需要给岛津藩邸再送三份过去,三父子一个也不能够少。


  助六家也要送双份的,那小子也是个好吃的人,送一条怕是不够他一个人造的。要是吉田松阴在的话,也需要给他一份。不过这次毛利家交代,没有带上他,便也作罢。


  望着眼前还剩下的几份,忠右卫门想了想,该送的基本都送到了,连江川英龙和佐久间象山都送到了,那还有谁应该也送一份呢。


  要不送一份去毛利家,不,是安田家吧。


  就算买卖不成,这仁义还在的嘛。人家差点嫁一个女儿呢,不是嘛。


  弘化二年(1845年)的新春就这样到了……


  8.兄弟上任就有事


  一八四五年的新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今年关东的雪还不错,种下的冬小麦应该会有一个好收成吧。不过外面的收成如何,影响不到江户城。


  江户城内与城外,是两个世界!

  集合了数千名诸侯大名七拼八凑出来的夫役,以及专门招募的筑城工匠,原本历史上不存在的江户天守重修工程开始了。


  现在水野忠邦大概是没了以前的那点子心气,全心全意都在固权和打击以前那些落井下石的家伙上面。所以对重修天守的事情格外上心,虽然以前天守修筑的总指挥也有老中担任的,但这回水野忠邦纯粹是想借此讨好德川家庆,以维持政权。


  整个幕府上下,一多半的注意力都在天守修筑上面,水野忠邦靠修筑天守可以固权和捞权,其他人自然也可以再想办法让水野忠邦修不好而失权。眼前的天守,那就是最近两年,幕府上层博弈的舞台。


  和忠右卫门有点关系就是了……


  剩下七十五万岛津家什么时候能解来?


  这是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每次见到忠右卫门必定会问的一句话,虽然现在购买材料,招募人手,作为头期款的二十五万已经足够了,可谁嫌自己手里钱多呢?况且封建官吏要是没点东拆西补,寅吃卯粮的本事,他算个屁的封建官僚。


  忠右卫门只能回答我尽力去催,尽力去催,一定让他给钱。这句话说完,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那眼神就是,你小子还不赶紧去?别在我眼前晃啦,我这儿不缺你这么一个打杂的,你去要钱催款才是正经事啊。


  得嘞!


  您请好吧!


  忠右卫门的全年带薪小长假开始了!


  调所广乡早就把七十五万两委托萨摩的御用商人,汇兑存入大阪的两替屋中。票据都在重富忠教身上,要用的时候直接持票去取就得了。不对,是七十八万,因为还有三万是忠右卫门的,但是忠右卫门就没想着去拿。


  按照重富忠教的说法,你反正也没有要花钱的地方,不如就存在两替屋好了。这些经营两替屋、藩札、米票、高利贷等行业的豪商,一年能给你一分到一分五的利息。你就存那里,一年到头能拿三千两到四千五百两的利息收入,又不用承担什么风险。


  普通人可能还要担心点风险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可你乃是五百石御小姓,随时可以得见天颜的人物,还有人敢没了你的钱?这年头商人可是贱业,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的,不会和你讲什么道理。


  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忠右卫门也不准备去取钱了,直接存他们那里,约定了一个一分的利息,定存定取。


  看着人家忙得热火朝天,忠右卫门一开始闲着还挺开心,等闲了十几天以后,在家就觉得憋闷的紧,想着还是去工地上瞧瞧吧。工地上的残雪早就化了个干净,地基和石垣什么的不需要重铸,都是现成的。


  一帮大工在丈量方圆,同时对石垣进行核查,如果有需要修补的地方,则派人前来修筑。反正劳动力都是免费的,按水野忠邦的意思就是使劲用,别给那帮诸侯脸。


  明明都是武士,在街上还能配着把刀,人五人六的过街,在工地上就成了被随意吆喝的苦力。想想这帮诸藩的下级武士也是真的惨,和藩主的牛马一样。碰上一个好心的藩主,还能够吃饱了来上工。要是碰上个不是东西的,一天三顿饭全部自理,那可就惨咯。


  嗐,也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幕府就是要压制外样诸藩的,此番除了出钱的岛津氏不用出工之外。其他家在江户的留守武士,大部分都倒了血霉咯。


  在工地敲了一会子,没瞧出什么花来,忠右卫门拍拍屁股准备上街找午饭吃。正好还可以去看看咱们的铁兄弟助六,也不知道他带便当没有,要是没带还可以蹭他的。


  谁叫你一千石大款呢!我们都送一个菜,你送一整盒!


  南町奉行所就在江户城下,没几步路,忠右卫门打马几分钟就到。奉行所里都是老相识,忠右卫门在这里奋斗过得,一路都是打招呼的人。


  之前一百万是由忠右卫门在其中穿针引线的事情,已经抖露了出来。江户城就是个蜂窝煤,只要不是密谋,啥事都能传出去的。


  人人都知道只要岛津家的一百万没到齐,忠右卫门就是德川家庆最想见的人之一。就算不巴结吧,互动一下,打个招呼也是应当的。


  “是来找金丸大人吗?”一名书吏上前迎了忠右卫门一下。


  “带路带路。”助六换公厅了,现在算是江户市东区区长,身份不同,办公室肯定也要更大一些。


  “请跟我来。”


  奉行所就这么大点地方,以前忠右卫门走的熟,果然助六换到了正厅旁的大开间,不仅比以前大了不少,采光通风都好很多。


  “大人,江户川大人来寻你。”那书吏上前叫门。


  助六抬了一下头,见是忠右卫门,便合上手里的那份文书,伸了一个懒腰。把文书放进抽屉,上锁之后起身出门。


  “走,一道去吃饭吧。”


  “那小弟我却之不恭啦!”忠右卫门朝助六嘿嘿一笑。


  “走走走,远藤屋据说今日做新绿蒸。”


  所谓的新绿蒸,望文生义,吃的是新年第一抹绿。实际上日本各地的新绿蒸有差别,助六说的是吃蚕豆(日本称空豆),把蚕豆搅碎成泥,和鳗鱼上锅同蒸,同时加入其他的调料,吃一个新鲜。


  江户人追求这种东西,到了什么季节就吃什么,忠右卫门无所谓的,跟着蹭吃,还讲究吃什么呢?咱又不掏钱是吧。


  两人到地方坐下,随从另外安置在店里吃便当,当然吃的也是差不多,或者次一等的东西,只不过没有摆盘和花样罢了。


  “你这东组与力,做的怎么样?”忠右卫门拿手巾擦了擦脸和手,才从工地出来嘛。


  “别说了,才上任,就摊上事了!”


  9.大庭广众失金瓶


  “咱们金丸大人,那可是名震江户的判官啊,什么事能让您发愁啊!”


  要是江户有什么大案发生,表奥里面早就传的满城风雨了。保不齐都能出十八个剧本的花边新闻什么的,可是忠右卫门从表奥来回一趟,根本没有听到什么风声,那就说明没有什么大案要案发生。


  如果不是什么大案要案的话,凭助六的本事和经验,发动一下麾下那些黑白两道通吃的目明众,差不多也就能破案了。


  “嗐,案子要说大也确实不大。”助六没有和忠右卫门胡扯什么,只是皱了皱眉。


  “什么案子?”


  “窃案。”


  助六放下筷子,简单的和忠右卫门说起了案情。案子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案,下野足利藩在江户的藩邸发生了窃案,丢失了一对酒瓶。


  足利藩属于户田氏,现任的藩主名为户田忠禄,寂寂无名,并没有出任什么官职,家禄也只有一万一千石。在江户交代的大名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名气,更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忠右卫门的耳中。


  丢失的酒瓶,若是一般的白瓷酒瓶,那也就拉到了,可能值个一两半两的,户田氏禄可能都不会报案,眼睛一闭直接翻篇。可是丢失的酒瓶是纯金打造的,专门用来在新年摆供桌祭祀历代先祖。


  要说纯金的酒瓶,一对合在一起也就值个一百两二百两的。对普通人而言,已经算是大事了。可对于一位诸侯大名而言,那也不过尔尔。


  而且虽说是拿来摆供桌的酒瓶,却也不是什么累代相传的宝物。因为江户风气奢靡,追求时髦,喜欢的花纹图案之类的东西,往往几年就会变潮流。所以那对金酒瓶,就是八九年前或者十年多一点之前打造的。


  既非古董,也非宝物,更不是什么将军様御赐!


  这样的东西丢了,也就是个一般的失窃案。但是他发生的环境有点稀奇,户田氏的藩国在下野国足利郡,祖宗得庐墓自然也在足利地方。所以江户这边就是弄一个佛龛,然后摆一点祭品,祭拜一下祖先完事。


  佛龛是摆在大厅中,四面开阔,年前的晚上,户田氏禄还在此和一众家臣新年饮宴,并且赏赐一众臣下仆役呢。


  祭祀的供桌放了三天,旁边还有守夜的侍女,到第三天大伙儿起来要收拾的时候,才发现酒瓶不见了。这不是在密室失窃的,这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失窃的。


  套路确实不同……


  一开始户田氏自己在藩邸内梳理了一遍,毕竟架不住在江户雇佣的仆役里有手脚不干净的,偷拿什么的,也很正常。可是一圈搜下来,根本没有发现。


  那么问题自然就集中在守夜的那个侍女身上咯,可是那个侍女只说自己半夜睡着了,而且她守在整个藩邸的正中间,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也不可能偷了东西再翻墙出去,然后再跑回来。


  除非有人在院外接应,她这边只要偷了,然后立刻跑到墙边,把两个加起来也就三四斤的金酒瓶抛过院墙。再跑回大厅,假装自己在睡觉。


  很简单的道理,大伙儿也都想到了,现场侍女的嫌疑肯定最大!

  “所以她如果偷了,肯定要销赃啊。凭你的面子,这江户还有你不知道的收旧货地盘?”忠右卫门听完,感觉这案子也没多复杂啊。


  “奇了,我让他们自己承认,谁收了那对金酒瓶,吐出来,就既往不咎,结果到处都说没有!”助六当然也知道要去寻黑道上面那些销赃的地方,可是问了一圈下来,居然都说没有。


  有一说一,在官府督办的案子上面,这些黑道都很配合的。因为只有助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那些没有牌照的风月场所,以及地下赌场,才能够在官府的眼皮子地下经营。


  两者是某种利益交换的情况,我容许你弄脏钱,你要协助我办案子。共同维护整个江户的治安,或者说起码是表面上的治安。


  用日本人自己的话来说,这些所谓的黑道,那都是有官方合法身份的指定暴力社团!


  两个金酒瓶又不是什么几千几万的大宝贝,不过就值一百多两而已。为了一百多两金子,就得罪助六这个新任的东组与力大人,那显然不是一笔合算的生意。不会有哪个黑老大,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当然也不排除是小弟自己做的,然后不肯讲出来。但这种可能性也不会太大,如今的黑道,你要是犯了规矩,那可不是切手指这么简单了。直接全家捆了石头,沉到江户湾里面也是稀松平常。


  “这案子,没有上报?”忠右卫门把新绿蒸的土瓶放下,继续问道。


  遇事不决往上推!


  这可是封建官僚的法宝啊!

  上面不是还有江户南町奉行大人嘛,让奉行大人去犯难不就得了。要是上面的奉行大人又把案子推下来,这一来一回,大小也能多拖半个月一个月的,办案时间不就充足了。


  “不行啊,下面的人都瞧着呢……”助六感觉有些闷气。


  原来如此!俗话只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要是上来的是今年不过二十一岁的年轻上司,下面却是一大帮干了十几年甚至二三十年的积年老吏呢。他们虽然表面上会很听话,可是背地里一双双眼睛把你从皮到骨,要瞧个里外分明的。


  你要露一点真正的本事出来,把他们给折服了,这工作才能方便开展起来。你要不是个精明强干的主儿,那就等着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吧。


  助六顾虑的也是这个东西,他是新上任,要是碰上的第一个案子就往外推,怎么也办不清楚,下面的人会用什么眼光看他?

  很现实的考量,助六不仅要把这个案子给破了,而且要办的漂漂亮亮,让整个东组与力麾下的一众官吏心服口服,而不是屈打成招,敷衍搪塞完事。


  “带我也去瞧瞧吧,我正好闲着……”忠右卫门总要拉兄弟一把的。


  10.此案与上回迥异


  走着!


  还别说,户田忠禄很欢迎忠右卫门和助六来查案,因为他被关在江户的藩邸里面,人都快闲的发毛了。能有个人来和他吹一会儿牛批,他真的是求之不得。


  一百两虽然也是一笔钱,可对于户田忠禄而言,还是天天有人来聊天更好一些!

  或者这个老小子选择报案的原因也是希望天天有人上们来调查案情吧,谁知道呢?反正户田忠禄先是给忠右卫门和助六上茶,也不谈什么案情,就是胡天侃地的瞎扯,只想要有外人能和他打发在江户的无聊时光而已。


  败了败了,败给这个老小子了,居然被他硬扯了一个小时,这时间拿来睡午觉多好。如今全都浪费给了户田忠禄,人家还是足利侯,你只能赔笑脸。


  大概是扯尽兴了,户田忠禄终于带着两人来到足利藩邸的中堂大厅,原本佛龛是要搬去静室的,现在因为发生了盗案,所以助六让他们不要破坏现场,就这么放着。


  忠右卫门这便上去查看,很普通的供桌,比助六家的要丰盛不少,但是上面的菜肴因为已经放了好几天都丢掉了,就剩个不会坏的镜饼年糕。碗盘到是白瓷的,所以没有失窃,也可能是因为原本里面放着菜肴,不好拿。


  等等!


  酒瓶里面应该装满了酒啊,那么两大瓶酒,酒瓶又没有盖子,肯定也不好拿啊。日式的酒瓶,如果看过大河剧的应该都知道,主要是两种形制。一种是窄口的梅瓶,还有一种是广口但是细长颈的酒瓶。


  作为盛酒器,两种瓶都能装一升以上的酒,这要是弄撒了周围一圈肯定都是酒渍。而且动静不会太小,确实是守夜的侍女嫌疑最大。


  把想法和助六一说,助六摇了摇头,供桌上酒瓶里的酒,会一天一天的倒给祖先喝,所以到第三天的时候,就是个空瓶子了,并没有什么酒水在里面。


  嗐,行吧,咱们思路错了。如果是两个空的金酒瓶,加起来也就三斤多,确实没那么难拿。而且黄金质地相对较软,对着酒瓶蹬一脚,可能这酒瓶就扁了,再对折踩一脚,怕是就成了一坨小金块,携带也方便。


  “这不是有个天窗嘛!”一计不成,忠右卫门又观察四周的环境。


  整个和室三面都是大拉门,这时候的完全敞开的,左右两个是走廊,正对面则是花园,整个足利藩邸也有约千数百坪,花园还不小呢。


  按照户田忠禄的说法,在过年这几天,整个中堂大厅都是敞开着的,不分日夜,三面六方都能把里面瞧的清清楚楚。甚至在第一夜还表演了能剧,好生热闹了一场。也就是第三夜除了一个留守的小侍女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有是有,可是不对着!”听忠右卫门说天窗,助六摇了摇头。


  铁兄弟两个的成名大案,奈良屋章鱼盗宝案嘛。嫌犯就是用绳子缠着章鱼,探到仓库中,将名物茶碗给偷走的。既然有天窗,那么为什么不能复刻这一招呢?这一招都被搬上了舞台,戏剧表演和说书人可都表演过的,人尽皆知。


  “不对着?”见助六反对,忠右卫门有些没明白。


  仔细抬头看,果然天窗并没有正对着供桌,起码偏移有一米以上。拿着绳子捆着章鱼,晃来晃去,可能直接把酒瓶给碰翻了。金酒瓶倒地的话,侍女肯定惊醒,那还偷个什么呢?


  “虽然当晚供桌上点着烛火,能够看清酒瓶的位置,但是想要摇晃章鱼,让章鱼缠上酒瓶,还是一对酒瓶,恐怕没那么容易。”助六上下指了指,表示用章鱼很难。


  “不是,又不是只能用绳子捆章鱼,可以找一个长直的东西顶头捆上章鱼啊!”忠右卫门心想你这小子也太死理了吧,人家未必一定要用绳的啊。


  “对啊!”


  恍然大悟的助六面露喜色,立刻吩咐从人去找一根四米多长的细竹竿,然后在竹竿头上系一个章鱼,上屋顶重现案发现场。户田忠禄一看忠右卫门过来就有思路,连连拍手,看破案多高兴啊,现场直播来着。


  足利藩邸的武士仆役也纷纷聚了过来,看着一名目明挺着绑了章鱼的竹竿上屋。还是那句话,为了防火救火,所有人家都有竹梯,上房真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竹竿很容易就插了进来,但是竹竿顶端的章鱼乱动的厉害,居然反身想抓竹竿,而竹竿又很细很长,被章鱼搞得来回摇晃,很难直接对准供桌。至于让章鱼缠上酒瓶,就更难了。因为竹竿不像绳子可是直接朝下放,他需要先直直的插入天窗,然后再九十度垂下。


  整个过程再快也要半分钟吧,这还是不需要顾虑发出声响的情况。以盗窃的情况来看,犯人怎么可能敢肆无忌惮的发出声响。他要是胆子这么大,直接进屋来拿不就完事了。


  想要章鱼不缠上竹竿,就要加长绳子,加长了绳子就不能精准控制落点。不加长绳子,章鱼会乱缠直接攀附在竹竿上。


  “不行……”忠右卫门自己也觉得这事不靠谱。


  “唉……”助六叹了一声,有些可惜。


  若是知道了办案手法,就能够得到线索,抓捕人犯。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完整的证据链,有怀疑就行。把人抓回来,一顿毒打,供出来金瓶所在,案子也就破了。


  “或者在竹竿上面装一个铁钩?”忠右卫门继续想着。


  “可有和失窃酒瓶差不多形制的器物?”助六当然不肯放弃,当下便开口问道。


  人家立刻拿了一个长颈酒瓶过来,很普通的形制。只不过眼前的是瓷制,而失窃的是金制而已。广口,但是细长颈,很显然是不可能取巧塞个铁钩进去,就把整个瓶子给提起来的。


  “唔……”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忠右卫门终于明白为什么助六这般烦扰了。案子不好办,下面的人还等着看戏,换做是咱们自己,也要着急的。


  11.想来是熟人作案


  现场既然不能够获得什么突破的话,那么嫌犯侍女也得瞧一瞧了。忠右卫门提出见一见那个侍女,助六自无不可。


  两人又回了奉行所,助六可能觉得这么一个小女孩不大像是案犯,便没有把人丢到大牢里去,只是安置在奉行所提审案犯的等候室内,还提供了被褥。


  一见这人,忠右卫门也觉得不大像是能偷东西的,虽然光看面相来判断一个人是很不靠谱的行为。但是老刑侦都知道,除非是那种心理素质极其高,专门研究过犯罪心理学的,或者就是有精神疾病的变态XX狂。一般的老百姓见了官都会慌,眼神表情什么的,多少便会不自然。


  而罪犯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的那种状态,比之普通老百姓还要不堪一点,有的时候确实可以光凭猜测,外加这个人的表现,就能捉人。


  当然啦,仅限现在!


  侍女过年将将十四岁,在后世还是个初二的小孩,但在这个年头,已经是出来帮闲伺候好几年的熟工了。按照助六的说法,侍女家人都在江户,属于最典型的失地农民。因为江户城不断扩大,没了能够租佃的土地,便进城讨生活。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苦力人,父亲帮砂糖店送货,母亲在家糊纸伞。江户见天的下雨,人人都是天弃之子,出门不带伞就要有挨淋的心理准备。所以卖伞挣得钱竟然能和父亲在砂糖店干苦力不相上下。


  至于把女儿送到古河藩邸来做侍女,其实就是为了学习一下各种规矩礼仪,方便好嫁人的。老百姓把女儿送到大名家,而旗本和御家人则把女儿送到大奥,学成了就自动退出来嫁人。


  眼下人家家里连嫁妆的棉被家具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再过一两年嫁人,怎么可能会这时候去偷一对金酒瓶,把全家人都牵连进大狱呢。


  结合各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会犯案的样子……


  忠右卫门简单的问了两句,主要集中在当晚她什么时候迷糊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金瓶已经失窃的,尽可能的缩短这中间的时间。


  这事儿助六也问过,按照足利藩邸的人和这个侍女的口供,起码到失窃前夜的晚上十一点,这个中堂大厅才喧哗散尽,众人各自离开歇息。清晨五点不到的时候,就有人前来收拾,此时金酒瓶已经失窃。


  而根据侍女所说,他是在等烛台上的蜡烛燃烧殆尽之后,换上新的蜡烛,觉得蜡烛可以烧三个小时左右,一直到天亮,这才有些放肆大胆的趴在一旁眯眼休息的。


  那么如果采信侍女的说法,失窃是发生在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五点街上行人就渐渐开始出现。早起的小贩都开始去日本桥进货了,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这种可能已经在河边对练,不适合窃贼的活动。


  所以完全可以进一步压缩这时间!


  如此推断,可以说明一件事,窃贼十分了解整个古河藩邸的上下作息,能够清楚的判断出完美的作案时间。而顺着这个思路往下面推,还是直指窃贼就是古河藩邸内的人。


  不是藩邸内部人员,怎么能够把握时间如此准确!


  外人怎么可能把足利藩邸内部的情况摸得这么透?肯定是天天出入藩邸的人员,掌握了藩邸的大事小情,相机下手。


  “藩邸上下的仆从你都审问过了?”忠右卫门现在能肯定是熟人作案。


  “还没有全部细问,但大致都过了一遍。”助六在接到报案之后去足利藩邸,已经把藩邸上下的各色人员集中起来询问过一遍了。


  不在场证明什么的,肯定也都是要问一问的。藩主户田忠禄以及夫人少主什么的,那就不用问了,他们偷自己家东西做什么?至于家臣武士,实际上和户田家的仆人也差不多,一万一千石的家业,加起来也就四五十个家臣。


  说个形象一点的比喻,搁隔壁农村,也就是一个农村大队长!


  手底下管了十几个小队,有那么二三千人口,几千亩地,外加一点子林场,仅此而已。养不活多少武士家臣的。


  作为累代侍奉户田家的武士家臣,虽然也可能干出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是嫌疑总没那么大。主要还是审问仆役,毕竟可能有仆役是江户雇佣的,才来几个月一两年,无甚忠诚可言。


  可足利藩邸的仆役,部分是老家带来了,部分是江户雇佣的,完全没有那种新面孔,大部分都是雇佣很多年的那种。被抓的侍女就是因为才干了四五年,资历最浅,才被安排守夜的苦差事。


  所以说仆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累年侍奉的老人了。他们都没有离开藩邸,平时是一直住在藩邸内,随时等候藩主的召唤。且都睡在仆役所居的下人房内,大伙儿可以互相作证明。无人离开藩邸。


  “奇了,这世上难道有瞎猫撞上死耗子的贼?”忠右卫门拍着台子,说出了最不可能的答案。


  “若是过路的贼,这案子就算是破不了咯!”助六可烦得很。


  外地的贼随机偷窃,偷完就离开江户跑路的,凭这个年代的刑侦力量,基本就等于这案子再也破不了了。


  嗐,跑了半天,居然没有什么进展。虽然作为老办案人,这样的无用功也做过不少,可是这不关乎着铁兄弟新官上任的脸面嘛,当然就会有点泄气。


  两人打马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继续交流案情。其实南町奉行所距离足利藩邸和两人的家都很近,当年德川家康整备江户城,包围着江户城的就是各大名和旗本的屋敷,平民町人的房屋都在外围,或者是填海造陆出来的土地上。两人不管去足利藩邸,还是回自己家,都是很方便的事。


  时至傍晚,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起晚餐,街上穿梭着各种小贩,挑着豆腐、萝卜、腌菜、纳豆之类的物品,分送到各家客户中。有些女人已经在家门口等着这些小贩的食材,好下锅做饭。


  12.若说小贩也不像


  “和你们家来往的振卖小贩,有多少年了?”


  忠右卫门脑子里灵光一闪,向助六询问道。咱们那是小和尚出身,助六家却是土生土长在江户二百多年的老旗本之家了。


  “唔,这我得回去问母亲,我也不是很清楚。”助六下意识的回答道。


  可他刚回答完,因着这好两年的办案神经已经给他练出来了,转瞬之间便意识到忠右卫门问这个话的意思是什么。对一个人家生活作息了解的,可不仅仅是这个家庭内部的成员,还有可能是长期和这个家庭交际来往的人。


  除开家中的亲眷和家臣武士之外,在江户雇佣的仆役和日常给足利藩邸送各种物资的小贩商人也会清楚足利藩邸的作息。


  现在仆役的嫌疑大致上已经排除,而每天早中晚三顿给足利藩邸送蔬菜食物的小贩们,就是最了解足利藩邸内情的人!


  没错!


  “你是说要调查那些每日上门送菜的小贩?”助六已经明白了过来。


  “可以试试,但是未必有用。”忠右卫门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这种可能。


  但是这个可能有一个极其巨大的漏洞,那就是小贩想要不被怀疑,那么五六点的时候,就一定要把新鲜的蔬菜海鲜给送到足利藩邸,才会和平时的作息保持一致。


  而小贩们进货的地方在日本桥,从日本桥挑着担子走到足利藩邸,大约要半个多小时。当然用小船走运河的话,可能会快一点,但横竖都要半个小时,甚至更久一些。


  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小贩不是只卖足利藩主户田氏一家的,他需要沿着街道,挨家挨户的给各家的女主人或者仆人送菜,保证每一家都送到,才能不让人产生怀疑。顶多早到晚到那么几分钟,如果时间差距的大了,整条街上的妇女都会说闲话。


  那么假设一个小贩起了大早,去日本桥拿货,因为日本桥的早市是三点以后开始。一众渔夫商家,在三点钟把将军德川家庆和御台所以及诸位侧室要吃的新鲜食材送入江户城,等厨子武士们四点钟做完,是没有人吃的,需要先让试毒的武士在四点钟吃完,然后静候两个小时以上,才送进宫内,给各位贵人食用。


  送进去又需要另外加热,然后摆桌,等候御台所洗澡梳妆,以及德川家庆梳洗。基本上将军和御台所的早饭时间是在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


  整个江户是围绕着将军德川家庆转的,那么为了配合他的时间,小贩想从日本桥那里拿货,就必然是在三点半以后。


  正常情况下,也不用急着赶路的小贩走到忠右卫门和助六所在的麻布,大约是一个小时不到,这时候就是四点半,可以略微歇一歇,五点不到沿街分送,整条街送完,不会超过六点。


  这中间只有那小小的一段休息时间有可能作案,盗贼有可能在十几分钟或者半小时以内,在麻布兜个圈子跑到足利藩邸,进行盗窃,再跑回麻布街口,正常做生意?

  “找个腿脚快的,从街口往足利藩邸跑一趟试试!”忠右卫门立刻下马,让助六也停一停。


  凌晨四五点街上有行人了,但是不会拥堵,完全可以疾跑。所以只要看正常人用尽全力跑一趟,需要多少时间,就能大致推断出如果是小贩的窃贼,做一趟案子要多久。


  “你,来回跑一趟!”助六直接指了一个家人,当然也不让人家白跑,他转头让人订了一瓶酒,跑完回来,就赏给那个家人。


  那家人眼睛一亮,直接把草鞋一脱,跑步磨鞋的嘛。然后把腰带一紧,嘿咻一声就冲了出去。忠右卫门让寺泽新太郎也跑一趟,就当是做一个对照组。


  寺泽新太郎二话不说,把刀交给天野八郎,也撒开手脚,追着那个家人跑了出去。忠右卫门掏出荷兰商馆长布洛霍夫送的怀表,开始计时。到是让助六还馋了一下,一块荷兰进口的怀表,要三十几两,好一些的要七八十两,且有价无市。忠右卫门居然有一块,怎么能不叫人羡慕。


  掐着怀表,忠右卫门静静的站在路边,等候两人的归来。最后当然是寺泽新太郎先回,那个家人稍微慢了一些,也比寺泽新太郎喘的更厉害,但总的算下来,这一来一回全力跑一趟,也要三十多分钟。


  还不算作案时间,包括翻墙和上房,以及用某种方法取得金瓶……


  小贩的嫌疑似乎完全可以排除掉,中间这点时间,应该是不够某个小贩作案了。但好赖是个方向,忠右卫门还是和助六回去问了一趟,按照他母亲说的,最近所有的买菜小贩来的都很及时,并没有人不出现或者迟到了。


  这番话也得到了阿久的证实,她也确定所有的小贩都来的挺准时的,这都做了好两年生意了,双方都有一个差不多的时间表。


  真没有任何人迟到早退!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思路,且感觉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那么我们就可以再发散一下思维。现在是冬末,江户的天气还是很冷,东西放在室外一夜是不会坏的。所以有没有可能是某个小贩,提前一天准备好了两天的分量,然后第二天先去盗窃,再跑回来卖菜?

  想法一说出口,坐在对面的两位助六的母亲,以及阿久,都是摇头。因为最近半个多月,似乎没有买到过什么不新鲜的,已经上过冻的食材。尤其像是鲜鱼贝类什么的,要是放在室外冻一夜,那状态和新鲜的差别太大了,都能认出来。


  “那豆腐呢?纳豆?或者大葱?”助六皱着眉。


  “豆腐最容易馊,就算是冬天,也一样。”助六他娘摇了摇头。


  话肯定没错,豆腐这玩意儿本身就很容易馊,冬天也一样要放冰箱。当然啦这年头没有冰箱,最好的办法是放在室外直接弄成冻豆腐,可这也是一眼就能分别出来的东西。


  “真是奇了,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就能把那么大两个金瓶给偷了呢!”没了思路,助六晚饭都吃不香。


  13.唯有蛤蜊能保鲜


  吃过晚饭,忠右卫门没有离开助六家,而是一大帮子人合在一起,又竖起一块小木板,在上面开始罗列案件的各种消息,并设法串联到一起。


  助六站在一边叙述到现在为止发现的线索,以及所有想到的思路可能,忠右卫门则依次把这些东西写到木板上。下面坐着一帮老老少少,群策群力,开始发表意见。


  虽然也把过路贼这一条可能写上去了,但是忠右卫门和助六觉得可能性太小,在上面打了一个叉,主要精力还是集中在熟人办案。


  下面的金丸义庄、金丸义景还有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是公门里面吃过饭的,金丸家的几个家人也跟着助六办了好两年案,倒也都能就事论事,说出点什么。名判官大冈越前守忠相公的断案集,在江户是经久不息的热播剧目,江户的妇女小孩都能对断案侦探说出个一二三来。


  “既然说有可能是熟人办案,你俩也怀疑是振卖作案,那么有没有可能不是那种天天上门的?”金丸义景帮儿子嘛,有什么想法,就立刻说了出来。


  对了,因为水野忠邦的起复,金丸义景从原先隐居的状态,登时就被编入了小普请,不仅能白拿一份还算不错的俸禄,还没有任何事情要干。现在天天和老父亲金丸义庄去小普请那边的老年活动中心混日子,三十多岁退休拿退休金的生活,别提多爽了。


  原本因为壮年被勒令隐居的愤懑早就化为无形,最近金丸义景心思也活跃了起来,还准备到处托关系,上下活动一番,看看能不能谋个远国的缺,出去捞两年,彻底回来养老。


  “金丸叔父是说味噌或者盐巴之类的?”忠右卫门觉得也有可能。


  一桶味噌好几十斤,但是架不住足利藩邸上下有好几十人一天喝三顿啊,吃不了半个月就又要买的。所以送味噌的小贩每个月起码要去两三趟,对足利藩邸肯定也相当的熟悉。


  “有一定可能……”助六特别在小贩旁边备注了一下。


  其他送酱油,送砂糖,送醋的伙计小贩,也可以重点排查一下。问一问大年初三的凌晨在干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


  “诸位再想想,最近送食蔬的,没有什么问题吗?”忠右卫门和助六的侦办方向,实际上就已经转移到了小贩身上。


  “都按时来的,没有人缺少……”得到的还是这个回答。


  “一点不同也没有?”


  “若是硬要说有的话,过年那几日的蛤蜊很好……”阿久想了想,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不错,是很好,哈哈哈哈哈……”经阿久一提醒,助六的两个妈也笑了出来。


  “哪里好!”忠右卫门和助六异口同声,不怕他好,只怕他没有不同。


  “不用吐沙,回来几乎就可以直接下锅煮。”


  不用吐沙?新鲜打捞上来的蛤蜊怎么可能不用吐沙!这对顾客而言,难怪算是一件好事。商贩已经帮忙静置吐过沙了,可不就是很好嘛。


  “那么蛤蜊从海中捞出以后,可以在水里养活几日?”助六也抓住了这点。


  “养上一日是完全可以的,养两日也行,但是会有死掉的。”阿久稍微想了想,如此回答,助六的两个妈也点头。


  忠右卫门的脑子里迅速形成了一个推断,如果提前在日本桥购买一整条街上所有家庭需要的蛤蜊,那么数量会夸张到多好几百斤,必然会引起常年做生意的渔夫的疑惑。但是前段时间是过年,每天多进几十斤的货,是不会引人注意的。


  大过年的,就算是穷人家,也不能光喝大葱味噌汤了啊,花几个钱改善一下生活,喝海鲜味噌汤也是正常。


  假设那个小贩提前几天开始预备,第一天多买五十斤,养好在那里,第二天也多买五十斤,然后用新鲜的一百斤替换出前一天的蛤蜊。只要三五天的置换,就能够保证在大年初三那天家里有二三百斤甚至更多的存活。


  那么他就可以省去三点钟赶到日本桥进货,一直到五点钟抵达麻布卖货的这两个小时,这么多时间别说盗窃了,在非洲小国都够颠覆一个政权了。


  “初三那日早上的蛤蜊是不是尤为的好,完全没有一个含沙!”忠右卫门立刻询问。


  “是的!”几个女人众口一词!

  “等等,阿久,我记得你说那个卖蛤蜊的好色?”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怎么会不好色。”阿久掩嘴笑了出来。


  不用说了,在场的众人,立刻脑子里就已经补充出了一场爱恨情仇的悲欢大戏。保准比《意难忘》还要长,演三十年都没有问题。忠右卫门脑子里面也自动补齐了证据链,肯定是这小子在外面有情债,需要钱,又搞不到多少钱,才起了偷盗的心思。


  “现在问题就剩一个,他是怎么偷酒瓶的?”


  “还管他怎么偷的?直接抓住打一顿,怎么偷的不就立刻知道了?”助六事情关己,自然更加急迫一些。


  他说的也不错,现在有合理怀疑,就可以捉你了。封建官府能做到合理怀疑再抓你,已经是很讲文明礼貌咯。


  “走走走,现在就去拿了他,免得这厮跑了!”助六这就准备要动。


  “不用去抓,明早他来送蛤蜊的时候,直接拿了更省事。他这般作为,就是不想被发现,不会跑的。”忠右卫门到是不太急。


  “没问题?”助六都已经紧了紧腰带了。


  “没问题的,咱们最好还是要推出他作案的手法,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嘛!”忠右卫门敲了敲木板,表示了一下。


  “嗐,打一顿的事情……”


  “话不能这么说,你也是名震江户的名判官,怎么能用严刑逼供呢,哈哈哈哈哈……”有思路以后,这人心情就开阔了,忠右卫门也有心情和和助六取笑了。


  “那倒是,还是要显一显我的本事!”助六突然收腹挺胸,摆出一副官老爷的样子。


  坐在下面的老老少少都笑了出来,和室内外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14.进去时小出来大


  现在虽然大致将犯罪嫌疑人定为卖蛤蜊的那个小贩,可是作案手法还是没有推断出来,这一点在破案的过程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当时供桌旁是有侍女守着的,而且根据侍女的说法,她是在两点之后,给佛龛换上了蜡烛,才敢悄悄眯一会儿。若说盗贼有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冲入有人守夜的诸侯藩邸大厅抢夺两个金瓶,那这人也不用去当什么小贩了。


  你有这本事,做个攘夷志士不比这强?


  将来保不齐还能上课本,做英雄呢!

  所以金瓶一定是被盗窃走的,那么如何隔空取走两个加起来约有三到四斤重的金瓶呢?靠章鱼咱们已经试过了,几乎不可能。供桌上面既有烛台,又有贡品,若是不甚打翻了,巨大的声响肯定会惊醒守夜的侍女。


  又要隔空取物,又要悄无声息,这里面的难度,委实不小啊!


  忠右卫门描述这案情,助六拿出一个家里的酒瓶。广口细长颈,那个颈部就有几乎十厘米长,按照描述,和失窃的金酒瓶一个形制。有什么办法能够隔空将他拿住,且不发出声响的提到屋顶?

  坐在下面的金丸义庄提了一个想法,是不是有可能用竹木的棍子探进瓶口,然后进入瓶中一提,木棍受力卡住,直接就能把瓶子给提起来。


  想法很好!思路不错!四米多长的竹竿很好找,家里的晾衣杆就直接能用,短木棍和捆绑的细绳也随处可得。也不要上房了,就隔开四米,用竹竿挑着那根木棍往瓶口塞。


  可是刚上手,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你是把细绳绑在木棍的一头,还是绑在中间。绑在一头,那放入瓶口还是很容易的,只要在上方稍微校正,就能毫无阻塞的直接放入瓶中。


  然后呢?你一提,那木棍怎么进去的,就又怎么出来了,根本没有要卡住酒瓶细颈的意思。来回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就算换了忠右卫门上来也一样,你这个木棍系在一头,只要提起来他就直接起来了,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或者就是把绳头系在木棍的中间,这倒是不错,可是进入瓶口就成了大问题。别看那个酒瓶是所谓的广口瓶,实际上就口沿那一圈看着大,很快就收口变窄。绳头绑在中间的木棍,想要进入酒瓶都极为困难,更别说把酒瓶给提起来。


  虽然反复尝试之后,最终还是进入的酒瓶,也确实把酒瓶给提了起来,但前后尝试了不知道几十次,用时超过二十分钟。


  好家伙,也只有做贼途中觉得困了,直接在别人家睡一觉的贼,会有这样的心里素质。当着别人的面,在那里试错十几二十分钟。


  还是那句话,你有这心里素质,你去做个攘夷志士多好!


  当然也不排除人家在家里练习了一年多,早就熟能生巧的可能性。但这个可能性其实已经被排除了,因为这是个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么在家里偷偷练,要么就要出城去野外无人的地方偷偷练。


  说一句难听点的话,就凭他住的那个长屋群租房,分给他的那间屋子,长宽绝对超不过四米。挤在群租房里,还想练这玩意儿?那纯属开玩笑。


  所以也不用什么所以了,那人除非天天在外面来回十几个小时的出城入城,找山沟人迹罕至的地方练习,这概率就是为零。难道他天天都不用睡觉吃饭休息的嘛?整个江户左近,就没有什么无人的野林子。树林早就被砍伐殆尽,做了江户老百姓的燃料。


  现在忠右卫门和助六家用的柴火,是武藏八王子送来的,搁战国时代,上杉谦信来打都要发兵走好几天!


  “有没有其他什么能勾起酒瓶的办法呢?”忠右卫门放下酒瓶,示意大伙儿继续提建议。


  “有什么东西,能进去前很小,进去后就变大的呢?”助六瞧着酒瓶,若有所思。


  他的意思倒也直接,搞个什么玩意儿,在小的时候塞进酒瓶。等他进了酒瓶就弄大,弄大了就能卡住那个细长的瓶颈,将酒瓶提起来。


  “不知道,不知道……”下面一帮人纷纷摇头。


  “可以吹皮球!”又是老爹金丸义庄想到了主意。


  “吹皮球?”忠右卫门和助六齐齐出声。


  现在的德川家庆是不怎么来事了,但在德川家齐年轻的时候,几乎每年都要去关东放鹰狩猎。要不说他身体好,能生几十个孩子呢。这人精力极为充沛,很棒的。


  而咱们铁兄弟金丸家在德川家的本业是什么呢?吹喇叭,呸,是吹法螺!

  你要是中气不足,这玩意儿你根本就没办法吹的又响又长。金丸义庄奉公的时代,他就每年都被叫去吹法螺,这是他吃饭的本事,须臾不曾落下。


  也就是现在德川家庆没钱年年搞鹰狩了,所以金丸义景和助六,这吹法螺的本事便丢下咯。


  更不要说当初金丸义庄还看到过德川家齐以蹴鞠为乐,甚至因为中气足,还奉命帮德川家齐吹过皮球。


  “您的意思是做个小皮囊,放入酒瓶,再吹大,便能提起酒瓶了!”忠右卫门眼睛一亮,这办法还真有点意思。


  “哪有这么小的皮囊,鱼鳔差不多。”助六摆了摆手。


  对啊!


  那小子天天在日本桥鱼市混迹,弄两个鱼鳔就是一句话的事。只要寻着几条大海鱼的鱼鳔,挑两个完整的保存好。到时往竹竿一头一绑,竹竿内部打通。


  凭他叫卖的那个气息,应该有可能能穿过四米多长的竹竿,送气到鱼鳔中,最后把鱼鳔吹大,架起金瓶。


  真是一个法子。很有可能!

  “不对不对不对……”忠右卫门还在想这个可能性,助六突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鱼鳔都是长条形的,不是球形的,想要把他吹鼓只要几口气。可这也意味着鱼鳔内部就那么两口气,保不齐几秒钟就开始往下瘪了。这要是瘪了,那半空中的金瓶可就要砸地了啊。


  15.捕得嫌犯市兵卫


  江户的清晨如约而至,冬末春初凌晨五点的空气尚有些冰冷,但是这不能妨碍整个江户慢慢的苏醒过来。原本关闭的町门都渐次打开,值守一夜的町火消们纷纷离开火见橹,打着哈欠各自回家睡觉。


  街上振卖小贩的吆喝声也响了起来,运河河道上穿梭着从城外向城内输送柴火燃料的小船,拥堵在一起,间或夹杂几声争执。协管地面的指定暴力社团小弟们在桥上叫骂,让一众小船按着次序通过。


  再是平常不过的早晨了……


  挑着蛤蜊担子的市兵卫像往常一样,给各家各户分送蛤蜊。各家的女人们有的已经站在街中的水井旁打水等候,有的可能是贪睡了那么一会子,听到吆喝,才急忙起身挽起发髻,端着碗到门口来寻市兵卫。


  当然也不止市兵卫一个人,送其他各种食材的小贩这个时候都到了。女人们围在小贩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东家长西家短。虽说是武士之妻,大抵总要有些体面,可这年头武士过得还不如商人町人得意,有些事也不必太强求。


  “金丸夫人怎么没见着?”市兵卫寻了一圈。


  “昨晚上他们家怕是有什么宴会,嘻嘻哈哈吵闹到夜深呢。”一个女人大概是离金丸家比较近,听到了昨晚家中的欢闹声。


  “原是这样啊……”


  既然大家都已经拿到了蛤蜊,市兵卫也不能单独抛下金丸家,每一个固定的顾客都是宝贵的。别看卖一大碗蛤蜊才挣几个钱,可一份日之丸便当(就是和膏药旗一样的便当,白饭中间放一颗盐渍梅)才只要十二个钱,就算是大肚汉,一顿吃两份便当,也就二十四个钱。


  多一个固定的客户,一天就能多吃半份便当,这对小贩而言,那是很重要的问题!

  挑着担子,走到金丸家门口,市兵卫拍了拍门,没多久门内就有了应声。果然是昨夜欢闹,今儿起晚了。


  熟悉的金丸夫人开的门,市兵卫撑起早就已经熟练的笑脸迎了上去,看金丸夫人手里没有拿碗,便小心的把担子跳到了院内,让金丸夫人去烧厨房取碗。或许还能讨口热水喝,这吆喝好一阵了都。


  与往昔不同的是,今天居然见到了金丸家的主事老爷,千石旗本金丸邦义大人。这位现任江户东组与力,天子脚下第二的亲民官,江户东半片全都是眼前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老爷在治理。官未必有多高,权却极重。


  “拜见金丸大人!”市兵卫赶忙用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上前行礼。


  “你就是市兵卫?”助六站在檐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市兵卫。


  “小的便是,小的便是……”


  仿佛是在审视一般,助六的眼神一刻不离。市兵卫一开始脸上还全都是讨好,可是被这眼神一盯,心里面便毛了起来。


  有心事的嘛!

  助六也不多说,见市兵卫面色确实起了变化,抬起手拍了拍,倒也没有摔杯为号,帐下埋伏起几十个刀斧手什么的。


  “市兵卫,你的事犯了!”


  左右的障门齐齐被拉开,五六个汉子一拥而出。当场就把市兵卫给按倒在地,有天野八郎这样的猛男在,等闲来两个强人都绝对跑不了的。


  这么大的呼喊声自然引起了街上婆婆妈妈的注意,大伙儿纷纷跑到金丸家来围观,瞧见市兵卫被按倒在地。


  “本官问你,元月初三日清晨,偷盗足利藩邸户田侯一对金酒瓶的可是你!”助六打起颇有威严的官腔,向市兵卫喝问。


  “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被压倒在地的市兵卫自然是大声喊冤。


  “索上,与我去足利藩邸!”


  人犯拿到了,还吃什么早饭,直接去找户田氏禄就算完事。助六一面吩咐一个家人拿着他的官贴,去地面上协调目明和町方,搜查市兵卫租住的长屋,一面向上禀报。


  敲开足利藩邸的大门,守门的仆人没想到居然是助六,哪有一大早六点多就来办案的。可是助六乃是江户东组与力,幕府骨干中层,轻易不能得罪,便将人迎了进来,同时赶忙去禀报户田氏禄。


  藩邸内的众人见到官差系着一个人进来,议论纷纷,左右闲着无事,跟来的旁人也猛然发现,这不是给整条街送蛤蜊的市兵卫嘛。


  “到了户田侯面前,你还要喊冤!”


  “小的确实冤枉……”市兵卫还是不松口。


  “呵,本官不打你,要叫你服服帖帖,甘心认罪!”见到户田氏禄手忙脚乱的跑来,助六高光的时刻就要到了。


  一名金丸家的家人拿着竹竿登上屋顶,在众目睽睽之下,演示起了整个作案过程。竹竿的一头套上鱼鳔,顺利的插进供桌上的酒瓶。随后便朝竹竿内灌入沙土,这里不是一般的沙土。


  是蛤蜊吐出的泥沙!


  不同于那些被细筛过得黄沙,也不同于随意挖掘而来的泥土。这些蛤蜊吐出的泥沙既不是那么细致,也不是那么粘结,可以悄无声息的从竹竿的孔道中灌入鱼鳔。


  但这还不够,如果只是灌入沙子,那鱼鳔是提不起酒瓶了。还需要往里面加入一定量的水,只要沾了水,这沙子就会起奇妙的变化,完全足以提起一个一斤多重的酒瓶(我拿套和沙子,还有空可乐瓶试过了,会卡在瓶口,但是可乐瓶的瓶口很短,很快就脱出了,本案中的长颈瓶有十几厘米的颈部,应该可以提起来没问题。)。


  “你年前见到足利侯供桌上有金瓶,起了歹意。提前数日轮番多购蛤蜊,到初三日早晨便用前几日屯下的蛤蜊发售,留出时辰,潜入藩邸,盗窃金瓶。日本桥上的渔夫,马上就要提来,你还要说什么!”


  事实清楚,人证俱在,手法明晰,已经是辩无可辩的局面。市兵卫没想到这么快就事发了,眼下终于泄了气,垂下了之前还喊冤的头。


  “大人,这小子家里翻遍了,没有寻着金瓶。”助六正得意,那名家人回来了。


  16.全案远未能结束


  恩?

  这不是闹呢嘛?


  眼前这个市兵卫这么厉害?三斤多重的黄金,这才半个月就给他浪完了?这么多黄金在后世里面也能换大几十万吧,去个风月场所,也能嚣张好两晚了。在这个批价还没有被直播哄抬起来的年代,这么多黄金可以把吉原的顶级花魁包半年呢!

  干啥能够半个多月就把这么多的钱给开销干净了?而且很显然金瓶并没有流入江户的黑道,若是被那些指定暴力社团的老大拿到了,早就拿出来献给助六卖好了。得到助六这个东组与力的欣赏,比区区一二百两黄金强多了。


  “你可认罪!”


  反正犯罪事实清楚,助六也没有因为一时间搜不到赃物而着急,只是装作无事的样子,朝市兵卫喝问。


  “……”这回市兵卫不喊冤了,忠右卫门和助六把这一切都查的明明白白的,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他喊冤也没有用了。


  “还不老实供认,将足利侯的酒瓶藏到哪里去了!”


  听到这个问话,市兵卫稍微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想张嘴说。但是好像又有什么绝对不能说的理由,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这不就是撩拨咱们堂堂的江户东组与力金丸邦义大人了嘛!

  助六心想我这完美破案,就差一个赃物了,你这厮还搁这儿跟我玩沉默是金。是觉得我这德川幕府的王法好欺负呢啊?


  “带回去!”后半句我还不信他不开口的话就不需要多说了,下面的官差都能明白助六的意思。


  因为你这臭小子,害得我们这半拉月都没个安生,跑来跑去的查案。现在事实摆在你面前,你小子还不开口,这就是欠拍啊。


  一场大戏演完,原本还半梦半醒的户田氏禄算是彻底清醒了。好家伙,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盗窃作案方法,奇了啊。


  不愧是被称为江户名判官的金丸邦义啊!

  咱们助六也不居功,说这都是和忠右卫门一起查出来的。智慧江户川那是白叫的?当然不可能,有咱们忠右卫门出马,肯定是马到功成啊。


  得了,还请两位大人留下一道吃个便饭吧,大伙儿都留下来吃,一大早的,捉了这么一个凶徒,怪累的。反正招呼市兵卫也需要时间,忠右卫门和助六不急着去官厅办案。留下吃顿早饭也不是什么大事。


  吃了人家的早饭,助六当即在现场表示,就这两三天,保准把足利侯您的金瓶给您弄回来。就算他化了,也帮您把那坨金锭子给弄回来。


  户田氏禄连连摆手,表示不急不急。这要是三两天就把案子给办结了,就没人三天两头上他家和他逼逼赖赖了啊。相比较于一百多两黄金,户田氏禄还是希望天天有人可以正大光明的上门同他吹牛。


  吃过早饭,也快九点了,助六到了要上班的时辰。这便离开足利藩邸,和忠右卫门去往奉行所官厅。看市兵卫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受到了相当的招待。按理说盗窃又不是什么重罪,像他这样的,只要赃物没有损坏,顶多也就是去日本桥上示众三天,然后扔到天守修筑工地上面当苦力半年一年而已。


  又不是说要砍头杀头,这么嘴硬干嘛?


  结果还真让人大跌眼镜,市兵卫的嘴紧的很,吃了一顿招呼,居然还不肯开口。已经不是骨头硬不硬的问题了,这是在对抗王法啊!

  忠右卫门也不说什么了,都到了这地步还这样,简直无可救药。索性把人收监,让助六派人去把和他有交往的人一并拿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犯了事,迟早会败露。就算身边的人不知道,起码也能弄着些线索。


  官厅内的众人已经得知助六擒获案犯,审明案件,态度一下子好了不少,办事也更加麻利爽快。不一会子,就接二连三的抓来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还有几个流氓地痞,和明显是从事特种行业,忙活了一夜都没睡的女子。


  眼前这帮人就不需要招呼了,官威一喝,竹筒倒豆子一般,叽里呱啦的,啥玩意儿都给他来了一个大透底。连市兵卫前儿没有来得及送夜桶,悄悄在街角随地大小便的事情都给他抖出来了。


  不出意外,有情报了!

  市兵卫以前是个标准的单身汉,大概已经在江户生活了二十年以上,具体多久没人知道。至于年纪,今年大约三十八九岁。听说老家在武藏多摩郡,也似乎有过亲人来看他,但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最近两年,听说是勾搭上了一个大概三十岁不到一点的特殊行业工作者,具体两人的关系都是猜测。只知道那女的偶尔会去市兵卫家过夜,也会帮他干点家务什么的。


  女子好像是叫做大家,名字有些少见。据说以前也是欢场中的俏客,二十五岁以后人老珠黄,既没傍上大款,又没有什么挣钱的法子,便沦落某些下处去了。


  大概是某次交易的时候认识了市兵卫,一来二去做了老相好,但又没好到能住一块儿。或者说市兵卫的收入养不活多出来的一张嘴,以及后面的更多张嘴。


  那这个叫大家的女人呢!


  既然是老相好,一张床上打过架的交情,也属于近亲了哇,怎么没有抓来?忠右卫门和助六左右问了问,还真没有这么一个人。


  被抓来的一个女子说半个多月以前,大家就离开了那下处,说是不干了,准备回乡。大伙儿以为他是找到了什么老实人,终于可以脱身,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江户的光棍汉那么多,有一说一,让你从十几岁懂那玩意儿开始,连续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几乎都不开张尝荤腥,你特么能疯!


  到时候别说是特种行业工作者,你只要是个母的,他都愿意接盘。听起来够可悲的,可这就是现实而已。所以找个老实人,那是古已有之的事情,大家见怪不怪。


  “所以那女子半个月前就跑了!”助六和忠右卫门知道这案子又要有波折咯。


  17.多摩川上飘来事


  (部分内容及思路来自《大菩萨岭》以及《天城峡疑案》小说原著和影视作品,还有田中裕子真好看!)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封建老爷要拿你,还能拿不着你了?什么王权不下乡,那是下乡成本太高,只要想下乡,弄你和玩似的。


  人跑了,最大的概率是跑回老家!


  就这么简单,即使到了9102年,很多人出了事,也是往老家跑。既方便藏身,也方便获得生活资料。这年头就更不要说了,离乡人贱,很多人到死还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呢。那个女子既然和市兵卫勾搭在一起,大概率是要去市兵卫的老家安身。


  而市兵卫不走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立刻跑路的话,这边马上就会怀疑他,他要是在这里接着干几个月,事情平息了。或者说事件的热度消退了,变成了悬案,就可以光荣的四十岁退休。


  四十岁退休在后世里那就是一个笑话,但在如今人均寿命三十五岁的情况下,武士四十岁便自称老夫,让出家督之位的,也是大有人在。四十就是个坎,不知道多少人跨不过这个坎呢。


  如此操作的话,那么市兵卫就不会惹人怀疑,可以就这样正常的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回到老家,用那一百多两黄金,购买一些土地,做一个富裕的农民。还能有老婆和热炕头,小日子绝对能过起来。


  “即刻开官贴,选两个精干的,去武州多摩郡,寻那厮的老家!”助六雷厉风行的,既然办了这个案子,那就要一办到底。


  “你们谁知道那个大家的老家在哪里?”忠右卫门又对着那几个特种行业工作者问道。


  那几个女子左右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们都是从高级楼馆里面退出来,年老色衰的那种。并不是从小就在一起受培训,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那种。


  “那她原来在哪一处!”


  助六接着问了一句,一个女子说了一个风月场所的名字。那还有啥好说的,直接去把那地方的妈妈桑还有店借老板全部抓来,不信没有当年的卖身文书。


  有卖身文书,就一切都好说。果不其然,官差一瞪眼,那边就送来了大家当年的记录文书。是总州御船地方的农家之女,因为天灾欠债,最终被人贩子卖到了江户。虽然可能父母已经不在了,但是好赖知道一个老家,也立刻派人去找。


  两路并行,不信捉不到一个人!


  …………………………


  把时钟拨转到三天以前,幕府设置在深大寺的代官收到治下百姓的急报,在深大寺以南的多摩川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和后世里深大寺也算是东京都市圈,且还相当繁华的情况不同。如今的深大寺,以及周围的地区,都是广阔的农村田野,以及部分小丘陵。地方上面倒也称得上一句民风淳朴,多少年都不曾有过什么大案。


  别说杀人了,连个盗窃案都没几桩!


  来这里做代官,既有深大寺的好处,又无事轻省,虽然也谈不上有多好吧,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厮混时日,做一个混账糊涂官,很不错。


  可眼下出了杀人的案子,还被报到官面上,就烦了。那代官带着几个属下急忙去瞧,尸体已经被附近村民打捞了上来。看情况,很显然是才死不久。简单的查验了一遍之后,代官发现那女人居然有约五六个月的身孕。


  好家伙,大案啊,一尸两命!

  如此,那代官也不敢怠慢,一方面把发生这样恶性大案的消息往上报,一方面动员左右的村民过来辨认尸体。


  附近的村民都说不认识,这地方就这点人,大伙儿都是互相认识。想要作假或者什么的,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于是代官扩大搜索,让左右各村,前后好两里的村民都来辨认。终于得到了一个说不上线索的线索。


  在多摩川上游采冰的工人见过这女的!


  如今这个年头,冰块大多都是冬季采挖以后,搬运到山顶的洞穴,或者是城市中的地窖保存。以便于在夏季使用。算是个相当不错的生意,夏天有钱人为了消暑,很乐意花钱去购买冰块。


  所以趁着冬天还在,多摩川上游还能取冰,那些工人自然日夜勤劳。毕竟等这些冰保存到夏天,起码百分之五十已经融化掉了,要多采一些,才有办法多保存一些下来。


  而根据他们的供述,这个女的是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道行动的。而且他们见到的地方是在多摩川上游,距离深大寺这一线,已经有超过五里。


  一听这话,那代官喜出望外,十分高兴。出了五里,那就不是我的辖区了啊。美滋滋,赶紧上报,辖境外发生了命案,他没有权限去调查境外的事情,请上官从中协调办理。


  当然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推诿之类的事情,那代官立刻拉了几车冰过来,把女子的尸体保存住。加上现在天气还不热,等江户派遣人员过来调查的时候,尸体一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剩下就没我的事啦!


  由于不是什么军国大事的急件,那代官的奏报,走了一天才从深大寺送到统领诸代官的勘定奉行手中。勘定奉行心想我一个管财政的,怎么会办杀人案,还是继续往上报吧。


  老中水野忠邦心思都在建设江户天守上,阿部正弘则在憋坏水,想着把水野忠邦干下去。两个人都不管,直接打发到江户町奉行头上。作为诸町奉行的笔头,你赶紧派个人去深大寺查一下。


  新任的江户南町奉行唤做池田赖方,他接到这个烫手山芋,只想丢掉。作为临时提拔上来的旗本,他就没有做过审案断案的事情,怎么会办理这样的大案。脑子里面稍微转了一圈,想到自己麾下还有个大宝贝,便立刻行文一道,能者多劳去吧。


  “大人!池田大人行文过来,说是有一件杀人案,需要您会同办理!”小吏望着助六的脸,生怕正在断案的助六不高兴。


  18.一案一案牵连多

  这边事情还没忙完,上头又移文来办。要是个暴脾气的东组与力,这会子已经一句“妈了个巴子”叫出口了。


  上头到是动动嘴,基层下面就这几个人,一案一案又一案,经费不见增加,人员不给扩大,屁事到不少!

  “与我瞧瞧!”助六脸上虽然不说,可是这语气却绝不热情。


  “什么案子,要池田大人亲自移文给你办理?”忠右卫门凑近瞧了瞧,深大寺附近多摩川流域发现女尸一具。


  深大寺?忠右卫门听到这个地名有些莫名,因为在许多人的谣传中,他供奉的主神是一个在中国家喻户晓,以至于人尽皆知的神。


  沙悟净!


  哈哈哈哈哈哈,《西游记》里面的沙和尚。也不知道这个谣言是怎么传出来,倒也可以多扯一句,历史上深大寺由满功上人建造于733年。


  据说满功上人的父亲福满与地方上豪族的女儿相恋,但遭到女孩父母的反对,将女孩隔离在湖中的小岛,福满去求水神深沙大王,于是水神深沙大王显灵,让灵龟载着福满到了小岛。女孩的父母后来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福满为了供奉深沙大王,在孩子出生后让孩子出家,这就是满功上人。


  于是深大寺就成了供奉“沙悟净”的寺院,后世里许多up主博主还专门跑去拍视频拍照,说瞧瞧日本沙和尚啥的。


  都是闲话,且先略过,还是瞧瞧深大寺代官报上来的案子再说。助六把移文读完,便顺手递给了忠右卫门,忠右卫门一目十行瞧完,直皱眉。


  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什么……


  “你那相好什么面貌?”助六一拍手,突然想到了什么。


  市兵卫脑袋一撇,根本不答,真是嘴硬的很。也不知道到底硬些什么东西,盗窃轻罪而已,又不是杀人越货。


  “可有五六个月身孕!”忠右卫门一瞬间就知道助六想到了什么。


  听到了这句话,市兵卫果然有所反应,但是仍旧闭口不答。忠右卫门和助六懒得再问这个死鸭子,转向那些特殊行业工作者。从她们的口中得到了大家的基本体貌特征,居然和移文上面深大寺报来的死亡女子体貌特征能对上七八分。


  “走!提上他,咱们去深大寺!”助六情知不好,恐怕市兵卫的老相好,在逃亡的路上露了黄,被歹人给害了。


  一众目明向地下跪坐着的一大帮人证指了指,助六挥挥手,让他们全部各自回家,该干嘛干嘛。但是一旦有事,还是要随叫随到的。至于那个在大家上班做特殊行业的下处看场的流氓,也一并带上。辨认遗体的话,一个人怕是不靠谱,多带两个人更加保险一点。


  带着两个拖油瓶,自然是走不快的。从南町奉行所到深大寺,足有三十公里,换算成日里,也有八日里左右。今天出发,明天赶到都算正常。可是助六心急,一路催促,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时分赶到了深大寺。


  地方上的代官、住职、庄屋纷纷前来拜见,作为江户历史仅次于浅草寺久远的深大寺,乃是天台宗别格本山。修建在浮岳山之上,寺庙广阔,住下忠右卫门等一行人毫无问题。


  助六简单的接受了一下众人的迎接,便命上饭,吃完了饭再去瞧遗体。免的瞧完了吃不下,就算瞧完吐了,好歹骗过肚子了不是。


  众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敬业的官员,大晚上的还要去瞧现场,不由得肃然起敬。虽然他们都是混账糊涂官,但是不妨碍他们敬佩忠心办事的好官。


  来到寺院下院的一处偏僻草房,屋内堆满了冰块,寒气逼人,可是躺在门板上的那具遗体,却也因此保存的相当不错。几乎没有什么**的迹象,可以辨认。


  忠右卫门带上一个小口罩,拿着纸笔跟在助六后面走了进来。另外一名奉行所的检验吏,也带着小口罩上前查验。


  全身正面望去无明显外伤,只有些许的擦伤,应该是在多摩川中擦碰所致。至于背面,后脑勺显然被人用钝器猛击过,被水泡过之后,说不清颜色。死者面目稍显狰狞,大概落水时还未死的缘故,眼睛瞪的老大,有些骇人。


  把主要的结果和此前代官呈报的内容相对比,基本一致,忠右卫门便将文书交给助六签字确认。然后便传市兵卫和流氓两人入内辨认,以作确定。


  不情不愿的市兵卫被带了进来,一开始表情还是很冷漠的样子,等看到烛火下那熟悉的面容,整个人当时就崩了。不是上前来瞧人,而是跪倒在地,咚咚咚的拿脑袋砸地。没两下额头便破,满面鲜血。


  另一名流氓辨认之后,终于确定眼前的便是市兵卫的老相好,那名唤做大家的女子!

  把市兵卫拖走之后,一众人退出草屋,陷入沉默。普普通通一件盗窃案,到现在又变成了杀人案,且盗窃案的同谋案犯一个已经躺在冰堆里,一个已经失了心神,这案子往后可怎么查?

  “你也过来画押!”在确认死者身份的文书上,作为证人的流氓也被叫来按手印。


  那青皮流氓很乖觉,立刻上前按下手印。然后就问他能不能走了,一直跟在官差后面,他很难受,或者说说个人都难受。


  “死者平时还和什么人有交集吗?”助六原本准备就此放人的,但出于习惯,多嘴问了一下。


  “还有个二十来岁相好的浪人,见过两回,样貌记得不太清楚了。”那流氓自然是知无不言,立刻就回答道。


  “这么说来,她一边哄着市兵卫,一边还养小白脸?”忠右卫门没有想到,原本以为的从良妹,居然是个吃两头的渣女。


  “差不多吧,不过欢场上哪有什么真感情,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那个年轻浪人呢?”忠右卫门觉得流氓说的却也不错,可那个流浪武士大小估计也沾点问题。


  “有半个多月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19.动员四民大搜山


  忠右卫门和助六对视一眼,立刻联想到代官送来的奏报上面的某一段供词,采冰工人见到大家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在一起。


  “你且细说说,说的好了,本官拨你一个目明的缺!”


  助六立刻封官许愿,那流氓不过是个青皮无赖,看下等场子的混混而已。如果能补一个地方临时工的缺儿,那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有官皮了。听到这话,原本还想走的流氓,立刻挤出笑脸凑了上来。


  “那男的甲斐口音,肤色挺白,大眼睛,浓眉毛,鼻子亦算挺拔,样貌很是方正。”流氓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但是帅哥小白脸总归会多看两眼,印象深一点的嘛。


  “有一副好皮囊?”忠右卫门一听,这不就是时下帅哥的标准嘛。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和大家同时消失,又和大家是相好的,模样长得也好,重点是现在不见踪影。那么毫无疑问的,这人有相当巨大的嫌疑。


  “你且下去休息,暂时留在深大寺。”助六让那个流氓留下,他见过浪人,也是重要人证。


  “是是是,属下明白!”那流氓还真会顺杆爬,已经给自己扮上了。


  反正目明没有工资,也没确实的编制,地方衙门只要财政有宽裕的,往往都会增设大量的目明和御用闻,这一类的临时工是衙门办公的基层力量。助六作为东组与力,只恨自己人手少,眼前这个流氓倒也乖觉,便点了点头,算是把他收下了。


  “事情怕是难办了……”见人走了,左右只剩两人,助六向忠右卫门叹了一声。


  “就怕那小子夺了金瓶,这会子遁迹无形。”忠右卫门也担心道。


  天色大暗,现在想办案也没了可能,两人只得在寺院住下。地方上面还派了两个侍女过来铺床,两人哪有这个心思,就差急的嘴上生燎泡了。把两个如蒙大赦的农家小女孩给打发走,两人又来回讨论了半夜的案情。


  等天一亮,两人起身,汇集地面捕吏,将一种地方上的有关人员都找了过来。那流氓尽职尽责,也不知从何处寻了一根棍,气质都不一样了,威风凛凛的站在场下维持秩序。


  发现尸体的村民,采冰的工人,代官的属下,接二连三的上来接受问询。尤其是亲眼见过浪人和大家两人一道出行的采冰工人,助六问的很细致,想要尽量还原那个年轻浪人的体貌特征,好下发人像书,在天下各街道搜捕此人。


  大致询问完毕之后,助六又问那个代官,为什么这样人命大案的急件,八里路却送了整整三天,才送到江户城。


  那代官当然不会说是自己失职,只是怪老天爷,说是前两日下大雪,一连下了两日,道路被积雪覆盖。这里又是山区向平原过渡的丘陵缓坡地带,平时走还无所谓,下了大雪,淹没了道路,就算是熟悉地形的人,都可能一个失足摔死的。


  况且又不是谋反叛乱,那才是第一等的要事,死个把老百姓而已,能够按时发出公文,还保护好现场,已经不错了。


  理由很充分,助六也不好说什么不是。既然有两天的时间都在下大雪,那么那些给官府送信的飞脚,在路上有延迟也是很正常的。


  “等等,你是说前两日多摩大雪,道路难行?”忠右卫门突然一喜。


  本地人下大雪都不好出行,外地人怎么出行?


  “是,前两日多摩大雪。”左右的村民百姓也纷纷点头。


  “那么你们家中村中,可曾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前来投宿!”


  “不曾,不曾,不曾……”得到的回答全都是没有。


  “那深大寺的宿场呢?”作为勾连甲斐府中的重要宿场町之一,深大寺门前是有宿场町的,有钱就能过夜。


  “也不曾有……”


  “附近可有什么供人休息,避雪之处?”


  “……”似乎是问到了众人的盲点,多摩这地方又不是广阔的平原,距离江户已经超过三十公里了,虽然还星罗棋布的分布着不少村落,可是到底是聚居,不是散居,没有什么单独的民房。


  “山上有个存米糠和木屑的草棚……”有个采冰工人突然开口。


  米糠和木屑都适合作为冰块的隔热层,在取冰保存之后,会在地面上以及冰块的外侧,铺大量的米糠木屑,尽量迟缓冰块的融化。隔热的问题,很早以前就被人给发现了,这些工人都能粗浅的懂一些。


  “在哪里!”忠右卫门和助六异口同声。


  “就在山上,离此大约三里,就是雪还未化尽,山道不好走。”采冰工人向身后指了指,远处有个小山包。


  “动员左近诸村庄屋,上山搜捕杀人要犯!一经捕拿,赏金十两!”助六毫不犹豫的开出一个普通人绝对难以拒绝的赏格。


  原本冬末老百姓就闲在家里没事,问案现场就围绕着大量看热闹的百姓,也没有什么农活需要他们忙的。眼下一听搜捕到案犯可以获得黄金十两,这人的眼睛都绿了。


  让他们一个人去搜捕杀人犯,他们肯定是不敢的,可是让他们全村几十几百人一起上,这人的胆气就上来了。人多力量大嘛,嫌犯就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你一把刀也很难敌的过几十根一起刺过来的粪叉,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各村的锣鼓叮叮当当的敲响,男女老少都被召唤出来,宣布了缉拿案犯的赏格。人人鼓舞,拿着木棍锣鼓,纷纷踏雪上山,以那间草棚为中心,展开搜捕。


  忠右卫门和助六则在那名采冰工人的带领下,一路直驱储存米糠木屑的草棚。草棚的木门虚掩着,助六拉开木门,小心的走了进去。虽然大张旗鼓的搜山,可能会把嫌疑人给惊走,但世事无绝对。


  巡了一圈,在角落避风处,发现一个人躺卧的木屑堆。不用问,助六伸手上去试探了之后,发现已经不热了,显然人早就走了。


  但也绝对跑不远!

  20.汝之主君为何人


  搜山的锣鼓声不绝于耳,山道上的残雪还没有化净。可是黄金十两的诱惑实在是巨大,附近数里内的村庄都被动员了起来,男女老少,搜山之众几达万数。


  而且深大寺乃是德川将军的天领所在,二百年来,都是将军家的土地。地方上的百姓自然是以德川家的领民自居,至于上一代主人北条氏,普通的老百姓甚至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存在。他们只以为世世代代,多摩郡都是德川家的领地。


  这种老百姓见了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幕府的“大官”,又有十两黄金,哪还有人不从命的,就差直接把山都翻过来咯。


  忠右卫门也不让他们白来,买了三十石老陈米,召集左右村庄的妇女蒸饭团,只要进山的就给两个盐巴沾饭团,不教他们饿着干活。


  有这样的好事,哪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甚至都不需要忠右卫门和助六亲自上山,两人只需要在深大寺静待,就不断有各种各样鱼龙混杂的消息传来。有说寻着了带血的包头巾,有说寻着了被树枝割下的丝带,接二连三的各种发现,一一送到两人面前。


  查获这些证据的,助六也做主赏他们一两金。像是那个女式头巾,明显是用大家裁剪衣服剩下来的杂布拼接而成的。虽然又是被雪覆盖,又是泡了水,可是上面的血迹仍旧清晰可见。瞧这个模样,甚至有可能不是只砸了一下。


  稍微比对之后,助六便命登记入册。案子进行到现在,真没有什么悬念了。不是亲近的人,怎么可能如此毫无防备的被人猛砸这么多下。


  唉……


  搜山进行到下午,终于发现了那名浪人的踪迹。而且说来也好笑,上午时分,左右的村民被发动起来之后,这漫山遍野的小动物都被惊到了,那浪人当然也被惊到。


  于是这小子一路猛跑,很可惜他既不是本地人,又脱离了大路,在原地兜了一整天的圈子。最后又渴又饿,循着水声找了下来,喝了两口河水之后。才发现自己跑了一天,原地兜了一天的圈子,他喝水的地方,就是他推大家入水的不远处。


  当场就把这浪人给吓得半死,惊呼连连,这自然被左右搜山的村民给听到了。数十人立马包围上去,那浪人还挥舞着刀想要荡开诸人,逃出生天。


  可十两黄金的悬赏就在眼前,一众村民哪里肯让他从眼前逃走,步步紧逼。到底是把人给逼进了水里,而这厮居然不会水。


  鞋湿了以后下意识的往脚面看,被十分精神都盯着他的一个村民跳上来一记连枷打在脑袋上,脑子嗡嗡嗡的,一阵天旋地转,就给扑倒在水中咯。


  村人大喜,捡起他的包裹,又把人给捆成麻花,敲锣打鼓,一路张扬的送到了深大寺这边。看看时间,连天都没黑呢。


  助六立刻让之前那流氓上前辨认,其实在一堆皮肤晒得黝黑的村民中,这个武士白皙的肌肤,与众不同,一眼就能认出来。毫无疑问的,抓来的这个人,就是之前在江户与大家有交往的男人。


  随后从他的包裹中,搜出了好几件大家的衣物,都是丝绢所制,价值不菲。另外就是本案最重要的,也是忠右卫门和助六所追讨的最大赃物。


  金瓶一对!

  形状上已经看不出是金瓶了,三斤多重的两个金瓶,被暴力砸扁,成了两个金坨坨。但是这玩意儿反正也不是什么古董宝物,就是十多年前订做的酒瓶罢了,就算被分成十八块也无所谓,分量在这就成。


  案犯无疑,助六当场命家人取来十两黄金,赏赐给那个捉捕到浪人的村民头人。那几十个村民千恩万谢,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怎么分配。但忠右卫门和助六没空管他们了,两人需要立刻提审眼前的浪人。


  一桶冰寒刺骨的冷水劈头盖脸的交上去,左右从山上下来的村民继续围观审案,好像那桶水浇在自己身上一样,惊呼连连。


  “肃静肃静,都肃静!”已经成了目明的流氓相当的尽职尽责,举起棍子像是要打。


  也正是因为有他在,拥挤在场内的农民才纷纷闭嘴,瞪大了眼睛,看着场内悠悠转醒的浪人,想知道后续内容。


  “先打十棍杀威棒!”助六见那浪人苏醒以后,目露凶光,当场下令。


  好小子,上了公堂,见了长官,还在龇牙咧嘴的。倒要让你见识见识我封建官府衙门的厉害,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轻重。


  助六的家人齐声呼了一句好,手持棍棒,对着那个浪人就是打。都是儿童手臂粗细的木棍啊,乱七八糟打下去,远远不止十棍。原本就被农民的连枷打破了脸的浪人,这下更是满头满脸鲜血横流。


  不过助六的家人都是老公人了,下手有轻重,都是皮外伤,疼却不会伤及筋骨。要伤及筋骨什么的,那是另外一种打法。


  “哼,本官乃是江户东组与力,现在与你问话,你答不答!”助六摆出官威,出身询问。


  “……”浪人呸了一口血,居然也是个嘴硬的。


  “好贼子!再打!”助六心想刚上任,怎么办的全都是死鸭子嘴硬的货色,太晦气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这种凶徒,打死了也活该。


  “噼里啪啦……”又是十几棍下去,这回家人们可没有收着手劲了,好小子敢对我家老爷这样无理,不让你吃点苦头,过不了门。


  “现在答不答!”助六看那浪人头脸完全被打破了,显然极痛,正常人早就该回答了,便又问道。


  “老子前岛竹次郎!”浪人大约终于意识到好汉不吃眼前亏,开口回答。


  只可惜话说的词句非常硬气,语气和语音却因为被痛揍了好几顿而变了调。现在说出来别提多难听了,像哭一样。


  能开口就行,助六也不管他话音有多难听。稍微和忠右卫门眼神交流了一番,便开口向浪人问道。


  “可有主君?”


  “水户宰相公!”


  21.渣滓无一可宽恕


  一个一千石江户东组与力,一个五百石江户本丸御小姓,政治敏感程度如果太差,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快,八郎,把他嘴堵上,带回江户再议!”


  助六刚要开口,忠右卫门已经让天野八郎把场下跪着的前岛竹次郎嘴堵住。谁知道这厮后面还要攀咬些什么东西出来,牵扯到忠右卫门和助六身上,那就是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咯。


  “去去去,天黑了天黑了,都回家去!”左右的官差家人会意,纷纷驱赶百姓和闲杂围观人等。


  老百姓并不懂什么“水户宰相公”,他们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懊悔于一场好戏没得看了。农村几乎没有娱乐活动,难得有这么一场杀人案的断案,居然不给瞧了。不过老百姓畏惧官府,这边一赶,便也散了。


  “该犯神志失常,胡言乱语,各位应当都知道吧?”助六走到地面上的代官、住职和庄屋面前,板起脸问了一句。


  “我等知道,我等知道……”老白姓不知道水户宰相是什么,可他们这些地方上有头脸的人物知道。


  那可是御三家之一,人上人上人的存在,这年头牵扯进入将军家和御三家的矛盾,一个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把人收监,明日一早咱们就回江户。”见几人都是明白人,助六勉强放下心来,转身和忠右卫门交代。


  众人散场,两人进屋,互视一眼,都是头疼。简直了,一个头两个大啊。小小的一桩盗窃案,到后面演化成杀人案,及至于现在,已经成了政治案件,怎么就能摊上的呢。


  前岛竹次郎说的水户宰相公,当然不是指的德川齐昭,德川齐昭官职乃是权中纳言,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已经隐居了!

  去年,也就是弘化元年,五月份的时候,德川齐昭和一个傻胚似的跑到德川家庆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你瞧瞧你手底下一帮傻胚,脑子里装的都是粪,根本不会治国,搞什么异国船只救助之令,允许救难。


  外国洋夷那都是蛮夷禽兽之类的东西,要维护我幕府的权威,强力打击这些蛮夷禽兽。坚决的把这些禽兽给攘除了。


  而他大放厥词的前提是法兰西海军炮轰那霸港,西南第一强藩岛津氏畏惧低头,琉球那霸港被迫开港与法兰西通商。且举国谣传法军将入侵长崎,攻打日本。幕府手忙脚乱,正在紧张的商讨防御之策。


  请问诸位,你站在德川家庆的立场上,会怎么看德川齐昭?

  如果是忠右卫门的话,大概会立刻拔刀,把这种傻批玩意儿一刀直接砍了,送去见阎王爷。就只有一张臭嘴,逼逼赖赖,什么玩意儿也不会。我们在这商讨战守之策,思考如何应对外敌的入侵。你跳出来骂街,让你上你能行?


  所以德川家庆雷霆大怒,命令德川齐昭隐居,并且禁止登城,且归藩回国,谨慎自居!而水户藩主的名位则交给年仅十二岁的德川庆笃,此时的德川庆笃叙任从三位左近卫中将兼参议,被人尊称为水户宰相。


  当然啦,德川齐昭被勒命隐居的表面罪名是他清理和拆除领内的部分寺院,无非就是灭佛搞钱的那点子烂事,这在隔壁大陆也有很多君主这么做。在神佛之国的日本,侵犯神佛是个大罪名,完全可以重处德川齐昭,且别人还挑不出错来。


  而德川齐昭被强行勒命隐居,且还有幕府官差监押,他便失去了对水户藩政的控制。十二岁的德川庆笃倒也想控制藩政,可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藩政随即落入水户门阀派(保守派)领袖结城寅寿的手中,由其主导藩政。


  保守派上台,且深知是因为德川齐昭激进的攘夷政策,以及对幕府的极端不恭,才造成了水户藩内藩主大变,将军雷霆震怒的局面。


  于是结城寅寿强力打击藩内那些激进派(天狗组)野心分子,为了保证水户藩不会再被将军处置,而进行自救。


  在将来的“皇国史观”中,那些激进派肯定是大大的好人,是志士,因为他们尊王攘夷,是为了伟大的带日本帝国而奋斗努力,甚至不惜牺牲生命的仁人勇士。但是在如今时下的风评,和实际的情况下,他们就是一帮社会渣滓。


  袭击、暗杀、抢劫、强奸、盗窃、纵火、破坏……


  反正人世间的坏事,基本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也没有他们没做过的。他们的庇护人德川齐昭一倒,可不就得被人和过街老鼠一样的暴揍了嘛。


  “所以你便逃出水户,栖身于江户?”忠右卫门皱了皱眉,这帮烂货癌细胞,要开始侵蚀其他地方,向其他区域扩散了。


  “奸臣专权,我等存身不得,只能远走他乡!”前岛竹次郎居然还挺义正言辞的。


  “所以你就吃软饭,睡女人,抢劫,杀人,拒捕?”助六也气笑了,这种人渣活在世界上干嘛,趁早剁成肉酱喂狗算了。


  这个前岛竹次郎本身就是个下层武士,又没有营生的本事。水户藩内内讧,激进派上层庇护这些人渣,以出外游历的名义,安排他们跑路。他跑到江户,就身无分文了。


  偏偏生的还不错,被大家看上了,于是大家就靠卖自己来养活这个男人。甚至还从老实人市兵卫那里骗钱,来养他。几个月前大家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且按日子算应该是前岛竹次郎的。毕竟市兵卫来一次都是要给钱的,那个月市兵卫没钱就没来。


  前岛竹次郎听了这个消息当时就准备跑路,可是一毛钱也没有,根本跑不了。在得知大家有个老实人在舔之后,便蒙骗大家。让她去告诉老实人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不想再从事特种行业了。让老实人为了他们的孩子着想,去干一票。


  反正有钱人的钱都是从老百姓身上刮来的,偷了他们的钱那是为民伸张正义。反正就是忽悠老实人呗,居然真就把市兵卫给忽悠住了。


  后面的事情大伙儿也知道了……


  22.更有大事真巧合


  起了一个大早,助六吩咐地方上的代官,寻着一辆牛车,把前岛竹次郎捆了手脚堵了嘴,便立刻启程。


  除了前岛竹次郎被打个半死,怕是走不动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市兵卫现在已经失了智了。两眼无神,整个人一直在念叨着什么。拉着还能往前走两步,不拉着就瘫在地上,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治。


  市兵卫见了大家的遗体之后,整个人状态就非常的差,不过那时候还只是沉默不语,起码还像个正常人。等知道大家和他根本没有感情,回回都和他收费,是为了养小白脸后,神情才终于起了些变化。


  而后大家肚里那个已经五六个月的孩子是前岛竹次郎的,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的消息,便像是一根钢针插进了他的天灵盖,市兵卫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说来也是苦命啊,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卖蛤蜊十几年的积蓄,以及冒了天大的风险偷来的金瓶,居然都被大家送给了小白脸前岛竹次郎。市兵卫一个子掰成两瓣花,十几年存下来的那十几两黄金,都被前岛竹次郎拿去喝花酒,玩女人快活掉了。


  根本就没有花到他以为的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身上!

  嗐,要是换成忠右卫门经历这样的事情,大概可能也许,比市兵卫好不到哪里去。换做别人也一样,都得疯。


  不过市兵卫一个卖蛤蜊的小贩,疯也就疯了,忠右卫门和助六一时间真没有空来管他。关键还是在前岛竹次郎身上,这小子是水户天狗组的人,牵扯不小。


  按照正常的程序,助六完全可以把这个人往上推。案子是江户南町奉行池田赖方让他办的,那么现在擒获了案犯,自然是要送交池田赖方处置。像这种犯罪事实明确的案子,卷宗物证啥的往上一交,后面就没下属啥事了。


  大人您自个人判决就算拉倒!

  您是往上继续给勘定奉行大人们瞧,还是怎么着,都不归我们这些小下属管了。反正就是撇清一概关系,做到片叶不沾身。


  其他案子这么办,或许没事。可是牵扯到水户家的案子,这样层层上报,便会产生一个大问题。


  知道的人太多!


  政治案件,尤其是封建时代的政治案件,最怕的就是知道的人太多。知道的人多了,就不方便灭口了。兴大案,一次性杀几万人,那是真需要气魄的。像是德川家庆这种守成之君,根本没有这样的胆略。


  所以一旦知道的人太多,保不齐上面就怪罪下来,认为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人当初没脑子,不知道保密,把事情闹大了。


  有时候灭口并不是说说而已……


  摊上这种烂事,忠右卫门和助六平时看着还像是个人样,这会子哪里还有一点有智慧的样子,一起抓瞎。


  “要不咱们……”助六和忠右卫门走在前头,左右都是亲信家人,没什么好遮掩的。


  他的手往脖子上比了比,反正这年头在狱中庾死几个犯人是常有的事情。到时候报一个暴病身亡,还不是官府衙门文书上面添几笔的事情。而且只要前岛竹次郎死了,那么一切问题就都好办,死无对证。要是有人问起来,那就一推二五六。


  全做不知!


  “恐怕不成,听到这厮自报家门的人太多太多,若是走了口风,你我怎么解释?”忠右卫门想了一路,实在不知道怎么解决上千人听到过前岛竹次郎出身的问题。


  “上头想必也不愿意担事……”大概是猜到忠右卫门会拒绝,助六叹了一口气。


  “此事决定权不在你我,而在江户城。”忠右卫门想了想,索性豁出去了。


  前岛竹次郎在两人的手中多拖一天,两个人身上的骚就多一点。拖得时间久了,恐怕就不是简单的一身骚了。换成一身刀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是直接报给滨松侯、福山侯?还是……”


  “诸位老中面和心不和,告知任何一方,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但是直接禀报将军様,又怕将军様告诉亲近,把你我的姓名传出去。”需要顾虑的地方太多太多,真没有什么万全的好办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困死在这嘛!”助六朝空气挥了一拳,有些上火。


  “你说有没有可能发生什么震动幕府的大事,然后方便咱们把这件事先压下来,再悄悄向将军様禀报?”忠右卫门感觉自己有点痴人说梦,但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嘛。


  “还是直接报上去算了,你我也拖不起。”


  两人行走在多摩的小道上,却不知道此时浦贺外海已经是鼎沸之态。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官詹姆斯·贝特尔率领两艘风帆战舰抵达浦贺地方,旗舰文森斯号载炮六十余门,三层甲板,重愈千吨,恐怖之姿态,令浦贺地方的奉行惊骇万分。


  别说浦贺那几门破炮了,你就是现在把佐贺铸造的青铜大炮拉来,怕是也对轰不过美国的两条风帆战列舰。


  而且美国不是毫无理由的前来,他是前来送还之前美国捕鲸船救助的陆奥国和阿波国难民的,这些日本人出海以后船只遇难,被美国人救起。因为此前幕府颁布了救助异国船只的命令,所以美国人表面上投桃报李,将他们救助的日本难民送回日本。


  当然啦,他们也不是白来的,美国方面希望日本开放港口,同美国签订一份通商条约。最好是幕府和隔壁的带清一样,稍微一恐吓,就乖乖认怂,给美国以治外法权,开辟租界,设置领事,乃至于直接割让小岛等好处。


  消息传到江户,这回还行,有水野忠邦这个主心骨在。这位老兄能担事啊,有他主持,虽然未必能把事情办好,却一定能够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把责任担起来。有他在,德川家庆就不需要到处求神拜佛,祈求外夷别来了。


  都交给爱卿你了呗!


  从美国船上放下来的日本人口中,水野忠邦也知道了美国人的意图,不是来开战就行。


  23.广求兰语精通者


  美国兵船在浦贺叩关的消息传到忠右卫门和助六的耳中,助六的第一个想法是敲开忠右卫门的脑袋,瞧瞧里面是不是装了什么东西,这世上难道有这么准的乌鸦嘴的嘛。


  忠右卫门也惊讶莫名,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再说了,黑船来航明明是1853年的事情,今年才1845年,怎么可能蝴蝶翅膀这么大,把美国海军这么早就扇过来。


  “北亚美利加国的船队长官叫什么?”忠右卫门不信是佩里跑来了。


  “詹姆士。”官厅内的小吏都是顺风耳,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


  原来从美国船上放下来的奥州和波州百姓,现在正好就被关在江户町奉行所中,按照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命令,这些人是不允许回国的,即使回国也会被处以严厉的斩刑。很多因为海难飘流到外国的日本船员,宁可在当地老死,也不愿意回来。


  这回主要还是幕府对于外国船只的禁令有所松懈,各国都知道德川幕府对外界释放出了缓和的信号。加上美国也有心与日本建立外交关系,便携带那些愿意归国的日本船员,来到浦贺港叩关,请求与幕府方面会晤。


  “只有两条大兵船?”助六一边安排人手把一众案犯之类的都安置下来,一边有些刻意的询问。


  “可不是一般的兵船,船高十间,三条大桅杆,有大炮六十八门,就停在浦贺洋上呢。”一名同心凑过来,他可能有二手三手的消息,比那个书吏的十八手消息更详细。


  “那确实是大兵船……”忠右卫门一听,就知道。


  典型的三级风帆战列舰嘛,三层甲板,最大的火炮可能有三十多磅,甚至船头还有那种六十磅的臼炮,是任何一个欧陆国家海军的主力船只,也是中坚骨干。而且他其实已经不是什么完全的木船了,黄铜包船底,钢板包船尾。


  整个船的建造,正在逐步向钢筋铁骨进化,再过二三十年,横行五大洋的那些钢铁巨兽,就要出现咯。


  这样的大船,估计带英帝国,现在也就一二百条,美国此时的国力还远远逊于带英,怕是连三五十条都欠奉。能拉两条来日本,真是看得起幕府了。


  “听说滨松侯已经派人向其输送大米、野菜、清酒和牛了呢。”


  “送了一头牛上去?”助六啧啧称奇。


  “何止呢,滨松侯送了五头牛,说是不能让远夷以为我国穷酸。”


  “那交涉呢?”忠右卫门关心的是这件事,不可能就一直把美国人给晾在那里吧。


  “说是已经命长崎选送荷兰通译十人星夜赶来,以备沟通。”


  人家美国人来,你找荷兰语翻译是个什么鬼玩意儿。这不是开玩笑呢嘛,鸡同鸭讲了呗。你哪怕找两个汉语精熟的儒学者过来,去和美国船交涉,可能人家船上还有个会汉语的呢。毕竟来东亚的神职人员,首先要学的就是汉语。


  “哪位是东组与力金丸大人?”一众人正在公事房里八卦呢,一名武士走了进来。


  “本官便是!”瞧那人模样周正,衣着得体,虽然不知道是干嘛的,助六还是起身答应。


  “奉滨松侯之命,令江户诸与力搜寻民间通晓兰语者,即刻送入表奥,以备咨询。”那武士随即掏出一封公文。


  “有劳了……”助六赶忙接过。


  那武士也没有停留,行了一礼,这便回转离开。应该是表奥的工作人员吧,只是过来传达一下上峰的指示。


  “你那位佐久间修理不是兰学精深嘛,赶紧去把他请他,送去表奥,也好让我交差。”老中亲自下令,助六肯定要办啊。


  “你说象山啊,不知道他在不在书院。”忠右卫门回江户之后,只见过佐久间象山一面。


  他现在忙的很,真田幸贯去年被暗示辞职之后,佐久间象山便没有了什么公务。于是把心思都投入到了他创办的象山书院之中,每天和几十个学生上课教学,忙的不亦乐乎。


  历史上的正二位·勋一等·男爵加藤弘之,第一届众议院副议长津田真道,文部省编辑局长、宫内顾问官西村茂树等人,都是从象山书院毕业的。佐久间象山在日本确实称得上一句桃李满天下,宗师级的人物。


  “寻他就是!”


  两人赶忙把这边的事情都了结清楚,市兵卫锁了扔牢房里去,前岛竹次郎转移到专门用于让罪犯谨慎的小木屋中,只留一个送饭和收尿桶的小口子,避免他与外人接触。


  大家的遗体无甚好看的,一概验明清楚之后,便在深大寺后山寻了个墓所安葬。足利侯户田氏禄的那对金坨子也命人送还给他,表面上把足利藩邸失窃案给接案了清。


  至于深大寺野外杀人案,则悄悄按下不表,连给前岛竹次郎送饭和换尿桶的都是助六的家人,保证不走漏消息。


  池田赖方本来就不想管这个什么杀人案,过上两个月,可能连这事都忘了。现在又有美国兵船叩关一事在江户盛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美国船上,也没心情管这事。


  “我并不晓得北亚美利加国语言啊……”被寻着的佐久间象山虽然也在关心此事,可是他确实只会荷兰语而已。


  “嗐,滨松侯有召,但凡是通晓兰语的,一概送表奥咨询。你就跑一趟便是,也不费多少时间。”忠右卫门拉着他往外走,一帮下面的学生面面相觑。


  “行吧……”


  等佐久间象山半推半就的被送来表奥之后,果然见到了水野忠邦。咱们的滨松侯大人正在试验送来的这些兰学者的语言水平,他抱着一本辞典,大概是《日兰语林》这种。随机抽查,倒也把许多在江户招摇撞骗的假兰学给揪了出来。


  “拜见滨松侯。”忠右卫门带着佐久间象山和助六,朝水野忠邦行礼。


  “这位是此前松本侯的家臣吧?”水野忠邦好像对佐久间象山有点印象。


  “正是在下!”


  “那就你们了!”


  24.要不回家摔断腿


  不成不成不成!


  别说忠右卫门和助六推辞,连佐久间象山也推辞,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现在日本的封建保守势力还是非常的强大,他们对于闭关锁国和攘夷的坚持也非常顽固。


  整个幕府中枢,现在就剩下水野忠邦,以及极少数的开明幕僚,还相对的支持对外学习,整军经武,加强军备。剩下的人,包括历史上已经基本执政的阿部正弘,实际上都是保守派和中立派。


  阿部正弘就是典型的中立派,不主动去改革,但是老天爷拨我一下,我就会动一下。老天爷要是不拨我呢,我就躺好。当然啦,像是刚下去的土井利位那就更好了,老天爷死命的拨我,我也只当看不见,硬躺。


  所以这时候去担任对外交涉的使节,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甚至有可能回来还会因为有辱国体之类的罪名,稀里糊涂的就被幕府治罪。更惨的就是被保守派冠上一个里通外国,或者曲顺洋夷的大黑锅,那可是要抄家斩首的啊。


  不是身处于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像是德川齐昭这种,坚决的要打击一切外国势力,但是却看不明白自己几斤几两的人。嘴上我一定要强硬,至于真打,那么对不起,这不是我的事,这是幕府将军的事。


  主战当然是好事,坚决抵抗外国侵略者,那也是值得大大赞扬的品德。可是你就光嘴上坚决抵抗,让你拿枪上的时候,你闭什么眼?装什么死呢?

  抛开这种废物,情况好一点的,譬如历史上的长州藩以及萨摩藩,打之前非常凶,凶得好像全世界都是废物。今天袭击你一个厨子,明天袭击你一个医生,后天杀了你一个女洋夷。好家伙,那高兴的,就和打了大胜仗一样。你咋不去袭击洋人的卫兵啊?咋不去袭击洋人几十门大炮的军舰啊?


  执此天罡剑,微笑面对洋大爷,洋人是大便!

  然后呢?

  被洋人打的和死狗一样,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要不是洋人就来那么几个人,稍微看得起你一点,你这玩意儿早就没了。各种意义上的没了,骨灰都给扬咯。


  重点这帮人还真没皮没脸,被洋人揍的鼻青脸肿,洋人一走,又是洋人是大便,我要攘夷。拿什么攘?当然是我手里的天罡剑啊!


  幕府帮他们擦完屁股,他们趾高气昂啊。我牛不,超厉害的,我干过洋人。你瞧瞧幕府那个怂样,他敢干幕府吗?幕府就是个废中废,我比他牛多了。


  真干翻了幕府,他们舔洋人,舔的比幕府还厉害,老子要脱亚入欧!

  嗐,说这玩意儿干嘛,还是要推掉水野忠邦的这个差事。傻子才去干这玩意儿,这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受嘛。


  可是水野忠邦却不允许,脸一板,轻轻咳嗽了一声。意思就是我忙得很,你们赶紧去,不要在这碍我的眼。要是一直推辞,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行,你是老中你说了算!


  今天天色已经晚了,再赶去浦贺也来不及,正好给几人一点准备的时间。若说是汉文汉语,三人都是门清儿,两个和尚出身,一个则是大学者,要是汉文汉语都不会,那还玩个啥劲。如果美国船上有会汉语的牧师,就一切好办了。


  毕竟忠右卫门这一口不标准的英语,纯粹是穿越前带来的,在日本根本就没有什么传授。虽然当下日本也有几个知道英语的人,却都是哑巴英语,甚至有人是从带着浓烈日耳曼口音的外国人那里学来的英语。


  那其实已经不能说是英语了,加上日本人本身发音的缺陷,就算说出来的英语词句,也和开玩笑似的,英国人未必听得懂。


  所以一旦忠右卫门和美国的华莱士,呸,是詹姆士用英语交流,就一定会引起注意。若果这一趟是黑船来航,那忠右卫门自然无须遮掩。可这不是没有来黑船嘛,提早暴露就未必是一件好事咯。


  而且美国人这趟来,都不用他们撅屁股,忠右卫门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


  无非就是隔壁带清都开国了,现在是自由贸易的时代,我们带美利坚合众国,是本着平等贸易的原则,给你们带来繁荣的呢!

  不管是站在此时幕府的立场上,还是站在隔壁带清的立场上,咱都要骂一句,这会子的这帮欧美国家,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打着和平通商幌子的强盗。


  “明日去往浦贺,你我该如何应对?”佐久间象山因为上次水野忠邦倒台一事受到了较大的牵连,所以如今都寄情于书院之中。


  此番水野忠邦起复,他推辞了对他的召用。全部心思都开始放在教书育人,提倡“和魂洋才”上面。大概也算是觉醒了某方面的意识,知道只凭自己去努力,再怎么奋斗,最后都有可能轻易失败。唯有扩大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的人才基数,形成足够庞大的群体,才能够推动日本的近代化改革,保证幕府的存续,以及幕藩体制的稳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忠右卫门打定了主意,这把肯定不能答应美国人任何要求。


  因为即使只是答应了美国人最微不足道的要求,在幕府保守派的眼中,都是对美国的妥协,是卖国贼的行为。


  “一概不知,只做糊涂,待米国来人愤怒,驱逐我等离开……”看来佐久间象山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不谋而合。


  “我觉得你们两个想的太复杂了!”一旁的助六笑了笑,似乎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让三人避免去浦贺走一遭。


  “哈哈哈哈哈,不知咱们的金丸大人有何高见呐!”佐久间象山和忠右卫门以及助六平辈论交,并不分什么长幼尊卑,所以说话自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忌。


  “你们可怕疼?”助六投来一个狡黠的笑。


  “你小子莫不是要惊马坠落,摔断腿吧!”忠右卫门一挑眉,就猜到助六这是准备用伤遁啊

  25.委实幕府第一人


  好好三个大活人,一起摔断腿,这像话嘛!

  助六当然也只是这么一说,不可能真的就当场落马摔伤。想想腿被摔断,肯定很疼,不到万不得已,忠右卫门才不会行此下策。


  既然得了授权,事情也推辞不得,三人转天便自江户出发。对了,如今三人的身份,还是老中水野忠邦派出的特使,并非是幕府征夷大将军,或者美国人称呼的“日本国大君”派出的全权使者。


  其中的区别,想来看到这里的应该都能明白。这也是德川家庆始终觉得水野忠邦好的缘故,能担事。反正我德川家庆啥也不知道,事情都是水野忠邦办的。办好了,那就是我指挥若定。办砸了,背锅的自然就是水野忠邦。


  如此下属,无话可说,就是一个字,棒!


  浦贺距离江户不远,走陆路的话,有七十公里左右,街道都是整备过得,走得快一些要两天多,走的慢一些三天多。但是相比于陆路,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水路。因为坐船快,江户湾内部也不容易遇到大风浪,顶天五六个小时就能到。


  按理说三人应该在路上尽量磨蹭,磨叽到美国人火了,把他们三个赶走,那就最完美。可是三人晚上又得到了水野忠邦的传信,命他们三人明日就要和米国接洽。而且三天之内就要给一个起码的意向答复回来。


  理由很简单!

  阿部正弘联合起了保守派,开始攻击水野忠邦!

  外国大兵船横亘在江户湾的出入口三浦半岛边,四方向江户输送各种物资的船只因为恐惧,而不敢进入江户。纷纷停驻在伊豆下田和房总馆山,而江户这座人口百万的城市,每天都需要整个日本来补给。


  就这几天的功夫,像是酒、盐巴、味噌等商品的价格,就出现了上涨。首都物价上涨,那就是政治事件。是可以拿来攻击水野忠邦的重要把柄,甚至以此来扳倒水野忠邦也是可以。


  好不容易复权的水野忠邦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攻击,而且他身为老中首座,标准的内阁总理大臣,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事情要你干,你干得好是你的本分,你干不好,那就是千刀万剐的大错。


  有些人在台下的时候,永远是最忧国忧民的时候!

  所以水野忠邦只能逼忠右卫门三个,举目四望,他已经没有多少还算开明的幕吏可以逼了。经历的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他早就把幕府上下能干事的、不能干事的,都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常情况下来说,是不会出现什么所托非人的事咯。


  无甚好说,别人不敢去,也不想去,可不就砸到咱们身上了嘛。要不水野忠邦明明已经传令长崎送十名兰语通译前来,昨儿却又大索全城,要求所有通晓兰语的人去江户城表奥报道,还亲自出面考核。


  事关相权,水野忠邦多少也有些急了!


  三人做上幕府的官船,一路自日本桥出发,今儿天气不错,海面微风,到是适合行船。船夫很害怕美国的大兵船,原本是死活不愿意去的。可是官老爷又不和你讲道理,手里的刀鞘一敲脑袋,哪还有什么不肯的呢。


  浮浪行至浦贺,只见到浦贺上下的三座炮台上面高树着旗帜,同时还有烟火升起。到底是江户重地,反应的速度还是比长崎那边要快的。这点时间,原本应该驻守浦贺的将兵人马,也都已经赶到。


  甭管他有几分战斗力吧,起码这人都到了。像是那么一回事,炮台上的大炮也能听个响,不至于连放都不能放。


  在不清楚虚实的美国海军眼中,浦贺大小还有个不太华丽的壳子罩在外面。如非必要,军舰是不会和炮台对轰的。双方大炮没有代差的情况下,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军舰,而不是炮台。


  忠右卫门也终于见到了美国的大兵船,果真是三桅横帆战列舰。炮门并没有打开,帆也放了下来,但架不住巨大的船体,横亘在浦贺洋面。三人所乘坐的幕府官船,在这样的大家伙面前,就和玩具一般,毫无可比性。


  事前水野忠邦吩咐过,绝对不能让美国人登上岸,所以三人以及随从,只能到美国兵船上面去交涉。


  好在这几天,浦贺地方一直给美国兵船运送食物,大概也是想靠给吃的来释放善意,避免战端开启。美国人不知道浦贺的炮台是空架子,可日本人自己心里清楚啊。一旦开打,就眼前的文森斯号,两轮齐射,浦贺的炮台就没了。


  美国兵船对于和玩具一样的日本船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只以为忠右卫门一行人是来送东西的。一众美国水兵趴在船舷边,围观着船上的忠右卫门等人。


  毕竟当年佩里是把幕府官吏和士兵,称之为“猴子骑狗”的存在。现在美国兵对于远比他们矮小的日本人“好奇”,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船上的美国兵还在吹口哨,大声的嬉笑。具体说些什么,忠右卫门没有听清,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词汇。


  等到两条船完全靠近之后,忠右卫门才深感两国军舰的差距,站在这条文森斯号面前,忠右卫门就像是站在巨人身下的孩童。起码三四层楼高的船身,外涂黑色的船料,森然恐怖。佐久间象山和助六,也为其震撼。


  船上放下吊篮,忠右卫门鬼使神差一般的跳了进去,在一众美国水兵的惊讶中,被他们给拉上甲板。此前数日,没有一个日本人愿意到船上来,包括浦贺当地的幕府官吏。所有人都对美国船避之不及。


  如此说来,忠右卫门算是第一个登上美国船的幕府官吏……


  水兵们也没想到会有日本人上来,纷纷拥挤上前围观,而一名已经完全美国人打扮的男子跟在一名美军军官的身边,挤开一众嬉闹的士兵。


  “这位大人,小的助作,可以为您与詹姆士大人略作通译。”眼前的男子居然是日本人。


  “很好!本官乃是御小姓众江户川忠右卫门!”


  26.詹姆士过于乐观


  不是说美国船是来送还奥州以及波州在海上遇到船难的船员吗?那些船员现在都关在南町奉行所内,一方面接受幕府的质询,一方面也是调查他们的出身情况是否与他们的口供相符。


  对于久居在国外的国民,幕府实际上也颇为防范。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改信基督教啊?是不是做了外国洋人的间谍,回来给他们做探子的啊?总之问题很多,幕府的担忧也很多,当年德川家光禁止身在外国的日本人回国,绝对有颇多考量。


  “你是哪里人?怎么不下船上岸?”忠右卫门好奇,也不急着和那边的詹姆士对话。


  反正正使是助六,他可是一千石的旗本老爷,咱们不过是五百石的小弟而已,怎么能越过他先和美国人交涉呢。


  “唉,小的担心上岸之后,会受到法度严惩,还可能牵连家人,所以……”那个助作没敢继续说下去。


  “明白了!”


  不就是瞧瞧先下船的小白鼠是个什么情况,只要那些被送还的日本人没事,那么下一次美国船再送还难民的时候,这个助作就会跟着一道回国。要是幕府严厉处置了那些人,那不用说了,助作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下船咯。


  他现在在美国也是个二等公民,甚至可能二等公民都算不上。也不知道现在美国的这个身份制度是个啥样的,或许将来要是报个名去南方参军,能混个公民吧,谁知道呢。


  “米国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忠右卫门岔开话题。


  没必要谴责人家什么,他下不下船也不归忠右卫门来管。还是先问问美国人的来意吧,或许这把美国人的要求不是那么夸张呢。


  “只为通商!”助作的回答不出忠右卫门的预料。


  呵呵,还不就是自由贸易那一套,谁信他是真得要来自由贸易啊。肯定是想着为自己国家的工业品寻找一个倾销的好地方,来捞取他们沾满了鲜血的资本利润嘛。说的那么好听,也就骗骗傻子。


  “明白了,你这米国语言说的如何?譬如本官的官职,该如何通译?”瞧这个助作的样子,显然英语是个二把刀,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要是在交涉过程中,瞎翻译乱搞,出了事情忠右卫门可担待不起。所以提前问一问,了解一下这个人的水平也很必要。


  助作的回答果然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向美国人翻译官职,因为日本的官职制度和美国的完全不同。且助作的英语不是说从字母和单词一点一点学习起来的,而是因为需要生活,在生活中死记硬背,看到一个苹果,学会一个单词,看到一个茶壶,又学会一个单词。


  他这种英语,虽然不是哑巴英语,也确实可以正常的和美国人交流。但是稍微遇上一点较为高级的词汇,便会抓瞎。尤其是在专业词汇较多的军事、政治、外交等领域,助作能发挥的作用实际上很小。


  根本不懂啊!

  没办法的事,连忠右卫门自己实际上都不能够说自己能完全正常通畅的和詹姆士交涉,因为那些高级词汇忠右卫门也不全会。


  走一步看一步了哇,这一会子助六和佐久间象山都被吊篮拉了上来,几人的随员也接二连三的登船。文森斯号那可是风帆战列舰,船员就有五六百,不会因为多了忠右卫门这么几个人就显得拥挤。


  “你就和他说,这位是日本国首都江户的副长官金丸邦义大人。至于我这儿,那就是将军様的侍卫武官。这你能通译吗?”忠右卫门吩咐那个助作。


  “可以的。”把日式的官职,尽量换成西式的官职之后,助作勉强能够和那个詹姆士说明白了。


  “这小子会米国语言!”助六和佐久间象山也和忠右卫门一样,面上一喜。


  有翻译就好,有翻译就好,不至于一上船就抓瞎。管他英语说得咋样,起码先交流起来,大小能给水野忠邦一个回复。


  “詹姆士大人向三位大人问好。”那边的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官詹姆士上前来。


  他先是伸出手,忽然想到好像日本人不懂这玩意儿。随即又准备拱手作揖,结果忠右卫门这边三人,齐齐向他鞠躬行礼。他的那个手在空中稍微停了停,便尴尬的收了起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三人以及随从进入舰长室商谈。


  “这个詹姆士是个什么官?”助六小声的询问了一句。


  “大概和清国的水师总兵一样,是二品大员。”忠右卫门也和他小声比比了一句。


  拿隔壁的官职来说明,对于助六和佐久间象山而言,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理解困难了。清国和日本一直有交往,两人也都学习过不少儒家经典。


  “哦哟,这么大的官,咱们怕是要被他轻视。”


  “却也未必,人家来要咱们开口通商,起码要谈起来,才知道路数。”忠右卫门眼见来到船尾的舰长室,这便住口。


  舰长室不算太大,但是坐下几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詹姆士似乎早就等着幕府派人来谈,已经准备好了谈判桌,又吩咐手下去取葡萄酒。


  三人都是见识过西洋玩意儿的,分左右坐下,助作就站在桌尾,倒也摆的清自己的身份。或者心里有些小九九,知道在忠右卫门等人面前,不能够摆出倾向美国人的姿态。


  此时水兵也取了装在精美玻璃瓶中的葡萄酒,这年头的食物保存技术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提升。在本世纪初的拿破仑还曾向全国征集罐头的制作和包装方案,为了保证进攻俄国的后勤。


  但是在船上喝水,仍旧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所以一般水手主要还是喝淡啤酒或者其他酒类。带英帝国一直要到1970年,才取消了船上免费每日供应的葡萄酒和朗姆酒,据说还让士兵们一阵抱怨。


  “这是葡萄酒,詹姆士大人请三位大人同饮。”


  “祝好天气,也祝日本与美利坚合众国通商条约签订!”


  詹姆士举起酒杯正要喝,忠右卫门却不能喝他的酒了,谁要和你签通商条约啊!

  27.儿子和爹调换个


  见忠右卫门原本已经举起的酒杯复又放下,助六和佐久间象山也立马放下。到让已经开始喝的詹姆士有些莫名其妙,刚刚还要一起喝的,咋就放下了。


  好小子,你要是就说好天气,我也就陪你喝了。你要说我们签条约,那只能对不起了,我江户川忠右卫门过来,就不会在你们这里留下只字片纸。


  但凡在你这签了个什么名,只要消息传回江户,问都不要问,将来的天诛名单里面,必定有咱的名字!

  我嫌命长?


  助六用眼神示意忠右卫门,这是怎么了。忠右卫门则让助作翻译一下刚刚詹姆士所说的东西,助作有些莫名其妙。


  “詹姆士大人说希望有个好天气,希望能与幕府订立通商条约。”这话有什么不对吗?助作没觉得这话不对劲啊。


  “很抱歉詹姆士将军,我们前来浦贺,是为了感谢您送还我国的百姓,并给您提供您所需的食物、燃料和饮水。至于您说得签订通商条约,那是不可能的。”忠右卫门很是直白。


  按理说,这还没有开始谈,就这样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是十分不合适不恰当的。但是幕府不论是上层统治者,还是普遍的广大的一般武士,对于外国人,以及和外国人通商,并没有任何的好感和意愿。


  已经有了荷兰人这个知晓外界的窗口,就不再需要其他任何外国人了。反正外国带来的都是日本不能生产的奢侈品,却换走日本的黄金白银。对于幕府没有任何好处,还造成了百姓以及武士奢侈攀比的风气。


  尤其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他更是认为和荷兰贸易只会让幕府被掏空。要不是确实需要了解外国,可能他真的会脑子一拍,直接拒绝与荷兰的外交贸易关系。


  “这似乎并不是招待一个送还贵国难民的‘朋友’,该有的态度。”詹姆士听完翻译,确实有些不爽,但是表面上却没有刻意表现出来。


  因为他很清楚,就他两条船,是没有办法击败日本的。日本就算是个小国,可要是挪到欧洲,那就是可以和法国相提并论的国家。他两条船上加起来不过一千人,就算日本的军队是几十万头猪,一千人可能抓到死,也抓不完。


  “如果是救助贵国遇难的捕鲸船以及其他船只,那么我国会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甚至可以提供一定的武器。但是其他的东西,则不是我们国家的百姓所乐意见到的。”


  如今这个年头,大海上面还是有相当多的海盗。能够给被海盗打劫的美国商船提供火枪火药,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以前可只允许给吃的喝的。忠右卫门知道幕府只是不想外国船只人员与国内接触,并且拒绝他们登岸。稍微给点东西什么的,都是可以答应的。


  “如果我们有船员受伤或者生病呢?难道也不能够上岸接受救治吗?”詹姆士开始旁敲侧击,而且他看出来了,使团一直是忠右卫门在说话,另外两个好像都听忠右卫门的。


  “我国可以提供药物以及治疗,允许你们在我国海岸附近停留!”这是当年岛津氏从幕府得到的答案,对英国人这么说的,忠右卫门这么说等于是在复述德川家齐的原话。


  “既然允许荷兰同贵国通商贸易,那么为什么我国不能追求一致平等的待遇呢?”


  我就知道你要拿荷兰来说事,可是人家荷兰多守规矩。你瞧瞧你们,英国人往清国买芙蓉膏,你们美国人就不卖了?要是幕府这边开国,保不齐你们就一道往日本捎带芙蓉膏。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难道贵国也愿意向将军様称臣!”忠右卫门立刻装出一副大喜的样子。


  好事啊,要是美国愿意成为日本的藩属国,接受德川家庆的封赏,成为德川幕府的封臣,每年来江户参觐,并负担各种营建费用。


  欢迎之至!


  别说欢迎了,这不是老子和儿子掉个了嘛,真要是有这样的好事,说出去怕是能让全日本国的老百姓笑醒。


  而且荷兰向幕府臣服,那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其实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时代,就知道和幕府贸易的荷兰,并不是那个远在欧洲的荷兰,而是荷兰的东印度公司。


  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做生意,那绝对是整个欧洲的异类,甚至可以说是异类中的异类。俄罗斯和英国的使臣到中国,全都拒绝下跪,荷兰人跪的十分利索,立刻就朝清国称臣了。顺治皇帝高兴地不得了,万国来朝啊,红毛夷都来了。


  日本这边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德川幕府建立之后,开始驱逐宣传基督教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势力,最后坚强的活到现在的就剩一个荷兰了。他当初就是以臣子的身份,参拜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的。


  所以理论上、名义上或者在历史上,荷兰东印度公司冒充的荷兰国,确实是向德川幕府臣服过得。现在每隔五年,还要来江户参勤交代呢。


  不是大名的话,怎么会需要履行参勤交代的义务呢!

  “荷兰是贵国的臣子?”这就大大触及到了詹姆士的盲区了,他哪里知道这么一段历史,他是个海军军官啊,怎么可能修习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历史呢。


  “再过两年,荷兰还会派遣使臣,前来参拜将军様!”忠右卫门也坏的很,一副原来你不知道这事的表情。


  詹姆士这下懵了,所有的强盗逻辑和那些西方惯例都不能用了。你要么就武力开国,要学荷兰也可以,让你们米国的大统领,写一封国书,向德川幕府臣服。只要臣服了,那你们就来吧,我绝对不拦着你了。


  我可是好人啊,把事情的主动权都交给你了,不是我不答应你,是你自己不开窍!

  “荷兰并不是任何国家的附庸,他的独立受到各国的保证!”詹姆士犹自不信。


  “这么说詹姆士先生是要看当年荷兰向将军様呈上的文书咯……”


  28.人家清国有执照


  有一说一,荷兰东印度公司当年上呈给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的,言辞极为恳切,以至于可以称之为卑下的文书……


  没了!


  江户城之前发生大火,很多重要的文件都被烧失。连部分松平家和德川家历代相传的系图之类的宝物都烧没了,遑论只是一份几百年前的文书。


  真要有这玩意儿,以后世里那帮子最喜欢吸引人眼球,只想闹个大新闻、新发现的货色,他们能不立刻拿出来全世界显摆嘛。他们一定会堂而皇之的将那份文书认定为国宝文化财,然后天天秀,月月秀,年年秀。


  按照忠右卫门的记忆,后世里德川宗家将德川家世代继承的家宝和图书都拿出来,有的无偿捐赠,有的作为文化财团法人所属的文物对外展示。里面绝对没有这样一封国书,可惜也不可惜。


  但是这事绝对是真事,但凡是个老江户武士,每五年就能见到一次荷兰行列,上江户来交代。在场的三人,都很确定,荷兰就是德川幕府的“藩属”势力。


  所以说这个话的时候,忠右卫门是有意诓骗,而助六和佐久间象山则是满脸确实如此的样子。他们的表情不是装的,因为他们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前两年他们还看过荷兰人的杂技团在江户的表演,据说德川家庆看的非常高兴呢。


  也算有一定外交经验和社会江湖经验的詹姆士看着三人的表情,确实都是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完全不似做伪。不由得心中大骂,荷兰人真是一帮纯粹的下三滥小贩,一点儿底线都没有,居然还真的写了一封向德川幕府称臣的国书。


  这特么让我怎么谈?

  援引荷兰的例子,拿出西方那一套平等一致,他可以我也要的价值观,那正中幕府下怀。不援引荷兰的例子,幕府也是个主权国家,完全有理由拒绝你的通商请求。就只兴你们玩什么大陆封锁令,不允许我们闭关锁国了?

  平等牌不好打了吧,自由牌也不好打了吧……


  “据我所知,贵国并不是只与荷兰通商,还与清国通商!”詹姆士还不信了,幕府连带清都收为藩属不成?

  “清国?”这倒是个问题,忠右卫门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清国与我国虽然通商,却也仅允许在长崎一地,在其他地方的话,一样会遭到我国的驱逐!”佐久间象山突然开口。


  “那我国也可以只在长崎贸易!”果不其然,詹姆士立刻就接上了这句话。


  忠右卫门看向佐久间象山,你怎么给美国人递话柄。这种事情应该能遮掩尽量遮掩,等他提出来再行商议啊。


  “那么便请贵国向我国领取执照,每份需要白银六千两(一说五千两),有效期三年(一说两年)。换照时继续缴纳执照费用!”佐久间象山微微一笑,他好像曾经专门了解过这事。


  听到这个条件,詹姆士完全是难以置信的样子,每三年缴纳大约八千块墨西哥银元的执照费,美国船从东海岸一年都不一定能走完和日本一个来回。这特么不是开玩笑嘛,怎么可能。


  “清国商人怎么会接受这样昂贵的通行证费用!”詹姆士当然不相信啦。


  其实他不相信也很正常,因为他不知道中日之间贸易的特殊性。之所以幕府敢于向清国商船颁发执照,就是因为当年幕府笃定清国商船一定要来日本,且获利会非常丰厚。


  以红铜作为例子,清早期因为云南贵州地区一直不处于满清朝廷的控制或者直辖之下,可是除了云贵,广大的清国内陆也没有用以铸造钱币的大规模铜锌产地。所以便只能从日本办理洋铜,而洋铜运到京师的价格高达每一百斤十七两五钱银子。


  而在日本的买价是多少?说出来还真没什么人敢信,一百斤只需要五两五钱到六两银子。这中间的利润有多大,就不需要多说了吧。


  况且中国的丝绸、染料、汉籍、成药等物品,在日本都有极好的销路,这些东西拉过去,也是翻倍甚至更多的利润。


  最开始清国船到日本贸易,是来就完了,随便来。后来日本渐渐开始意识到贵重金属大量流失的弊端,这才开始进行整理。规定每年只给三十六条船(这个数字有变化,不同时间不一样)颁发执照,这三十六条船每船缴纳六千两白银的执照费之后,一年可以往来日本两三趟。


  一趟就能保本,两趟就开始赚钱,三年起码跑七八趟,大赚特赚。很多为东南诸省官府承办日本洋铜的皇商,都成了钜富。


  所以别说是一张执照花六千两,你就是一张执照花一万六千两也有人干。况且有执照的就不走私了?给幕府是卖,给其他大名不是卖?偷偷摸摸和日本西南诸大名做生意的人不要太多嗷。有张执照就可以冒充是漂流船、遇难船,出了事也可以搪塞。


  这是中日之间航程短,特殊情况下贸易利润大造成的。如今这个1845年的当口,清国从日本进口的洋铜已经没有当初一年二百万斤以上的盛况了。一来是日本铜矿产量降低,价格上涨,利润减小。二来嘛就是清国有了滇铜,对洋铜的需求也小了。


  如今往来清日之间的清国船,完全没有当时数十只云集的场面咯。日本自己拼尽全力生产各种国内不能够生产的商品,对外界的需求愈发减少,甚至都开始对外出口瓷器、生丝、白蜡等原本需要进口的特产。


  也就是洋枪洋炮什么的,日本这边需求还蛮大,还有类似于不能够在日本培植的香料染料作物需要进口。其他的东西,送到了日本,也未必有人愿意买。


  “詹姆士将军既然是从清国来的,完全可以去向清国商人打听,是否领取了我国的执照。”佐久间象山不怕詹姆士去问。


  说句难听的,问了以后又能怎样?你让这帮十九世纪的列强花钱买通行证,还是有有效期,且不保证利润的通行证,那和割他的肉是一样的。


  29.要不回家问你爸


  谅你小子也不舍得给每条商船掏八千块墨西哥银元!


  “现在是崭新的时代了,旧有的条条框框早就应该打破。这些虚无缥缈的陈规陋俗,应该全部破除,以自由的目光审视国际间的关系!”


  詹姆士已经看明白了,眼前的这三个所谓的幕府官员和使者,确实就如一开始忠右卫门说的那样,完全没有准备和美国签订任何的通商贸易条约。说的再多都一样,对于结果并没有任何影响。


  与其和一帮子在他眼中陈旧腐化,又矮小丑陋,梳着油腻野蛮的发型的原始猴子多费口舌,不如秀一秀自己的肌肉。


  什么狗屁的崭新时代,那就是所谓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的时代。强盗们可以完全不讲任何道理,践踏所有的法律和习俗,将公义弃如敝履,用他们手中的枪炮,肆意妄为的时代!


  我现在来了日本,我脚下是装备了六十八门大炮的森然巨舰,一轮齐射,就有撼动天地的威力。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这帮原始猴子讲道理,你们不配。


  就差赤果果的说一句,你们今天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反正就是要和我开国通商的。不肯通商,那就吃我的炮弹。


  炮弹就是我的道理!


  “看来我们与詹姆士将军的谈判已经破裂。”忠右卫门看詹姆士已经不准备讲道理了,那也没什么好再谈的了。


  “我希望诸位珍惜此次机会,如今还是带美利坚合众国怀有善意的时刻……”就是威胁你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詹姆士摸了一下他的胡须,有种胜券在握的气势。


  “您知道像我们三人这样的武士,将军様有多少吗?仅仅屯驻在江户城下的又有多少?”忠右卫门指了指周围仅有的几个美国兵,又指了指自己。


  “三万?五万?哦吼吼,难道你要说十万吗?”


  “有二十二万以上,且只需要半天的时间,便能集结完毕!”忠右卫门实话实说。


  不管这个二十二万的战斗力如何吧,幕府旗本五千众,御家人二万三千众,带上家仆杂兵,确实可以在半天之内,为德川家庆聚集起八万大军。加上天下诸大名陪着一道来江户的诸侯行列,二十万还是往少了说的,可能都不止。


  如此庞大的数字,听在一个并不能完全确定武士战斗力的美国佬耳中,毫无疑问的,带着相当的震撼。要是两万土著,詹姆士觉得无非就是几轮炮击,然后一个刺刀冲锋的事。


  而二十二万土著,那种场面,已经远远超出了詹姆士能够想象和理解的范围!

  不久之前英国与清国发生了第一次中英战争,英军两万余人战胜清军十万人确实没有太困难,可也不是那么轻易的。此时的清军还有部分部队保持有肉搏的勇气,远不像将来那些放一枪就跑的烂兵。


  甚至有很多人马,是从陕西调来的精锐绿营。可不要小瞧了这些人马,都是平定张格尔叛乱的大军。张格尔就是在英国人的暗中支持和唆使下发动叛乱的,陕甘绿营的表现,英国人也看在眼里。


  所以英军对清军的战斗力评价,暂时还没一泻千里。像是陕甘绿营、黑龙江马队、索伦兵这种人马,还是持有较为正面的评价。


  况且在东亚怪物房里,还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废物,英军为了征服缅邦,那人死的一海一海的,数以万计。虽然最后缅邦确实跪了,可人家也是力战不屈跪的。带清也确实跪了,可他的虎皮大小还没完全被捅破。


  尚未与列强发生过战斗的日本武士,要是有缅邦或者清国精锐的那个战斗力,二十二万人的话,美国起码要派五六万人过来,才能击败吧。


  他美利坚要是如今有向东亚投放六万大军的实力,并且保证这些大军在遥远的东亚,能够维持一年以上的后勤,这会子可能南洋已经被他踏平了。


  还要什么日本国啊,南洋的金矿不香?香料不香?上等木材不香?

  说实话,詹姆士先是震惊,随后就是巨大的怀疑,连隔壁的清国,也就调动了十来万人马,前来同英军会战。你一个小小的日本国,有什么实力,能动员二十二万大军。


  真当我詹姆士来日本前什么准备都没有?四十多年前俄罗斯人就已经沿着日本海测量过日本南北的沿海数据。虽然日本国内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可是大致的国土面积,人口数量之类的东西,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看来詹姆士将军并不相信,那您不妨试一试。”忠右卫门确认幕府能拉出二十多万人,要试就试呗。


  “我说过,我是带着美利坚合众国的善意而来,并不想和贵国发生冲突。”惊疑不定的詹姆士其实真想瞧瞧日本武士的分量,但是又怕自己真的捅了马蜂窝。


  “以我看来,贵国的善意,甚至不如英国!”忠右卫门好似全然无事一般的坐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英国?英国难道已经与贵国交涉过了?”虽说如今电报已经出现,但是英国的消息传到美国,然后传开,也不是那么迅捷的。


  “不不不,英国不需要与我国交涉,他曾经得到过先代将军的许可,能够与我国贸易。只是因为他不肯迁移至长崎出岛,加上贸易入不敷出,最终撤离了日本。”


  “您的意思是?”詹姆士感觉眼前的忠右卫门绝对不是凭空告诉他这件事的。


  “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三浦按针成为了英国的代表,担任先代将军的顾问以及封臣。如果詹姆士先生也愿意成为贵国的代表,并成为我国的封臣,那么您也将得到允许,可以与我国进行贸易。”


  哈哈哈哈哈哈,反正忠右卫门就是绕不开你来叫我幕府一声爸爸这个坎了!

  “这不可能!”詹姆士当然不可能答应。


  “那或许贵国可以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商议,购买他们的这份贸易权……”忠右卫门突然给出了一个看似很模糊的建议。


  作为带英逆子,问问你前爹的意思呗。


  30.就拿你爸来压你


  找带英爸爸?

  有一说一,现在美国对于带英爸爸大小还有一点恐惧的意思,或者说带英现在就是世界第一,不存在任何足以独力挑战其霸权的国家。


  1814年的时候,第二次美英战争之中,美国的白宫直接被英军烧毁。好家伙,这事情詹姆士是从小听到大的,不过只是区区三十年前的事情罢了。虽然最后两边都对对方无可奈何,而结束了这场战争。


  但美国的所有野心,尤其是统一北美,占领加拿大的野心,被英国那举世第一的强大海军,以及相当精锐的陆军给摧毁了。


  毫无疑问的,就算是逆子,现在美国还是只能跟着带英爸爸的脚步,在他后面,设法瓜分一点残羹冷炙。至于挑战带英爸爸的权威,呵呵,现在的美国还不配!


  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谈对日本的贸易权,詹姆士感觉自己肯定没有这个权力。和带英爸爸交涉的事情,是白宫和国会大厦里面的那帮“绅士”的事,远不是他这个海军司令官能决定的。


  “你说的那个三浦按针是谁?”助六偏过头,询问忠右卫门。


  “就是旗本三浦氏啊,只不过他是个英国人。”这都是公开的事情,忠右卫门不必遮遮掩掩。


  “哪家三浦嘛,幕府旗本里面苗字三浦的怕不是有十几家。”


  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助六十分好奇,连佐久间象山都把身子微微侧过来。他的记忆之中,并没有一个英国武士侍奉德川家的故事。或者说三浦按针的时代距离现在太过于久远,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流传。


  “他家的领地就在伊豆三浦,就是我们当年去海南神社求取银杏茶那个三浦地方。知行好像是二百五十石,难道你们都没听说过吗?”忠右卫门稍带疑惑。


  三浦按针在后世里,不仅出现在大量的游戏中,还出现在许多影视作品,作为为德川家康服务的英国人,也算是一号历史名人。有些作品里面,这个三浦按针还是金发碧眼的大帅哥呢,一副睿智的模样。手中还捧着书卷,完全看不出是个商人加造船工匠的样子。


  “真没听说过,二百五十石的旗本,太多了……”


  “不会是绝嗣了吧……”佐久间象山突然提了这么一嘴。


  好家伙!忠右卫门瞬间反应过来。还真有可能,要是没有绝嗣的话,这样名人的后代,肯定会趁着后世里的各种热潮,一波风起,甚至出书写小说。这在将来的日本是非常普遍的情况,但是忠右卫门却从来没又听说过什么三浦按针的后代。


  “也有可能是回国了。”三浦按针好像是死在了日本,但他的儿子是不是去了英国,就毫无印象了。


  “请问这位三浦按针的英国名是?”三浦按针这名字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英国人的名字,纠结了一会子的詹姆士突然询问道。


  “威廉姆·亚当斯!”这事情忠右卫门记得的。


  “这位威廉姆成为了贵国大君的封臣,获得了领地,并代表英国东印度公司与贵国展开贸易?”詹姆士继续确认道。


  “是的!”


  “请问他的后代还在日本吗?”


  “他的领地就在您可以看到的伊豆半岛,或许我马上可以去查证一番。”忠右卫门向西南处指了一指。


  如果记忆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差错,三浦按针的领地在伊豆国贺茂郡(现伊东市)逸见村,当地还有三浦按针的衣冠冢,未来是日本的国家历史遗迹。


  “这件事不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贵国的大君,是将贸易权授予了威廉姆,而这个贸易权是可以由他们家继承使用的。”话有点拗口,但是詹姆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不能完全这么说,是授予以他为代表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贸易权,由他作为中间人,展开日本同英国的贸易。”虽然不知道詹姆士想到了什么,但是忠右卫门一定要咬死东印度公司。


  不会有人以为东印度公司就是一家公司吧,如今的东印度公司,就是一个人员庞大,机构臃肿,行政效率也谈不上有多高(比封建政权高)的“政府”。他拥有印度的行政、财政等权力,并且还有辅助军事权。


  站在他背后的就是带英帝国,再过十几年,带英帝国就会取消东印度公司,直接自己上。而整个交接过程几乎没有起任何的波澜,带英帝国的殖民政府就是东印度公司的这套班子。


  说破天去,忠右卫门不论谈什么,都要把带英的东印度公司给捎上。美国人可能会忌惮所谓的江户二十二万大军,这事情不好说。但是带英帝国,是美国人一定会忌惮的。


  “看来贵国是要求我国获得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授权之后,再来商议?”詹姆士眯起眼,盯着十分难缠的忠右卫门。


  “如果贵国能够得到东印度公司的授权,那么可以再派人前来日本,展开会商!”忠右卫门笑了笑。


  才不会直接答应你呢,现在咱们的目标就是把人忽悠走。并不是说永绝后患什么的,那对忠右卫门而言,难度太高了。


  还有八年多,黑船来航了!

  想什么美事呢?还指望着能够一劳永逸,把列强对日本的觊觎给打消了?那根本不可能的!

  咱们就是在什么都没有答应美国人的前提下,把美国人哄走就完事了。至于后面的事情,那自然有后面的人处置,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天塌下来,肯定是德川家庆先顶着,咱们一个小小的五百石旗本,别说去顶了。怕是到时候,连去顶的资格都没有哦。


  “十分有趣!”詹姆士站起身来,朝忠右卫门伸手。


  忠右卫门没有拒绝,也站起来和詹姆士握手,两个人似乎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唇枪舌战,只是街上见面的朋友,互相打个招呼罢了。


  “如果詹姆士将军还有什么需求,尽管可以和我们提,只要我们能够答应的,都会尽力做到!”


  31.詹姆士直驱江户


  本身詹姆士此番前来日本,就是来碰一碰运气的,并没有一定要同日本签订贸易通商条约的任务。现在大小得到了日本方面的回复,也算是有所收获。


  更加重要的是他手里就一千人不到,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把幕府干翻。如果这把他带了一万人,那他一定会试试。


  另外就是詹姆士这趟来,实际上并不是主要来日本的,他来东亚的主要任务是送美国专使顾盛去和带清签订《中美望厦条约》。现在顾盛留在了中国,担任美利坚合众国驻清国的首任驻华专员。


  詹姆士就是回国的途中,顺路送那些被集中到澳门的日本船员回日本罢了。和幕府打打交道,要是幕府和清政府也一样,被两条炮舰一吓就怂,那皆大欢喜。要是幕府脾气硬,那么就等下次带更多的兵马来。


  仅此而已……


  现在事情办妥,詹姆士需要赶快将《中美望厦条约》的文本送回美国,在日本也拖不起。相比较于同日本贸易的利益,还是从清国能擭取的利益更大。美国国会和资本家们,对于猛坑了一把清国的条约,那可是万分期待呢。


  在把忠右卫门等人送下船之后,詹姆士表示自己稍微等待一两日,有合适的风向之后,便会立刻启程回国。其余的就是希望幕府提供他船上所需的新鲜食材以及酒水,现在巴拿马运河还没有修筑,从东亚到美国东海岸的航程,比后世多出一倍。


  虽然到了夏威夷也可以补充,但从日本到夏威夷这一段旅程,那就是纯粹的、一望无垠的、再也没有任何补给点的大西洋了。


  趁着日本这边的补给不要钱,詹姆士还不是使劲要。据说美国国会批给了他四万美元的航海经费,钱已经给他了,能省下来的,可不就都能落到他的口袋里。


  大概也算是为官的“智慧”吧,也不贪也不拿什么的,合情合理的弄点小钱花花。就算回了美国,也没有人能够拿这件事说什么。


  忠右卫门则是回到浦贺,等候詹姆士离开,再行回返江户。要是詹姆士不肯走,他们回了江户肯定是要受处罚的。


  同时忠右卫门也派人去伊豆贺茂郡逸见村调查一下,当地的领主还是不是三浦氏。这比去翻幕府那厚的和山一样的诸家谱容易一点。反正也不要忠右卫门去跑腿,扯着水野忠邦同英夷交涉便利的大虎皮,完全可以招呼别人干。


  浦贺奉行也没有觉得这事有什么难度,派人直接乘船去跑了一趟,一来一回,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也找到了逸见村,甚至找到了三浦按针的衣冠冢。


  和佐久间象山怀疑的一样,三浦家绝嗣了,百十年前那边就变成了幕府的直领。原本的领主三浦氏家名断绝,也没有同宗同族的子弟可以抱养过来继承。


  略有些可惜……


  嗐,绝嗣就绝嗣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眼前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送詹姆士离开,只有他走了,忠右卫门和助六他们的任务才能结束。


  在浦贺这边歇了一日,又给詹姆士他们送去了大量的大米、盐、砂糖、蔬菜、清酒和二十五头牛之后,詹姆士的战列舰终于升帆起航。


  看到美国的大军舰要走,不光是忠右卫门三人长出了一口气,整个浦贺上上下下,尤其是那些守备炮台和番所的士兵,更是高兴的唱起歌来。那高大的战船,几十门大炮,只要对着浦贺港来这么一下子,浦贺就完了。


  简直就是劫后余生嘛,将军様的旗本八万骑,现在根本就没几个人还有战斗力了。二百余年的和平,早就把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打天下的八万大军给养成了普通老百姓。除了身上这把代表武士身份的刀以外,绝大多数旗本武士,都和一般人别无两样。


  甚至武士们手里的刀,那也是“善良之刀”,不出意外的话,在他们手里没有砍过人,在他们的老爹手里也没砍过人,甚至在他们爷爷,以及爷爷的爷爷手里,都没有砍过人。


  你指望他们去砍人?难度有点大哦!

  升起了风帆的美国战舰文森斯号率先起锚,船只向南航行了一段,脱离浦贺锚地,然后便渐行渐远,整个军舰的轮廓在忠右卫门的眼中逐渐消失。


  “不对!米**舰往江户去了!”一名瞭望的士兵惊呼出声。


  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炮台的忠右卫门三人连忙跑到炮台边,极目远眺,远处海面上的美**舰真的在转向,向着江户的方向开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助六眼睛瞪的老大,那是一种极为惊恐的眼神。


  娘的,詹姆士不讲武德!


  明明和我谈笑风生,说好要走,却跑去了江户!


  “快快快,快派人去江户,向将军様示警!”忠右卫门抓住浦贺奉行,让他要么就派小船,要么就派快马,反正要赶紧给江户示警。


  要是美**舰毫无预兆的开进江户湾,直接威胁到江户城,那么忠右卫门等一大票人,绝对是切腹重罪!

  江户城本城在建立之初,实际上距离大海只有二三百米远,不然也不会打井取出来的水都是咸水了。为了防止海潮侵蚀海岸,从德川家康时代就开始填埋海岸,建造陆地。


  到了现在,江户城本城距离大海,大概已经有一千五百米以上。这个过程还将持续,在江户人口不断膨胀的情况下,填海造陆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如果去除掉一切其他因素,完全不考虑准头,也不考虑什么风向啦,天气啦,甚至是炮手的熟练程度。


  詹姆士能打到江户本城!


  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恐怕就不是切腹这么简单的事了。忠右卫门感觉盛怒之下的德川家庆,会下令把忠右卫门等所有在浦贺的人员,夷灭三族!


  “将军,我们是否应当按照国际礼仪,向日本国大君鸣炮致礼之后,再行离开?毕竟我们或许两三年后还会再来日本。”文森斯号上,一名军官向詹姆士提议道。


  “好建议!”


  32.三轮齐射满城惊


  三月初的江户大抵是一副清冷的样子,今年的春天来得晚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河渠周围还没有焕发出新绿。至于代表着气暖和清的樱花,更是连花骨朵儿都未曾全然迸出。


  但是这不妨碍街头巷尾开始有卖花的小贩,而且自然的樱花不曾开放,人工培植的樱花却已经绽放的绚烂多姿。像是一直到后世在日本都非常受欢迎的报春“启翁樱”,实际上去年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就已经采收储存起来。


  在山中搭建专门的储藏室,修建水池,水深大概只需要淹到人的小腿肚即可。将一支一支启翁樱捆包成三百支左右的一束,浸泡在水中,以低温保鲜。水需要经常更换,保证水温不高,既不冻死割取的枝条,又能让他维持新鲜。


  在山外还是十度或者十度二三度的时候,将这些保鲜的花枝转移到暖房之中,暖房需要烧火升温,保证房间内温度在十八至二十二度,然后这些樱花就会以为春天已经到了,开始吐苞待放。


  种花卖花的商家,这时候会雇佣腿脚灵便的年轻人,一路背着行将开放的花枝,飞奔到江户。在进入江户的那一刻,这些花枝便到达了开花的临界点。


  摆在人们面前的,便是有报春之意的启翁樱。


  后世里日本的那些大酒店或者是老牌的旅馆、温泉,以至于老牌的点心菓子店,在新春时就会装饰这样的摆花。


  除此之外,还有像是牡丹樱、彼岸樱、关山、黄金叶、蜡瓣花等众多原本花期应该在春后的鲜花,这时候都已经被捧着花的孩子,在满大街售卖。


  咱们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庆自然不需要上街去买花,向他购买山林权益,并且拥有卖花权的商家早就把幕府和大奥需要的分量送进了江户城。现在德川家庆正对着自己爱妾亲手插好的摆花欣赏,左右还有些御咄众,大抵都是高家、僧侣、儒生等,对着摆花联歌。


  外面还是清冷的初春,而中奥已经是和暖的仲春咯!


  德川家庆现在又恢复了诸事不管,一概托付给自己的好老师水野忠邦的美好时光。到底是咱们的好老师,什么事都能担,根本不需要德川家庆事事关切。不管水野忠邦处理成啥样吧,总归在不停地处理。整个幕府的机构也能够有条不紊的正常运行。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啊……


  拿起一枚和菓子,德川家庆刚准备往嘴里塞,第一口才咬下。“轰”的一声巨响,虽然不是近在身边,却也没有太远。心中一惊,德川家庆不知道江户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嘴里的和菓子都忘了往下咽。


  还没有等左右惊疑不定的众人反应过来,文森斯号上一侧剩下的二十七门重炮依次开火,震天动地的巨炮撕开长空,猛烈的炮响直传江户。


  那一刻,好似天塌地陷一般!

  终于有人跳了起来,是林大学头,他一把拉起还在愣神的德川家庆,就准备往外跑。这不管是地震还是啥,在屋子里被压住,那基本就是个死。要是在平旷的野地上面,那生存几率相对就能大上不少。


  当然要是附近能有一个山坡就更好了,可惜这不是在江户城内嘛,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小山坡呢,还是往空地上跑完事。


  嘴里叼着一个和菓子的德川家庆就这样被林大学扯着衣袖,连鞋都不曾穿。精心插摆的樱花被随意的丢弃,一众大人们抱头鼠窜,根本没有一点往日的威仪。如果不是身上的服侍华丽,都瞧不出来这帮乱跑的老头是统治国家的君主大臣。


  跑到了城内最大的空地,也就是天守阁的工地现场,水野忠邦正在这里,见到德川家庆无事,两人正准备说些什么。


  已经校准并齐射过一轮的文森斯号再度开炮,又是二十八门大炮的巨响,整个江户似乎都被这恐怖的炮声所惊吓。城下各处传来男女恐惧的尖叫和踩踏声,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是米国的兵船,米国的兵船在炮轰城下!”再度被起用为普请奉行的迹部良弼突然想到。


  “开战了?开战了?开战了?”德川家庆嘴里的和菓子已经不知道半路落在了哪里,这会子双手揪住水野忠邦,就差挂在水野忠邦身上了。


  “不可能啊!若要开战,浦贺怎么一点消息也无有!”水野忠邦知道派去浦贺的忠右卫门等三人都是办事的人,不可能浑浑噩噩的混事,连即将开战的消息都传不回来啊。


  “米夷势大,上様还是快些出城,退往下野东照宫,号召诸藩勤王为要!”林大学心中担忧,同时也怕自己一同死在这江户,立刻建议。


  下野东照宫咱们说过,就是德川家康当年为了防止幕府被击败,江户失守以后,修建的退路。就算江户失守了,仍旧可以以坚固堡垒一般的东照宫为据点,召集关东的谱代和亲藩大臣前来一同抵抗。


  现在看样子就是美国人已经开战,正在炮击江户,很快美军就要登陆,甚至可能已经登陆,要是还不走的话,等下怕是就走不了了。


  “不可!上様身为将军,且江户全城完善,城内亦有数千人马。若是不加抵抗,便将江户拱手送人,天下必失!”还好现场有水野忠邦这个明白人在。


  虽然眼下情况不明,但是凭借数百年修缮营建的坚固江户城,以及城下大量的街町,完全可以迟滞阻碍登陆的美军。起码也要等到抵抗不住了,才能弃城而走。


  “轰轰轰轰……”第三轮二十八门重炮齐射再度传来。


  “走走走走走!”原本还拿不定主意的德川家庆当下就丧了魂,下令赶紧跑路。


  而此时江户湾上,已经放完三轮向德川家庆致礼空炮的詹姆士,随即下令,两船转向,离开日本。希望美利坚合众国的友谊,已经传递给了日本国的大君。等下次来的时候,应该就能达成美日之间的通商协定了吧。


  33.目付捕拿到江户


  没敢坐船,而是一路骑马从浦贺往江户赶的使番,在他连续换了三次马,好容易赶到七十多公里以外的江户时,詹姆士已经放完最后一轮礼炮,消失在江户湾。


  他只见着满城都是奔跑慌乱的百姓,以及乱了套的江户城。已经下令要跑的德川家庆被水野忠邦死死抓住,两个人差点起了争执。还好詹姆士放完三轮就走了,后面听不着炮响,也没有听到火器射击声音的德川家庆终于安静了下来。


  赶紧去查明情况啊!


  得了水野忠邦吩咐的一众武士纷纷赶去江户湾查看情况,而送浦贺情形的使番也被引入了江户城,向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告知美国船突然转向的大事。


  “该死!该死!真是该死!这般大事,居然事后才报!”德川家庆显然极为愤怒。


  “上様稍候,待诸方回报。”水野忠邦现在很想知道忠右卫门三人到底和美国说了什么,居然导致美国炮轰江户。


  总不可能直接和美国说什么你要战我便战,大不了你我战个痛快的废话吧。那绝对不像是忠右卫门和助六能够说出来的话,要是忠右卫门是这样的愣子,在江户的历次风波之下,早就被碾压成一摊渣渣咯。


  而且瞧美国人的样子,好像只是威慑一番幕府,炮击结束之后就没声了。完全都是木质建筑的江户在经过炮击之后,也没有发生大火灾,这更让人不明白。哪有被大炮炸了,还能够不起火的木头堆?要是一次炮击没起火也就算了,这可是几十上百次炮击,还是没起火。


  难道是因为德川家庆的脸大?漫天八百万神明给面子?

  开玩笑,要是德川家庆面子这么大,幕府不至于变成这个批样,又穷又烂。这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事情是没搞明白的,需要确认。


  很快派去沿海各处查探的武士都赶了回来,还带回来不少乱七八糟的人证,有海上的渔夫,有港口的力夫,还有日本桥的商贩以及警备河口的同心。


  而水野忠邦得到的口供也很稀奇,美国的大兵船突然开到江户湾,然后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一门又一门大炮从炮口中被推了出来。日本人又不是傻得,虽然也有愣子站在原地看,剩下的聪明人当然是一边看一边跑啊。


  大炮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江户城内就有大炮啊,前年水野忠邦不是还要在品川修筑炮台嘛。靠近大海的诸藩,也都在铸造大炮,加强海防。虽然可能铸造的是老旧的“石火矢”或者“国崩”佛郎机,但不妨碍江户城下见多识广的老百姓知道大炮这玩意儿。


  当文森斯号第一门大炮开始校射,就有人发现了,这大炮光听着响,却没有炮弹砸落入水的巨大水柱。也没有见到他砸中城下建筑的巨响或者大火,至于连片的建筑倒塌更是一概也无。


  疑惑还没有升起,第一轮齐射就开始了。震耳欲聋四个字就是专门为这个时候设计的,当众人看到数十门大炮齐射,却什么伤害都没打出来之后,就傻了。


  美国太君这是在玩呢?

  朝我开炮不带炮弹的?合着吓唬我呢?胆大的以及胆小到根本不敢跑的,这时候都开始围观海上的美国战舰。很快第二轮炮击飞速来到,和上一轮一样,屁的炮弹也没有,光听着一个响而已。


  真是玩呢!


  “米军兵船都是放的空炮?且已经退走?”这下别说水野忠邦麻了,连德川家庆也麻了。


  合着美国人万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放空炮吓唬我们的?那他未免也太闲了吧。而且吓唬完了,什么条件也不提,这就走了?走的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现在江户湾里面已经见不着美**舰的踪影了。


  “命浦贺一众,尽速到府受询!”左右无人能够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那只能问问和美国人实际商谈的忠右卫门三人和浦贺奉行等人了。


  早就知道自己这把可能要出事的忠右卫门已经拉着浦贺奉行和一帮人,跟在传信的使番后面往江户赶。咱就没想过潜逃什么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根本就潜逃不了得。而且助六和佐久间象山都一大帮家小呢,更加不敢跑。


  等到了江户,城下已经渐渐恢复平稳,乱作一团的百姓都开始心有余悸的收拾整理起来。一行人也碰上了去浦贺半捕拿半传令的幕府目付。


  “此番诸位恐怕逃不得一个切腹!”


  那目付可是在水野忠邦身边跟着监视诸大名派出劳役的,亲眼见到了德川家庆的慌不择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德川家庆被吓成这样,那么事情就绝对小不了。


  只是本人切腹也就算了,更加可怕的是追夺家禄知行,断绝家名。那不光是忠右卫门等人要完蛋,连全家都有可能要被发配矿山,贬为奴婢。


  “江户情形如何?”忠右卫门脑子在疯狂运转,怎么都不想切腹啊。


  出了这样的大事,肯定是要担罪责的。但是改为罢官解职,加谨慎三年之类的,还是有可能的。一定能够有办法,把身上的罪责减轻。


  “米夷向城下放了三轮空炮,随后便撤离消失。”那目付是听到一众武士的回报的,有一说一,把实情告诉了忠右卫门等人。


  “只是放了三轮空炮?”


  忠右卫门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误会,海军军舰放空炮,那不就是在放信号炮或者礼炮嘛。结合后世里的见闻,这更像是美国人准备离开以前,向江户的日本国大君德川家庆敬礼,互致友好的行为。


  里面肯定有误会!

  “对了,协防浦贺的水户、鸟取、福山、宇都宫四藩藩兵的领队呢?这些人也一并要带到。”那目付好像没有听到忠右卫门的话,正在检视一行人是否齐全。


  “他们尚在浦贺,守备炮台。”浦贺奉行小心翼翼的回答了一句。


  “你,你,你们两个去浦贺,把他们都传来江户。”目付指了两个手下,命他们去提人。


  34.福山番头切腹死


  如今忠右卫门倒也没有被捆上,只是和一众人员被关在南町奉行所的公事房内,和那些曾经被忠右卫门缉捕的案犯一样,等候上面的质询。


  浦贺奉行田中光仪哀求守门的目付,写一封绝命笔给自己的家小。反正不管咋样,美国兵船炮击江户的事实是确凿无疑的,而将军德川家庆被惊吓到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按照武士所谓的武士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切腹就是这两天的事。


  而且来之前那个目付说的也很清楚,此番怕是逃不得一个切腹了。在场的真就是一个都跑不了,腹上一刀!


  没多久得到通知的家人纷纷赶来,助六一大帮子爹妈,佐久间象山的妻儿,以及浦贺奉行和与力几人的家眷,都哭哭啼啼饿跑来。


  很显然他们也知道事情很大,整个江户都被詹姆士的炮击所震撼,不推出几个替死鬼,这个事情的玩不了的。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听到有人叫自己。


  抬头望去,是江川英龙和重富忠教,两人隔着窗户,小声询问忠右卫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需要了解事情的经过,才能够从中转圜,帮忠右卫门改判一个谨慎什么的。要是啥也不知道,也无法下手啊。


  “如今中奥有事,已经由不得你我了……”江川英龙皱着眉。


  发生了美**舰炮击事件之后,幕府中的反对派保守派迅速的联合到了一起,以阿部正弘和户田忠温为首,向水野忠邦发动攻击。


  理由非常正当,去年就有彗星降世,表示对水野忠邦执政的不满。水野忠邦不仅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侵害幕府臣子一众诸侯,穷尽民力,征发士卒。现在美国兵船来到,处置失当,导致江户遭受炮击。


  这是在谋害将军德川家庆您啊!

  一顶大帽子扣上来,直接把水野忠邦打的措手不及。但是水野忠邦这边还没有溃败,因为参与浦贺协防的诸藩藩兵中有福山藩的武士。所以水野忠邦就一口咬定,阿部正弘麾下的福山藩兵阻拦美国兵船不力,致使江户遭遇炮击。


  事实,这也是阿部正弘唯一的软肋,阿部正弘也因为这个事情而向德川家庆上书请罪。但他顶多是一个用人不明的失察之罪,和执掌幕政,总揽大权的水野忠邦的罪行比起来,那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作为德川家庆的亲表弟,犯下用人不明的罪行,也就是削减五千石知行的事罢了。好几个藩一起协守浦贺,大棒不能只打在阿部正弘头上嘛。


  我们的藩兵都是去支援浦贺奉行田中光仪的,主持战事防备工作的是田中光仪,最大的锅肯定是田中光仪背嘛。


  很有道理!


  激烈的争执从早到晚,但是水野忠邦也已经开始处于下风。百口莫辩四个字就是专门用来形容此时的水野忠邦的,一点儿没有夸张。


  几人正说着,外面又解进来几人,忠右卫门瞧了瞧,发现正是协防浦贺的诸藩藩兵之番头。也就是带兵领队的武士,应该都是以作战不力、纵敌入侵等罪名被逮捕进来的。


  但是少了福山藩的那名番头!


  “怎么福山藩的那个没有被逮进来?”忠右卫门小声询问,让江川英龙去打听一下。


  江川英龙老旗本了,在幕府很有几分人脉,没一会子就打听了回来。那个福山藩的番头,在幕府的目付抵达浦贺时,已经在切腹了。日本的文化里面,武士切腹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人家已经开始了,你就不能够上去阻碍他同樱花般迅速的消逝。


  所以目付们回来的晚了一些,都在现场围观那名番头切腹自杀。然后验明正身,将死亡报告送交幕府。


  好家伙,在幕府法度里面,一个人一旦切腹,那么就等于完全承担起了罪行。而且是光荣的承担,死了以后家属和知行什么,一般都是不追究的。而且只要有人切腹了,就等于这件事到此为止,彻底了账。


  这厮一切腹,倒把阿部正弘给摘了出来!

  “福山侯真是好算计!”忠右卫门没想到阿部正弘手脚居然这么麻利。


  不过想想,阿部正弘好像手脚一直很麻利的。之前延命院一案的时候,当天晚上就藩邸大火。烧的那叫一个干净啊,连渣渣都不剩。


  历史上面对黑船来航,也干事非常麻利,转头就宣布我没办法了,现在向全社会征求应对意见。总归就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货真价实的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他二十五岁就担任老中,凭的可不光是血缘。


  “一旦滨松侯问罪,你这事就难办了……”重富忠教叹了一口气。


  “你们说将军様会相信米国兵船发炮,只是为了致敬吗?”忠右卫门知道面前的两个人肯定不会相信,但是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意思?”两人异口同声。


  “我从长崎荷兰人处知晓,这外国兵船入港出港时,有时为了表示欢迎或者致敬,会鸣放礼炮。此番我与米国会商,并无不妥之处,米国提督自愿离去。想着应该是为向将军様致礼,才去江户鸣炮。”


  “所以这米国兵船才鸣炮之后,即行离去!”重富忠教恍然大悟。


  如果美国船是来表达敬意的,那么往后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包括为什么浦贺方面明明谈好了,却突然改变航向去江户。又为什么对着江户放空炮,放完空炮就走。


  合着美国人根本没有和幕府要开战的意思,就是来说一声,我走了嗷,下次还来。咱们也算友好交流,常联系哦!


  “然则将军様未必肯信……”有一说一,要是炮打到忠右卫门头上,忠右卫门也不一定肯信这种话。


  毕竟这话超出了时下普通人的常识。都特么开炮了,居然说是表示友好,而不是宣布开战,你搁这儿闹呢?当我是三岁小孩,觉得可以随便忽悠开玩笑?


  “先说了试试啊!”重富忠教有些着急。


  “你等等,我……”


  35.只能牵连兴大案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大体上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大脑彻底宕机,被吓傻了,不躲也不闪,直愣愣的就等死了。还有一种是大脑疯狂运转,寻求能够解决的办法。


  眼前的情况毕竟不是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候,就算要切腹,起码也要过一两天,等幕府审判之后,再行与家人告别才能施行。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不会判决斩首。切腹中间可以留出不少时间来,甚至会允许你喝酒唱歌,一切尽兴才死。


  坐以待毙当然不是忠右卫门的风格,眼下的情形,忠右卫门想要脱罪,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詹姆士炮击江户的事情给翻转到另外一个方向上。


  要切腹的主因就是詹姆士炮轰江户,同时阿部正弘等攻讦不停。如果这件事并不是因为忠右卫门等人交涉不力,才导致的。那么就有了一线生机,甚至反过为功。


  怎么翻转?


  脑子在疯狂运转的忠右卫门有了一个想法,但是这个想法自己去说,人微言轻,恐怕不可能奏效。起码需要能够直接面见德川家庆,且能够在德川家庆面前说上许多话的人才行。


  天下到底是德川家庆的天下,一言生,一言死,这都取决于德川家庆一人而已。事实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出一个让德川家庆相信的东西。


  忠右卫门啊忠右卫门,终究也有你憋坏水整人的时候!

  拜托江川英龙,去请迹部良弼到奉行所官厅来。江户发生这样的大事,天守的工程一时间停了下来,大伙儿之前不还只想着乱跑嘛。现在因为水野忠邦在中奥争辩,也无人主持复工,迹部良弼暂时算是歇了。


  重点是忠右卫门等人和迹部良弼有过很多面之缘,大小能说得上话,算算也有同僚同党之谊。听到说忠右卫门想要和他见一面,他也抹不开面子。无非就是忠右卫门想要他往上面求求情,看看能不能不切腹呗。


  该说的迹部良弼肯定会说,这件事还牵扯他亲哥水野忠邦呢。忠右卫门人称“智慧江户川”,或许是有什么脱罪的办法,来听一听也无妨。


  见是迹部良弼来,看守的目付把忠右卫门给提了出来。当初迹部良弼担任大目付,在目付中也有几分薄面。只要不是把忠右卫门给直接放了,目付们也无甚好说的,就当是给老领导一个面子呗。


  大家都在江户城下混,抬头不见低头见,风水轮流转的事情见多了。去年水野忠邦一上台,就把土井利位任命的勘定三奉行给踹了,这会子都换上了自己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老中也有一朝臣呢。水野忠邦可是大伙儿眼睁睁的瞧着起复的,就算今天栽了,明天德川家庆念起他的好,还不是一个老中。


  是以忠右卫门终于和迹部良弼坐到了一块儿,左右也有人肃清,两人的谈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再无第三人知晓。


  一开始迹部良弼还不觉得什么,甚至准备听完就走。他还需要回城,等待水野忠邦和阿部正弘等人争执的结果。自己老哥的政治生命,肯定比忠右卫门重要多了。唯有保全水野忠邦,他迹部良弼才有继续向上爬的可能。


  可听了没多久,迹部良弼就动了神。忠右卫门到底是怎么想到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给串联到了一起,整个事件从去年前年,一路梳理到今天,看起来居然十分合理。甚至还有别人送进来的巧合,以及死无对证。


  听完之后,迹部良弼随即和忠右卫门确认了几个小细节,又完善补充了一番。他很清楚,忠右卫门说的东西,拆开来看,可能每一件都是事实,但是把事实串联到一起,就是一个看似合理的惊世谎言。


  或许因为这个谎言,会有很多人被处罚,甚至会有很多人被处死。但眼下忠右卫门为了自救,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做了。


  “那人在何处?另外就是詹姆士确定一二年内不会再来?”迹部良弼已经完全准备按照忠右卫门的说辞,协助水野忠邦进行反击。


  “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分毫,稍有差池,在下便死无葬身之地。”忠右卫门告诉迹部良弼答案之后,再三郑重的嘱咐迹部良弼。


  “放心,我都省得!”事关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已经和水野忠邦完全捆在一起的迹部良弼,心里面肯定有数。


  “那便一切拜托了!”身陷囹圄,忠右卫门无法,只能依靠别人了。


  出了奉行所官厅的迹部良弼,先是拿着水野忠邦的虎皮,开始调阅这数月间江户发生的各种盗抢刑案,将其中无法侦破的,或者已经侦破但是犯人不符合条件的都全部选出。至于那些案犯恰好符合他心中所想的,则是直接将档案全部抽走。


  有些案犯被罚为苦役,正在江户修筑天守。有些则被关在日本桥的鸡笼里面示众,眼下都被迹部良弼控制了起来。剩下那些已经被江户奉行判为死刑,处置完了的,也要一一列明,不可遗漏。


  关东各郡代官报上来的,最近一年的盗抢窃案,迹部良弼也不放过,一股脑儿的整理起来。签了牌票,能提来江户的立刻提来。小偷小摸,已经释放的,只要还能找着人,也都全部再行拘捕。


  人一定要多,案子一定要大!

  要有奸党!要有株连!要行酷吏之风!


  到底是水野忠邦的亲弟弟,办起事情来比忠右卫门不知道顺利多少倍。短短两三日就把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而此时阿部正弘等已经开始攻讦水野忠邦上次执政时,属下官吏的不法情弊。他们也很清楚,要么不打,要打就要彻底打死。这回不把水野忠邦连根拔起,水野忠邦就有起复的可能。


  焦头烂额的水野忠邦,从弟弟手中得到了汇总的情报材料,一时间有些吃惊,这是何等手笔!一下子牵连进来上千人,光是可能要被砍头的就有一多半。真要办了,江户可能会被杀得人头滚滚啊。


  事到临头,水野忠邦竟然产生了一丝犹豫……


  36.讨官邀权迷惑人

  “大兄可还记得天保十四年旧事乎?”


  迹部良弼看水野忠邦有些犹豫,直接问他,你还记得上次你倒台下野的时候,别人纠集了暴徒直接过来放火烧家的事情吗?

  你能够保证你这次要是扛不住倒台,只是烧家这么简单?有一就有二,保守派办这个事情已经有了先例,这是要把你往死里弄啊。他们只是为了抢劫和烧家吗?很显然是为了让你不明不白的死在家里面啊。


  “……”水野忠邦回忆起往事。


  那年下野,江户百姓在有心人煽动之下,围攻滨松藩邸,幸亏得到了忠右卫门的协力,才震慑住当时藩邸外的乱民,得以脱身。


  相比于保守派的行事,或许水野忠邦的行事还光明磊落一些。人家真的敢下狠手,也能做更多下三滥的事情。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迹部良弼看自己的老哥已经有些倾向了。


  “此事尚不圆满,还需要再添一把柴!”水野忠邦并不是不会党争,只是他以前看不起废物,觉得都是臭番薯烂鸟蛋,用不上什么权谋。


  如今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有时候大小也要用一用非常手段。仅凭忠右卫门和迹部良弼的计划,整个计划还不圆满。现在还需要一点口供,外加一丝迷惑,来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还要办什么?”


  “你即刻去韭山,迎候明石侯!”水野忠邦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作为德川家庆的亲弟弟,同时因为参勤交代的义务,正在往江户赶来的松平齐宣,同样是关键之一。水野忠邦到底只是帝师,只是谱代。事情往大里面牵连,需要一个站在改革派一边的亲藩大名作为奥援。


  有些话松平齐宣能够说,水野忠邦未必能够说。作为当年的西丸老中,一代帝师,水野忠邦对于先主德川家齐现存的几个儿子都有所了解。这位混世小霸王松平齐宣,其实颇有几分振作的气象。


  都到了这个地步,想要打倒有德川家庆亲表弟阿部正弘领袖的保守派以及中立派中的反对派,只有靠血缘关系更近的松平齐宣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水野忠邦再度登城。表奥中奥如今一片风声鹤唳,所有人都知道德川家庆因为詹姆士炮击江户,丢了天大的面子,幕府的权威在炮声中受到重挫,德川家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呢。这时候要是触了德川家庆的霉头,德川家庆保不齐也要你切腹。


  到底是水野忠邦,进入江户中奥德川家庆的殿内,只需要通报一声即可。德川家庆对于自己这位老师的信任还可毋庸置疑的,多少年相知相交,关系太牢固了。


  为了防止水野忠邦翻盘,阿部正弘、户田忠温等人一直在中奥执勤,想尽一切办法敦促德川家庆决意,把事情坐实,使水野忠邦倒台。


  紧张的盯着水野忠邦,不少人都担心水野忠邦趁着还在台上,做垂死的挣扎。毕竟是帝师加首辅,真要咬死几个人,德川家庆也不会管的。可是令众人出乎意料的是,水野忠邦今天过来说了一件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请求任命水野忠精为大坂城代!

  恩?众人真是措手不及。双方的攻讦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这时候怎么还敢为自己的儿子讨要官职,这不是开玩笑了嘛。


  微微一愣的阿部正弘立刻明白过了,水野忠邦这是在为自己倒台下野做准备了。水野家身为德川幕府的外戚加谱代大臣,固然代代都能掌握权势,可是水野忠邦倒台之后,中间必然会出现空档。


  只要其子水野忠精还能担任大坂城代这样统领畿内谱代,监视西国大名的要职,那么一旦老中出缺,德川家庆考虑的肯定是水野忠精。水野家的权势就不会被直接斩断,顶多是稍微沉寂几年,在地方上面耕耘一番,杀回江户指日可待。


  更重要的是,水野忠邦这是认输了?

  阿部正弘当然不会立刻天真的认为水野忠邦这是准备投子认输,这应该是一场交易。我水野忠邦暂时缩回一只手,你们也别太过分,有些事情干的差不多就得了。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种求饶或者是退缩啊!


  要趁胜追击!

  老子给儿子直接要官,这是德川家庆也没想到的。但是自己的老师都开口了,而且凭水野忠精的家门以及资历,干一任大坂城代也是应当的。像水野家这样的幕府高门,就是要出老中的,没有什么稀奇。


  但是以前水野忠邦从来没有想着把自己的的儿子往前拱,眼下突然开始保送自己的儿子,是因为有了告老还乡的想法?


  也经历了大大小小,很多政治斗争的德川家庆意识到最近保守派对水野忠邦这个改革派,好像追打的有些过了。是不是要出手制止一下阿部正弘等人,安一安水野忠邦的心。


  “式部确实堪任,便即擢为大阪城代!”德川家庆也不用和别人商量,直接任命水野忠精为大阪城代。


  场内的众人,没有任何人出面阻击这一任命案。阿部正弘虽然想要扳倒水野忠邦,可还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当然他没有,不代表他代表的那一部分人没有这个想法。


  听到自己的提议获得了德川家庆的承诺,水野忠邦好像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便向德川家庆提出他最近日常头痛,有时整夜都无法安眠,一时间难以承担老中的重责大任,请求德川家庆给他几个月的病假,好让他修养一番。


  听到这个病假申请,场内众人真是内心各自翻涌,水野忠邦真的认怂了!


  德川家庆知道自己的老师有头痛腹痛的老毛病,既然老师这么说了,那么正好,让水野忠邦歇几天,也把最近的风头给躲过去,等几个月再出来掌权也挺好。


  “既然如此,修养二三月也是好的。”


  “上様御恩,臣惶恐!”水野忠邦低头行礼,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眼中的那一丝精光。


  而此时明石侯,德川家庆之亲弟,松平齐宣已经抵达韭山!

  37.明石侯一言成事

  已经在拘留室里被关了好几天的忠右卫门正在等待着事情的结果,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有个消息传过来。


  大伙儿也知道的,审判的那一刻可能不是最紧张的,等待审判的日子,才是最最难熬,最最无法自持的。连平时意气风发的佐久间象山都有些颓唐,毕竟他一直尊崇的幕府,现在突然要杀他,你说这人的脑子里会乱成什么样。


  连忠右卫门实际上也远不如表面淡定,因为整个计划都是编的,串联起来看似无懈可击,可是只要对面死咬着牙不承认,未免能把事情给彻底办成。


  而且这好几天都过去了,幕府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守门的目付也是语焉不详,不大愿意和众人来交流的样子。


  又是一天天黑,众人的家小送来餐食。重富忠教也来了,这两天他也帮着忠右卫门来回跑,可惜德川家庆雷霆震怒,他一个外样大名家的人,很多话不敢说。现在确实没有帮忠右卫门求到什么宽恕,有些愤懑。


  不过今儿他过来多嘴问了一句,忠右卫门想不想找个嗣子,这要是突然被命切腹,五百石知行的旗本家门就要断绝。在时人看来,人可以死,家门绝对不能够断绝。家门家名是比血缘和生命都重要的事,很多人一辈子都只是为了守护家门家名。


  眼下忠右卫门是戴罪之身,重富忠教过来提找嗣子的事情,其实大小也带着风险。有一说一,还真不是觊觎忠右卫门那五百石知行。


  忠右卫门知道他的意思,一时间脑子也乱,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手里的饭团竟也吃不下了,外面的重富忠教都给自己找儿子了,难道外面的风向真的变不了了?


  “在这里!”一名小吏,引着一人来到暂时拘禁忠右卫门等人的房门口。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助六有些惊讶,因为眼前来的不是别人,是他定了亲事的老岳父松下五十八。作为福山藩主阿部正弘的家老,这时候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有什么事?


  望了一眼助六,又寻着忠右卫门。松下五十八让目付把两人单独拎出来,寻了一间公事房。也没有直接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着。或许是在观察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人的心思,或许是在考量两人的定性,总之很安静。


  约略过了十分钟,松下五十八终于开口:“有一良机可救二位出死地,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啊……”助六正要开口,忠右卫门伸手把人拦住。


  “不知怎么一个救法?”


  眼前的这个事情,忠右卫门等人都是附带的,坏还是坏在詹姆士炮击江户,打了幕府的脸。这是重罪中的重罪,封建政府到了后期,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脸面。里子可以亏空,面子绝对不能够不光鲜。


  如果不能够把詹姆士炮击江户的事情给翻转,按理说是不可能受到幕府的宽恕的。而且此时阿部正弘正以此事猛烈攻击水野忠邦在任时期颁布的异国船救助之令,说是水野忠邦对洋夷的宽容,使得他们这样的张狂。


  所以你一面拿着炮击事件发动政治斗争,一面却又承诺可以协助忠右卫门以及助六脱罪,这里面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


  “不过是老夫一家之言罢了,供你二人选择!”松下五十八始终没有带上阿部正弘,说话确实也很谨慎。


  “老夫路上听闻,是滨松侯纵容米夷,以至于米夷气焰嚣张,炮击江户。你二人不过是受其乱命,不得不为罢了……”


  好家伙!

  明白了!

  这是要忠右卫门和助六做污点证人,出首告发水野忠邦。说是水野忠邦让他们曲意逢迎美国人的要求,捧着美国人,出卖幕府的权益。就是因为水野忠邦这样不维护国体的行为,才使得美国人敢于大胆的炮击江户,鄙视幕府。


  现在双方已经撕到了最后关头,需要关键一击,才能够底定胜局!


  “将军様宽容大度,你二人也并非故意……”看到忠右卫门和助六面色变幻,松下五十八认为两人动心了。


  死到临头,只要有人能够伸出援手,哪里还有不接的道理。人不到绝望,是不可能真的甘心去死的。


  “对了,将军様已经任命水野式部为大阪城代。而滨松侯则被允病假三月,不再登城。”


  难道水野忠邦已经败了?怎么会?他为什么不发动?还是觉得没了权势也挺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水野忠邦一个权力欲这么重的人,怎么会舍得就这样交出权势。不经历一番龙争虎斗就退,怎么可能。


  “可否容我二人考虑一二?”这样的大事,忠右卫门拿不准。


  “好!老夫明日再来!”


  ………………………………


  “臣弟听闻水户隐居之后,对幕府施政颇多怨言,认为上様处事不公,又优柔寡断,不能够强力攘夷,是在败坏幕府的根基!”


  已经赶到江户的松平齐宣得到了德川家庆的召见,两人是亲兄弟,还是没有继承权纷争的亲兄弟,关系很是不错。德川家庆的年纪完全足以充当松平齐宣的父亲,他是从小看着这个弟弟长大的,颇为宠爱。


  “哼,那厮不知天高地厚,极为聒噪。”被德川齐昭指着鼻子骂过的德川家庆,当然对德川齐昭很是不喜。


  不然也不会强令德川齐昭隐居,并且还派人监视他居住,施行最严厉的谨慎。就是要德川齐昭活活憋死。


  你特么不是能喷嘛,我就不让你喷,气死你!

  “除此之外,据说还有些幽怨之言,颇为不敬……”松平齐宣上面说的都是实情,德川齐昭确实天天骂幕府不行,但这眼前这句嘛……


  “若非水户乃是御三家……”


  “若殿体弱,并无子嗣,水户每每闻之,欣喜若狂。”这句话就诛心了,德川齐昭当然高兴德川宗家没子嗣,因为这就要从外面抱养。


  而此时诸亲藩大多子嗣稀薄,唯有他德川齐昭孩子最多,男孩也多。德川家定若是无子,保不齐就要迎他的儿子继位。


  “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38.要掌大权做大官


  小小的公事房,只留下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人。别无烛火,暗漆漆的,但是忠右卫门的眼神却极为明亮。


  “你愿意?”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忠右卫门看着助六,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他与阿部正弘之家臣松下五十八之女定亲,按理说多少也有些倾向。但是又是由水野忠邦元服加冠,赐予“邦”之佳名,和水野忠邦有半子之谊。


  他的生活轨迹和许多大身旗本相同,和不少大名有这样那样的交流,或是联姻,或是冠礼。原本只是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如今却处于整个旋涡的风暴中心。


  而且如今的情况他应该看的很清楚了,幕府上层的斗争,根本就不把人当人看,为了夺取幕府的最高权力,什么东西都是可以拿出来制衡的。他们是棋手,而即使已经是“人”的助六和忠右卫门,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可以随意使用的棋子罢了。


  需要用的到你的时候,拉拢亲近,甚至豁得出女儿金钱。不需要用的时候,直接坑到别人切腹,也不会眨一下眼。


  或许如此冷血的面目,才是这个幕府上层的真面目。平时所有的温暖含情,都不过是伪装出来,给外人看的假相。


  阿部正弘是这样,水野忠邦未必不是还样!


  面对天下六十六国的幕政大权,没有一个人能够免俗,为了掌握他,可以牺牲一切。只要最后能触摸到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不愿意!”助六沉吟了一会子,猛地抬头。


  “很好!”忠右卫门伸出手,一下子握住助六的手。


  两人的手上居然都洇湿了汗水,不知道想的是不是一件事。多年的友谊在这一刻再度确认,两人心意相通。


  要当官,要掌权!

  要当大官!


  要掌大权!


  忠右卫门很快就将自己的计划通盘告知了助六,助六居然没有一星半点的震惊,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


  “需要我说什么?”


  “无甚好说,成与不成,不在你我,在……”忠右卫门伸出手朝上指了指。


  “那个詹姆士至多三五年,就会回转,到时若是不能开国,必定再起波澜。”这回能够敷衍过去,下回呢。


  “天塌下来,有高个盯着,到时大不了就是开国而已!”忠右卫门说的倒是十分轻巧,就算再过几年美国人来到,那时候的事谁知道会是什么样。


  无非就是佩里黑船来航呗,被数百门大炮轰开国门,轰轰烈烈的倒幕运动猝然开始,也许风起云涌的时代才是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人的好时代。


  “或许有一天,我要为你牵马!”看着忠右卫门那副轻松自如的表情,助六恍如隔世。


  “谁知道呢,或许你有一日能再兴河内源氏,成为百万石的大大名。到时我去做你的家宰,亦未可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小的暗室内,两人同声大笑,竟然有别样的畅快!


  ………………………………


  从江户退城的松平齐宣站在七手门外,极为巧合的见到了迹部良弼,迹部良弼恭敬的站在路边向松平齐宣行礼。松平齐宣从马上也向他点头,同时拍了拍马鞍。得到了松平齐宣的暗示,迹部良弼心中大定。


  汹汹烈焰的星火已经被点燃,剩下的就是添柴!


  两路人错身而过,迹部良弼又找到了另外一位关键人物,担任德川家庆御侧用人的大冈忠固这时候也已经下值,正在退城。


  中奥当然和大奥不一样,大奥是完全不允许有除了将军以外的男子过夜的。中奥允许有男子值守,不过值班的事情,肯定不会由两万三千石大名大冈忠固来做。那都是御书院番和御小姓众的事情,大冈忠固到点就下班的。


  “岩槻侯!”迹部良弼叫住大冈忠固。


  “恩?这不是……”大冈忠固刚准备接话,突然发现左右居然无人。


  别看大冈忠固也是大名,但是在中奥一样只是一个打工仔,所以随从什么的,都在城下等候。在出城的这一段路上,是没有人随侍的。但即使如此,偌大的中奥,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只留下他们两个。


  “在下有句话想要同您说……”迹部良弼靠近一步。


  “……”大冈忠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作为德川家庆最亲近的侧用人,不管做啥说啥,都不能够有任何的偏颇。也正是因为他万年中立的态度,以及从小侍奉在德川家庆身边的关系,他才能一直屹立在德川家庆身边,受到诸侯旗本的恭敬。


  如果他牵扯进入幕府高层之间的争夺,胜了还则罢了,要是输了,那可就不是简单的失去权势这么简单了。对于他这样的侧用人而言,失去将军的信任,那就等于政治生命,和物理生命的双重终结。


  你在将军身边听了看了那么多,失去了将军的信任,难道还想长命百岁不成?

  “大兄希望明早将军不见任何人。”迹部良弼就这一个要求,至于回报什么的,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多说。


  而且迹部良弼也不指望大冈忠固会当场答应,甚至允诺什么。都是下棋的人,怎么可能在落子之前就留下什么破绽。


  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大冈忠固就这么和迹部良弼错身分开,最近幕府的争斗已经到了一个小高(屏蔽)潮。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因为江户天守劳役征发,以及一些列人事的重新任命,裂痕愈发的变大。


  加上詹姆士炮击江户一事的发生,不譬于催化剂,炸进了江户这个大鱼塘!


  刚刚和德川家庆吃晚饭的松平齐宣很明显和德川家庆说了不少悄悄话,从德川家庆那余怒未消的表情上来看,必然有什么人明后天要出事。


  再参考迹部良弼的话,以及突然请病假的水野忠邦,一盘大棋已经下到了中路,明天可能就是要决胜负的时候。改革派所希望的只是德川家庆保持如今的愤怒,不再受到其他任何东西的打扰。


  十分轻易!


  但回报会是什么呢?


  望着已经熄灯了的老中公事房,大冈忠固咽了一口口水……


  39.水户福山俱谋反


  问,在一个封建国家,封建统治者最在意的是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的,当然是自己家天下的传承。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子嗣绵延,世世代代坐在那张宝座上的事,那基本上就是封建统治者的逆鳞。普通臣子触碰他,那就是一个死字。而宗室一门触碰,那就是大逆。


  是谋反!

  德川家定身体孱弱,而且还有脑损伤,虽然德川家庆不愿意相信,可是德川家定生育子嗣的可能性太低了,几乎不存在。知道归知道,但你拿出来说,还以此为喜,就过分了。


  瞧瞧在台面上的一众老中亲藩,有哪个敢提德川家定的后裔问题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德川家庆的逆鳞,一旦碰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相比较于生不出儿子,结果被半个萨摩围攻的岛津齐彬,德川家定或许也算是“幸运”,他没有被催生,虽然也催不出来。


  昨天松平齐宣点了那么半句话,德川家庆心中那点子忧虑又涌上心头。他自己兄弟还活着的已经没有几个了,而儿子更是只得德川家定一人。德川家定又生不出,且身体不好,能不能熬过他这个老子都不一定。


  最后这个天下,还真有可能要落到德川齐昭那个大喷子的手里,谁叫他一大帮儿子,在御三家和御三卿中,真真是独树一帜。


  现在纪州无嗣,尾张才过继的銈之允,御三卿更是各个都需要找寻继承人,要是找不到继承人都得完蛋!

  “真是可恨,真是可恨,竟要便宜了水户那厮!”


  德川家庆气了一夜,气的今儿早饭都不想吃。左右众人,看到德川家庆摔筷子,纷纷低头躬身离开,唯恐触怒了德川家庆。唯有大冈忠固赶忙换了一双干净筷子,递到德川家庆手中。


  他刚刚看的很清楚,原来德川家庆在骂的是德川齐昭。那么很显然,昨晚上松平齐宣点的自然也是德川齐昭。瞧眼前德川家庆的样子,真是恨不得要把德川齐昭大卸八块,甚至直接活剥了喂狗。


  难怪迹部良弼传话呢,只凭这份怒气,就足以要了人的性命。到底要不要听了那边的话,让今儿上午德川家庆谁也见不到?

  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大冈忠固还是拿不准主意。结果他还没试探德川家庆,和他一起生活了二三十年的德川家庆反而瞧出他眼神晃动,有些不安。


  “有心事?”德川家庆接过筷子,夹起一片海螺,沾了醋汁。


  “臣在想,是不是要派遣御医,去为滨松侯问诊。”大冈忠固反应很快,立刻掩饰住心神,开始旁敲侧击。


  “应该的,立刻选人去瞧瞧!”说到水野忠邦,德川家庆毫不犹豫。


  到底是自己的好老师,德川家庆很是关心水野忠邦的情形。如果不是昨儿那事,早就派御医去探望水野忠邦了。


  很好!大冈忠固至此彻底确认,德川家庆的心还在水野忠邦这一边,还没有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动摇对水野忠邦的喜爱。


  对于御侧用人而言,想要拦住外人,不让外人见到德川家庆两三个小时只是轻易不过的事情。又不是隔绝内外两三年,两三个小时随便编个借口的事。


  已经到表奥上值的阿部正弘原本想着早上来给德川家庆请个安,然后再逼逼赖赖几句,彻底把水野忠邦给打死。松下五十八那边关于让人跳出来,出首水野忠邦的事情还没有说准,但不妨碍他这里先敲敲边鼓。


  结果中奥的大冈忠固传出话来,昨天德川家庆和松平齐宣兄弟两个喝多了,有点宿醉,有事的话下午再来奏对。


  既然里面传出话来,阿部正弘也无可无不可得,晚几个小时见德川家庆罢了。正当他坐下准备办公时,中奥传出德川家庆派遣御医前往探望水野忠邦的消息。这让阿部正弘的心头猛地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

  水野忠精都离开江户,去大阪赴任了,怎么看怎么像是水野忠邦在安排后路。整个江户也风平浪静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然而世界上的事,从来都不会顺利的按照个人的预期发展,阿部正弘的念叨还没有结束。突然就听说水野忠邦和松平齐宣登城了,没多久连亲藩的松平乘全和松平忠优也突然登城,这么多人赶到,阿部正弘心里面直发毛。


  莫不是事情要坏!

  心里这一乱,阿部正弘连忙叫上户田忠温和堀亲寚,也登城拜见德川家庆。等他们进入中奥大殿,水野忠邦等一众人,已经端坐在廷,诵读上疏,并且很显然,上疏已经读到了结尾。


  此时的德川家庆脸色极差,不是那种身体有病痛而导致的,而是因为听了水野忠邦的上疏,什么内容能够让平时一直不怎么直接发表意见的德川家庆生气到这种程度?


  “将阿部予州守挡在门外!”平时一直不出声的大冈忠固,这回居然当着众臣的面,阻拦想要进入大殿的阿部正弘。


  “这其中必有误会!”阿部正弘当然不敢硬闯,但他还是在殿门口坐下大呼。


  此时在殿中的水野忠邦已经把上疏和大量的文书口供,以及证据等项,交给德川家庆。正在粗略翻看的德川家庆越翻越快,脑门上的青筋肉眼可见。


  “臣具名出告水户齐昭谋反!阿部正弘等协助谋逆,拥立外藩!”


  一句话石破天惊,好似重磅炸弹,炸在阿部正弘等人的头上。谋反这种事,在江户时代想要干成太难了。幕府的势力那么强大,还有一大票亲藩谱代,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谋反。


  连岛津、毛利这种受到幕府压制的外样大名,也只是暗暗积蓄实力,发展藩内。始终没有对幕府举起反旗,已经有二百多年。


  身为亲藩的德川齐昭,以及身为谱代的阿部正弘,怎么可能觉得凭自己的那点子实力,就内外勾结起来,发动叛乱呢?

  “速将那厮捉来见余!”德川家庆的怒意已经到了顶点!


  40.一桩谋逆惊天案

  殿上都是体面人,而且已经是天下承平了二百多年的体面人,武德早就没了,当然不可能出现什么阿部正弘立刻拔刀,以身逼迫德川家庆的事情。


  左右上来四个御小姓,当时就把阿部正弘给拦住了。阿部正弘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看到德川家庆脸上已经要杀人的怒意,最终还是不敢多嘴。只是暗示自己的娘舅户田忠温赶紧想办法,一定不能让水野忠邦把事情坐实了。


  户田忠温到是想,可惜也就只能想想了,他也没有开口的机会。阿部正弘才被带走,户田忠温就也被隔离到另外一间单独的房间内。


  如今展开在德川家庆面前的书状,委实是一桩大逆要案!

  去年因为在江户诸大名,以及德川家庆面前大放厥词,而被命令隐居且谨慎的德川齐昭,心怀怨怼!

  很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一个小小的德川齐昭,居然敢对德川家庆心怀不满,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了。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罪名,因为德川齐昭御三家的家门,无非也就是派人直接去水户,当面申斥于他。


  但这只是一个由头罢了,被勒命谨慎的德川齐昭,原本应该好好在拘禁地读书写字,闭门谢客,不问世事。可是这厮闲不住,经常召见水户的武士,以及天下各地有尊王攘夷想法的儒生武士。


  水户激进派的天狗组成员,也对德川齐昭这样一位庇护他们的“明君”,被幕府下令谨慎而不满。上下活动,试图让幕府解除对德川齐昭的谨慎处罚。


  他们的努力,当然不会被幕府允许,德川家庆恨德川齐昭不死,怎么可能才关他两三个月就把他放出来。也就是你头上带着个御三家的名头,换做别人早就切腹了。始终没有进展,又在江户活跃的天狗组成员此时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从长崎传来的消息。


  美利坚合众国舰队抵达澳门,有前来日本,要求日本开国的可能!


  消息是记录在荷兰风说书上的,只不过幕府当时权力正在交接,土井利位没空处理,阿部正弘则在极力阻击水野忠邦,而水野忠邦因为起复之后权势大减,正在告病。


  一众老中虽然都知道这件事,但是忙于内斗,哪有空管这个事情。再者荷兰人也说了,只是有可能来,不是一定会来。相比较于眼前幕府的执政大权,一个未知的可能事件,优先级显然落后。


  阻击水野忠邦失败的阿部正弘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把水野忠邦给搞下去。偏偏当时忠右卫门从九州回返江户,为幕府拉来了一百万两黄金的巨额赞助。


  这就又牵扯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身为幕府外戚加谱代的水野忠邦,不可避免的和身为外样的岛津家勾勾搭搭起来!

  在保守派眼中,这就是大逆不道了。据说历史上的德川庆喜就十分厌恶岛津忠教等外样大名,对外样几乎没有什么好脸色。


  于是一直在江户奔走的天狗组成员再度找上了他们此前乞求过帮助的阿部正弘,这回不是要求帮助了,而是抱团合力,结合到一起。要将对外妥协,亲善洋夷,还不严厉对待外样二五仔的水野忠邦搞下去。


  双方一拍即合!

  随着德川齐昭倒向阿部正弘,幕府中的保守派势力开始转向,纷纷投入阿部正弘的麾下。可是之后应该怎样实现尊王攘夷的大业,同时又能扳倒水野忠邦呢?


  此前的荷兰消息就成为了关键点!


  阿部正弘给出的办法是,等之后美国人赶到日本,对美国人严厉怒斥,甚至不惜和美国人碰一碰,发炮轰击,让美国人迁怒于幕府。反正有罪有错的永远不会是光辉伟大的德川将军,那么被抛出来做替罪羊的必然就是水野忠邦。


  与此同时,在美国船来临之际,由水户的那些天狗组成员,在江户制造骚乱,扩大美国兵船来袭对百姓造成的恐惧,形成社会广泛的混乱。


  如果计划进行的不错,此时水野忠邦应该已经被罢相。那么阿部正弘就会被推举出来,成为处置一团乱麻局面的“救时宰相”!

  他完全可以以需要应对美国人的军事威胁,而将德川齐昭给放出来。同时镇压街面,恢复秩序,获得幕政大权。


  到时候德川齐昭再联合一众保守派大臣,以及部分也持强力攘夷姿态的大名亲藩,向德川家庆逼宫,让德川家庆选出一个能够坚定攘夷的继承人。


  能是谁?当然是德川齐昭的儿子啦!

  说到这里,整个计划,实际上是由忠右卫门起草,迹部良弼完善,水野忠邦润色,最终呈现到德川家庆的面前。


  七八分真,二三分假!

  且单独的任何一个事件,分拆出来都是事实,或者极有可能的推测。连接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试图颠覆德川家庆政权的谋反大案。


  他们刺激美国佬,让美国佬炮轰江户,可不仅仅是为了恐吓幕府啊!这美国人的大炮厉害非常,或许能够打到江户本城。几十门大炮一道轰击,房倒屋塌,再加上大火。保不齐德川家庆就死在美国人的袭击之下咯。


  甚至连幕府唯一的继承人德川家定也有可能在这样的袭击之下遇害,到时候幕府无主,便宜的绝对是水户的儿子!

  赤果果的谋逆,铁证如山。要不是水野忠邦派去浦贺的忠右卫门和助六,妥为交涉,同美国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美国人打的就不是空炮了。


  被阿部正弘命令刺激美国人,甚至攻击美国人的福山藩士川股景英正是听说美国人没有向江户发射炮弹,只是以空炮表达怒意之后,唯恐获罪牵连家人,这才切腹自尽。这也是阿部正弘担心事情败露,暗示川股景英的结果。


  反正说一千道一万,所有的事情都是德川齐昭和阿部正弘等人,心怀逆乱之心,这才搞出来的。不然为什么美国人刚开炮,他们就立刻跳出来攻击水野忠邦?


  不是提前就知道美国人会开炮,怎么会攻讦的这么快!

  诛心了!

  41.全案定谳大清洗


  水野忠邦这好几天可不是白装的,不仅从迹部良弼处接收了大量的证据,还通过一些不干净的手段,获得了大量的口供和证据。


  尤其是之前水户藩士前岛竹次郎袭杀大家等凶案,以及江户和关东左近郡县,最近发生的大量行凶、抢夺、袭击、盗窃等大案,全都真真假假,一股脑的给栽倒了德川齐昭的头上。


  这些天狗组的武士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历史上他们或者他们的儿子兄弟,直接发动天狗党之乱。结果根本没有几个人响应不说,毕竟正常人都看出这帮烂货就是一堆废物。这帮人也不负众望,嘴上喊着尊王攘夷,就举兵了。


  还说要上京拜见天皇,向禁里总督一桥庆喜陈述他们的志向和愿望。实际上主要干的是到处抢劫无辜的百姓和商家,劫夺粮食和金钱。抢爽了就半路跑路,当然也有抢不够的,继续剽掠地方。


  结果啥样就不必多说了哇,很快就遭到幕府以及诸藩和百姓的厌弃,举世皆敌,无人接纳。最后遭到幕府镇压,光是被处斩的,注意了,是斩首不是切腹,前后超过二百人。剩下来的许多,还被勒命切腹。


  渣滓一般的货色,哪有什么忠义道理可言。历史上他们身为水户藩士,却直接袭杀出身水户的一桥庆喜之家臣。这种烂货,只要稍微打一顿板子,甚至都不用打板子,就能够得到一份他们在江户剽掠,是得到藩内默许的口供。


  又有杀人的实证,又有清晰的口供,水户藩想要在江户制造骚乱的大锅是怎么也推不掉了!

  况且全案的重点,不在于证据,而在于怀疑和猜测!封建时代,尤其是有大量下克上传统和事迹的日本封建时代。说你谋反并不需要十足的证据,也不需要完全的事迹,只要君主怀疑你有谋反的行迹,那就足够了。


  谋反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等到你都起兵了,再来纠举。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要抓就要提前抓。怀疑你谋反,你就是谋反。


  再说了,眼前这么多谋反的证据!


  得到过迹部良弼暗示的大冈忠固,以及德川家庆的嫡亲小老弟松平齐宣,被任命被拘问使,全权查办此案。这两位内心是什么想法,还需要多说吗?他们得出的结果,肯定不会是阿部正弘想要辩解出的那个结果。


  全案定谳,区区两日,便作审结!


  被一路捕来江户的德川齐昭只知道水户有天狗组,也大概知道天狗组被藩内的保守派给逼的跑路了。至于天狗组在江户和关东到处杀人抢劫什么,则不太清楚。


  剩下什么对幕府不满,经常埋怨幕府,对幕府的继承人无嗣指手画脚之类的事情,那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查,也都可以证实。你要说他不想谋反,德川家庆都未必肯信。


  在历数了德川齐昭的罪状之后,德川家庆再度判决谨慎!


  此谨慎非彼谨慎,因为德川齐昭御三家的身份,不能够轻易的判决切腹或者斩首。所以此番谨慎的判决,实际上是将人关入木屋,然后不提供粮食和饮水,将人活活饿死的意思。


  听到这个判决,德川齐昭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老子是御三家,初代大将军德川家康亲自分封设立,你一个狗屁将军有什么资格杀我!当场破口大骂,就差直接把口水吐在德川家庆的脸上。


  咱们的小霸王松平齐宣可不惯着他,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就把人给踹翻了。还没等德川齐昭起身再骂,连着一阵老拳,打的德川齐昭整个人都懵了。殿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拉架或者劝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德川齐昭已经是个死人了。


  最后还是德川家庆看不过去,朝自己弟弟咳嗽了两声,意思是别在殿上把人打死了,这样就不好说了。还是找个屋子,活活饿死比较合适。


  左右侍从拖着半死的德川齐昭往外走,满头满脸的血,把榻榻米和地板都洇出一片鲜红。后面被带上来的阿部正弘、户田忠温以及堀亲寚,看着被打的脸面都不像样的德川齐昭,心中一片惊惶,立时失了分寸。


  幕府的判决下达的非常快,三人全部判决强制隐居,并谨慎!其中阿部正弘,因为乃是谋反大案的主谋之一,他的谨慎之令,和德川齐昭是一个意思。给你一个体面,好好“暴病身亡”,不要多想些别的什么东西。


  至于领地什么的,到都没有削减,毕竟眼前谋反的案子,不是什么可以公开出来说的好事。幕府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场。


  老中部分剩下来的两位老中,一位是牧野忠雅,一位是青山忠良,虽然他们没有牵扯进入此事,但是还是不被德川家庆信任。牧野忠雅收养亲藩三河西尾藩主松平乘宽三子牧野忠恭为嗣子,让出名位,辞任老中。青山忠良虽然留任,但只是因为这位老兄是去年才补上来的,一直就没轮值,所以也没牵扯进入此案,成为除水野忠邦以外,唯一一个保全的老中。


  原任大坂城代,现在入府述职,实际上也助推了一把的松平乘全当场被任命为老中。审理此案得力的大冈忠固,本身就是西丸老中格,此番也受任老中,担任老中和德川家庆之间联系的桥梁,也算是如愿以偿。


  松平齐宣因为资历尚且不足,从奏者番上面兼任寺社奉行,只要再干两三年,就能够名正言顺的担任老中。


  还有一个在场诸位大佬不是很在意,可是围观的人会很在意的事情,德川齐昭死后,他的那些子嗣儿女怎么处置?


  其他的抛开不论,尤其是今年已经九岁的水户七郎。作为既没有继承水户藩主之位,也没有送出去继承其他亲藩家门的水户子弟,还是很有可能在谋逆中作为将军继嗣预备役的存在。


  经由考虑会商,被送往畿内高野山金刚寺出家,革除本身的德川一门身份!

  42.大追究不过如此


  离开江户奉行所的临时拘留室,忠右卫门沧桑了许多,十几天不洗澡不刮脸,这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糟心了。


  直到今天下午,幕府的决议突然下达,包括忠右卫门在内的浦贺一众人等被尽数释放。没有罪名,也没有理由,就是突然释放。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连田中光仪都被嘱咐立刻回返浦贺,继续担任浦贺奉行。


  几人被释放出来,在江户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半个江户的百姓都跑去日本桥江户河原围观砍头去了。就这几天,日本桥下面天天砍人,光是昨天就砍了三十多个脑袋,全部插在竹竿上面,瞪着老大的眼睛,在那里莫名的注视着什么。


  罪名当然也不是意图谋反,像是被砍的前岛竹次郎,罪名便是行劫于道路,伤害性命,以及抗拒官差等。判的就是斩首示众,立即执行。


  除他以外,还有大量分散在江户以及关东诸郡的水户藩士,尤其是水户藩天狗组,哪怕你还没有犯下什么罪行,也都被不问青红皂白的幕府官差给抓播了起来。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天狗组成员口号都是尊王攘夷,就算没有犯事,这死的也一点儿不冤。现在台上的将军还是掌握有军政大权,能一言决定诸侯大名之家门存续,威权之下十万大兵瞬息可聚的武断将军。比之日后那些受臣下操弄,啥事都办不成的要强不知道多少。


  你敢不尊幕府?很好,就是大逆不道,杀你没商量。我说要杀你全家,就是货真价实的杀你全家,保准儿一个不留。


  被释放出来的忠右卫门也被人群拥挤着来到日本桥,桥上桥下,甚至河上舟中,都是乌泱泱的人群。普通百姓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水户藩士天狗组成员,他们得到的官面消息是这些人都是江洋大盗,是幕府击破的一伙儿强人。


  加上还有一大帮苦主出面指认,这帮货也确实没几个好人,手底下多少犯了案子。那可不就是杀得大快人心嘛,老百姓看了直叫好。


  “我想到一个词”江户东组与力,咱们的金丸邦义大人,没有一点长吏威仪,带着一丝轻松的和忠右卫门说道。


  “不过如此!”忠右卫门点了一下头。


  “是啊!不过如此”


  一名水户藩士的脑袋被行刑者一刀斩下,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没了生气的身子犹自跪在那里。谁知道为啥还没有倒下,只是滚落的脑袋就已经足以让百姓惊呼连连了。日本桥高轩上的公示牌上写着今日斩首众人的罪名,有小贩抄写了下来,正在一份几个钱的兜售着。


  佐久间象山招呼那个小贩过来,掏出钱买了一份,按着行刑前的呼名,找到了对应的罪行。说来并不稀奇,去风月场所玩完不给钱,拔刀伤人,然后在逃亡的路上抢劫了一名行商的五两金子,都是烂事。


  “此番水户元气大伤咯!”佐久间象山把罪犯表递给忠右卫门。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想来他们应该也有几分准备吧。”忠右卫门没有什么表情。


  按照历史,这帮人要等十几年后才会被幕府斩杀,现在提前死了,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其余众人的处置,令忠右卫门有些措手不及。


  尤其是未来的幕府末代将军德川庆喜,也就是水户七郎,被幕府开除德川一门宗籍,强制送往高野山出家。这是忠右卫门根本没有想到的,如此处置不得不说,殊为严厉。


  至于德川齐昭和阿部正弘被判处“谨慎”,倒无甚好说。大小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体面,以后历史上只会留下患急病身亡的记录。


  “滨松侯一扫尘芥,幕府全然在握,威势远胜当年啊。”佐久间象山偏过头来,河原上又是一个脑袋被砍了下来,左右百姓指指点点,因为这厮路上奸淫了一名农家少女,搞得人家跳河自杀了,杀得大快人心。


  “宇都宫侯户田氏奉命上纳一万石,福山藩想来一个转封是逃不得了。”助六也搭话进来,虽然诸家家门都没有被断绝,可是后续的处置,一天一天的,总会不断施加上来。


  历史上的水野忠邦,便是在失权以后,受到了阿部正弘的持续追打。早年间水野忠邦活着的时候,还有德川家庆的情面在,于是只是上纳知行一万石而已。等水野忠邦一蹬腿,随即滨松藩被没收,水野家的一切存遗都被抹除。


  堂堂十五万三千石的滨松藩主,居然一路减封改易至出羽山形藩五万石,算是被阿部正弘追打得一蹶不振了。要不是阿部正弘死的快,怕是被直接玩死也不稀奇。


  追杀这种东西,都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不死不休的咯。当初保守派直接火攻滨松藩邸的事情,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的。


  “别看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家吧。”忠右卫门已经没心情看这些东西了,拉着两人往外面走。


  两人也无心再看,跟着一道往回走。佐久间象山自然是回象山书院,而忠右卫门和助六则是回麻布的家中。先走到助六家,便又得到了一个与助六有关的消息。


  助六定了亲事的老岳父松下五十八追随他的主公,“暴病身亡”的阿部正弘,“自杀殉死”了。家禄没收,所以主动提出来婚事解除。或者说不管助六愿不愿意解除这门亲事,这个亲事也算是完蛋。


  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如此情形之下还一定要撮合两人的话,未必是一件好事。助六表示知晓之后,便也把这章揭过。


  说到这个婚事的事情,这回和忠右卫门有过结亲想法的安田家没有任何表示与活动。似乎已经一心一意的要和忠右卫门结亲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凭你家千石旗本的高门,娶万石诸侯家的女儿都是易事!”忠右卫门拍了拍咱们的小老弟助六。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助六瞥了一眼忠右卫门,打发忠右卫门赶紧回家。


  43.才知滨松下大棋


  回到家中的忠右卫门,先是和家中心怀惴惴的一众宾客仆从打了招呼,表示自己此番再度有惊无险的脱困。剩下的便是让他们赶快去外面,打听最近这半拉多月江户发生的事情。


  在拘留中,虽然江川英龙和重富忠教也都赶来看过自己,可他们当时心思全都在营救忠右卫门身上,同时忠右卫门一门心思也都在脱困上面,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现在出来了,那么对于这半拉月在江户发生的事情,就有必要去了解一番。


  身在江户这盘棋,时刻都是棋子,不警醒着一点活不长!


  未必没有一天变成日本桥下被砍头的二百多人!

  安排完了事情,忠右卫门饱饱的吃了一顿饭,便立刻蒙头睡下。这好些天,连个安稳觉都没有,眼睛疼胸口也疼。


  转头睡到日上三竿,江户的春天已经完全到来,气暖和清。见忠右卫门起床,阿久连忙去街口,招呼已经出门给人剃头的剃头师傅来家里给忠右卫门刮脸理发。


  剃头师傅以前咱们说过,就是江户南北两町奉行所养的网格员,允许他占道经营并且免税,条件是关注街面情形,并按时上报。必要时,比如江户起火,还需要冲入官厅,搬运文书簿册。大小也算是个包打听,正好可以让忠右卫门问问。


  阿久给剃头师傅端来热水,又捧了一杯茶,这理发便也开始了。因为忠右卫门没有剃月代头,只是简单的梳了个发髻,绑在头顶,所以眼下也好清理。


  先是帮忠右卫门好好的洗个头,然后用手巾一点一点搓干。搓干之后用杨木梳子仔细梳,再用篦子篦,那师傅手脚很快,弄的麻利熟练。


  当然手上快,嘴上也快。这年头人情熟人社会,七大姑八大姨,基本上都是个碎嘴,既会七嘴八舌的瞎问,也会逼逼赖赖的把别人家的烂事和你分享。


  后世里网上不是还流传着一个段子嘛,你要是觉得自己过得惨,就去找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那种十来二十年的。找那种五十六十的阿姨聚集的地方,假装是个要租房子的,要不了半个小时,你就能知道全小区所有过的惨的人的详情。


  你会发现你过得还真挺不错的,真惨的人,那惨的你都难以想象,比里写的还要凄惨。然后你就又能重拾信心,快乐的活下去了。


  眼前的这个剃头师傅也是的,一边帮忠右卫门修理鬓角,一边嘴上叭叭叭的。说什么老中滨松侯大人办事真的厉害,居然下令要削减幕府的人员。


  这个人员当然不是说又要没收旗本们的知行给地,而是削减江户城内的职位。理由当然是幕府财政困难,需要开源节流,厉行节俭。而且现在水野忠邦有过失败经验,学乖了,趁着大清洗建立的威望,也不谈改革,和你谈祖宗成法!


  哪个祖宗?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公!


  当年德川吉宗入主大奥,因为幕府财政困难,所以便大规模的裁撤大奥的人员。据说一下子放出去数十名大奥美女女官,为大奥节省了好几万两黄金的经费。因为这事,德川吉宗被世人称赞,乃是明君。


  现在咱们的将军大人,也要仿效祖先的办法,厉行节俭,所以削减江户城的人员,你们有什么不满吗?


  你不满?看来你小子质疑八代将军様的祖宗成法啊!天大地大,大不过祖宗成法,你小子反对祖宗成法,在封建时代,你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直接打死不论!

  而且此番只是削减人员,不是说没收知行。旗本们的收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就是世袭罔替的知行给地上面的收入,五公五民,只要幕府还在就有你这份钱。另外一部分就是登城奉公加给的工资,看你干什么活,就开什么工资,有多有少。


  削减本城人员,自然会引起部分现在在职的人员的不满,可毕竟没有触动绝大部分人的利益。同时二百颗人头还插在日本桥边,自然没有什么人跳出来反对。


  水野忠邦一反以前激进的姿态,这回真的学乖了,偌大的幕府,每年总要退休几百个人吧。今年退休的就全都不替补选人上来了,就当是削减的人员了呗。


  好家伙,更加没有人反对了!


  不过他裁撤这几百个人,也就一年帮幕府省个几千一万两的,能有什么作用呢?省下来这点钱,给德川家庆买几身新衣裳到是绰绰有余,可是干其他的事情就很难了啊。


  “滨松侯只说要削减本城开支,就没别的了?”忠右卫门喝了一口茶,由着那师傅给自己修脑后的乱发。


  “这小的就不知了,小的只知道这么些。”剃头师傅告了一声罪。


  “唔”忠右卫门沉吟了一下,没有想到能和这个事情串联到一块儿的。


  此前水野忠邦借着阿部正弘一案,其实已经斥退了数百名在本城奉公的旗本,此番又将数百名退休的旗本御家人职位直接削减,且一直没有听到重新选任的消息,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真就是慢刀子割肉,一点一点打击旗本御家人?那未免也太慢了吧,旗本五千余家,御家人两万三千余家,一年打击几百家,你就是能活一百二十岁,活到死也打击不完啊。


  “在下还打听到另外一个消息。”天野八郎在江户人头也挺广的。


  “什么消息?”忠右卫门对着镜子照了照,感觉剃头师傅修的蛮好。


  “听说御书院番、御小姓番、大番、小十人、新番等五番众中亲厚原先水户殿以及滨松侯,宇都宫侯的,都被调离原职,发解到其他职位上去了。”


  五番众乃是将军的亲兵卫兵,清理反对派的支持者不稀奇,可是又不补充。这等于是大大削弱了将军的直属的军事实力啊,德川家庆怎么可能会答应?

  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忠右卫门的心头,难道水野忠邦在下一盘大棋,眼下削减江户本城人员,只是大棋的第一步。


  若是真这么往下走,那就厉害了啊!

  44.扑棱蛾子余波大


  对于水野忠邦削减本城人员的事情,完全不似当初直接没收知行或者强行上纳俸禄一般,掀起如潮的波澜。江户的水面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牵扯到的人员相比较于旗本御家人的总人数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甚至那些从本城被辞退的旗本御家人们,都不觉得自己被辞退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谁叫自己站队站错了呢。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保守派掌权,我就又上去了呗。


  只要你不是追杀到家名断绝,大不了就在江户干几年米虫,后面大伙儿继续斗就是了。眼前这个德川幕府还存在一天,那么封建保守派就不可能死绝。甚至连未来一定会做将军的德川家定,都有可能是个封建保守派呢。


  除了极少部分当事者,可能还把这事拿起来,提那么两嘴,剩下的绝大部分旗本御家人们,现在都夹起尾巴做人,生怕触怒了水野忠邦。


  如此“平静”的局面,令人疑惑!


  而忠右卫门却想到了某些水野忠邦早就计划,但是却因为多方掣肘而始终不能成行的事情。除了当初已经上马,却被土井利位直接打断的品川炮台建设工作以外。还有一桩大事,也是水野忠邦筹谋许久的。


  练兵!


  旗本八万骑早就没有了二百年前,在德川家康麾下奋力拼杀的本事,现在都是些老爷兵少爷兵,手里的刀都是善良之刀,连强诉的老百姓都打不过。指望他们外御强侮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此前水野忠邦招揽了高岛秋帆,在德丸原上为德川家庆演习近代枪炮,并允许整个江户,所有的旗本御家人子弟,愿意学习的都能去向高岛秋帆学习。


  后面嘛,嗐,水野忠邦一倒台,高岛秋帆就被土井利位以阴蓄甲兵、图谋不轨的罪名下狱,差点就被处死。要不是忠右卫门借了小霸王松平齐宣的面子,可能现在高岛秋帆还在牢房里面呆着呢。


  “留下吃个午饭吧”忠右卫门心下只觉大有可能,招呼剃头师傅在这歇会儿,便准备继续听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打听来的消息。


  天野八郎帮忙把打听到的事情,简单的写了一个条陈,摆在了忠右卫门面前。还有就是江川英龙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他要回伊豆了。


  回了江川英龙的帖子,忠右卫门约他晚上吃个晚饭。就当是送行嘛,旗本老爷们每年都要花大把的时间在迎来送往上面,根本避免不了的。


  “你家大人可说回伊豆是什么差事?”正在写回条的忠右卫门询问那个江川家的下人。


  “说是滨松侯有吩咐,只得我家老爷能做。”那下人也是语焉不详,毕竟就是个跑腿的,并不太清楚详情。


  “行吧。”让阿久给了那下人二十个钱的赏,忠右卫门挥手让人回去和江川英龙联络好。


  这才终于有空拿起天野八郎的条陈,略略的看了起来。大多都是些没什么用的消息,但是有三条消息还是值得挑出来稍微说一说的。


  一条是水户藩的家臣,像是户田忠敞、鹈殿忠爱等德川齐昭的信臣,因为水户中纳言德川齐昭殿下患病身亡,都切腹自尽,以殉死来表示对他们君主的敬爱了。反正这回子水户藩又死了三十多个,不光是天狗组被杀的七零八落,嘴上挂满了尊王攘夷那一套的激进派也算是死了一个遍。


  但是德川家庆对水户藩主德川庆笃好像没有什么不满,照例还邀请就在城下的德川庆笃,以及尾张藩主德川齐庄等人一道赏花。樱花开得很是不错,江户的春色极好。


  不过德川齐庄从去年冬天以后,就一直身体不怎好。此番前来赏花时,就不大能饮酒了,只是敬陪在德川家庆身边罢了。这也是第二桩需要稍微记一记的事情,因为德川齐庄一旦去世,继承人就是銈之允。


  听说这回赏花,銈之允也在受邀之列。作为尾张家的继承人,如果不出意外,元服时就要受德川家庆的偏讳,只是不知道会叫什么名字。


  第三桩,也是最后一桩事情,仁孝天皇有感于列强纷至沓来,而宫家以及公卿子弟却悠游人间,一点儿不知道学习文武之道,安心的做个废物。


  这怎么能行呢?

  所以仁孝天皇就准备给这帮废物收收筋,最好的办法当然不是什么送到战场上去,让他们去打打仗。这帮废物要是上了战场,那肯定就只有被杀的份儿,还是不要做这种梦得好。


  仁孝天皇的想法是建立一说学校,让宫家和公卿子弟去好好上学,不要在家里混日子。起码多读点书总是没错的,再学学什么射箭啊,骑马啊,大小有个逃命的体力,免得跑路的时候没跑两步腿就软了。


  宫中肯定是没有这个预算的,所以仁孝天皇就下旨给德川家庆,让德川家庆给他们建一所学校,名字也很朴实。


  学习所!


  恩,如果不出忠右卫门的记忆,就是未来的华族学校,以及更之后的学习院大学。就是那个未来成绩烂的和屎一样,别的大学根本没办法念,直接退学,于是强行单独给她设立了一个新专业,招了某公主就读的学习院大学。


  水户和京都的事情都在其次,忠右卫门比较在意銈之允那件事,因为忠右卫门记得所有将军家送到尾张藩的继承人都死的不明不白的,而且一死一箩筐。


  让銈之允作为德川齐庄的嗣子,也是希望缓和将军家同尾张家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德川齐庄真是个短命鬼,看样子又不是投毒又不是下药什么的。居然就有不虞之风险,一旦他蹬腿,尾张藩便由高须藩出身的銈之允继承。


  那尾张藩的局面便也要大变了呀!


  先是水户被搞得大变,现在尾张又要大变,忠右卫门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明明没有作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是小小的扑棱蛾子居然扑棱出这么大的余波。


  45.新编陆军传习队


  坐在“一升庵”的和室内,江川英龙颇有喜色。倒不是说这一升庵的东西有多好吃,而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来是忠右卫门被无罪开释,二来就是江川英龙一直孜孜以求的事情有了极大的进展。正好今儿可以和忠右卫门聚在一起,仔细谈一谈。


  江户是幕府封建势力的大本营,想要找到一个像忠右卫门这样思想开化,不拘于俗套,也没有陈腐概念的人,颇为不易。不然江川英龙的老师高岛秋帆,也不会和忠右卫门引为知己,互相唱和啊。


  “此番太郎左卫门可是高升呀!”忠右卫门举起小小的酒盅,朝江川英龙遥祝。


  两人所在的一升庵就是所谓的料亭,据说江户的料亭有不少都是地方上的诸侯大名,为了方便在江户见客,或者是密谋,而专门建立起来的场所。颇有政治意味在内。可是眼下这家,到是在江户开了上百年,只针对幕府旗本营业,和外面那些诸侯啥的毫无关系。


  对了,后世里日剧中,也经常有那种无良商人和政治家勾结在一起,悄悄地躲在料亭内进行黑金交易。或者说是一大帮秃顶小老头,聚集在一起,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下一任内阁总理大臣的剧情。


  据说某个叫纯一郎的首相,就是在各方妥协之下,于一家料亭内被推举为首相的,也不知道这事的真假。


  “到底还是滨松侯理政好啊!”江川英龙快活的喝了一杯,十分高兴。


  “怎么说?”


  “滨松侯予我四千两,于伊豆设置反射炉,冶炼钢材。”


  “反射炉!”忠右卫门来前有过好些个估计,却没有想到过这个。


  毕竟江川英龙的老本行之治理地方,兼修铸造大炮。忠右卫门估计可能是水野忠邦准备重启品川炮台的建设工作,这不是詹姆士刚朝江户开炮了嘛,就算再难,德川家庆和一众幕府大臣,也不可能在如今的情况下,拒绝在品川修炮台了。


  “不错,滨松侯此番决意,须得加强幕府之武备。”江川英龙说到自己的老本行,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细说说,细说说!”忠右卫门也好奇,幕府中枢现在是个怎么运作方向。


  此前幕府要求宇都宫藩上纳一万石知行不是嘛,说是上纳,实际上就是因为户田忠温党附大逆罪人阿部正弘,而被幕府没收了一万石的领地。


  一万石的领地,说多确实不算太多,但是农业毕竟是这时候日本最稳定的产业。一年给幕府搞来三四千两黄金的收入还是问题不大的。


  那么这三四千两怎么花呢?


  水野忠邦的想法当然是好钢使在刀刃上,既然能多出一笔钱,投入其他地方那就是个未知数,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可拿去建设反射炉,却是十拿九稳的。


  佐贺藩锅岛直正已经向幕府上奏,代为铸造大炮,增加长崎的武备。反射炉的事情幕府也已经知道,历史上同样也是由江川英龙主持在伊豆建造反射炉,现在到底还是没有脱离这个大势,继续干了这活。


  而水野忠邦的意思现在可以说十分明确,品川的炮台也要想办法重新开工建设,除了炮台之外,幕府也要有其他的军事准备。


  造铳!


  有好钢,光拿来铸造大炮是不够滴,既然起了变革幕府武备的心思,水野忠邦当然要干点别的。大伙儿都知道的,水野忠邦是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他要干的事情,他是一定会排除万难去干的。


  能干的他要干,不能干的那就蛮干,反正踩着油门送幕府下深渊。认准了一条路,冲的最快最勇的绝对是他水野忠邦。


  这种性格用的好,那就是妙用无穷,带着大伙儿在正确的道路上狂奔。用的不好嘛,历史上的幕府就是最现成的例子啊。而且像是他这样的,比如五学里的朴带统领,脖子比他硬多了,最后吃了生物学家好几枪,血里呼啦的,滋了一脸。


  “也就是说,滨松侯稍后还要建立军械所?”忠右卫门心想这个差事不错的,不知道能不能落到咱们手里。


  “必然的,就是不知建在伊豆还是建在江户。”江川英龙大概已经和水野忠邦谈过了,心里面多少有点数。


  “对了,滨松侯削减本城人员这事,你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此事嘛”


  “若是不方便,便当我没问过。”见江川英龙有些迟疑,忠右卫门立刻摆手,都在幕府混呢,谁还没点难处啊。


  “其实说来也全是我的猜测,你且听听。”


  通过本年度退休人员不替补,以及辞退牵扯进入阿部正弘一案的人员,幕府前后空出来了大约六百个大大小小的职位。


  这些职位经过变动之后,最后都削减到了幕府的五番众上面,也就是德川家庆的常备兵上面。将军的护卫是不可能减少的,最后一定会补充。


  怎么补?从何补?

  关于这个,水野忠邦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吸取上一次变法失败的教训,这回准备发动御家人斗旗本。


  何谓御家人?就是只有一份切米,而没有知行的下级武士。在二百年前都只是炮灰足轻,给德川家扛枪打仗的存在。现在往往都没有什么差事,领取着微薄的俸禄,又不能放下武士的身份去做其他职业谋生,日子困苦至极。


  何谓旗本?那自然是领有世袭罔替的知行,还能够登城出仕,担任各种各样的官职,或者接受各种临时的差遣。虽然也有无官无职的,可到底日子还能混下去,是幕府的食利阶层。


  发动御家人斗旗本又是一个什么说法呢?


  江川英龙压低声音,小声的和忠右卫门说道。水野忠邦准备以年俸十两或十五两的代价,从已经二百年都没有登城奉公出仕过得下层御家人中,选拔忠心幕府,且身强体壮的子弟,重新编制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


  初步的人数,大约在五百人到六百人之间,恰好是削减空出来的人数。除开步枪队之外,还要编练火炮队,连名字都已经想好了。


  传习队!

  46.招兵募勇大遇冷


  未几,江户便开始流传起本城要招募新铳队的消息。都说水野忠邦裁撤了那些不堪用的人手之后,要用忠诚勇猛的新兵替代。


  不过除了极个别知晓内情的人员以外,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事估计又是烟雾弹。因为这已经不是水野忠邦第一次放风了。上一回变法的时候,就说要亲自考察昌平坂学问所的儒生,以及诸旗本御家人的文武之道。


  甚至还将一名材力兼长的御家人提拔为御小姓,可是也就如此了。整个幕府的官吏体系照旧还是按照这二百多年来的惯性,任用和门第相符的人员。职位参考的主要是知行而非才能,你水野忠邦能管的了一天,能管得了一世吗?


  所以说大伙儿也就听听,并没有把这当回事什么的

  到是助六跑了过来,向忠右卫门打听,这个事情是不是真有些什么苗头。要是有的话,他有几个用熟了的同心,家中有老二老三的,想要看看能不能弄进去。好赖是个饭碗,就算不是世袭罔替的金饭碗,总好过出去另谋生路强。


  忠右卫门并不能十分笃定传习队的事情,但感觉这可能是水野忠邦继续改革变法的重要一步,所以和助六也稍微透了点口风。


  没过几天,幕府终于发布了命令。凡是在五代纲吉公以前,就侍奉德川氏的御家人子弟,年龄在十四到十九岁之间,身高在五尺二寸(一米五七)以上,便允许应召。


  本次幕府新设传习队,步枪队五百人,火炮队一百人,每年另支给年俸黄金十五两,以及一人份扶持米。待遇尚算优厚,条件也不苛刻。


  御家人们怎么想?

  到是没有怎么想,他们本来就因为家门低微的原因,二百年来都很少有人能够出仕,现在突然说只从御家人子弟中选拔铳手,结果反倒让他们有些迟疑。加上待遇真不错,就有人揣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而后更大的谣言便传开了,说是招募的士兵,其实是为了应付将来可能出现的外队。这些人到时候都要被送上去,堵外国大兵船上面的炮眼儿!


  谣言说的那是有鼻子有眼,甚至还说前不久刚开完炮的米国大兵船,过两年就要再来。现在招募御家人子弟,就是幕府急眼了,没有炮灰了,准备送一波,谁去谁傻胚。


  好家伙,这谣言传得让忠右卫门一时间都有点傻眼。说的还挺有那么几分道理的,要不是忠右卫门大概知道这里面的因果,保不齐就信了。


  连原先来向忠右卫门打听的助六,也略带疑惑,一开始家里有老二老三的,还都想着给多余的孩子寻一个出路。明明这玩意儿大小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出路啊,怎么就传出来这种稀奇的谣言,就那几百人,真要去堵炮眼儿,凭他也堵得住?

  “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恢复工作的助六这个月轮休,所以才有空来回跑。


  “说白了就是滨松侯想要拉一伙打一伙”忠右卫门拿起一个大李子,啃了一口,倍甜。


  “以新编的御家人之兵,进入本城担任护卫,获得他们的支持,进而削弱旗本旧兵的势力?”助六到是一点就通。


  可不就是这么道理,水野忠邦的想法是很好的。御家人虽然俸禄微博,但是他们也是德川家庆的直臣,是幕府的骨干力量。若是能通过施恩于御家人,进而获得御家人的支持,那么水野忠邦之后的施政,就不会干啥都是一堆人反对了。


  而且有了御家人的支持,就算旗本们都撂挑子,也有人能补位不是。就和西南那几个外样大名改革一个意思,提拔下层藩士中有能力有才学的人,获得他们的支持,打倒庸庸碌碌的上层武士,加强君主的权威,进而推动改革。


  按理说水野忠邦的这个思路是没错的,可架不住幕府船大,不好掉头,且抛出来的香饵太小了。两万三千家御家人,只有六百个职位,这比例差距太大了,看着就不像那么一回事。


  “寻些妥当的人手,到处问问,堵炮眼的谣言从哪里传开的。”忠右卫门感觉这谣言不像是凭白来的。


  “我问过了,到处都在传,还真不像是有心人刻意弄的。”助六摇摇头。


  “恩?那就奇了怪了”


  或许是没有体会经历过,也或许是想的太简单,忠右卫门和助六都不能够理解某种“感情”或者某种“伦理”。


  本来大家都穷,很好,穷着呗。两万三千家,十几万人都是穷鬼,很棒的。现在可能有六百人要变好了,日子要过起来了。虽然这六百个人是谁我还不知道,但是只要不是我,那我就看不下去。


  所以不能让那六百个人好过,我得把这个事情给他搅黄了。大伙儿一道受穷才是应该的,凭啥有六百个人能够好过呢。


  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忠右卫门和助六,自然百思不得其解。历史上的传习队,因为是聘请的法国教官前来训练,所以头期只有五百多人,需要先学法语的嘛。加上扩充起来的军队,也就一千多人。


  原本就说要从旗本御家人子弟中选拔年轻俊才,结果完全出乎诸位高高在上的幕府大佬的意料,穷的饭都吃不上的那些贫穷御家人,居然不愿意出来干年俸二十两黄金的传习队新兵,招募活动遇冷。


  最后人数大大不足,只能草草招募城市内的浮浪小民充数,许多人拖家带口,老婆孩子就住在营地的外面。一身的“病”,又懒又坏,法国教官们看了直骂娘。训练的时候不积极,吃饭的时候个顶个的快。


  教了几个月,除了认识眼前的是步枪以外,啥也不知道。连前排跪射,后排直射,这种已经相对落伍的齐射都没有学会。仅有的部分骑兵,只是学会了骑马而已,根本不会骑兵作战。


  德川庆喜在伏见鸟羽之战败的不亏,就这种烂兵,赢了才是稀奇的事情!


  47.说到最后抓壮丁

  招兵遇冷的事情,也让一辈子都在高层的水野忠邦迷糊了,高薪招人居然没人来?这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莫不是穷了二百年,把人都穷成傻子了吧。


  自然的,就要找人来问问眼前这个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咯。一直在江户地面上干着的忠右卫门和助六就被他给传来了,两人常年担任亲民官,算是最接地气的幕府官吏之一了。


  有时候这种事情你怎么说呢,在天上过得久了,你就没有了那种同理心,你也不可能想象到人性之卑劣。有段相声说穷计,富长良心。虽然肯定是有所偏颇的,却也有它一定的道理。


  在水野忠邦看来,曾经干过同心和目明的助六与忠右卫门,就是幕府的底层了,应该没有更底层的存在咯。可是事实上却是广大的御家人阶层,过着相当苦痛的生活,偏偏又不为一众幕府高层所熟知。


  问了忠右卫门和助六也白问!


  麻了,麻了,麻了呀!拿着钱去招人,居然没人来。这要是没法拉拢御家人,后面的以御家人团体对抗旗本,进而加强幕府中枢大权,进一步推动变法改革就都推动不下去了呀。


  至于直接招募农民当兵这个事情,此时在日本是一种禁忌。就算是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的西南诸藩,也不敢贸然打破这个界限。农民就应该是农民,要是因为把他们招募为士兵,使得他们和武士一样,拥有了佩刀权。


  那我身为武士老爷的最后一点精神优越感就荡然无存了呀!


  想都不用想,势必会造成武士阶级的普遍不满,在他们眼里,他们才是人。缴纳赋税,耕田种地,养活武士的百姓,那只是人之下的某种存在罢了。


  可不敢打破这个阶级壁垒,让农民也当了兵呢。那是比水野忠邦强行上知,以及向幕府武士征收办公费更加恐怖的事情。


  “城下募兵之处,完全无人应募?”水野忠邦其实一直派人盯着呢,现在又问,纯粹是心里面不通透罢了。


  “委实不见人众”两人齐齐摇头。


  一开始还有几个人过来试探的询问一番,结果不少人在他们旁边或者他们家里撺掇,说什么堵炮眼啊,做炮灰啊,有命挣没命花啊,你死了老婆改嫁儿子跟别人姓啊


  七搞八搞的,居然把仅有的那几个还准备来的都给吓唬走了。弄的现在外面募兵处,躲在角落里围观的人不少,真正来报名的却是一个无有。


  “城下谣言四起,总说新设传习队,只是为了应付洋夷,并非是充任上様之御卫兵。人人恐惧,无心应募。”助六小心的回答水野忠邦。


  “换个名字就不敢来了?”水野忠邦确实只是换了一个名字。


  本年度空出来的几百个职位,都被他换到了五番众这边。就是准备编练一支新军,既作为拉拢御家人的手段,也作为增加幕府军事实力的尝试。


  水野忠邦的改革,说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一条是真的,那就是延续幕府的统治!

  所以什么富国强兵,洗刷士风,振作民心,繁荣农商,这些全都是废话。只有能够延续幕府统治的事情,他才会去做。别人可能是以延续统治为目标,然后来办事。而他是以延续统治为前提,然后进行变法。


  南辕北辙这个东西,可能说的就是这事儿。虽然看似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可真搞起来,这个差别就大了去了。


  “或许您直说填补御庭番众五百人,这事就好办了”忠右卫门一时间也确实不好理解这种事情。


  “下官以为,为上様奉公乃是我等臣子之本分,为何还要招募,直接会操,点选六百人即可。抗拒上様任命,便是为臣不忠。”助六接着忠右卫门的话说了下去。


  “非是他们自愿来,能把这事办妥当?”水野忠邦当然知道这样最直接,可这样搞来的人,恐怕不管用啊。


  忠右卫门很清楚水野忠邦招募传习队的核心,是要拉拢御家人,而不是什么训练新式陆军。或者说也算是训练新式陆军,但这已经是后面又后面的目标了。既然如此,那管那帮御家人的想法干嘛?


  把他们强行弄进来,过上几天,他们自然会知道这军队待遇好,有钱拿,有新衣裳发,每天还管三顿饭。并且不是拿去做炮灰,可以正常的干。


  到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就成了水野忠邦的拥趸,你就是踹他们走,他们也不可能走了。保不齐你要他们滚蛋,他们还会跳出来反对你呢。


  “既然如此,忠右卫门,你稍后便配合阿部越前,协同办理此事!”


  此处的阿部越前,乃是三千石幕府大身旗本阿部越前守正藏,和阿部正弘不是一个家系,两家之间已经差了十几代人。血缘关系稀薄的都已经说不上亲戚了,硬要说的话,三百年前是一家,也就这样了。


  至于为什么是他,他的嫡子阿部正外同水野忠邦兄弟的女儿定亲了。嗐,幕府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新鲜的。


  等到忠右卫门拿到任命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因为知行太低,不足以担任这样的“要职”,被强行抬高到千石旗本的地位。也就是说,忠右卫门的知行还是五百石,但是出任只有一千石的旗本才能干的活,于是幕府补发给你另外五百石的工资。


  这玩意儿称之为“足高制”!

  换成这边的说法,那就是享受xx级待遇,但并非xx级的干部。比喻不太恰当,差不多这个意思就得了。


  至于给予忠右卫门的职位,则是御小姓番头,而阿部正藏的职位则是大番头。朴实无华的一个名字,就是权力挺大。


  好了,别的也不多说了,得了命令的忠右卫门,现在的第一任务是上街抓男人。看到一个身高体重都不错,还是武士模样的人,就先抓起来,只要是御家人就留下,不是的放走。


  抓男人这事干了,这名声将来不知道会变成啥样


  48.只挑猛男小青年


  短短几日,原本光辉熠熠的“关东呼保义,智慧江户川”的名号上面就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是好在这个阴影还不是非常厚,而且方向很奇怪。


  全江户的老百姓,从最顶层的诸侯大名,到最底层的浮浪小民,现在都流传着忠右卫门喜好男色,且一定要身高伟长(一米五七以上),年轻力壮(十四到十九岁),面貌俊朗的,长得老的都直接略过。


  现在江户老百姓分成三拨,一拨是吓个半死,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生怕被忠右卫门给捉走的。一拨是吃瓜子围观,反正抓不到我,看戏的。还有最后一拨,也是令忠右卫门最为头疼的一拨,有部分人居然觉得真不错,直接就跑来暗送秋波了。


  说到这个事,就很夸张!


  原以为众道的风气,因为武家普遍的贫穷,已经衰落了下去。结果这回被忠右卫门稍微一撩拨,原本隐藏在水面下的那些,居然就又浮了出来。


  之前忠右卫门担任同心的时候,不光是去过歌舞伎町,而且称得上是去过很多回。因为很多案件都牵扯到这个销金窟温柔冢,工作需要嘛。


  除了那些本身就有的大量从事特种行业的女子以外,歌舞伎町也有男艺伎的,但是这一部分人都是搞些吹拉弹唱,以及在艺伎中途换场,那段空余时间,出来讲笑话,聊天打诨,不让客人无聊的存在。


  直到最近两天,忠右卫门才发现有好些风月场所,兼营男性艺人的行当。而且这一部分男性艺人,还真就有不少出身武士御家人之家。


  相比较于女性特种行业工作者,男性的特种行业工作者的工作寿命非常短暂。和女性一样,一般女性是在天葵到来之后的十三四岁左右开始从业,男性也是在这个年纪,甚至更早一些从业。可女性一般能从业到二十三四岁,甚至更久一些。


  男性呢?一般只能干到变声期。一旦变声期结束之后,那个嗓音不再清脆可爱,这一行的饭就没法再吃下去了。


  而且这年头的男性从业者分为两种,一种是硬派,一种是软派。硬派的就是以男装的面目示人,但是留额发不元服,着装打扮与大人们的侍童一般无二。这一类人的工作寿命相对长一些,毕竟有些人就喜欢吃这一套,所以嗓音变了也无妨。


  一直到明治维新以后,新政府设立镇台,那些镇台内的士兵,尤其是出身武家的士兵,还有许多人喜欢玩硬派之恋。以至于新政府连忙下令禁止,同时对硬派的这个苗头强力打压。


  据说因为这个事情,拆散了上千对硬派的情侣,搞得他们大闹了一番。当然闹了也就闹了,最后也就只是分手而已。


  至于软派,就很好理解了,就是女装大佬。小男孩很小的时候就按照女孩子来养。等到十二三岁,容貌嗓音,甚至身材之类的,几乎与同龄的小女孩一般无二。有些客人很吃这一套,甚至愿意一晚上一两乃至一两二分来包夜。


  可惜干上两三年,变声期一到就完。如果这两三年内存到了足够的本钱,那还能退出去干点别的,或者换个生计。如果没有存到钱的话,那在退役之后,要么设法混到硬派去,要么就只能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的模样,好好打工。


  忠右卫门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前儿居然真给他捉来一个硬派的御家人武士。不显山不露水的,被忠右卫门捉到以后,好似认命一般,往地板上一坐,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纸包中的粉末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他只让忠右卫门要么找点水化开,要么就直接含在嘴里化开。一副请便的样子,让忠右卫门从耳根一路红到两颊,飞也似的跑开了。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稍微一想也就是了,这年头农家的男孩,五六岁就要下地帮着拔草,采桑叶。岁就当半个大人来用。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基本已经在地里面摸爬滚打好几年了,早就被炎炎烈日晒成了黑炭头。


  也就之后御家人出身的下层武士,平素不需要干农活,不会被烈日烤晒,所以会有皮肤白皙的人存在。同时和农家子弟相比,居住在江户的贫穷御家人子弟,一天两顿吃的还都是米饭,大致算是细粮,比吃麸糠的百姓之子,牙口要整齐许多。


  再加上天生条件稍微好一点的,面容姣好一些的,稍微打扮一下,就完全是个活脱脱的可爱女子啊!


  你们玩的真是花,比不过比不过比不过。忠右卫门也不去戳穿他们,或者把这些事情给上报。个人有个人的爱好,咱们也别多管闲事。都是愿打愿挨的,咱们只管做好上面交代的任务即可。


  一连在街上抓了好几天,前前后后也抓到了三百来号人。剩下的要么太老,要么太小,要么就不是御家人,都被忠右卫门给淘汰了。


  人数还差不少,没得办法了,忠右卫门肩负水野忠邦的重托,只能从管理旗本御家人名册的若年寄那边,借来各区御家人武士的登基名册。按照名册上面的记载,去挑选适龄的年轻俊杰,然后“鼓励”他们参加。要是他们冥顽不灵,那么忠右卫门就直接捆走。


  反正能讲道理的时候,我就会讲道理,不能讲的时候,咱们也只能对不住了。


  整个事件也从在大街上面抓男人,逐渐演化成到家里来抓男人,真的是越来越刺激,越来越夸张。江户的那些年轻御家人武士,端的是人人自危,个个害怕。一旦听到敲门声,就紧张的询问外面敲门的是哪个。


  如果不是自己熟悉的人的声音,都不敢去开门。生怕被忠右卫门闯进来,直接把人给捆走。有人还整理被抓走的人的情况,发现都是未成婚的。于是谣言迅速发酵,愈发玄幻。


  只说忠右卫门要元阳未泄的那种,惹得一大帮男人要么定亲,要么鬼混


  49.包吃包住如梦中


  一帮小年轻,或坐或站,都被关在表奥的几间大和室内,现在忠右卫门勉强已经抓到了四百多号人,队伍能开张了。


  想着要是再抓下去,那名声不知道得“恶臭”到什么地步,忠右卫门直接罢手。当时就去找阿部正藏,这活我干到这儿实在是干不动了,您是大佬,你再想想办法吧,我这已经臭了,全江户的年轻小伙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阿部正藏也是临时被抓上来办差,虽然他儿子和水野忠邦兄弟家的女儿定了亲事,可这定亲归定亲,事情要分明。大伙儿都是将军德川家庆的直臣,同僚而已,顶多算上下级,我也就是过来帮你办差而已,差不多就完了。


  反正阿部正藏是不可能上街去抓男人的,有眼前这四百多就差不多了,先敷衍着。反正也不是真的要把他们训练成什么天下精兵,不过是拉拢御家人,将来好对抗旗本罢了。


  “都起来,都起来,都起来,阿部大人与江户川大人要问话!”一名侍从从左跑到右,大声招呼一众人起来。


  有些人以为终于要到“选秀”的那一天了,两股战战,难以自持。当然也有些人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既然不能够反抗生活,不如躺下来好好享受就完了。


  “现在开始登记姓名,登记完的过来领衣裳!”天野八郎嗓门大,人家要小跑叫人,他站在廊下嗷呜一嗓子完事。


  几百名御家人心想果然是要选拔了,这都要登记姓名了,登记完了就是领浴衣,然后去洗澡,洗完了还要被人检查身体。


  清白没有啦!

  忠右卫门眼睛一闭,真是不想再烦这个事情,转过身背着手便也不看。阿部正藏到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标准旗本武士,你吩咐我的活计,只要明确具体的,我就按部就班都给你干完。剩下多的,我是绝对一点儿也不会干的。


  现在就是登记一众小年轻,登记完了再排队,练上几天行列,能够拉出去给水野忠邦过目,便算大功告成。


  因为忠右卫门上街抓人都是挑的一米五七以上的年轻男子,他们的衣裳其实不用专门订做,基本上身高都在这几厘米上下。而且这年头基本没有什么胖子,一天两顿味噌汤盐巴饭,哪里能把人吃成胖子。


  所以等到登记结束以后,配发工作服也不存在什么不能穿或者太大太小的问题,都是均码,差不多的。


  考虑到这帮御家人的俸禄都比较微薄,除了身上的衣裳以外,可能就没有什么好衣服能见人了,这才在忠右卫门的建议下给他们统一配发。一身典礼用的直垂,一身奉公用的长袴,一身平时用的裃外加羽织。


  甚至等下还要检查他们的佩刀,忠右卫门很怀疑他们已经把自己的佩刀给当了,现在用的是竹片的伪装。


  一众小年轻发现发的不是浴衣,心里就有些不明白了。看着手中的衣物,怎么感觉像是连结婚穿的礼服都发了。


  “都领完了?别杵那儿傻站着,过来剃头!”寺泽新太郎拿着一根长棍,驱赶这帮御家人过来理发。


  看过黄昏清兵卫的人应该知道,武士的月代头长久不清理,就会变成什么样子。很显然这样的发型有碍观瞻,不能够让堂堂的老中滨松侯大人见到。这边已经叫了二三十个剃头师傅进来,帮他们稍微修一修,起码看的过去是吧。


  剃头师傅手脚麻利得很,手中的剃刀刷刷刷的,也不帮他们洗头,梳子把跳蚤和头皮屑大概一梳拉倒。剃刀一刮,刮完湿毛巾胡乱一擦完事。


  “下一个!”


  领了衣服剃了头的御家人被命令二十个人坐一排,就这么抱着衣服坐地上,没多久外面就有送外卖的小贩挑着整箱的便当进来。没得挑,都是日之丸便当,顶多每人再发一贴海苔,以及一碗味噌汤。


  凑够二十个人就开饭,饭不够还可以添,反正日之丸便当便宜的很,十来个钱一份,你能吃的下你就吃。


  一整套操作把一众御家人武士都给瞧懵了,这又是发衣服又是剃头,最后还管饭,到底是要干嘛?

  难道是传习队!


  想到这个东西,就有人流下泪来,我十八岁的一个处男,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就要去堵米国鬼畜的炮眼儿了,冤呐!


  含泪又吃了三大碗!


  死也要做一个饱死鬼,穿的漂漂亮亮的,去堵米国鬼畜的炮眼儿,这辈子也算没白来吧。众人互相安慰,场面竟然还有些励志的样子。


  对了,大概是知道传习队这个名字在幕府旗本和御家人中的名声,所以临时水野忠邦换上了一个相对比较不那么起眼的名字。


  奥诘铳队!


  意思就是将军住所的护卫队,差不多,大伙儿明白就好。和什么御书院番啊,还有什么御庭番啊,都能靠上边儿。可能这种名字不容易让普遍守旧的御家人排斥,毕竟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二百年前曾经用过的部队番号。


  最后点名清楚,算下来一共有四百五十六人,四百个人分成四个步枪队,五十六个添头临时算作火炮队,武器什么的暂时也不分发,先把队伍立起来。


  等事情全部忙完,登记造册,也不怕他们跑路之后,阿部正藏宣布他们现在全部都被编入了奥诘铳队,以后都是将军的侍卫兵了。


  也不管他们有没有消化掉眼前的这个消息,就宣布各回各家,明天早晨九点来表奥集合。每个已经编列进入部队的御家人,还提前支给一人份的扶持米。


  当然不可能让他们背着大米回家,每人一张米票,可以直接从与幕府合作的豪商米店那边领取大米,也可以拿去卖给专门经营米票的札差商人,换取现金。


  等四百多人被放出江户城之后,这帮人好似还在梦中。好像也没被怎么样嘛,还管吃管穿,临了还预支了工钱,甚至帮剃头。


  这样的好事,是真实存在的吗?

  50.幕府武备烂透底

  这四百人呼啦啦被放出来,有许多等在城下的家属就围了上来,又摸又瞧的,发现一个个都完整的很。人吃的油光满面,连头都剃好了。


  是去洗桑拿一条龙了?

  当然不可能,四百多御家人现在都是恍如隔世的样子,今儿上午这短暂的半天,完全不像是他们往昔十几年在江户的生活一般。


  随后幕府新编奥诘铳队的消息也传了出去,一众被编入奥诘铳队的御家人的待遇,也都被众人给抖露了出去。长久以来,或者说就是自德川幕府建立以来,二百余年,一直处于幕府底层的御家人们,突然又迎来人生曙光了。


  编入奥诘铳队,一天管三顿饭,一年发三身衣裳,还加给年俸十五两,一人份扶持米。扶持米甚至已经提前预支给一众御家人了,货真价实,立马可以兑换大米的米票,就这么捏在手里。从父亲传到母亲,从母亲传到父亲,没多久,那米票就被手汗给传的皱巴巴的。


  多少年了,可算是见着现钱了!

  当然就有人屁颠屁颠跑过去兑换米票,想要瞧瞧是不是真的能够立刻领到一石大米。忠右卫门怎么可能忽悠他们,区区一石米,那算个甚么,都不入忠右卫门的眼儿。


  谣言还在传,说所谓的奥诘铳队就是准备去堵米国鬼畜炮眼的。可是堵炮眼是将来的事,眼下确实货真价实的发衣裳发粮食,白花花的大米扛回家,省着点全家能吃好几个月。


  相比较于对米国大炮的恐惧,还是眼前立刻就可以拿到的衣裳白米更香。堵炮眼就堵炮眼吧,受了那么久穷苦日子的御家人子弟,这时候已经不在乎了。能一天三顿随便吃,顿顿还都是白米饭的日子,太香了。


  “嗐,你说这帮子人,说什么好……”望着兴高采烈来城下集合的御家人,助六有些说不出的意思。


  “饭总要吃到嘴里,才是真的!以前那是只闻着米饭香,却吃不着。所以他们自然不肯信,现在见着白米饭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忠右卫门也不好说这帮御家人。


  刚捉他们的时候,那一个个脸色是啥样,现在屁颠屁颠的每天一大早来排队的脸色又是啥样的?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天差地别。


  以前那就和死了爹妈一样,都以为是被送去做炮灰。现在不一样啦,现在是来侍卫将军德川家庆,那是大大的荣耀。至于堵炮眼的事情,到时再议。


  人嘛,绝大多数都是着眼于当下的动物,不可能有太长远的眼光。一般人能够计划好明天,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就是招来了也不济事……”助六站在操场边,和忠右卫门一道围观这些御家人的操练。


  与其说是操练,不如说是“收骨头”或者“收筋”。对这帮人本身也没有太大期待的阿部正藏直到现在,才知道这帮御家人的水准。


  天下承平二百多年,这帮御家人祖祖辈辈十代人都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事,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江户这座繁荣的大城市。不可避免的,这些所谓的武士,也大多沾染上了市井气,变得油滑,懒散且胆小。


  和隔壁的戚爷爷说的一样,招兵是绝对不能够招城市里的浮浪小民的,要招就要招乡下的农民矿徒,老实听话,服管教,且没有什么太多的个人思想。封建军队以及近代军队,都不怎么需要士兵是个“人”,更需要的是能够绝对执行命令的“机器”。


  而眼前的御家人们,别看以前日子过得惨,但他们仍旧是“爷”!

  世袭罔替的铁杆庄稼吃着,只要家里不死绝,就永远有一份俸禄在,管他是一年切米五十俵,还是切米七十俵,总归到了时间,德川将军就会给我打钱!

  家里一大帮子老小吃糠咽菜,不妨碍我在外面是人上人,我和一百万石的前田家那都是一个等级的,我两都是德川将军的臣子。


  既是出于武家法度之规定,也是放不下那个干活的身段,绝大多数御家人就是在家饿死,也坚决不去找什么谋生的活计。除了部分偷偷养金鱼,扎纸伞的,大部分御家人绝对配得上好吃懒做四个大字。


  指望把他们操练成一支能够和英国皇家海军或者美国海军陆战队抗衡的军队,难度可能比直接招募非洲祖鲁人来编练新军要大。


  阿部正藏显然正在验证着这个判断,四个枪手队,已经练了三天的队列,到现在都没有办法二十人一行,一队五行,前后对齐。注意了嗷,不是要他们在前进中对齐,而是只要求他们在原地对齐。


  做不到!

  还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吗?什么正步走齐步走的,根本就没有想过。阿部正藏只希望这帮人能够练出一个花架子,站在原地接受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的检阅。总不能像一帮流氓混混打群架似的,乱糟糟的聚个团,就往前冲吧,那像话嘛。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完全做不到。稍微站的久了一点,就有人喊累,要休息。一个人喊就有无数人应,直接坐地上的都有,阿部正藏又没有什么严厉的军规,更不可能玩一出十一抽杀。


  操练时连拿根棍在一旁监督都做不到,更别说看到不守规矩的直接打了。每天早晨嘻嘻哈哈吃早饭,吃完早饭排一个小时队形,然后休息一个多小时,可不就午饭了嘛。吃完了午饭,咱们的阿部大人那是要去午睡的。


  他午睡,御家人们也无人管束,各自寻着地方聊天打屁,或者睡觉休息。等到阿部正藏两点多回来,又排练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散班下值的时间。一人给两个饭团遣散,练了三天,狗屁都没练成。


  面对这样的兵员,别说他阿部正藏了,忠右卫门自觉亲自上也没有挽救的可能,废物就让他们安心的做废物吧。幕府的这帮武士已经烂透底了,来个裱糊匠用水泥给你糊底都没用,糊不住的。


  51.调动吃饭积极性


  大小也有一点着急的阿部正藏看着一直在一旁看戏,完全不插手的忠右卫门。要是在以前,这绝对是没得说,权责分明,一个负责抓,一个负责练,谁要是越界了,那是坏规矩的事情。


  可眼下情况不同了,这帮货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啊。要是打的话,他们上外面一谣传,水野忠邦想要拉拢御家人的想法,就会因此蒙上一层阴影。要是不上鞭子,这帮子老爷兵,根本就训不动。


  怎么搞?

  你问忠右卫门,忠右卫门问谁去?甚至连一旁的天野八郎也直摇头,这样的老爷兵,还不如他当年带领的同讲同组农民呢。起码农民一条心,都是为了来强诉的(零元购之前),所以服管肯听话,能拧成一股绳。


  打定了主意,能不插手就坚决不插手的忠右卫门也不管阿部正藏的暗示,反正大家各管一摊事。奥诘铳队不满编的事情才是咱需要负责的,剩下的一百多号人已经不需要上街抓,甚至敲门抓了。


  新兵的待遇一传出去,就有各种各样试探的消息送到忠右卫门耳边。想要把儿子塞进来的人多了去了,现在是忠右卫门选人,而不是抓人咯。


  “江户川老弟,缺额须得多少时日才能补齐?”抛了无数次媚眼的阿部正藏见忠右卫门就是不接招,只能亲自开口试探了呗。


  “若是大人要得急,一二日内便能募齐。”招兵是忠右卫门的工作,推脱不得,上官问起,肯定是要好好回答的。


  “老弟须得用心,好生募些诚勇能干的。”


  “省得省得,下官一定仔细把关。”


  话里有话呗,嫌我招了一帮老爷少爷过来呗。可不招他们招谁?就这还是咱忠右卫门豁出脸去抓来的呢。水野忠邦限制死了,只允许要御家人子弟。御家人又普遍的不堪用,眼前这些已经属于矮子里面的大个咯。


  “若是方便,尚缺员额,老弟且编成队伍,再行解来。”阿部正藏这话意思就是很明显了。


  你小子要是随便往我这塞一百多个混账玩意儿,我可就不接收了。你得送一百来个已经能站队的过来,不然白送。


  他这主意打的也很好,员额六百,招兵是忠右卫门的责任。要是到时候水野忠邦要验看,他就可以推脱是忠右卫门人没募齐,或者说忠右卫门办事效率太低,前儿才把人都送来,来不及整训。自然的,士兵们不像样的锅,就可以轻易的推给忠右卫门。


  如果忠右卫门把一百多个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能够正常站队的人送来,那就完美了。能站好的站在前排,不能站好的丢后排去,糊弄一下完事。练兵有功的仍旧是他阿部正藏,保不齐还能得到德川家庆的褒奖。


  反正他和忠右卫门也没有什么交情,而且他是三千石的旗本高门,又出身幕府谱代重臣阿部氏,地位比忠右卫门高不知道多少。不出意外的话,两人这辈子根本不可能过成一个样子。就算稍微得罪一下忠右卫门,也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算盘打得真是响啊!


  逼咱出手啊这是,忠右卫门笑了笑,也不可能和阿部正藏为了这点事情起冲突。下属和上司争执,在幕府的官僚体系内,是很不明智的行为。虽然大家都是世袭罔替的旗本,不会被直接搞死,可因此而受到针对,或者被穿小鞋什么的,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是些许几个兵丁,大人难道真的没有整治的办法?”忠右卫门只能先给阿部正藏出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为之奈何?”阿部正藏也不是一定要甩锅给忠右卫门的,如果能正常把事情办好,他还是信奉和气生财的原则。


  老旗本了嘛,凡事都讲究一个中庸之道。对上面对下面,都是笑嘻嘻,谁也不得罪,谁也不刺激。随时随地都处于明哲保身的阶段,才是他们的正常情况。


  “马上午饭,列队最快最佳的便第一队吃饭,以此类推。最差的,便最后吃饭,如此而已。”忠右卫门指着那些络绎不绝往操场挑外卖的小贩。


  操场上的老爷少爷们,每天来的最大动力就是一天三顿管饱。用后世里的话来说,那就是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别的地方都没办法拿捏他们,唯有这个吃饭,可以操作一二。


  要是直接不允许他们吃饭,那吃不上饭的肯定要出去造谣,败坏水野忠邦本来就不多的名声。所以只能先吃后吃,给他们制造一点紧张感,驱使他们好好排队。


  “妙极!”阿部正藏一拍手,立刻就意识到这法子可以一试。


  随即他便吩咐从人,按照这个办法来办。四个步枪队,每队又有五个小队,以小队为单位,哪个小队先排好,哪个小队就先吃饭。一直排不好的,就最后才轮到吃饭。


  效果不说立竿见影吧,但为了吃饭,那帮子御家人的积极性可不就被调动起来了嘛。都不需要喝令什么的,自己还纠正自己的队列呢。


  “走啊,一道去吃饭!”忠右卫门正准备胡乱对付一顿,身后传来助六熟悉的声音。


  本月再度轮值的助六,想着和忠右卫门靠的这么近,到了饭点,自然是要约着一道吃饭的。顺便也过来瞧瞧忠右卫门的工作情况嘛。


  “那正好,走着!”朝阿部正藏打了一声招呼,忠右卫门这便要走。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一名骑马武士飞奔到城,在城门下马之后,向表奥奔去。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不过再大的事情,也比不过干饭。天塌下来,有水野忠邦顶着,忠右卫门不用着急。


  “刚刚那边,你去打听一下。”助六到是很好奇,立刻让随从去问问。


  大约是因为几度卷入幕府的政治斗争,也算是起起落落的助六,对于幕府的消息十分上心,所以打听的也很积极。


  “打听到了,近江彦根藩少主井伊直元刚刚报了病亡,彦根藩绝嗣!”


  52.井伊氏继嗣艰难


  嚯!

  这消息也算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了啊,德川幕府名门中的名门,自德川四天王井伊直政以来,代代相传,三十五万石的谱代家臣之笔头井伊氏,居然绝嗣了!


  好家伙啊,真是好家伙,忠右卫门差点脱口而出好家伙。这要是井伊氏绝嗣了,那么历史上的井伊直弼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总不可能是石头里面天生地养的吧。


  “这倒是件大事……”助六随意的道了一句。


  彦根藩绝嗣当然是天大的事,可是再大也不可能和他以及忠右卫门有关。而且眼下不过是没有了继承人,彦根藩主井伊直亮还在位呢,就是怎么生也生不出来而已。而且按照他奔六张去的年纪,加上老朽多病,这辈子也很难再有子嗣咯。


  “不知道幕府会从哪一家挑选子弟,过继给井伊氏。”忠右卫门稍带疑惑。


  “其实彦根藩的上代藩主井伊直中有不少子嗣,只不过如今已经全部出继给了外家。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会从这些出继家门中迎回一个男丁。”助六还是很熟悉幕府这些家门的故事的。


  如果德川家庆有多余的儿子的话,按照井伊氏和德川氏的关系,极有可能就直接送一个儿子去继承彦根藩咯。只可以德川家庆没有可以继续往外送的儿子了,也算是错失了眼前这个大好的机会。


  所以按照正常的情况来推断,确实大概率会从井伊直亮的那些亲兄弟的子嗣,也就是井伊直亮血缘上的侄子中,挑一个人过来继承井伊氏。


  “等等,我问你个事啊……”忠右卫门突然想到一个人。


  长野铁三郎!

  那个当年在彦根藩城下招待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的人,作为井伊直中的第十四子,出继给了彦根藩家老长野主膳亮。作为井伊直中之子,井伊直亮之弟,理论上应该也有彦根藩的继承权吧。只不过他已经过继给了家臣,这身份上面就差了一截。


  举一个可能不算恰当的例子,天皇家里生了一大帮儿子,因为养活不了了,所以臣籍下降。虽然血缘上面是天皇的儿子,可是身份上面,已经从皇子变成了大臣。既然已经成了家臣,那肯定就没有了皇位继承权。


  不知道武家继承法里面,是不是和宫家一样……


  “你的意思是井伊家有个庶子已经过继给了家臣?”助六稍微想了想,大概是在权衡武家诸法度吧。


  “按照幕府的法度,庶子当然可以继承家门。只是出继给家臣的庶子,还行不行,我就不知道了。”忠右卫门对这个不是很熟悉。


  主要是长野铁三郎是个视野开阔,有振作气象的人,为人刚正,同时又不拘小节。甚至还将宝贵的《海国图志》赠送给忠右卫门,显然也是一位认为幕府需要积极变法的改革派大臣。


  现在恰巧井伊直元就去世了,井伊氏家中无有嗣子,现成就在家里的长野铁三郎会不会因此回归宗家?


  “应该可以!”助六稍微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果真!”


  “比真金还真!”


  听忠右卫门说的这么认真,助六转头看了过来。他哪里知道,忠右卫门已经大致确定,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长野铁三郎便是未来的井伊直弼。而当初咱们还傻了吧唧的向长野铁三郎询问,要是家中有人起名叫做直弼,便记得告知一二。


  现在好了,井伊直弼就在我眼前,我居然问他你认不认识井伊直弼。这场面,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搞笑。


  “还是先去吃饭,咱们边吃边说。”忠右卫门摇了摇头,按捺下心中的胡思乱想。


  今儿两人吃的是烤鳗鱼,因为距离土用丑日很近了,江户各处都在兜售鳗鱼饭和烤鳗鱼。在土用丑日吃鳗鱼,也是自江户时代发展起来的习惯。据说和大科学家平贺源内有关系,而且说起来也挺好笑的。


  据说以前有一家鳗鱼专卖店生意清淡,为了打响名气,就请当时很有名的博物学者、兰学者、发明家、剧作家平贺源内帮忙在“土用丑日”那天,在海报上写上“本日为土用丑日”。


  在日文中,“丑日”的“丑”的第一个音与“鳗鱼”的“鳗”的第一个音,发音相同,所以,平贺源内所写的“本日为土用丑日”,实际上意思为“本日为土用鳗鱼日”。海报打出后,那家鳗鱼店果然人气大旺起来。


  于是,其他鳗鱼屋也纷纷效仿,以后每逢“土用丑日”,各家鳗鱼屋都纷纷打出“本日土用丑日”的招牌来招徕食客,由此渐渐普及开来形成了日本的鳗鱼节。


  至于土用丑日,则是在四季交替前的十八日,称为土用日。而丑就好理解了,子鼠丑牛,寅虎卯兔,丑就是十二生肖中的第二个。


  街上到处都是烤鳗鱼的香味,而且这香味和关西地方的还不同,日本的关东关西吃东西确实差别蛮大。关东这边就喜欢刷厚厚的酱汁,烤的滋味十足,那油乎乎的香味,直把两人的魂都给勾走了。


  时人少油水,能吃一回烤鳗鱼,今儿沾了助六的光啊!


  两人坐下一顿造,店家见是江户东组与力金丸邦义大人前来,根本就不肯收钱,还把小女儿支使过来伺候着,生怕两人吃的不满意。


  吃完出来,就听说德川家庆十分关切彦根藩井伊氏的情况,已经召集一众老中以及重要的谱代大臣入城会商。


  按照流露出来的消息,德川家庆的想法是先由井伊直亮选择出合适的继承人,再交幕府这边审核。主要是为了防止从外样大名家中迎候继承人,堂堂的幕府谱代笔头,怎么可以让外样大名的人染指。


  将军的意思也基本传达给了井伊直亮,到是水野忠邦有别的想法。因为德川家庆不知道怎么的,大发神威,去年让侧室于琴之方怀孕了。而且预产期就在最近这几天,说话的当口就要生。


  这要是生下来一个宝贝儿子,送去井伊家多好?

  53.德川家庆喜得子


  水野忠邦的提议当然不错,一众被召见的老中和谱代重臣更是没有意见。事情要是发生在他们头上,他们肯定会想反正自己家也绝嗣了,要是能迎将军之子入嗣,将来必定能受到幕府的关照。


  谱代大名的摊派劳役虽然很少,但是参勤交代却也是年年不歇的。若能有个将军之子入嗣,以后穷了就可以找幕府借钱,而且是有借没有还的那种。大不了就跑来和德川家庆哭一个穷嘛。自己的儿子兄弟来哭穷,还能真不当一回事儿?

  若非在座的几位都有继承人,眼下马上要生的这位,却也是个十足的香饽饽!

  一开始德川家庆也是微微点头,表示这个提议很不错,井伊直亮肯定乐意答应。甚至可能都不是答应了,而是直接掏钱给幕府,欢迎这位出身德川的继承人入继。


  可稍微想了想,德川家庆就表示不妥。左右感觉这个提议很好,哪有什么不妥的,按理说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一个三十五万石的大藩,也不吃亏了。没瞧见松平齐宣那么受德川家齐宠爱,最后也就落了一个八万石享十万石格的明石藩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人不要太贪。


  一桥无嗣!

  德川家庆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井伊家固然重要,可是眼前的一桥家更加重要。作为拥有将军继承权的御三卿之一,一桥家在最近十多年,连续四次绝嗣,都是从其他地方迎来的后嗣。


  如此紧张的局面,一桥家随时都处于家名断绝的绝大风险之中。德川家庆好容易又可能诞下子嗣,自然是要留着继承一桥家的。


  而且假设生的是个男孩,继承了一桥家的话,就拥有了将军宗家的继承权。一旦德川家定无子病亡,那么这个小弟弟就可以直接上位。幕府的继承无虞,也不怕将军大位落到御三家手中。


  众人一听,不由得长叹一声。一桥家的家主之位简直有毒,连续四任家督,上位没多久就病亡夭折。连德川家庆早先送入一桥家的儿子德川庆昌,都在十几岁的年纪,早早夭折。


  偏偏一桥家的地位还十分特殊,德川家齐就是出身一桥家。和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一样,德川家齐当上了将军以后,就不希望其他人再插手进去将军家的继承之中。


  德川吉宗是设立御三卿,基本上剥夺了御三家的继承权。而德川家齐是极为关照自己出身的一桥家,要不是幕府实在没有那么多钱再养活几个新的“御三卿”,保准儿德川家齐会从一桥的血脉之中另立几个家门,让将军的宝座在这几个家门中流传。


  眼下一桥同样后嗣有虞,德川家庆肯定要紧着一桥家!


  那还说啥呢,众人心中有数之后,便都等着那位侧室于琴之方生产咯。若是位公主,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就是嫁给前田家或者伊达家这种大大名,若是位公子,那便好生抚养长大,先送一桥,再预备着将来可能回继宗家。


  没有资格参与御前会议的忠右卫门,自然也有自己的办法去知道大佬们开会到底说了啥。十好几个人开会,还是公开讨论,其实也瞒不了几天,无非早知晚知罢了。


  “德川家庆又有孩子了?”忠右卫门心中不由得一阵疑惑。


  因为别的可能记不清楚,但是一桥庆喜这个事情,忠右卫门绝对是记得一点儿不差。历史上应该是明年或者后面,出身水户的水户七郎,就将被德川家庆安排,继承御三卿如今的笔头一桥氏,并且赐名庆喜。


  未来的末代将军呢,只不过这把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翻了车,现在被送到高野山金刚寺出家了。


  但不管一桥庆喜怎么说吧,历史上的一桥家是绝嗣了的。也就是说德川家庆并没有多余的亲生儿子送去一桥,以保证一桥的继承。


  那么眼前的这一胎?

  一定是女儿!


  照着结果推过程,忠右卫门感觉还是很容易的。便也不再十分注意此事,只等井伊家的继承问题再度上到幕府台面上讨论。


  幕府的处置意见送到了彦根藩邸之后,井伊直亮思前想后,与其和外藩交涉商量,不如就用自己家的子弟算了。还有一个默默无闻,平素也看不出多少才能,寄情于山水和歌的弟弟长野铁三郎在的嘛。


  于是井伊直亮就向幕府上奏,表示可以让已经继承了井伊氏家老长野氏的弟弟长野铁三郎来继承家门。不用说,人选十分合适,包括水野忠邦在内的绝大部分人都很满意,表示可以接受这个安排。


  仅有的几个反对的,则是和此前几个送到其他藩去的井伊氏的子弟,有联姻或者即将联姻关系的。但到底人少,意见也被德川家庆给忽略了。


  眼下德川家庆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侧室于琴之方,来回又等了五六天,这眼瞧着终于是要生了。对于生一个死一个,明明生了好几十个,却膝下子嗣艰难的德川家庆而言,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就是最大的希望。


  幕府上下也都或明或暗的盯着此事,所有人都知道,若是个男孩,就一定会变成世子德川家定的养子,先继承一桥,再继承德川。天生的好命,注定要当将军殿下。


  于琴之方也不是第一次生育了,经历过一次生育的她,大小也有些经验,不至于手忙脚乱的。在大奥一众女官以及仆从的腐蚀下,用了仅仅两个多小时,就为德川家庆生下了孩子。


  不用说,德川家庆大喜过望,连忙去看望于琴之方父子。等把孩子接到手中,掀开包裹布,认真的看了看之后。


  是个男孩!


  消息飞速传开,已经五十三岁,老的甚至出现白发,牙齿也松动了的德川家庆,喜得子嗣。原本洋夷纷至沓来,以及水旱连绵,民乱四起所带来的烦恼和忧愁,转瞬之间,便被这大喜事个冲淡了。唯一感觉时间线全都乱套的,只有忠右卫门。


  德川老小子又生儿子了,后面的事情岂不就完全脱离了咱的记忆!


  54.另寻地方练新军


  将军様喜得贵子,当然是要普天同情的大喜事。而且这是标准的老来子,五十三岁才有,自然是宝贝的不得了。


  孩子生下来第十天,就是御赐名了。别人家的孩子给个名字就算完,这个孩子当然不能敷衍了事。水野忠邦被任命为御用名挂,当着一众幕府重臣的面宣读这个孩子的名字。同样也是德川家齐老来子的松平齐宣被任命为御鸣弦役,在孩子身边拉弓。


  谁叫孩子是在大奥生的,除了将军本人以外,其他所有的成年男子都禁止进入大奥,许多孩子原本出生时的仪式,就这能挪到现在了。


  被乳母抱着的小男孩,就这样出现在一众幕府重臣的面前。松平齐宣着礼服在小男孩的左右两边拉弓鸣弦,示意扫除一切灾厄,保佑孩子健健康康的成长。


  然后德川家庆就宣布向东西叡山,以及诸宗门寺院奉纳金钱,要求诸门派为眼前的小男孩祈福,保佑孩子健康成长。


  至于整场仪式的主角,也是德川家庆的老来子,此番起名为“田鹤若”,说白了就是宝贵的小孩。大小也算是德川家庆对这个孩子的祈愿,也不要他大富大贵或者大智大勇,只要能够健健康康,正正常常的长大就好。


  “若様唤做田鹤若啊!”忠右卫门念叨了一遍。


  果不其然,在忠右卫门稀松的幕府历史知识中,完全没有这个田鹤若的任何记忆。仿佛这个人完全不存在一样,连个事件都没有。


  “上様老来得子,极为喜爱呢。”已经换去礼服的松平齐宣刚刚见过田鹤若。


  他出城,正好看到忠右卫门在旁观奥诘铳队的一众御家人老爷操练,便过来和忠右卫门攀谈几句。


  “您也是先代大御所老来所得之子,想必深有体会。”忠右卫门也不看御家人老爷们编练了,索性找个阴凉地,和松平齐宣聊聊眼前这事。


  “父母宠爱幼子,人之常情而已。”松平齐宣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好在这人虽然不会改自己小霸王的性格,可到底还知道自己是个小霸王。


  多少算个自知之明,这也是忠右卫门觉得这个人还能交的主要原因。要是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这人也就没得救了,不交也罢。


  “倒是你,天天在这盯着这帮子,又瞧不出个花来。”忠右卫门还没有答话,松平齐宣就把话题岔开到了眼前的奥诘铳队上面。


  “怎么没有花样,十天前他们还不能列队,现在已经能列队了!”说到眼前的老爷兵们,忠右卫门一时间是又气又笑。


  足足十天,这帮人才终于学会了列队,勉强能够站成二十人一行队伍,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的破绽。就是不知道全部持枪以后,还能不能走两步。毕竟水野忠邦只是想要拉拢御家人,以后跟着一道对抗旗本,并没有指望他们真的能变成军队。


  而德川家庆不一样啊,这是他的护卫队啊,就算知道水野忠邦的目的,却也希望这帮人比以前的那帮废物强一点。不然凭啥花一年十五两黄金,管吃管穿的,把他们从一辈子没有晋升希望的下层武士堆里捞出来。


  要是检阅的时候,德川家庆说一句走一圈瞧瞧,那可不就漏了馅了嘛。保不齐走成什么牛鬼蛇神的样子,丢得虽然是德川家庆的人,可负责的却是阿部正藏和忠右卫门啊。


  “要我说,还是新编老实的山户农民好,起码能够实心操练。练上十天半月,就能有个影子。若是粮饷供的上,半年也就能算兵了。”松平齐宣当然知道眼前的御家人老爷难训,所以他很看不上这帮货。


  忠右卫门何尝不知呢,原本咱们还以为眼前这支“新军”,大小也算是幕府新编陆军的一点火种。没想到仍旧只是水野忠邦为了维护幕府统治,而裱糊起来的废纸壳罢了。或者看起来有点新气象,实则换汤不换药,都是废物。


  “您也知道不可能募民为兵的……”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依我看,你且不要管眼前这摊子事情。反正不论好坏,这事于你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关心着天守即可,只须天守建成,你这个一千石足高实封,还不是手到擒来。”松平齐宣向后指了指。


  正在热火朝天施工的江户本城天守,渐渐开始出现他的形状。咱们现代很难理解全凭木材,是怎么能够搭建七层楼高的建筑的,就算墙面使用泥土石灰,可是骨干以及梁柱,都是木头而已。凭借木头,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庞大又如此高耸,真称的上一句巧夺天工。


  力学建筑学什么,这些工匠未必知道,但是他们却有本事设计出这样的建筑,真是厉害。有时候忠右卫门在工地上闲逛,看到他们打基础,设置梁柱,却也看不出同普通建筑有什么区别。术业有专攻,诚不欺我。


  “天守恐怕今年是完工不了的,我那事情,慢工细致活。”说的自然是向岛津氏催款的活计。


  可不就是慢工嘛,今儿从岛津催一万,明儿从岛津催五千。只要岛津家的钱一天没有交完,幕府这边就只能惯着岛津家。忠右卫门这轻松的差遣也能一直做下去,何乐而不为呢。


  “恐怕明年也完工不了吧……”松平齐宣明白人,哪里不知道忠右卫门的想法。


  “哈哈哈哈哈,殿下何必说破呢。”忠右卫门微微一笑。


  说句实在的,水野忠邦也不希望天守太快修好,天守修好了,就没有正当的借口和理由,向诸大名征调人力物力了啊。那样水野忠邦就失去拿捏他们的一大利器。这可是水野忠邦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所以天守一定会修满三年,修到水野忠邦把政敌反对派都弄死为止。


  “他修他的,你只管把款子催到就是了。”松平齐宣话里有话。


  “您的意思是?”


  “我与上様方才提及城下铳队,实则有一处地方,可以招募民间勇锐,新编官军。”


  55.八王子千人同心


  你一个小霸王和我玩什么神机妙算诸葛亮啊,忠右卫门抬头瞧了一眼松平齐宣那模样,这人照旧是那么一副臭屁的模样。


  “……”老神在在等着忠右卫门来问自己的松平齐宣左等右等,也不见忠右卫门来问,自讨了个没趣。


  很可惜他这个人脾气在这儿,他觉得忠右卫门这人可交,就会一直有心交往下去,除非发生什么天大的变故。忠右卫门眼下不问他,他也会说。咱们忠右卫门老渣男了,知道这种人一直惯着要上天的,时不时的得吊他一下,不然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咯。


  “你肯定想不到,此事应在八王子!”松平齐宣以手指西。


  “八王子?”八王子怎么了?忠右卫门两眼一抹黑,这地方有什么特殊嘛?能够编练新军,还不需要从幕府的这些废物武士中招募人手。


  “到底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呀!”


  松平齐宣招呼忠右卫门一道走,反正眼前的奥诘铳队没有任何可以继续看下去的花样,不如找个地方吃个冰,已经立夏了,江户的日头热得很。


  两个人只做等闲武士打扮,除了三两个侍从外,并没有多带其他仪从。虽然忠右卫门在江户有偌大的名声,可到底不是有照片的年代,就算有些浮世绘流传,也不是人人都能认识忠右卫门的。至于松平齐宣,那更不要说了,您也就是个大名。


  一砖头下去,江户能砸倒三百多个呢!


  如今的冰铺,和将来日式动漫中的冰铺稍有差别,更多的是和街角的点心店重合在一起。方便道路上的旅人休息,市口好也赚钱不是。店铺门口有个“冰”字招摇,掀开布帘入内,店里还有几个行人武士在吃点心。


  并没有什么人刻意抬头围观两人,招呼老板上了两份抹茶红豆冰,又给坐在门口遮阳棚下面的随从也都胡乱叫了些冰,这才安心坐下。


  “不如吴服桥前头那家的牛乳冰,加上砂糖,真不错。”松平齐宣吃的都是这世上最好的,当然有所比较,不过天热了,不如那边好吃,这嘴上也不会停。


  “远了些,下次去吧。”忠右卫门无所谓的,有的吃就得了。


  “刚刚说到八王子不是,这事说来话长……”


  事情需要一下子转到两百数十年前,那时候德川幕府都没有建立,天下还是丰臣秀吉的天下,德川家康不过是一个本人拥有一百万石领地,陪臣拥有一百五十万石领地的大名而已。虽然在一众大名中算是顶尖的,却也未必能多突出。


  像是毛利家,若是带上一大帮兄弟陪臣,六七万人随便拉。前田家、上杉家,也是四五万人等闲就能拉出来。心中有天下之志的德川家康从关东入国开始,就对自己的未来,有所准备。


  这种准备自然就是许多人心中所想的那种,练兵买马,修甲缮器,随时做好征战天下的准备。但是当时德川家康带入关东的只有少少的几百名旗本直臣,根本就没有带着大把的武士进入关东。


  如此行事,固然使得关东本地的武士因为没有太多外人进来抢夺知行领地,而掀起大规模的一揆。却也使得德川家康极度缺乏可堪一战的直属部队人马,没有足够的基层军官,你有一百万大军,也可一百万头猪没什么区别。


  可能战斗力还不如一百万头野猪呢……


  怎么办吧?事情总是要干的。所以德川家康大规模的吸收原本的旧北条武士,以及关东地区旧有的豪族家族。像是武州名门太田氏就立刻成了家康的陪臣,野州皆川氏,总州正木氏等豪强也接二连三的以所领保全的要求倒向德川家康。


  最终德川家康获得了关东诸豪族的认可,基本坐稳了关东之主的宝座。而承认了这些关东豪强所领,就有一问新的问题。


  怎么检地?

  丰臣秀吉让德川家康转封关东,未必不是希望德川家康和佐佐成政一样,因为检地,导致大规模的一揆,最后受到严厉的处罚。


  德川家康通过吸收关东诸豪族,先是稳住了这帮外人,可是他们的领地也就不能够进行检地了呀。没有领地,就没有部队人马,仅凭带入关东的三河五百骑是绝对压不住这帮地头蛇的。德川家康还是需要自己的嫡系部队,才有可能力压群雄。


  于是陷入了一个悖论,想要有嫡系部队,就要有领地。可是领地在豪强的手里,想要和豪强对抗,就要有部队。没有足够的知行,什么东西都是虚的。所以当时便任命彦坂元正、青山忠俊,以及大久保长安三人为关东各郡代官,对没收的北条氏直属领地进行检地。


  好赖也能弄个几十万石吧……


  其中主持关东检地工作的,便是未来的天下总代官大久保长安。检地完成之后,德川家康开始重新编制自己的军团,在直属的领地上面,渐次编练出来三万余人。这三万多人后来交给了德川秀忠,但是卵用没有,根本没有赶上关原合战。


  如此后话,就不去提了。只说检地这个事情,检出来这点土地,只够养活两三万人的,剩下的关东豪强到是可以提供好几万人,可是大伙儿认为德川家康真的会信任他们吗?


  去年才把北条氏政和北条氏直父子给卖了,今年德川家康就无条件信任他们?除非是个傻子,不然对这帮货,顶多是利用加提防。


  为了保证自己的实力不至于输给这帮豪强太多,德川家康也不得不祭出一件战国时期诸大名都非常喜欢使用的法宝。


  在乡武士!


  最有名的就是岛津氏,因为藩主养不活那么多武士,所以大量的武士,以半农半兵的身份,在乡间耕种,实际是农民,身份却是武士。这和岛津氏在南九州繁衍日久,有大量的旁系,也有一定的关系。


  而土佐的长宗我部元亲也是如此,只要你能够负担的起一领具足,那么就授予你武士的身份,但平时你还是继续种你的地,做你的农民。且这个政策不仅仅限于地头,甚至是地头家的次子三子,以及自耕农家的多余子弟,都可以由此获得乡士的身份。


  没有那么多领地用以供养士兵的德川家康,不出意外的也选择了类似于乡士的编制,来建立武装。保证在未来的大规模战争中,有充足的兵员可以使用。而这支部队,就在江户眼前。由大久保长安建立,相次扩充,并一直延续到如今。


  武藏八王子千人同心众!


  56.既是武士又蛮勇


  所谓武州八王子千人同心众,当然不是指的有一千名同心武士在武藏八王子地方。而且千人也是虚数,说好的定额一千人,你觉得过了二百五十年,这个员额还能这个整齐?


  若要说同心,忠右卫门就做过同心,在江户城下的同心,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派出所所长,实际管理地面的同心,一共两班二十个人。换算到后世里面,东京可不止二十个区,你就知道这同心有多大的权力了。


  典型的位卑权重,不说在日本了,你就是在大陆,只要是出了社会,有点子阅历的,都能知道一个派出所所长有多大的权势。看着好像区区九品芝麻官,真要弄点手段什么的,还不就是一句话一声招呼的事。


  当年武州八王子千人同心设立,实际上是因为大久保长安被封到八王子八千石,而八王子这地方又是甲州街道进入关东的要隘。随即他便受德川家康之命,招募人员,设法组建军队。


  说白了就是八王子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卡口,经营关东的德川家康,既有争夺天下的野心,也有稳守关东以待天时的耐心。所以在伊豆韭山,武藏八王子,上野锥冰峠等地,都设置了名臣大将,统帅兵马把守。


  八王子作为北条家一门笔头家老大石氏照曾经驻守的要隘,自然也需要足够的部队镇守。可咱们之前说过了,德川家康进入关东,是与关东诸豪进行了妥协的。他实际控制的土地就那么大,不能够养太多人。


  于是便用了设立乡士的办法,他不直接招募武士,而是省下这笔俸禄的开销,将八王子附近的旧武田氏、北条氏遗臣,编为八王子同心众,戍守甲州街道的关口,为他看大门。


  这些所谓的同心,即使在武田氏和北条氏,其实也不是武士。其身份等级相对模糊,因为处于战国争胜之世的武田氏与北条氏,几乎连年征战,对于士兵的渴求,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所以除了常人可以理解的那些“货真价实”的武士,也就是大名的直属家臣旗本,还有从属于大名的地方豪强武士等等以外,还存在大量的地方势力和流动人口。


  地方势力最典型的例子,唤做“武川筋”。这个“筋”就是武田氏编制地方人丁的一种模式或者制度,一般情况下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响应武田信玄出征的军事义务。他们的义务主要是在大军出征时,守卫家乡,尤其是家乡边境各处的紧要关口。


  与其说他们是武士或者士兵,不如说他们是地方上的居民自我联保小队,只在老家的一亩三分地转悠。看似好像用处不大,却能够在武田信玄出征时,陡然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士兵,保卫甲斐的国境。


  一般而言,在战国时代,不要谈什么一万石出二百五十个兵或者三百个兵。咱们这里可以下一个定论,全世界,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没有任何一个所谓的专家学者,可以确定的说日本战国时代有一个标准的通行的出兵数。


  但凡有谁信誓旦旦的和你说谁谁谁一定能够出多少兵,并且具体到十位数个位数的,那基本就是纯粹的吹牛批,不懂装懂或者学了点皮毛硬要现而已。


  眼前例子里的武田家,士兵总数的上限和下限,浮动之大,是根本难以想象的。有时几乎能以万为单位上下浮动,只看计算士兵员额的这个标准,以及武田信玄、武田胜赖本人的实际军事需求来决定。


  再者,武田家除了这些地方势力以外,还十分喜欢使用流动人口。武田四名臣之一的内藤修理亮昌丰镇守箕轮城,因为西上野地区屡遭战乱,人口流失,军役难以征发。为了保证战时的士兵数量,除了调动地方豪族的人力以外,还十分擅长指挥和招募浪人众。


  内藤昌丰所指挥的浪人众就是完全的代称,不光是所谓的失去主家的武士,还包括流民百姓,以及一切愿意拿起武器参军,来换取战胜之后报酬的人。


  战国时代人命如草芥,俸禄赏赐什么的,不需要战前就全部发到手。你先来扛枪,老子打赢了才有你这一口吃的,重点是你还得活下来,活不下来都白瞎。


  如此种种人员,稍稍一概而论,大小也能让人有个数……


  话题回到八王子千人同心上面,当时大久保长安招募的就是咱们说的那种地方势力和流动人口。德川家康以官方认可的武士身份,以及授予他们在八王子地方世代耕种不被收回的土地为代价,得到了这些人的效忠。


  据说幕府大名米仓氏,就是出身武藏八王子千人同心,更往前一点,则是出身武田氏的某一筋级组织。


  原本只是一个守卫甲斐边境的小小农民,因为德川家康的这一政策成为武士,进而伴随着德川家夺取天下的野心,一步一步的,居然成了大名。有时候人生的际遇,确实充满了各种不可思议。


  而眼下的武州八王子千人同心众,在长达二百五十年的漫长岁月里,几乎没有遇上任何值得一提的战事,幕府也从来没有征调过他们参加什么战事。其人员数量,相较于建立之初,起码扩充了四五倍,甚至更多。


  加上他们本身就是没有任何俸禄的乡士,想要生活下去,就必须要土里刨食,靠山吃山,所以如今都变成了骁勇剽悍的山民。


  既有武士的身份,又保持着剽悍野蛮的习性!

  在幕府这条破船上面,几乎没有比这更好的兵源了。招募农民是大忌,会引起武士阶层的大规模反弹,但是从八王子千人同心里面募兵,那是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来的一件事。


  你反对?你竟然敢反对?这可是东照大权现、神君家康公当年亲自招募的武士,你竟然敢质疑家康公的决定?你已经不是普通的废物了,需要逐一把你发送到日本桥上吊死示众!


  57.铁三郎继嗣井伊


  “所以上様有心整顿八王子同心?”


  忠右卫门吃了一半,觉得有点冰了,就叫店家再上两串团子,要上面浇红豆的那种。店家这边团子都是现成的,立刻端来。忠右卫门道了一声谢,便分了一串给松平齐宣。


  “还不好说,我提了一提,但这事不在我。”松平齐宣拿手在下面护着,也不客气,吃忠右卫门的他又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省得……”


  现在天下间的大事小情,表面上是德川家庆说了算,实际上是水野忠邦说了算。德川家庆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外加又信任水野忠邦。所以不论内外,整个幕政基本就是水野忠邦一把抓。此前又把阿部正弘、户田忠温等人全部辞退,幕府中枢再也无人敢于置喙。


  “不过上様还是有振作之心,又逢上若殿降生,乃是喜兆。”


  “上様素有洗刷旧弊之志,我也知晓。”


  说白了就是德川家庆最近心情很好,很多事情就能够顺利办理,因为这时候不论办什么事情,你只要和他说说好话,他就会点头应允。


  大伙儿肯定能明白,在封建时代,君主支持改革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如果君主的意志坚决,又有能够推动改革变法的大臣,那么改革往往就能进行下去。要是君主意志飘忽不定,一天一出,改革必定不能坚持下去。


  不过有个问题,松平齐宣现在任职寺社奉行兼奏者番,这是许多老中当年干过的职务,很显然这个职位是没有兵权的,也不可能获得兵权。


  就像如今在城下操练的奥诘铳队,统帅他们的阿部正藏乃是大番头,这是军职,统帅军队合情合理。而忠右卫门是御小姓番头,理论上执掌的是江户城中奥的日常起居安排,以及侍从调配,守夜宿卫等事情。


  运行了二百多年的德川幕府,所有的官职都有自己的执掌,一般而言,是没有人会玩越界的。就算松平齐宣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他如果越界的太厉害,也会遭到官僚体系内部的反抗。


  等等!


  你小子和我说是什么意思?

  看到忠右卫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松平齐宣就知道忠右卫门已经猜到了后续的第二步第三步,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所以我说你就别管奥诘铳队那一摊子,只管去岛津氏坐催,等一百万的款催齐,你的千石实封,后面才好办事。”


  忠右卫门素知松平齐宣有继任老中,推动改革变法,维持德川幕府统治的雄心大志。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早就开始布局,而且在某些地方,眼光比忠右卫门看的还要长远一些。他作为亲藩明石藩主,在幕府天然就能收拢一批人手。


  再加上忠右卫门等亲信旗本,等到水野忠邦病退辞任,或者老后身故,松平齐宣继任上台,很多事情立刻就能拨开人手,开始办理。


  “殿下思虑深沉,在下远远不及……”忠右卫门虽然也没小看过眼前的小霸王,可如今是多看小霸王一眼,就觉得小霸王胜于往昔。


  “不谈这,八王子之事还需上様首肯,我这只是给你透个风。”东西吃完,店家很恭敬的递上擦嘴擦手的干净手巾。


  松平齐宣简单的擦了擦,店家又递上和纸,这是擦第二遍的。虽然松平齐宣是平常打扮,但是店家心明眼亮,普通武士和高级武士,大小心里也有谱。伺候起来,自然也格外殷勤一些。


  两人走出门,几名侍从纷纷起身。招呼一声,街口就有人牵着马来。也不说什么分别的话,天天在江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指不定明儿又在城下碰头。


  …………………………


  近江国,彦根城。


  此时正在城下屋敷读书自娱的长野铁三郎看着很是闲适,由于彦根城修筑在琵琶湖边,所以即使已经立夏,彦根城下也是凉风习习。


  竹帘间透过微微的亮光,一壶春茶泛着若有似无的清香。长野铁三郎的生活,比之在江户的忠右卫门,不知道要舒适惬意多少。


  很可惜,长野铁三郎的心思似乎并不在书本上面,他面前的书本,已经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阵微风吹来,轻轻地吹动书页,却也把长野铁三郎从思绪中吹醒。


  井伊直元病逝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彦根藩,天下武家名门,三十五万石的德川氏谱代家臣笔头井伊氏居然有了绝嗣的危险。


  在江户的井伊直亮着急,在彦根的一众井伊氏家臣也是万分着急。现在彦根城和江户城之间的飞脚日夜不息,不断地传递着两者之间的消息。生怕幕府这边出现什么问题,最后导致井伊氏出现不虞。


  一开始幕府那边传来水野忠邦有意安排德川家庆刚生的儿子继承井伊氏的消息,一众井伊氏的家臣果然十分高兴。要是抱养了将军之子,那么井伊氏就算是彻底安泰了,可以随着幕府永永远远,一直延续下去。


  可是田鹤若生下之后,德川家庆又不允许这个孩子出继,井伊氏的继承问题便又出现了问题。不过这个消息对长野铁三郎而言,或许到是个好消息。


  幕府要求井伊氏自己先从内部寻找继承人,上报幕府裁断的消息又紧接着传来,当时就有有心人开始上门拜访长野铁三郎。不过长野铁三郎闭门谢客,一概不见,只是在家读书。表示自己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撇清一切嫌疑。


  好几日过去了,彦根城内的争执最终结束,在无可奈何之下,井伊直亮与家臣们达成共识,让已经出继家老长野家的长野铁三郎回归本家,成为井伊氏的嗣子。


  没有什么三辞三让的戏码,长野铁三郎坦然接受。随即便按照德川幕府参勤交代的规矩,收拾行囊去往江户。按例,天下诸侯的正室夫人以及嗣子,都需要在江户作为人质。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没有离开江户的可能的。


  此番去了江户,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这熟悉的琵琶湖咯……


  58.井伊直弼赫赫名


  幕府一听井伊家是把原先出继给家臣的庶子弄回来做嗣子,那自然是毫无意见的。只要不是从外样家里抱养儿子,那都属于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所以在幕府的执政水野忠邦代为上奏之后,德川家庆欣然应允,表示井伊氏能够继嗣无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对于被选为井伊氏嗣子的长野铁三郎,他也准备亲自召见,好生抚慰一番。鼓励他继续发扬初代藩主井伊直政为了德川家奉献牺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尚精神。


  当听说井伊氏继承一事,已经尘埃落定,长野铁三郎被选为继承人之后,忠右卫门就已经心里有数了。现在唯一需要忠右卫门好好考虑的就是怎么向长野铁三郎解释,咱当初是怎么知道井伊直弼这个名字的。


  最好的办法是让井伊直弼这个名字不出现!

  只要长野铁三郎换一个名字,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直接翻篇了,不再成为问题。忠右卫门也不需要再向他解释什么,两个人还是好朋友。


  那么办法就呼之欲出了,正好长野铁三郎要到府交代,趁着他改名继承井伊氏的当口,让接见他的德川家庆,把偏讳“庆”字下赐给他。那么长野铁三郎的名字就会改成井伊庆直,很好,很完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叫起来也挺顺口的啊,就这个吧。


  可忠右卫门仔细想了一下,突然间发现,井伊氏十几代藩主,居然没有一个人接受过德川将军的偏讳下赐。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井伊直某,代代相传,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这年头只有御三家御三卿,以及那些外样大名才会被赐予偏讳,而一般的谱代大名,以及普通的亲藩大名,都是自己用自己家的通字。像是井伊家就是代代用“直”,本多家代代用“忠”,稻叶家代代用“正”……


  是不是有点什么典故?

  想到这一茬,忠右卫门就跑去助六家,准备问问金丸义景和金丸义庄,他们两个是老旗本了,对于幕府的掌故应该十分了解。咱们也好知道是不是能让长野铁三郎变成井伊庆直是吧。


  到了金丸家,两位正好都在,助六则是去上值了。东组与力忙得很,只要当班,就不可能有空闲的时候。前儿还因为天气炎热干燥,有个街町失火了,助六大半夜的跑去组织救火,一夜没睡,转天还得审案,也是辛苦。


  两位老哥一听忠右卫门的问话,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十分合理,合理到忠右卫门都完全说不出什么不对的理由。


  你给你家老包衣下赐偏讳啊?


  一丁点儿问题都没有,御三家御三卿身份特殊,简而言之就是将军儿子预备役,将军没儿子这六家就要上来做儿子的。在日本文化里面,儿子用老子姓名中的一个字,那是天经地义的,代表着传承。


  而外样大名,那就更好理解了,他们都是外人,是关原合战以前都在反对和敌视德川家的人。下赐他们偏讳,不仅仅是拉拢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有这些外样大名向德川将军家臣服的意思。


  以前两人是仇人,现在我把我的偏讳赐予你,你接受了,就代表着你服软了。以后全国的人叫你,都知道你的名字是我赐的,你就得低我一等。


  所以几乎数得上号的外样大名,各个都接受德川将军的赐字,且将军都是赐予的下字,他们却要把这个字放在自己名字的上位。个中滋味,想来大伙儿都能体会的。说好听叫做荣耀,说难听就是某种“屈辱”。


  至于谱代大名,那都是在关原合战以前就投靠了德川氏的家臣,有的人都侍奉德川家三四代了。用更好理解的话形容,那就是世仆,也就是隔壁大陆上面清国的老包衣。


  双方之间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不可能再亲密的地步,主从关系牢固至极,几百年世世代代都是主人和仆人。


  要是这种情况下,你还向谱代下赐偏讳,那就不是拉拢或者施恩了,那就是羞辱了。意思是我感觉你最近已经不忠诚我了,或者你最近有以下犯上的嫌疑啊。


  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怀疑和讽刺!


  德川家庆是绝对不可能给长野铁三郎赐字的,除非德川家庆得了失心疯,想要把井伊家逼反。那样他才会向井伊氏赐字,营造出一幅君疑臣,则臣必死的局面。


  嗐,明白了,忠右卫门的这个打算算是拉倒了。但路子也没完全走死,或许找个和井伊直亮十分亲近的人,在他给长野铁三郎拟定名字的时候,给他换一个名字。只要不是井伊直弼,忠右卫门这边就好交代了。


  可猝然有事,上哪儿去找一个井伊氏的信臣,同时还是自己又认识的,能够说得上话的那种?


  带着满肚子的疑虑,忠右卫门回到了家中。可能这时候新名字已经拟好,就等长野铁三郎到府,便会上奏德川家庆。然后等待德川家庆的接见。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乌鸦嘴什么的,基本上百试百灵。一个人最不希望一件事发生的时候,可能就是这件事立刻就要发生的时候。


  赶了七天路的长野铁三郎终于来到了江户的彦根藩邸,先是恭敬的拜见自己的大哥井伊直亮,然后又以嗣子的身份再度向井伊直亮行礼,完成两者之间身份的转换。


  井伊直亮这时候身体已经很差了,今天不知道明天,随时有可能蹬腿,未免夜长梦多,快速的走完长野铁三郎觐见将军,获得将军认可,并成为井伊氏继承人的所有程序。早在传信回彦根时,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现在的弟弟,将来的儿子,拟好了名字。


  眼下这个当口,写有名字的奏文已经送到江户城内,随时排队等候德川家庆的接见。至于长野铁三郎这里,纯粹就只是通知而已。长野铁三郎也不甚在意,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他信手打开写有名字的唐纸。


  井伊直弼!


  59.幸亏井伊事情多


  一开始井伊直弼根本没觉得有啥,名字就是个代号嘛,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这个名字也是上一分钟才开始属于他,本身就很陌生。


  等他退出了本馆,在侍从的引导下往自己的居所走去时,才在默念自己姓名的当口,感觉自己这个名字不对劲。


  不是因为名字不好,也不是因为名字拗口念不通顺,是因为他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念头,有人和自己提起过这个名字!


  明明应该是这几天才诞生的名字,怎么可能以前有人和自己提及过呢?这不应该啊,自己以前的兄长,现在的爸爸井伊直亮难道早就和人透露过自己的名字?甚至好些年前就准备好了这个名字,并且有别人知道?


  等等,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井伊直弼这个名字的?

  思前想后,感觉这个事情并不遥远,井伊直弼一坐定,就有了模糊的印象。好像曾经有个人委托自己,在井伊氏寻找一个叫井伊直弼的人!


  忠右卫门!


  两年前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那个深通道理的年轻人,心怀改革变法的豪情壮志。虽然并不十分认同井伊直弼的的方式方法,却也没有因为政见不同而产生敌视,反而和井伊直弼纵论天下,阐明历代的得失。互相讨论天下的利弊,以及维新变法的可能。


  他是怎么知道我现在会叫井伊直弼的!


  井伊直弼不是心大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是心思极为细密的人。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他都能够记在心里,许多东西都能够过目不忘。以至于他在幕臣之中,是以博闻强识,读书益多而闻名的。历史上井伊直弼甚至能够自己写戏剧剧本,然后还卖座又叫好。


  难道是井伊直亮以前就准备给自己的儿子起名井伊直弼,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儿子用得上,所以就落到了我身上?


  也就只有这个可能吧,或者井伊直亮以前和别人说过这个名字,然后传到了忠右卫门耳中。可是即便如此,那也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忠右卫门特地嘱咐要找这个人干嘛?


  种种情形,让井伊直弼百思不得其解。可惜他没有机会去找忠右卫门询问,而忠右卫门也没有上门来拜访他。


  作为幕府谱代大名之笔头井伊氏的继承人,一旦身份确立,就有数不清的迎来送往需要应付。还要随时恭候在府中,等待德川家庆的召唤。这天下只有你等德川家庆,没有德川家庆等你的说法。


  等到德川家庆召见完毕,还有一大帮子人要见。像是德川氏的谱代重臣酒井氏、本多氏、榊原氏,以及幕府的高门稻叶氏、阿部氏、水野氏等,接二连三的宴请井伊直弼。


  虽然也有互相认识,将来同殿为臣,需要互相亲近一番的道理在。但更加重要的是一众诸侯大名在江户关的都要疯了,好容易能寻着个机会,见一见陌生人,和陌生人说说话,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那是再好不过的美事。


  就这样一路吃了整整一个月的酒席,几乎就没有停歇下来过,搞得井伊直弼吃了太多酒,感觉自己走路都打飘。


  好赖最顶层的那一圈谱代大名家都基本吃完了,井伊直弼如今只要再去一趟豪德寺,拜祭历代藩主,在江户的公务便告一段落。豪德寺在后世东京世田谷区,规模不小。如果历史没有转向,井伊直弼的墓穴也会在豪德寺,隐没在一大堆墓穴之中,寂寂无名。


  来来回回的吃喝宿醉,又继续吃喝宿醉,搞得井伊直弼整个人都麻了,一时间也想不起找忠右卫门询问那件事。毕竟这人一忙起来,就很容易忘事。尤其还是井伊直弼这种办起事来十分认真的性子,吃宴席就是吃宴席,心无旁骛的吃宴席。


  可井伊直弼没有心思来问这事,甚至暂时已经把这事给忘了,忠右卫门却没有忘啊。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忠右卫门还反复在考虑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事情敷衍过去。


  人这东西,就是有这种“好奇心”。明明没有解决办法,不敢面对井伊直弼,但偏偏又想要接近到井伊直弼身边,暗中观察,瞧瞧人家是不是发现了这事。有个差不多的例子,据说很多案件的犯罪人,明明都已经跑了,但是看到警察没有来抓自己,就会偷偷跑到案发现场去围观,瞧瞧进行到哪一步了。


  忠右卫门就是这样,心里面默念着不要遇上井伊直弼,眼睛一闭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脚步却不受自己控制的跑到了彦根藩邸。


  好家伙,已经到了门口了,索性心一横,问问井伊直弼在家否?

  在!

  得了,见一面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从人的引导下,忠右卫门初次进入彦根藩邸。藩邸很大,走了好一段时间,才走到井伊直弼的居所。虽然已经通报过了,可是高门规矩多,仆人又进去再通报了一遍。


  等到里面传出可以待客的消息,这才指引着忠右卫门往里面走。远远的就看见井伊直弼已经站在走廊上面等自己了。


  正走着,走廊的一侧有三人向外走来,为首一个年轻人冒冒失失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低头走路没有看到,还是纯粹想找个人撞一下出气,居然就直愣愣的撞到了忠右卫门的左手臂上。


  等两人真撞上了,那个年轻人,或者说孩子更恰当一点,立刻停步,连声向忠右卫门道歉。忠右卫门稍微撞得有点疼,但是这不是心里面有事嘛,哪还有心情和一个孩子置气,只是摆摆手示意没事,让那孩子走人就是。


  那孩子看模样应该是什么商店的伙计,瞧了一眼披着的羽织,写着松坂屋。是一间吴服店的老店,后世都挺有名的。应该是过来为井伊直弼专门订做吴服等礼服的,来了江户,没有几十身衣裳,很多场合就敷衍不开。就算你节俭,里面都穿木绵衣服,外面总要套两件丝绸的吧。


  “土方岁三,快向这位大人道歉!”


  60.受任京都所司代

  土方岁三!


  忠右卫门要是连这个名字都不认识,那就别混了。顾不上左手被撞疼了,下意识就往那个小孩脸上看。十岁的模样,长得也算周正,肤色并不十分黑,眼睛果真有神。


  “你之兄长,可是多摩郡石田村庄屋?”


  下意识的,忠右卫门就问了出来,毕竟这年头的普通日本人,一辈子改三五遍名字属于正常,改二三十遍名字,也不是不行。就算名字完全相符,最好连老家或者出生常住地址都一样,才能完全确认是某人。


  “恩?是……”土方岁三有些呆愣,眼前的幕府高官,居然认识自己的哥哥。


  “可是唤做喜六?前番去往多摩办案,诸村庄屋前来协助搜山,你兄长助力颇多。”忠右卫门脑子转的还是很快的。


  前不久办的那桩连环案中案,前岛竹次郎能够捕拿到案,确实是得到了深大寺附近数十村上万百姓的协助。各村的地头庄屋,也都赶来同忠右卫门一道办案。


  至于为什么明明身为六兄弟中老幺的叫做岁三,而在六兄弟中排名老二的却叫做喜六,这不在咱们的谈论范围之内。只要知道土方岁三的哥哥叫做土方喜六即可,细枝末节的。


  “是,家兄确实唤做喜六。”一听是自己哥哥认识的人,土方岁三连连点头。


  其实这里面有个老大的问题和破绽,就算身为幕府官吏的忠右卫门去多摩郡办案,也确实见到了身为庄屋的土方喜六。那时候办案都来不及,身为官长的忠右卫门怎么会有心思,去听一个小小村长介绍自己的家庭成员呢。


  但是人嘛,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况且忠右卫门一个幕府官吏,没有必要欺骗土方岁三这么一个吴服店的小伙计。就他一个小伙计,忠右卫门是能图他的财?还是图他的色?啥也图不着啊。


  “本官乃是御小姓番头江户川忠右卫门。”忠右卫门亮明身份。


  “竟然是江户川大人!”三个吴服店的伙计同时惊呼,人的名树的影,这个江户川的名号一报出去,土方岁三看忠右卫门的眼神就变了,那完全就是看偶像的眼神。


  “江江江户川大人……”到底十来岁的孩子,一时间激动的话也说不连贯咯。


  “无甚好送你的,给你几个钱,去买个馒头吃。我同井伊殿下还有事要谈,你且去吧。”掏出了二三十个钱,忠右卫门拍了拍土方岁三的肩。


  全程旁观这一幕的井伊直弼,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待吴服店的三个伙计完全离开居馆,这才带着打量的眼光,看向忠右卫门。


  “那个孩子有什么不同?”


  “或许未来会青史留名,成为一名英武的武士,为他的主君战斗到最后一刻。”忠右卫门回头瞧了一眼土方岁三消失的地方,好像还能看见人影似的。


  “你有相术?”井伊直弼略略有些质疑,或者说也算不上质疑,就是那种夹杂着好奇的疑问。


  “没有!”忠右卫门答得干脆!

  “那……嗐,许久不见,你现下可是官运亨通啊。”


  井伊直弼欲言又止,看眼神似乎纠结了一会儿,但是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变成和忠右卫门正常的叙旧。


  其实现在井伊直弼很想开口问一问忠右卫门,是如何觉得刚刚那个不过才十岁出头的土方岁三将来会成为一名英武的武士?又是如何提前两年就向井伊直弼询问井伊直弼其人?甚至,井伊直弼还有一个突然涌上心头的疑问。


  你能不能说出我的未来!


  但是话到嘴边,又立刻噎了回去。已经处于整个日本最顶层的那一撮统治阶级的一员,神神鬼鬼的东西,未必还信什么。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事情,那更是子虚乌有。


  胸怀大志的井伊直弼谈不上什么无神论者,却也并不十分相信这些。作为一个“强者”,他信奉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胜天半子!


  因为眼前这短暂的一幕,井伊直弼突然间开悟了什么。有些事情,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信呢?时机到了,自然就会知道。


  反正他笃定忠右卫门是个可以交往,甚至交心的人,那就足够了。谁还没有点小秘密,吐露不吐露的,尽由个人。


  “铁三郎你才是泫然大变!”忠右卫门上前,准备向井伊直弼行礼。


  朋友归朋友,现在井伊直弼成了幕府谱代家臣之笔头井伊氏的继承人,在身份上陡然拔高,怎么也不可能和忠右卫门平级咯。


  “且入内一叙。”井伊直弼坦然接受了忠右卫门一拜,这才牵起忠右卫门的手,一道进屋。


  两人分主次坐下,侍从端上来冰镇的酥酪和果品,但是两个人也没有心情吃,只是打开了话匣子,聊起这两年的情形。


  不用说,井伊直弼自然是在彦根读书养望。这一养,最后真的被他养成了,井伊氏差点绝嗣,继承人的宝座“哐当”一下,就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而忠右卫门也是接二连三的遭遇各般情事,现在居然也已经成为了足高一千石的旗本大臣。受命督练奥诘铳队,理论上还在江户城下掌握了小小的兵权。


  当年井伊直弼开玩笑说,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够执掌幕政,便一定会起复忠右卫门,让忠右卫门过来协助自己。没想到这个曾经多少带点戏言的约定,如今居然有要实现的可能。这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


  “此番登城拜见将军様,可有所得?”忠右卫门这算是明知故问了。


  只要脑袋上面顶着井伊两个字,在德川幕府,那就是百分之一百要受到重用的。德川氏谱代家臣之首的身份,让井伊直弼天然拥有一大票谱代家臣的支持,也让他继承了井伊氏祖先代代相传的威望与名声。


  那可是被称之为“井伊之赤鬼”的井伊直政的子孙,先祖在战场上的凛凛英姿,即使到今天,仍旧为士人传唱。


  “补了个京都所司代,再候几日,便去上任。”


  61.预先安排新班底


  “京都所司代?”


  到是个好官,封藩南近江的井伊氏,就靠近着京都。说一句畿内就是井伊氏的老巢,也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去做京都所司代,那等于就是回家啦。


  所谓的京都所司代,是幕府在京都的代表,负责幕府与朝廷的交涉,向朝廷传递幕府的指示。同时亦监察朝廷、公卿和关西地区各大名的行为举措,并将各地大名送呈天皇的公文先送交幕府审查。此外,京都所司代也负责京都治安、裁决近畿地区的诉讼和管理京都、伏见、奈良各地的町奉行。


  这个位置厉害在哪里,咱们不需要多废话,就点这么一点。现任老中首座水野忠邦在1826年到1828年在任,前任老中首座土井利位在1837年到1838年在任。而之前的老中,像是牧野忠雅、间部诠胜等人,也都担任京都所司代。


  说白了就是做老中的主要跳板之一!


  等等!


  忠右卫门脑子里面灵光一闪,做老中的跳板之一?那么其他的跳板,无非就是大坂城代、寺社奉行寥寥数职而已。


  现在京都所司代由井伊直弼担任,大坂城代由水野忠精担任,奏者番兼寺社奉行由松平齐宣担任,外加新出生的德川田鹤若已经预定继承御三卿一桥氏。


  德川家庆在铺路啊!


  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德川家庆这是在为德川家定将来继位铺路。亲藩和谱代大臣都已经安排到了可以提拔为老中的位置上面,就等着德川家定继位之后,可以提拔施恩,组建属于新任将军的班底。


  甚至连德川家定要是生不出儿子,没有继承人的问题都预先准备好了,现成的一个弟弟,只要能够长大,德川家往后二十年的太平就毫无问题啦。


  包括眼前的井伊直弼,以及水野忠精和松平齐宣,都是二三十岁的年青一代。而现在在任上的水野忠邦、大冈忠固等人,那都和德川家庆差不多年纪。五十多往六十上面奔,今天不知道明天的。


  好安排啊!


  “果然……”见忠右卫门沉吟片刻,井伊直弼一副就是应当如此的样子。


  “难怪前番明石侯任奏者番不过一岁,便加兼寺社奉行。”忠右卫门恍然大悟。


  若要说松平齐宣在揭发水户齐昭与阿部正弘谋逆大案中立功,那绝对算不上,没有功劳却能兼任寺社奉行,想来还是德川家庆想要为自己这个弟弟积累资历。唯有一任一任官做过来,才能既有为官施政的经验,又能服众。


  重点是松平齐宣还和咱们暗示过武藏八王子千人同心众的事情,看来未来幕府的兵权是要掌握在松平齐宣手中,而政权则由水野忠精这个外戚和井伊直弼这个谱代共同掌握。有这么一帮人辅佐,就算德川家定是个白痴,也可以坐稳天下了吧。


  “将军様春秋不再,有些事也确实需要筹谋打算。”


  “那现任老中只得四员(水野忠邦、大冈忠固、松平乘全、青山忠良),缺员难道不补了吗?”忠右卫门有些好奇。


  “想来一时间不会再补,滨松侯强情,若是后补之人同样强情,于事不美。”井伊直弼看的很清楚了,他一直就冷眼旁观。


  重掌大权的水野忠邦也不乐意再补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要是合心意,愿意支持他变法的也就算了。要是像阿部正弘那样,一心要夺权的,真是烦不胜烦。


  与其到最后弄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甚至再出一桩大案,还不如直接不要补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还能给后面的人一个念想,上头还缺两个老中,是不是我还有机会?哪怕是没有什么权力的老中,那也是老中啊。


  不过如今的安排,好像全都是德川家庆的主意,他似乎有那么一点子一厢情愿了。作为未来预备辅臣的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看样子都不是那种愿意上面有个人发号施令的。说白了就是一旦德川家庆蹬腿,选择老中首座,必然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虽说两个人的主张都是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甚至可以暂时向欧美列强低头服软,但是同样的主张,并不意味着两人可以和平共事呢。


  “上様深谋远虑,或许还有深意。”忠右卫门想要瞧瞧井伊直弼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滨松若殿才能远不及其父,只占一个忠字,半个勤字,未来执掌财计、协理庶务是没有什么难处的。”井伊直弼也是真敢说,上来就说水野忠精本事一般,以后也就给我打下手。


  “恩……”


  您继续,咱就听听,反正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也没外人知道。都是自家兄弟,私密的聊天,不怕有什么不妥。


  “明石侯嘛,你以为呢?”不曾想井伊直弼居然把锅又推到了忠右卫门这边。


  “我说?依我说,你二人恐怕难以和睦共处……”咱也不怕实话实说。


  “哈哈哈哈哈哈,未必!”井伊直弼却朗声大笑,直接否决了忠右卫门的回答。


  正待他要继续说,忠右卫门要继续问时,室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的闭嘴,这种事情只能两人之间密谈,其他人是绝对不能够知晓的。


  稍候了几息,外面便传来轻轻的呼唤声,听声音似乎有点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忠右卫门第一个念头就是,莫不是井伊直亮去世了?也别怪咱乌鸦嘴,本身就在彦根藩邸,井伊直亮身体又差,随时都有蹬腿的可能性,死了也不稀奇。


  再说了,讲一句不那么好听的话,井伊直亮死了,才方便井伊直弼上位啊。只有担任了井伊氏的家督,井伊直弼才有入值中枢的可能性。若是一辈子做世子,那谈什么老中首座,大老就更别想了呗。


  “何事?”井伊直弼略带威严的向门外询问。


  门外的侍从轻轻拉开障门,随即用稍微有些快的语调,和井伊直弼以及忠右卫门传递了一个消息。


  “尾张大纳言薨了!”


  62.尾张家门换主人


  德川齐庄死了!


  年初就听说这位患病,忠右卫门只当是冬春换季,季节变化大了,可能着了凉或者挨了冻。感冒发烧什么的,将养个十天半个月便好。


  因为根据忠右卫门的记忆,最近几代由德川将军宗家或者一桥家等送入尾张家的嗣子,都在短短几年内死去。要说这里面没有鬼就真的稀奇了,死一个正常,死两个意外,死三个死四个那就真的是开玩笑了。


  所以忠右卫门此前扇动了一下翅膀,让德川齐庄收养出身美浓高须藩的松平銈之允为嗣子,等于让尾张藩的一众家臣知道,尾张藩的大位最后还是会落到他们尾张自己人手里的。不会再被将军家送来的嗣子夺走,你们不需要再杀杀杀杀杀杀杀……


  本以为靠着这个,可以让德川齐庄多活几年,等到銈之允长大成人之后,就可以顺顺当当的继承尾张藩的大位。


  未曾想德川齐庄还是病死了,而且不是在尾张病死的,是在江户城下,紧挨着将军的眼皮子底下病死的。


  众所周知的,像是德川齐庄这样的御三家家主去世,肯定不是说草席一裹了事,是需要由幕府派出专门的人员,对遗体进行验尸,确认无误之后,才能处置丧事。


  这可不是在尾张,要是在尾张,消息报到江户五天,江户派人来五天,大夏天放十天?验不验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基本上就是一滩了。你要是在尾张干点什么,那可能还真查不出来,可如今是在江户城下啊!


  “上様与滨松侯是否已经派遣目付去往尾张藩邸!”忠右卫门语速略有些快。


  “听说报丧时就已经派员前往。”那仆人到是知道消息。


  “恩,你且退下……”井伊直弼知道忠右卫门在想什么东西,他其实也有所怀疑。


  “上様至此,又失一仲。”


  既然德川齐庄是死在江户的,那么很显然尾张藩并不怕幕府核查。咱们说过,这年头的剧毒物就那么几种,一查就能查出来。至于什么慢性毒药,那也是毒药,会残留在人的身体当中,并且导致身体发生病变,还是能够查出来。


  能够杀人于无形,无色无味,还能让人死后和正常死亡一样的毒药,即使到了后世,也只存在于小说电影的剧情之中。现实里哪有这样完美的毒药?当然要是后世里面真有这种毒药,可能咱们小老百姓啥的,也不知道。


  算了,不纠结这玩意儿了。死了就死了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都蹬了腿了,就是说的再多,想的再多,也没有办法把人给捞回来。还是想想德川齐庄死后,对于幕府会有什么影响吧。


  说到影响,眼前就有一桩。身为幕府谱代笔头的井伊氏,肯定要代表德川家庆去参加德川齐庄的丧礼,甚至可能还要担任“治丧委员会委员”,直接处置整个丧礼的进程。现在井伊直亮老的走路都晃悠,可不就只能井伊直弼去挑这根大梁了嘛。


  “走吧!”果不其然,井伊直弼也不和忠右卫门往下说了,这便起身,准备去参加德川齐庄的丧礼。


  忠右卫门无可无不可的,这丧事一办,起码一个多月,中间有的是时间和井伊直弼碰头,不差眼前这一点子。


  井伊直弼和他的便宜老爹说了一声,井伊直亮果然让他代理井伊家,权当是历练了呗。京都所司代是没有做上,丧礼的主持却跑不了。


  两人未出门,尾张藩的报丧人便已上门,除了告知德川齐庄的死讯以外,也是暗示你们井伊家可以来人了。


  嗐,可不就是要去了嘛!


  未几,幕府下令办理德川齐庄丧礼的命令也一并传到。丧主自然是銈之允,他还没有到元服的年纪,但既然他的养父死了,那他就是六十一万三千石的尾张藩主,又是儿子又是继承人的,他不当丧主,谁当丧主?

  受德川家庆之命,前来治丧的乃是纪州藩主德川齐顺,这位也是德川家庆的弟弟,同时又是御三家,身份地位上面完全相符。然后便是水野忠邦和松平乘全两位老中,以及酒井忠义和井伊直弼这两位谱代的代表。


  办丧事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好多说的,在目付验看完遗体之后,便由僧人专门前来为德川齐庄擦拭干净,趁着还没有硬,换上干净衣裳入殓。


  毫无疑问的,经过检查,不存在任何可疑的下毒痕迹。按照忠右卫门的理解,这位老兄应该是死于脚气病。这也是为什么到了今年年初已经虚乏无力,吃喝走路都十分困难的原因。整个人算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一辈子吃的都是精细的白米,缺乏维生素B1,现在可不就是说死就死。还好咱们虽然也是吃的精米,可是乱七八糟的维生素摄入也不少。但是稍微想了想,忠右卫门感觉以后还是吃八分米二分麦的杂合饭比较好。


  再多吃点豆腐和蔬菜什么的,肉类不是很好弄,吃鱼好像也有一定的维生素B1能补充,可不敢挑食哦。


  这么一想,德川家庆似乎就没有得脚气病,而后面的德川家定以及德川家茂,则都是死于脚气病。年纪轻轻就都丢了性命,尤其是德川家茂,有英明之君的气象,因为脚气病而去世,实际上颇为可惜。


  有没有得办法,告诉德川家庆,给你儿子多吃点粗粮,吃多了粗粮就不会得脚气病!


  不知道科学道理是不是足够有说服力,估计说服井伊直弼这样的改革派问题不大,水野忠邦可能也将信将疑,至于德川家庆嘛……


  都是后话,反正丧事如期举行完毕,棺椁送回尾张应梦山定光寺落葬。而銈之允则顺势继承御三家之一的尾张家,奉德川家庆之命,于八朔之日,同天下所有诸侯一道登城,向将军献上太刀。


  同时德川家庆将庆字偏讳赐予銈之允,年仅十岁的銈之允便以德川庆保之名号,叙任从四位上右兵卫督,执掌尾张家。


  1.好似当年竹千代


  身为御小姓番头的忠右卫门就杵在中奥,称得上一句全程旁观了八朔大典。尤其是銈之允,或者说德川庆保的奏上。


  德川家庆对于年仅十岁(虚岁)的德川庆保十分满意,小小年纪出席八朔大典,不仅行礼仪度落落大方,且漫长的典礼中,居然能够那般耐性,不出一丝差错。


  心中的喜爱油然而生

  虽然德川家庆也不待见尾张藩,但是再不待见能有水户藩不待见?德川齐昭那厮指着鼻子骂德川家庆,最后才不过是一个谨慎而死。而眼前的德川庆保不仅十分恭敬,还显露出与年纪不符的稳重和沉着,由不得德川家庆不喜。


  八朔大典结束之后,德川家庆单独留下德川庆保,说是要赐宴于他。很正常,就算德川庆保只有十岁,那也是尾张藩主,御三家之一。作为新任藩主,他有资格留下喝这顿酒。


  刻意留在中奥侍奉的忠右卫门,把原本在今天排班的御小姓给支使开了,自己亲自出来伺候两人饮宴,就是为了瞧瞧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德川庆保见到忠右卫门给他端来小桌,以略带庄重的微笑点头致意,但是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丝欣喜。他这个尾张藩主怎么来的,他很清楚,忠右卫门在里面可出了不少力。


  席上做陪的乃是水野忠邦、大冈忠固,以及德川齐顺,都是之前参与主持了德川齐庄丧礼的大佬。大小也算是德川庆保的熟人,可以稍微轻松简单一些。


  酒席进行的很顺利,德川家庆本身就对德川庆保印象很好。吃酒时两人简单对答,虽然不过是三言两语,可是德川庆保的回答处处落在德川家庆心上,说的德川家庆连连点头。若非知道这两人只是血缘疏远的曾祖孙,还以为是看着孩子长大的甥舅或者叔侄。


  把人送出中奥,落在最后的是大冈忠固,德川家庆三十年的老玩伴了嘛,总归要多说几句的。忠右卫门则在一旁指挥众人收拾打扫,顺便命令御膳处给德川家庆煮山椒茶,作为解酒饮料,预备着稍后德川家庆要喝。


  略带着醉意的德川家庆和大冈忠固说着闲话,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两人就站在廊下,八月的夜晚,江户还是那般的炎热,也就这廊下有那么一丝风,不那么憋闷。


  “越前,你觉得銈之允”德川家庆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站的稍远的忠右卫门难得瞧见德川家庆有这样的表情,身为尚且握有武断大权的幕府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庆完全可以随心所欲的说出他想说的任何话,不需要有什么遮掩。


  “恩?”大冈忠固等着德川家庆继续说下去。


  就算是一同生活了超过三十年的老兄弟,撅个腚就知道是要放啥屁的。可是德川家庆这般模样,大冈忠固还是见得少,不清楚德川家庆意指何处。而且德川家庆没有屏蔽侍从,那显然不是什么机密要事,大冈忠固也没必要硬猜。


  “唔无有甚么好说的,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德川家庆摆了摆手。


  但是忠右卫门看的很清楚,在那一瞬间,德川家庆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只是在最后关头忍住了,没有说出来。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的纠结哦。看样子也不像是因为酒喝多了,人感情就丰富了啊。


  “忠右卫门,你引着越前出城。”不待大冈忠固回答,已经认识忠右卫门的德川家庆吩咐了一句。


  “是!”忠右卫门立刻收起小耳朵,上前指引大冈忠固出门。


  这江户城,大冈忠固走了三十年,比忠右卫门熟悉不知道多少倍,哪里需要什么指引。只不过是德川家庆找个由头,打发他走罢了。


  “是否需要下官先行下城,呼唤您的侍从?”忠右卫门小声的问了一句,在江户城嘛,说话历来都是不敢大声的。


  “不必了,你陪我走走也好。”大冈忠固也不急着回家,手边也没有要紧公务,这走了三十多年的回家路,慢走几步也是无妨。


  忠右卫门和大冈忠固不是很熟悉,既然人家这么说了,咱们就陪着走走,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许和这位大佬聊两句,还能有些心得呢。


  “尾张金吾小小年纪,便颇有气度,上様颇为感慨啊。”大冈忠固有感而发。


  “尾张侯年少英武,上様见了自然喜欢。”这还需要你说,今儿几百上千人都看到德川家庆很喜爱德川庆保了啊。


  喜欢就喜欢呗,完全可以做德川庆保爷爷的德川家庆喜欢自己家族的后辈,不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嘛。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老人喜欢孩子,有隔代亲,见的多了。


  “方才上様相询,你可知道他要问些什么?”


  “这下官不知。”


  看德川家庆说话的样子,好像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但是只要在这座江户城,知道的东西还是越少越好。聋子和瞎子在江户城活的最久,耳听八路的反而死的最快,忠右卫门还能不懂这个道理了?将军様自己说的我听听无妨,这种带着猜测的话,咱们少听为妙哦。


  “五年前,御台所乐宫殿下薨逝,上様心痛万分,此事你可知晓?”


  “当时下官尚未出仕,到还在寺中,且为御台所诵经祈福了半月之久。”忠右卫门点点头。


  “上様与御台所相敬如宾,二人感情甚好,只可惜御台所虽有生育,却都早夭。”大冈忠固当时还是个年轻人,侍奉在德川家庆身边,应该是亲眼看到了德川家庆的哀痛。


  可是这事都是不搭界的事情啊,和咱说这个事情是什么意思?而且这都是公开的事情,咱也不需要你专门告诉啊。要是乐宫乔子女王的孩子长大到现在,那就是妥妥的世子殿下。


  “方才仿佛有一瞬间,尾张金吾与早夭的竹千代少主好似一人”


  啥!

  啥啥啥!

  德川庆保和前任德川竹千代长得很像?


  2.水户曾有一谣言

  长得像德川竹千代?所谓竹千代,乃是德川氏的嫡长子代代通用的幼名。初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幼名便是竹千代。二代将军德川秀忠因为不是嫡子,便没有的到这一个殊荣,幼名长松丸。


  到了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时,虽然他并非是德川秀忠的长子,但是因为乃是第一个由正室夫人阿江生育的嫡子,所以便有资格继承了竹千代的幼名。


  以后历代将军,基本上都遵循这一准则,像是七代将军德川家继的幼名就是锅松,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的幼名则是丰千代。当今之幼名则是敏次郎,自然也非嫡子。


  回到德川庆保同前代德川竹千代相似上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本身都是德川家的子弟,全都出自于德川家康这个父系,虽然德川秀忠的子嗣已经全部断绝,但是并不妨碍其他同家族的人长得像啊。


  若要说像,松平齐宣长得还和德川家庆有几分相似呢。要是给陌生人看,保不齐就猜测这是一对父子,甚至祖孙。当然两人本身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像是应当的。


  所以呢?有什么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老夫不过是戏言一句。”大冈忠固却不说了,笑了一声,这便招呼在城下等候着的随从,坐轿离开本城。


  “这话说得,留下一半就跑了,真是没劲!”忠右卫门不由得腹诽了一句。


  没有很大声嗷,毕竟还在江户城内呢,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这是在江户活的长久的另一条准则。除了瞎子和聋子,哑巴在江户应该命也挺长的。


  回家路上,忠右卫门慢悠悠的骑着马。对于大冈忠固那么一句好像一点特殊含义都没有的话,反复揣摩。咱们算不上什么真正的聪明人,所以平时除了多听多看之外,多思考也是必须的。聪明人想的太多,保不齐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咱么这种想得多,那也就是想得多,未必能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可这么一路走一路想,忠右卫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在后世传得还挺广的谣言。历史上一桥庆喜同德川家茂争夺将军宝座失败之后,并不甘心。一桥庆喜那身为德川御三家之一的老子德川齐昭也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怎么样呢?


  在一时间无可奈何之下,随即便发动水户的那些尊攘文人,彼时这些尊攘文人还没有在水户内部的骚乱中被杀绝,水户还是所谓尊攘志士的圣地,具有很强的舆论发言力。


  于是他们编造了先代大将军德川家庆十分宠爱一桥庆喜,宠爱到准备直接踹了德川家定,让一桥庆喜越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去继承德川家大位的程度。


  这种屁话看起来就没人信,日本确实是有重家名不重血缘的传统,可那也要家里没儿子才会想办法从外面过继儿子啊。哪有自己儿子活蹦乱跳,却把自己儿子一脚踹开,把家门让给外人继承的道理?

  站不住脚的!

  为了让这个谣言更加圆满,水户文人继续瞎编。具体是怎么一个编法呢?德川齐昭的老婆不是有栖川宫织仁亲王九女登美宫吉子嘛,这是前提,而吉子有一个姐姐,叫做乐宫乔子。也就是说德川齐昭和德川家庆是标准的堂兄弟加连襟。


  而这位登美宫吉子女王除了生下德川庆笃以外,还生下了一桥庆喜!

  谣言到了这一步就非常丰满了,德川家庆和德川齐昭是同一父系的男子,两个人的老婆是嫡亲的姐妹。所以两人的儿子长的一定非常相似,以至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见了一桥庆喜,那就等于见了自己曾经的宝贝儿子德川竹千代,德川家庆喜爱的老泪纵横。管他什么狗屁的亲生儿子,我一定要把征夷大将军的宝座让给这个外人。


  完美不!环环相扣,丝丝入微,水户文人瞎编的功夫也算是当世一流了。这个谣言很快就被散播开来,反正所有的当事人,包括德川家庆、水野忠邦、阿部正弘等人,当时已经全部去世,当时在场的就剩一个德川齐昭了,还不是他一张嘴逼逼赖赖说啥就是啥。


  死无对证啊,德川齐昭只要强调当年一桥庆喜参拜德川家庆时,德川家庆就是这么允诺的,你有本事去把德川家庆给挖出来,让他解释啊。


  于是一桥庆喜因为没有选上将军,而大大衰落下去的名声,通过这个谣言的一波哄抬,最终居然由抬升了起来。甚至还加上了什么开明爱士,英武果敢之类的优秀品格,传的神乎其神。


  至于这位末代将军的实际表现,大伙儿也都看在眼里了,别说这位酷爱摄影的将军殿下有什么维系幕府统治的能力了,他可能连钟表匠路易,以及木匠朱大的本事都不如。


  连赤诚忠心于幕府的小栗忠顺都看不下去了,在伏见鸟羽之战战败逃回江户之后,小栗忠顺直说这位将军心情非常愉悦,好像是出去游玩了一趟。瞧瞧德川庆喜干的这是人事嘛,自己德川家要完蛋了,还心情非常愉悦。


  嗐,这谣言也就说道这了,可能整个谣言里面,唯一真实的内容就是拜见了德川家庆的水户七郎变成了一桥庆喜,继承了一桥家门罢。


  眼前要继承一桥家门的,不出意外的话,乃是才诞生不久的德川田鹤若。等等,如果一切按照历史发生,这位田鹤若少主,难道也是个短命鬼?因为他去世了,才轮到水户七郎做了一桥家主?

  整个德川近枝六个家门,带上德川宗家,七家人有六家没有多余的儿子,甚至连继承人都没有。这才在被逼无奈之下,把一桥的家门让给了水户七郎。


  德川家庆的内心想必也十分的无奈和苦涩吧


  明明那么讨厌德川齐昭,但是六家人全都是废物,要么生不出,要么生了养不活,白白把家业送给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不过现在似乎多了一个选择,德川庆保身体健康,又为德川家庆喜爱,那么


  3.或拿青春赌明天


  连特么水户的货都能当将军,凭什么尾张的就不行!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心头隐隐加速,虽然还不至于都跳到嗓子眼,却也有了几分其他的想法。这种想法升腾起来,就不是那么好压制下去的。


  咱是不是再去加码投资一番德川庆保?

  要是投中了是吧,所谓种田十利,经商百利,立国家之主赢无数!第一个把这话付诸实践,并且大获成功的人,叫做吕不韦。虽然最后结局是不怎么好,但是却执掌秦国的大权超过十年,真真切切的做到了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脑子里反复权衡了一番,却又拿不准。因为德川家定除了脚气病以外,还有癫痫、脑损伤等一系列疾病。就算天天补维生素b1也没有什么大用,就算是在后世,也一定是个短命鬼,很难救过来。


  德川家庆年纪又大了,已经五十多岁。但是再怎么说,等到眼前这两位台面上的将军和将军继承人去世,也起码是十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十多年的时间,在人类的长河里很短很短,可对于身在江户的忠右卫门而言,却很长很长。因为咱们的蝴蝶小翅膀,这幕末的历史已经出现了相当的变化,德川齐昭都被弄死了,谁知道将军家彻底绝嗣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用一句更加通俗的话说就是,我拿青春赌明天!

  赌不赌的,还是不要着急,反正还有十多年的时间,有的是机会和德川庆保亲近。反正眼下两人已经认识,甚至结下了一段香火情。就凭这段香火情,未来怎么着也能值一个五千石吧。到时候别的干不了,外国奉行或者海军奉行啥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真要是运气好,被德川庆保看重,直接干上什么陆军总裁啥的,也不是不可能啊。等身份足够高了,再帮着江户无血开城。咱们也说过的哦,胜海舟最后可是封为伯爵,世袭罔替,代代贵族院议员。


  更加夸张的是,胜海舟家后来继承家门的乃是德川庆喜的孙子,成了货真价实德川亲族。作为上等人,一直过得美滋滋。


  “嘿嘿嘿嘿”这人一想入非非,就有些忘乎所以,骑在马上的忠右卫门居然笑出了声。


  弄的护卫在两边的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忠右卫门,这是在城里面见着什么好笑的东西了,就这么骑骑马都能笑出声来?得亏他们知道忠右卫门不是二傻子,不会像路人那样,以异样的眼神看忠右卫门。


  回家休息不提,转天才起床,助六却一大早登门前来。忠右卫门招呼他一道坐下来吃早饭,两个人边吃边谈,有个什么事?


  借人!


  助六受命要出公差,而且公差可能有一点危险,咱们的金丸邦义大人那可是千石的旗本老爷,惜命的很,可不能因为出一趟公差就死在外边儿。所以就跑来问忠右卫门借人,把剑术精湛,武艺高超的天野八郎以及寺泽新太郎给借走用几天。等公差出完了,事情一概办好,回了江户就把人还给忠右卫门。


  “什么事让咱们的东组与力金丸大人这般小心?”忠右卫门端着碗,笑了笑。


  “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你也知道的,我手底下论办事麻利的,倒也还有几个。论武艺的嘛,你问问你自个的刀有多久没有拔出来了。”助六也不恼,他说的都是实话。


  衙门里面官差有很多,作为东组与力,一呼百应,登时就能召唤起数百目明御用闻,以及更多的青皮流氓和町火消队员。等闲来个千儿八百人的,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是这么一大帮人,流氓打架当然各个都会,真要论及武艺,大约战斗力是和忠右卫门一个档次。


  九成九的人只有一招鲜,王八拳!


  剩下那部分,会用点什么酒瓶啊、砖头啊、木棍之类的,已经属于能打。和天野八郎比起来,战斗力绝对差一个档次,不对,应该是一个维度。


  “总不能是让你去镇压民乱吧?”到是马上又要到秋收了,在忠右卫门看来,也就镇压强诉的老百姓需要用到武力。


  平素的一般案子,官皮一亮,再官威一摆,吓唬那么几句,一般的老百姓也就怂了。王法条条,那是体现了武士这个统治阶级的意志,说杀你一个老百姓,那不就和玩一样嘛。


  “不是不是,要有民乱也不是我一个与力去,咱上面不是还有奉行大人嘛。”助六摇了摇头,把饭扒拉完。


  “那是什么事?还得去外地。”忠右卫门也吃完了,阿久便上来收拾几个男人的碗盘。


  收拾完了,又给一众男人上茶清口消食。忠右卫门和助六用茶水漱口,找了个痰盂吐了漱口水,这才继续说下去。


  “幕府收到官越沼渔民上诉,声言沼内鱼虾绝灭,乃是有人蓄意所为,请幕府严查。”


  “恩?”忠右卫门一时间没有明白。


  鱼虾死绝了,是有人蓄意所为,这玩意儿在后世的新闻里面已经听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某某在农村承包鱼塘,养了多少多少鱼虾,结果养了好几年,终于要收获了,突然就整个塘的鱼虾都死绝了。


  想都不用想,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被人下药毒死的。至于下药的人,一部分是和某某有矛盾有纠纷的人,还有一部分则是当地某些眼红,不想让他发财的人。


  说实话嗷,这种新闻都烂大街了,甚至已经算不上新闻了。最后无非就是报警,调查监控,然后按着线索抓人。案犯也就是上述两种人,没得跑。这还需要查的嘛,找找那些渔民有没有什么和他们不对付的人,一抓一个准儿。


  干这种事,寻常的目明就可以了啊,哪里需要借天野八郎这种耍剑的高手?

  “你不清楚内情,这里面事情不小,不光是我去,大目付筒井(政宪)大人也会一道前去。”助六有些语焉不详。


  “多大的内情?”


  “要抄家!”


  4.乡下豪商也钜富


  抄家那可是古今中外,为官做宰最爽快的差遣啊。虽然大头啥的一般都要往上面送,可是小打小闹的弄几个还不是和玩一样。


  就算是你不贪是吧,隐瞒两个户口,把人家十六岁的年轻貌美丫鬟改到自己家名下。见着人家的花鸟摆设啥的喜欢,直接一手提了,还能怎么样嘛?既然上峰任命你去抄家,那说白了就是信任你,奖励你,给你一个过过瘾、开开荤的机会。


  君不见南宋刘裕镇宅之宝的玉座金佛,以及用美刀都换不来的斯蒂庞克小轿车,是怎么进了站长家的?余则成亲自交给嫂夫人的呢。


  “你小子要发达啊,到底是滨松侯的乌帽子亲,这样的好差事都落到你头上了!说吧,是去抄哪家大户啊?”忠右卫门砸吧了一下嘴。


  这年头,抄家比抢劫还挣钱。别看忠右卫门有三万两在两替屋里面吃利息,可是对于这种就是明抢的差事,还是颇为欣羡的。


  “贺州豪商钱屋五兵卫!”助六是办案官差,自然知道的清楚。


  “你详细说说”


  忠右卫门那是真好奇啊,毕竟这个钱屋五兵卫自己完全是零印象,那么说明此人绝对不是什么有全国影响力的大商人。像是三井、鸿池、三菱、铃木等等,这些忠右卫门或多或少就都知道一点,至于钱屋?您是哪位?

  有一说一,在接到任务以前,助六也完全不认识这位钱屋五兵卫,因为这位加贺大豪商,是北回商人。也就是说,他是从事畿内地区与奥羽地方、虾夷地方贸易的专门商人。


  将畿内出产的各种物资运送到奥羽,再从奥羽带回海产、干货、铁、银、铸物、鹿皮等一些列特产品、这玩意儿调所广乡最熟悉了,要是他在这儿,肯定认识这个钱屋五兵卫。毕竟岛津家就是走私海产干货去带清挣钱的,不认识北回商人不可能的。


  多年以前,这位钱屋五兵卫设置了栈房和商铺在秋田和弘前,秋田就是佐竹家在关原战败之后,被转封去的那个秋田藩。弘前藩则是原本南部氏的家臣津轻氏的领地,因为津轻为信参与小田原征伐很及时,得到了丰臣秀吉的安堵,德川幕府因之。


  上述两处都是奥羽地方商业繁荣之所,大量的渔民和海女捕捞海产。后世里有一种海胆,叫做马粪海胆,就是这地方出的,据说是非常好吃。咱也没吃过,大伙儿姑且一听。


  反正就是通过从奥羽向北陆以及畿内转运买卖,钱屋五兵卫逐渐富裕了起来。据说在加贺金泽城下,都有占地极为广大的商铺和仓库,生意一直做到若狭小滨。


  凭借着北回贸易的巨大利润,钱屋五兵卫就开设钱屋,既是屋号,也是经营范围。说白了就是替加贺金泽前田家处理藩内放贷业务,以及秋收之后收购大米专卖等业务。


  能够在当下干高利贷以及粮食经销这两种暴利行业,那基本上就是不想发财也要发财!


  至于他是不是前田家的白手套这个事,那不在忠右卫门和助六的讨论范围之内,反正他就是很有钱很有势就对了。


  人嘛,就是这个批样的,得陇望蜀,贪婪的是大多数人都一直暗藏在心中的。已经有了大把钱财的钱屋五兵卫开始涉足新田开发行业,并且规模很大。


  终德川幕府三百年,开发新田一直是统治者们所推崇的事业。田多了领主收入才能多,田多了粮食才能多,养活的人口才能更多。而且田地多了,就能够拘束更多的老百姓在田地上面生产生活,不需要进入城镇变成浮浪小民,保持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


  小农经济稳固,以土地出产为基础和衡量标准的幕藩体制,才能够长长久久的维系下去,不至于最终走向崩溃。


  而且由于开发新田受到幕府和诸藩的鼓励,只要开发的新田,一般都会属于开发者。除开正常的年贡以外,商人们往往可以通过生产调集大量的粮食,来进行市场的进一步运作。


  除开最基本的通过掌握大量粮食,随时做囤积居奇的买卖之外。像是酿酒业,以及和他差不多的味噌、酱油、醋、纳豆等一系列需要粮食作物制造的商品,都可以通过自身的新田开发而获得原材料。


  说白了就是控制整个行业的上中下游,从生产到经销全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在未来这可能不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但是在当下这个人吃人的时代,压榨死个把老百姓算个求,那利润之大,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通过掌握了庞大的田地,以及同样庞大的粮食和现金,钱屋五兵卫进一步的插手进入新的业务领域。


  包税!


  脚下这个球,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都有包税制的存在。封建武士的堕落,使得维持行政开支的代价大大增加,诸藩的藩主为了尽可能以较低的代价得到尽可能多的年贡,到了募末,不可避免的走上了包税制的路子。


  授权那些豪商在地方上代为征收年贡,然后将一个双方约定的份额送交藩主,剩下来的多的,自然也就落入了税收包买人的腰包里面。


  事情渐渐发展,到最后就不仅仅是包买税收了,连地方上面的基础行政、司法、经济大权,也都为税收包买人所控制。甚至到了明治时代,大的税收包买人可以跨乡连郡,控制成千上万农民的人身自由。


  明治时代有一段时间夸张到全国个人纳税第二名到第七名,全部都是曲断乡里,包买税收的大户地主。全乡全郡的百姓都是他们家某种意义上的奴仆的情况,也不罕见。


  钱屋五兵卫现在就已经开始担任金泽藩的税收包买人,其财势之大,完全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据说家资之多,豪比大名。


  “所以他家有多少钱?”忠右卫门咽了一下口水,对此人的财富到底有多少十分的好奇。


  “别的不论,据说光是田产就有十万石!”


  5.宰你肥羊没商量


  十万石!

  我的老天鹅!

  不说了,忠右卫门真的咽口水了,这天底下知行十万石以上的诸侯加起来只有四十来个(有浮动)。要是把那种享十万石城主格,实际没有十万石知行的给去掉,那人数更少。


  万万没想到的是,钱屋五兵卫一个小小的北回商人,居然能够拥有十万石土地。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所以他的罪名是?”其实忠右卫门这话白问了。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钱屋五兵卫最大的罪应该就是有钱,而且保护伞不是现在在江户掌握权势的人。于是巨大的财富,就成了他的罪过。


  “就是官越沼的渔民声称湖沼中的鱼虾被人全部下毒杀死了啊!”助六摊了摊手。


  其实为了围湖造田,下药杀个鱼算啥,直接填湖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罪过,反正渔民等新田开垦好了以后,还能来做佃户,总归地要有人种的哇。生计问题不至于难解决,一般官府也不会管这个事情。


  可惜了,这回他碰上了!


  既然有渔民向幕府申诉说你小子下药毒杀湖鱼,导致渔民的生计被毁。那么你这厮,就是害民残民的凶徒恶人,不可饶恕。


  我管什么我曾经鼓励推广开发新田了,官字两个口,有时说这套,有时说那套。哪个有利于我,我说哪一套。今儿我就是看上你家的钱了,那么只要你有个错处被我抓到,那我就只能对不起咯。


  说的直白一点,老子这个幕府,就是要明抢!


  没处给你讲道理去,说要抢你就要抢你。不过现在幕府似乎不是那么缺钱啊,突然要抢这十万石新田干嘛。如果这十万石土地都是水田,其价格大约能够卖到黄金七十万到八十万两。如此巨款,再修一座江户城天守阁?

  嗷,对了,德川幕府是禁止土地买卖的。这一点咱们还是要说清楚的,免得有什么误会。不过田地永代禁止买卖令早就形同虚设了,土地确实禁止买卖,但是不禁止以土地作为抵押物,向他人借款。


  所以如今的土地买卖方式就是签订借款合同,过了半年或者一年,一方不还钱,这个土地就合理合法的转移到了其他人的手中。


  幕府其实心知肚明,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看着土地一步一步的集中到大豪商大富农地主的手中。只要年贡能够交的上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


  “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明明没有旁人,但是忠右卫门还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没有什么风声,就是滨松侯需要用钱罢了”


  嗐,理由就是这么简单。以前水野忠邦搞钱的措施大家伙儿都看到了,一个比一个要糟糕。什么直接从武士的俸禄里面扣办公费薪炭费,什么直接没收武士的知行,然后重新安置。


  其结果不必多说,大伙儿也都看在眼里。因为干了这些烂事,水野忠邦在旗本御家人里的名声都臭的无法形容。最后倒台的时候,暴民袭击滨松藩邸,根本没有官差前来救援,堂堂的前任宰相,差点被人烧死在家里。


  大概是经历过了,水野忠邦这回也学乖了。开始迂回作战,不再正面硬刚。现在又是新设奥诘铳队,拉拢已经完全腐化的御家人群体。又是通过江户天守的修筑工程,打压一众诸侯大名,重塑威望。


  下一步可能又要干什么大事,需要钱了。与其得罪掌握有权势的旗本御家人们,不如挑个没有大保护伞的肥羊宰一宰。既不会引起统治阶层的不满,也不会干扰到作为首都市民的江户老百姓的生活。


  毕竟江户时代,一个商人厉害的地方不在于你能挣几个钱,而在于你挣到了钱还能守的住钱!


  幕府和大名通过搞豪商来弄钱的事情,从二百年前开始,一直到今天,就没有停过。商人都是顶层武士养的肥羊,宰不宰的全看顶层武士的心情。


  钱屋五兵卫的案子都没有查,只是幕府接到了渔民的举报,助六这边实际上就已经判处他死刑加抄家咯。江户时代的所谓的司法,其实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被幕府盯上的钱屋五兵卫,应该是知道自己的结局的。往前二百年,那么多的前辈都是这样被幕府搞得家破人亡。甚至有时候不光是杀本人,还要杀全家,免得留下什么后患。


  在情知别人要杀你全家的时候,你是引颈就戮,还是奋力一搏。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可能很多人的选择是等死,但是保不齐钱屋五兵卫是个猛人呢。


  前去抄家的助六心中忐忑,思来想去,还是跑到了忠右卫门这里,把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借走。真要出了什么事,有这一左一右两个金刚护法,怎么着也能逃出升天吧。


  凭钱屋的百十个用心棒,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顶多就是杀伤几个前去抄家捉人的官差,恩,大概也就这样了。


  “八郎,新太郎,你们两个就跟着去一趟吧。”两人都是忠右卫门的宾客,这种事情上面调遣一下,没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劳烦你们两位了,到时我这小命,可就要仰仗你们啦。”助六也没把两人当什么仆役看,人家本来也是自由身,跟着忠右卫门给幕府打工罢了。


  “明白!”


  得了,事情也知道了,人也借了,助六这便让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打包行李,江户到金泽的路还挺远的,明天就要出发。早点去把事情办成了,这心里面那块大石头,也能早些落下。


  把人送走,忠右卫门这边再次无所事事起来,奥诘铳队已经验收完毕。这支花架子新军,勉强没有在德川家庆面前出洋相。站成了队伍,喊口号什么的,倒也像那么一回事。


  验收完以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阿部正藏直接撂挑子回家躺床。铳队一枪未放,一炮未发,也算成军

  6.穷极无聊逛街去


  助六去加贺办差了,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也跟着去了。江川英龙去伊豆建立反射炉,重富忠教因为一年的交代任务结束,跟着岛津齐彬回家去咯。


  连佐久间象山都回松代老家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这小子学会了制造玻璃,所以被他们家藩主真田幸贯给召回去了。


  如今这年头,诸藩都穷的当裤底,一个个钱包比脸都干净。除了几个已经开始发展生产,或者残酷压榨自救的藩以外,一般的藩也都在寻找可以获得金钱的办法。


  和水户藩那种除了军事技术以及地理学术以外,其他的西洋技术都是垃圾,都是一坨屎的傻批玩意儿不同。佐久间象山不仅认为幕府应该积极学习西方的军事技术,还应该学习各种各样的其他知识文化。


  所谓“和魂洋才”是也!

  他觉得最好西方先进的科学都要学习,不要秉持排斥的想法。而且他不是嘴炮,大伙儿去问问水户的那帮傻胚,他们说什么学习西方先进军事技术,可他们会钻枪管,会拉膛线吗?怕是连给大炮测量射角都不会吧。


  佐久间象山就不同,这小子居然去学习钻研了玻璃的制造方法,而且学的很好,已经学有所成,可以自己上手吹玻璃削玻璃了。


  同样都是学者,同样都是人,有些人嘛不提也罢,有些人则是真的心怀为国学习,发愤图强的高尚理想,亲力亲为。


  日本本身倒也不是没有玻璃的制造方法,江户就有所谓的江户切子,是十分畅销的特产品。玻璃确实易碎,可是有钱人要的就是这个昂贵,就是这个逼格,碎不碎什么的,根本不是主要考虑范围。总之卖的很好,还很贵就是了!

  这里多扯一句闲话,日本人把玻璃称为硝子。这个名词其实不算陌生,日本旭硝子公司产的手机屏幕玻璃之前就曾被小米魅族等手机采用。在玻璃冷却后,用金刚砂轮切割打磨是冷加工常用的技法,冷加工玻璃就是所谓切子。


  现在佐久间象山既然掌握了西方更加先进的玻璃制法,又能融汇日本本身的江户切子的技术,保不齐能在松代制造出更加精美华丽的玻璃器皿呢?所以松代藩内就把他招了回去,看看能不能把作坊给建立起来,帮藩内多挣两个钱。


  身为松代藩士的佐久间象山怎么可能违逆自己主公真田幸贯的命令,带上徒弟,还有几个家人仆从就回信浓去了,也不知道事情最后能不能办成。


  嗐,偌大的江户,居然连个可以纵论天下的朋友都没了!


  或许有人问松平齐宣呢,这小子不是升任寺社奉行了嘛,惯例去京都五山五寺巡视(新上任可以得到一笔馈赠)去了。同时根据新任京都所司代井伊直弼的消息,当今的仁孝天皇身体不好,说是已经躺了,大概也就那么几口气。


  幕府将军德川家庆理论上也是仁孝天皇的臣子嘛,自然要派个人去瞧瞧的,哪怕并不是真心实意,只是随便送根人参也行。走程序呗,松平齐宣这个亲藩加寺社奉行,身份地位都合适,所以就被德川家庆一脚踹去了京都。


  空虚啊,原本以为知交遍天下,到处都有吃得开的朋友,结果大伙儿都忙自己的事情,就忠右卫门这条咸鱼在家躺平,还天天做第一任江户市长的美梦!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啥样,嘿,还别说,小脸煞黄!

  得了,出门逛逛吧,哪怕去天守工地上面晃一圈,瞧瞧工程进度。或者去城下操场上看看根本不会打枪放炮的新军奥诘铳队,他们在吃午饭的点上面,肯定人数齐全。


  正出门,阿久唤住了忠右卫门,这不是秋天了嘛。秋收都结束了,再过两月就要准备过年啦,忠右卫门有些事情该准备起来了。


  别看忠右卫门闲的和什么一样,可到底也是足高一千石的旗本武士。到了冬至和正旦的大日子,要穿戴整齐的去江户城内参拜德川家庆的。千石以下的旗本还没有这个资格呢,忠右卫门今年可是第一次,不能懈怠了。


  所以衣裳什么的都要专门订做,不能够疏忽。君前失仪,那可是大罪。轻则罚俸,重则直接把你打出殿去,剥夺你的知行领地呢。


  阿久说的不错,忠右卫门一想也是,虽然咱们可以天天见着德川家庆,可正旦大节上面参半德川家庆照旧是大事。


  “你且拿着我的身量,专门寻店家订做一身,不要不舍得花钱。”这点子钱忠右卫门也不在乎,或许卖身时髦的新衣服,人更精神了呢。


  “还是您亲自去吧,毕竟一人一衫,当面量的更合身一些。”普通的衣服,阿久自己拿块布回来就帮忠右卫门做了,可参拜将军是大事。


  “行吧,反正左右无事,那就出门一趟,你可有熟识的名店?”从抽屉里面取出一张小小的羽札,忠右卫门便披上外套。


  “有的,上野的松阪屋是老店,衣裳也是极好的。”阿久过来帮忠右卫门系腰带。


  武士出门嘛,不管你这个刀是不是善良之刀,总要挂身上装一下的。不然怎么证明自己的武士身份,怎么鄙视其他三等级的老百姓呢。忠右卫门张开手,由着阿久系带,就是这个松阪屋有点子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听到就听到的,订做衣服是正事,忠右卫门在江户人面大,人头广,听到见到的人或事多了去了,谁知道是啥。


  家里雇的马夫在前面牵马,阿久跟着指路,这便一路往上野走去。上野在城北,其实并不是很远。身为老店的松阪屋,也不可能把店开在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左右的商店鳞次栉比,极为热闹。


  人家一看忠右卫门的样子,就知道是个武士,而且不是穷鬼的那种。毕竟穷鬼装阔,是没有那种真正的阔气的。人家店里的番头,早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哪里瞧不出来。


  忠右卫门才下马,只是一眼,就想起了所谓的松阪屋是什么,因为店门口的小伙计是土方岁三啊!

  7.宫川胜五郎登场


  前头见了土方岁三,还是在井伊直弼家。那会儿哪有空理这小子,给了十几个钱让他买点心吃就打发走了。结果还没出井伊家,就传过来德川齐庄病逝的消息。


  哪还有闲情雅致想别的?


  肯定一门心思都是办理德川齐庄丧事上面啊,而且咱们的小老弟德川庆保继承了尾张六十一万三千石的家业,这事比啥都重要,忠右卫门根本就没空想别的。


  结果一大圈事情忙完,忠右卫门就把土方岁三的事情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土方岁三这会子十几二十岁了,那忠右卫门可能还会上点心,先把人拉拢来。可眼下土方岁三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能干啥?


  “岁三!”忠右卫门把缰绳交给马夫,略带笑意的唤了一声在门口低头迎客的土方岁三。


  “恩?”土方岁三一听这声音也好像有点子耳熟,抬头一瞧。


  “江户川大人!”


  人的名树的影,堂堂江户川的名号一报出来,左右的行人带伙计都转头望了过来。连松阪屋的番头(就是大堂领班)都瞪大了眼睛,想瞧瞧智慧江户川到底是何等样人。


  原本那番头还准备抢先上前来招呼忠右卫门,可是眼前的土方岁三绝对是和忠右卫门认识,他可不会抢上前来,故意露脸表现。那是装比打脸里面才有的情节,人家番头很是恭敬的站到土方岁三后面,既看着土方岁三和忠右卫门交流,也预备着忠右卫门随时问话。


  “原想着早些来瞧瞧你,诸事繁忙,到今日才得闲。”忠右卫门老渣男了,这种谎话张口就来,忽悠一个小男孩还不是轻易。


  “不敢劳驾您专门来”土方岁三其实也不懂为啥忠右卫门这么喜欢自己,但是他还是很高兴的。


  一个多摩郡乡下庄屋家的孩子,还是老幺,根本没有机会继承家业。父母又早丧,小小年纪就被自己哥哥送来举目无亲的江户城下,做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吴服店学徒。有一说一,是个孩子心理都孤单寂寞冷啊,很需要有个人能过来关心他一下。


  其他人欺负他一个乡下人,给的都是白眼。高高在上的武士和豪商,那更是连白眼都没有,瞧土方岁三和泥土一般。


  唯有忠右卫门向他流露出善意,他与忠右卫门自然也会亲近一些


  如果历史不曾改变,干了一年多吴服店的学徒,土方岁三就会跑路。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生活,日式企业又是那种论资排辈很严重的存在,许多资历深的人欺负土方岁三,还嘲笑土方岁三的乡下口音。


  但凡是个心气强一点的都忍不了,肯定要跑的。土方岁三跑了以后,后面的经历大伙儿就都知道了,先是游街串巷卖假药,所谓的秘方伤药“石田散药”。卖了几年,也没挣出一个前程,最后就去了天然理心流的道场,再之后就不必说了。


  “带我进店瞧瞧吧。”忠右卫门看这孩子还认自己,也很高兴。


  “是是是”土方岁三立刻头前带路。


  还别说,这个松阪屋确实是大店老店,花样多,颜色也多,不仅有国产的丝绸,还有进口的丝绸。既卖整段的丝绸,也代客订制。甚至还有专门的清洗和修补手艺,毕竟有些艺伎的衣裳沾了酒色什么,不可能就扔掉啊,只能拿来清洗干净。


  在土方岁三和他后面那名番头的推荐下,忠右卫门选好了相对较素的绸布,又量了身高体型,交了订金,说好半个月以后来取。


  人家店里面的番头还和忠右卫门说,像他这样的名武士,不必要亲自到店里来,只要派个下人到店里通知一声。店里会派专门的裁缝师傅,带着时兴的各种料子,上门服务。这都是他们的荣幸,不会有什么额外收费的。


  这年头的服务态度确实不错嗷,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忠右卫门名声大,地位也高。不然就得像土方岁三一样,受白眼咯。


  事情办完,土方岁三送到门外,扶忠右卫门上马。甚至必要时,他自己蹲下来,做忠右卫门的马凳也不是不行。忠右卫门自然要留他说几句话的,便打发店里的番头先回。


  结果忠右卫门才问了两句,他在这个店里干的咋样,土方岁三就说自己不想干了。除了遭白眼受欺负以外,主要是他对做学徒学生意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大家也知道的,一个人要是提不起兴趣的话,很多事情干的就非常的痛苦了。


  忠右卫门也不希望土方岁三做一辈子的吴服店伙计,好好地佐幕人才,可不能浪费了啊。咱自然是要问一问这小子下一步的去留,好将来再见面什么的。


  “我姐夫佐藤彦五郎,推荐我去日野的道场,做道场的弟子。”土方岁三的答案让忠右卫门很是赞许。


  果然你小子要去天然理心流道场啦!

  “你是什么打算呢?”忠右卫门面上淡淡的,只是接着询问土方岁三的计划。


  “隔壁村的宫川胜五郎也去了,他也来邀请我。”


  “宫川胜五郎!”


  好家伙,这个名字大伙儿未必熟悉,但是换成另外一个名字,那绝对是在座的如雷贯耳,甚至可能还搜索了解过的。


  近藤勇!

  果然你们两个早就认识,而且还要做同学。咱是不是趁着你们两个还没入学,先去这个日野道场,混一个大师兄的名分,将来做你们的大哥?


  不过这年头做道场的弟子,其实一开始并不是练剑什么。往往都只能从劈柴、打水、擦榻榻米、洗衣服等杂活干起。道场虽然管饭,但是肯定没有什么工钱。他们这种弟子之所以不收钱还管饭,说白了就是道场要培养下一代。


  光靠道场馆主自己生儿子,那要是生不出来呢?所以许多道场会培养年轻人,先用苦活淘汰掉一大批人,最后剩下的再筛选比武,近藤勇就是这样变成了天然理心流的掌门人。


  “可是我没有什么钱,不想现在就去道场!”


  有个大哥说光看德川庆保会不认识,是不是在后面加个松平容保的备注,大家怎么看?我这边主要是未来可能有更多改名的人,怕影响大家的观感,随意听听大伙儿的意见。


  8.土方岁三做家臣


  别啊,你不去道场,就要开始卖假药了呀。卖假药有什么出息,过二百年卖保健品还有点发财的机会,你现在这不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嘛。


  而且你可是练武的好材料,又对练武有兴趣,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况且还能早早就和近藤勇多多亲近,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这样好不好,岁三你且去道场练习武艺,学成以后,便到我身边来,做我的帮手?至于钱什么的,我也不会短了你的日用。”


  忠右卫门表面是一种邻家好大哥的微笑,背地里则是恶魔勾搭单纯小男孩的那种奸笑,可话说出口,却也让土方岁三眼神一亮。


  本身土方岁三就没有办法继承家中的家业,在日本没有家业继承的男丁,如果父母尚在的话,可能会给他寻一个出路。有的是送到没有儿子的家里做养子,有的就像当年的助六一样,送去寺庙里面做小和尚。


  其实土方岁三的哥哥喜六送他来吴服店里做学徒,也是一个出路。学到了手艺,将来在店里面好好干,大小也能干一个吃饱穿暖。等出师了,脱离了学徒生涯,有个工钱,存上三五年,租个长屋的单间,就能相亲娶老婆,然后生孩子。


  人生圆满,绝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也就是这样了。


  现在土方岁三的父母早逝,作为幺儿的他,其实没有什么自我选择的权力。他要是就这样从吴服店跑路,保不齐家里的兄嫂还要怪他。毕竟吴服店学徒伙计的差事,可能也是他们托了关系才寻上的。


  可有了忠右卫门的赞助就不同啦,身为足高一千石,实高五百石的旗本武士,本身就需要豢养那么两三个家人。理论上现在德川家庆要打仗了,忠右卫门还要提供自己一个骑马武士,以及两个仆从足轻,和一个马夫一个杂役参战的。


  两个足轻不是有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了嘛,剩下的杂役土方岁三来干正合适!

  一个农家的小孩,给忠右卫门做杂役,那几乎都可以说是实现了阶级跃升啦。或许稍微年长一点的读者能够知道,往前三十来年,有的是农民为了让自己家的孩子从农村户口变成城镇户口,而花费上万块钱,去求爷爷告奶奶。


  做一个江户人,可比做什么多摩郡下面小乡村的贫苦农夫强多了。而且做了忠右卫门的杂役,等忠右卫门外放一任奉行,土方岁三直接做上目明,协助忠右卫门管理地方。


  说出去那也是威风赫赫的一个“老爷”了哇!

  江户市面上,那些直接管理街面的目明和町方,要么是大流氓大混混,要么就是有关系有门路的武士家人。几条街上几千上万人的大事小情都操弄于手中,日子不要太快活啊。


  “真的可以吗?”土方岁三到底也十一岁了,有自己的想法。


  这年头的人也早熟,十三四岁就出来打工的数不胜数,他显然很乐意接受忠右卫门的这个提议。既可以去学习自己喜欢的武艺,又能够在学成之后找到一个饭碗,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自然可以,若果你和胜五郎一时间没有落脚之处,还可以先到我那里暂住几天。”忠右卫门真是循循善诱嗷,绝对不是拐骗小孩。


  “那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和店主还有姐夫说!”土方岁三早就不想干了,答应的极快。


  告诉了他地址以后,忠右卫门便转头回家,静候土方岁三上门。一直等到下午,他才被一个也就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带着上门。


  那个年轻人多少有些踌躇,不用问就知道,乃是土方岁三的姐夫佐藤彦五郎。他被土方岁三的哥哥喜六托付,在江户照看土方岁三。


  今儿中午土方岁三夹着简单的小包裹,找到他。说是名震江户的江户川大人要收他做杂役,愿意供应他在日野道场学艺,学成之后去侍奉江户川大人就行。


  佐藤彦五郎第一反应这小子被人骗了,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可一来土方岁三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欺骗的,二来是冒充忠右卫门未免也太难了。


  忠右卫门在江户那是名声赫赫的判官,同时还是个乐善好施,接贤纳士的豪杰。随便在江户找条街,若说都认识忠右卫门,那就夸张了。可一定也有几个人见过忠右卫门的面貌,当年忠右卫门在奉行所断案的英姿,至今还在剧院舞台上演呢。


  在土方岁三告诉了忠右卫门的地址之后,佐藤彦五郎猛咽了一口口水,第一个反应是带土方岁三去洗了一个澡,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甚至花钱剃了个头,这才略带小心的敲响了忠右卫门家的门。


  无甚好说,该说的忠右卫门都和土方岁三说过了。咱们支持你去学艺,学完了你就过来给我做护卫、打手、侍从、杂役,甚至马夫。


  条件很明确,我一眼相中你家这个孩子了,很看好他,没别的什么理由。咱江户川忠右卫门的名声在外,除了谣言已经渐渐平息的上街捉年轻男人以外,其他的名声都是响当当的,不至于诓骗了你。


  那还有什么不行的,佐藤彦五郎立刻代表土方家的家长,答应了忠右卫门的要求。甚至当场让土方岁三给忠右卫门行君臣大礼,以后给忠右卫门做家臣。


  “对了,你那个唤做胜五郎的朋友呢?”近藤勇最好也给诓来啊。


  “他回家和家中说明以后,便会到江户来。”


  “那你也回家一趟,和你兄长把事情说清楚。对了,既然能与你这样朴实的人结交,那胜五郎想必也是个好孩子。若是他愿意将来前来侍奉我,我也可以资助他学艺!”


  骗一个是骗,骗两个也是骗,忠右卫门满心“真诚”,毫无负担的,近藤勇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只要再练上三五年就能出师。到时候咱们前后左右,四大金刚。


  齐活!


  彰义队和新选组合起伙来侍奉咱,那场面要多美有多美。呀,不敢想!


  9.抄家一百九十万

  面前跪着的近藤勇,嗷,不对,现在还是宫川胜五郎,身高和土方岁三差不多,但是长得稍微差土方岁三一些。方脸浓眉,眼神虽然有神,可惜眼睛不是很大。还好人比较瘦削,若是胖起来,怕是眼睛就要被挤没咯。


  没的说,宫川胜五郎家里听说忠右卫门愿意资助他在江户学习武艺,只要以后前去侍奉,那真是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和土方岁三的情况差不多,宫川胜五郎是家里的老三,继承家业肯定是没门了。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这样的好苗子,怎么能被拘束在田地上面,一辈子和泥土作伴呢。


  他比土方岁三好的地方只有一个,爸爸还活着,所以多了一个可以靠背的地方。既然不能继承家里的土地,他爸宫川久次郎就要帮他安排出路嘛。


  本着学一门手艺,将来好吃饭的中心思想。宫川久次郎就问宫川胜五郎,你想干嘛?宫川胜五郎直言不讳的回答自己想要学习武艺。


  说来也很正常,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正是喜欢舞枪弄棒的年纪。现如今又不是后世里各个鸡娃的年头,孩子这玩意儿,对贫民而言,大多数只要能健康长大,再学一门手艺能够吃饭生活,就算是父母尽到了养育职责。


  宫川久次郎答应了宫川胜五郎,随即找到同村的佐藤彦五郎,请求他送孩子去江户的道场学习武艺。


  这不是巧了嘛,反正学习武艺是为了将来找一个饭碗,那学完了直接去给忠右卫门做家臣,有什么不好呢?


  人家宫川久次郎亲自跑到江户,甚至对忠右卫门有一点感恩戴德的样子,算是给他家老三找了一个好出路。一边给忠右卫门磕头,一边还吩咐宫川胜五郎以后要好好学艺,学成以后认真侍奉忠右卫门。


  很好!


  可不是我江户川忠右卫门诓骗你们来的嗷,而是你们家长带孩子,自己心甘情愿跑到门上来的嗷。我这可不是拐骗小男孩,我这是帮这两个孩子寻出路。


  在人家家长的千恩万谢之下,当晚土方岁三和宫川胜五郎就住在了忠右卫门家里。家里多了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那确实是多了好些生气,两人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大早起来就不安生。


  要是别人忠右卫门可能会举得不爽,可谁叫是他们两个呢?咱们自己找来的,甘之如饴啊!

  和佐藤彦五郎约定好的,过几天就亲自把他们送到日野的道场试卫馆去,馆主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是叫做近藤周助。如果继续没有记错的话,这位近藤周助有个养女叫做冲田光,这个冲田光有个小弟。


  冲田总司!


  想来如今冲田总司应该还是个挂着鼻涕的小孩子,完全没有必要刻意去找或者去见,由着他继续按照自己的生长轨迹生活好了。咱么先把土方岁三和宫川胜五郎给安排的明明白白再说。


  正说着哪天把两个孩子送去试卫馆,江户这天就快速的冷了下来。秋收结束以后,稍微的下了两场雨,江户街上便出现了穿棉袍的人。


  咱们的铁兄弟助六,也终于从加贺赶了回来。第一时间和筒井政宪去表奥汇报完工作,便带着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来忠右卫门家,借的人总是要还的嘛。


  几人一进门,别说,忠右卫门稍微一观察,就发现三个人的佩刀都鸟枪换炮了。至于衣着什么的,到没有太大的变化。


  来坐下说说吧

  没有任何以外,钱屋五兵卫因为害民之罪,被判处斩首之刑。而且不光是杀他一个,幕府既然要吃他的绝户,就不会准许他家的男丁还有活着的。三个儿子一并同罪,判处斩首。且快审快判,当场抓到,第二天就判了斩首(这案子是史实嗷!)

  别说什么请律师了,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砍了。砍完就是抄家,什么东西都不带剩的,全部罚没入官。连家中女眷的财物都不允许保留,好在没把人发卖去歌舞伎町,也算给了一条活路吧。


  预料中的暴力拒捕没有发生,钱屋五兵卫本以为直接向幕府奉献个黄金五万两就能把这个事情摆平。筒井政宪笑嘻嘻的接受了他的五万两,转身就把他给砍了。


  五万两哪里能堵得住幕府贪婪的巨口哦,幕府这把是要把他家吃干抹净。抄家进展的非常迅速,钱屋五兵卫都没有来得及转移账本和各种票据,稍微一核对,就把所有的东西给查了一个明白。


  原本预估的十万石田地,实际是有八万五千余石,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花头。其余的主要财产还包括三十五条北回船,二十九间栈房仓库,酱油场、味噌场、醋场、清酒酿坊若干,店铺亦有数十间。


  包括且不止于当铺、成衣铺、酒铺、宿场、两替屋、米店等等等等。反正抄家抄到后面,抄的助六眼睛都花了。


  他们去查验钱屋的仓库时,筒井政宪当着他们的面,直接把一架琉璃屏风给搬走了。三个人无甚好说,立刻就把自己的破刀丢在仓库,换上了名家打造,抵押在钱屋当铺中的逸品。据说光是天野八郎手中的那把,就价值黄金四百两以上。


  好家伙,天野八郎显然对那把刀爱不释手,坐在忠右卫门面前还抱得紧紧的,生怕那刀给跑了。


  至于钱什么的,他们倒是丝毫没有碰,水野忠邦瞪着老大的眼睛,指着这一票抄家的钱来使呢,要是短了钱,那可就坏事了。


  剩下在钱屋库房内的东西,三个人确实是拿了不少回来。那么大一个豪商,仓库里东西真不少。助六甚至连阿久和她女儿都没忘了,各自挑了两身时髦的小袖。显然是收获颇丰,挣了一个脑满肠肥。


  “所以说,钱屋最后抄家带发卖各项,一共解府多少钱?”忠右卫门很好奇,真的很好奇,这是多大的一笔钱。


  “嗐,那真是和山一样多的钱呐,足足一百九十多万!”


  10.入库先少三十万


  真是好大一座金山,这茫茫多的钱,一下子就落到了幕府的口袋里面。也不知道这么多的钱,能够给幕府造几下,造出什么花来。


  “田产、店铺尽数发卖了?”


  “可不就是发卖了,江户、大阪、京都,各处的豪商都来了!”助六大概也是见着了。


  倒下的钱屋,可不就是一块巨大的香肉,四面八方闻着血味上来的,那都是希望大快朵颐的。反正这年头豪商的也就是权势者的白手套罢了,上面要是没点保护伞,下场和钱屋五兵卫绝对是一模一样。


  这帮扑上来吞噬钱屋的豪商,未必没有被权势者抛弃,然后自己也成为香肉的那一天。当然也可以学学三井家,在关键时候,临阵倒向新政府军。直接卖了幕府,然后继续做大做强,攀附上新的大树。


  像是如今大阪首屈一指的豪商鸿池家,就因为在倒幕战争中,没有提前擦亮眼睛,和幕府完全的划清界限,于是在明治政府成立之后,财势一落千丈。不仅完全无法与江户时代不相上下的三井家相比,最后甚至比不上三菱。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无甚好说,现在钱屋的倒下,确实在短时间内为幕府,也是为水野忠邦提供了数额巨大的现金。


  有了这么一笔钱,不论水野忠邦想要做什么,都能够随意施展,不再被任何人所掣肘!


  “对了,这个给你。”一边惊叹于钱屋的豪富,助六一边又从包裹里面取出一个四角包铜的精致木盒。


  “什么?”忠右卫门接过木盒。


  大概是钱屋当铺里面的抵押品,现在落入了助六的腰包,又被转增给忠右卫门。连天野八郎的刀都能值四百两黄金,忠右卫门这一盒,总不至于比他差吧。


  六分仪!

  好家伙,这年头居然有日本人拿这么一个精细的黄铜六分仪去典当,这是怎么出现在加贺的一家当铺中的。瞧这个六分仪的模样,绝对是本世纪初英国工匠拉姆斯顿发明的可以精确划分刻度的小型“分位仪”。据说因为这个发明,英国经度委员会还专门发给他675英镑的奖金。


  “你果然认识这个东西!”助六完全不知道六分仪是个啥,但是对于这个仪器,他估摸着可能不便宜,忠右卫门还会喜欢。


  “这是个六分仪,我写给你看罢。”忠右卫门确实喜欢。


  理论上这种改进型的小型六分仪,出现在地球上也就三四十年罢了,东西方的交流日趋频繁,但是对于闭关锁国的日本而言,这样的一个六分仪,完全称的上一句先进。


  取来纸笔,将六分仪的名字写在纸上,助六看了不甚明白,毕竟只看名字的话,也确实难以立刻知晓这个东西作用。


  “这是西洋海船上面,用以测量方位的器具,于远洋航行上面有大用!”


  “喜欢就行!”很可惜,助六似乎不是十分在意他的用处,只是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东西,真是个好东西”在场的众人,没有理解六分仪好处的人,也就忠右卫门把他当宝一样。


  虽然咱们未必用的上,但将来拿去送给哪个开国派大学者什么的,或者科学家什么的,都是一件相当拿得出手的东西。仅从这个方面来说,这个小小的六分仪,价值比五百两八百两黄金还要多。


  送完东西,助六便急匆匆的回家去了。他一走两个月,江户都要下雪了,总归思家心切。而且看他的包裹,这把大小算是发了一笔横财,回家显摆炫耀一番,也是必须的啊。


  “一百九十万的巨款,是怎么交解到府的?”忠右卫门转头询问天野八郎。


  “京都豪商开了四十万的羽札,大阪诸豪开了九十万的羽札,江户的豪商也开了四十余万的羽札,剩下的大多都是金银现货,已经由金泽藩派兵一道押解抵府。”问起公事,天野八郎连忙放下宝刀,回答忠右卫门。


  “滨松侯亲自收储的?”


  “不是,是一个唤做永井尚志的勘定御用挂大人收储的。”天野八郎略微想了想,大概也是在念叨所谓的勘定御用挂大人是个啥姓名。


  “明白了,公差辛苦,且去休息吧。”忠右卫门居然在这儿听到永井尚志这个名字。


  原来这位未来的幕府外国奉行、海军奉行,现在在做勘定奉行的副手,算是幕府官库和将军私人小金库中间的会计员。职位不是很大,身份不是很高,到是和忠右卫门有的一比。若是有机会可以去拜访一下,和他结识一番。


  到是德川家庆,怎么这钱还没全部解到江户,居然就伸手了。水野忠邦搞钱肯定是要办事的,德川家庆居然现在就派永井尚志过来往自己的小金库搬,事情做得不地道啊。前番土井利位收取诸侯大名的贿赂,已经全都落入了他的口袋,他居然还伸手。


  唉,到底不是一个什么英明睿智的君主哦!

  不过想想,要是德川家庆不点头,水野忠邦这边也不可能拿钱屋五兵卫来开刀。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的人,以前肯定有靠山,只是咱们不知道而已。现在靠山倒了,作为幕府养的肥羊,还是这么大家业的肥羊,宰杀之前,没有羊圈主人的点头,是不可能的。


  眼下幕府收了这么多豪商开出来的羽札,往后这一个多月,怕是四面八方,向江户运送黄金白银的车马,要日夜不息咯。


  此时端坐在江户城表奥,一边督修江户本城天守阁,一边也在核算查抄钱屋财产账目的水野忠邦眉头紧皱。


  并非是账目有什么错误,筒井政宪和助六两位办案大臣,是绝对不敢在钱上面动手脚的。老虎嘴里拔牙的事情,他们两个怎么会做。水野忠邦弄诸侯大名,可能要费点劲,只是弄一个旗本的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有些气恼的是,德川家庆不仅拿走了一万贯白银,三万余两黄金的现货,还将交解到府的大阪羽札,抽走了十万两。


  一下子少了三十万两

  我抢钱屋五兵卫,你抢我


  11.趁着冬天清淤泥


  嗐,水野忠邦也不可能朝德川家庆发火什么的。谁叫人家是幕府征夷大将军呢,对于这位几乎言听计从的学生,水野忠邦已经是感恩了,不能奢求他是个百分百的明君。


  眼下好赖只抽走了三十万,今年天领所在的关东没有遭遇什么大灾荒,所以年贡收取的还算顺利。两相增加,除开往后一整年的幕府固定开销,水野忠邦还是有超过两百万两现金掌握在手中。


  要是算上忠右卫门帮他催到的岛津氏筑城款二十几万,现在水野忠邦掌握的现金,居然一举能和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治世时,老中松平信纲掌握的平齐。


  最近一百五十年,幕府就没这么宽裕过!


  干大事,一定要干大事,趁着大权在握,且主君信任,水野忠邦一定要为延续德川幕府的统治,把幕府的基础给加固一番。基础既然腐烂了,那我就往里面灌水泥,虽然治标不治本,地震来了一样要塌,可总比现在就塌来的强。


  拿起手边江川英龙关于伊豆的反射炉已经建造完成,开始试验的奏报,水野忠邦准备把自己上回没有完成的事业,继续下去。


  “什么?让我组织罪犯和刑徒,趁着护城河水枯,把河底的淤泥全部挖掘干净?”忠右卫门一个御小姓番头,为什么会得到这种任务?


  “这是滨松侯手书,江户町奉行、普请奉行、勘定奉行等,都会一道配合。”来人是在表奥办差的一名与力,忠右卫门认识,不会有假。


  展开公文,确实是水野忠邦要求忠右卫门协助各个衙门,一道清理护城河的淤泥。因为护城河属于江户本城的范围,等闲是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的。所以安排忠右卫门这御小姓番头,从中交接,保证工程的正常进行,同时不使外人侵入江户本城。


  道理我都懂,可江户这么多旗本武士,大冬天的,干嘛来指使我啊。已经在家躺床的阿部正藏不是更好?他那个大番头根本不管事,给奥诘铳队开饭的时候都不来。


  “连城下诸町的水堀运河都要清理?”忠右卫门没想到这个工程居然这么大。


  “是的!”


  行吧,也是水野忠邦有了钱了。这事情也确实是正事,江户是一座极为仰赖水运的城市。清理护城河可以增加江户城的防御力,清理城下的水道运河,可以避免河道淤积,影响城外入城船只的通行。


  到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既然点将点到忠右卫门的头上,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干就完了呗。


  对了,同一时间,刚从加贺回来的助六,还没在官厅坐热屁股,也收到了水野忠邦的公文,命他发动民众,协助清理江户东片的河道淤泥。


  两个人接到命令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大冬天的掏河滩,真是一件苦差事。可惜上峰有令,还能不遵?只能苦哈哈的接受了命令,调集人手。


  好在这回水野忠邦很有钱,愿意以米或者钱为代价,雇佣短工,干这桩苦差事。只要不是无偿的劳役,江户的浮浪小民这么多,有的是人手可以组织起来。


  忠右卫门这边也组织刑徒和罪犯,在护城河的河道上面修筑堤坝,分段将河道内的水排空,然后用这些免费的劳力挖掘河沟,将河泥全都运到下一段尚未放水的地方。装船外运,船是普请奉行雇来的,也不知道运到哪里去。


  河泥其实是很好的肥料,直接拉去肥田也可以的。但是瞧那些船只的意思,并不是把河泥运到城外的乡村。来回很快,一船一天可以跑好几趟,有的人老在忠右卫门面前晃悠。


  本着先处置将军看得到的地方,再处置将军看不到的地方的原则,被支使来的助六,也协助忠右卫门给护城河放水。


  江户的老百姓对于清理城下河道很是支持,有些河道里面都是恶臭的垃圾和淤泥,早就该清理了。现在幕府掏钱雇工清理,各町的地主都十分欢迎,甚至还小小的贿赂办差的公人,想让官府的雇工先来挖自己所在街町的淤泥。


  怕幕府最后没钱咯,挖一半就不管咯。幕府干出什么烂事都不稀奇,也许这回是面子工程,只是为了给德川家庆看看呢。


  “还好不用咱们亲自下河,不然天天洗澡这衣裳都没法要!”好容易挨到中午休息,助六拉着忠右卫门过来吃午饭。


  他现在是阔佬,发了财了。自然顿顿都是他请,什么好吃吃什么。只不过他不知道忠右卫门有三万两在两替屋吃利息罢了,要是知道的话,可能就是忠右卫门请他吃饭了。咱们先把他吃空了再说。


  “清理淤泥也是善政,好事嘛!”忠右卫门举起袖子闻了闻。


  河底的淤泥有多臭,想来大伙儿都是能够想象的吧。那种臭不是说一时间的臭,他会萦绕在你身边,久久挥之不去。在河底干久了,怕是要人憎狗嫌,澡堂子都拒绝你进门哦。


  “知道知道,可这不是太臭了嘛,这大冬天的,都遮不住。”助六也知道这是善政,但瞧着忠右卫门,嘴上抱怨几句是吧。


  “对了,你们那边收拾的淤泥,都发运去了哪里?”


  “恩?没问过,都是普请所那边直接派船过来拉走的,许是拉去肥田了吧。”


  “不像,要是拉去城外肥田,一天也就打一个来回,有些船一天能打三四个来回呢。”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你管这么多呢,不就是些淤泥嘛。”助六并不在意这个,他眼下只想赶紧把差事办完。


  天天和臭不可闻的河道淤泥呆在一起,就算带个小口罩啥的,也够呛。幸好没有结婚,这要是结婚了,半夜老婆把你一脚从榻上踹下去,一个人睡单间吧你。


  两人正说着,用以隔出空间的屏风突然被人给推开。忠右卫门还在想是谁这么失礼呢,结果一看是迹部良弼,立刻低头行礼。


  “不过是运去品川河口罢了。”


  12.大起品川诸炮台


  运去品川河口?


  那不就是为了修筑台场!


  迹部良弼看到忠右卫门恍然大悟的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两人不要声张,并过来一道吃饭完事。


  吃迹部良弼的白食,那倒是头一回。况且迹部良弼什么身份,请他们两个吃,那是给面子了,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三人坐下,吃什么并不重要,也没人在乎什么。主要还是谈品川台场的事情,水野忠邦重启台场的建设,那便意味着幕府开始着手对江户湾,尤其是江户周围的海上防御进行规划。原本历史上黑船来航时,直接暴露在美**舰炮口下的江户,将拥有防备严整的炮台!


  那佩里还猖狂个毛啊!

  佐贺藩有紧跟时代潮流的铸炮技术,反射炉能够保证钢铸大炮的材料来源,那么到时候佩里在江户湾里遇到的,可能就是数十门上百门岸防大炮咯。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真想瞧瞧到时候佩里的表情模样。还是赶紧听听迹部良弼怎么说,水野忠邦现在是个什么计划。


  和当年的计划相比,这回水野忠邦的计划更加庞大,因为他有钱了,而且是很有钱,所以摊子铺展的很开。


  头期工程主要集中在品川河口的五座炮台上面,需要填海造陆,生造出五座小岛,建设炮台。建造台场的材料则雇佣伊豆的石匠,开采伊豆诸岛上面的花岗岩,然后用竹篾包裹,沉入江户湾之中。


  以大量的花岗岩石块为基础,加之以江户各处采集的淤泥填补,就能够在原本就不怎么深的江户近海填出足够广大的台场。


  填海造陆这种事情,日本人还是有经验的,像是长崎出岛,实际上也是填海造陆出来的。连后世里赫赫有名的大阪城,实际上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填海造陆出来的。对了,以前大阪叫做小坂,可能就和当地陆上面积不大有关。等土地面积逐渐扩大,就改成了大坂,更然后就成了大阪。


  闲话少叙,一俟台场建设完成,水野忠邦就准备雇佣荷兰工程技师,以及佐贺藩的工匠,建设西式的方形或者五角形炮台。


  初步估计是安置大炮四十至六十门,如果台场建设顺利,那么还会增修到七座甚至是十一座,使得江户城外的炮台火力,无惧于任何外国舰队。


  另外就是改筑三浦半岛浦贺地方的炮台,以及房总半岛富津地方的炮台。两者夹海相望,最窄的地方就七八公里而已。建设炮台之后,可以覆盖两座炮台中间的绝大多数海面,遮蔽江户湾于内,保教外**舰有来无回。


  至于二期工程嘛,那就是大阪湾的海防工程了。主要看江户这边建造完毕之后,还能剩下几个钱。钱多就大修,钱少就小修,若是不剩钱了,哈哈……


  “不曾想滨松侯居然有如此大计划!”忠右卫门这是由衷感叹啊。


  “江户湾内的工程,预估就得七十万两之多,若是再设置大炮,不知还要靡费几何。”迹部良弼显然没有他哥哥那样开广的视野。


  只看到了建设品川炮台会耗费巨资,也就他哥哥水野忠邦那样大气魄的人才有这样的能力办成这样的事。却没有看到水野忠邦的决心,也没有看出水野忠邦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般大工程,也不知须得几年完工……”助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在座的三人都知道,之前美国东印度海军司令詹姆士只是被忠右卫门给诓走了,这要是炮台没有修建好,就又跑了回来,那白瞎。人家照样能大摇大摆的开进江户湾,再来给你放三轮礼炮,给你开开心。


  “总要两年罢……”说起这个事情,迹部良弼就不太确定了。


  或许上次忠右卫门的缓兵之计能够拖两年,或许拖不到两年,这事情的决定权在美国佬手里,幕府这边可没办法管美国佬的事情。


  猜不透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谈了,三个人下午还要回去工地挖河泥,聊完各自散场,去自己监管的工地督工。


  忠右卫门这边的工程相对更加麻烦一点,因为幕府还召来了穴太众。江户城的石垣多年浸泡在水中,此番又挖掘河底的淤泥,担心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导致石垣出现松动或者坍塌。


  也是碰上了,石垣这东西不是打仗,可能几十年都不会去管他。这次机会难得,正好找人过来整修一番。如果不整修的话,保不齐就和后世里的熊本城一样,大雨台风加地震,石垣大规模的坍塌破坏,可能十年二十年都恢复不了咯。


  那些被幕府召来的穴太众都是专门的筑城工匠,修整一个石垣还不是手到擒来。人家也不嫌弃河沟下面又寒气逼人,又恶臭无比,只是拿着木槌,在下面敲敲打打。甚至直接上手去摸那些石垣。


  咱们是护城河整备工程的负责人,只能跟着他们一道在沟里面转悠。这一趟转下来,用了足足两天多,可把忠右卫门熏的够呛。


  不过咱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现,当年德川家康建造江户城的时候,考虑到江户是一座平城,会有排水的问题,在整座城的四周都设置了排水的暗渠。说是暗渠,实际上规模可真不小,以前都隐没在水面以下,这回水完全放干之后,却也露了出来。


  那黑洞洞的暗渠,完全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出。对于城防而言,很危险对不对,可是按照穴太众的说法,其实毫无问题。因为暗渠不是直通通的冲下来的,而是有曲折的设置。这就导致了护城河蓄满水之后,就算有人试图通过潜水进入暗渠,也不可能成行。


  除非你有本事憋气超过三分钟,那算你厉害!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是类似于下水道的地方,里面都是沼气,你就算从水里露了头,想要猛吸一口,可能直接就让你沼气中毒死里面哦。德川老乌龟建造的城,果然是面面俱到。


  反正这河沟一挖,也一直挖到了弘化三年(1846年)。


  13.官家死而工程停

  新年刚过,江川英龙就赶到江户,他已经受命先期对江户湾内的情况进行了一定的测量,这回来是查看工程进度,保证五座填海造陆的台场位置都合适。


  毕竟那是炮台,不是什么草棚泥屋,最好是能够形成交替火力,又保证能够遮蔽住他身后的江户城。还要考虑未来大炮可能射程更长,预留一定的提前量等问题。


  需要专家来看,而幕府现成的专家不就是江川英龙!

  不得不说,作为幕府谱代旗本的江川英龙,那是真的巴望着幕府能够好起来,那是真的不辞辛苦,天天飘在江户湾,查看填海工程。


  这年头的填海哪有这么快,就算是后世里面,填海也不是说一天两天就能完事啊。品川台场那边也不过是才刚刚开始,勉强有个形状罢了。架不住江川英龙上心,已经把炮台的设计草图给画了出来,并且上呈给了水野忠邦。


  忠右卫门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得到了一份草图。反正台场就那样明晃晃的暴露在太阳底下,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见,自然也不存在什么保密不保密的事情。


  专家就是专家,除了在海上准备设置的五座炮台,在品川御殿山上,还准备另外修筑一座小炮台,形成交织的火力网。


  炮台三前两后,梯次分布,相当合理。可是等看到上面的五边形炮台,以及预设的炮位之后,忠右卫门就知道这个设计草案是绝对不会在幕府那边通过了。


  居然有炮位是对着江户的!

  其实这主要因为炮台设置在海上,不像是设置在陆地上的炮台那样,主要顾及正面所面对的海面。海上炮台没有后背,也许就有外国军舰在炮台正面吸引了主要火力,然后派出航速较快的蒸汽船,绕到炮台的后方,对炮台发动攻击呢?


  所以江川英龙为了以防万一,还在朝向江户城的一面,也设置了炮位,并准备安装火炮。可是他所处的时代,以及他所服务的政权,都是标准的封建老顽固。


  封建国家最防备的,永远不是外敌,而是腹心内部!


  不可避免的,这是封建国家的通病,古今中外都一样。对于封建王权的宝座,最有实力的挑战者往往都出现在他政权的内部。所以攘外必先安内成为了至理名言,被历代封建统治者奉为圭臬。


  德川幕府也是这般,他防备国内的诸侯和防备国外的列强是一样的,甚至对于诸侯的戒心更重更强。


  面对这样一个政权,江川英龙的设计注定不能够通过。就算水野忠邦再开明也不好使,德川家庆是绝对不会允许有大炮时刻对准着自己的江户城的。你就是说破天去,也没有任何用处。


  海防在将军本人安危面前,那算个屁!


  被退稿的江川英龙一开始完全就是莫名其妙,等到被谁水野忠邦提点之后,终于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仅仅是因为那样可笑的原因,就完全放弃品川诸炮台的后背,还能说啥呢。


  修改过后的设计草案,取消了所有炮台背面的炮位,约等于把自己的后背,就这样轻易的裸露给了敌人。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先把炮台建起来才是要紧。


  再稿才通过,京都所司代井伊直弼突然送来了京都的急报,当今仁孝天皇升遐,亡期春正月廿六日,得年四十七岁。


  得了,死了一个天皇,连德川家庆也要派遣致哀吊丧的大臣前去京都奔丧。谁叫德川家庆大小也算是天皇的臣子呢,武家之首嘛。既然是武家栋梁,那肯定要为天皇的丧礼表示表示,不能够一毛不拔的。


  派遣致哀的大臣还得是御三家御三卿这样的一门亲藩,以及老中首座水野忠邦这样的重臣,不然体现不出德川家庆对这个事情的重视。


  幕府内部短暂的论了一天,最后选择让过年已经十一岁的德川庆保作为正使,水野忠邦这个老中首座为副使,赶去京都。另外幕府还要赞助宫中三千两,起码让天皇能够体面的下葬,不至于连葬礼都寒酸。


  水野忠邦要走,幕府的所有事情立刻停顿了下来。说白了幕府这驾破车,就是水野忠邦在拼了老命的往前赶,要不是他在,幕府早就继续躺平等死了。现在他一走,无人督促,那可不就是诸事停滞了嘛。


  到是德川庆保提了一嘴,说是要点几个旗本跟在身边,他年纪还小,可能有些事情不懂,需要有人在旁边出主意。德川家庆一听也是,当场就要让高家今川范叙作为德川庆保的参谋。可是德川庆保点名要忠右卫门,说是除了礼仪之外,许多应对需要机智。


  合情合理!


  护城河也快掏完的忠右卫门,就被临时拨给德川庆保,跟着一道准备去京都参加仁孝天皇的葬礼。总比继续挖河沟来的强,忠右卫门欣然应允。


  因为还要参加新天皇的践祚之礼,所以忠右卫门还得到了幕府公费支应的一笔置装费,说是可以在京都专门订做一身礼服,到时候参加新天皇的典礼。


  派外差果然是有好处的,拿了钱的众人这便出发。虽然现在还算冬季,可是马上也要开春了,仁孝天皇未必能保存太久。早点去致哀早点完事,拖得久了大家都难看。


  水野忠邦心里面记挂着自己在江户湾台场的大事,也想着早去早回,所以路上根本不做什么停留,只是一味赶路。忠右卫门到是无所谓,德川庆保却冻得小脸通红。可这小子硬是耐得住,人家说让他做轿子算了,起码保暖一点,他却不肯。


  就这么一路骑在马上,跟着众人一道赶路。这份心性和坚持,不光是忠右卫门欣赏,连水野忠邦都带着两三分特别的审视。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亲藩子弟,却不想有这般气象,难怪连德川家庆都十分喜爱于他。


  带着某种思量,一行人赶到京都,也见到了恪守礼仪,并未入居宫内的太子统仁,也即未来的孝明天皇。


  14.公家武家不对付


  京都的冬末照例很冷,因为靠近琵琶湖,本身土地也相对卑湿,连右京长安都因为沼泽星罗棋布而逐渐废弃。现在的京都大致也只是当年平安京的一半罢了,不过左京洛阳因为承平二百数十年,确乎有几分风味。


  此番忠右卫门是随着幕府向朝廷派遣的使团前来的,自然不再需要自己找下脚处,幕府在京都是有二条御所这个将军行宫在的。如今德川家庆没有亲自来,但不妨碍德川庆保和水野忠邦入住。


  不住将军様的御殿就是了!

  将军様的使臣到了,朝廷自然不能毫无表示,先是经由京都所司代井伊直弼同幕府方面私下商议升殿的时间,在大致确定之后,便派出武家传奏德大寺实坚和坊门俊明前来详谈。


  两位武家传奏以德大寺实坚为主,至于坊门俊明实际上只是个陪衬,前任武家传奏日野资爱在弘化二年,也就是去年十月底病逝了,坊门俊明临时替补,哪里懂什么同武家交涉的事情。


  眼前的公家嘛,早就被幕府初年的三任将军连打带削,给压的只剩下一层皮了。甚至这层皮如今也是千疮百孔,到处透着风。连天皇带二千家公家,俸禄只有区区十万石,这点收入够干啥?啥也干不成。想要给公卿们维持虚无的体面都难,可不就是被揭了皮了嘛。


  不过就算是揭了皮,忠右卫门也能从他们骨子里隐隐流露出的那种心气,感受到他们对于武家的鄙夷和反感。也不知道这种虚无的高傲是由何而生的,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维持这股子心气,从外面硬装出一副人模狗样的。


  要说隔壁的带清,那带清当年也是武德充沛过得,有银子的时候,大仗小仗就没停过。一直到第一次中英战争以前,道光皇帝还平定了张格尔之乱。始终把那么大一块地方攥在手里,没想过撒手。


  可眼前的公家有什么?既没有钱也没有兵,甚至连文化水平都未必有多高,幕府养了那么多的儒学家,像是林大学头家,代代的儒门,幕府的御用笔杆子。常年战斗在嘴炮的第一线,战斗力……


  恩!幕府的舆论战斗力现在拉跨的厉害,林家也不行了。忠右卫门转头就把这事情给记在小本本上面,幕府的社会舆论掌控力大大下降。只是因为对面的公家更加拉跨废物,所以没有完全表现出来。以后有机会,那是一定要抓一抓这块的。


  反正忠右卫门感觉这帮子公家连对德川庆保和水野忠邦都带着敷衍,更别说咱们这种随员了,名义上的高家今川范叙和他们协商时间,他们绷着面皮,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说不出的别捏和反感。


  端坐在一侧的松平齐宣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忠右卫门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耐烦。不是那种虚应故事感到无聊的不耐烦,而是对眼前公卿作态的不耐烦。


  等水野忠邦和他们敲定了日子,把人送走,幕府这边的气氛,明显一改。就算是内心里十分重视封建秩序的德川庆保,也皱了皱眉,小小年纪便感觉到了公家对武家的敌视。


  “这般作态,殊为扭捏!”走出殿内,松平齐宣靠近忠右卫门,说的话其实相当的不客气。


  “数百年来,皆是如此……”忠右卫门以前只是耳闻,并没有直接体会,现在才算是见识到了。


  “还是过于迁就这帮蠹虫,须得好生敲打一番!”


  “合该如此。”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留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浪费粮食,除了几家传承了一点音律文化的留下,算是有个用处以外,其他的公家你说留下来有什么用?忠右卫门感觉这帮货早就应该扫进垃圾堆里,丢掉完事。


  甚至宫中禁里那位,又有什么用处?他一个现世神,现在有几个人晓得?占据全国人口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农民认识这位?听说过这位?把他奉为神明了?


  要不是另一条历史线上,大规模,长时间,前后半个多世纪的造神运动,他能有未来的那个“神”性?

  就和暹罗那边已经蹬腿的那位一样,你们以为暹罗是一直要行跪礼的。可没有呢,人家早就废除了这些封建垃圾玩意儿,还不是被暹罗老百姓誉为神明一般的那位给强令恢复的。


  只要他活的长,熬过了那么两代人,可不就把全国上下的老百姓都熬成傻比。他吸了老百姓的血,吃了老百姓的肉,对着老百姓敲骨吸髓,老百姓居然还心甘情愿的给他磕头,把他当做神明一般供奉。


  更加夸张的是人家暹罗自己的被洗了脑也就算了,还有外国的跟着也去信这一套,那真是又蠢又坏。


  也就是咱们位卑人轻,要是未来有机会,未必不能对此做点什么!

  “对了,忠右卫门,三千两送到那边去了吗?”跟在后面出殿的德川庆保先和松平齐宣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看到忠右卫门在,便问了一句。


  这样的朝廷,幕府还要花钱养着他,真是说不出来的一件事。眼巴巴的上赶着去给他们送钱,这人死了挖个坑一埋拉倒,还办什么花里胡哨的,浪费了。


  “这就去送,您请放心。”嗐,心里不爽归不爽,这事情还是要做的。


  “早些送去,免得落人口舌。”水野忠邦也走了出来。


  “省得省得!”忠右卫门连忙答应。


  “我同你一道去。”松平齐宣反正没有差事在身上,他巡视畿内诸山才结束,现在临时滞留在京中,协助幕府办理仁孝天皇丧礼。


  之前说过,皇太子统仁尚未践祚,因为已经十六岁,早就不居住在禁里之内了,现在在宫外另有居所。据说这位统仁是个十分保守的人,一切事情都循规蹈矩,同时又恪守封建礼仪,从不逾越一分。


  “岩仓具视,你又来送哀诗了啊……”守卫府门的侍从语气中不无嘲笑,而门前站立的年轻人则不为所动。


  15.岩仓具视尚沉沦


  你小子搁这儿呢!

  府门边守卫的侍从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松平齐宣以及忠右卫门,立刻撇开岩仓具视,至于那份写着所谓哀诗的片子,更是不屑一顾。


  松平齐宣当然不在乎一个不知名的公卿,岩仓具视出身堂上公卿中最低级的半家,虽然是所谓的堂上公卿,可是这年头堂上公卿值几个钱?虽然也不至于和大街上的萝卜一样多,却也差不太远。


  似岩仓具视一般的半家子弟,绝大部分时间都被排除在正经的藤原氏高门之外,公卿自己内部也有鄙视链的。半家往往不是藤源平橘四大家族出身,根本就混不进公卿高级圈子里。藤原家的儿子都没有出路,你一个半家出身的可不得往后稍稍。


  忠右卫门看岩仓具视拾起被侍从撇落于地的片子,也不着恼也不生气,朝这边随意的望了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开。


  有一说一,眼前的岩仓具视,大概算是京都公卿三百年来第一睿智之人!


  这位老兄做事,与大久保利通颇有几分相似,不择手段,又阿谀奉上。因为出身的问题,他根本连孝明天皇的面都见不到,在得知孝明天皇是个喜爱诗词的人以后,便日夜推敲揣摩,写出了许多诗词,随时准备向孝明天皇进献。


  很可惜他是个穷官,根本没有买通门人的钱,人家鸟都不鸟他。别说让孝明天皇因为诗词对他产生兴趣了,孝明天皇根本见不着他写的玩意儿。


  于是他就豁出脸去,对关白鹰司政通死缠烂打。对于下位者他没一点好脸色,可对于上位者,他那没皮没脸的劲,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学会的。


  鹰司政通被他烦的无可奈何,终于在孝明天皇面前提了他一嘴。孝明天皇确实喜欢诗词歌赋,而岩仓具视也确实是堂上公卿,有面见天皇的资格。于是在一场随意的拜会之后,孝明天皇发现岩仓具视还真有几分才学。


  留下吧……


  原本只是担任孝明天皇侍从的岩仓具视,便渐渐从一个以诗词歌赋陪孝明天皇游乐的人,进化成了朝廷中的讨幕派中心骨干。


  诸位应当都知道,这位是个办事无所不用其极的人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伏见鸟羽之战时,明明讨幕军都是叛逆幕府的乱臣贼子,但是岩仓具视直接伪造天皇的御之锦旗,宣布幕府军为叛逆,而讨幕军为王师,当场逆转情势。


  更加令人怀疑的是,居于宫内的孝明天皇身体康健,甚至山内容堂在拜见他时,还说孝明天皇气色很好,是个有福之人。结果山内容堂见完孝明天皇没多久,公武合体破产,讨幕军起兵时,原本活蹦乱跳的孝明天皇就突然死了!

  说句阴谋论的话,当时值守在孝明天皇身边的岩仓具视,极有可能把孝明天皇给下毒药死了!


  假设孝明天皇真的是被害,那么谁获利最大,谁就是凶手或者帮凶。这是最为浅显的道理对不对,很显然,岩仓具视获利十分巨大,一下子就成了倒幕元勋。从区区的半家继承人,变成了从一位·勋一等·大公爵。


  还世袭罔替了!


  你小子嫌疑一点儿也不小!

  “怎么?”见忠右卫门多瞧了几眼岩仓具视,松平齐宣便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就是随便看看。”忠右卫门摇了摇头,眼前的岩仓具视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半家公卿罢了,还远不是未来搅风搅雨的那个大人物,不至于让忠右卫门上心。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一直要到黑船来航以后,这人才能进入宫廷,成为天皇的侍从,并开始他翻云覆雨的后半生。


  那还有好几年的时间,这人会一直沉沦下僚,在诸多公侯的门前游走,为自己挣一个进身之阶,或者说实现自己价值的机会。


  “那人有什么不同?”松平齐宣看岩仓具视二十来岁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挑眉小眼睛,脸不大亦不方正,嘴唇又薄,这个样貌据说在相面里面,是一个刻薄自私的样貌。反正就是街面上普通人的长相,完全谈不上出众什么的,哪里值得忠右卫门连续多看好几眼。


  “我觉得他与一般公家不同,身上有种别样的气度,很能压抑自己,遇事皆是与己无关的镇定模样。”松平齐宣既然已经点名问了,忠右卫门只好回答。


  “不就是一个意图幸进的小人,称得上什么?”松平齐宣眯眼瞧了一下。


  “那人来过?”没有等忠右卫门回答,松平齐宣转头问屁颠屁颠过来帮他牵马的看门侍从,顺手还让自己的家臣给人家赏钱。


  有了赏钱,那看门的侍从原本就恭敬的笑容更加恭敬,就差点头哈腰了。松平齐宣发问,怎么会不回答呢。


  “天天来,来了有快两年了。”


  “恩?”这下松平齐宣多少有些触动,一个人连续两年专门来拍一个人的马屁,重点是连人都见不到,倒也真有几分恒心毅力啊。


  “那他来的这两年,从未碰上殿下出行?”忠右卫门心想果然如此,岩仓具视确实是公卿中的异类,就凭这份坚持,也与众不同。


  “碰上过,殿下何等样人,他敢拦驾?”那看门的侍从显然是见天的被岩仓具视烦,已经对这人很是不喜。


  而且他说的不错,统仁大小也是日本国的皇太子,出行不仅有仪仗侍卫,还会提前派人清场。就算岩仓具视是个公卿,也没有资格去阻拦统仁的大驾。本身统仁就是一个保守传统的人,对于破坏传统的人十分不喜。


  不然这位未来的孝明天皇也不会一面十分支持幕府统治,一面又反对幕府开国了。幕府代天皇统治日本是传统,闭关锁国也是传统。他就是个一切都要按传统规矩来办的人,破坏传统的人,在他眼里约等于判了死刑。


  以岩仓具视的智慧,不会不知道拦驾的后果,顶多也就是站在街边,希望统仁能够从牛车中望见自己,然后询问吧。


  “到是有点意思……”松平齐宣不置可否。


  16.德川庆保得圣心(为霜之魔导师加更)


  按理说幕府给朝廷的钱,是要交给主管皇室收支的内藏头的。像是日本战国历史上比较有名的公卿山科言继,就长期担任皇室的内藏头,收储天下诸侯向天皇贡献的财物。


  可这不是仁孝天皇蹬腿了嘛,高仓氏和山科氏两家都有资格担任内藏头,其中自然有一番明争暗斗。所以暂时内藏头出缺,这钱也只能先解到统仁这边,由其收储,待内藏头一职的人选分出胜负再议。


  当然来,来给个钱而已,皇太子统仁是肯定不会亲自出面招待的。作为继承了唐代官职体系的日式朝廷,皇太子自有其官署,东宫官署也都是美职。不过嘛现在这年头,统仁的官署,不过是备位而已。


  咱们这边和东宫接洽上以后,内里却传出来消息,说是既然松平明石侯前来了,不妨入内参见。好家伙,统仁还真是个很讲究封建体统的人。


  若是只有忠右卫门这个幕府旗本,那么只要东宫官署前来接待即可。可现在松平齐宣来了,只要没有登基,同在一殿为臣,统仁便按照规矩出面寒暄几句。


  或许可以瞄一眼未来的孝明天皇呢?

  随着东宫侍从的引导,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一路小碎步,进入殿内。阶上端坐着一人,没有垂帘嗷。天光也亮,尚且可以看得清楚,十分年轻。脸上似乎并未敷粉,但还是很白皙。此刻人家也在观察着入内的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


  不过后面的事情就乏善可陈了,两人坐下,坐在首座的统仁并不说话,全程都是一名随侍在侧的公卿同松平齐宣寒暄。大概是因为统仁说的都是鹤音,普通人也根本听不懂。外加松平齐宣身份还不到,统仁见一面即可,不需要开口说话。


  短短的会面加起来也就十几分钟,还要加上恭候统仁离开的时间。怎么说呢,好像是见了一面,又好像没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形容。


  “皇太子看气色甚好……”见了一面,忠右卫门的第一个想法居然就这。


  “看模样确实如此……”巧了,松平齐宣居然也是这样的想法,没有别的。


  “刚刚那位与您对答的是?”


  “内大臣三条实万。”


  嗐,也就是忠右卫门不学无术,三条实万确实没有太大的名声,但是在幕末历史上却是一号人物。这位老兄和水户齐昭勾搭在一起,一直试图插手幕府的政务运转。并且三天两头的撺掇孝明天皇表态看好一桥庆喜担任将军。


  只不过既然他这么跳,最后的结果必然好不了。安政大狱的时候,被井伊直弼一顿好削,直接给他发配流放去了。


  对了,这位还有个比较有名的儿子,叫做三条实美。又是一个从一位·勋一等·大公爵,还长期担任内阁总理大臣,屹立明治政坛许久,始终不倒。


  有人说三条实美是个和事佬,所以明治初年政治斗争激烈的情况下,各方面都同意由他主政备位。也有人说他十分工于心计,能够在一大帮势力中间游刃有余。具体怎样,咱们也不知道,尚未见过,不好猜测。


  两人离开东宫居所,回转二条御所。后面的事情按部就班,既然幕府的使臣也来了,仁孝天皇再不埋了,这就没法看了。统仁是个热心的孝子,找阴阳官安倍家算好了日子,便通知了幕府使团这边,请德川庆保还有水野忠邦代表幕府拜祭一番。


  紧接着封棺收椁,陵墓地址毫无疑问的选在东山,风景靓丽嘛。具体的位置,在后世的京都府京都市东山区(今熊野泉山町)泉涌寺内,和他的父亲光格天皇比邻。号为弘化陵,规模不大,完全比不上后来的明治皇陵。


  幕府这边由井伊直弼出面,征募民夫,开穴设坛,又召来僧侣神官,好一阵仪式,把人埋完了账。地面建筑,包括增修寺院等项,就不需要幕府出面了,慢慢来就是。这都是皇室自己的事情,有钱就弄点,没钱就歇几天,时下艰难,大家也都是糊弄着过。


  践祚之礼那就不是忠右卫门有资格参加的了,不过忠右卫门后世里面看过电视直播,倒也不是很急迫的想看。前儿不是还有令和登基来着嘛,东洋景咱们总有实际体会的一天,问题不是太大,差不多得了。


  松平齐宣到是跟着去了一趟,回来就大呼脖子疼。穿着大礼服侍从在台阶下面,上千名文武公卿大臣做背景板,还好天气不热,可风吹得还是够呛。


  照他的说法就是活受罪,穿着那么厚重的衣冠,杵在那个地里,得亏忠右卫门无官无职,不用去站班。像是水野忠邦,一大把年纪,这会子已经躺下了,可算是遭了老鼻子罪咯。厨下正在烧姜茶,松平齐宣也不顾烫,接过来就喝。


  德川庆保呢?

  小伙子被统仁,啊不对,是孝明天皇给留在了宫内。出身尾张家的德川庆保,起家就是从四位上右兵卫督,自然有升殿面君的资格。此番参加典礼,新皇践祚,见他年纪虽轻,行事确一丝不苟,谈吐落落大方,殊为喜爱。于是留对。


  人家对待德川庆保的态度可和煦多了,德川御三家嘛,身份地位在武家里面算是顶尖的那一拨,官家有多青睐也是应该的。


  大概延后了松平齐宣一个小时,德川庆保也回来了。虽然小脸被风吹得煞白,但是整个人精神状态却极好。一回来就说当今天子圣明,是个有道明君。还说什么当今天子修学好问,又礼贤下士,甚至还将自己的手书“非礼不动”下赐给了德川庆保。


  退殿时还约定,过上二三日,等宫内事情忙完,还要召见德川庆保。说是要和德川庆保,继续讨论学问。


  倒是正常!


  据说历史上的松平容保就和孝明天皇极为相合,松平容保担任京都守护期间,多次参见。官位也一路飞升至会津宰相。


  当天下午,德川庆保从三位参议兼左近卫权中将叙任!

  17.回转骏河遇难题


  还别说,或许这个德川庆保真和孝明天皇投契,转天两人再度会面。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甚至连花鸟鱼虫都谈了,就差以女妻之。


  很可惜,孝明天皇并没有什么女儿,而且尾张家要和皇室或者各宫家联姻,须得德川家庆点头首肯方可。这话也只能他们两个人说说而已。


  一个十六岁的年轻天皇,一个十一岁的年轻大名,居然就这样成了至交好友。人生的际遇可能就是如此,不管是爱情也好,友情也罢,来的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不知殿下可曾在宫门外遇见有人向官家投书自效的?”忠右卫门情知岩仓具视短时间内是没有什么出息的,可这到底是遇见了,心下必然关注,自然想问一问。


  “到是没有,怎么了?”德川庆保放下手中的白摺。


  上面应该是写着孝明天皇和他的连歌还是和诗之类的东西,小伙子对着欣赏了许久,也不知道就那么几个字,来回看能看出什么花来。


  “无甚大事,之前在东宫见到一个献诗图进的,稍有好奇。”忠右卫门没必要就这种事情还撒个谎什么的。


  “献诗?”德川庆保若有所思。


  “殿下同官家交相唱和,十分投契啊。”忠右卫门顺势岔开话题。


  “哈哈哈哈哈哈,官家才思便给,远胜俗人啊。”


  挺好的,德川庆保和孝明天皇打好关系,将来幕府在朝廷这边也能多个能说上话的人。未来禁里总督给德川庆保做的话,保准左右宵小辟易,孝明天皇也不会被其他人所蒙蔽。保不齐还能借此监视朝廷公卿中的倒幕派,先把他们给砍瓜切菜都打发了。


  又在京都淹留了几日,水野忠邦在江户还有一大摊子事情没有办完,不肯在京都久留,催促众人起身回府。德川庆保无可奈何,和孝明天皇依依惜别。据说两人还互相承诺要做“笔友”,得了好的诗句,就互相飞脚传递,好让对方欣赏。


  还真是挺纯粹的友谊!

  回转江户,一路走到骏河,你们猜怎么着,保准你们想不到。还没落宿骏府城,就见到骏府奉行柳生久包大惊失色,调集兵马往海边去。


  米国人又来了!


  当然不是詹姆士,詹姆士才走几个月啊,算时间顶多才赶回东海岸。保不齐这会子都没和美国国会说起日本这边的事情呢,这回来的是另外一拨美国人。


  一条暂时不清楚叫什么名字的美国捕鲸船在海上被大风吹坏了船帆和桅杆,然后又因为巨浪受损严重。他们早就得知了德川幕府现在允许救助外国漂难船的异国船只救助之令,所以无可奈何之下,选择一路漂流到日本来,请求幕府的救援。


  若是开着船来,请求骏河奉行给个几十石大米,再弄点酒水啥的,骏河奉行肯定随便给点,就把人打发走了。可这回不同,美国人的船烂了,基本趋于解体状态。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漂流到日本沿海。


  事情就大了,美国人上岸了!


  因为他不上岸就得淹死在海里了啊,而幕府又下令允许救助这些外国遇难船,所以地方上面就出现了一种为难的情况。幕府既不希望外国人上岸登陆,又允许救助外国人,那骏河奉行该怎么办嘛。


  正脑子乱做一团的骏河奉行柳生久包见到水野忠邦一行人,那真是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把事情一推二五六,往水野忠邦身上推。


  已经上了岸的二十余名美国船员,倒也没有受到虐待,就这样被一路护送到了骏府城。因为骏府没有通译,美国捕鲸船上也不可能有会日语的水手,双方鸡同鸭讲,但好在没有发生什么冲突,起码是和平送抵骏府。


  怎么办?你问水野忠邦,水野忠邦问谁?

  又不可能给他们几十石米就打发人家走,人家的船都烂了,这怎么让人家走?难道让人家游过太平洋回美国?


  先瞧瞧美国人吧,这美国的大兵船才走,可不敢虐待了这帮美国大爷。已经吃饱了的美国人,就这样被带到了水野忠邦面前。德川庆保因为没有见过洋人,十分好奇,也跑过来跟着瞧一眼,算是见识西洋景咯。


  大眼瞪小眼,水野忠邦坐在马扎上,看着下面一帮他觉得和野蛮人差不多的美国捕鲸船员,不知道怎么开口。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你不是和那个米国的詹姆士谈笑风生嘛。”正无可奈何的水野忠邦突然想到了什么。


  “啊,交涉是交涉过,可是……”忠右卫门原本也只是来看戏的,结果居然被临时点将。


  “你不是学了几句米国语言嘛,大小也能打个招呼。”水野忠邦一句英语都不会,在他想来忠右卫门起码会说个你好啥的吧。


  “那……”


  没办法了,忠右卫门只能下场和那帮美国大爷聊一聊。那帮美国人惊喜的发现日本居然有个懂英语的人,那模样别说有多夸张,高兴地就差跳起来了。


  忠右卫门则和他们介绍了一下,眼前的乃是日本国大君的侄子,以及日本国的宰相。听到这话,美国人里面站出来一个糙汉,自称是船上的大副,船长已经病死在海上了,他现在就是头儿。至于名字的话,则是波特林。请忠右卫门向上座的德川庆保以及水野忠邦,表示他们的谢意。


  “殿下,此人乃是米国捕鲸船上的水主,唤做必底利因。”


  “哦哦哦哦哦……”德川庆保好像听到了什么厉害的消息一样,连连点头。


  “他们原是捕鲸的?”水野忠邦心想你小子果然会米国话,这不是逼一逼,就能说上话了嘛。


  “问问他们,准备如何回国。”德川庆保看到波特林上来躬身行礼,也点了点头。


  很显然,美国人也是遇上了,他们船没了,肯定是回不了美国。除非正好有一艘新的美国船靠近日本,请求幕府补给,不然他们就只能在这儿等着了。


  容留外国人长期居住于日本国内,那是万万不行的!连充满好奇的德川庆保都不敢答应。


  18.米国船员不简单


  这美国人肯定是要送走的,怎么送呢?若是在德川家康时代,可以直接拿幕府建造的卡拉克大帆船,让他们自己开回家。可现在幕府别说卡拉克大帆船了,连小帆船都只能建造五百石以下的,别说去美国了,能去隔壁大陆就不错咯。


  “令长崎方面转送回国罢。”水野忠邦也就这一个办法了。


  “不知荷兰是否有船在港。”忠右卫门的意思是荷兰每年趁着季风来的,这会子可能来了可能没来,要是没来怎么办。


  “那就予荷兰些钱财,代为照管。”只要能把美国人的烫手山芋甩给外国人,就算完事了。


  咱们的滨松侯骨子里还是封建王朝那一套,不愿意和这些蛮夷多打交道。只不过他还算清醒,知道蛮夷虽然很丑,可是揍我的时候会很有力。所以一边救助遇难外国船员,一边整兵备战,修筑炮台。


  眼下既然幕府没办法直接把人送走,那么退而求其次,花两个小钱,让荷兰人把这帮美国大爷给送走,也算合适。


  “那下官就这样告知他们了?”现场一个御三家家主,一个老中首座,肯定没有忠右卫门做主的事儿。


  “可以!另外问他们是否还有其他要求,免得回了米国,再生事端。”水野忠邦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詹姆士才哄走,不能再来个华莱士。


  得了,既然长官们都这么说了,忠右卫门便向一众美国船员通知。反正就是幕府会管你们吃穿,送你们去长崎荷兰商馆那边,由幕府出资,付你们的船费,让你们回国。若果有什么要求,现场可以提出来,咱们特事特办。


  美国人听到可以坐荷兰船回国,十分高兴,七嘴八舌的欢呼起来。为首的那个波特林请求来个大夫,帮他的船员都瞧一瞧,因为船在海上漂流,缺少食物什么,可能有坏血病,也可能有眩晕症,治好了再走。


  除此之外就是是否能再给他们每个人发一条长裤,毕竟他们这一路历险过来,裤衩子早就破破烂烂的了。至于上衣是吧,大男人的,在海上光膀子的时候多了去了,有个马甲一遮完事,不需要太在意。


  要求很朴素,没有什么不好答应的,水野忠邦立刻表示同意。另外就是捕鲸船快解体了,船上有啥东西他们赶紧去拿了拉倒,当然武器刀枪什么的,都要没收,不允许进入日本内地的。


  交涉完毕,柳生久包也被提了过来,给这二十多个美国船员安排一个住处。这事简单,柳生久包能够办理,便假装自己很忙碌的调度起房间来。


  这边水野忠邦亲自写了一封上疏,将骏河这边的事情告知德川家庆,并且附上自己的处理意见,以及可能产生的花费。反正德川家庆基本上是把庶务都甩手给水野忠邦处理的,老中会议也是水野忠邦说了算,这事情基本就算是定了。


  入夜,柳生久包给一众美国船员准备了晚餐,然后也安排了两个大夫过来。至于大裤衩子,只要按着人头做就完事了,裁缝怎么可能不会缝制大裤衩,贫民老百姓可不就只能穿穿裤衩嘛,什么和服吴服,和老百姓有半毛钱的关系,那都是有钱人的玩意儿。


  说句实打实的话,你穿着大裤衩子带汗衫,穿越到随便什么朝代,都没有老百姓觉得你奇装异服。因为几千年来,贫苦老百姓就是这么穿的,无非就是料子不一样罢了。冬天穿棉布,夏天穿麻布罢了。


  等日本人全部离开以后,那个自称是捕鲸船大副的波特林身边围坐了几个人,他们并没有睡觉,而是小声的密谈起来。


  “似乎日本人并没有察觉到我们的意图。”


  “不错!而且他们的处理方法,也和我们预料的完全相同。”波特林十分高兴的样子。


  “我们所处的位置,大约是在日本的中部,从这里到长崎,不知是什么情形。”


  “务必详细记录我们沿途看到的一切险要地理,最好测绘制图,然后带回国内。”


  “明白!”


  另外两人点头应是,他们此番前来日本,自然是有些目的的。不然为什么船只巧之又巧的在骏河靠岸的时候,才将解体。说白了就是欺负日本人对于外国的了解有限,加上排斥外国人的普遍心理。利用这种心理,反其道而行之,深入日本。


  大概他们也从其他渠道得知了日本的陆奥和北海道都是相对贫瘠和落后的地区,真正的膏腴之地全在日本中部,选择的十分精准。


  “只是今天那个充当翻译的,似乎……”波特林对忠右卫门说不上的感觉。


  他不远万里进入日本,自然是有几分大无畏的冒险精神的。美国人进入西部和墨西哥时,也派出了不少探险队,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了。现在日本还是个美国的未知领域,正是需要他们探险的时候。


  但今日所见,原以为日本人全都是一帮和猴子一般野蛮落后的存在,不曾想居然有个熟练英语,且似乎很了解欧美情势的官员。


  至于其他的那些人,一个置于高位的半大孩子,一个老的头发都花白了的宰相,这才是符合他心目中那种落后国家的形象。


  或许唯一可虑的,只有那个名叫忠右卫门的日本官员一人……


  此时此刻,忠右卫门坐在房中,也有些怀疑。因为在最后握手告别时,那个波特林的手上都是老茧,像是常年摸枪才会有的情形。可是他又自称是捕鲸船上的大副,难道是从军队退伍以后,才担任捕鲸船大副的?

  按理说不应该啊,美墨战争今年开打,可能这个时候美军已经入侵墨西哥了。真要是追求刺激或者财富,直接去当兵不好嘛。


  进了墨西哥,抢钱抢粮抢快活,不比在海上和鲸鱼搏斗,九死一生,然后挣点辛苦钱来的强?真要比难易度的话,可能当兵战死的几率,比做捕鲸船员遇难的几率还要低一些呢。


  19.多带他们走内陆


  (说在开头,这一次美国船员漂流到日本的事情,是史实。这里面有一个疑点,这个时间点之后漂流到日本的外国人,譬如1848年的麦克唐纳,基本上都交由荷兰转送回国了。荷兰并没有拒绝过幕府的请求,但仅有这一次,荷兰十分警觉的拒绝了,只是通知在香港和澳门的美国官方,让美国人自己把人带走。)

  忠右卫门的疑惑稍纵即逝,毕竟船员手上有老茧,也属于很正常的事情。反正就二十多个人,在日本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轻轻放下,只管正常的交涉,把人安全送到长崎了账。


  一般的杂务那是主管骏河大小事务的柳生久包主管,这边水野忠邦下令从长崎调两个会哑巴英语的兰语通译过来。日英常用词汇小红书啥的,这时候已经有了,来两个翻译以后,这交流就不成问题了,剩下的就是谁把人送去长崎。


  肯定不是忠右卫门!


  要是连送个人的事情都要忠右卫门去,那这么大一座江山,还能不能好了?整个幕府就没人了是吧。


  最后水野忠邦临时命令在府休息的长崎奉行大屋明敬担任护送使,同时配给与力十骑,同心三十人,既作为帮手,也作为监视这些美国人的人手,沿着驿道,把人送去长崎。在必要时,还允许征召天领内的人手,担任警备。


  有一说一,咱们的滨松侯就是一个标准的聪明封建人,等大屋明敬赶到骏河之后,便吩咐大屋明敬,禁止带这些美国人走水路,尤其是避免走海边。不要怕花钱,带着他们在日本的内地多绕几圈,免得他们知道了日本的海防形容虚设。


  听到这话,德川庆保连连夸赞水野忠邦乃是社稷之臣,到底是德川家庆的股肱之臣。未雨绸缪,提前预防了可能存在的问题。


  连忠右卫门也觉得这样不错,日本是个完全的岛国。美国人过来只能坐船,这帮人要是走海路,总会看到些什么东西的,到时候回去和美国军队一说,那幕府这个和没有一样的海防,不就全都透了底了嘛、


  还是走内陆好,虽然绕远路,还要多花钱,可是顶多叫这些美国人看到日本是一副穷酸破落的样子。或许这还是好事呢,他们把日本又穷又惨的消息传回美国,保不齐美国就歇下了对日本贸易的野心呢。


  精穷的一个国家,有什么好贸易的是吧。


  至于到了西国和九州,不可避免的要见到海的话,那也没办法了。世界上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不是嘛,多多少少看到一点,也不算什么大事。


  诸事议定,大屋明敬等到两个会哑巴英语的兰语通译赶到,便准备出发去往长崎。一众美国人也领到了之前他们要求的大裤衩,而且是一人两条,甚至还得到了两件羽织。当然啦,美国人不懂,只以为是发了两件马甲。


  反正已经四五月份了,天气一点儿也不寒冷了,木棉制作的羽织披在他们的破衣烂衫外面,走动起来,可能还会觉得热呢。


  美国人这边,波特林他们借着往来海边的机会,也没有什么人阻拦他们观察沿岸的情况,这几天已经把骏河湾调查了一个大概。


  但是他们也发现了,骏河这个地方,就是中部山区和大海之间的一个小小平原。毕竟富士山那玩意儿,抬头就能看的清清楚楚。整个骏河的地形但凡是玩过什么《信长之野望》或者《太阁立志传》的应该都知道,还真就是沿海一条线是适宜居住的平原。


  其他地方要么是连绵的大山,要么是起伏的丘陵,这就有一个问题。对于登陆作战而言,相当严峻的问题。


  登陆部队施展不开!


  不是说上不来几千人几万人,是上来的那么多人以后,补给什么的暂时不说,部队就只能向左右两侧进军了。在不熟悉的国家翻山越岭,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将领会做的事情。


  日本虽小,总归也能拉几万士兵出来吧。英国征服缅甸的战争,那死的人可是一海一海的,眼前的日本总不至于比缅甸还差劲吧(高看幕府了吧!)。


  到时候部队上来,幕府军两头一堵,美军要么重新退到海里,要么就只能硬碰硬的干一仗。跨海而来,最怕的就是大规模的减员,打仗死人也就罢了,没有青霉素,那受伤也基本意味着发炎,然后死亡。


  显然骏河不是一个好的登陆地点!

  暗中将骏河湾的地理信息记载下来,波特林等人便跟着大屋明敬离开骏府城。还好幕府除了收缴武器以外,并没有对他们的个人物品进行查验。


  当年马格尔尼使团前来中国,沿途就大规模的记录中国的山川地理,等到第一次中英战争的时候,这些地理信息全都被英国人给利用上了。甚至有说法是英国人的地图,比清军将帅用的还要精细准确。


  往往英国人已经占据地利,清军官兵才将将赶到,除了干瞪眼以外,啥玩意儿也做不了。最后就挨英军的炮弹,一哄而散。


  波特林他们也算是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些什么。而监押他们的大屋明敬,只是禁止他们接触普通的日本民众,以及不允许大范围的到处乱跑,对于队伍中部分美国人素描什么的,并未进行阻拦。


  可能在他看来,美国人的鬼画符,那都是蛮夷才用的东西,他身为人上人旗本老爷,对这些东西都是不屑一顾的。


  西方的地理测绘图纸交给大屋明敬看,大屋明敬可能都完全不认识,波特林一边暗暗嘲笑大屋明敬的愚昧,一边加紧记录。


  而骏河这边,美国人也给送走了,那自然不需要再呆,立刻拍马赶回江户。江户这边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做呢,一整个冬天,江户的河泥算是掏干净了。但是台场的建设还没个样子出来,水野忠邦刚一到府,便立刻着手工程的推动。


  外国人来的越来越频繁,台场炮台的建设刻不容缓!


  20.千石御用外国掛


  忠右卫门回到江户,屁股倒是坐热了,可惜还没歇够一整天,就被水野忠邦给传进了城。也不知道水野忠邦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儿来的这么多精力,一天天的为德川幕府这架破车赶马。要是换个别人,可能早就星落秋风设乐原了。


  得了,既然找咱们,那么咱们就去瞧瞧吧。反正土方岁三和宫川胜五郎两个孩子已经送去了试卫馆,家里也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来去自由。


  正好瞧了一眼护城河,原本用来排水堵水的土坝已经全部被撤除,之前略显浑浊的护城河,现在河水还挺清澈的。真别说,水野忠邦这个事情干的相当不错,连江户城下有些街町若有似无的臭味都消失了,总算是干了一件江户百姓交口称赞的好事。


  因为这件事,江户老百姓对水野忠邦的观感终于好了一点,说到滨松侯的时候,不再是那样不满和充满怨气咯。


  一路登城,在表奥稍微等了一会子。水野忠邦回到江户,就是忙不完的事情,他在江户,幕府这部破车才会动。他就去了京都这两月,整个幕府基本就没干成什么事。其他三位老中,不过是备位而已,正常处理一下简单的事务还行,遇上大事,都不肯拿决定。


  也是日本政坛的老传统了,明明事情就摆在眼前,但是就是没有人肯担责任拿决定,最后就拖着,看能拖成什么样。


  嗐,不提也罢……


  “坐!”水野忠邦正在写着什么东西。


  坐下之前,忠右卫门瞟了一眼,好像是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周年又要到了。德川家光六月八号死的,作为开创德川氏基业的前三位将军之一,年年都需要后代子孙拜祭。趁着现在幕府有两个臭钱,赶紧去上野宽永寺,把事情办一办。


  按理说这种事哪里需要水野忠邦来做决定,可是幕府的现状就是这样,既然来了一个办事还喜欢揽事的,那可不就是一股脑儿的就都甩了过来。


  “有些事情,未必需要您亲自处置,偌大的表奥,数千人办公,总有个规划,各司其职才好。”忠右卫门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


  咱到底是心善的人,不忍心看水野忠邦为了幕府这驾破车劳心劳力,最后还啥也救不回来。还不如学学咱们,开始给自己安排后路。当然啦,对于这样的赤胆忠诚,敬佩还是要有的。历史上最后德川幕府灭亡,但是仍旧有松平容保这样的死忠派。于是世人都说,这个世道下,还有松平容保公这样的人,那还不算太坏。


  “不妨事,有些事不亲自交办,也不放心!”水野忠邦终于写好了条陈,这便放下笔。


  他好像有一点工作狂的意思,很喜欢这样日夜奔忙在幕府的大事小情当中。可能这能让他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吧,谁知道呢。


  “将军様须臾离不开您……”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咱也没有什么好劝得了,差不多拉倒。


  “找你来,也不为别的,四郎大夫现在出仕佐贺,江户这边不能缺少个熟悉西南以及外国情势的人。你之前递上来的片子,我已经交给上様御览,上様十分认可。”水野忠邦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忠右卫门。


  恩?什么意思?

  “不知?”忠右卫门应声。


  之前游历西南诸藩的小本本,咱们整理完全之后,确实交给了水野忠邦。虽然也没指望能发挥太大的作用,可是毕竟也算咱们在西南的一番见闻。幕府的目付有些东西未必看得这么清楚,咱们那一份也算是查漏补缺。


  而且记录小本本,也不是纯为了上呈幕府。主要还是忠右卫门需要时刻翻阅了解,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下来了,想要查阅的时候也方便。


  “骏府一事,多亏有你!”水野忠邦先是夸了一句。


  “是以我同上様商议之后,觉着你做个御小姓有些浪费。反正岛津的款子也到了四十多万,你等岛津氏到府就继续催着,奥诘铳队的事情便不要管了,另外换个差事。”


  “不知是何职?”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幕府面对越来越多的外国事件,实际上之前还设置了羽田奉行,这个羽田奉行的羽田,就是未来东京那个羽田机场的羽田。主要职责是加强江户湾的防御,同时负责对进入江户湾的外国船只的交涉。


  但是羽田奉行因为去年詹姆士炮击江户的事情给撤销了,设了白设,米国鬼畜照样炮击江户,那留你有什么用?还要编列预算,增设大量的职位。这对于财政捉襟见肘的幕府而言,那就是巨大的负担。


  反正江户湾的防御,现在已经开始修筑炮台了,等炮台修筑完毕。招聘荷兰教官以及兰学家,训练幕府的炮手,江户的海上防御,便彻底安泰咯。


  士兵咱们不是早就预备好了嘛,武州八王子千人同心。都是勇猛剽悍的山民猎户,偏偏还都是武士身份,最是适合募练新军。


  德川家庆的意思就是新军给自己的亲弟弟松平齐宣管带,将来这个江户警备司令的官,一定会落在松平齐宣的头上。


  可负责处理外国事宜的人手,始终还是缺乏的,幕府需要一个能够开眼看世界,同时又不迂腐,能够变通的旗本武士。而忠右卫门恰好就是一个肯办事能办事,还能办好事的旗本,那么这个新设的外国职位,自然就落到了忠右卫门的头上。


  “你现在是足高一千石吧,实封是?”水野忠邦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忠右卫门的知行来。


  “实封武州葛饰郡五百石,因任御小姓组番头,加给五百石役料。”忠右卫门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知行俸禄呢。


  “即日起,便加汝五百石,实封千石,另给役料四百俵!”水野忠邦沉声一句。


  “啊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忠右卫门一时竟忘了感谢。


  “现任汝为御小姓组(将军办公厅)御用外国掛(专职外国事务秘书)!”


  21.嵌入炮台真新奇


  容我三思!

  历史上幕府的外国奉行,有没有被攘夷志士给天诛的?好像没有,好像有,一时间忠右卫门居然想不起这么一回事。天诛死的那么多,各个都去参加了天诛联谊俱乐部,咱们干了这个外国掛,是福是祸啊?

  “以后你与大番头同格!”


  水野忠邦继续说道,同格的意思就是和某某职位一个级别。这个所谓的御用外国掛乃是新设置的职位,本身并没有可以参照的俸禄,于是将他和大番头并列为一个等级。像是历史上未来幕府会设置的海防掛,就有人是与西丸老中同格。


  如果有了老中格,那就等于和老中平级。虽然不是老中,却也差相仿佛,有那个意思在里面。此次迁任外国掛,绝对是大大的高升。


  “上様御恩,永世不忘!”忠右卫门低头行礼,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


  “书状稍后便下,现下你便同坦庵一道办差,协调城下奉行。”水野忠邦点了点头,见忠右卫门是个知恩的,心下满意。


  “下官明白。”


  退出表奥,忠右卫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或许有时候表现的太好也不行。该藏拙的时候得藏拙,虽然咱们并不是统治阶层,甚至距离统治阶层还很遥远,可是起码咱们也在统治阶层的外围摸着边儿。


  稍有不慎什么的,就有可能发生这样那样的,咱们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与其到时候措手不及,是不是现在就应该韬光养晦?


  当初为了起步,创下了好大的名声,又立下了清正廉明、宽容爱士的人设,如今看来或许是推进得太快,反而提前让自己被推到了舞台上面。


  本身咱们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小小的幕后工作者,不显山不露水的积累政治资本,结交天下的豪杰人物。等到必要时,能够有足够的奥援。不论是佐幕还是倒幕,都可以灵活选择。可现在这事情闹得,虽然还不至于被完全捆死在幕府这条破船上,可也和这幕府牵扯的越来越深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嗐,为今之计,走一步算一步。幕府日暮西山不假,可是虎死威不倒,连岛津氏都愿意捐资修筑江户天守来保证幕府的不追究。更别说历史上幕府追究起来,调所广乡都直接自杀了。


  萩藩藩内改革初见成效,已经能组织数百人的新式洋枪队,可不照样被水野忠邦在抽调劳役修筑天守的事情上面,压的死死的,根本不敢公开的对幕府进行反抗。就算有点不满什么,也只能在自己内部说。


  得了,跟着去修炮台吧!

  江川英龙对于忠右卫门被任命为外国掛,那真是激动万分,终于有个靠谱的帮手被派到了自己的身边,以后不用自己拼了老命的来回赶了。


  在忠右卫门去京都的这段时间内,炮台的建设速度大大减缓,好在这一回预算非常充足,所以江川英龙还是十分乐观的。天底下的所有事情,只要能够用钱解决的,那就不算事儿。反正这个世上,钱不能解决的事情几乎不存在。


  忠右卫门也跟着登上了第一台场,基础是已经弄好了,填了半年的海,这台场也算是填的稳稳当当,可以开工建设。


  荷兰的技师去年水野忠邦就派人去请了,如今也已经赶到江户。名唤哈莱德斯,历史上的长崎制铁所,也是在他的指导下建立起来的。现在则被荷兰方面派往江户,射击建造炮台。


  此前江川英龙不是已经有一份设计草案了嘛,还因为有大炮朝向江户而被否决了一次。水野忠邦请哈莱德斯来,纯粹就是希望日荷合作,建造的是最新式的炮台。毕竟搞钱太困难了,今儿能够搞到建设的钱,将来就不知道能不能搞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希望建造的炮台不落后于时代,可以保证使用个二三十年,甚至更久。起码让幕府有更多的缓冲时间,保不齐水野忠邦死了以后,后面还能来个有远见有魄力的宰相呢?到时候又能给幕府续一波,完美。


  哈莱德斯拿了水野忠邦的金子,倒也尽心尽责,现场测量台场的大小,以及需要和其他台场建设的炮台共同覆盖的水域大小。在大致确定了数据之后,哈莱德斯便给出了一个专门的设计草案。


  炮台并不高大,反而修建的相对矮小。同时设置了相对较为平缓的坡度,在外坡上面,还要求以花岗岩建造外壁。除此之外就是炮台的地基起码要深挖到底下一米以上,用条石垒砌,保证工程的整体强度。


  原先设想的五角型炮台射击,被哈莱德斯给否决了,他转而设置相对普通的长方形炮台,只是单独的炮位设置上面作出了交错布置的格局,并且保证每一门大炮的左右射角足够宽大。最好能够覆盖江户湾这一片水面的嘛。


  江川英龙和忠右卫门看着哈莱德斯的设计,不由得感叹现在欧洲人的军事技术确实可以。光是那个嵌入式的炮台设计,就是两个人没有想到的。


  难怪要将整体的地基深挖到地面一米以下,再用条石垒砌。这大大提高了岸防大炮的隐蔽性和防御力,还能够提高炮手的生存率。


  后世里面许多的日本影视作品里面,尤其是幕末这一段,很多出现大炮的画面。其中出现的大炮,往往被设置在非常高的炮车或者炮架上面,其实这应该是哈莱德斯为炮台上的大炮专门设计的可抬升可降低的炮架。


  开炮之前大炮隐蔽在炮位中,等到需要开炮了,再使用设计的炮架将大炮抬升起来,以达成攻击敌目标的战争需求。


  如此设计,应当采纳!

  不说了,忠右卫门直接带着去给水野忠邦过目。既然师从高岛秋帆的江川英龙也认可这个设计,水野忠邦哪里还有质疑。第一台场上的十二个炮位,便按照这个设计,进行建造。


  (昨天有两个大额的打赏,加更后面慢慢补上,不会少的。)

  22.架退炮设计新颖


  忠右卫门看着哈莱德斯制作的小模型,和江川英龙两个人好一阵分析。两个人都是乐于学习的,很愿意接触这种自己以前没有了解的东西。


  要说江川英龙,家里世袭罔替的韭山代官,只要家里男丁不死绝,一辈子都是当官的命。就算是个低能儿、脑损伤也没事,是个男的,且是活人,就有铁杆庄稼吃。可他还是这样勤学好问,每一个时代能留下姓名的人物,确实不俗。


  眼前的模型,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且先讲上面一部分。这可能是相对简陋的早期架退炮模式,将火炮安置在一个滑轨上面,滑轨设置的相对比较长。末尾有坚厚的阻挡物,可以在火炮射击之后阻拦因为后坐力疯狂后退的大炮。


  同时两侧还系有铁链,可能是为了防止火炮的后坐力太大,滑轨末端的阻碍无法完全将其挡住吧。按照哈莱德斯的说法,他这个铁链其实也可以去掉,主要看安装的大炮的重量,大炮并不是那么沉重的话,其实加装不加装的都一样。


  在滑轨外侧还有两对大车轮一样的装置,这个好理解,大炮滑到滑轨后方去了,靠人力把大炮再推到前头不现实,需要借助这样的装置,让一两个炮兵,就能把巨大的岸防大炮给推动起来。


  至于炮架的下部分,并不是一个直上直下的设计,而是类似于之字形的某种装置。按照哈莱德斯的设计,是可以让一到两名炮兵,在短时间之内,快速的升降整门大炮。既做到高升射击,又做到伏地隐蔽,思路颇为先进。


  当然这个先进是相对于1846年这个年份而言,并不代表其他。以水野忠邦希望这个炮台能够沿用个二三十年,然后幕府再出一个愿意揽事干事的宰相的目标而言,应该算是完全合格,甚至可能说是超额完成任务咯。


  “设计委实精妙,委实精妙!”江川英龙连连称赞,他是个兰学大家,能够独立设计建造反射炉的人才,现下亦是如此。


  “此番滨松侯划拨经费充足,尽可大造起来,以保江户周全。”忠右卫门也十分认可这设计,没得话说。


  专家就是专家,水野忠邦花黄金请来的荷兰技师相当不错。人家拿了金子也肯干活,倒也有相当的职业素养。这才是合作应该有的样子,我出钱,你出力,我不吝惜钱,你多费心力,相当的完美。


  “炮台已经委员开始建设?”江川英龙继续问道,他算是技术上的总工程师,忠右卫门算是实际办差事的项目经理。


  水野忠邦把忠右卫门调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忠右卫门在江户人头广,面子大,能够协调江户城下的各部门,调集来足够的人力物料,还不至于被坑了。幕府虽然钱多了,可是也要花到正经地方,不能浪掷。


  “按照设计,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八个炮位,上层四个。已经在台场上面设置了工棚,直接吃住在台场,将来正好做炮兵的兵营。”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哈莱德斯的设计就是上下分置的,并没有把十二门大炮一字排开,他认为一字排开并不一定是最佳选择。里面似乎有些道理,可惜忠右卫门并不是很懂。可既然江川英龙也不反对,那便无甚不好,按着图纸建造即可。


  现在就是每天往台场上面运送建造的石料土方以及民工的食物,根据忠右卫门并不是太好的数学来估算,现场水深八米,整个第一台场需要使用石材七万方,土砂十二万方,至于工数,那更是夸张到十五至二十万工。


  仅仅是这第一座台场的造价,就超过黄金十万两,要是再加上大炮以及配套的各类建筑和掩体,整个的造价最后可能要突破十五万两。真真是无底洞一般的开销,也就只有水野忠邦这样的强情的宰相在任上,才能够推动。


  当然啦,要是米国鬼畜骑到德川家庆脖子上拉屎拉尿,可能德川家庆也会推动建设。不过那时候黄花菜都凉透了,意义也不大。


  “稍后四座台场,也要开始动工!”江川英龙督修的第一台场初具雏形之后,他就要回伊豆铸造大炮了。


  佐贺藩果真现在还是很听幕府的话,让他派技工他就派技工,一点不含糊,伊豆的反射炉已经投产。幕府这边上马炮台建设工程,火炮已经能够自行解决。


  两个人的分工算是可以明确起来,江川英龙搞大炮,忠右卫门搞炮台,咱们只要负责一点儿也不偷工减料的把炮台建设完毕即可。


  “忠右卫门哥哥!”


  正议论着,突然走廊上传来喜悦的叫声,江川英龙立刻把炮架模型收了起来,忠右卫门则起身相迎,这声音是吉田松阴。


  不错的,又到了六月份了,萩藩的毛利敬亲要履行参勤交代的义务,带着他必须携带的近千人大名行列,到江户来坐府奉公。在度完一整年的死日之后,才允许他回国一年,处置萩藩内部的事务。


  “寅次郎!”忠右卫门身材高大,一米七二了,完全可以伸手去摸吉田松阴剃的干干净净的小脑袋。


  “江川大人!”见到江川英龙在,吉田松阴连忙低头行礼。


  小伙子来江户太兴奋了,本身他来忠右卫门家和回自己家一样,忠右卫门一屋子抄家来的兰学书籍,都是由他随便借阅的,甚至还有《海国图志》的原版可看。所以这小子一到江户,冒冒失失的就跑来了,守门的寺泽新太郎知道吉田松阴是忠右卫门的小老弟,根本就不拦他,这才撞上了江川英龙。


  “是寅次郎啊!”江川英龙原本预备着是个外人,这才收起模型,现在看是吉田松阴,便也没了戒心。


  不过就是个求学好问的年轻人罢了……


  “进来坐,渴了吧,先喝杯茶。”忠右卫门把人往屋里带,小伙子有两年没见,人又窜高了一些。


  “诶,这不是炮塔的设计图嘛!”


  23.萩藩近代工业兴


  “莫非是下关!”


  吉田松阴所处的萩藩,最重要的海防关隘只有两处,一处是萩藩藩城所在,另外一处自然就是控厄下关海峡的下关地方。以前这地方也叫作赤间关,未来在中国更有名的名称是马关,就是签了条约的那个马关。


  作为本州岛与九州岛之间最重要的连接点之一,下关和对岸的门司、小仓等地,同样作为黄海进入濑户内海的关门而发挥作用。


  历史上在清国五口通商,国门洞开之后,欧洲的商船逐渐开始聚集到整个东亚最繁荣的城市上海城。而日本紧随着清国,也被欧美列强打开国门。那么从上海出发,前往日本的各国商船以及军舰,自然都会选择通过下关海峡进入日本内地。


  像是兵库、神户、大阪等地,这不都是要从濑户内海经过才能抵达嘛,当然也可以绕路从四国外洋面通行。可这样要绕好大一段路,于商船而言,是很不合算的事情。


  现在自然没有外国商船经过下关海峡,可九州以及山阴(屏蔽)道地区前往江户的船只,却还是要经过下关的。毛利家在这里当然需要设置防备,加强守御。


  “下关亦已修筑炮台!”这话是江川英龙说的。


  幕府这边才开工几个月,很多设计还停留在图纸以及模型上面,可是看吉田松阴的样子,甚至有可能已经见着炮台实物了。不然怎么会初一看,便能脱口而出。


  “是!一年多年,藩内延揽兰学者,修筑下关诸炮台,前后有四座之多。”吉田松阴如实说道。


  炮台这个东西是实打实的存在于世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遮掩得了。而且萩藩这么做并不违反幕府的法度,因为之前法国军舰炮轰那霸,胁迫琉球王国开港。诸多的“洋扰”事件发生,使得幕府不仅废除了异国船打击之令,还允许沿海诸藩加强海防建设。


  那之后水野忠邦不就想要修筑品川炮台嘛,可是炮台没修成,人却被赶走了。反倒是佐贺藩、鹿儿岛藩、萩藩这等处于西南的外样诸藩,因为欧美列强入侵的紧迫感,而将加强海防提到了最紧要的议程。


  原本以为动作最快的是佐贺藩的锅岛直正,没想到实际上最快的居然是萩藩的毛利敬亲!


  人群里不声不响的那个,保不齐就是打人最凶最狠的那个。大张旗鼓上书幕府,提议如何修筑炮台,铸造火炮的佐贺藩,居然行动上比萩藩还慢了一程。


  按照吉田松阴的说法,现在下关海峡沿线的炮台已经修筑了四座之多,大致上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充分的岸防火力体系。萩藩委实是走在幕府前面啊!

  “你且细说说。”忠右卫门对这事还是很上心的,一边拉着吉田松阴坐下,一边让他快说。


  “藩士中岛治平于挂渊至大浦,约三里长的山中,发现了铁脉!”


  不问不知道,吉田松阴坐下第一句话,就把忠右卫门和江川英龙给惊到了。怎么几百上千年来,周防和长门都没有听说有什么铁矿,结果就这几年兰学大兴之后,居然就找到了铁矿。


  有铁矿这个事情对萩藩而言,非常的重要。因为萩藩本身就有煤款,是极好的燃料煤,现在又有了铁矿……


  难怪未来长州藩的底气那么足,以一隅抗幕府!


  “已经开采?”忠右卫门连忙问道。


  “是了,中岛治平已经被任命为藩内的小纳户整理御用掛(就是英剧是大臣里面的财政部常任次长,也是所谓的财政部常任秘书,这个官在日本不光是这个职责范围,但这里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成品如何?”江川英龙更关心这个。


  因为幕府也是今年才开始关注到钢铁冶炼的事情,伊豆的反射炉才建成投产,这要是做的比萩藩一个外样还慢,那幕府是真的落后啦。


  “新设铁工局,成品似乎不错。中岛还学习并翻译了《制铁法略解》,据说其师承荷兰人庞贝。”


  “所以下关炮台所用大炮,也是萩藩藩内自铸?”


  “不错!”


  好家伙,萩藩真的是一步到位啊。不仅煤和铁都有了,还培养了新式的钢铁技术人才,加上和高岛秋帆学习过火炮铸造技术的火炮人才,现在就差一个制造先进枪械的人才了哇。


  未来的西南四小强,这会子真是你追我赶,就算是调所广乡这个不怎么喜欢西洋玩意儿的家老主持国政的萨摩,都已经建立集成馆,开始了工业基础的摸索阶段。


  “你可知道下关炮台的模样?”江川英龙听了吉田松阴的话,心里面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忠右卫门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忧虑。


  “第一炮台一字排开,五座大炮!”


  边说,吉田松阴取来纸笔,在纸上简单的画了起来。所谓的下关第一炮台,还真就是在下关的海边,垒砌一个石台,然后在石台上面并排放置五门大炮完事。


  炮台的形制算是相当的简陋,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修改。不过参考历史上下关炮台被四国联合海军暴揍一顿的情况,可能萩藩并没有对这座第一炮台进行升级改造。然后就被四国联军一阵炮轰,直接摧毁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下关第一炮台的水平还是很落后的,肯定比不上品川炮台的设计。可紧接着吉田松阴草草画出的第二炮台就有意思了。


  第二炮台的形状是个“丫”字形,两头设置了大炮,大概是设置在某个伸出大陆的海岬上面,也可能是某个小半岛上面。具体咱们没有见到实物,也不好判断。


  可是这座炮台就采取了新式的炮台筑造法,为大炮加设了专门的炮塔,萩藩藩内经验总结和学习的情况真是厉害。只经历了第一炮台的修筑,第二炮台就有了几分近代的模样。再往后看第三第四炮台,虽然没有和品川炮台一样,向下掘进一米多深,却也有几分不俗气象。


  “现在藩内还在修筑第五和第六炮台。”


  24.桂小五郎猛出头


  你一个三十六石的下级武士,是怎么知道萩藩这上下如许多的大事?听到吉田松阴连萩藩之后的建设计划都了然于心,忠右卫门有些不解。


  “小五郎元服,成了主公的侧近!”


  大概是看到忠右卫门略带疑惑,吉田松阴现在在忠右卫门家里也是老面皮了,扯过一张扶几,斜靠着,拿起品川炮台的建设草图看了起来。


  “小五郎成了萩侯的侧近?他不是才十四岁嘛。”忠右卫门没想到,那是真的没想到。


  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着忠右卫门哥哥,让忠右卫门讲江户办案故事的桂小五郎,居然已经成了毛利敬亲的侧近人。


  光是从身份上面来说,桂小五郎肯定是够资格的。瞧瞧他这个苗字就知道了呗,祖先桂元澄乃是西国无双智将毛利元就创业时的家老,一直辅佐在毛利元就的身边。名列毛利十八将之一,在毛利家有很高的地位。


  重点是毛利家的这帮子家臣都非常厉害,要么像桂家这样,儿子兄弟十几个。要么像国司元相这样,不仅儿子孙子一大帮,自己还能活九十九岁。这帮人最后几乎只是用了一代人的时间,就把毛利家从几千贯的小豪族,给打成了雄霸西国的大大名。


  桂小五郎继承的这一支桂氏,俸禄一百二十石,不要小看了,在小大名家里已经有资格出任家老咯。即使在萩藩毛利氏这样的大家门中,也可以出任藩内的高级职位。


  “前番藩内御讲义,小五郎一鸣惊人。”吉田松阴砸吧了一下嘴,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如何?”这下连江川英龙都有些好奇了。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吉田松阴随即慢悠悠的吟出了这么一句话。


  语出孟子见梁惠王,主要的意思就是说,如今(大王的)恩惠足以施行到禽兽身上了,而功德却体现不到百姓身上,是什么原因呢?显然,一片羽毛举不起来,是因为不肯用力气;一车的柴禾看不见,是因为不肯用目力;百姓不被您爱抚,是因为不肯施恩德啊。所以大王未能做到用仁德统一天下,是不去做,而不是不能做啊。


  花里胡哨的讲了一大段,这话好像是在讽刺梁惠王不施仁德在百姓的身上,所以得不到天下百姓的归心,自然也不能得到天下。


  可这和桂小五郎以及毛利敬亲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了去了!


  现在萩藩经过村田清风和周布政之助两个人前后相继的盘剥,已经实现了藩财政的盈余,同时还整顿了军事。经济、军事实力都有了长足的发展,但是另一个事实也不容忽视,那就是萩藩藩内的农民,处于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


  同时改革派又没有把保守派全部打死,连藩主毛利敬亲实际上也是被债主逼急了,实在是还不上债,才肯任用村田清风改革的。


  本身毛利敬亲就还是一个相对保守的封建君主,并不能全然认为他是一个积极改革的人。现在萩藩内的民众普遍反感对领民压榨逼迫至极,以村田清风和周布政之助为首的改革派。同时藩内财政好转,似乎已经不需要再用这帮改革派,保守派也能好好的维持毛利氏的家业了。


  于是或明或暗的,保守派,也就是原本毛利氏的一门亲族众,以及像是儿玉、桂、国司等旧家老高门,已经联合了起来,设法夺回藩内的权柄。


  在这个当口,桂小五郎的这番话就很顺应保守派的耳朵!


  咱们的藩主毛利敬亲大人的恩德有如山海一般,那是希望对萩藩上下数十万百姓各个都好的仁君。可是为什么明明藩主大人这样的仁德,却得不到领民百姓由衷的爱戴呢?

  还不是因为被横亘在藩主殿下与领民之间的一帮改革派给破坏了!


  他们借着藩主大人的名义,肆意的盘剥百姓,破坏藩主大人施与百姓的恩德,导致明明萩藩现在已经很富强了,却失去了民心。所以改革派都不是东西,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需要把他们从藩主大人和百姓中间给去除掉。


  当然来,桂小五郎说这个话只是恰好在这个当口。最重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他干爹养父找的好,一个“桂”的苗字,天然的就让萩藩保守派把他当成自己人。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年仅十四岁的桂小五郎,当即元服,继承桂氏的苗字通称,以后便是桂小五郎孝允。以桂孝允的名字身份,出任萩藩主毛利敬亲的御侧近人。


  保守派希望用他的机智以及利索的嘴皮子,天天在毛利敬亲身边晃悠,说改革派的坏话,早日把改革派给干趴下。


  哼哼,只可惜桂小五郎既不是保守派,也不是简单的改革派哦!


  这小子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登上了萩藩的政治舞台,然后会慢慢的得到藩主毛利敬亲的信任,最后成为毛利氏的重臣。


  “所以小五郎即在萩藩中枢,他知道了,也就等于你知道了。”忠右卫门这下算是明白了。


  “正是如此!”吉田松阴也不避讳什么。


  作为吉田松阴小老弟的桂小五郎,又处于萩藩毛利氏的政治中心,毛利氏的大事小情,一概文书簿册,全都被他看在眼里。基本上萩藩有个什么事,都能被桂小五郎知道。顶多也就是些绝密的要闻,可能不得参与。


  “小五郎此番一道前来了吗?”


  “来了,只不过他是忙人,学不得我这么闲,现在还在主公身边侍奉。”


  也是,既然做了毛利敬亲的御侧近人,可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毛利敬亲身边。甚至有些担任侧近的人,因为年轻貌美,还要在没有女御的路途或者工作中,和藩主大人发生一点什么不可告人的美妙瞬间。


  啧啧啧,桂小五郎给自己挣了一个好前途啊……


  25.提亲能结毛利兰


  人家桂小五郎的前程伟大光明,最后娶了一个“江湖儿女”做老婆。咱忠右卫门总不能学他吧,这要是说出去,堂堂的千石旗本老爷,居然娶一个江湖儿女,那面子上真就过不去了。


  老早就和咱们有结亲想法的安田家,在得知忠右卫门已经知行千石,位同大番头之后,彻底的的闭嘴了。完全不提什么结亲的事,毕竟哪有千石旗本,去娶一个一百多石的武士家的女儿。一般都是要娶同样千石以上的旗本之女,或者万石大名家的女儿。


  咱们的小伙伴铁兄弟助六一开始不就是定的阿部正弘的养女,他的家臣松下五十八的女儿嘛。后来阿部正弘坏了事,松下五十八也死了,这门亲事便不了了之。


  当然啦,就算松下五十八没死,这事情也肯定成不了了。阿部家这回被打的体无完肤,家业都被幕府勒命上交一万石。等有地方空出来,可能还要转封到别处去,起码得等一两代人才能重回幕府中枢咯。


  所以助六须得另择良缘,但是安田家或者说毛利家又没坏事……


  其实忠右卫门也想过找个符合身份的妻子,这样就能得到岳父家的协助,将来在幕府的官场上,也能有人提点,有人援手。


  可是以前五百石的时候,人家未必看得上忠右卫门。毕竟五百石算个什么?在常人眼里已经是天上的神仙一般的人物,可在幕府中高层旗本,以及那些谱代大名眼里,不对,根本就没进他们的眼。


  现在一千石了,到是过了这个门槛,也肯定有人愿意好好打量一番忠右卫门了。可忠右卫门今年已经二十二岁,虚岁二十三,一年一年的等下去,时间过得很快的。别等到三十了,才把婚事定下来。


  天诛了怎么办?

  这婚事啊,还是宜早不宜迟。要是松平齐宣有个妹妹,或者井伊直弼有个女儿什么,忠右卫门立刻就请人帮着提亲去咯。他们肯定也很愿意把家中的女子嫁给忠右卫门,咱们忠右卫门又高又帅又有钱,前途看着也不错,算是良配了。


  但是这不是他们都没有嘛!松平齐宣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井伊直弼到是有孩子了,可是也没有女儿啊。水野忠邦到是有女儿,可惜他女儿十多年前就出嫁了,真要等到现在,恐怕都是快三十岁的老姑娘了(仅代表时下看法)。


  其实三十多的话,忠右卫门也能接受的,可这不是没有嘛。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这女大十好几,可不得黄金堆成山啊。


  要是换成别的人,可能更希望三十多的俏寡妇,最好再带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儿,还有死掉的老公的遗产……


  嗐,说到什么上去了,真是没头没脑的。和咱们交好的一大圈子人,要么没女儿,要么女儿已经出嫁或者太小,无法婚配。反正就是没个靠谱的,寻不着。


  有一说一,可能还真不如安田家的阿兰呢,起码忠右卫门还送过奶油蛋糕卷,大小也算熟悉的。甚至可能人家还在远处看过咱们,觉得合适呢。咱们当初也是江户地头蛇,天天在街面上抛头露面,见的人多了去了。


  而且人家姑娘也确实因为等忠右卫门,前前后后又拖了一年多的时间,现在算起来,都已经十七岁了。早就到了这个年头该出嫁的年纪,甚至可能都有点迟。


  得了,咱们也没有桂小五郎那么豁达,甚至有救命之恩的江湖儿女老相好,还是就认定了安田家的女儿,赶紧成家为好。


  请了咱们的金丸义景老叔父说项,人家心里肯定十万个愿意,反正家里大女儿已经招了女婿,安田家继承无虞。二女儿能嫁给千石旗本,那真是意外之喜。


  公卿高门,或者诸侯大名,结婚尚且需要一系列繁琐的手续,可是像安田家这种一百多石的武士,根本没有这么多花里花哨的东西。像是桂小五郎家里,他家就是让他姐姐出面招婿,简简单单就迎了一个婿养子回家。


  而后桂小五郎的大姐病逝,那个婿养子直接就娶了他们家的二姐,这玩意儿怎么说呢,在继承家门的事情上面,有些伦理道德完全是无人在乎的。


  金丸义景听到忠右卫门说还愿意要安田家的女儿时,真是十分惊讶,这桩婚事是当年他为了让忠右卫门有个好出身,想把他送去别人家做上门女婿才找来的。按理说现在忠右卫门也算有所成就,怎么还会愿意配这般婚事。


  难不成是为了给我面子?


  啊呀,那助六是真的交到了好朋友好兄弟啊!

  眼下这个浑浊的世道里,像忠右卫门这般重情重义的好人不多啦。都这般地位了,还是不嫌弃人家,诚然是“人间小太阳”啊。


  消息传到安田家,真是把他们家给喜得不能言语。随即写了一张帖子,把女儿的详细都给金丸义景带回去。望着那张上面写着大江广元末裔,毛利氏之后的名帖被带走,躲在廊下观望的阿兰有些莫名的感觉。


  那个送给我奶油蛋糕的男人,上门提亲了!


  若要说名声,智慧江户川、关东呼保义,整个关东谁家不认识堂堂的江户川大人。光是这一点,那就没的说,响当当的。若要说样貌,二十三岁的忠右卫门身高一米七二,人高马大,虽然因为经常在外面奔波,皮肤没有那么白净,可也没有那么漆黑,尚属正常。


  至于最关键的家门,那不用说了,千石旗本之家,怎么可能差了?如此家门,将来是注定要做大官的,能有什么不满。


  有些胡思乱想的阿兰静静地坐在屋内,她妹妹跑了过来,见自己姐姐若有所思,不由得起了戏弄于她的心思。在门边放慢脚步,不再发出声响,然后上前一把捂住阿兰的双眼。


  “吾乃江户川忠右卫门,夫人在家可曾安好!”


  “你这死丫头!”心中尚且在想着忠右卫门的阿兰,反身就去挠自己妹妹的痒痒。


  26.看房遇上釜次郎


  要结婚的话,忠右卫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当然是假公济私,利用手中的权力还有上下的关系网,给自己弄一间大宅子啊!

  这种事一般是主管旗本众的若年寄来管理,也就是一二万石,二三万石的那种谱代大名。但是现在幕府纲纪松弛,原本应该年年指挥旗本操练的若年寄老爷自己都懒得管旗本的事情,幕府上下陈陈相因,不过是虚应故事,敷衍而已。


  所以这个事情不必要去惊动水野忠邦,咱们去找一下迹部良弼就行了。反正也就是迹部良弼一句话,稍微通融一下,前后真就是只是修改一份文书的事儿。


  本身忠右卫门被授予千石知行之后,原本那间二百五才住的房子就显得不合身份了。没瞧见助六家那个大门,左右门房加一块儿,顶的上四间房。平时大门都不开,走的是一旁的小门。门边进去还设有守夜仆人的门房和养马的马棚。


  别的不说,光是这个门,就足以显露出千石旗本家的地位。忠右卫门倒不是一定要显摆这个排场,纯粹是家里来的人越来越多,未来还得给“四大金刚”一人准备一间客房是吧,房子再大也不够使的。


  正好趁着要结婚的当口,如此正当的理由,请求上头给自己腾换个大房子,也是应该的。迹部良弼一听是这事,拍了拍忠右卫门,表示全部包在他身上。


  当天他就打好了招呼,表示可以给忠右卫门重新分房!

  注意了,忠右卫门脸大,不是全凭上面分配,而是可以慢悠悠的自己专门去挑选。江户城下这么多的“侍屋敷”,有的是空房。要是其他人分房,随便给你指画一个,那就算是对的起你了,可是忠右卫门分房,那可不就是能随心所欲的选择。


  转头迹部良弼就安排了一个武士,拿着簿册书卷,准备带忠右卫门去看房。那样子活像一个中介小哥带着客户上门,就差挂个这家那家、我爱我家的工牌了。


  “在下江户川忠右卫门,今日便有劳了。”忠右卫门平时都是那种平易近人,宽容爱士的样子,就算今儿派来的只是一个小旗本,也没必要高高在上,看不起人家。


  “下官西丸御徒目付榎本武规。”那个小旗本自我介绍道。


  “恩!”忠右卫门答应了一声,感觉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子耳熟,但是又不是那么清晰,到底是在哪里听说过?


  “这是犬子釜次郎,跟在下官身边做事。”榎本武规又介绍了一下身边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有权有势的武士,像是忠右卫门这样的,往往会雇佣或者招募侍从宾客,或者有些人家本身家里就有世代的仆人。牵马拿衣服带雨伞,甚至是便当盒之类的,都需要配个仆从在身后拿着,这叫做身份。


  就和电影《黄昏清兵卫》一样,清兵卫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他自己在院子里面劈柴种菜,连洗澡的钱都没有,可是一样养着一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小仆人。


  没有办法的,这是武家的法度,你既然出仕奉公,就要保持这个体面。一般人是不愿意挑战这种规矩的,忠右卫门不愿意,眼前的榎本武规自然也不愿意。


  于是就用自己家的儿子充当侍从咯,听这名字,不像是家里老大。家里老大估计要脸,不好意思拿来做侍从,至于家里老二老三什么的,本身未来就要自谋生路的,现在拿来做做侍从也无可厚非。


  “无甚好赠予你的,这把折扇权且做个见面礼吧。”眼前的釜次郎既然不是真的侍从,是榎本武规的儿子,那么大小也算是武士圈子里面的,忠右卫门须得表示一下。


  “谢过大人。”釜次郎到也算是乖觉,恭恭敬敬的接过折扇,然后低头向忠右卫门行礼。


  走吧,跟着看房吧,江户这么大,光靠两条腿来走,那一天能看几套房啊。而且天气这么热,大夏天的,大太阳底下走路,你乐意,忠右卫门不乐意。


  可惜江户这时候是没有那种滑竿小轿的,只有两头挑着的那种驾笼。好在老百姓坐的驾笼四面透风,这时候不至于被关在里面活活憋死。有个小顶棚能够遮挡太阳,就是不能够靠背靠下来,且腿只能曲着。


  总比走路强!

  雇了驾笼,由榎本武规在头前带路,忠右卫门便跟着在后面观瞧。本来说给釜次郎也弄一个,这小子说不必了,和他爹挤一挤完事,倒也挺懂事一小孩。


  大概是本来就好动,曲在驾笼里面不爽快,坐了一会子,釜次郎又跳了下来,跟在在一边走。忠右卫门看这个孩子虎头虎脑的,还挺喜欢。


  “你是家中的次子?”闲着也是闲着,忠右卫门便和他搭话。


  “是了,兄长已经元服,父亲希望我能在昌平坂进学,将来谋个职位。”釜次郎据实以达。


  倒也是个出路,家里老大继承家业,老二就去昌平坂学问所里面学一点算术之类的知识。加上现在就跟着他爹出来办差,也有家学渊源,将来去江户町奉行所里面,做一个书吏什么的,还是简单轻易的。


  其实带在咱们身边也不错,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剑术都不错,做个带队的小军官啥的,毫无问题。土方岁三他们两个,也已经送去练习武艺了,咱身边正好缺一个写写画画,出身旗本家庭的文书。


  眼前的榎本釜次郎似乎就很合适,再跟着他爹学两年,或者去昌平坂学问所学两年,就能出师,以后也能帮忠右卫门处理处理文书之类的杂活啊。


  “你今年多大了?”这年头男孩子十三四岁出来讨生活的多了去了,要是差不多年纪,忠右卫门收下美滋滋啊。


  “十一岁。”嗐,小了一点,要是十三岁就好了。


  “且跟着你父亲,学习两年,将来必是好的……”忠右卫门心里面记下了釜次郎,看看等他需要找门路的时候,有没有办法弄来自己手下。


  27.选得大房好结婚


  “说来这一处,几乎百年了……”


  榎本武规从釜次郎手里接过一卷文书,打开瞧了瞧,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木质房屋,一百年的话,忠右卫门心里有点打鼓。


  房子其实完全称得上壮丽,仅仅是主屋就有大概二百平,通过回廊连接后院的副屋,也有二百平大小。还有专门设置的仓库、马棚、柴房、伙房,一应俱全。唯一的缺点就是破败了,不是那种房倒屋塌的破败,是那种长久没人住,然后导致的没有人气的破败。


  当然啦,像是什么屋瓦破损啊,纸门透风,地板塌陷之类的小问题也很多。院落和池塘也多年没有人整理,池塘的水非常脏,上面飘满了落叶,间或有一两个水泡炸开。


  难怪形制这么阔大的院落,一直没有人愿意接盘。仅仅从外表来看,从新装修可能都需要很大的一笔钱,甚至需要推到了重建。对于普遍贫穷的旗本武士而言,房子肯定搬了立刻就能住最好,要是需要自己出钱重建,那不要也罢。


  “阔则阔矣……”忠右卫门拍了拍身边的榉木大柱,没想到柱子居然非常牢固。


  “此乃先相良侍从殿之旧居。”榎本武规把长卷展示给忠右卫门观瞧。


  “相良侍从?”忠右卫门一时间真想不起来这是哪位。毕竟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就和慈爱老和尚一样,他才是七八十年前生人,就信息缺失,无从辨明了。


  “便是田沼讳意次公。”


  展开一瞧,不用榎本武规介绍,忠右卫门就知道是哪个了。此乃九代和十代将军治世时的宰相田沼意次的旧居之一,被没收已经整整六十年,期间也曾被下赐给几个旗本,但是有的因为坏了事,有的因为高升,都先后搬离。


  最近的一任主人,已经搬走七年之久。在这七年内,房子一直无人居住,也难怪会有这样一幅破败的情景了。


  对了,他的旧主田沼意次不妨介绍一下,这位也算是江户时代的逆袭典范之一。起家是纪州藩六百石的足轻头,众所周知嘛,因为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以旁支入继大统,所以纪州藩的武士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此次腾飞的际遇之中,田沼意次抽中了一个二流的签。他被指派为德川吉宗那个傻儿子德川家重的小姓,因为德川家重是个智力低下之人,所以当时有拥立田安宗武的风向。在此事件中,田沼意次坚决的拥护德川家重,进而得到了德川家重的欣赏。


  在家重继位之后,便以六百石旗本的身份,出任忠右卫门也干过的御小姓组番头。然后便是一路腾飞,在家重和家治两代掌权,受赐知行五万七千石,享城主格。


  再之后的事情大伙儿也知道了,德川家治死后无子,旁系一桥家的德川家齐入继大统,这帮子老臣全部被打击下台。于是田沼家便转封陆奥一万石,失去了往日的权势,包括赏赐的金钱和屋敷,也一概没收。


  眼前的这座屋敷,是他成为两千石御侧御用取次时受赐的,在他被加封为大名之前,在此居住了大约十年。


  “稍显破败了一些,是不是再去别家?”榎本武规看忠右卫门阅读长卷后有些沉吟,以为忠右卫门是嫌这里破。


  “啊啊啊啊!到是不必!”忠右卫门从沉思中缓了出来。


  既然这宅子当年是田沼意次的,那么以他那个喜好奢华铺张的性子,这宅院一定用料非常考究。不然也不会经历长达百年风雨,仍旧矗立于此。或许咱们自己重新买一般的木材,新建房屋,造出来都不如这间百年老屋好。


  重点是这间屋子,在建筑形制上面,是一千石到三千石旗本的规格,忠右卫门正好能够摸到这个边儿,完全有资格住。


  “那?”榎本武规试探着问了一句。


  “此处便很好,就这吧。”


  刚刚那根榉木的大柱子,经历百年,仍旧纹丝不动,说明这屋子的建筑质量真的相当不错,忠右卫门之前看的那几个,委实不如。眼下看着有些破,无非就是修修补补,再粉刷一遍的事,轻易不过。


  另外就是,田沼意次可是举世闻名的大贪官,号称贪中之王,政以贿成,所有人向他表达忠心的方式就是送钱。据说他掌权时,上至诸侯大名,下至贩夫走卒,充盈于门前,来回奔走,莫敢不从。


  这样一个顶级大贪官,还是在日本这个盛产金银的国家,其个人积累的财富,恐怕会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


  连之前的土井利位,都能够收取数十万两黄金的贿赂。执掌大权多年,久在中枢的相良侯田沼意次,怕不是要乘十乘二十的财富。


  或许地下有藏金呢?


  或许是几百万呢!

  嗐,也不是咱们贪心,保不齐就有点什么没有被抄家抄走的东西留在这屋子里呢。虽说像是白日梦,可几年前忠右卫门还蜗居在十几平的长屋里面呢,现在居然要住五百平大屋,说出去也像白日梦啊。


  和榎本武规留了一个通信地址,约好说有空请他吃个饭算是答谢,忠右卫门便得到了眼前这间五百平大屋的所有权。剩下的程序榎本武规回城后很快就能帮咱办好,不用忠右卫门多跑费事。


  忠右卫门则迅速安排人手,对整个屋子进行了全面的检查。检查结果不出意料,外表虽然破破烂烂的,甚至见不着一丝烟火气的屋子。但是内里却非常好,所有的木料都是顶级的好东西,修江户城都未必能用上。


  除了少部分需要修补的问题以外,忠右卫门完全可以放心的住进来。甚至不修,只要找几个妥帖人,把屋子打扫干净,也能住人。有了他们这句话,忠右卫门自然是赶着去算了个好日子,给在江户的亲亲眷眷广发喜帖,开始做婚事的预备工作。


  咱老大不小二十三,终于准备好了婚房,能结婚咯!

  28.惊疑列强纷至来


  大概是知道忠右卫门要忙婚事,江川英龙推迟了回伊豆的日子,在品川台场上面帮忠右卫门先盯几天进度。有个搭班的伙计就是好,有点事也能转的开。


  但另外一件事,忠右卫门没法撒手,之前回江户碰上的那二十多个美国人,已经送到长崎。结果长崎的荷兰人居然拒绝了递送这些美国人的要求,表示可以帮幕府把消息送到澳门和广州,让美国商船自己过来接人。


  幕府上下包括水野忠邦都有些迟疑,怎么回事?幕府甚至答应支付这些人的船费,让荷兰把人送去美国或者送到美国船上,怎么一向还算好说话的荷兰人,突然拒绝了?


  大屋明敬的呈文送到江户,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自然要问忠右卫门是怎么一回事?荷兰人为啥会觉得送美国人离开有问题?

  你问我,我问谁?

  我怎么知道?


  说是回家去想想,忠右卫门其实是回家去想这年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的历史事件,导致荷兰如此的“中立”。


  结果还没有想明白,英国军舰以“平等一致,自由经商”的名义驶入琉球那霸港,一开始当地以为是法国船只。反正在当地人看来,英国人和法国人也没有什么区别。直到岛津氏的家臣发现英国军舰上面挂着圣乔治旗,和法国的旗帜完全不同。


  于是上前交涉,英国军舰鸣枪开炮抗拒检查,同时拒不离开那霸地方。琉球地方不敢制止,连忙经由岛津氏向幕府上奏,请求支援。而英国军舰居然就仗着琉球王国和岛津家的软弱,在琉球大肆测量水文情况,并绘制地理图册。


  消息报到幕府,忠右卫门惊觉,美国人登陆肯定也是和英国人一个目标。现在清国的国门已经基本打开,上海正在飞速发展。欧美列强在清国吃的脑满肠肥,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隔壁的日本,已经开始为未来可能发生的战事做准备了。


  心中惊惧不安的忠右卫门立刻结合英国人测量琉球近海的事情,向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上奏,两人听了也是大惊失色。


  中计了!

  美国人这是两手抓,两手硬。表面上派人来谈和平通商,背地里则开始做好入侵日本的准备,真是低估了美国人啊。


  一方面几人也庆幸,水野忠邦有远见,没有让这帮人沿着日本沿海走,不然日本沿海的虚实便都要落入美国人的眼中。到时候美国军舰来,那就和英国军舰在清国沿海一样了,哪哪都门清儿。


  另一方面,几人也在犹豫,是不是要下令立刻检查美国人的随身行李,将其中的所有图纸文书之类的东西没收。


  这里面有个问题,美国人来日本是居心不良这一条,全然出于忠右卫门个人的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甚至猜测还仅仅是联想了英国人测量琉球近海,不是因为美国人做了什么。


  所以要不要冒着惹怒美国人的风险,去搜查这些美国人?


  事情一犹豫,就没得说了。荷兰人通知了在广州的美国人,美国人飞速派遣蒸汽轮船,赶到长崎,把人给带走了。


  你自己还没犹豫完,美国人动手快的超乎想象,大屋明敬的呈文送到江户,黄花菜都凉透了。看着美国船只进入长崎接走美国遇难海员的消息,下面一则附录反而引起了忠右卫门的兴趣。


  在香港马礼逊学校求学的容闳、黄胜、黄宽三名学童,在校长布朗带领下赴美留学!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历史没有太大的波动的话。这三人将于次年二月二十七日到达纽约,进入麻省芒松学校学习。不久黄胜因健康原因返回香港,容闳与黄宽于道光二十九年毕业。


  黄宽赴英国苏格兰爱丁堡大学学习医学,获医学博士学位,咸丰七年(1857)回国,历任广州惠爱医院医师,香港国家医院院长。他是中国第一个赴欧美学习西医之人。


  容闳于道光三十年考入美国耶鲁大学,咸丰四年毕业。次年回国,任职于广州美国公使馆。咸丰十年曾到太平天国京城天京,向洪仁玕提出七条新政建议,未被采纳。同治二年(1863)参与筹建江南制造局。同治十一年至光绪元年(1875),任留美学生监督,后任清朝驻美国副公使。


  其他两人且不去说,容闳忠右卫门还是想见一面的,只可惜他们只停靠长崎,且这时候已经带着美国船员一路飞奔,回美国去了。


  坐的还是蒸汽火轮船,怕不是三四个月就能到美国。现在就算忠右卫门开着船去追,人家恐怕都已经到了夏威夷了。到是错失了与容闳这位未来的实业人才的会面机会,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


  忠右卫门见了这个呈文,便想趁势向德川家庆提一句,清国有人去美国学习了,幕府是不是也要选拔踏实肯学的旗本御家人子弟,去美国留学。去学习一下医学、军事技术、天文技术(可以划定农时,很重要)、地理测绘技术啊。


  当然能全面学习更好,像是采矿、纺织之类的东西,日本这边都能用的上,幕府兴办属于自己的工矿企业,也能增加幕府的收入不是。


  可是咱们才刚开口,德川家庆就道了一声乏,离开了大殿。忠右卫门瞧了一眼水野忠邦,无可奈何。水野忠邦到是对忠右卫门的提议有些心动,当年忠右卫门其实就有过上书,但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现在欧美列强纷至沓来,幕府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恰好还有水野忠邦这个愿意干事的人主持幕政。所以水野忠邦对于派遣留学生去欧美,学习一下军事技术,以及开采矿山的技术,还是非常有兴趣的。


  军事技术就不要提了,水野忠邦一直在做。开矿就更加好理解了,全世界最有名的“金银之国”嘛,开采出来金子银子,那幕府的财政就能充裕起来,而且贵重金属货币在市场上始终供不应求,根本谈不上通货膨胀。


  “你婚期将近,此事且先不急,待成了婚,细细的写个条陈来。”水野忠邦到还挺关心忠右卫门的。


  29.成婚夜里悄无声


  得了,事情再大,也没立刻大到咱们的眼前,连德川家庆都没有急的睡不着,咱们替他操什么心?


  结婚重要!


  后世里在日本的佐仓地方,就是日本战国时代下总千叶氏的地盘,有专门的“船嫁”表演。佐仓市保留了江户时代的整条街町,街上甚至有开了二三百年还未易主的老店。为了吸引游客,作为庶民结婚时会举行的婚礼仪式,用小船送新娘到夫家的整个流程,每个月都会表演很多次。


  忠右卫门乃是堂堂的千石旗本,自然不会用一条小船就把新娘子从娘家给接回家啊。虽然在江户真的是坐船比较方便,可这身份牌面不能落了。


  咱们娶媳妇,就得是要用花漆大轿,吹吹打打的把人给迎进门的。当然啦,其实用装饰华丽的牛车也可以,反正重点在于牌面大,不在于其他。


  不用说,接亲的宾相自然是咱们的铁兄弟助六,吉田松阴则只管家里招待的那一摊子事情。这年头不会到酒店饭馆去办什么宴席的,都是在家里面办喜宴。


  因着忠右卫门的牌面实在是大,整个江户处处有点头之交,上门贺喜的宾客恐怕能有几千人。也就是江户的秋天天气还行,可以在室外直接安置宾客,不然就算是换了家,也没法安排的下如许多的人。


  安田家那边因为算是“高攀”,嫁妆什么的自然不敢懈怠了。除了把忠右卫门前后送来的各式衣裳四十八件(套),锦缎丝绸二十段,金二十八枚,银十贯,首饰头面两副等大量彩礼原封不动的送还以外,还一股脑的借了高达黄金二百两的巨债。


  光是为了给阿兰打制螺钿桐木大柜,就花去了超过三十两黄金。然后是锦被十二床,衣带二十四条,白棉布二十丈【注1】,白绢二十段,细绢两段,彩绢两段,绸四段,金十枚,以及陪嫁的侍女两人。


  嗐,为了结个婚,把自己家底掏空不说,还去欠了一屁股的重债,何必呢。忠右卫门感觉真是没必要,可人家不肯,只说这是应当的。反正有一份一百多石世袭罔替的知行在,总归能够还上,还是安田家的脸面更加重要,不能让别人看轻了。


  既然安田家都这么说了,忠右卫门也无法,只能暗中嘱托老叔父金丸义景,等婚事完成以后,再悄悄地代忠右卫门把帐给他们还上。


  到了正式的大日子,早先就帮忠右卫门安排好了的助六带着人去接新娘,忠右卫门则在家静候。宾客由吉田松阴等几人负责招待,但是人手显然不够,最后连松平齐宣的家臣都调了数十人过来协助。


  因着忠右卫门名声之外,哪怕是根本不认识的人,只要上前恭贺,便给二十个喜钱,还能喝一杯喜酒,所以这门前街道,被拥堵的难以行人。又不方便驱赶,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在门外带着几十个江户町奉行所借来的目明帮闲,好生推挤,才挤出一条道来。


  慈爱老和尚早已去世,忠右卫门父母不明,没得办法,最后还是咱们的老叔父金丸义景帮着这半个儿把事情给理顺。


  人接回来,忠右卫门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华丽的打掛下,是个年轻的女孩。身量不高,约莫只有一米五八、一米六零的样子,但人并不瘦弱,不似风一吹就倒的林妹妹。


  江户末期的女子妆容有两个风向标,一个是大奥中的贵妇人,一个是吉原的头牌花魁。两者都有一个趋势,那就是不敷厚粉。


  说来理由也简单,咱们以前说过的生岛绘岛事件之后,天英院觉得女人施那么厚的粉,一看就是妖艳贱(屏蔽)货,出门勾引男人。所以下令禁止大奥的女子在脸上大量的敷粉,而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也反感女人浓妆艳抹。


  于是现在武家女子,即使是结婚这样的大事,也不过是略施粉黛,有个简单的妆容即可。


  正因为如今的风俗,忠右卫门也第一时间确认了自己老婆的样貌。不是那种美的不可方物的样貌,却颇有几分别样的气质。如果要说长得像谁的话,那可能就是铃木保奈美。是二十岁不到,正是青春之时,敢爱敢恨,洒脱自由,唤做“赤名莉香”的铃木保奈美。


  爱了爱了!


  哪里会有什么不满,忠右卫门的内心只有感恩。这老婆找的实在是太好了,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虽然可能是没有太多感情的父母之言式婚姻,可能娶到这样的妻子,婚姻想不美满也不成啊。


  新娘接进门,左右的宾客簇拥到身旁,都在张望,想要瞧一瞧阿兰的样貌。连走在前边的忠右卫门也不住的往后看,明明是自己的老婆,却觉得看不够,这大概就是男人吧,喜欢有时候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端坐于大厅正堂,连德川庆保和松平齐宣这两位亲藩干城都出席的婚礼,那自然是隆重无比。三杯交杯酒下肚,夫妻互拜,致敬宾客,不一而足。


  德川庆保小大人似的,只是端着酒碟微微一抿,表示祝贺。松平齐宣就放肆多了,他本身就是浑不怕又闹腾的性子,虽然心里面知晓事情,却不妨碍他在场上给忠右卫门猛灌。


  好家伙,明石侯殿下祝酒你能不喝?忠右卫门把这个“仇”记下了,等德川家庆给这厮指婚的时候,必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哄哄闹闹的过了大半天,终于把所有的宾客打发走,忠右卫门人都累瘫了。才坐到榻上,困意和醉意便纷纷袭来。


  一时间竟然忘了佳人在侧,简单的把外套一丢,胡乱便躺了下来。坐在一旁的安田兰以为忠右卫门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这时候须得她自己迎上去伺候,又想起出门前父母亲的嘱咐,小脸顿时通红。


  只是轻轻的将外褂褪了,单着一身里衣。心想着“我这样坐过去,他应该会一把把我揽下的吧!”


  羞死个人!


  昨晚上她大姐还说了好些东西,听的人小腿直颤,也不知道是否为真。阿兰未经人事,哪懂这些,只是想想都觉得不好。


  可她自觉已经坐下一会儿,忠右卫门怎么还不碰她。转头看去,真气人!忠右卫门这厮居然睡的那么“安详”!

  笑嘻嘻的,也不知道梦里在想些什么。直把阿兰刚刚所想的一切都打破过去,哪有男人在新婚夜居然自己先睡觉的?

  这还是个男人嘛!

  一瞬间阿兰竟然有些委屈,各种纷繁的情绪涌上心头,又不敢哭出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忠右卫门,只能在江户川家满地走了。


  委屈着委屈着,她便躺下,也进入梦乡。恍惚间,好像有一只手环了上来,抱住自己……


  【注1】:这里面有个典故在,因为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是个推崇节俭的人,所以他几次三番的下达大节俭令。而且以身作则,不穿华丽的丝绸,而是用更加便宜的木棉布制作衣裳。


  然后规定袜子不是穿破洞了,就不许丢。毕竟以前光是将军一个人,每年丢弃的,只穿过一次的棉布袜子就多达一千双以上。


  这就导致了天下间的诸侯大名,以及留守在江户的武士大臣,和幕府自身的旗本武士,都被迫迎合他,全部改穿木棉布衣裳。


  一时间洛阳纸贵,江户的木棉布被抢购一空,价格居然比丝绸还要昂贵。而且还一布难求,根本买不到。


  以后的将军们也多次颁布节俭令,虽然逐渐的流于形式,可是一旦下令,上上下下的武士们起码也要穿上一两个月的木棉衣裳来应付一下吧。


  所以从那以后,武士们家中基本常备木棉布和木棉衣,毕竟光是今上德川家庆,就已经下达了两次节俭令,谁知道后面会是个什么情形呢?


  30.懒倦起身只安眠

  (这章补上来的,不用订阅了,混全勤的,好内容已经一概没了,眼下都是清水,我推荐你们去看热心网友更新的无删减版。)

  躺在榻上的忠右卫门迷迷糊糊的,闹了一天,又被小霸王给灌了好些酒,只觉得人困倦无比,又带着头疼。躺下后没多久,这人就睡了过去,好像又没睡过去。


  朦胧中,眼前好像开了电视机,上面在做面筋塞肉???

  真是花里胡哨的,人家新婚燕尔都是做的天地和春大交欢,咱们居然也就做了一场红烧面筋塞肉的梦。忠右卫门只记得自己是怎么捣蒜的,又是怎么和馅的,其余的再多,便也想不起来了,多少带点遗憾。


  秋夜长,夜寒重,两人依偎而卧。相与枕藉乎榻上,不知东方之既白。忠右卫门自觉做了一夜的好梦,甚至还在回味这一顿红烧的面筋塞肉是个什么滋味,略带着意犹未尽。


  一旁的阿兰,似乎吃了力,倦怠的很。昨天忠右卫门忙了一天,她也跟着一道忙了一天,想来累也是应当的。家中又没有公婆什么的,不需要起来照顾侍奉。且煮饭烧汤一概都有阿久来负责,用不着阿兰亲自下厨。


  且让她多睡一会儿也是无恙!


  秋日的清晨稍显几分凉意,已经出外练完剑术的天野八郎还有寺泽新太郎见到忠右卫门披着薄衫,立于檐廊之上,上前行礼。


  两人到没有说什么,他们以前大小也算江湖儿女,有些事情早就经历过了。连现在的桂小五郎,未来的木户孝允都曾受自己的妻子,同时也是艺伎的木户松子的协助,躲避佐幕派的追杀,甚至长久的栖身在风月场所。


  时人对此男女欢爱,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甚至以为美谈。历史上的木户松子在木户孝允出头之后,最终竟然受封从四位的高阶,这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几乎是同时代罕见的殊荣。


  “您起来了,是否要和夫人一道用早饭?”阿久估计是早就在等着了,上前询问道。


  “须得让她再睡一会儿吧,我这边无事,你们先吃亦可。”忠右卫门回头望了一眼,想了想,还是不急。


  反正炮台的事情有江川英龙在监督着,不会出什么问题。幕府这边更是轻松,只要没有外国事件发生,那么忠右卫门就等于没有什么公务。


  想着是不是回去躺下再睡一个回笼觉,忠右卫门脚步回转,又步入屋内。榻上的阿兰亦是安睡,刚刚咱出屋子也是小心的带上门的,并未吵醒她。


  忠右卫门坐在床边,看着眼前的阿兰,仍旧觉得自己幸运。还好自己没有嫌贫爱富,想着去攀诸侯大名或者大身旗本的的高枝儿。若是去寻高门的女儿,未必能够有这样曲意乖顺的可人儿进门咯。


  左右无事,忠右卫门只觉眼前佳人应当呵护,复又躺下,伸手环抱。也不睡,只是静静的感受这片刻的宁静和美好,几无半分的情欲。


  约略是被忠右卫门环绕上来的手给吵醒了,阿兰微微睁眼,感觉昨夜有些迷幻,又有些真实。但身边躺着的人确实是忠右卫门无疑,她不愿起身,或许是出于害羞,或许是出于紧张,既然被抱着,那就这样抱着好了。


  两人虽然还谈不上心意相通,却也不约而同的享受着这片刻的美好。忠右卫门轻轻的呼吸,吹在阿兰的玉颈上,都能让阿兰有所意动。


  …………………………


  到底还是要出门上值的,衣冠齐整的忠右卫门出现在表奥时,左右都是恭喜的人群。甚至有人还说新婚燕尔,为什么不请几天的假,何苦这一大早九点半就来上值呢。


  一帮子无聊的男人,忠右卫门和他们打着哈哈,原本上值只需要走七八分钟的路,最后走了足足半小时才到。认识的不认识的,这会子都上来和忠右卫门打招呼。他们天天在表奥混日子,办理国家大事未必积极,但是像是忠右卫门结婚这种事情,却上心的很。


  尤其是那些已经结婚十几年,实际上早就对婚姻生活没有了激情。这会子看到还和小鸡似的忠右卫门,当然要上前来秀一秀。顺便调笑忠右卫门两句,若是能把忠右卫门这个小年轻给说脸红了,那比自己快活还要快活呢。


  嗐,没法说,都是同僚,以前在一个澡堂子里面泡澡的交情,咱也知道他们就是一张嘴罢了,并没有什么坏心,说上两天就没影了。便也无所谓的和他们站在走廊上掰扯闲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


  毕竟这年头幕府消息灵通的就是这帮积年在表奥办差的武士,他们未必有多大的才能,但是十几年几十年奉公的经验可以让他们快速的闻到幕府中的风向,和他们多交际交际并没有什么坏处。


  很多事情在发生以前就会有些迹象显露出来,他们这帮大老爷们肯定是最先知道的。从他们嘴里,忠右卫门保不齐也能听到点什么呢?先知先觉在这座江户城,那可是保命的要务。已经起起落落好两回的忠右卫门上心着呢。


  等把一众老的小的都给敷衍走,忠右卫门终于闲了下来。先问了问今儿当值的老中是哪位,一听是松平乘全,那估计就没有什么大事,心下安稳。这位三州奥殿侯,不是一个才能卓著的人,顶多也就是个守成之才,不会有什么事要麻烦到忠右卫门。


  安心坐到官厅内,先命官厅内的侍从送一壶茶来,忠右卫门便开始了为期两个半小时的工作时间。长崎的荷兰风说书也会抄送到他这里,方便忠右卫门能够了解一下海外动态什么的。风说书不是天天都有,自然事情也不是天天要办,十分轻松。


  (我就让你们快点看吧,没看到我也没得办法了嗷,明明就是做了一个面筋塞肉,怎么最后审核的铁拳还是砸到了我脸上,斜眼,哈哈哈哈哈……)

  31.留学国外开销大


  要说这家里有个女主人那确实不一样,起码这晚上睡觉的被窝是热乎了,不再只有脚边那个放了汤婆子的一隅暖和了。


  秋末了,报团取暖,才是没有暖气又没有空调时节的最好睡觉方式!

  以前忠右卫门衣裳啥的,主要是自己穿,顶多就是腰带什么的,让阿久帮个忙系一系。现在甚至可以在被窝里嘻嘻闹闹的把衣服穿个半整,出门只要披一件棉袍子就算完事。好啊,真是好啊。


  不过咱们忠右卫门也不会因私废公的,还是要好好地为幕府干活。协助幕府这条破船尽量多开两年,好生延续下去。


  转头登城,水野忠邦简单恭喜了两句新婚,他身为幕府老中首座,身份实在特殊,自然是不能够出席婚礼的,但也送了贺礼。大小也算忠右卫门又承了他一份恩情,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忠右卫门外面欠的人情也不少了,不差这一点。


  “之前议的那个派遣学生去往外国学习的条陈写好了?”私事谈完,自然就要谈公事。


  水野忠邦那是真心实意在给德川家打工的人,只要还在位置上,就不可能松懈了。看这模样,大约是要给德川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咯。


  “拟好了,您过目。”这是大事,忠右卫门不可能懈怠放松的。


  而且这个事情,还是当年法国人进攻那霸港时,忠右卫门主动提出来的。加上现在忠右卫门担任御用外国掛,这事也就咱提出来合适。


  “容我瞧瞧……”


  接过条陈,水野忠邦细细的看了起来。他当然很清楚幕府现在所谓的旗本八万骑都是些什么臭番薯烂鸟蛋,而且幕府的武士制度,说白了就是世兵制,全世界到现在为止,几千年的时间,就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让世兵制保持长久的。


  真要打仗了,幕府要八万人出阵,八万人是肯定能够拉出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以前德川家齐打猎的时候,一下子拉上十万大军围猎也不是没有过。可“旗本八万骑”的成色,各位也应该能够明白。


  老的可能道都走不动了,小的可能还在怀里面吃奶。你怎么能指望这些人出兵打仗?更别说那些饿得半死,要不是幕府时常救济,甚至帮他们赖账还账,可能早就完蛋的贫穷御家人了。他们怕是连列队都做不到,稍微久站一会儿,就要倒下去。


  所以编练新军是必须的!

  要练新军就要有新军官,要是没有新军官也没有好兵员,其结果就是现在城下的奥诘铳队,这帮子老爷兵,根本不出操,白拿一份俸禄,开心的很。


  但有一说一,确实有很大一批御家人家庭因此倒向了水野忠邦,成为了水野忠邦政权的拥趸。水野忠邦已经下了命令,每年都从御家人里面挑兵百人以上。服役十年以后才退出铳队,现在是全队五百余人,最终的规模也就两千不到。


  养活这两千个年俸十两的下级武士,一年的开销也就几万两而已。却能笼络几千家御家人,水野忠邦现在真是做上手咯,政权抓的牢啊。


  咱们滨松侯这个宰相,看来是有的做呢!

  “三十人之数,是否少了一些?”水野忠邦大致瞧了一遍以后,将条陈放下,开始询问忠右卫门的想法。


  “三十人已然不少,去往荷兰,开销恐不在少数。”忠右卫门主要是怕一下子报出来一个几万十几万的开支,把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给吓着了,然后这两个人就将这个议案给无限延期,或者直接否决。


  现在日本的金小判一枚含金量肯定不足七克,那么金一两和一英镑就不能等价兑换,可能须得一两多,才能换上一英镑。这年头一英镑的购买力当然很强很强,可是再强也有个限度。


  派遣三十个公费留学生去欧洲,每个月简单的吃饭穿衣,估计就要好几十英镑,算宽裕一点那就是一百英镑。留学四年就是四千八百磅,还有学费、交通费、置装费、住宿费、书本费等等等等。三十个人去留学就得花起码一万五千两黄金,还得是现款。


  要是派三百个人去,开价就得十五万两,可能当场就把水野忠邦给吓退了!

  “如此昂贵?”水野忠邦一听到一万五千两这个数字,心里面就打鼓。


  给两千人的奥诘铳队发工钱,一年也才两万两。区区三十个留学生去一趟欧洲,就要带一万五千两金子上路,还不一定够,这花费简直是恐怖啊。


  咱们不妨再做一个小小的对比,佐贺藩的藩校,也就是为锅岛直正提供了大量下级官吏的弘道馆的财政开支,起初是一年一百七十石米,现在因为佐贺藩的财政收入充裕了起来,所以增加到了一千一百石。


  弘道馆一千一百石就能教几百个学生一年,算下来连七百两黄金都不到。同样是培养人,在国内上学和在国外留学,那价格真是天差地别。


  “一万五千两尚且还不宽裕,若是加上修习语言的半年,恐怕得两万两。”忠右卫门瞄了一眼水野忠邦,发现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右眼的眼皮子都在轻微的颤抖。


  在日本选拔的武家子弟,最厉害的也就是学习了荷兰语而已,而且绝大多数学习过荷兰语的人,学的也都是哑巴荷兰语。生活中没有这个语言环境,词汇什么的全靠死记硬背。读读写写可能还行,真要和人交流那就是抓瞎。


  直接把他们送到荷兰的课堂上,那恐怕一节课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云里雾里,还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在崩溃无知。


  就连佐久间象山和高岛秋帆这种大兰学家,忠右卫门也问过,他们虽然会说荷兰语。可是也有很大的困难,日本人的发音是有问题的,且一个带着信浓口音,一个带着九州口音,直接和荷兰人说话,荷兰人未必听得懂。


  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九州萨摩的老人说的日语,和东京人说的日语,也有巨大的差别。甚至直接说他是两种语言,可能也有人信。


  半年的语言学校预科,那已经是最好的预估了。忠右卫门怀疑光是矫正他们的口音,就得花好两个月,要是语言学习的进程再慢一点,那在语言学校就卡一年也不是稀奇的事情。


  “唔……”


  好家伙,忠右卫门瞧出来了,一分钱真的能难死英雄汉。好容易用抄家让幕府稍微宽裕了一点的水野忠邦,眼中流露出的,就是犹豫。


  “英米洋夷,纷至沓来,其势汹汹,如狼似虎。若不思奋起,幕府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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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名额划分有比例


  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在乎一两万两?不说什么“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起码也是一个二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吧。


  怎么着也得恢弘一下志士之气吧!


  “此事我亦深知,只是三十人便须得如许多钱财,数百成千,又待如何?”水野忠邦当然想保扶他深爱的幕府,可是这点人就要这么多钱。


  一个三千五百万人口的大国,这个人口数量搁欧洲,都快和法国德国平齐了。怎么可能只依靠区区三十个留学生就带好了?怎么着也要有三千个留学生学成归国的,然后成为种子,才能在国内摊开一片小小的摊子。


  假设三十个人就要一万五千两,三千人岂不是就要一百五十万两。幕府怎么也不可能承担的起这样的费用,把水野忠邦卖了也没可能。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忠右卫门这话说得就很直接,你因为担忧将来的投入大,就连现在的这点子投入都不舍得弄,那还完成锤子。趁早拆家散伙得了,大家分一分包裹,以后还能做个富家翁。幕府现在烂船还有三斤铁呢,够大伙儿吃香喝辣一辈子了。


  “好!”水野忠邦终于决意。


  “然则此事还需上様首肯,且学生修习如何?”


  “三十人且先拨十人,修习步兵。”终于答应了,忠右卫门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和水野忠邦讲解道。


  此番只能争取三十个名额的话,那么这个名额的分配问题就需要好生商量了。步兵是军队的主要构成部分,也是军中人数最多的那一部分,自然占用了最大的名额数量。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1846年不是没有什么热气球兵这种所谓的空军,但那都是少数,打仗还是靠在泥坑里面打滚的步兵的。


  而且幕府现在主要的矛盾还是德川氏这个主干的军事实力下降,已经有镇压不住国内诸侯的苗头露出来了。相比较于外国大兵船的威胁,德川家庆在意的还是国内那些不服幕府的外样大名。这是他身为幕府征夷大将军的屁股所决定的,所以重视可以在国内镇压诸侯的步兵,是必然的的选择。


  “不错,十人修习步兵,若都能成材,带上数百或千人不成问题。”水野忠邦点了点头。


  有十个合格的小军官,先带二三百个兵,再磨合磨合,锻炼锻炼,最后怎么着也能凑出一个完整的千人队出来。


  “剩下十员,炮兵五员,军医、骑兵、工兵、测绘各一至二员。”


  这也是应有之义,水野忠邦修筑炮台,虽然国内有会使用大炮的人,可是学习一下西方更先进的炮术也很必要。这一点德川家庆估计也会同意,只要告诉他学完了回来守炮台就行,这点钱他肯定乐意掏。


  至于其他那些配属的技术人员和骑兵,幕府方面估计不会太重视。要么是暂时用不上,要么就是学了未必有用。像是骑兵什么的,没有个十几年的马种改良,凭日本那个肩高一米二或者一米三的马,根本没有做军马的资格。


  至于军医什么的,打仗了临时抓几个大夫就是。再说了,咱们强调过不知道成千上万遍,德川家庆真的把你一个大头兵当人看吗?


  你连个旗本都不是,你也配?


  “此十员亦可!”水野忠邦在纸上写下了这十人的分派。


  “另拨五员,修习矿山开采、冶炼、精筛等项,十分必要。”忠右卫门知道这五个人的名额,是幕府百分之一百会答应的。


  不管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是黄金、白银还是红铜,都一样,挖出来了就是钱。只要拖到江户,铸造一下,立刻就能充实幕府的财政。幕府也知道自己的采矿冶炼技术落后了,其实早年间还准备向荷兰人学习一下的,只不过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成行。


  甚至忠右卫门怀疑,为了学习矿山技术,多派十个人八个人的,水野忠邦也会答应。实在是这玩意儿见效快,回报周期短。学完就扔矿山上,改进技术,添购设备,总比以前土法挖掘要强一点吧。


  “最后五员呢?”水野忠邦看到忠右卫门把矿业学生的数量和炮兵学生的数量同等,没有丝毫的迟疑,显然也觉得这么做是非常正确的。


  “最后五员……”等到水野忠邦把字写完,忠右卫门还是没有开口说。


  “怎么?”


  “干涉条例,下官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只要不是去学甚么基督教的玩意儿。”水野忠邦放下笔,看着忠右卫门,心想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啊。


  “或可使其修习造船机械等项。”忠右卫门稍带着试探和小心,并且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造船……”


  听到“造船”两个字的水野忠邦倒也没有什么面色大变的样子,幕府这边实际上早就有了废除禁止建造大船之令的呼声,当初叫的最凶的便是德川齐昭,只不过现在这老匹夫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便也不去说他。


  其实除了德川齐昭以外,很多有识之士也都和社会上,或者在幕府僚属的层面上提过这个事情。欧美列强纷至沓来,已经到了年年都有的地步,甚至外国洋兵上岸劫掠,攻打炮台番所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如此情况下,幕府要是还禁止建造大船,导致外国大兵船来时,各地都只有和玩具一想的小船出巡,简直是自掘坟墓。


  人家看着你那个小破船,保不齐在心里面笑出声。这造船水平怕不是也就比非洲人稍微强一点吧,恐怕连印度土邦的造船水平都不如呀。欧美军舰,一炮一个安宅船、关船,就和玩似的,没有任何难度。


  而且外舰高大,别说跳帮了,你连摸着他们船上栏杆的机会都没有。谈什么萨摩隼人,勇悍无比,那都是开玩笑。最后历史证明,还不是被英国人打的丢盔弃甲,啥也不剩。


  “是下官逾越了……”水野忠邦不说话,忠右卫门心里有点毛。


  “且容我向上様禀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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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三言两语便同意


  建造新式战船的建议,由忠右卫门来提,其实是不够身份的。历史上同样在今年,同样在这个时间段,已经把水野忠邦给斗倒了的阿部正弘也向幕府提出了新形势下的新办法。


  《外船击攘之难行及军舰建造之急务》!

  起因自然是美国船和英国船在本年度先后侵入日本的港口,于是阿部正弘指出日本的漕运帆船无法与外舰相抗衡,建议应在浦贺、长崎、松前、萨摩等要塞口岸建造牢固之战船。


  这里其实有一个问题在的,大船的禁止建造之令,明确的写在武家诸法度的第十七条,这一点毫无问题。


  但这里面还是有曲折,幕府早期为了限制日本人的对外贸易和交通,随即于1609年(庆长14年),在全国范围内没收了所有超过五百石的军船和商船。其后,幕府又于1635年(宽永12年),在武家诸法度第十七条中明文规定“五百石以上之船停止之事”,即史称的“大船建造禁止令”。


  然后1638年幕府再次发令,明确规定禁止建造的对象是“以安宅船为代表的军船,而非商船”。像是有千石船之称呼的弁才船(载重大约百二十吨),另外还有菱垣廻船、樽廻船、北前船等商船,也都不在“大船建造禁止令”的禁止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禁令,幕府有专门的网开一面!

  你建造大型商船,是不违反幕府的法度的!


  历史上阿部正弘上书之后,井伊直弼也紧接着上书,直接主张“撤销大船建造禁令,与外国通商,其间须加强武备”。


  另外还有一位老兄,也是如此设想,不过因为他不是谱代,所以只能在私下表态。萨摩藩主岛津齐彬指出,“即便修筑了炮台,暂时驱逐了外国舰船,但以我方军船之能力实难追赶。对方远离海岸之后,我方依然无计可施。若不追赶,待对方修整之后又会再次来袭,简直就像驱赶那萦绕周围的苍蝇一般”。岛津齐彬将外国舰船比作苍蝇,虽然可笑但却如实指出,西洋蒸汽战船的灵活机动远非日本的帆船所能匹敌。


  实际上到了弘化三年时,整个幕府上下,但凡是个能睁眼的,都知道光是建造炮台,加强防备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想要阻敌于国门之外,只有建造各类军舰才行。


  但为什么最终没有建造呢?


  没钱!


  理由是不是非常棒?当初执掌幕府中枢的老中阿部正弘不是什么救时宰相,他有些事情倒也能够看的明白,可是他并没有帮助德川幕府重整财政,扩充财源的本事。


  既然德川幕府自己不能够建造大型风帆战舰,更不要说什么蒸汽火轮船。那么诸位觉得德川家庆会答应解禁,让其他外样大名建造新式轮船吗?不用拍拍小脑袋,只拍拍自己的大屁股也知道答案啊。


  要是放开了,岛津和毛利的海军直接开着大兵船,载着人马冲到江户城下。德川家庆却没有可以对敌的大兵船,那德川幕府还不能不能好了呢?


  如今的情况有所不同,幕府除开为品川炮台划拨了七十五万两黄金的建设费用,又拨给了佐贺藩五万两铸造大炮的费用以外,攥在水野忠邦手里的黄金还有起码一百二十万两以上。


  之前德川家庆已经从中吞没了不少好处,现在水野忠邦把钱袋子捂的死紧,这回就算是德川家庆来搞钱,也会被水野忠邦给顶回去。


  你贪一次也就算了,不能没完没了啊!

  就算你是将军,也要守一个规矩,大家互相在一个可以容忍的“度”当中办事,才能够把事情办成啊。不守规矩的人,像是德川齐昭,这会子都懒得再鞭了。


  所以眼下水野忠邦有建造蒸汽火轮船的钱,加上忠右卫门说的也确实不错,这才愿意带着忠右卫门向德川家庆上奏,并请求德川家庆的允许。


  德川家庆不是什么明君,但也算不上什么纯粹的昏君,他贪财好色,任人唯亲,同时懈怠于政务,可他起码是个懂道理的人。他知道幕府现在正在往深渊冲去,希望有个能人出来拽幕府的破车一把。


  起码踩一脚刹车是吧……


  这位堂堂的幕府征夷大将军听完水野忠邦和忠右卫门两人的禀报,楞楞的坐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尽管去做!”,便转身离开,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有时候想想,碰上这样的君主其实也还行,只要能伺候好了,事事都交托给你办,一点子阻力都没有,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


  当然坏起来也坏的很,真要杀你的时候,直接把你关在无水无米的屋子里,活活把你渴死饿死的也是他。


  人果然是一种矛盾的存在,不能一言以蔽之!

  既然德川家庆答应了,水野忠邦也同意。向欧洲派遣留学生的事情自然就提上了议程,按照水野忠邦的想法是现在选人在长崎学半年到一年的荷兰语,学会了以后就直接坐荷兰船去阿姆斯特丹,学上四五年就能回来,中间有荷兰人照顾也方便。


  可忠右卫门很清楚,这年头你要学工业技术啥的,你得去带英帝国啊。法国也还可以,荷兰的水平已经落后了呀。至于普鲁士,还没有在铁血宰相俾斯麦的带领下统一德意志呢,未来二三十年,他还要乱一段时间,暂时不适合学习。


  俄罗斯?不好意思,没考虑过。


  听忠右卫门说英国和法国更好,水野忠邦稍有几分迟疑。荷兰他大小还懂一点,英法他就完全不了解了,甚至可能还不如美国了解。毕竟他见过美国人长啥样,还知道美国不是一个封建王国。


  或许去美国也是个选择,毕竟再过几年美国就要内战了,到时候派军校生去的话,直接参加实战,这比在课堂里学十年八年都要好。


  南北战争是在几几年发生的来着,忠右卫门想了想,好像是1861年,距离现在的1846年,正好还有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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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决意遣英留学团


  历史上协助幕府建立新军,还给幕府提供了大笔贷款的是法国人。不过那和拿破仑三世本身愿意在远东进行布局投入有关,也和他本人自带的好大喜功有关。


  在日本施加法国的影响力,看似好像和法国在中南半岛的印度支(屏蔽)那殖民地没有太大的联系。但是法国人可不是只盯着中南半岛饿,中法战争的时候,法国真是想割占台湾的。只不过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割占成功,而且战场上也表现的确实拉跨。


  若是最终法国成功的割占或者租借台湾地区,或者以鸡笼(基隆)为租借地,扩充在台湾北部的势力,下一步未必不是日本。


  像是越南,一开始法国就出力协助阮朝建立大南国,甚至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法越凡尔赛条约》。但是天不遂路易十六之愿,他这个美利坚国父,没有做成越南国父,大南是建立了,可惜路易十六上了断头台。


  但是不可否认的,法国也借此开始对越南地区投射影响力,并不断深入越南的方方面面。最后事实也证明法国的投入是有效的,他获得了整个中南半岛。


  而法国对日本的支援和协助是出于“善良”?

  当然不可能的,忠右卫门估计法国也在远东下大棋,一步一步的来。先取越南,再取台湾,最后深入日本。虽然清国的利益太过于庞大,他自己一口吃不掉,可不意味他不想多吃几口。


  也是在这个时代,英国和法国在非洲展开了殖民竞赛。英国的计划是“双计划”,也即让英国在非洲的殖民地从开罗(air)直抵开普敦()。而法国的计划则是“双计划”,企图建立一个从西非塞内加尔(enega)到东非索马里(aia)的横断非洲大陆的北非大帝国。


  如今是一个殖民者肆意妄为,狂飙突进的年代!

  嗐,提这玩意儿,还不是要去和他们学习。不和他们学,那就只能一直落后,最后必定被吊起来打。现在上赶着去学,可能还能追赶上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葛明。


  对了,法国人不安好心,英国人后来协助明治政府,其实也不安什么好心。英国人一开始也愿意协助幕府,然后通过施加影响力,步步控制日本的矿山、铁路、关税等等等等,进而使得日本半殖民地半封建化。


  这一套,英国法国人玩的都很溜,非常的顺手。可是英国为了维持他的霸权,他关注的比法国要更多一点。


  比如俄国!


  彼时俄国已经趁着英法联军入侵清国,大举割占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俄国的力量完全投射到了远东地带,甚至已经有了快速威胁东北、朝鲜乃至于日本的可能。


  英国第一个想的肯定是扶带清一把,把俄国抗住,别让俄国完全获得在远东的不冻港。这一点英俄两国在中亚的斗争也非常的激烈,像是对阿富汗,以及波斯等地的争夺,明争暗斗就没有停止的时候。


  结果带清实在是太拉跨了,就算带英想要拉一把都不好使。于是才促成了当时英日之间的某种联络。当然啦,这一联络最后化为现实的主要前提还是日清甲午战争结束,清国惨败,日本表现出了他自己有为带英做马前卒的实力。


  于是带英才大举购买日本国债,扶着日本往前冲冲冲,制衡已经将势力范围深入东北和朝鲜的俄国。


  当下的带英可能已经有有识之士意思到俄国在远东的扩张需要人制衡,在不久之后发生的克里米亚战争之中,主战场当然是在克里米亚半岛,以及奥斯曼等地。但是在亚洲方面,英法联军实际上也同时攻占了勘察加半岛。


  若是这个时候带清或者幕府能够知道这个消息,并且表示出愿意协助英法看好这个地方的意愿,保不齐带英就把这地方送给带清或者幕府了。


  综上所述,若果幕府能够展示出自己坚定的站在带英的一边,愿意做带英的马前卒,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幕府愿意做带英的狗。且表现出一定的战斗力,是好炮灰,能够帮带英在远东阻击俄罗斯的扩张。


  那带英会怎么做?

  他一定会出钱出力帮幕府对内残酷镇压,对外好好做狗!


  而且为了阻止俄国,带英愿意投入的东西,肯定比法国要多得多。反正他在全世界烧的钱多了去了,为了维持世界帝国的霸权,带英还是很舍得花钱的。


  前提还是要强调一遍,是幕府能够体现出自己有做狗的价值,这年头不怕被人利用,就怕没有利用的价值嘛。只要带英发现幕府这条破船还有几分钉子,能够制衡远东的俄罗斯,那幕府不就活了!


  咱们忠右卫门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而带英帝国那一根毫毛都要比几百个忠右卫门的腰还粗,还是选带英好。


  幕府给带英做了马前卒,顶多就是变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咯。好赖能让幕府多活几年不是,活得越久,忠右卫门施展的机会就越大。


  恩,还是要去英国!


  不多说了,忠右卫门不管是出于自己发展的私心,还是出于让幕府多活几年的公心,也要把留学生往英国派。


  唯一麻烦的是幕府没有和英国建立外交关系,这个事情可能还需要荷兰人从中说合。反正荷兰这时候基本上也就是带英的小弟了,想来从中协助一下应该不是难事。


  先在长崎聘请几个英语教师,让学生们把英语都给学会了,然后再转送英国留学。而且学了这一趟英语,将来去美国留学,就方便多了,不用再学语言。


  甚至直接派几十个人去做随军的军校生,好歹也算见识一下这年头几十万人来回纠缠的大战。而且等美国南北大战打完了,那么多剩余物资啥的,便宜往日本拉一拉,也方便武装幕府的军队啊。


  人家的剩余物资,到了幕府这儿,那就是顶级先进装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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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选择学生两要求


  既然忠右卫门极言留学英国的必要性,且英国击败清国,使清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一事也是水野忠邦清楚的。


  于是在充分考虑之后,水野忠邦答应了忠右卫门的请求。不图方便把学生派去荷兰,而是经由荷兰的转送,把学生送到英国去留学。


  毕竟忠右卫门说的那个要学就要朝最厉害的学,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两万大军就能把清国如此庞大的国家击败,那英国人的实力应该确实很强劲。不然怎么不见荷兰人用两万大军把清国给击败了啊。


  很好,上面都点头了,实际进行操作的自然是咱们忠右卫门。


  首先别的不管,先传信给长崎的荷兰商馆长布洛霍夫,请他出面,暂时不要借幕府的名字,去清国的广州或者澳门,聘请两到三名英语教师。月薪可以稍微开的高一些,日本可以用现货黄金来支付他们的工资。


  对荷兰的说辞也完全可以是近年来大量的英国和美国船只来到日本,而日本连足够的翻译都没有,只能用哑巴英语和对方交流。这不仅不方便,也容易让人造成误会。最大的误会不就是詹姆士炮击江户咯,差点要了忠右卫门的命。


  反正幕府要派遣留学生的事情,尽量对外国暂时保密,免得横生枝节,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外国要保密,国内其实最好也要保密,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同意派遣留学生,就是为了学习先进技术,加强幕府的实力,然后能够继续压制外样大名。


  一切的目的都在于维持德川家的统治,而不在于发展国家!


  这一点是没有任何可质疑之处的。所以能瞒着外样大名,就一定要瞒着外样大名。按照水野忠邦的意思,连亲藩和谱代大名暂时都不要告诉,避免走漏了风声。


  相对的,这个人员的选派,就只能从幕府的旗本和御家人子弟中,选择求学上进,有理想有抱负的那些。挑选的时间长一些没事,但绝对不能滥竽充数。


  旗本和御家人烂成什么鸟样,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但是好歹有足足两万三千多家人,加起来总人口超过三十万,甚至更多。不信这三十万人里面,挑不出三十个求学上进的好苗子。


  又不是说只能旗本或者御家人的当主以及继承人才能入选,他们家中多余的子弟,乃至于已经被迫扔出去自谋生路的子弟也可以拣选。


  考察的重点有两个,第一个是人要行,不能是什么废物,要肯学。第二个呢,比较玄乎,但是相对更加重要,要忠诚。


  忠诚于幕府,且只忠诚于德川家庆一人!

  甚至可以说,在同等乃至于稍次的情况下,也是先选择相对忠诚的那个。虽然忠诚这个东西不太好考察,但上头的命令就是这样,忠右卫门能怎么办呢?难道和水野忠邦对着干,说什么唯才是举?

  看水野忠邦不掏出大宝剑,一刀劈了你。有一句话说得好,忠诚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忠诚。幕府斥巨资培养留学生,不是为了培养二五仔的。嗐,这话把忠右卫门说的后背直冒冷汗。


  咱现在绝对是幕府带忠臣,比十足真金还要真的幕府带忠臣,满怀都是延续幕府统治的赤胆忠心啊!


  离开表奥,忠右卫门开始在心里面考虑,怎么去物色合适的人选。按照水野忠邦的说法,连他血缘上的侄子,也就是迹部良弼的儿子,都是不怎么堪用的货色。不足以托付留学外国,修炼技艺,然后报效幕府的重任。


  他到真的是全心全意为幕府办事!这年头到处都是任人唯亲的,水野忠邦虽然也任人唯亲,可好歹也要有几分才能的才任用。要是酒囊饭袋一个的,就是说破天了,也不给他提拔上来。


  不过最近来看,水野忠邦有任用那些才能一般,但是愿意向他投靠的人的趋势。毕竟以前他被远山景元和鸟居耀藏等人给背刺过,算是有相当不美好的过去,所以在幕府人才凋零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某些听他话,但不是太靠谱的人上来。


  其实要是按忠右卫门的想法,那些步兵学生,全都用土方岁三那一批人最好。尤其是那些跟着一直转战到虾夷都不投降的。


  奈何这帮人既不是幕府的旗本御家人,年纪也实在太小了一些,十一岁十二岁能干嘛?学一年语言,然后去英国,根本没办法直接上军校啊。


  所以还是得选择二十岁左右,年轻力壮的那种。最好是脑袋大脖子粗,一门心思只有我的主君是德川家庆,我要为他奋战到死的愣子。


  这样的愣子在幕末不少的,真要找,找个几千人出来不成问题。就是忠右卫门没有那个名单,也不能够公开招揽。


  就这么走着走着,骑在马上,天空中居然下起雪来。在身后跟着走的寺泽新太郎给忠右卫门递来雨笠,反正快到家了,也用不着披什么蓑衣。


  但是也不能就这样在雪中慢悠悠的荡,毕竟这年头感冒是会死人的,能不淋湿就千万不要淋湿,这是对咱自己的负责。


  到家门前,刚准备下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恭敬的呼喊。忠右卫门一回头,发现是榎本釜次郎,这小子到忠右卫门家看到《海国图志》以后,爱不释手,于是便趁着父亲不当班,他不用做随从的时间,过来抄录。


  其实就最近的交往来看,忠右卫门觉得釜次郎真不错的,但是没法说,孩子过年才十二岁,也不能就这样往英国送。这年纪太小了,根本不适合直接去上学。


  甚至念大学预科都够呛,识字才五六年,就指望他上大学,他又不是什么天才。等到幕府派下一批留学生的时候,再把釜次郎给编进去好了。


  “等会儿抄完了书,一道吃饭了再走。”忠右卫门挺喜欢釜次郎这种勤学好问的孩子的。


  “那个,我能不能多抄写一份。”釜次郎抬头望向忠右卫门。


  “怎么?还有别人想要?”


  “隔壁家,御藏组文书胜麟太郎义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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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胜海舟果真人才


  弘化四年(1847年)的春节,忠右卫门总算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在一块儿过了。不需要再跑到助六家,蹭金丸家的年糕。


  幕府惯例是封印放假的,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等元宵节过了再议。当下的幕府,过新年的习俗还是很浓厚的,走亲访友什么的,起码要一直吃吃喝喝到初七以后。


  至于一般的朋友还有同事什么的,能安排就安排一下,不能安排的,过段时间不是还有赏樱大会嘛。到时候更方便,几十上百人一道请了,只要酒菜管够,再请几个吹拉弹唱说落遇的,没有谁会拒绝这样的业余活动。


  安排完一大帮亲朋同事啥的,忠右卫门得了闲儿,这便决定会一会所谓的胜麟太郎义邦。


  其实从榎本釜次郎那里听到这个名字,忠右卫门就有所猜测。“胜”这个苗字委实不多见,又恰好得知他们家是过继来的,并不是本身就苗字为“胜”的。等知道其原家是男谷氏之后,忠右卫门就基本确认了,这小子应该就是那个。


  胜海舟!

  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也可以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未来的从一位·勋一等·伯爵胜海舟,居然就这样出现在咱们的面前。


  “在下御藏组胜小吉之子胜义邦,拜见二位大人。”胜海舟恭敬的给面前的忠右卫门和江川英龙行礼。


  出身无役御家人之家,胜海舟过年已经二十五岁,居然还在蹉跎岁月,并无上进出仕的机会。也没有什么伯乐发现他的才能或者志向,就这样沉沦在数十万御家人中,寂寂无名。


  往昔他的生活也是古井无波,每天无所事事,当然也可以自己读书上进,习练武艺。但政务什么的,真的都没有。没有差事就没有额外的收入,也没有可以用为政治资源的上司和同事。去年结婚也没几个人给他贺喜,和忠右卫门结婚时成千上万人来贺喜的场面相比,那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当然他这个人是有机缘的人,历史上他能被佐久间象山向上举荐,既说明他努力了解和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知识,也说明他是个能瞅准风向的人。


  去年年底,榎本釜次郎因为他爹榎本武规带忠右卫门看房的机会,得以结识忠右卫门。不仅釜次郎本人得到了忠右卫门的喜欢,连榎本武规也被忠右卫门引荐给了水野忠邦,随即便被擢为江户南町与力。


  有了官,那好处自然是如山如海一般的涌来,自当官的那一刻起,吃饭穿衣洗澡什么的,一概不再花钱,还能补贴家里。忠右卫门当年享受过的福利,现在榎本武规全都享受到了。


  于是釜次郎也不用日日在他身边做随从小跟班了,他身边有的是投靠过来的流氓青皮,奔走之人数不胜数。


  而釜次郎也得以在忠右卫门这边借书求学,等走了门路,就送去昌平坂学问所上学。


  那天釜次郎带着抄写的《海国图志》回家,胜海舟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等到看了书,就惊觉这是一本好书。而后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利用抄书这个事,是不是有机会接触到忠右卫门。


  须知忠右卫门乃是当下最受重用的大身旗本,榎本武规带看一个房,就得了差事。胜海舟本身就是个愿意学习的人,他自认自己的才识远胜于榎本武规,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利用釜次郎这个孩子当然不好,可有时候,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为自己谋取一点利益,也不能算是丧良心的事。


  他成功了,确实引起了忠右卫门的注意!

  至于他怎么得到忠右卫门的注意,就不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毕竟历史是不会记录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的,只会记得忠右卫门自寒微中发现了胜海舟。


  今儿忠右卫门其实就是要面试胜海舟,而且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实际上早就有了录取胜海舟的心思。只不过面试的程序还是要走,便邀请了江川英龙一道来。


  至于胜海舟为什么不直接借阅釜次郎的《海国图志》,还故意让釜次郎单独抄一份给他的那点小心思。呵呵,忠右卫门和江川英龙两个老官僚,心里难道还能没数?


  不过是人才难得而已……


  “在下便是江户川,这位乃是御用海防掛,韭山郡代江川英龙大人。”忠右卫门点了点头,自我介绍了一下。


  “此番招你来,并无有甚么大事,只是随意聊聊,你不必拘谨。”胜海舟再度给两人行礼,忠右卫门这边先闲聊为主。


  选派英国留学生的事情,还是幕府机密,暂时不能够公之于众,连知情人也是越少越好。虽然心中有所属意,但忠右卫门的嘴还是很牢的。


  “大人请问!”


  “你我同殿为臣,谈不上什么大人。哈哈哈哈哈哈……”江川英龙其实很喜欢这种遵守尊卑的武士,毕竟他是幕府世袭罔替的韭山郡代,当然希望幕府这个封建秩序的表象存在,能够和封建体统一直到永远。


  “那在下逾越了。”


  “听说你曾去象山书院求学过?”忠右卫门好奇佐久间象山怎么没有和自己推荐过这个年轻人。


  “去过,象山先生让我通晓荷兰语之后,再拜入门下。”胜海舟倒是诚实。


  “你一点兰语都未修习?”


  “在下已经学成!”


  “等等,象山回信州不过个月,你是说你用不到一年,便自学了兰语?且已学成?”忠右卫门敏锐察觉到,若果胜海舟没有说谎话,那他这个学习能力真的强悍。


  恰好胜海舟真的没有说谎,他得到了佐久间象山的《日兰辞典》之后,抄录两份。一份自己硬啃完毕,学会了兰语。一份拿去卖了三十两黄金,得到了一年的生活费。


  人才啊!

  江川英龙随即用荷兰语同胜海舟打招呼,两人对答如流,没有任何滞碍。荷兰话说的江川英龙眼神发亮,居然在幕府御家人中,有这样的大才。只用个月的时间,自学成才,通习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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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7.江川坦庵推一人


  坐在一旁的忠右卫门就差抓耳挠腮了,因为荷兰话,他真是一句都听不懂。可是江川英龙和胜海舟说的火热,两个人明显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咱们自然不好去打断。


  聊了一阵,江川英龙极为满意。直接和忠右卫门说,眼前的胜海舟虽然荷兰话还差那么几分火候,但是就词汇水平来说,且只是学习了九个月的水平的前提下,那简直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加上他出身幕府御家人,于外派留学而言,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坦庵看来殊为欣喜啊。”忠右卫门看江川英龙的样子,显然是愿意为胜海舟作保的。


  “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哈哈哈哈哈哈……”江川英龙完全没有遮掩自己对胜海舟的喜欢,看来这事已经是铁定要成了。


  “好,那么麟太郎我问你,你是否愿意官派去往英吉利国,修习技艺,将来回国奉公。”


  “留学?”


  可能是来前设想过许多的答案,包括先拨到江川英龙麾下,去管理和制造大炮。或者是被充入御调书所,担任荷兰进口书籍的翻译。这个位置因为有可能进入中奥,也就是德川家庆居住的地方,是胜海舟最想去的。


  当然也包括被忠右卫门要去,跟着荷兰的工程师,修建品川炮台。估计是挂一个普请奉行下面的小组头衔,随同办差。等差事办成之后,另有官缺。


  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留学!


  以幕府闭关锁国的固执态度,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够获得允许,暗中寻找生徒,外派英国。


  不对,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啊。幕府显然是意识到了日本相较于外国所欠缺的东西,这回外派留学生,学了先进的技术,回国以后,不说一飞冲天,立刻担任要职,怎么着也能落一个幕府中层骨干,革新技术人才的待遇吧。


  可能现在的胜海舟还没有想到,他在将来会以幕府陆军总裁的身份,在幕府的最后时刻,成为幕府的执政,并享受老中格,位同宰相。


  “主要修习西洋兵法以及采矿机械技术。”忠右卫门没说造船的事,免得人多嘴杂,惹祸上身。


  “在下明白!乐意至极!”


  只是一瞬间,胜海舟就已经确定了。他一定要把握住眼前千载难逢的机遇,这可以德川幕府第一次向英国派遣留学生,把握住了这个机遇,那就是他胜海舟的机会。


  嗷,对了,历史上胜海舟也差点成为幕府官派的海军留学生。只可惜幕府派他去美国留学的时候,美国内战了。你要是个陆军士官生,那还挺简单。可胜海舟是预备担任幕府向美国订购的三条战舰中某条战舰舰长的,美国自己都内战了,军舰肯定先紧着自己用,于是这事情就黄了。


  “好极!好极!你且归家,稍后一二月。待人员齐全之后,便去往长崎,修习英语。次后便会由荷兰国转道英国,此时万不可对他人透露。”


  “明白。”胜海舟很是兴奋,遮掩不住的笑了起来。


  把这小子送走,忠右卫门也算是找到了第一个留英学生。后面只要好好找,要不了两个月,这事情就能办成。


  倒是江川英龙送完胜海舟之后,面色犹豫,像是有什么不情之请。结果忠右卫门一问,江川英龙说自己年纪大了,已经四十七岁,身体也不如年轻时节,所以想拉自己儿子一把。


  他儿子江川英敏(这人居然留了照片下来,可以直接搜索)今年二十多了,也是个熟悉西式枪炮技术的人才,但还欠缺一点火候,想趁着这个机会,谋一个留学。


  人家这都开口说了,忠右卫门怎么可能会不答应,江川氏是幕府的铁杆拥趸,让这种人去留学绝对没差的。忠右卫门甚至让江川英龙大胆一点,要是还有什么看得上的青年才俊,就都报上名来。咱们这三十个名额还缺的多呢,尽可以先塞熟悉认识的。


  小林圭介!


  稍微脑子里面转了一圈,江川英龙就说自己儿子江川英敏有个很要好的小伙伴。这个小林圭介也是个勤学好问的孩子,在江户学习荷兰医术,如今已经略有所成。


  只可惜这人出身普通的医者之家,并非幕府旗本御家人,有苗字也只是得到了“苗字佩刀”的赏赐罢了,并非武士。


  想办法帮他弄个绝嗣的御家人家门不就得了,你们江川家在幕府这么大的面子,还办不成这点子事情了?

  瞧瞧人家胜海舟,祖父那一代就买成了旗本男谷家的婿养子,到了胜海舟他爹那一代,连御家人胜氏的家门都被他们家给占住了。成功的例子就在眼前,你不会利用啊。


  这话立刻提醒了江川英龙,这个小林圭介既然是和他儿子亲善,他也觉得还行的人,那么现在拉一把,将来他儿子也能多个帮手不是。


  忠右卫门出得主意也很符合实际,幕府这么多御家人,把自己家的家名卖给富商的不知凡几。很多富商把自己家儿子送去御家人家中担任婿养子,摇身一变,就成了高贵的幕府武士。


  如果说要钱的话,不管是五十两还是一百两,咱们就当是帮江川英敏这个“大侄子”铺路呗,这点钱忠右卫门尽有的,完全摸的出。


  一听这话,江川英龙连连摆手,表示不用,他自己有积蓄,而且也有门路。总有办法弄个御家人给这个小林圭介干干的。


  得了,那就去找吧,还说啥呢。忠右卫门让江川英敏把人找来瞧瞧,一番交谈下来,感觉这个人出身不高,口气却不小。要么是一身的真才实学,要么就是没出社会,没被社会毒打过。


  想着既然是江川英龙推的人,忠右卫门便也先登记着,算作预备役,没有更好的人选,就用他完事。


  转天江川家也传了消息过来,找到了一个缺儿子的御家人,苗字是大鸟。


  大鸟圭介?


  靠!

  怎么是这么一个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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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8.倒也别有新思路

  小林圭介那确实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大鸟圭介到曾有过几分耳闻。忠右卫门的历史算不上有多好,顶多也就是个小学生。但这小子在历史上的屁股,那是一辈子都擦不干净了的。


  也罢,这厮搞矿山经济啥的还有点本事,权且先留着吧……


  反倒是走后门的江川英敏真不错,和他爹一样,是个深通兰学的人才。不仅熟悉旧式封建官僚那那一套,还了解西式枪炮、军队以及部分西医。大概这也算是最早的“和魂洋才”了吧,西洋技艺已经学了不少,这回是真深造了。


  忠右卫门有心和江川英敏多聊一会儿,便借着去品川岸边了解工程进度的事儿,拉上也好奇炮台建设情况的江川英敏。


  春日正暖,这季节谁坐轿子啊,肯定是骑着马,一路观览江户人情,一路闲聊到品川啊。江川英龙去帮大鸟圭介走门路去了,没有跟两人一道去。毕竟他是老旗本了,在幕府比较吃得开,到处都有关系。


  有一说一,历史上高岛秋帆因为阴蓄甲兵、图谋不轨被下狱,一连抓了好几十个人,有相当一部分高岛秋帆的弟子都被勒令切腹了。结果江川英龙因为在幕府面子大,平安落地,根本没有牵连到,甚至还到处奔走,营救高岛秋帆。这种大概才是真的有人脉关系的人,万事都能逢凶化吉。


  回到和江川英敏的聊天上来,忠右卫门既然是带他去看炮台的,那聊得自然是大炮。他们江川家现在也正负责给幕府铸造大炮呢,成品暂时还没有出来,不过忠右卫门知道人家不是敷衍塞责的人,肯定会有好大炮出来的。


  聊着聊着,江川英敏就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大炮,虽然也有臼炮这种能够曲射的大炮,但是这种大炮往往都比较沉重,也都是使用在进攻要塞和山城上面的。没有那种单兵使用的曲射炮,多有不便。


  作为相对了解西方军事技术发展的江川英敏,已经有所感悟,他觉得排队枪毙的年代正在慢慢的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灵活的作战方式。像是散兵或者能快速机动的龙骑兵这一类的兵种应该会在以后越来越重要。


  而排成紧密队列的步兵战斗方法,会因为枪械和大炮的发展,而逐渐的淘汰。将来战斗双方的军队,极有可能会变成某种形式的阵地战。


  随着会战人数的不断增加,大规模的野外会战会变得细碎化,具体到一小块战场上,可能就会变成一方积极寻找掩体,另外一方被迫攻击有掩体的敌军的情况。


  这时候有那种野战大炮当然很好,直接摧枯拉朽,一路大炮射击过去,什么掩体都给你摧毁了也就算完。


  可要是没有大炮呢?


  须知当下这个年代大炮照旧还是军队中的重器,不要指望什么几十人几百人的,就能够配备好几门大炮,作为火力支援。往往都需要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才会配属相应数量的大炮,且一般是集中使用,而不是这边一门,那边一门。


  一般一个几十人的步兵小队行动,也就是靠手里的烧火棍。真要遇上面前有堵墙的敌军,基本上就没法突破了,只能干瞪眼。一点儿反制手段都没有,肉身进攻明显也不合算。


  你们以为他想到了迫击炮?

  然而并不是,他想到了日本流传的棒火矢!

  就是在日本旧式的火绳枪,或者说那种巨型火绳枪,也就是所谓的抱式大筒上面进行改进。设法使得这种武器能够在较远的距离内进行曲射,投射弹丸也可以,投射爆炸的火箭也可以。


  重点是清除那些掩体后面的士兵,而不是摧毁掩体。毕竟士兵就是一身肉而已,一个细微的伤口都有可能要了士兵的性命,而那些岩石或者泥土木板之类的掩体,却需要更强大的火力才能够摧毁。


  思路到是确实跟上了这年头军事科技发展的方向,就是这个选择有点问题。江川英敏希望是用抱式大筒,打出去一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再在敌人的掩体后面杀伤。


  他所考虑的就是一个能够单兵使用的小型投射装置,这玩意儿不就和俄罗斯人或者奥斯曼人用的那种手臼炮差不多嘛,但好像又有区别。


  正聊着,两人胯下的马儿突然变得焦躁不安,不肯再驮人。来回地踏着蹄子发出嘶鸣,甚至有撒开蹄子乱跑的迹象。


  道边的泥地里面,突然窜出一只田鼠,后面还跟着一群小的,倒把已经下了马的忠右卫门给吓了一跳。正常人见到一窝子田鼠从身边窜过,肯定也是一样的嘛。


  而后大概半分钟左右,两人明显感觉到一阵摇晃感,非常的明显,是地震!


  嗐,原来是地震啊!忠右卫门拍了拍一旁的马脖,试图安抚它。在日本别的没有啥见识,但是地震肯定见识了无数次。据说二三级的地震,日本那是天天都在发生,根本就没有人在意的。三四级的地震自然就有感觉了,可问题也不大。


  真要出事的话,起码得是五级以上,那种就有破坏力了,须得上心,好好应对咯。


  从刚刚的感觉上来看,应该不是江户这里发生了小地震,而是其他的地方发生了大地震,然后传到江户已经衰弱,就和一般的三四级地震一样。


  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去海边的好,今天不适宜到水边去。就算江户湾有房总半岛和三浦半岛遮蔽,不太可能发生海啸。但是忠右卫门可惜命,怕死得很,不乐意。


  江川英敏担心是伊豆附近出事,也无心再去看炮台,立刻回江户派人去韭山询问情况。如果是伊豆、骏河那块发生了地震,他就得赶紧和他的老子回家救灾了。


  两人回到江户,江户到没有起什么太大的风波,都是一层的木造建筑,抗震性能还凑合,不至于这点摇晃就出事。


  一天后,消息传到江户,信浓松代地方发生大地震,松代城倒塌崩坏,土石大流,松代城下一片狼藉。连同其他天领及小藩,死伤数以万计。


  39.心忧象山人安危


  信州松代!


  那不就是真田幸贯的松代藩所在,同时也是佐久间象山的老家啊!

  去年被真田幸贯召回松代,进行玻璃器皿的制造和开发的佐久间象山,要是出了事,忠右卫门根本不敢想象。


  以前只是预备着佐久间象山可能会被脑子里装的都是垃圾的尊攘傻胚天诛,所以忠右卫门在长崎订购左轮手枪的时候,还想着给佐久间象山也弄一个。真要遇见事情了,只要不是那种临时起意,毫无先兆的杀人,大小也算一个保命手段。


  可这人算不如天算,怎么就突然地震了,而且还偏偏就在松代地方地震。从江户附近都有相当的摇晃感来看,这地震恐怕能达到六七级,甚至更高。


  来这一趟,就攒下这几个好兄弟,死了忠右卫门多心痛啊!


  在江户这个封建大本营城市,满城的武士,九成九的人都是暮气沉沉的存在。安于幕府每年那点子俸禄,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大有人在。


  无怪乎江川英龙在见到胜海舟时那般激动,无他,实在罕见尔!


  这好些年,忠右卫门也算是认识了不少人,真正能够知心交往,并且引为登堂入室,妻子不避的好友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


  坐立难安的忠右卫门立刻叫来寺泽新太郎,让他赶紧去本城表奥了解一下,信州各处的损失到底有多大,死伤到底有多惨重。尤其是打听一下,松代藩有没有把伤亡人员的具体情况报上来。


  忠右卫门也是急昏了头,这地震才发生了两天,信浓方面能够把地震的消息送到江户,那就已经是日夜疾驰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统计藩内的损失情况,更别说具体到死伤的到底是那些人了。


  果不其然,寺泽新太郎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带回来。只知道因为开春之后雨水充足,外加信浓群山上的积雪大面积的融化,地震引发了极为严重的泥石流。很多处于山下或者山坡的村庄,整村整庄的消失,往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一旁的天野八郎知道忠右卫门和佐久间象山的关系很好,上前来宽解。松代藩的本城松代城,实际上就是日本战国时代赫赫有名的海津城。


  说到海津城,忠右卫门就突然明白了,因为海津城是一座完全的平城,修筑在千曲川沿岸。左右根本没有任何小山包,是整块的大平原。作为一座平城,完全是依靠庞大的人工和自然水面,来作为主要防御的。


  也就是说,佐久间象山不可能遇上泥石流!


  很有道理,忠右卫门一想到这个,心中紧着的弦顿时松了一半。泥石流这种东西人力无法阻挡,可是大白天的地震,这人总知道往空地上跑吧。日本人别的技能不好说,遇上地震了跑路的技能,那应该也是世界上头一号的吧。


  而且咱们说过,日式房屋大多都是单层的建筑。像是在江户,很多房子屋顶就是铺个木板或者稻草。作为支撑的椽条都是竹竿,反正过不了三五年就要被烧毁,无所谓耐久性,只要便宜能住即可。


  最怕的完全不是房子倒了压死人,而是房子倒了人没跑出来,虽然可能没有被压死,但是紧随而来的大规模火灾,就可能要人命了。


  毕竟被压着身子或者压着腿的人,很难行动,砸伤所带来的疼痛和可能伴随的骨折,使得他们根本无力逃离,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烧死。


  不行,不能这样瞎想,这是自己吓自己,还是要等信浓那边的具体奏报呈上来。一般老百姓死了可能也就是死了,不会有什么记录,但是藩士遇难的话,起码有个被记录的资格。毕竟理论上他们都是要为藩主服役的士兵,一旦德川家庆有召,他们就得拿起刀枪,跟着藩主去作战的。


  可这脑子里也总是安宁不下来,要不设法去瞧瞧?忠右卫门脑子里窜出这么一个念头,毕竟发生了这样大规模的灾害,地方的百姓需要藩主的救济,天领的百姓则需要幕府的帮助。但地方藩国大多没钱,一旦遇到灾荒,都是向幕府请求借款赈灾。


  幕府这时候一般会派出赈灾使,既监押钱粮去往灾区,也方便救助受灾的天领百姓。但是这职位一般都是由亲藩或者谱代大名担任,毕竟需要和其他大名交接,身份太低不好使。


  且忠右卫门身负监修品川炮台的重责大任,没有理由是绝对不被允许离开江户的。在幕府的眼里,修筑炮台比因为地震死几个老百姓重要多了。


  正急的团团转,突然传来消息,寺社奉行兼奏者番、明石侯松平齐宣被任命为赈灾使,奉命去往信浓,以及被波及的甲斐和越后等处视察并处置灾情。


  太好了,忠右卫门立刻去找松平齐宣,请他代为寻找佐久间象山的下落。瞧忠右卫门这般着急,松平齐宣也听说过佐久间象山的大名,知道此人是兰学大家,便一口答应。


  这边忠右卫门还未离开,那边前门就报说松代藩世子真田幸良登门拜访。这位估计是心忧自家领内,前来请求松平齐宣,帮着向幕府借钱的。


  咱们以前说过,真田幸贯是德川吉宗的曾孙,真田幸良那和松平齐宣实际上就是三代以内的堂兄弟,两人血缘关系很近,很多话都能直说。


  松平齐宣也不让忠右卫门走,这也没啥好避讳的,因为真田家已经紧急向德川家庆请求过了。现在不过是来请求松平齐宣看在堂兄弟的份上帮帮忙而已。


  没有啥废话,真田幸良求完就走,他还要去求其他幕府的亲藩谱代大名们帮忙呢,灾情紧急,早一点拨下贷款,就能早一点救人。


  也不知是走的太心急,还是没有注意,真田幸良在上马时跌了一跤,当场就晕了。


  赶紧送回藩邸,请大夫过来诊疗,甚至连荷兰大夫都请了,入了夜,突然传出消息。


  真田幸良去世!


  40.象山执掌松代权


  信浓国,松代城。


  不需要多赘述,到处都是一片房倒屋塌的灭世场景,伴随而来的大火灾,又席卷了松代城下町的大半区域。


  自初代藩主真田信之被转封至此,真田氏已经在此经营超过二百年。原本十万石的藩国,现在早就已经开发到三十余万石之多,加上现任藩主真田幸贯是个锐意改革的人,加强了藩营事业的建设,进行专卖权的重新控制,藩财政已经逐渐健康。


  而且因为真田幸贯乃是德川吉宗的亲曾孙,所以罕见的以外样大名的身份,居然出任完全是由谱代大名垄断的老中职务,大大增强了真田氏的政治影响力。历史上倒幕之后,真田氏可是名列侯爵之位呢。


  不过经此地震,好容易恢复的藩中基业,这把算是白玩。还好此时藩主真田幸贯就在藩内,大伙儿还有个主心骨,可以拧成一股绳的进行救灾工作。


  先是利用护城河内充沛的水源,对城下的大火进行扑灭工作。城下此番受损严重,毕竟松代处于震中位置,连松代城的天守都出现了倾斜,需要大修。至于什么石垣啊,城壁啊,那更别说了,垮了一大片。


  好在这年头也不会打仗,城垮了就垮了,可以慢慢修。举个咱们之前说过的例子,相良侯田沼意次的相良城造了整整十一年才完工。有钱就修点,没钱就歇会儿,反正不是最着急的事情。大不了藩主殿下就住在城下别院嘛。


  主要还是城下的恢复,松代这边把大地震的消息传回江户,江户这边也立刻回了一个信。留守江户做人质的真田幸良说自己已经在到处走后门托关系,向幕府借钱贷款,先借黄金三万两,不够的话就再说。而且他已经拜托了将军様的亲弟弟明石侯松平齐宣,以及近来在幕府颇受重用的御侧御用外国掛江户川忠右卫门,想来很快幕府就会拨款。


  看了江户传回来的消息,真田幸贯一直沉郁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又把书信传递给下面的家老河原右京等人观瞧。咱们的少主真是机智啊,别的先不管,先和幕府要钱。反正真田幸贯血缘上还是德川家庆的叔叔呢,保不齐以后就能赖账不还。


  有了三万两,这个赈灾工作就能顺利展开了。加上藩内去年收的粮食,今年还没有卖完,给老百姓发点米,这人心也就能安定下来。


  问题不大!


  此时此刻,咱们忠右卫门挂念的佐久间象山在哪儿呢?他倒也列席了真田氏家臣会议,不过他地位肯定还没到什么家老,也不负责主持工作。但是真田幸贯让他负责赈灾粮款的会计工作,这不是亲信都干不了,足见真田幸贯对他的信任。


  至于之前说要制造的玻璃器皿,整个工坊被地震完全摧毁,小一年的心血全都白瞎了。可是遇到这样的天灾有什么办法呢,还是得微笑着面对啊。


  一夜无话,第二天城下的火灾已经基本扑灭。松代城下町也是一个有几乎两万人聚居的大城镇,如今半毁,还是很令人心痛的。


  “江户急报!江户急报!”


  才起身的佐久间象山听到一片废墟的街上突然有人高呼着急报往城下居馆赶去,也不知道江户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急着送消息过来,便连忙赶去居馆,准备听听消息。


  昨夜忧心的一夜没睡的真田幸贯听到急报也起身,他站在廊下接了急报,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呜呼一声,人便仰面倒了下去。


  眼疾手快的佐久间象山立刻冲上前去抱住真田幸贯,天色还早,根本没有几个人前来奉公。幸好佐久间象山脑子转的快,多想了一点,早早赶来。不然这真田幸贯一跌,保不齐就是一个脑溢血。


  把人扶住,佐久间象山看到真田幸贯手里死死拽住的急报上面写着一个惊人的消息,少主真田幸良落马而死!


  真田幸良是真田幸贯的独子啊!

  先是地震,后世嗣绝,天要亡我松代藩!

  赶紧收拾住心情,大小也学了一点荷兰医术的佐久间象山一边查看真田幸贯的情形,一边命一旁已经呆若木鸡的侍从去传大夫,又吩咐从人去请诸位家老以及一门重臣前来。


  临事镇定的一切表现都望在真田幸贯的眼中,真田幸贯虽然因为听到嫡子去世的消息整个人跌坐下来,但是神志还是清醒的。本身他就很欣赏佐久间象山的才华和本事,同时佐久间象山还是累代侍奉真田氏的家臣,乃是松代藩的自己人。


  有所属意的真田幸贯在一众家臣赶到之后,宣布任命佐久间象山为家老,全面主持对松代全藩的救灾和重整工作!

  受宠若惊的佐久间象山连连推辞,表示自己才疏学浅,怎么能够越过一众家老亲族,进而执掌松代藩的家政呢。左右的真田氏家臣们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中肯定也有所不满或者疑惑。


  这年头论资排辈之类的想想根深蒂固,你宠幸佐久间象山,没有人可以说什么不行。佐久间象山是真田氏的谱代家臣,属于圈子内部的自己人,没有问题。可是直接授予家中的大权,这就有些逾越了。


  见一众家臣都不说话,真田幸贯没有停下,继续宣布了一个新的任命。因为松代藩少主真田幸良去世,真田幸贯没有其他的子嗣,那么松代藩真田氏的继承人就只能是真田幸良的独子,也即真田熊若丸(雄若丸)。


  真田熊若丸今年十四岁,按理说也可以元服了。但是真田幸贯不是要为他元服,而是任命佐久间象山为真田熊若丸的傅役,说白了就是辅政大臣。让佐久间象山辅佐真田熊若丸,将来真田熊若丸继位,佐久间象山还能继续担任松代藩的家老,执掌藩政。


  (真田幸良不是工具人嗷,人家真的是突然暴毙就死了,我不过是让他发挥一下余热,充当一下剧情推动小能手,给铁兄弟佐久间象山铺一个路而已。反正都要死是吧,为什么不死的有价值一点呢!)

  41.忠教消息不靠谱


  松平齐宣带着赈灾的粮款往信浓去了,出发前他和忠右卫门也得知了松代藩主真田幸贯昏厥,现在已经把政事都委托给佐久间象山的事情。


  好家伙,佐久间象山居然执掌了松代藩政!


  更加重要的是这小子还成了真田熊若丸的傅役大臣,人生的际遇变化真是难以预料。片刻前忠右卫门还在担忧佐久间象山的性命安危,片刻后就传来他执掌一国藩政,大权在握的消息。


  你说这叫什么事,忠右卫门一时间都说不好了。只能匆匆写了一封问询的信,请松平齐宣带去松代地方,询问一下佐久间象山的情况。


  两人暂时估计是没什么机会见面了,也不知道一封书信,三言两语,能不能把事情给说清楚。总之希望他好就是了。


  地震算是大事啦,可是天大的事也没有用,江户城每日发生的大事小情,不说有一万件,也有八千件。很快信浓大地震的事情,便被江户的人们抛诸脑后。忙碌的生活还在继续,东家长西家短,才是众人身边亲身经历的事情,更有兴趣。


  忠右卫门在得知佐久间象山无事之后,其实也不甚关心其他的情况。毕竟事情不是发生咱们自己身上,也做不到什么感同身受,仅此而已。


  江户的春日很快鲜艳起来,又到了赏樱的季节!


  樱花一开,去年回萨摩的岛津一家人也按着时节,踩着四月的当口,来到江户交代。忠右卫门正好叫上重富忠教等人,一道去赏樱。算是帮重富忠教接风洗尘吧。


  有酒吃有花赏,重富忠教干嘛不来,来的飞快。而且他还为忠右卫门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虽然岛津家上上下下已经把忠右卫门当成是一家人,可是总要寻着个源头,好登记进宗谱啥的不是嘛。


  以前重富忠教已经查的非常清楚了,所有现在还活着的岛津氏主要一门众,以及岛津久芬本人的后裔全都询问过,并没有忠右卫门这个私生子在外面。


  于是便把调查方向转到岛津久芬正室夫人的娘家去查,当时查到的是一位大身旗本家的女儿。和岛津家交好的大身旗本就那么几十家,也很好问的。


  重富忠教一一去信询问,有些甚至上门询问,可是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所有的这些大身旗本,全都可以明确,祖上绝对没有一个女儿是嫁给岛津氏家老岛津久芬的。其他岛津氏的子弟倒是嫁了不少,皆可查明。


  绝了!


  这些旗本都生活在江户,宗谱什么的十分清楚,女儿们就算不记录名字,可是女婿的姓名却一定会记录的非常清楚。甚至连女婿的生卒年,以至于安葬的墓所,都有家谱记载。毕竟日本人有婿养子的习俗,保不齐哪天女婿就真成了儿子呢。


  查来查去没有音讯,重富忠教就只能回到萨摩,去找岛津久芬的资料。最后终于在萨摩的岛津氏菩提寺福昌寺内找到了一份经历百年的文书,文书正是岛津久芬的那位出身大身旗本的正室夫人所书。


  上面并没有留下姓名,也很正常,女人的闺名怎么会书写到供奉给神佛的文书上面。但是上面也不是毫无线索的,因为上面留下了这位夫人的家庭住址。


  在江户赤坂日枝神社附近的东十条小路!

  终于啊!有地址找人还不简单,不过重富忠教把那份祈请文指给忠右卫门看,上面祈求的是江户能够不再发生大火。而这位夫人的老家,便是在一场大火之中被烧毁了,她娘家的父兄都被迫搬家流离。


  忠右卫门立刻让就在一旁喝酒的助六看地址,助六干着江户东组与力的要职,对江户东边这一块非常熟悉。忠右卫门虽然以前也在江户南町奉行所干过,但这不是换差事很久了嘛。


  看着那个地址,助六稍微想了想,便表示现在江户已经没有这个地址了。他可以肯定,日枝神社附近绝对没有什么东十条小路。对了,这里的小路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什么幽深小道,就是区别于各大街道而已。大街道就叫大路,这些一般的城下街道,就叫小路。


  等于现在是直接问了地址当地的派出所所长,结果人家说我们这片没有这个地址了!

  或者说曾经有过这个地址,但是江户连年大火,火灾过后重新规划道路,直接就合并地块什么的,也不稀奇。


  “不过既然是大身旗本之家,那肯定是上様御赐的屋敷,应该还在原地。”助六拍了拍有些失望的忠右卫门,说的也很在理。


  幕府的大身旗本,绝大部分是德川家康入国时的三河五百骑,以及关东地方有名有姓的豪族和北条旧臣。很早就被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赏赐了屋敷,就算被火烧了,也会在赏赐的土地上重新建造房屋的。


  很有道理!忠右卫门便和正轮休的助六,以及暂时没事的重富忠教,找到了整个江户町奉行所还活着的,年纪最大的那名退休同心,请他带几人去这个东十条小路。


  那老同心今年都七十八了,头发都快掉光了,但眼睛还好。坐在驾笼上面,晃晃悠悠地指着一排房子,说东十条的位置大约就在这里。


  东十条小路的地名,应该都要消失六七十年了。他还是小时候跟着他爹办差,沿街巡视治安,日日在地面上走,才记得有这么一个地方。


  众人望向他所指的地方,确实也是住家,看门面也像是旗本的住宅。但是很显然,没有任何一个门脸,符合大身旗本的身份地位。且按照助六的说法,这地方十几年前遭过大火,房屋都是新建的,不可能有像忠右卫门这样节节高升,需要新建门脸的人家。


  所以岛津家相熟的旗本,有家住在这里的吗?忠右卫门转头看向重富忠教。重富忠教摇了摇头,很明确的表示没有。


  合着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这不是闹呢吗?


  42.普请官厅遇小栗


  不行,好容易有这么一个直接的线索,不照着往下查是绝对不行的。忠右卫门感觉自己都要接近答案了,此时不查,更待何时。


  幕府有那么一个好,分房分地。所有的旗本御家人,旗本有大宅子,御家人有长屋,都有幕府分的住处。所以两万三千家人,一一都有记载。只要去请管理旗本的若年寄以及管理修造的普请奉行,让他们把这个记录给忠右卫门看,就应该能查到。


  就算查不到一百年前的记录,查几十年前的记录问题应该不会太大。怕就怕中间发生过大火,把几十年前的记录给烧毁了,那样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赶回表奥,表中的一众人都和忠右卫门打招呼,忠右卫门赶到普请奉行所在,没有惊动普请奉行,只是和下面的小吏打了一声招呼。人家表示不就是查看一下赤坂的武士屋敷嘛,小问题,直接带着忠右卫门一行人去查了。


  管理文书的那名武士到是迟疑了一下,左右都说给忠右卫门行个方便,便也不再坚持,还亲自引着众人入内,寻找赤坂一带的记录文书。


  忠右卫门还看到悬着自己名字字条的那卷书卷,那是前不久榎本武规把田沼意次的旧屋转到忠右卫门名下,重新誊写的记录长卷。那套房子这下已经换了五任主人咯。


  眼尖的助六看到忠右卫门的名字,还拿起来瞧了一眼,“原来你住那屋,还是田沼相良侯的旧居啊!”


  “相良侯?”重富忠教也偏过头来看了一眼。


  “是何人在内?”几人正在看,突然门外传来了一声询问。


  不会吧,这么巧,有人来查房?忠右卫门一来只是不想去拜托人,拖延时间,二来也想少欠一个人情。要是请托若年寄和普请奉行,还得约时间,然后等回复,再请他们吃一顿宴席料理,最后说一大圈罗圈话,才能把要求说出来,太麻烦了。


  可世上这事,越想追求走近道,越没办法追求的到。甚至有可能因为抄近道,反而花费更多的精力,更加的麻烦。


  两名带路的小吏紧张的回头,结果走进来的是个很年轻的武士,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迎了一迎,然后介绍忠右卫门一行。


  “御用外国掛江户川大人和东组与力金丸大人想要查一下赤坂一带,六十年前的名主。”


  “六十年前!”那名入内的武士先是一愣,又感觉自己失礼了,没有和忠右卫门打招呼。


  “在下普请大组在府组头(江户城下以及附近重要建筑维护修理建设处长)小栗忠顺,各位安好。”


  啥!

  小栗忠顺!


  忠右卫门不由得多看几眼,这位老兄被称为“明治之父”,力主建造横须贺造船厂以及制铁所,乃是幕府中的实干派。


  后世的网络上还有一则他的传说,说他当年出使美国,参观美国的造船场。人家美国人嘲笑幕府,说幕府连一颗螺丝钉也制造不出来。小栗忠顺听了,就把螺丝钉捡了起来,心里面下了决心,一定要帮幕府建造出钢铁大轮船,抵御纷至沓来的外国列强。


  从美国归来的小栗忠顺随即担任了幕府的财政部长,也就是勘定奉行,管理幕府财政,并开始修建一系列的军事工业企业,试图振兴幕府。


  但是因为这个人脾气多少有点臭,说话一般不给人面子,连德川庆喜都一样嘲讽。所以没有什么太好的人缘,显然不如同朝为臣的胜海舟会做人。


  新政府军打进江户,胜海舟受封伯爵,小栗忠顺被不经审判,立刻处死。众人认为他掌管幕府财政,家中一定金银堆积如山。结果冲入他家准备抄家发财,却发现小栗家寒素清白,破旧贫穷。


  最后在小栗忠顺的卧室里发现了一个锦盒,都以为是什么绝世珍宝,结果打开一瞧,是一枚普普通通的螺丝钉。


  这位仁兄今年才不过二十岁而已,很是年轻,甚至比忠右卫门还小不少。唇上没有胡须,十分清瘦,但是腰板挺得笔直,说明这个人精神很好。


  “在下江户川!”忠右卫门等人也依次见礼。


  “为何要查询赤坂六十年前各屋敷名主?”很显然小栗忠顺不准备追究几人未经允许私自查询记录的事情,反而很是好奇。


  “牵扯到一桩寻亲……”助六还没说完。


  “是不是有什么密案!”小栗忠顺眼神中冒着小星星,突然压低声音,满脸欣喜。


  嗐,说到底这个年纪,原本也就是个刚上大学的大学生,别看好像做着建设处长的活,属于幕府的中层官吏。可能干这活,主要还是门第决定的,并不是因为小栗忠顺的才能又多好。枯燥的工作里,突然听到名传江户的柯南,呸,是智慧江户川大人在查询东西,是你你也兴奋。


  “也算一桩案子吧……”忠右卫门稍微带着点尴尬。


  “在下便住赤坂,具体地址是?”小栗忠顺很是热情。


  “赤坂日枝神社附近的东十条小路。”


  “并没有这个地方啊。”


  “是以才要查询六十年前的名主记录。”


  “我也来帮忙。”


  一堆人找到赤坂地方的记录,开始翻越起来。忠右卫门的心思反而有些分神,他瞧了一眼小栗忠顺。这位老兄是个幕府铁杆没得说,还是个乐意引进西方先进科学技术的人才,重点是他愿意自己也去学。


  若是此番派遣留学生全都用那些身份低微的御家人子弟,未来就算学成归国,也不能立刻走上高位。而家禄一千数百石的小栗忠顺却不同,他们家是自三河便跟随侍奉德川家康的三河五百骑出身,门第很好。


  只要学成归来,立刻就能出任勘定奉行这样的要职,参与幕府政务,没有任何人说的了不是。现在他还被隐没在一众幕府中层官吏之中,咱们是不是拉他一把。


  送他去英国学习机械、矿山和造船技术,等回来了,忠右卫门就能多一个发展近代工业的好帮手了。


  43.二阶堂工藤大夫


  “有了有了有了!”


  忠右卫门正在考虑怎么把小栗忠顺给诓上船,一边的助六突然小声呼喊出来,显然是已经找到了所谓的赤坂日枝神社东十条小路的所在。


  “快给我看看。”忠右卫门放下手边的书卷,挤到助六身边。


  接过那长卷,看纸张泛黄的程度,显然已经是有了一定的年份。上面写这东十条小路第一户的名主,也就是被德川家赐给这栋宅院的人是伊沢政荣。


  有名字就好!有名字就能查!大身旗本就这么几家,苗字是伊沢,那就不必再大海捞针去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很好!已经找到了一户!”忠右卫门很高兴。


  所谓的小路就是辅道,一条道上顶多也就四五家人。毕竟大身旗本是要脸的嘛,屋敷要符合身份。就和《红楼梦》里写的一样,宁国府和荣国府加起来,就占了整条街的大半。这些高门大户的宅子不会太小的。


  所以具体到东十条小路,顶多也就几家人,尽量找出来就行了。整个搜索范围已经大幅度缩减,比在整个萨摩岛津家大海捞针要简单多了。


  “对对对,继续看。”助六立刻把这一卷给挑了出来。


  忠右卫门请守书库的那个书吏把这份长卷的重要内容给抄写一份,人家答应的也很快,现在帮忠右卫门一下,忠右卫门承了他的情,以后保不齐在哪里就拉他一把呢。


  那小吏对着长卷,很快就抄写了起来,在表奥干刀笔吏的人物,那写起字来,确实规规矩矩。写的比忠右卫门还要好看,到是方便之后查阅了。


  赤坂在未来的东京一开始也是一个区,后来并入港区,成为了港区的一个大町。说大不算大,可说小也不算小。刚刚是助六运气好,直接翻找到一卷,剩下还有几百卷要翻,几个人看的那真是眼睛都花了。


  终于,又翻了一个多小时,小栗忠顺也翻到了一卷,上面赫然写着东十条小路下町小栗氏上野介。


  恩?这个小栗上野介莫非是?左右一道看向小栗忠顺,小栗忠顺也是莫名其妙,他今年才不过二十岁,从出生起就住在他现在住的房子,哪里想过五六十年前自己家是个什么情形。这就触及到他的盲区了,得回家去问他爹他妈。


  “这位上野介乃是您的父亲?”忠右卫门确认一下。


  “不一定,或许是在下祖父。本家代代继承上野介的官职,只要是家主都由上様赐予此位。”小栗忠顺摇了摇头。


  这要是说的是他爷爷那就没办法了,他爷爷早十多年前就蹬了腿,想问也肯定问不到了。除非你们在座的哪位会跳大神?


  “那请问您父亲?”你爹在也行啊,起码也四五十岁了吧,知道四五十年前的情形也可意的。


  “家父讳忠高,正在家中。”小栗忠顺直接回答。


  他爹和助六的亲爹金丸义庄一样,已经被编入了寄合之中,说白了就是名义上退休,拿一份退休金,在家混日子,把家主的地位让给儿子,然后让儿子出仕奉公。


  幕府就这几千一万个职位,旗本御家人有两万三千家,多少人在盯着,想要父子都一道出仕本级别可担任的职位,那不知道多少人会看不惯。所以能退就退,没必要挡了别人的路,让别人记恨。


  “若是可以,在下可否前去拜会?”忠右卫门看向小栗忠顺。


  不光是为了问自己可能的身世,也是为了和小栗忠顺多亲近亲近,方便忽悠他放弃官职,跟着一道去英国留学。


  “可以,您直接派人来递帖子就行。”


  答应递帖子就行,双方提前约一个时间,然后就能见面。之后怎么谈,能够谈出些什么东西,这之后再说。


  得了,继续找吧,眼下已经找到了两家,顶多还有两三家了。现在算是已经把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给寻了出来,进展很快。


  一边翻书,忠右卫门一边在想。自己今年二十四岁,小栗忠顺二十岁,按照年纪来算,还挺接近的。或许两人是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弟什么的呢,哈哈哈哈哈,保不准的事。


  毕竟这年代一个大身旗本,也算是统治阶级了,能够参与进整个幕府的统治中枢。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在外面留下个把私生子什么的,那根本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是和特种行业工作者生的又咋样,木户孝允不就是和特种行业工作者结婚的。


  人家虽然从事了特种行业,最后明治政府不是照样授予从四品的高位。这年头孩子全看爹,基本不看妈。只要妈不是秽多非人,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连德川幕府的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他母亲是给他爹擦浴桶的贱役,结果运气好,一发就中,他不照样做了幕府将军。当初争夺将军大位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拿母亲出身不好来攻击他,只要他爹确认是自己的崽就行。


  慢慢的,数百卷赤坂地方的名主书卷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下十余卷,可再也没有找到东十条小路的住家。


  最后的希望应该就在眼前这十几卷当中了,忠右卫门不自觉的加快速度,慢慢的打开了眼前的书卷。上面写的是青山町,如果没记错的话,未来在这里会建起日本陆军大学校。然后因为是二次大战的策源地之一,被麦天皇给直接原地爆破,拆了个干干净净,学校也直接废除,禁止再办。


  嗐,都是后话,青山町跟东十条距离好几条街道呢,肯定不是。把手中的这卷给放下,忠右卫门又拿起一卷,缓缓展开,可能是积压的久了,居然蓬出一层灰来。忠右卫门呛了一口,猛然咳嗽起来。


  “没事吧?”助六放下手中的书卷,过来拍了拍忠右卫门。


  “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忠右卫门又不是什么精贵的人,被灰呛到罢了。


  “诶!你快看,这一家在东十条小路上!”助六许是看到了长卷上的内容。


  “二阶堂工藤大夫!”


  44.只差最后一层纸

  二阶堂工藤大夫?

  工藤?


  忠右卫门直接一愣神,别人只以为忠右卫门是找到新的线索高兴地,只有忠右卫门一个人想到了某些米花一年级小学生、高中生名侦探、沉睡的小五郎之类的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巧的吧!

  把长卷展开,忠右卫门好生的观瞧了起来了,上面所说的二阶堂工藤大夫并没有记录实名,只有这么一个通称,二阶堂是苗字,工藤实际上也是苗字,大夫的话则是指他们家是从五位下大夫位。


  所谓的工藤氏,出自藤原南家为宪流。仁寿8年(852年)日本四大氏族之一的藤原氏中的藤原为宪官至木工助,遂被称为“工藤大夫”,这便是工藤氏的起源。


  之后,一部分工藤氏向奥州、骏河、武藏移居,被称为工藤氏,另一部分向伊豆移动的被称为伊豆工藤氏。这个伊豆工藤氏中的部分后来成为伊藤氏,在武藏的工藤氏则全部都被人叫做了二阶堂氏。


  源平合战时工藤佑经被源赖朝重用,之后又在奥州的征讨中立下了功勋,被赐予日向国、陆奥国等地的封邑。这一支后来用的苗字是伊东氏,也就是日向国沃肥藩大名的那个伊东氏,且不去提他。


  只说去了奥州的工藤氏,始祖二阶堂行政(即工藤行政)的母亲是赖朝之母的妹妹,行政之女又是北条义时的妻子,凭借着这样复杂的关系,行政一举登上了中纳言的高位。二阶堂氏在当时也成为了相模、上总、武藏一带的一大繁荣势力,族中曾经有很多人担任过所司、评定众等役职,在幕府中有不小的权威。


  二阶堂氏一直显荣了数百年,直到最后被晚生二十年伊达政宗击败灭亡,至此算是家名断绝了,可能故事也就是到此结束。


  可二阶堂毕竟是天下名门,累代侍奉的武士很多,有一个叫做矢野田义正的家臣趁着伊达政宗去小田原请罪的当口,在旧领起兵,最后为丰臣秀吉所知晓。其矢野田义正在大里城遭到十倍二十倍的伊达军猛攻,却始终没有陷落。


  得了,你厉害,丰臣秀吉都夸奖!


  老兄开城投降,随即被转封,并安堵一万石,成了佐竹氏的家臣。而他原本侍奉的二阶堂氏也得以复兴,从一门庶流的保土原氏中寻来了养子继承。


  后面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了,天下被德川家夺了,这个二阶堂工藤大夫就成了德川氏的家臣,现在是二千石旗本。


  书卷全部看完,出现了三家预备,旗本伊沢氏、旗本小栗氏、旗本二阶堂氏。这三家当年都住在赤坂日枝神社东十条小路,且都是大身旗本,都可能在几十一百年前把女儿嫁给了岛津久芬,然后生下了慈爱和尚。


  如果忠右卫门不是慈爱和尚的私生子,那大概率就是这三家送去妙严寺的私生子!

  成了,忠右卫门立刻下帖子,去请这三家的家主一晤。令忠右卫门没有想到的是伊沢政荣就是咱们的老相识,在长崎奉行任上处置失当的伊沢政義的爷爷。


  更好了,既然认识的话,那就更方便说话了。忠右卫门约了料亭的包间,以赏花为名把这些人都请了过来。也是人家回帖了,忠右卫门才知道,那位既可以叫工藤,也可以叫二阶堂的老兄,唤做二阶堂盛成。


  今年三十多岁,因为不是三河五百骑出身,所以虽然有相当显赫的家门和流传,却没有在德川幕府担任什么要职。一直都是名列于寄合之中,投闲置散。现在被忠右卫门这个从无往来的“当红旗本”找上门来,还有些惊讶。


  等到二阶堂盛成见到伊沢政義和小栗忠高之后才发现今儿的聚会很稀奇,两边都是自己二十年前的邻居啊。


  怎么回事?召开邻居联谊会?还是二十年友情恳谈会?


  望着三家不明所以的旗本,忠右卫门先是道了一声抱歉,然后便缓缓到来。将自己出身寺院,由慈爱和尚抚养长大的事情一说,又说自己已经把岛津久芬那一边查遍了,剩下的就是他正室夫人这一边了。


  我江户川忠右卫门可能是在座的私生子,当然也可能是在座的兄弟。你们是不是的,能不能给一个准话。


  伊沢政義和二阶堂盛成都是三十多,望着二十四岁的忠右卫门,先是自我怀疑了一下自己十几岁刚明白那会子有没有打中过靶子。又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老爹,有没有可能在自己出生以后,再发生点什么风流往事。


  而小栗忠顺先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爹小栗忠高,然后又是一脸狂喜,意思摆明了就是老爹你很勇啊,赶紧认了吧,我有个这样经历传奇的亲哥多好啊!


  小栗忠高被自己儿子盯得老脸一红,他年轻的时候到是有些风流往事。相比较于贫穷的御家人,以及那些有参勤交代义务,俸禄却只有一万石两万石的大名,他们这种两千石的大身旗本,日子还过得比较轻松,确实有闲钱可以玩一玩。


  可我当年带了鱼鳔啊!

  开玩笑,总不能用力到把鱼鳔给蹭破了吧。而且真要出了事,人家肯定会上门的,不至于一声不吭就把孩子送走啊。


  “诸位,诸位,诸位,你们家中约一百年前,可曾有女子嫁入岛津氏,成为岛津氏家老岛津久芬之妻的?”助六看对面三家都在自我怀疑和无限怀疑中,拍了拍手,表示你们别瞎猜,忠右卫门也不是人尽可爸的,咱们要用证据说话。


  话一出口,三家人纷纷掏出家谱,这是忠右卫门下帖子时,专门请求的。


  好在这年头日本人的家谱不会太大,因为每一代都只有几个人需要记载。女儿只要记录一个女婿和去处即可,而儿子更方便的,送去寺院你就是和尚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和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留个名字完事。


  那种送到别家的儿子也方便,你都是别人家的儿子了,上家谱也是上别人家的。我这边留你一个姓名完事,简单又方便。


  所以三人的家谱都是一条长卷,很直白,不存在什么开枝散叶的情况。每一家,永远都只有一个男丁继承家业,旗本和御家人永远只有两万三千人,增加的男丁都自动清除出这个群体了。


  第一个确认的是伊沢政義,他爷爷的姐姐出嫁到岛津家,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那估计也有八十岁了。重富忠教表示没错,其实双方就这个事情确认过,现在算是重复确认了。


  再之后,伊沢家就没有女儿嫁给岛津家了。而且伊沢政義自认为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没有犯什么错,且他爸爸临死前也没有说自己在外面有什么私生子的事。


  很好,没得说,伊沢家的这个女儿对不上号,肯定不是岛津久芬的夫人。那么剩下就看小栗家和二阶堂家了,你们怎么说?

  小栗忠告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家从来没有过女儿嫁给岛津氏。他们家是标准的三河五百骑,幕府旗本的核心人物,每一代女儿都不够用。甚至还经常有熟悉的三河出身的谱代大名来收养女儿为养女,拿出去嫁人选女婿。


  那最后的最后,便只有二阶堂家了,可二阶堂盛成连家谱都不打开,直接摇摇头。他说他爹就是养子,本身就是另一家旗本抱来的,也就是说他爷爷不是亲爷爷。


  而他爷爷也是从别人家过继来的,这几代二阶堂家都是无子的西瓜,一个子女也没有。家谱根本没有翻的必要,一根苗儿独传,连个野草都没留下。


  好家伙!

  三家都不是!

  “诸位家中一百年前就都住在东十条小路吗?”助六一看这事情又进入了死胡同,立刻询问道。


  或许这中间,是有哪一家人搬进搬出,像忠右卫门一样,随着身份的改变,而迁移住处。


  “应该不错!”三家人一道应是。


  “那怎么会呢?”重富忠教也不懂了。


  那位夫人写的就是这个地址,这个地址上的住户也确实找到了,然后也确认当年住在那里。难道这种事情还需要撒谎?或者是有什么隐情,不能够透露?


  “其实东十条小路并不是只有我们三家。”年纪最大的小栗忠高突然开口。


  “怎么说?”忠右卫门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不是只有我们三家吗?应该没错啊。”伊沢政義想了想,表示自己记忆中一直就是三家人啊。


  “最末尾里面,有一间空屋啊。”小栗忠高缓缓说道。


  话一出口,另外两人恍然大悟。在他们三十多年的人生印象中,那间空屋就从来没有人住过,所以自然而然的忽略了那一处,以至于只留下整条街就三户人家的印象。


  “那么您还记得那间空屋是谁家的吗?”助六接着问道。


  “是哪一家,实在记不清楚了,但是总有二三十年,那一处是无人居住的。”


  “一直无人居住?”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江户本身就人多房少,好多穷人都租大通铺睡觉,旗本们的的房屋这么宽裕?


  “我年幼时,曾听父亲说,那一家人得了上様赏识,已经搬走多年了。”小栗忠高回忆起往事,带着感怀。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重富忠教突然醒悟过来。


  “明白什么了?”忠右卫门还没反应过来。


  “那位夫人嫁入我家时,她娘家还是旗本。等她嫁后,她的娘家已经受封知行,成了大名,脱出大身旗本的名册啦!”


  难怪查了五年都根本查不到,合着这五年根本就没去查人家!

  45.答案揭晓四座惊


  答案呼之欲出啦!

  曾经是和岛津氏联姻的大身旗本,后面被将军看重,然后受赐知行,一路提拔到大名的身份地位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多选题。


  单选!而且是开卷考试的单选!

  “所以又次郎,你……”忠右卫门看着似乎已经有了答案的重富忠教,心中有些激动。


  之前重富忠教为了查明忠右卫门的身份,曾经在萨摩进行过大规模的排查,早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给弄的明明白白,了然于胸咯。


  现在不过是只要简单的梳理一下,就能够从那几十家曾经和岛津氏联姻过得旗本中,挑出那个幸运儿。


  “咕噜……”不自觉的,助六都紧张了起来,毕竟和忠右卫门过了二十多年,铁打的兄弟啊。


  “是大冈氏!”


  嚯!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了。因为现在正在老中任上的武藏岩槻藩主大冈忠固,正是在数十年前九代将军德川家重治世时,从一介御侧近旗本,受封两万三千石谱代大名的。


  若说忠右卫门是大冈忠固的私生子,那这玩意儿就厉害了,简直是整个江户,乃至于整个幕府最大最大的新闻。


  别说忠右卫门不敢相信,坐在对面的三家人,以及助六,都对这个劲爆的消息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


  “不是武州岩槻藩大冈氏……”看全场众人都盯着自己,重富忠教居然露出了一丝尴尬,好像自己说的这句话,打扰了大伙儿雅兴一般。


  “那是?”


  “是三州西大平藩大冈氏。”重富忠教说出了一个同样耳熟的名字。


  这个所谓的三州西大平藩大冈氏,就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治世时的那位天下第一名判官“大冈越前”的大冈氏。始祖不需要多说了,就是大冈越前守忠相,以一千九百二十石的旗本之身,最终受封一万石。要不是因为年龄的问题,差点就当上幕府老中。


  对了,除此之外,幕府还有一家大冈氏,这一家大冈氏唤做大冈下总守家。说起来,这一家反而算是大冈家的宗家,只不过时运不济,没有出头。最后是大冈忠相因为侍奉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有功,以及大冈忠光侍奉九代将军德川家重得力,而先后被拔入大名。


  “你且详细说说。”听到西大平大冈氏的名字,忠右卫门兴趣更大。


  还要怎么详细呢,说白了就是当年大冈忠相还没发达成大名的时候,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岛津久芬。然后他在江户町奉行上面干了整整十九年,受封大名,功成身退。


  而且像是什么家里发生火灾,导致那位夫人去寺院祈福也对的上。大冈忠相正是借着江户的火灾,然后才得以重新规划街町,设立町火消,对江户的整个消防工作完成了升级改造。


  至于为什么后来搬家了,那可不得搬家嘛。都受封大名了,为啥不搬家。可能因为他的那间房子在东十条小路的最里面,于是一直没有人选上搬进来。到后面屋子空了太久,就更没人愿意来住了。


  忠右卫门现在住的那一间屋敷,不就是因为外表看起来破败,所以其他挑选房屋的旗本都看不上他,反倒在最后便宜了忠右卫门。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屋子一空下来几十年,都没有人住过,一开始可能是因为暂时没人搬,后面就是因为破了没人要了。再然后二十多年前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连什么地址地名都没了。


  “等等,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师傅留给你的那个剑鞘!”助六脑子也很灵光,这边重富忠教才介绍完,他就想到了这么一个东西。


  那边赤间纲信打造的名刀,很显然只有名门才可能拥有,原本出现在一个和尚的遗产里面就很是稀奇,现在忠右卫门才明白他出现的原因竟然在此。保不齐就是大冈家的某某,为了将来找慈爱老和尚对证,于是一个人留下刀鞘,一个人留下太刀。


  只要未来时机到了,两者一合,便是完璧。到时候什么相认啦,恩怨啦,私生子啦,都是后话,只要信物没错,人也没错,那问题就不会大。且孩子送到寺院里面,在众目睽睽之下长大,也不存在什么掉包的可能性。


  真是好办法,好办法啊!当年把忠右卫门送给慈爱老和尚的人,考虑的也算是相当周到了。现在想来,为啥慈爱老和尚之前留下的俗家名是忠右卫门呢,因为大冈忠相家里面,代代承袭的就是市十郎的幼名,以及忠右卫门的通称。


  家门也认出来了,信物也可能存在。左右众人看忠右卫门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你小子还有可能是谱代大名家的私生子。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现任西大平藩主大冈忠爱殿,并无子嗣!”


  众人还在观察忠右卫门,坐在一旁的小栗忠高想起了什么,缓缓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虽然话的声音很小,可是分量却很重。


  现任西大平侯大冈忠爱,乃是西大平藩第六代藩主,本人则是五代藩主大冈忠移的长男。生于1806年,今年已经足足四十二岁了,还没有一个子嗣。这在真的需要儿子继承爵位的家庭里面,那就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件。


  今年忠右卫门二十四岁,大冈忠爱四十二岁,年纪上面完全对的上。如果忠右卫门证实了乃是大冈忠爱的私生子,那没得跑了,一个三河西大平一万石的大名,就要立刻砸到头上啦。


  忠右卫门因为前世里面看大河剧,还了解过一番大冈忠相,之后又简单的看了一下他家的传承,大冈忠爱就是一生无子,差点绝嗣。最后以自己的第五个弟弟大冈忠敬为嗣子,继承了西大平藩。


  啧啧啧,这事情,要是有了亲生的儿子,还要什么弟弟啊。哪个人不想把家业传给亲生的儿子的嘛。


  “此事尚未确定,还请诸位勿要声张。”忠右卫门镇定了一下心情,向在座的诸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上好的菜肴,流水一般的送了上来,可是在座的众人,心思明显都不在吃上面。


  46.回程路上又风波


  将心思各异的三家人送走,身边只留下重富忠教和助六,忠右卫门已经镇定如初。事情往往只有在发生的那一刻,给予人的触动是最大的,等过了那个当口,后面还真不好说。


  天色已晚,按理说应该各自回家的。但是三个人却没有回家的意思,毕竟现在不过是走出了第一步,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步要走呢。


  谁也没有想到,忠右卫门居然有可能是大名家的私生子。按理说大名生了崽,就算是为了避免家内继承的纷争,顶多也就是拿出去送人罢了。其他家大名可以送,自己家家老一门可以送,甚至还可以走关系去做寺院的住职大和尚。


  路子有很多,一般不必要把私生子送走的。除非像是幕府二代将军德川秀忠那样,家里有个“悍妻”,把他管的死死的,以至于生了私生子却只敢先养在家臣家中,然后再送出去,给别人家做养子。


  阿江去世以前,德川秀忠始终不敢和保科正之见面相认。后来还是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恢复了保科正之的身份,并下赐了松平氏的苗字。不过保科正之感念养父的恩德,一辈子都没有改回松平,只是以保科的身份生活。


  难道西大平藩也有点什么狗血的家内剧情?

  除此之外,就算是猜到了可能和大冈家有关,那又如何呢?人家没有上门来找你,说明人家暂时或者永远不想上门来找你。大冈忠爱四十二岁了还没有儿子,真要找的话,早就来找了,怎么可能这么耐得住性子,抗着不来?


  或许是家里还有没有夭折的孩子?毕竟三人对于西大平藩的了解几乎为零,天下大名三百家,怎么可能各个都能了解的清清楚楚。除非你是个大佬,能够把《宽政重修诸家谱》,以及《天保重修藩翰谱》等记录文书全文背诵。


  想来应该没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吧,能够把这些系谱全文通读的,可能都没几个人,遑论是全篇背诵了。


  “怎么说?”助六看着忠右卫门。


  现在人也确定了,信物估计也有,后面直接上门找大冈忠爱叫爹?还是静静的在家等着,等他实在没有子嗣继承,快要被逼上绝路的时候,自己找上门来?


  “我觉得还是不要急,咱们还可以再查一查,免得有什么错漏。”重富忠教其实内心是希望忠右卫门是大冈忠爱之子的。


  很简单啊,大冈家可以参与幕政,而且代代都参与幕政,身为外样的岛津家要是有大冈家在幕府作为助力,那么很多事情办起来就方便啦。


  更深入一点,要是忠右卫门执掌了幕政,就有了影响岛津氏家督继承的可能。重富忠教和自己哥哥岛津齐彬的争夺远远没有分出胜负呢,助力越多,他的赢面才越大。


  “我总觉得不真实,也不是说这事情不真实,就是哪里觉得不真实。”忠右卫门说出了一句看着都不像是一句正常话的话,可这就是忠右卫门现在脑子里所想的。


  说句不好听的,若说忠右卫门真的是大冈忠爱的私生子,那以往的一切努力全都成了白费。因为只要继承了西大平藩,不仅可以担任御侧用人、若年寄、京都所司代等要职,甚至还有机会摸着老中的边。


  这都是忠右卫门努力一辈子才有可能努力到的,可一旦成为谱代大名的话,就全都成了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情。


  况且若是成了谱代大名,忠右卫门还怎么无血开城?还怎么担任第一任江户市长?不被新政府军指斥为佐幕逆贼,就已经是阿弥陀佛咯。难不成咱们就死在幕府这条破船上面,和他一道沉没吗?


  就幕府这个批样,能多活几年就是万幸了,怎么可能长久的延续下去。咱们别拼死拼活,拼到最后,反倒成了幕府的卫道士,殉了这个幕府啊。


  “你脑子乱了!”助六和忠右卫门亲近多年,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很了解忠右卫门,他摇了摇头,又拍了拍忠右卫门。


  “那今日就不谈了吧,反正事情已有结果,后续可以慢慢来。”重富忠教朝外面打了一声招呼,让外面的侍从们牵马准备回家。


  “也行吧……”忠右卫门继续思考着眼下这事。


  三人离开料亭,春夏之交的江户,晚风宜人。可惜三人都有心事,不曾在意。河道边的树花依次绽放,清理过的河水也十分清澈。若是小情侣什么的,这会子怕是手牵手聊天散步,卿卿我我,好生快活。可惜忠右卫门三个大男人,却没有这种心思哦。


  正准备道别分开,一名身着岛津丸十字羽织的武士跑了过来,见到重富忠教以后,满面的焦急完全遮掩不住。


  “何事?”重富忠教脑子其实也乱着呢,但既然家里有事,肯定要问。


  “……”那武士的意思是忠右卫门他们还在,不方便说。


  “无妨,这是江户川大人。”


  一听这话,那武士终于开口了。在岛津氏的家中,基本上已经把忠右卫门当成慈爱老和尚的继承人了。甚至岛津齐兴还发话了,直接把忠右卫门登记进入岛津氏家谱算球。反正时人更重家门,只要忠右卫门愿意继承慈爱老和尚,那就完全没有问题。


  “船奉行高崎大人向主公控告,是夫人诅咒修理殿下,使其子嗣凋零!”


  嚯!

  岛津家终于内讧公开化了!


  对岛津氏有过深入调查的忠右卫门知道,这个武士所说的船奉行高崎大人,乃是岛津齐彬的支持者高崎五郎右卫门。夫人则指的是重富忠教的母亲,阿由罗夫人。至于修理,那就是修理大夫岛津齐彬。很显然这个武士是重富忠教的家臣,并非岛津氏的直臣。


  “哼!”重富忠教听了这话,心中怒意陡然升起。


  别人污蔑你妈诅咒他家生不出,这本来就够让人生气的了。重点是大家明面上还守着规矩,争夺家中大权,你居然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47.一门内讧成骚动

  岛津家的烂事居然就这样彻底的摊到了台面上面,忠右卫门和助六面面相觑,感觉自己听到了这个消息,却又不是萨摩藩的人,真不是什么好事。


  而听到了消息的重富忠教面色也相当的难看,之前双方其实还只是不断地在岛津齐兴这个爹面前邀功,然后在下面则是拉拢家中的大臣们。尤其是那种执掌藩内权势的大臣们,像是调所广乡,基本上就已经是旗帜鲜明的站到了重富忠教这边。


  刚刚举报阿由罗夫人的高崎五郎右卫门则是岛津氏船奉行,直接理解成海军司令官就完事了,他就公开的支持岛津齐彬,甚至这时候都跳出来,诬告阿由罗夫人行诅咒之事。


  诅咒这种东西,或许有人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什么的。可是正常来说,这东西过于的虚无缥缈,忠右卫门就一直觉得是无稽之谈。


  岛津齐彬那边怎么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攻击重富忠教,看着一点儿不像是一个思路正常的人会用的招数。没错啦,中国历史上也有不少这种巫蛊之术的烂事,像是汉武帝的太子刘据,就是被人诬告,然后一档子狗屁倒灶的事情,遇害的。


  这狗屁玩意儿说到底还是要看真正管事的那位怎么觉得!


  要是岛津齐兴认为真的是阿由罗夫人诅咒了岛津齐彬,然后导致岛津齐彬生一个死一个,膝下子嗣凋零,那诅咒的证据就要多少有多少。若果岛津齐兴呵呵一笑,根本不信,那你就算是说破天去,也没有半毛钱用处,甚至还会被治罪。


  可这里又有问题了,岛津齐兴的正室夫人,也就是岛津齐彬的母亲周子(贤章院)夫人早年去世。所以岛津齐兴宠爱的就是阿由罗夫人,且一直宠爱了几十年,两人颇有生育。


  你向岛津齐兴告发他的宠妾,这算什么告发?裁判和被告是一伙儿的,死的只可能是原告啊。


  “等等!”忠右卫门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重富忠教和助六一道看向忠右卫门,不知道忠右卫门想到了什么。


  “他们不会是向幕府举发的吧?”


  “便是向幕府举发的,是以夫人才急忙要寻主公回去。”那个重富家的武士连忙点头,表示忠右卫门猜的一点儿不错。


  听到这个消息的重富忠教,脑子几乎是要炸开一般。岛津齐彬这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明天就要去死,今天最后搏一把啊,怎么能够把事情捅到幕府层面去!


  诚然,身为德川家庆家臣的岛津氏,家中的继嗣问题,不能够算是私事。因为理论上,是德川家庆赐予了岛津氏七十七万石的领地,岛津氏是代为治理这领地。所以如果岛津氏生不出儿子,没有了继承人,那么这个领地就没有男丁能够治理了。


  约等于分公司的总经理出缺,且分公司内部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升任,那么就只能让总公司的老总来拍板决定新的人选。


  但这里有一个可以内部商量的余地,如果岛津氏能够自己内部推出来一个继承人,然后全藩上下一道表示我们认可这个继承人。那么幕府只要不是真的要削掉萨摩藩,就会接过这个台阶,表示认可,以全君臣之义。


  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岛津氏不能主动把这个事情往幕府上面捅,幕府和诸侯之间也是有规矩在的。诸侯藩内的事情,只要诸侯们自己能够解决,那么幕府是不能够随意插手的。这就是日式的封建制度,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


  除非诸侯藩内自己把刀递到幕府手中!


  那么幕府就有资格插手询问诸侯藩内的事务了,不仅可以插手,如果遇上像是五代将军德川纲吉那种属狗的,根本不讲道理什么的,有点事情就直接给你削藩。


  眼下岛津家这个事情,往小了说,是家臣诬告主母,藩内直接断了,让家臣切腹什么的,也能敷衍过去。可要是往大了说,尤其是按照幕府的心意往大了说。


  御家骚动!


  你这就是因为两个继承人内讧,然后导致的御家骚动。我说你骚动,你特么就是骚动了。一旦骚动处置不好怎么办?

  结果绝对不是重富忠教愿意看到的,不是说他多有什么大局观,纯粹是不希望自家被幕府连打带捶,给弄没了。


  没法说了,重富忠教连招呼都不和忠右卫门打一声,骑上马就往回冲,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脑子比忠右卫门还要乱。


  忠右卫门自己也有心事,而且这事情捅到了幕府,就不是什么出主意的事了,要看德川家庆本人的态度咯。


  转天忠右卫门往表奥一站,就从一帮八卦大叔的嘴里面,听到了十几个版本的岛津氏内情。其中有一个版本比较可信,岛津齐彬仅存的儿子,也就是之前忠右卫门在萨摩游历时,正好碰上的那个诞生的岛津笃之助,生病了!

  本身孩子就体弱,现在又生病了,江户的名医都被请到了萨摩藩邸,可是还是不见好转。于是岛津齐彬心情爆炸了,老子没落着好,也要拉你们做垫背的。


  他觉得自己把事情捅到幕府,还能够稳赢的底气也确实很足。福冈藩主黑田长溥乃是岛津氏先代藩主岛津重豪的儿子,也是一直与岛津齐彬关系交好的叔祖。而加贺藩主前田齐泰的岳父是幕府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家齐正室广大院(茂姬)的亲父又是岛津重豪。


  除了这两位随同岛津齐彬,一道向幕府举发以外,更有远在陆奥的八户藩藩主南部信顺同样在一旁帮衬,而南部信顺还是岛津重豪过继给八户藩的婿养子。


  借着自己仰慕西化,喜爱兰学这一点,岛津齐彬通盘继承了自己曾祖父岛津重豪留下的庞大人脉关系。


  只是一撅腚,居然有几乎加起来快二百万石的大名帮着他说话,要知道二百万石,那可就是整个日本名义上十分之一的石高啦。


  威势之大,令人难以置信!

  48.外样大名看好戏


  表奥内一大帮人叽叽喳喳,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在什么公务上面,都在猜测打赌,幕府会怎么处置岛津家的这一摊子事情。


  本月当值的老中松平乘全一收到高崎五郎右卫门的举发,整个人也是为之一震啊,岛津家居然亲手递了一把刀给幕府。这是多么无私奉献的精神啊!居然让幕府有了整治岛津家的机会,你这厮简直是幕府第一带忠臣啊!


  但是随后他又收到了黑田长溥、前田齐泰和南部信顺三名外样国主大名对于此事的关切,这下他哪里敢擅自处置,立刻上奏德川家庆,并且请剩下的三位老中一道登城会商。


  不论是水野忠邦还是大冈忠固,亦或是透明老中青山忠良,都在第一时间惊喜莫名,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敲打岛津家的机会送到门上来。


  他们全都是幕府的亲藩和谱代,说白了就是幕府的铁杆拥趸。幕府好,他们才能继续执掌幕府政事,掌握日本国的大权。一旦外样嚣张了起来,天下颠倒,那么他们就会变成落毛的锦鸡,一文不值。


  而近年来,由于外国列强纷至沓来,幕府抵御无力,外加财政连年亏空,国用匮乏。幕府的实力不断下降,渐渐失去了那种力压群雄的本事。如此情况之下,西南诸藩又是引入西式先进工业技术,又是操练西式近代兵马。


  振作的气象,比之陈旧的幕府,还是要好上不好的!


  幕府这条破船这么大,就算有水野忠邦这个强情的老中首座在带着掉头,可也远不如西南诸藩船小好转向啊。这要是幕府落后外样诸藩太多,人家都用洋炮,开洋枪,成千上万的大军用的西洋兵法,幕府可就招架不来啦。


  正好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捶岛津一把。把岛津当成那只鸡,然后杀了给西南诸藩的一帮猴子看,不失为一良策啊。


  可等他们看到三位外样大名的一同作保以后,便也感觉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轻易就能够处置的了。


  怎么办?

  坐在上首的德川家庆心中是很想借此敲打一番岛津家的啊,他是个正常的将军,削弱打击外样,维护德川统治,是他不可能改换的人生目标。


  要是能借机,把岛津氏一分为二,老大岛津齐彬领有萨摩一国,老二重富忠教领有大隅一国,日向的部分领地则平分。看似岛津家还是那么大,可是兄弟两个反目成仇,肯定没办法联合起来反抗幕府了啊。


  而且这一代还是亲兄弟,下一代就是堂兄弟了,再下一代,说句实话,只要不是天天见面的,必然也就生分了。


  到时候岛津还要出两份参勤交代的钱,都给与国主大名的地位,消耗死岛津,把岛津的金库彻底掏空。岛津家便永远也没有实力起来反叛幕府,天下便也安泰咯。


  梦想是很美好的,现实嘛就未必咯!

  座下的四位老中,面色各异。主要还是顾虑那边三个跳出来看戏的,前田齐泰他们未必是全心全意的帮岛津齐彬,人心隔了肚皮,说句难听点的,算是猜测的话。他们未必不是希望让岛津齐彬先来撩拨一下幕府,看看幕府是个什么态度。


  以此来判断幕府的虚实,瞧瞧经过水野忠邦努力变法的幕府,是不是还有几斤铁,能够打多少钉子?

  反正他们身为外样,是不允许参与幕政的,就算现在跳出来看戏,幕府能拿他们怎样?总不可能就这样要剥夺他们的领地吧,那幕府还讲不讲理了?我就是对这个事情表示一下关切,然后你就要砍我,你还是不是天下之君了?


  我们是君臣,不是主子与奴才。我侍奉你没得说,那你也得处事公允不是!

  既然外样大名不可能失去领地,也没有什么权力可以被削弱,那还怕个鬼。我就跳出来看戏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或许这三家大名的态度,就代表着如今天下诸多外样大名的态度。岛津家这一摊子事,一夜之间已经传遍了江户诸藩邸,一众外样大名眼睛瞪的老大,正瞧着呢。


  幕府啊幕府,你当年那废藩一百二的气势和魄力去哪儿了?


  真是棘手啊,连一向办事还算果决的水野忠邦也踌躇了起来。这种事情上升到幕府层面之后,就根本不是什么诅咒不诅咒的事了,是幕府威权的具象化表现。幕府办事,凭的是幕府的实力能单独殴打老二和老三的联合体。眼下的幕府,还有没有这个气势呢?


  忠右卫门不耐烦听表奥一大帮八卦老爷们的分析,什么这是用的出云金鸡之男的恐吓之术,半夜里有人身虎面虎爪的人,骑在巨大的金鸡上,凌空诅咒岛津齐彬,生一个死一个……


  一帮闲人根本就没关心到那个高度,也不乐意关心到那个高度,显然什么诅咒的八卦,更加让他们好奇感兴趣。一个面熟的武士还拉住忠右卫门,煞有介事的问忠右卫门,诅咒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效果。


  怎么回答?忠右卫门没法回答,只能附和,嗯嗯啊啊。


  等一众老中登城,然后传出召开闭门会议的消息之后,猜测更多。甚至已经有诸大名的家人被派到城下,暗中试探打听,幕府的表奥又是个蜂窝煤,有什么消息都往外抖,没话说了。


  “怎么样,上头有没有派出掬问使?”刚把那个八卦的武士敷衍走,助六走了进来。


  “中奥无甚消息。”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无甚消息?那不妨我再给你一个消息。”助六自顾自的坐到忠右卫门身边。


  “怎么说?”


  “鹿儿岛侯正在来本城的路上。”助六露出一个你懂得得笑容。


  “幕府未召便来?”


  “还带着那两位,谁知道是不是一场'兄弟和'的好戏呢。”


  这算什么?以退为进?演戏给幕府看?岛津家三父子,这会子内部又得到了统一?咱要是岛津齐兴,恐怕直接杀了岛津齐彬的心都有吧,还能父子兄弟大和睦了?

  49.投鼠忌器幕府衰


  好家伙,岛津三父子到幕府这边来,请求德川家庆的召见。到还好,没有在江户城下面直接跪下,还是很要脸的,不准备让表奥的数千名武士官僚看戏。


  中奥的德川家庆根本不耐烦见他们三父子,这样的烂事,真是气死个人,谁乐意搞这些嘛。做的绝吧,幕府没有那个实力,腰杆硬不起来。做的不绝吧,天下间的外样大名都要看笑话,连前田齐泰都要看不起自己的这位大舅子。


  特么的,烦死了!

  德川家庆就差露出爽脸啦!

  折扇一挥,这事你们老中先行闭门会商,然后再由水野忠邦和大冈忠固把讨论结果汇报上呈。至于岛津三父子,别杵在江户城下丢人现眼,传进城来,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本来挺好的一把刀,怎么最后就成了这么一桩烂事。一个个外样大名上蹿下跳,分明就是在看戏,一点没有体谅幕府的意思,真是气人。


  将军様这一走,剩下的四位老中面面相觑,怎么办吧?青山忠良眼睛一闭,反正我小字辈,你们争吧,我表示同意就好。松平乘全到是想说话的,他是大给松平氏出身,乃是德川家的一门同族,五百年前真的一个爹来着。


  这位三河奥殿藩主,轻轻咳了一声,示意我要开始装比啦,呸,是我要开始发言啦。水野忠邦正愁没有人先给个处理意见呢,立刻转过头来。


  “既然鹿儿岛三父子俱在城下,当先派遣掬问使,听取各人之说法。”松平乘全看大伙儿都在听自己说话,倒也说的利索。


  “合该如此!”大冈忠固是老中和将军之间的联络纽带,同时也是老中里的和事佬,遇到人都笑嘻嘻的,别人说话也大多附和。


  但是此附和非彼附和,他是只附和,从来不表明态度的。符合的都是“嗯!”,“哈!”,“哦!”这一类的话,难得今天居然明确站到松平乘全这边。


  水野忠邦瞥了一眼大冈忠固,心想这位将军从十几二十岁一起睡到大的老相好,今儿怎么转了性了,但未及思量,还是先听松平乘全的想法。


  “所谓诅咒之事,虽多系愚氓谣传,然则亦未可知其真假!”


  “既不知真假,该如何处置?”青山忠良虽然不准备出主意,但不妨碍他好奇别人怎么出主意啊。


  我们都知道诅咒就是个开玩笑的东西,这个世界上真要有诅咒这玩意儿,眼前的水野忠邦早就被两万三千家旗本御家人诅咒死啦。而且不是死一遍两遍,那是死几千几万遍。天天复活天天死,最好生不如死才能遂了一众利益受损的旗本老爷的愿呢。


  “正是不知其真假,好令鹿儿岛自行举证,我等裁断便可!”松平乘全感觉自己这一招好像还挺完美的。


  既然你们岛津家把刀塞到了幕府的手里,天下间的外样大名都在看幕府的笑话,那么这件事怎么处置就不是那么关键了。最关键的是维持住幕府的体面,保证那张早就千疮百孔的虎皮,不被戳破。


  可是让岛津家自己内部处置什么的,不就等于是幕府某种程度上的妥协和认怂嘛。这样一场“御家骚动”,幕府居然不管不问,只是让岛津氏自己内部处置。


  须知当年最上氏骚动的时候,幕府可是直接辣手处置的。或许这是纯种的外样,所以幕府辣手。可像是加藤嘉明的那一支加藤氏,那可是标准的三河出身重臣啊。镇守会津四十万石的大大名,幕府说弄就弄,所领一概没收。


  代代以来,幕府武断政治的威名,赫赫于日本六十六国,大小诸侯莫不遵从。可今儿这个事情幕府要是强情处置了,会有什么后果?

  看岛津三父子着急上火的样子,恐怕立刻就要对幕府激烈反弹吧。这个激烈反弹当然不是立刻就扯旗造反,只要放出风声,类似于什么萨摩隼人绝不接受如何如何的处置之类的,就足够江户风声鹤唳了。


  因为萨摩隼人能不能打,幕府不能够百分百确定,幕府的旗本八万骑却百分之一百不能打。一旦有了要闹将起来的风声,怕是江户城下的旗本老爷们都要跳起来。


  他们可不愿意去送死,历史上的两次征长战事就可以明证。不光是幕府的旗本老爷不愿意打仗,连一众亲藩谱代的士兵,也都是极品废中废,没有一个愿意打仗的。


  别人家岛津都没当场跳反,幕府这边就连裤底都露出来啦!

  而不处置,那幕府的软弱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可以遮掩的地方。说出去,外样大名们看着绝对会大声笑出来。


  哟,这不是德川嘛,我昨儿看见你**老爷吊起来打!


  所以现在松平乘全的意思就是把处置权再度下移回岛津氏,表现出幕府的“宽容仁义”,以及对待外样的“大度和气”。


  等岛津自己上交一个合适的处理意见来,幕府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假装一切无事发生的样子,接过岛津氏递上来的台阶,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


  听了这个法子,不说不准备发表意见的青山忠良皱眉了,水野忠邦和大冈忠固也是不大满意。因为所谓的体面处置,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罢了。


  除非是根本没有任何脑子的人,才会相信幕府这是为了保全岛津氏的体面。外样大名里面有的是脑子转的快的人,在听到这样的处置意见的瞬间,就能明白,幕府这是怂了,这是怕了,这是担心把岛津弄的不爽了,然后挑事。


  幕府的威权虽然不至于扫地,可也会受到重挫。不光是丢了面子,感觉这样做,连里子都要丢掉的呀。


  “岩槻可还有其他法子?”水野忠邦不是很想用这个法子。


  “容在下三思。”大冈忠固不发表意见,反正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做好德川家庆的贴心老宝贝就算完事。


  “唔……”水野忠邦不由得长谈一声。


  怎么幕府就衰弱到了这种地步,随便发生一点事情,便生投鼠忌器之感!


  50.我爱德川谁爱我


  反正我就是这么法子了,松平乘全望向素来主持幕政,甚至不肯分权的水野忠邦,意思是您有什么好办法?要不和大家分享分享?


  水野忠邦有什么好办法?他要真有什么好办法,不至于第一次执政没几年就被人给赶下台来。咱们的滨松侯殿下啊,真不是救时宰相!


  叹了一声,水野忠邦默许了松平乘全的处置意见,也不想再去见德川家庆了,或者说是没有脸去见德川家庆了。执政多年,口号喊得响亮,要重整幕府财政,整军练武,刷新幕府武家之气势。


  可结果到头来,临时发生了这么一件事,那点好容易吹起来的老虎皮,就这样瞬间瘪了下来,没有了任何用处。


  烂啊!


  这幕府真是烂啊!

  烂透底啊!

  大冈忠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见其他三人都没有了意见,便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入内向德川家庆禀报。话怎么好听怎么说,反正德川家庆是个耳根子很软的君主,只要能够现场敷衍过去,后面一切好商量。


  没的说,既然是老中们集体商议出来的意见,还能怎么着呢,德川家庆只会是“欣然同意”,然后便向外明发。


  幕府任命旗本大臣大久保忠宽为掬问使,调查岛津氏家臣高崎五郎右卫门所举发的阿由罗夫人诅咒岛津齐彬一案。在向岛津三父子、高崎五郎右卫门以及阿由罗夫人等当事人询问之后,大久保忠宽便宣布了幕府的处置方案。


  岛津家内自查!


  消息传入城下,忠右卫门顿感不可思议。幕府这是在办什么烂事啊,怎么能够不由幕府出面主持,而由岛津氏自己内部处置。幕府的脸往哪里放?幕府的威严要扫地的呀!


  江户城下的一众外样大名,听到如此消息,也是惊讶莫名。幕府真的不行了,相当不行了!以前打不过英米鬼畜,那还情有可原,毕竟连隔壁的带清都打不过英米鬼畜,幕府认怂一点儿也不丢人。


  诸侯们掂量一下自己的小身板,估摸着自己也没有办法能够打得过英米鬼畜。所以还能保持对幕府的尊敬,继续恭从幕府。


  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不用比你强,我只要不比你烂就行了。幕府和诸侯一样烂,一样打不过英米鬼畜,可是幕府有四百万天领,有旗本八万骑,在日本国内还是能够横行无忌的。


  现在这最后一块虎皮猛然的瘪了下去,外样诸侯们甚至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幕府就这样怂了?幕府就这样缩了?


  “什么?”恨不得把自己儿子岛津齐彬一刀搠死的岛津齐兴,难以置信!


  下面跪坐的岛津齐彬和重富忠教也瞪大了眼睛,大久保忠宽居然宣布岛津氏内部自行处置此事,只需要把处置结果上报幕府即可。


  岛津齐彬以为幕府为了维持局面,起码会对自己老爹岛津齐兴痛打三十大板,最少也削弱一下自己弟弟重富忠教的嚣张气焰吧。可眼下怎么就这么一个处置下来,这不是闹呢嘛。


  这把岛津齐彬豁出去似的,往幕府捅,就是希望幕府插手岛津氏内部的继承问题,好让自己出一口恶气,增强自己身为嫡子的继承正统性。


  那可是冒了得罪萨摩大部分武士的风险,把家丑往外扬啊!

  “……”重富忠教只是摇头,昨晚上一夜没睡,都在考虑怎么面对幕府的质询,结果居然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回去再说!”岛津齐兴转身就走。


  虽然这一把幕府也算是丢大人了,可是岛津氏也丢人丢得够多的。在全天下的诸侯大名面前,把岛津氏内部不合的情况给抖了出来,让江户百万之众好生一场笑话。


  若是在战国时代,岛津齐兴直接抽刀把岛津齐彬一刀劈了,也不是什么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惜现在是幕府主政的年头,要是家中嗣子去世的话,幕府是要派人来验尸的。验不着的话,岛津氏又要在幕府和天下人面前丢一次脸。


  “快走,还嫌丢人不够嘛!”看到岛津齐彬麻木着,岛津齐兴说出来的话和语气,都已经是极其恶劣了。


  脑子里一团乱麻的岛津齐兴就这样被提溜了回去,幕府内的一场大戏终于散场。忠右卫门和助六在角落看着有些慌张的岛津三父子离开,一阵感叹啊。


  突然发生的这么一桩事,丢了岛津的脸,扒了幕府的皮,刺激啊!

  “好了,别看了,人都走了。”助六用手肘推了推忠右卫门,示意忠右卫门回去吧。


  “啊嗯嗯嗯嗯……”还在想这件事的忠右卫门,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助六回到自己的官厅。


  “上様怎么能如此处置呢!”


  一坐下来,助六就是一声叹息。本身咱们的铁兄弟助六就不是什么蠢人,很显然已经看出了这是幕府的“权宜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事情来回一闹,幕府真特么的丢人啊。如果这会子助六坐在茶馆里,恐怕要大喊一句。


  “我爱德川幕府,我怕他完了,可谁爱我啊!”


  “欸……”忠右卫门重重的砸了一下书案,万万没想到连水野忠邦都这么不争气,居然同意了这种处置方案。


  那种你想这个幕府好,或者起码让他多活几年,可却发现你怎么也拖不动幕府这条破船的无力感,顿时涌上忠右卫门的心头。


  还办什么造船场?还办什么制铁所?还派什么留学生?还修什么大炮台?还练什么新陆军?


  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

  幕府不论是上层还是下层,都已经处于崩解的前夕,连强情宰相水野忠邦也不过如此,蝇营狗苟,敷衍了事,还有谁能够捞得起这个幕府?


  “外面恐怕要变天了……”


  助六看到忠右卫门痛心疾首的样子,又联想到表奥中那些幕府治理天下,仰仗为骨干根本的旗本官吏,在听到这件事时,那种嘻嘻哈哈的样子,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浓云卷来,细雨如帘。


  51.虫豸不扶我们扶


  下雨了,骑马径不方便,忠右卫门索性换上木屐,自己举着扇沿着雨道往回走。原本还挺爱说话的助六,此时也不说话了。他爱他的德川幕府,可是德川幕府烂透了,要完了。


  如果是以前的幕府,就算不趁机让岛津氏分家另过,起码也要让高崎五郎右卫门切腹吧。毕竟不论阿由罗夫人到底有没有行诅咒之事,高崎五郎右卫门只是一介臣子。


  身为臣子,出首告发主母。这在封建时代,那就是大逆不道,不问情由,理当问斩!

  你德川幕府身为整个日本国最高级的封建卫道士,你怎么能自己都不维护封建秩序呢?高崎五郎右卫门摆明了就是诬告,就是挑事,这种挑事的人,你幕府就算为了保全体面,避免和岛津氏矛盾公开化,也不能够就这样装作没事人一样,直接放过啊。


  对,幕府实力确实不行了,可是上午的时候幕府还有虎皮在啊。要么你就裁断高崎五郎右卫门说的不错,直接拘捕阿由罗夫人,然后刑狱扩大化,把重富忠教也给弄进去。这样起码还能得到岛津齐彬的效忠,保证岛津齐彬在位期间对幕府的感恩。


  或者你就裁决高崎五郎右卫门诬告,直接判处他一个斩首之刑,震慑诸侯。告诉诸侯们,臣就是臣,君就是君,臣告君,那就是以下犯上,必须处死!

  现在倒好,担心处置了阿由罗夫人和重复忠教,会让岛津齐兴不高兴,然后岛津氏跳出来抗议。又担心处置了高崎五郎右卫门会引起岛津氏内部的改革激进派武士的不满,让他们也上蹿下跳。


  于是连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的胆子都没有,就让人家回家自行调解了。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裁判,等于是自行放弃了手中的裁断权啊!


  “不知怎么的,感觉胸口郁闷,不畅快……”助六神情郁郁,很少见他这样。


  他们金丸家是被织田信长差点杀绝户,幸亏德川家康收留才保全了家名,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德川氏对金丸家有山海一般的洪恩,金丸氏又累代奉公。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助六真的觉得自己是德川家的一分子,他希望德川家好。


  和水野忠邦一样,他想要保扶幕府,就算不能让幕府变得强盛无比,起码也不继续腐烂下去。以前他尚且觉得幕府有些振作的气象,将军德川家庆不是十足的昏君,宰相水野忠邦不是昏聩的奸佞。


  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觉得幕府还能好起来吗?”忠右卫门语气平淡,却又带着几分质问。


  “不……能……不……”助六下意识的觉得幕府好不了了,可是他的身份他的心意,又希望幕府能够好起来。


  再想到今天的所见所闻,他又觉得幕府是绝对好不起来了。一个连自己虎皮都被随意扯破,所谓的威严已经千疮百孔的幕府,如何好?

  “幕府诸臣尽似虫豸,蝇营狗苟,毫无振作之气!”忠右卫门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助六。


  “清和源氏新罗三郎末裔,金丸助六郎邦义,尔世受国恩,东照大权现待汝家有再造之德,尔可愿见到这二百年江山,拱手让与外人!”


  “我……我……我……”


  “幕府养士二百四十载,恩泽至今十二代,尔可知念!”


  忠右卫门看到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助六,心中升起一股涌动豪气。身周意气蓬发,连细密的雨滴都好似被这气息所感染,不再飘落。


  这德川幕府,你们不扶,我来扶!


  这源氏江山,你们不保,我来保!


  我不为了别的什么,我也不爱这个什么狗屁的德川幕府,我只是看不下去。我也算是这个幕府的一分子,我虽然想过幕府倒闭了,自己能够分到多少的遣散费,能够拿到多少的赔偿金。甚至幕府公厅里的座椅板凳,我坐习惯了,能不能搬一张回家。


  可我也爱过这个幕府,别人我可以不感恩,我也可以不顾念,幕府完蛋了我可以找下家,但是德川家庆他对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吧。虽然在他心里,未必有我半分地位,可他确实施恩于我。做人可以自私自利,但是最后的那点良心总要在吧。


  人家帮了你,救了你,拉了你一把,你感恩戴德是应该的,天经地义!什么时候报恩成了一个贬义词,竟然为人所唾弃?


  这六十六州的江山迟早要换人,可也没必要在那帮废物手里糟践了!

  “上様待我金丸氏恩重如山,时刻不曾忘记!”助六一把丢开手中的雨伞,大声的向忠右卫门回答道。


  “上様于我,亦有知遇之恩。涓滴之流,涌泉相报!”忠右卫门上前两步,看着助六,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坚毅。


  幕府烂透了,谁上来也不好使,但是我们两个上来,肯定要比那帮虫豸上来强得多!我们真心希望幕府能好,能延续下去!


  “誓竭忠诚,不负德川!”


  助六不过二十四岁的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神情与光彩,足以照映入他人的心中。充溢的豪气,浑不似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能够拥有的。


  这一刻,两人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无限感怀。不能再似以前那般,只顾及自己轻松自在,当用心公事,趁着宰相水野忠邦还在台上,尚有几分改革变法之心的时候,仰借东风,尽力的表现自己,得到德川家庆的赏识。


  有了德川家庆的赏识,便能掌握幕府的权势,影响幕府的决策,改革幕府的弊政,让这个幕府在冲向深渊时,能够有人踩上两脚刹车。


  或许两人并没有挽救幕府的能力,这话不错,但是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一个道理,所谓事在人为。你不去做,你怎么知道这事一点儿也做不成,你做了,那就算失败了又能怎样?


  人家嘲笑你是失败者,但你可以自豪的说,我尝试过,并且为之拼尽全力,毫无保留,这就完全够了。


  只要证明这一趟,我来过!

  52.弘化遣英留学团


  既然有所决定,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行动起来吧。时间还有,青春还在,不去折腾一番,怎么能够确定自己折腾不起来呢。


  个人的私事先放在一边,忠右卫门再度找到小栗忠顺。不为别人,只是希望他担任留英学生团的团长,好好的把幕府仅有的那一点子星火,带去英国,学得先进的科学军事技术,回来给老旧破败的幕府,注入几分新鲜血液。


  正在轮休中的小栗忠顺见到亲自上门的忠右卫门,脸上所流露出来的不是欣喜,而是和助六一样的忧郁。


  他爱的德川幕府,被一件小小的诬告,给扯破了虎皮,他能不心疼万分吗?


  可他能如何?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建设处长,还是一年只能轮值三个月的建设处长,有什么说大话的权力?连登上幕府的舞台,开口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连他的父亲小栗忠高,也不过是眼睁睁的看着幕府一日颓败过一日,毫无办法。若是一日的长吁短叹能够让幕府多活一天的话,小栗忠高可能能让幕府多续上两天。


  这位历史上亲眼见识了美国现金钢铁工业和造船工业,随后排除万难,也要回国建设本国的幕府名臣,现在满眼的悲伤和苦痛,连和忠右卫门多说几句话的心思都没有。


  他身边的幕府旗本,一个个家禄上千石,甚至三千石五千石,论起为官的本事来,那都是头头是道。如何钻营,如何卖好,全然有十分的本事。可论起挽救幕府颓亡,振兴图存的道理,竟就成了缩头乌龟,无有一点办法。


  “日叹到夜,夜叹到明,能刷新幕府乎?”


  忠右卫门看这小子神思不属,拍案而起,直接站到小栗忠顺的身边,对着他就来了这么一句,绝对是振聋发聩。


  “啊!”


  惊呼一声出口的小栗忠顺看着忠右卫门,有些愣神。他本以为整个幕府是没有什么像他这样一片赤诚,希望幕府能好的人。可是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忠右卫门,却散发着与一众暮气沉沉的旗本,截然不同的慷慨之气。


  “既然有心振作,为何不寻振作之道?”忠右卫门直视小栗忠顺。


  “官卑职小,眼见国事日非,奈何无振作之力……”小栗忠顺当然全心全意的想要挽救幕府于衰亡之中,可是他没有那个威望,也没有那个名声,更没有那个职位。


  或许在忠右卫门和助六互相激励的时候,小栗忠顺也一个人在家中静思,这帮废物一般的老中,早些下台才是好事,他自己来干,都比这帮废物要强得多。


  “振作?须得有真才实学,才能振作。”


  “如何!”


  也算是心眼通透的小栗忠顺,看到忠右卫门这样问,便知道忠右卫门许是有什么办法。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无事却登门拜访。原本有些沉郁的脸色,夹杂起两分期待。


  “上様有心整军经武,求学于外国,刚太郎正合适。”


  “去荷兰嘛!”一听到这个,小栗忠顺立刻反应过来。


  “去英国。”忠右卫门一字一顿。


  很显然,忠右卫门的话,为处于苦闷中的小栗忠顺指出了一条从未设想过得光明大道。现在幕府衰微,难以镇压国内蠢蠢欲动的外样诸侯,全都是武备松弛,财政崩溃的缘故。


  财政崩溃有很多原因,一时间也不是小栗忠顺能够解决的。但是重整武备,却有现成的参考物。能够把隔壁带清都击败的英国军队,一定是整个地球上最强大的军队,那么只要幕府能够学习英国的军事技术,然后回国募练新军。


  到时一洗幕府颓丧之气,以新军之强(屏蔽)干,镇压诸侯,扫清宇内,还不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之事。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身上这个什么劳什子的普请大组在府组头的官儿,干了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一年休息九个月之多,有什么抱负都不能伸张。甚至还要东奔西走,去巡视修缮那些老掉牙的寺院庙宇,宫观神社。


  每日里同油漆泥瓦搅在一起,能济得甚事?别看这个职位,保不齐后面有三四五六七八个人在排队等待,可是在小栗忠顺看来,不过是一个拘束他报效幕府的牢笼罢了。


  与其困在这个小小的牢笼里面,还不如舍弃这个他爸好容易帮他活动来的官职,去一趟英国,学得富国强兵的道理,回来振作幕府。


  你们燕雀继续厮混在泥潭之中,为了两粒秕谷而争斗不休,发出叽叽喳喳难听的吵闹。我这只鸿鹄就要远走高飞啦!

  有他这句话就得了,忠右卫门相信只要小栗忠顺自己愿意了,他家里就算再反对,八头牛也不可能把他拉回来。


  有小栗忠顺和江川英敏作为领队的留学生团长,再加上胜海舟、大鸟圭介等一批人,幕府的这支初代留学生团队,已然足矣。


  把人全部集中到自己家中,向他们宣布了德川家庆首肯的关于派遣三十名德川家臣子弟去往英国留学的命令。随后便引他们去拜见水野忠邦,同时支领幕府给出的两万两黄金的巨额学费生活费。


  这里面忠右卫门还稍微夹了一点私心,忠右卫门的侍从天野八郎是德川天领下的庄屋之子。说白了就是村长家的小儿子,有苗字佩刀的权利。忠右卫门和他谈过以后,把他补为自己的家臣。理论上便成了德川家的“旗本八万骑”之一,得到了留学的机会。


  天野八郎没有什么不同意的,甚至还感谢忠右卫门的栽培之恩。随后便跟着江川英敏,去往长崎。他们将在那里学习半年的英语,然后待语言基本学成,便出发去往英国,由荷兰政府代为仲介,进入英国的大学以及军校之中。


  小小的三十人留学团,是忠右卫门一个一个从两万三千家德川家臣中挑选出来的,或许待他们回国之后,就能成为咱们的助力,协助忠右卫门,让风雨飘摇的德川幕府多喘一口气。


  53.天守完工议加封


  江户城天守完工了,前前后后真的是用了整三年,才完全建好。水野忠邦也用大名助役的义务,拿捏了天下间的大名三年。


  现在拿捏诸侯的大招没了,幕府的那张千疮百孔的虎皮也没了,水野忠邦虽然还掌握幕政,可是这声势,在高崎诬告一案中,也委实是遭到重挫。


  不过这和忠右卫门有什么关系呢,忠右卫门又不是老中咯。水野忠邦只要不犯什么大过失,这老中有的干呢。谁叫人家和德川家庆情比金坚,名为师徒,实则知交。换个什么别的上来,还未必有水野忠邦裱糊的本事呢。甚至有可能,人家根本就不想裱糊。


  你们裱糊你们的,我忠右卫门要受赏了!

  为啥?因为岛津氏的一百万赞助是我拉来的!就这么简单,而且这是德川家庆当年亲口答应我的!


  德川家庆虽然不是什么九五之尊的皇帝,可在日本国,他身为堂堂的幕府征夷大将军,那说出去的话,也是一口唾沫一颗钉。但凡是他开了金口,尤其是还是日本这种上下级关系秩序比较严厉的地方,那就没别的话说,一定是说到做到的。


  举个例子,赤穗义士事件想必大伙儿多少有个了解吧。作为江户时代有名的复仇事件,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五代将军德川纲吉可以说一说,他在浅野长矩砍伤吉良义央的半天之后,就判定浅野长矩有罪,命令浅野长矩切腹自尽,赤穗藩改易。


  事情处置的非常非常快,实际上都没有进行什么合适的调查就裁决了。浅野长矩当殿砍人肯定是大错特错的,但直接改易加切腹,也确实处罚的过于严厉了。


  幕府左右的从人,纷纷和德川纲吉进言,加上浅野氏宗家乃是广岛四十三万石的大大名,需要给予面子。最后纲吉也有了几分悔意,大约是要让赤穗藩再兴。


  可后面赤穗义士直接攻杀吉良义央,名声大振,反倒让事情被彻底推到舆论巅峰上面,对于自首的赤穗义士,应该怎么处置就成了当务之急。


  放,是绝对不能放的!

  因为他们在江户城下,约等于当着纲吉的面杀人,这要是不处置他们,纲吉的面子往哪儿放?而且宽恕了他们,不就等于是纲吉承认自己当初判决浅野长矩切腹是错误的嘛。将军殿下怎么会有错,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最后赤穗义士一律被判切腹,既宣示的幕府的权威,硬扛着也要说德川纲吉永远正确。同时也使得赤穗义士死于最光辉灿烂的时候,绝对不可能会因为未来做了什么坏事,而败坏了名声。


  强行解释为两全其美……


  反正说到底,将军的承诺,只要是公开说的,那就一定会兑现。可忠右卫门这时候已经是千石知行实封了,当初答应的千石知行,这会子已经有了,那该怎么办呢?


  开这么大一个幕府,说好的一百万催到,天守建好,就加封的承诺,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折吧!


  真要说有什么波折的话,不论是安土桃山时代,还是江户时代,都有个不算成文的规矩。咱们这里单独以幕府为例子讲一讲,幕府知行低于二百石的武士,一般称之为御家人,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


  假设你是一个七十俵年俸的御家人,那么你这一份家业,其实并不是知行,只是领取切米,说白了就是领的死工资,知行才是整个德川幕府的股份。


  但是等到你不断地立功,你的的工资逐渐增加到二百五十俵以上后,这是一道非常关键的门槛。再立功,你就可以改为授予知行。因为你的俸禄已经超过了正常知行二百石武士所能领取的年俸,身份上也能从打工仔变为股东。


  五公五民,二百石知行可以领取一百石大米,也就是二百俵大米多一点。但这里我们不去考虑关东、关西、九州和陆奥度量衡的差别。反正一百石基本等于二百俵左右的大米,有人说二百二,有人说二百三,有人说二百五,可能都是正确的,不去争论。


  一旦达到了二百石旗本武士的这个级别,以前你立了功,给你年俸增加二十俵米或者三十俵米的赏赐就不能用了。


  如果要加封,就必须二百起跳,和你原本拥有的知行一样的多。等你五百的时候,就必须加封五百以上。以此类推,忠右卫门现在一千,就必须加封一千以上。


  否则就有有功不赏,或者大功薄赏的意思在里面!


  眼下忠右卫门要是赏赐,那就起码是一路飞窜至两千石的概念,在幕府里面都算一件大事啦。毕竟幕府天领四百万,两千石就是万分之五之股份啊。更是整个幕府旗本武士中,排名前五百的存在。


  稍微抑制了一下心情,忠右卫门也不主动去向德川家庆或者水野忠邦暗示这个事情,毕竟要是火急火燎的上去提,会让人家觉得咱们太功利。想来他们不会忘记这种大事的,前不久岛津氏的尾款十万交割给幕府的时候,水野忠邦还说不会忘记忠右卫门的功劳呢。


  是啊,全幕府二百年,忠右卫门是唯一一个能帮幕府拉来一百万赞助的武士啊!


  不过人嘛,就是口是心非的东西。忠右卫门虽然嘴上从来不提这个事,可是现在每天都勤劳的很,就算表奥没有任务工作,也必定赶去上一趟班。呆两三个小时,最好是能和水野忠邦打一个照面,请一个安。然后才往海岸边去,坐船巡视一下工地什么的。


  就这么晃了十多天,水野忠邦也不知道是才想起来,还是为了准备别的什么,终于召见忠右卫门。


  抑制住躁动的内心,忠右卫门规规矩矩的坐在水野忠邦的公厅内,面上不带什么波动,只是平淡。人家来传召的武士说的都是恭喜,还能是有什么事情叫忠右卫门的嘛。


  水野忠邦这回不忙了,忠右卫门一进来,就示意忠右卫门坐下,然后全程注视着忠右卫门。


  “上様以前赐苗字与你时,怎么不曾一道赐名……”


  54.嘉名并赏一千四

  啊这!


  你问我,我问谁去?忠右卫门总不能当着幕府宰相的面,说什么当年将军様指着眼前的一条臭水沟,随便赐了我一个苗字吧。


  这玩意儿说出口,那也是对德川家庆的大不敬啊。未来要是有史书记载,肯定是当年将军様慧眼识英才,于草莽之中简拔忠右卫门,赐予苗字。如果忠右卫门还能走得更远,那必然会有人编出一长串君臣相得的故事。


  “微末功劳,能得上様赏赐苗字,已是大恩。”忠右卫门心里哔哔归哔哔,嘴上还是要好好回答的。


  “我亦是前番才想起,你一直无有行名。”水野忠版眨了眨眼睛。


  或许很难想象一个人顶着一个苗字一个通称就这么过了六七年,虽然像是许多那些被幕府授予苗字佩刀权的平民也就一个苗字一个通称就过一辈子了。


  举个在日本极为有名的例子,在出云国及周边拥有超过两万五千公顷山林土地的顶级大豪商、大地主,前后传承二十一代的出云制铁名门田部家,代代的家主,就称为田部长右卫门。没有别的名字,一家人,三百年都只叫这么一个名字。


  不妨碍人家家资亿万,鼎盛时出产全日本百分之八十的钢铁。现在佐贺藩反射炉用的毛铁,还是田部家生产的。江川英龙在伊豆建设的反射炉,用的毛铁,也是田部家生产的。


  咱们忠右卫门以前那是因为俸禄微薄,幕府五千家旗本呢,你处于最低级的二百五那个级别,根本无所谓的。你叫啥都没人管,阿猫阿狗都可以。


  后来升上来,一时手边来回有事,也忙着根本想不着。另外有一点就是,忠右卫门感觉名字也就是个代号,叫啥都一样,有个名就得了。


  而且咱心中其实也很反感日本这个一辈子改二三十个名字的烂事,就是因为这名字改的太频繁,要是不认识不了解的人,那历史名人站你面前,你根本也不认识。可能不同历史时间段,同一个人的名字能换出不知道多少花来。


  请问诸位,第一次玩《太阁立志传》的时候,捉到一个叫松平元康的人,你砍了吗?

  “下官出身微寒,有无行名,并非大事。”忠右卫门确实看的很淡。


  “如今你任官用职,再这般可不行了,幕府谱代旗本,率用忠字,你以后也可用之。”水野忠邦摇摇头,表示名字还是要起的。


  至于“忠”的使用广泛程度,咱们只看四位老中,其中的水野“忠”邦,大冈“忠”固,青山“忠”良,皆是以“忠”为通字。这个字用的家族太多太多了,其实也变相说明了,当年德川家康起家的穷酸。


  如此多的谱代诸侯以及旗本大臣,在安土桃山时代以前,恐怕都是没名没姓的乡下农夫,好一点的是村长,差一点的是富农。因为战国时代的战争规模扩大化,军役覆盖到了农村的每一位有产者。


  所以这帮富农,在起家之后,除了胡编乱造自己家的家谱以外,还需要给自己起一个代代相传使用的通字。毫无疑问的,“忠”这个字就十分符合他们身为家臣的身份。进而被大量的武士所使用,以至于到现在半个幕府都是“忠”。


  就是不知道是真的“忠”,还是假的“忠”!

  哈哈哈哈哈哈……


  “忠字极好,下官记住了!”忠右卫门难道说忠不好嘛,当然不可能的。


  “是以我向上様禀奏之后,上様下赐了‘忠正’之名,以后你便以此名行事。”水野忠邦看忠右卫门十分乖觉,便缓缓道出。


  “忠正!明白了!”


  这名字怎么觉着念起来哪里不对劲呢,又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不对劲的地方。嗐,既然是德川家庆下赐的,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认了就是,还能咋滴。


  总不至于说这个名字不行,念起来不好听,或者说念起来不顺口什么的。你看水野忠邦会不会过来削你。


  “江户川忠正,唔,倒也合适。”水野忠邦复又念叨一遍,感觉这名字还挺好。


  把名字的事情给念叨完了,水野忠邦亲自将名字写在纸上,递给忠右卫门。按理说这名字应该是由德川家庆写好了下赐的,但这种小事,水野忠邦直接代劳,也是很正常的,没有什么好稀奇。


  说句实在的,这天下一多半的家,那都是水野忠邦在帮德川家庆当。要不是大奥不能假于人手,剩下小一半的家,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谢上様赐名!”忠右卫门双手捧着那张纸,好歹也算是个荣誉不是。


  “好了,除了此事以外,你在重修本丸天守一事上,立下殊勋,即使是上様也激赏非常。”


  肉戏来了,肉戏来了,肉戏来了,忠右卫门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静静的等待着水野忠邦传答对忠右卫门的奖赏。


  “臣不敢居功!”水野忠邦那是代德川家庆宣布奖赏,那忠右卫门自然也要换成对德川家庆的口吻。


  “诶!有功当赏,乃是固有之意,上様乃是治世明君,不会亏待功臣。”也不知道水野忠邦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说的客套话,反正说的义正言辞。


  “上様英明,百代不衰!”得了呗,咱们也跟着吹就是了。


  “很好!”


  “江户川忠正,且上前来!”


  “在!”


  “今加封汝上州甘乐郡矢场、三木木、半田三村一千四百石!”


  一千四!忠右卫门心中大喜,这个大踏步,来的比自己预估的还要多还要快。虽然自己原本的一千在武州葛饰郡,现在的一千四在上州甘乐郡,两地相隔上百公里,根本不可能合并起来,建立什么统治,可这到底是赏赐给了忠右卫门啊。


  “嗬嗬……”


  这一声回答非常的大声,连忠右卫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般激动。虽然是心中早有预料的事情,可如今就这样直白的展现在自己面前时,仍旧是那样的美妙,令人心旷神怡。


  (明天下午2点上限免,应该是两天的时间,所以你们明天就不要订阅了,等下午直接看免费的。)

  55.左右妻子一同贺

  出了水野忠邦的官厅,忠右卫门就听左右各个恭喜。明明才宣布的消息,可沿途所见的所有人都朝忠右卫门道贺。这狗屁幕府真就存不住事情,但凡是点子消息,要不了多久就能给你传的满城风雨。


  但是现在忠右卫门一点也不排斥,连连和人点头微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很正常的,就想着和一众老兄弟们装一装比,我今儿发达了。


  老兄弟们也非常的配合,都是喊着该请吃酒,不趁着天还没有到大暑,外边晚上凉快还能开酒会,吃你一顿猛的,你也别想过关啊。


  得了,左右涌上来好几个面熟的武士,以前都有过交往,把忠右卫门往前一架。大伙儿也不上班了,本身活干到中午,就算是给将军様面子咯。外边一众家仆们就在隅田川边寻大空场子,设下围挡,然后直接叫外卖。


  酒、点心、菓子、茶、煮物……只管点好的,忠右卫门涨了一千四百石的知行,就这表奥的几百个武士,怎么可能一顿就把忠右卫门吃穷了。


  除了他们直接和忠右卫门吃酒的,那些在表奥内办公的上千临时工们,也都得到了一瓶酒和一份便当,算是忠右卫门请他们吃席。


  这一顿吃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帮着忠右卫门挡酒的重富忠教和吉田松阴都被喝趴下了,江川英龙因为身份资历老,到没有太多来灌酒的,却也喝了不少。


  有一说一,这年头想要获得两千四百石知行,那真是不容易。最近数年内,就只有忠右卫门一人而已,以前幕府赏赐加封,都不过二三百石罢了,哪有如许之多的。


  被人搀扶回家的忠右卫门等关门声响起,来人都离开后,立刻跳起来抖了抖,胡乱的开始脱衣服。不要想歪,不是见着阿兰要干嘛,纯粹是刚刚喝酒都根本没喝,全都顺着脖子往自己的衣服里面灌咯。现在别说什么外衣湿了,内衣也早就湿透。


  幸亏咱们演技好,喝了两杯就做不胜酒力之状,失手把酒瓶打翻在怀中。多湿一点,少湿一点,差别也就不大了。


  “快,烧洗澡水,另外再拿两块手巾来。”忠右卫门现在就剩一个短裤衩子,身上浸了酒又出了汗,粘的很,浑身不爽利。


  “您这是使了诈啊……”在一旁给忠右卫门递手巾的阿兰带着揶揄。


  有一说一,忠右卫门虽然想做个宅男,就吃幕府的工资,住幕府分的大豪斯,但是幕府根本就不给忠右卫门机会。这一年到头来回跑的,小腿都跑结实了。不过也没跑出啥肌肉,谈不上一身腱子肉。


  “如何能叫使诈,那帮‘凶徒’,今日可是奔着把我灌倒来的,怎能如了他们的愿。”忠右卫门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就差和阿兰比个耶了。


  “是不是明日得帮您告个假?”


  “哈哈哈哈哈哈,还是夫人懂我。”


  既然装了,那肯定要装到底啊,正好以此为借口,混一天日子,睡个懒觉。幕府要扶,不差这一天不是。


  “老爷夫人,洗澡水热好了。”外边出来侍女的叫声。


  因为忠右卫门是天天要洗澡的人,如果那天休息,能够赶上澡堂的头汤,那么就不会在家洗。忠右卫门会去澡堂洗荤澡,顺便听一听那帮在表奥上值的武士们吹牛批,了解一下乱七八糟的幕府动态。


  如果那天不休息,回家晚,则必然在家中洗澡。澡堂的池子保不齐已经脏了,以前那是没得选,现在忠右卫门有这实力了,那肯定不会再去挤。


  “这便来。”忠右卫门向外边应了一声。


  然后就下意识的牵住阿兰的手,那意思不需要多说吧,一道去啊。新婚燕尔,正是谗的时候。阿兰这回却一把拍开忠右卫门伸过来的脏手,柳眉一横。


  哎呦,小娘子怎么今儿不肯从了你相公。


  “今日身子不爽利!”阿兰把忠右卫门的脏衣服给抱了起来,居然就这么开门走了。


  “啧啧啧,果真是武家的女儿,有个性……”我喜欢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忠右卫门就打了一个老大的喷嚏,心想还是赶紧洗澡得好,夜里凉,穿条大裤衩子想颜色,这要是吹风感冒了,那就太不值当啦。


  麻利洗完澡,忠右卫门换上里衣,站在走廊上,望着在后世东京市中心根本看不到的满天繁星,有些感怀。咱们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凭这二千四百石的俸禄,做一任江户南町奉行,便是绰绰有余。


  有了这玩意儿打底,那距离未来第一任江户市长也不会太远啦。可得好好保扶着这个幕府,让咱在江户再深耕十年八年,得了江户的民心,方便送幕府正寝。


  “您在想些什么?”屋内已经铺好了床的阿兰,看忠右卫门站在走廊上。


  你小子刚刚还急的和什么似的,这会子怎么就佛了,还看起星星了?要么是心里有鬼,要么是脸上有屎。现在脸上干干净净的,那保不齐心里在想什么鬼东西。


  “没什么……只觉得今夜星辰灿烂。”忠右卫门确实没有想什么坏招啊。


  咱们江户川虽然也是一瘪肚坏水的人,可坏水再多,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用的啊。这会子孤男寡女的,用的着瘪坏水嘛。


  “那妾身在此恭喜您啦!”阿兰随即起身。


  然后便恭恭敬敬的把双手摆在额前,向忠右卫门行了一礼,自家男人有了出息,得了上进,意味着家门兴旺,家名承袭无虞,自然值得恭喜。


  “嗐,你我夫妻,如此多礼。”忠右卫门本人当然不耐烦这些花里胡哨的,可是现下的社会就是这样,处处有礼节。


  妻子跪拜身为家主的丈夫,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封建体统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的,这会子都死板的很。


  把阿兰扶起,忠右卫门反身拉上障门。现在铺盖也安置好了,澡也洗好了,精神又不错。那自然是大被同眠,一夜到天亮得咯。


  56.炮台初成须募勇


  在家歇了一天,神清气爽的忠右卫门还是要好好干活的。品川第一炮台已经施工许久,整个工程行将竣工,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差池。


  说来好像这会子欧美列强的炮台建筑已经有使用水泥了,在水泥发展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波特兰水泥都发明有二三十年或者更久。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也引入到江户,毕竟用土石料和石灰浆修筑的炮台,可能防御性能上较水泥还差一些。


  历史上日本引入水泥生产的历史挺早的,1871年就有投入生产的水泥生产线。很多明治时代的西洋式建筑,都是用的日本国产水泥。后世里这些建筑,大多成了日本的国宝文化财,甚至还成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认证的世界文化遗产。


  哈莱德斯这位幕府专门雇佣来的荷兰工程师,这会子也跟在忠右卫门旁边,向忠右卫门详细介绍后续的火炮安置,以及配套的,有掩体和防御工事的弹药库、士兵宿舍。


  稍微有些拖延的是江川英龙那边的火炮铸造工作,大炮到是可以铸造,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江川英龙似乎是心气比较大,认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所以他除了普通的那种六磅或者八磅的小炮外,正在试验铸造24磅的重炮。


  忠右卫门犹记得他的师父高岛秋帆正在佐贺试验铸造36磅的重炮,再过几年还会铸造80磅的青铜巨炮,高岛流的这一帮师父徒弟,都是心气非常高的主儿,不能小看咯。


  既然江川英龙要铸造更大的火炮,忠右卫门也不好阻止,本身岸防大炮就是更大更强更好啊。反正在陆地上安置大炮又没有什么太大的限制,在船上可能需要限制大炮的长度,考虑船只的摇晃等等,在陆地上这都不是问题。


  “不知道贵国的炮兵是否已经招募,一个正常的炮兵,起码需要训练半年到一年,马上炮台竣工,也需要士兵进驻,并日常维护。”哈莱德斯在一旁询问道。


  炮台是他设计建造的,拿了幕府的黄金,给幕府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也方便他以后继续在日本接活干啊。如今诸藩各处兴修海防工程,正是用得着他这样的工程师的时候,用品川炮台把名声直接一炮打响多好。


  “炮兵嘛……”忠右卫门听到荷兰语通译转述的话,点了点头。


  这个事情得和松平齐宣还有水野忠邦说一说了,兵源是早就确定的武藏八王子千人同心队,至于教练,大概也需要聘请荷兰教官。


  奥诘铳队这个糟糕的例子摆在眼前,好容易建造了昂贵的炮台,要是把他就这样轻易的丢掷在海上,不好好管理养护,将来佩里开了黑船过来,怎么迎击啊。


  而且这把一定要让松平齐宣督促八王子千人同心众们好好学习,之前的那些废物御家人着实让忠右卫门气着了,真是捞不起的老爷兵,一点用处都没有。连练习一个战队都需要用尽办法,遑论是开炮打仗了。


  “最好现在就将士兵派驻到炮台上,以熟悉整个炮台的情况。”哈莱德斯反正就是尽职尽责的提意见,能督促就督促,不能也没办法。


  “知道了,我会向滨松侯以及明石侯转告。”人家说的也没有错,事情肯定要办的。


  “来迟了,来迟了,来迟了。”


  正和哈莱德斯商量招募炮兵的事情,两人身后传来了江川英龙的呼声。江川英龙是很老派的人,一般都很准时,今天迟到估计也是因为最近铸造火炮太过于忙碌了,误了时辰,没人会怪他的。


  三人稍微见礼,江川英龙便询问了一下说到哪里了。忠右卫门简单的转述了一下,这会子还在讲炮兵的事情。


  “是了是了,炮兵须得尽速招募,伊豆那边已经有了眉目。”江川英龙擦了擦脸上的汗,满脸的喜色。


  “大炮浇铸成型了?”忠右卫门转头就问。


  “不错!”


  真是实在人,江川英龙那是真心实意的为幕府好呀。不像某个叫忠正的,心里面只想扶着幕府多活几年,最后能在他自己手上卖一个好价钱。


  “那炮兵的训练?”谈公事嘛,恭喜庆祝什么的,等老外走了再说。


  “若非我分不开身……”江川英龙继续擦汗,太阳确实晒,人造炮台上也不可能有什么树荫。


  有一说一,江川英龙乃是高岛秋帆的爱徒,确实学习了西洋炮术。但是他身为旗本大臣,差事多得很,肯定分不开身。所以眼下这个事情,要么雇佣荷兰教官,要么就去找高岛秋帆,让他派遣几个学习优秀的徒弟来。


  培训用的大炮幕府也有的,多年以前在德丸原上,水野忠邦不是让高岛秋帆演习西式枪炮嘛。当时幕府就将高岛秋帆的火枪和火炮都买了下来,现在应该还存在仓库里。原先是准备给奥诘铳队使用的,呵呵,给他们就是暴殄天物。


  还是拿去给八王子千人同心用好了,幕府这点子家底,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呢,好钢也得用在刀刃上。


  “您觉得是聘请荷兰教官还是就用高岛流的门人?”等下水野忠邦肯定也要问这个事情,忠右卫门要和江川英龙提前统一一下口径,免得到时候两个人两个说法。


  “你久在中枢,滨松侯可还有……”江川英龙拍了拍自己的腰包。


  意思很明显了嘛,就是水野忠邦还有没有钱。幕府修筑天守花了一百多万,修筑炮台又是大几万下去,在伊豆又修建反射炉,接二连三的上马工程。水野忠邦这个当家人手里不知道还有没有钱能雇佣的起荷兰教官。


  “应是有些的!”忠右卫门上次把岛津家的十几万尾款给水野忠邦时,大概了解了一些,幕府账上起码还有大几十万的现款。


  而且再过三四个月,不就秋收了嘛,钱不就来了嘛!


  “那就聘荷兰人吧!”


  “哈莱德斯先生可有推荐的炮兵教官?”


  57.随行入驻八王子


  兵当然可以募,这是关乎江户安危的大事,德川家庆早就点头首肯,水野忠邦也划拨了预算,都是现钱,须支用多少,松平齐宣一句话的事儿。


  你开个条,列个明细表,我批准就是了。


  论亲疏远近,这兵马肯定也得松平齐宣来带,谁叫咱们的明石侯松平齐宣是德川家庆已经过继出去,不用分家产的亲弟弟呢。这样的兄弟不重用,什么样的人重用啊。人家未来注定的辅政大臣,一个老中跑不了。


  得了,往八王子去吧。可别以为八王子在这年头是什么纯山沟,八王子千人同心众是穷鬼山民,不妨碍八王子町是个还算繁华的去处。


  作为连接江户和甲斐诸金山的甲州街道宿场,八王子甚至还承担一部分参勤交代的供应工作。举个例子,涩泽荣一家在也是在武藏,肯定谈不上什么东海大道或者奥州街道这一类对不对,但是《势冲青天》里面,他们家因为接待皇女和宫下嫁,还是被迫放弃耕种纺织,为幕府出劳役。


  原因就是靠近中山道而已!


  接待下嫁将军的皇女和宫,那算是征发的劳役,肯定是无偿的。不过接待往来江户参勤交代的大名们,那可就不是无偿得了。


  说个不算笑话的笑话,金泽一百二十万石前田氏,有一段时间非常穷,但是他们家是天下第二的大大名,所以那两三千人的大名行列,是绝对不能减少的。但是财政又负担不起这么多人,怎么办?

  进入武藏以后,沿着个宿场町招募身高体壮的町民和农人,给他们换上前田家的羽织,冒充前田家的武士,然后数千人簇拥着前田家主进入江户。第二天结算工钱,再把这些人给放回家中。


  等要回国的时候,再拿出一点钱,去把他们雇回来,继续冒充前田氏的武士。这个事情干了好些年,才被人发现。前田氏因为这个事情还丢了一波人,被将军给笑话了好几天。


  赶到八王子町,说来还是要感谢大久保忠安的,他在这里不是编制了八王子千人同心嘛,虽然理论上那些人都是归农的百姓,可是合并操练的时候,他们就是德川家康的武士。于是他便为一开始的五百人建造了一个五百人町,全都是足轻居住的那种长屋。后来人数扩编了,就成了千人町。


  地方就在八王子町的西部,和八王子町完全连在一起。町内现在还居着不少千人同心的武士,只不过要么从事宿场业,要么从事手工业。


  “原以为八王子不过是个小小的宿场,不曾想居然也这般繁盛,不输明石。”松平齐宣头一次来八王子,带着些打量。


  “委实如此!”忠右卫门和小霸王说话一开始还带着点小心,现在说话早就放开了。


  小霸王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打交道,一般情况来说,你只要不去刻意的撩拨他,他也不会针对你什么。


  “先寻地方落脚。”松平齐宣一打马,就这么冲了出去。


  刚说他一句好话,这厮就在街道上奔马,仗着自己骑术高,觉得不会撞着人。或者小霸王眼里某部分以下也没算过人,反正他这身份,只要不是谋反,那基本犯了错都是罚酒三杯的事,没法说。


  八王子地方没有幕府派驻的专门代官,管理甲州街道是甲斐金山诸奉行的任务,沿途的宿场町则由所谓的町方管理。就是很多年前忠右卫门当临时工的时候,干的那个町方。


  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士,也没有什么正式的编制,甚至理论上换个奉行就可能被一脚踹开滚蛋。但是现在幕府的威权下降,需要这些在地面上号称有头有脸的,黑白通吃的人物维持地方统治和治安。


  所以这些町方也就渐渐成了世袭罔替的存在,而且不是世袭罔替到江户幕府灭亡,是一直世袭到了二十一世纪,最后被日本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那位首相,一套组合拳,连他们的基本盘日本邮政都被整垮了,世袭的饭碗才丢。


  不过别看他们在地面上人五人六,口气非常大,一言不合就能叫打手过来弄你,甚至还可以让你坐私牢请你喝茶。可他们在松平齐宣面前,那就是狗一样。形容的一点没有错,就是狗一样。老百姓面前不可一世的嘴脸,现在就差全部埋在土里面了,整个人拜成一个球,大气也不敢喘。


  “起来回话!”松平齐宣骑在马上,马蹄溅起的灰尘明明十分呛人,可那町方硬是憋住了。


  “小的冒犯了,小的冒犯了。”那町方满脸堆笑,生怕松平齐宣有什么不满。


  “选个干净合适的下处,另外派人张贴告示,每村都要传到。”


  “明白!”


  一听松平齐宣没有什么难为人的要求,那町方稍微松了一口气,大声应是。然后亲自拿着扫帚在松平齐宣的前面边跑边扫,不为别的,只是担心有什么小石子,伤了明石侯殿下的马蹄。


  咱们小霸王的马没有马掌的,用的是马鞋,也就是稻草编织起来,套在马蹄上面的草鞋。给马蹄加一层防护,基本上跑一程,也就磨烂了。


  松平齐宣轻轻呲了一声,眼前的町方百分之一百都是社会的渣滓,对上敷衍,对下欺压,全杀了没一个冤枉的。手里有两个权力,那模样分外可憎。可是能怎么办呢?幕府的基层统治力量愈发的薄弱,只能靠这些渣滓来勉强维持地方咯。


  他为松平齐宣指引的落脚处,估计就是他自己的大宅,在整个八王子町内最显豪华。门前已经撒过水,保证没有扬尘,然后还铺了席,保证松平齐宣下马不会踩到泥,招待的真是没有话说,挑不出错来。


  “不错!”下马的松平齐宣点了点头。


  说罢,一行人就占了这町方的大屋。然后幕府将在八王子千人同心众之中,招募编练新军的告示,便张贴了出去。


  先是町内,随后是町外大道,最后是左近诸村庄。


  58.人人踊跃应募来


  没得话说,招兵的告示一贴出去,就引起了整个八王子的议论。说句实在的,整个八王子,谁家不和千人同心有那么几分关系啊。


  因为在小田原征伐时,城主大石氏照带着城内的家臣和守兵去小田原防御了,就和电影《傀儡之城》里面一样,家中有军役一千员的话,其中的五百人需要去小田原防守,剩下的五百人在自己领地内防守。


  大石家的家臣便动员附近的农民入城协助防御,在上杉和前田军的猛烈攻击之下,八王子城最终被数倍大军攻陷。城破之后,不仅是城堡被摧毁,城内的守兵,以及守兵的家小妇孺,都被斩杀殆尽。


  所以当地的土著损失非常大,基本上算是换了一次血……


  而后大久保长安奉德川家康之命,招募北条氏、武田氏的旧臣,充实到八王子地方,其家口人数不下数千众,繁衍到现在足有五六万人之多。除了上千人团聚在八王子町以外,大量的百姓,散居于甲州街道的两侧山间。


  有一说一,那个町方起码地方和人头是熟的,告示和通知只用了两天时间就传遍了。有些山里的村子,光爬上山就要七八个小时,他两天能全部通知到,对地方的掌控确实有力。


  已经有二百年没有给德川家扛过枪,但是身份确实是武士的八王子百姓一开始是麻木的,只以为又要征集什么杂税地子钱,或者是召集劳役,修筑甲斐街道的道路。


  等到随行的幕府差役告诉众人,这回是将军様要招募防御江户城的炮兵之后,这帮人一个个全然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英米鬼畜的事情距离他们太过于遥远了,什么米国的詹姆士,那根本就是天方奇谭。整个八王子,一多半的人,终生没有离开过八王子方圆几里。仅有的部分离开过的人,要么是运送年贡去代官所,要么是冬天去江户打短工,都谈不上有什么见识。


  对于当兵什么的,他们可不认为是什么贼配军!


  因为在安土桃山时代兵农分离之后,农民就是农民,武士就是武士,当兵是武士的特权。扛着枪的就是比拿住锄头的要厉害,成了武士就有了俸禄,立下大功便能获得知行,以后代代相传,子孙骑着高头大马,挎着大刀胁差,成为人人羡慕的“士”。


  沸腾啦!

  将军様终于想起我们啦!


  登时就有数不清的男子涌到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暂住的那个町方大宅,现在则改为临时征兵处。宅院门口写好了招募的条件,士兵的年龄必须在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内,身高则要求在五尺二寸(一米五七)以上。


  其余的条件就是必须出身武藏八王子千人同心众家庭,必须是这一千名武士家庭的成员。可以是这名武士的兄弟、儿子、养子、女婿等等等等,只要你能够明确证明你们家是那一千名同心的直系近亲即可。


  至于过往二百多年,已经完全分出去,没有了武士的身份,虽然还有苗字,却是个农民的百姓。那么没有办法,幕府暂时还不能够开招募农民当兵的口子。这个口子要是开了,会引起全天下武士的反弹,造成的影响太大,暂时不能碰。


  光是这么两个条件,一下子就让许多赶来的百姓直接淘汰。可这毕竟是要招募健勇士兵,要求绝对不能放宽的,顶多就是你是侄子,或者是堂兄弟什么,血缘上面再给你放宽一点,也就这样了。


  “五百人看来很快就能募齐。”松平齐宣就是未来这支军队的统帅,但是他也就拿个总,他是要做老中宰相的人,这事儿挂个名就好。


  “总要三五日吧,有些地方才听到消息。”忠右卫门自然是这支部队的现管,也是负责把他们将来充实进炮台的人。


  “唔……别的不说,精神面貌确实比江户的废物们要强的多。”松平齐宣有话都是直说的,这个日本,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让他说话小心。


  这话忠右卫门却不敢公开的接,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过去。咱们身份地位还没到可以对着全幕府的旗本御家人开地图炮的水平,可不敢说。


  眼前的百姓,也确实如松平齐宣所说的一样。全场都是“黑人”,没有一个皮肤白的,都是常年在太阳底下暴晒的那种黝黑。这年头男人十五岁下地,已经是壮劳力了呀。不用久,在地里插一天的秧,你这皮肤就能黑成炭。


  光是从这一点来判断,这都是下地干活的农民没跑了。招兵就喜欢这种朴实勤劳的农民,歪脑筋少,肯听话,只要顿顿大米饭管饱,你让他一天练十小时,他都没问题。


  身高年龄啥的符合以后,也就是过了一个初筛的关口,下面还要考验一下力气。做炮兵搬炮弹的活,那可不是轻松的活计。从马车上面卸下弹药,到把弹药塞进炮膛里面,这段距离看着挺短,可是都要靠人力来完成。


  那些辅助机械啥的,这时候想来还没有被设计发明出来。炮兵抱不动炮弹的话,那也做不成什么炮兵了。


  考验内容也很简单,抱着一个估摸有二十多斤重的石块,去跑两圈。也不太远,大概三四百米,能够正常跑下来的,便算是过了初选咯。拿一个有标记的纸条,等五天后过来复试。


  最后肯定还是择优录取,暂时兵额就五百人,以后炮台多了还要扩充,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不管。


  中了签的百姓一个个欢呼雀跃,没有被挑中的则是一脸的垂头丧气。好容易幕府招募一回兵丁,年俸高达黄金十两,这不比在八王子土里刨食来的强?

  而且军队里肯定管吃管穿,还能存下钱将来给自己预备着娶媳妇用。十两黄金在灾年,买十个老婆不好说,三五个老婆,那想来的轻松的。


  很好,在江户招兵全靠上街抓男人的忠右卫门连声感叹,这才是招兵的正常画面嘛,以前抓年轻男人的谣言,不攻自破的啦!

  59.吃着烧烤遇推销

  贵为十万石格大名的松平齐宣,和二千四百石旗本的忠右卫门,那自然是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招募现场,还提笔登记的。这些事情都交由属下的幕府书办小吏去做就成,忠右卫门能每天把书卷过目一遍,那就算是非常勤政啦。


  看着拥堵在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忠右卫门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便出门逛逛。八王子町和隔壁大陆上的内陆小镇是一样,只有町中间的一条甲州街道,小镇的建筑基本上也是沿着这条“省道”两侧布置。


  町民人家和店铺什么的,错落其间,但是这会子都没什么人,整个八王子的人,夸张一点的说,一半在征兵处排队登记,一半在赶来征兵处的路上。从忠右卫门把血缘标准放宽以后,这八王子,哪个男人不想来试试啊。


  因为人群糜集,还聚集了几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以及町内本身的店家。都在征兵处外边搭棚摆摊,又正好逢上十五的集市,山里的老百姓需要下山来采买盐巴这种生活必需品,以及类似于针头线脑的零碎。


  所谓的交易,也基本没有什么现金的说法。大规模的现金流通,主要集中在大城市和各藩的城下町,普通老百姓买卖的一般等价物是大米。只要没有天崩地裂,世界灭亡,在日本这个国家,大米永远不会不值钱。


  一升米可以换多少东西,随行就市,荒年或许能多换两个,如今是平年,就没有什么大波动咯。小贩和百姓,心里都有一本账。你要说农民没有念过书,可是他们在算这些东西上面,格外的有天赋。


  有个大娘牵了个**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怀里抱个蔺草袋,里面显然装的是大米。大娘正在和一个货郎讨价还价,大约是觉得那个货郎捧米时多捧着一些。大娘不依不饶,瞧见货郎的扁担上缠着一圈红头绳,硬是扯了一段,也不多长,两个合掌的样子。


  那小贩刚准备喊不能再扯了,红头绳在大娘口边一咬一扯,恰到好处。朝着货郎轻哼一声,给自家小姑娘系上,惹得小姑娘一阵欢笑。


  “吃烤米团吗?”忠右卫门看到一个摊贩正在烤东西,便问松平齐宣。


  “我没带钱!”


  小霸王到是实在的很,我一点儿也不爱钱,我这辈子没有摸过钱,真的!

  “我有。”忠右卫门在自己袖子里面掏了掏,掏出好几个钱来,足够两个人吃了。


  那个蹲在方形火炉边烤串的男人见到忠右卫门两人过来,只当是前来招人的江户武士,赶忙放下手里的串,上前低头行礼。松平齐宣摆摆手,让他赶紧烤串完事。


  眼前的这个方形火炉烤串的模式,到了一百五十年后,又被起了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叫做“炉端烧”,日本人真特么的会包装,还能给他编出几百年的身世,最后瞎搞上什么米其林轮胎榜,搞呢。


  至于现在嘛,小贩蹲在火炉旁,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则端着一个酱油碟子,像是要饭的一样,靠在墙边等吃。


  所谓的烤米团,就是把刚蒸出来的糯米用力抓起,攥在手里,使劲的挤压,最后在木棍上形成一个纺锤型的米团即可。一般有两种吃法,一种是光米团,烤好了表面焦香,内里松软,蘸酱油吃。还有一种刷上信州味噌,说白了就是大豆酱吃,各有滋味。


  不过嘛,日本人花里胡哨的,最爱搞得就是无菜单点菜,厨子做啥你吃啥,今天有啥厨子就做啥,爱来不来,有的是人要来。


  店家小贩也是这样的,但是好歹忠右卫门两个乃是高高在上的江户武士,他还算是懂事,烤之前知道要问一句,您二位吃不吃呀。


  很好,忠右卫门两个人都不是挑食的人,没有什么太多的忌口。小贩第一个烤的是香菇,所谓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那个菌子。


  香菇在江户是昂贵的时鲜,在八王子这种群山环抱的沟沟里,那就身价暴跌十倍以上咯。木棍上烤了两个切半的香菇,烘烤过后,确实有一股诱人的香气,小贩将香菇举了过来,忠右卫门先夹下来吃了一口,约莫过了一分钟,屁事没有,松平齐宣于是夹起另外一半蘸酱油吃了起来。


  嗐,出门在外没办法带十个试毒员,就算是看着店家烤的,松平齐宣也守着这个规矩!


  “不错,倒也有几分乡土美味!”稍微晾凉的烤香菇,得到了松平齐宣的夸奖。


  “乡下自然有乡下的好处。”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二位大人,这是茄子,小心烫。”


  小贩又递过来一串,茄子这玩意儿,吃过烧烤的应该都懂,表面看着人畜无害,中间的茄子肉却是非常烫的存在。若是大口直接咬,保准烫嘴。


  果不其然,小霸王就被烫着了。咱们小霸王吃的惯来都是验过毒以后半热的食物,难得吃烫口的,差点没含住。


  忠右卫门赶紧给他拿过茶杯来,里面有冰凉的泉水。还是那町方送来的,从哪取来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挺好喝。


  两人正开心的吃着,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子靠了上来,忠右卫门以为他是要讨个饭或者什么的,没想到他竟然从身后的背篓里面取出来一卷东西,展开一瞧。


  绢!

  “两位老爷瞧瞧,这是上好甲州丝织的绢,比别处的都好哩。”好家伙,原来是个推销员。


  “恩,是还可以,就比京绢差一些。”松平齐宣穿了二十几年的丝绸绢帛,是不是好东西,甚至都不需要上手,一眼就能瞧出来好坏。


  说白了就是所谓的“眼光”,有些鉴宝专家,号称什么“某半张”,只要看半张画就能鉴别真伪的。就是因为看的多了,看了成千上万件,有丰富的经验,一眼就能把一件东西瞧一个大概。普通人就没这么多的见识,差上一截。


  这农民到是个聪明人,知道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有这个消费力。


  60.甲州生丝甲日本


  “这就是八王子本地的绢?”


  忠右卫门放下手里的酱油碟,又取出手巾擦了擦手,怕自己手上有手汗或者脏东西。日本的绢,似乎因为抽丝技术不是非常好,导致织绢的丝纤维比较短。所以一般不能够水洗,如果洗了就有可能导致衣服缩水,还有起毛的问题。


  咱们也没说买人家的,要是把人家的绢弄脏了,不就是害了人家嘛。所以小心一点没坏处,免得有纠纷。


  “是是是,小的是长房的庄屋,唤做长房忠右卫门。”


  “哦!哈哈哈哈哈哈……巧了!”正在吃茄子的松平齐宣突然大笑,都顾不上茄子烫了。


  “真是巧了,你同本官一个名。”


  “哎呀哎呀哎呀,小的冒犯小的冒犯。”那个庄屋连忙抱歉。


  这有什么冒犯的,不过就是撞个名字罢了。这年头叫右卫门的,全日本怕不是有几十万人,要是各个都冒犯,日子没法过了。


  “这段绢须得多少钱?”忠右卫门倒不是一定要买,先问个价格而已。


  “一千五百钱!”


  恩!

  忠右卫门同松平齐宣同时惊讶,两个人虽然都是不做饭的男人,平时也未必会逛菜市场,但是绢这种高价之物,也确实有多了解。毕竟两个人都穿着呢,且价格绝对不菲。


  眼前这个庄屋说的一千五百钱,肯定是最标准的含铜超过一半的宽永通宝小平钱,至于什么狗屎一样的当百钱,或者是铁钱,那都滚蛋。那些破烂玩意儿,人憎狗嫌,都是幕府为了敛财,发行的劣质货币。


  黄金一两兑换宽永通宝小平钱的比率大概维持在一比三千左右,这玩意儿没有一个通行的规矩的,因为你在铜钱的产地,那可能就是一两换四五千个钱。若你是在佐渡国的深山里面,矿工们都有金子,但是却没有铜钱,那么就是一两换两千五百个钱或者两千个钱。


  这玩意儿没有什么全日本统一兑换价的,咱们只能说个差不多的数字罢了。也就是说眼前的白绢,价值半两黄金。


  几年前,忠右卫门去京都时,曾经购买过绢。因为京都的西阵织确实技术水平比八王子这边的好,而且人家的绢上面有刺绣或者染色,价格自然会高不少。当时的售价是三两多一段,价格相当不菲。


  可惜没有问一问西阵织的普通白绢是什么价格,另外就是没想到,八王子的绢价,居然会便宜到这个地步。


  “这是二分。”忠右卫门掏出一枚小小的二分金币,一两等于四分嘛。


  “谢老爷,谢老爷,老爷公侯万代,爵禄高登。”那个庄屋应该是见过点市面,能够说出这么熟练的好话。


  “你且坐下,同本官说说这八王子的丝绢。”忠右卫门让小贩拿一根烤米棒过来,赏给这个庄屋吃。


  因为忠右卫门有点事情想要了解一下,看了这一匹素绢之后,忠右卫门又听他说甲州丝,勾起了忠右卫门的部分记忆。


  “俺们这得甲州丝,好着呢……”既然大人有问,生意做成了,还有吃食,话匣子可不就打开了。


  八王子的地形就不再赘述了,因为农田主要集中在山谷的河道附近,日益繁衍增加的人口,要么进山开垦梯田,要么就从事其他农村副业。


  劝农课桑,劝农课桑,这中国都喊了几千年了,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不就正是男人耕田种地,女人在家纺纱织布嘛。同理的,养蚕织绢也是一个意思。种了棉花的那就纺棉纱,养了桑蚕的可不就是抽蚕丝。


  现在全日本,只要是能够种植桑树的地方,基本上都有桑蚕业。因为城镇消费人口的增加,丝绢的需求量增加,很多藩内的老百姓都养蚕抽丝。


  京都那边是以纺织技术和刺绣技术的高超而闻名,甲斐以及附近这一块,则是以蚕丝的质量优秀而闻名。


  蚕丝这种东西,产地不同,还真有天大的不同。隔壁清国现在最有名的乃是辑里湖丝,浙江湖州南浔镇的极品蚕丝。不仅是大量出口,还是累代的贡品。其质量比之隔壁杭州出产的麻黄丝就要大大胜出,当时胡雪岩也曾出口辑里湖丝而获得了庞大的财富。


  蚕种的不同,缫丝的水质不同,丝工的纺织技术高低,等等等等,都是决定蚕丝品质的重要因素。这个东西基本靠传承,当下还没有个什么统一的标准。


  回到八王子这个地方,根据长房忠右卫门的描述,基本上是家家户户都养蚕。但是一般普通的农家,也就到养蚕为止,他们所养的蚕茧最后一般都会出售给地方上的那些庄屋。也有像是咱们之前讲过的那些农村包税人或者高利贷业者。


  反正就是老百姓只养蚕,后续是不管的,他们在这一行里面基本不挣钱,等于养一天蚕,有一口饭而已。


  相对资本充足的那一部分农村富裕人群,就会招募农村的闲余劳动力,或者就是自己家里的奴仆家人,从事缫丝的工作。缫丝完成之后,便得到了生丝。这时候实际上就已经能够把生丝出售给大的纺织商人了,就像京都西阵那些拥有数十张上百张织机的大商人,反正有利可图。


  不过也有像眼前的长房忠右卫门一般的人,生丝当然会出售,可是如果家里有一张织机,便可以在家中自己生产素绢,也就是白绢。此时的利润更大,售价也更高。


  至于后续的染色、甚至是什么套染、印染之类的,技术太高端,不是农家可以掌握的。而刺绣所需的大量金银线、孔雀毛之类的珍贵材料,也不是农家可以获得的。农家在整个桑蚕业的经营范围,也就到素绢为止了。


  越加工,越值钱,各个阶段都有分工,如此而已。


  但是忠右卫门也发现一件事,按照长房忠右卫门的叙述来看。基本上八王子的农民都是单打独斗的经营,既没有什么同业行会,也没有什么垄断经营,似乎非常随意的样子。


  61.八代将军大节俭


  见忠右卫门听了长房忠右卫门的叙述之后,陷入了沉思,松平齐宣放下叼着的茄子,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在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就是有些好奇,这绢怎么会需要沿街兜售。”忠右卫门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确实有些好奇。


  可能不算众所周知,但是日本时下人人都知道的一个东西,那就是全日本所有的一切流通的商品以及服务,全部都是有垄断行会的!

  垄断行会可能不是说垄断全日本,而是垄断江户或者垄断大阪,各大名家中的豪商也可能是垄断自己藩内。像是咱们之前去的萩藩,村田清风就是强行设立专卖所,全世界一切东西都不允许自由进入萩藩,必须交给官营的专卖所贩卖。


  而幕府天领上面的商人,包括江户各问,大阪各问,一概都是垄断行会。尤其像是米、酒、木材、高利贷等关系民生的行业,那更是有极为严厉的专卖制度。甚至连忠右卫门家里烧的柴火和木炭,也都是垄断专卖的。


  上面不仅盖着垄断商的印章,还有地方官府的印记,保证这一捆柴火,真的是给幕府交了钱的商人在卖。


  幕府则通过授予豪商们垄断性质的专卖权,并且用封建强权维持这种垄断专卖权,进而从豪商那里获得运上金。同时还可以得到一众豪商们时不时孝敬以及不用偿还的借款,维持摇摇欲坠的幕府财政。


  所以有人说在江户时代做商人等于就是幕府和大名的钱包,但是将军和大名就是有资格对你予取予求。你整个生意,放一头猪上来,也能经营的有声有色。你的钱全都是通过垄断经营弄来的,难不成你以为是凭你自己的本事?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居然还有人同情说什么三井、鸿池一下子被幕府索要几十万两黄金,幕府真不是东西。可笑至极!这年头的大豪商自己根本就不管经营,经营都是手下的职业经理人在干的。而且完全不怕职业经理人以下犯上,因为垄断经营权将军只给大豪商本人而已。


  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根本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为豪商,你做到死,运气好的上天,娶了没儿子的豪商女儿,那么还有点机会。也就这样了。豪商们只要奉承好将军和大名,那钱就能从天上往下掉,这种钱就算被将军全部拿走也实属正常,搞的豪商们好像付出了什么心力一样。


  全国就我在做这个生意,你顾客爱来不来,不来就滚,你有本事住山洞吃野果,学白毛女。只要需要商品和服务,就只能来我这家。


  垄断行会遍及整个日本,为什么没有体现在这个丝绢上面呢?

  听了忠右卫门的疑惑,松平齐宣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啃着手中的米棒,用某种不好形容的语气,说出来了原因。


  “此事啊,要从八代说起……”


  八代嘛就是德川吉宗,在他之前,也就是德川幕府的前七代将军治世时,幕府其实运行的还可以。到四代将军德川家纲治世时,幕府仍旧有四百万两的巨额存款。感觉就是用到死也用不完的样子,十分轻松。


  转折点在五代将军德川纲吉身上,这位“犬公方”是个生活极为奢靡,同时又相当烂好人的存在。因为生不出儿子来,他除了颁布“生类怜悯令”以外,还大量的布施寺院,希望漫天的神佛保佑自己能生崽。


  结果崽没生下来,钱花了上百万!


  加之当时气候波动剧烈,连年水旱灾害,诸藩不断地向德川纲吉求救。德川纲吉无底线的借给亲藩和谱代们钱财,用以改善他们的藩政。这笔钱是糊涂账中的糊涂账,连未来的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当时都欠了幕府十万两黄金。


  庞大的借款如果能够收回来,那还就不提了,可是德川纲吉是烂好人啦。别人朝他一哭诉,他便发善心表示不要了。不要也就算了,明年人家又来借,他还真的往外借。


  以至于到了纲吉后期,连参拜日光东照宫的十万两黄金都凑不起来,只能够停止对德川家康神位的参拜。


  他后任的德川家宣与德川家继都是短命鬼,一个壮年去世,一个幼年夭折。幕府连续变动和混乱,使得财政完全处于崩溃的地步。


  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上台!


  号称“米公方”的德川吉宗为了救活摇摇欲坠的幕府,随即严厉的整顿财政,同时想尽一切办法保证税收。


  于是他颁布了“大节俭令”,要求天下的诸侯和武士全部不再穿着昂贵的丝绢衣物,用便宜的木棉织物。这是咱们以前说过的东西,不扩充了。只说这个命令的影响。


  为了保证所有人真的不能够再穿丝绢衣物,德川吉宗的方法简单又粗暴,而且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砍桑树!

  老子把全日本的桑树都砍了,然后禁止长崎进口生丝和丝绸,那么全日本的人不就都能够节俭,然后永远也穿不到丝绢衣物了嘛。


  好办法呀,真是非常棒的办法。效果极其显著,显著到无话可说。当然啦,他也不光是砍桑树,他连烟草、棉花、靛蓝草等一切经济作物也都全部铲光,保证所有的奢侈品从原料上面被彻底断绝来路。


  然后他在这些土地上面下令种植稻米,于是第二年稻米大为增产,价格随即暴跌。幕府的财政彻底崩溃,穷的以泪洗面。


  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允许诸侯们以缴纳钱粮的方式,来换取交代时间缩短一百天。通过这种方法,勉强奶了一口,没有让幕府当场暴毙身亡。


  回到丝绸这个事情上面,桑树被砍光了,木材全都拿去烧了火。桑叶也没有了,蚕没得吃,蚕也就饿死了。生丝产量暴跌,绢的产量也暴跌到谷地。别说什么销售了,连生产都根本生产不了咯。


  所以诸位觉得,那时候还有什么丝绢商人嘛?或者说还可能存在丝绢商人吗?


  62.或许是个好税源


  就那段时间,全日本的所有丝绸商人都当场暴毙啦!

  死的那叫一个惨啊!做生意这种事情嘛,都是有上下游的,上游买原料,下游卖顾客。这种某些意义上也能算是实业的产业,现金流基本上不会太大,所掌握的生产资料,以及庞大的贸易网络,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


  而且拥有垄断经营丝绢权力的大豪商们还需要每年向幕府缴纳运上金,基本上各个人都没有太多的现金,随身有个十万二十万了不起了,也就这样。


  结果他们付给了养蚕的农民,预定蚕茧的款子,又收了下游吴服店老板们的订金,只要生丝下来,钱就能转开。


  桑树给你砍光!


  好了,你不暴毙谁暴毙?上下游整个链条全部崩溃。连一天都不可能撑下去,说让你死,你立刻就得死。


  德川吉宗这位老兄,大概是个很不喜欢商业存在的人。他就希望整个日本恢复到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小农社会。一切的商业活动都只要保持在最低限度即可,人人各守本分,天下太平。


  所以他对于丝绢商人暴毙,不仅没有一丁点儿的救助或者失望,反而极为高兴。他巴不得这帮豪商死绝了才好,全部死绝了幕府就安泰了。


  当然啦,像他这种根本不考虑任何实际,也完全不符合经济发展、人民追求的改革变法,注定了是实施不下去的。


  像是他下达“田地永代禁止买卖令”,要把自耕农生生世世的强行固定在土地上。结果就是不富裕的小农,在小病小灾需要钱的情况下,完全失去了获得借贷的可能性。随即因为这个命令,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最后基本上德川吉宗的所有政令,都在短时间之内土崩瓦解,没有一条政令是有用的,完全不可能实施的下去,只能扑街。


  但是既然这种命令下达过,且幕府真的有执行他的暴力机关,那么请问诸位,还会有傻子跳这个火坑吗?

  很棒,还真有傻子往下跳!


  丝绢行业的利润委实不小,在“大节俭令”松弛之后,当然就有人想要重新进入这个行业,并进行垄断经营。


  而且因为幕府天领上面的桑树砍完了,可是外样大名藩内的桑树却没有砍完,这帮人在生丝产量暴跌的时间内,大发横财,富的无法形容。总有人要消费丝绢的嘛,物以稀为贵,供远远小于求,可不就是暴利咯。


  眼看这么多不怕死的好汉,跳进了丝绢专卖的火坑,那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想要帮他们开解开解啊。


  宽政改革开始!

  大节俭令再度颁布!


  嚯,一代名臣“白河宰相”松平定信公担任幕府老中首座,厉行变法改革。要将整个糜烂**的世道,恢复到他祖父德川吉宗时的“太平盛世”。


  恭喜诸位丝绢垄断大豪商们,你们赶紧去暴毙吧。我松平定信是不会脏了自己的手的,我可是白河一代明君呢。


  好了,这下全日本终于再也没有一个纯的傻子往丝绢行业这个大火坑跳了。于是丝绢业成为了整个日本十分罕见的,不存在同业行会或者垄断豪商的行业。甚至连愿意踏足这个行业的大商人都没有,谁叫摊上了这个幕府呢。


  对了,前儿天保改革也颁布了大节俭令,严厉禁止武士诸侯穿丝绢织物。当时命令下达之后,全日本的豪商都庆幸自己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跳火坑自己找死。


  现在的丝绢业,完全退化成了小户经营的模式,也就京都西阵那边,因为有庞大的公卿和寺社消费团体,还能够保持一定的产业集群,其余地方的丝绢业,基本都退化到了他原本应该存在的样子。


  农民养蚕,地方上的富农地主缫丝,也有小户的富农地主开始自己织绢。而后他们把生产出来的白绢,在集市上面出售。


  未来东京有个地方叫新宿,应该是大伙儿都知道的地方。新宿这个地方正处于甲州街道的中间地带,现在名叫“内藤新宿”,不仅是甲州街道上面的大宿场,还是甲斐地方特产向江户输出的重要集市。


  像是甲斐出产的牛马,就会被农家赶到新宿去出售给江户来的商人。而八王子的丝绢织户,也会把自己纺织的白绢,在大集的时候,带到新宿去。


  江户的各家吴服店,以及刺绣印染行老板,都会派人到新宿来收购白绢。八王子的白绢算是初级手工业产品,附加值低,价格便宜。等他们带回江户又是染色,又是刺绣,就能卖出五倍十倍的价格。


  而且这样的模式,库存少,积压少,不需要给预付款,能够就市场需求来变换商品。大奥流行什么花色,第二天买了白绢回来就刺绣什么花,商家能够保证快速回笼资金,又能够得到相当的利润。


  也算是比较合理的一种模式!

  各种因素交杂之下,整个丝绢业就维持着这种朴素的运转方式。生产规模也上不去,产品品质也基本没有提高,如果没有外力因素的话,他可能会这样继续维持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而没有任何大的变化。


  连眼前的长房忠右卫门也很安于这样的现状,农民把蚕茧给他,代价极低。他自己在家缫丝织绢,一段绢最后卖了半两黄金,还都是现钱,已经足够让他高兴的了。在现金极为稀少的农村,半两能够干不知道多少事情了呢。


  忠右卫门看着美滋滋回家的长房忠右卫门,感觉这或许是一个能够重整幕府财政的好机会。为幕府切切实实的续上一口仙气,再干二三十年。


  历史上新政府建立后,生丝可是日本出口的一个大项。不是说十万二十万啊,是几千万乃至近亿的那种规模。日本也逐渐成为了当时世界第一的生丝出口国,由此获得了工业化的第一桶金。


  咱们也不准备一下子把这一摊子事情给弄到那么大的规模,只要能够每年给幕府多创造几十万一百万的孝敬就成。


  63.一时难办缫丝厂

  想法倒是有的,就是这个操作显然是个大问题,丝绢业名声在外,已经是天大的火坑,现在就是傻子也不会乐意跳进来。而且现在就算是开始筹办缫丝厂,也没有人才和技术。


  启动资金的话忠右卫门到是有一点,咱不是有三万好几千两呢嘛,确实可以设法弄一个缫丝厂。但是问题就是身为武士的忠右卫门,是绝对不能够去从事商业这种贱业的。“士”在四民之中,身份属于最高的那一级,顶多也就只能在家种种菜。


  刘备在许昌还种菜自娱呢,农为天下之本的思想也是历代统治者所推崇的。武士种地虽然可能会被人说闲话,可是却不至于犯忌讳。你完全可以说是为了体验生活,连天皇理论上都要在春上亲自耕种呢,有什么不对的。


  但经商就是不行,绝对不行!


  而且忠右卫门这边身上还有官职呢,虽然不是很忙,却也未必有闲着的时间。未来的一两年以内,肯定功夫都要花在编练炮兵身上。咱们加入这支军队,虽然也是出于幕府的命令,可是扪心自问一下,未必没有在这里面发展点什么的心思。


  是军队重要?还是想着办缫丝厂重要?


  不论问谁,那都是军队重要啊。这回招募的可都是勤劳朴实的武州八王子千人同心众啊,他们和江户城下那帮子大老爷们完全不同。这帮人听说能去当兵,那个踊跃程度,瞒报年龄也要进军队啊。


  所以不管怎么说,咱们也不能够把心思分在办缫丝厂上面。至于咱们手下人?一共只有两个半,一个天野八郎已经送去长崎学英语了,一个寺泽新太郎要跟在身边奔走,剩下半个土方岁三还毛头小子一个,济得甚事。


  况且他们也不可能会办缫丝厂的,让他们去砍人还差不多,估计天野八郎一个人砍五六个问题不大,砍十个也能全身而退。


  另外一个问题是,生丝如果不能够大规模出口的话,仅仅是在国内自己消化,那绝对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未来的。就日本这点子市场,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是农民,剩下几百万的武士、町人以及寺家,就那么点消费力。


  也就是说,假设1853年佩里到点掐着表来日本,大炮船黑洞洞的炮口把德川家庆吓唬到了。然后幕府宣布开国,开放港口,允许贸易,那也是六年以后的事情。


  中间这六年,有可能就是净投入。谁有这么大的身家,这么多的闲钱,往这里面使劲的砸,不求回报的?

  希望天上不要掉下一个林妹妹,掉下一个冤大头!


  我可以帮你牵线眼前的将军亲弟、明石侯松平齐宣大人,只要松平大人不蹬腿,你这个政治保护伞就绝对不会倒。咱们松平大人那可是未来的老中首座,幕府预备的辅政大臣,眼下就差走一道顾命的程序啦。


  “你是想到了什么东西?”松平齐宣看到忠右卫门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好像还在比划什么。


  “您说办个缫丝工场,能不能挣钱?”这种事情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随便聊都行。


  “生丝你要卖给谁?”松平齐宣并不是没有头脑的人,只不过时而用,时而不用罢了。


  “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忠右卫门被这一问,还真就是不知道。国内的生产经营模式还处于那种“纯天然”的情况,缫丝主要都是村里的富农和地主在做,一部分卖给既有的纺织工场,一部分自己就纺织白绢了。


  凭空多一家缫丝厂出来,如果没有极其先进的技术优势,能够把缫丝成本大大降低,降低到他们自己在家缫丝比买你的生丝还要贵的程度,那忠右卫门甚至很有可能根本杀不尽这个丝绢业。


  其实这一点,忠右卫门大小还真有一点自信的。因为一开始日本的缫丝技术原始到诸位根本不敢相信的地步,一开始的日式缫丝,是将蚕茧含在嘴里,然后靠口中的体温以及口水,把丝慢慢抽出来。


  不仅效率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其质量也非常的差劲,根本无法织出质量较高的绢。后来因为大陆移民的增加,才从原始的缫丝变成了现在的手工缫丝,用专门的手摇工具,收集丝线,集捻成线。


  到了唐宋至明,在大量的向中国学习之后,日本也有了脚踏式的缫丝工具。这时候缫丝就可以由一个人单独完成了,耗费的人力更加减少,也不需要手指伸到开水里面,去捞取丝线的头绪,工艺进一步发展。


  咱们忠右卫门当然不会还用人力啊,肯定是直接上马蒸汽缫丝机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个既生产蚕丝,又生产煤炭,最后还能靠海,便于运输的地方。这样子的话,可能整个缫丝的成本,就能够大大降低。


  直接打垮全日本的家庭手工缫丝业不敢说,先打垮武藏一个国的还是没问题的吧!


  想想就好,想想就好,梦里啥都有,还是得脚踏实地的。而且一旦办起了缫丝厂,肯定先把国内的农民给排挤死了,没事还好说,一旦发生一揆,哼哼。


  厂子保证立马给你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人还要给你直接打死。幕府为了平息民乱,保不齐还要你做替死鬼,推你出去给老百姓出气。


  这么一想,想要弄这个缫丝厂,还是要瞄准出口。如果是出口的话,那么就不会立刻和国内的家庭手工缫丝业爆发直接的冲突。


  等到新政府的时候,一年四百次农民起义?我没在怕的,只要能殖产兴业,脱亚入欧,杀几万几十万泥腿子,那都是应该的,我只觉杀的少。敢打砸工厂?直接发配你去南桦太厅种土豆,让你一辈子回不来。


  嗐,眼下肯定是一时间办不成了,但是可以把这个事情先记在小本本上面,等时机再成熟一点,便找个冤大头,拉上松平齐宣做保护伞,就能够开张铺摊子。


  64.须得标准工业化


  拍拍手,给那小贩算了钱,这顿“炉端烧”便算吃完。许是觉得味噌烤米棒好吃,松平齐宣还举着一根,往回边吃边走。


  招兵的情况继续火爆中,征兵处前前后后还是挤满了人,就算大太阳晒着,也没有人愿意先躲到阴凉角落里等着,所有人都是在门外翘首以望。那一个个探头探脑的样子,急迫之情,溢于言表。


  还是眼前招兵好办!


  忠右卫门找了一处有阴凉的檐廊,让人送一壶凉水来,然后便掏出笔墨,开始记录自己关于筹建缫丝同业行会的设想。


  引入先进的蒸汽缫丝机只是整个设想中的一个,忠右卫门的想法其实更大。如果能够对整个生丝的生产环节,设立一个相对能够施行且通用的生产标准,那么这对于生丝的出口,实际上是有非常大的好处的。


  咱们才说的,隔壁清国最好的生丝是浙江湖州南浔镇的辑里湖丝,出了南浔镇,虽然同样是湖丝,这个品质就要差上一截。等到杭州嘉兴的,那就又差一截。这就导致了一个历史上进口生丝的欧美洋行都非常头疼的问题,也是日本生丝最终胜过湖丝的关键因素之一。


  质量不均衡!

  辑里湖丝非常棒,没话说,洋行老板们都乐意买,买回去可以织造成上好的丝绸以及丝袜,卖给贵族名流家的太太小姐。


  可南浔镇才多大?把全镇都种满了桑树能种几棵树?整个南浔才能产几吨生丝?剩下的其他地方呢?清国现在以及将来出口的生丝数量,不断增加,到巅峰时,一年能够出口两千六百多吨,少时也有几百吨之多。


  各种生丝混杂在一起,好的坏的,全凭一张嘴,同一个湖州出产的生丝,都能够分出十八等来,令人烦不胜烦,根本无法理清。


  而历史上的日本,则是大规模的引进法国技术,先行建立示范缫丝厂,订立明确的生产流程和规格,将原本分散生产,质量差距天差地别的生丝,逐渐的统一。加上日本留洋的人才不少,学习生物学的亦有许多,着意于良种培育和筛选,多管齐下。


  使得日本的生丝质量大致的稳定了下来,外国洋行买日本生丝,根本就不需要多烦,一级二级日本这边都自己分好类了。几十吨几百吨,水平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完全可以放心纺织使用。


  对了,这里插一句闲话,新政府建立后的几个天皇,居然全都是生物学家,而且水平都极高,在某一方面算的上泰斗一级的人物。


  回到生丝上面,忠右卫门对于工业化生产的这个趋势,其实还是比较认同的。不可否认的,工业化生产,确实会使得最顶级的那一撮产品消失,精工出细活在工业化生产下,会显得格格不入,无法适应。


  但顶尖那一小撮的失败,换来的却是整个行业水平的全面提升。这对于拓展国外市场,增加出口,那都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后世里面,日本出口生丝最鼎盛的年头,可以年出口一万三千多吨生丝。为日本带回超过十三亿美元的巨额外汇。


  用一个直观一点的例子来说明这十三亿有多庞大,日本在二次大战中,维持在整个中国庞大战区的消耗,每日所需为四百万美元。也即日本生丝出口巅峰时,仅仅是生丝带回国内的外汇,就足以应付他在中国的日常军事开销。


  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不过这个巅峰,前后也就维持了四五年,等金融危机之后,罗斯福上台,直接将日本生丝的关税提高到百分之二十三,日本生丝出口由此锐减一半还多一些。这也导致了日本国内三千余家缫丝厂倒闭了百分之四十之多。


  更深入更后面的,有兴趣可以去了解,反正咱们这里是不能够深入了,懂的都懂,不能说的太多。


  咱们如果过几年要开始弄这个缫丝厂,修订一个标准化工业化的生产规格和流程,也是非常重要的。这一点忠右卫门也小心的记录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面,等会儿去信给天野八郎,让他去了英国之后,请去学习机械的同学了解一下。


  英国这个时候就是世界上无可争议的第一工业强国,像是纺织业,那可是踏着印度孟加拉三百万纺织工人的白骨发展起来的。实力强大,资本也相当雄厚,技术则完全可以称得上先进。


  反正如今这个年代,无脑照抄英国就行了。英国人的选择基本上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选择,不会偏离大道太远。


  连历史上的德国,都是全面抄袭英国的工业成就发展起来的。须知在未来的某一段时间内,德国制造,那可是粗制滥造的代名词。一旦说到德国货,很多国家那都是嗤之以鼻的。什么垃圾玩意儿,都是次品。


  那个什么一百年下水道,油纸包,崭新替换零件的瞎话,也不知道是谁编出来的。他心目中强大的德国,这会子正在抄英国的作业,还抄不到十全十美,经常中间错那么一两个。起码还需要磨合试错几十年,才能逐步发展成那个德意志第二帝国。


  “你真要找人办缫丝厂?”松平齐宣坐到忠右卫门的身边,看忠右卫门写的章程,很像那么一回事。


  “将来若是有机会,办一个也是无妨。”忠右卫门是真有这个计划的,就是暂时不方便实施而已,等时机成熟,立刻找冤大头上马。


  “若是八王子不得办,就办在明石。”


  松平齐宣看忠右卫门把小本本收好,好像是无意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忠右卫门却听出来了,松平齐宣这就是已经愿意帮忠右卫门一把的意思。


  幕府天领办不了,可是明石藩那就是松平齐宣的私人王国,是他的封地。办在明石,有他的照拂,肯定是一帆风顺,没有任何的问题。


  “或许将来不光是办在明石,是办在全国各处咯。”忠右卫门面带微笑。


  65.磕磕绊绊新军始


  一连五六日,在八王子招募勇弁,最后又考核了三天,精选出来五百三十多个人。五百是募兵的员额,那三十多个就是替补。松平齐宣做主召进来,以防万一嘛。


  这回操练可不就是闹着玩啦,是要往死里练的。这个年代的操练士兵,那可是十分相信棍棒底下出好兵这一原则,士兵犯了小错,动则十棍八棍的。更不要说这后世里面大大出名的“精神注入棒”,可吓人咯。


  要是有人吃不得这个苦,半路跑了,或者病了伤了什么的,也方便有人能够立刻填补进来不是。品川炮台好几座,眼下就招这点人守备,已经是紧巴巴的了。要是人数再少的话,幕府盖个炮台,没人开炮不就开玩笑了嘛。


  闲话少叙,反正眼下是选上的各个兴高采烈,淘汰的无不垂头丧气。松平齐宣给了他们两天时间,回家去收拾私人物品,和家里人告别。起码这一年之内,是不要想着回家了,肯定要被松平齐宣弄在军营里好生约束。


  也谈不上编队或者行列,就是五百多人跟着大队回江户,军官什么的暂时也不从他们里面选用。看松平齐宣的意思是练上半年一年,如果里面有好的,或许可以提拔一下,如果不行,就直接用荷兰军官。


  品川炮台那是护卫江户城的津要,幕府好歹好知道要花钱。而且幕府将来付给荷兰教官的肯定都是金子,荷兰人应该挺高兴的,黄金不管到哪里去,都一定香。


  草草拉起来的队伍,就这样歪歪斜斜的来到了江户。对于这些虽然拥有武士身份,可是实际上当了两百年农民,平素干的最多的是耕田养蚕的人而言,江户真是世上第一流繁华的所在。


  经常有人走到半路上,看到店家的招牌幌子而愣神停下脚步,需要随队的武士上去一脚,把人给踢回队列里。这些人也不恼,傻呵呵笑一笑,继续张望。


  其实也不怪这些八王子出身的千人同心好奇,举个比较有名的例子,后世里面大阪最著名的旅游景点道顿堀,入口有一家非常有名的螃蟹料理店(哪个大哥给上个图),店铺上面做了一个称得上巨大的螃蟹招牌。


  那招牌历史极为悠久,少说也有大几十年。现任店长记忆里就已经因为陈旧换了三次。而在以前大阪的街景照片和绘画中,也多次出现那个螃蟹。


  有一说一,看到那么大一个螃蟹,自然知道这家店就是做螃蟹料理的,非常醒目。而整个江户街面上面,这样的招牌幌子非常多,甚至许多戏院会在自己门口搭建布景台,上面直接用木偶摆出今天上演剧目的重要场景,让人一目了然。


  当年初入江户的忠右卫门,也曾经被这样的广告所吸引。不说盯着在那里傻看吧,起码也把那些店铺给记得清楚。


  回到八王子千人同心上面,他们的到来在江户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人口百万的江户,每天发生不知道多少事情,这样的小事,也就见到的人说那么两句而已。


  把人领到了地方,幕府提前给他们划出了一片营房,说是营房,其实就是一整排的长屋。根本没有任何的私人空间,大通铺,从头到尾一长条。也没有厕所和浴室,纯粹就是睡觉的地方而已。


  每个人别的先不说,都能领到一床铺盖、一个荞麦枕头。军装什么的,等之后再订做,暂时借用一下江户町火消羽织的那个装束,再每人发一件羽织完事。


  松平齐宣别的没有过问,第一个要求的是军容。将军脚下,不管队伍练的怎样,起码军容一项需要能够入他哥哥德川家庆的眼。


  所以五百多人领到了被褥羽织,就又被集中到澡堂子,分批次洗澡。肯定不会给他们泡澡的机会,刷洗干净就完事。被召来的助六,又唤了二十多个剃头师傅过来,帮他们理发梳头,简单绑个小辫子,重新立起来一个武士的样子。


  和当初编练奥诘铳队一样,洗完澡剃完头,就有热饭吃。整盒的日之丸便当和海苔便当,敞开吃,只要吃得下就无限供应。就是不许剩,剩下的话,那么精神注入棒上来就是一下,保准有你好受。


  吃饱喝足,天色还没暗,夏天嘛,天黑的晚。于是这帮人又被集中到空地上面,也不教别的东西,就是告诉他们,长官是松平齐宣,副官是忠右卫门,以后见面要行礼,出行要报告。别见了松平齐宣还杵那儿傻不愣登的笑,你看小霸王打不打你就完了。


  认人还是很快的,又不是要认几十几百人,不过是认两位长官罢了。名字也要记住,一位是松平明石侯齐宣,一位是江户川忠右卫门忠正,见了一个要喊殿下,一个要喊大人。


  “长崎那边,还要多少日才能派人过来?”松平齐宣听着下面的士兵喊人,回头问忠右卫门。


  “不曾有消息,您稍等。”忠右卫门往下走两步。


  过来协助安置士兵的助六正在看一帮士兵认人,他这个东组与力就是全江户的受气小媳妇,什么事情都要管,上面千条线,下面就他一根针,天天被打的像陀螺似的转。幸好干一个月歇一个月,不然这人能被烦死。


  “可有四郎大夫那边的消息?长崎荷兰人派了教官来没有?”忠右卫门拍了一下助六。


  “佐贺已经回报说派了四名四郎大夫的弟子过来,应该快到了。长崎那边还没有消息,通事十人到是已经出发。”助六回头一看是忠右卫门,便答道。


  “大概还须几日知道吗?”


  “这我不知道,你让明石侯去催一催就是了,人家说话比咱们两个管用多了。”助六朝上面努了努嘴。


  “行了!”忠右卫门回头上去,把助六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转述给了松平齐宣。


  松平齐宣无可无不可的,他肯定不会亲自操练士兵,顶多挂个名,然后经常到营里面晃一下,显示一下存在感即可。


  总之,这支小小的新式炮兵,就这样磕磕绊绊的开始了……


  1.忠右卫门得士心


  稍候几日,荷兰当面传了消息回来,说是聘请军事教官这种事情,他们自己不能够直接同意,需要回报国内。不过说是回报国内,无非就是巴达维亚的东印度公司总部罢了。


  以日本目前的状况而言,还真是随时有可能和欧美列强,因为外交通商等事宜爆发冲突。这个时候派遣军官到日本为幕府编练新军,或许有可能会导致某些意想不到的外交纠纷。


  主要还是荷兰现在不行啦,不是当年那个有数千条大小船只,在五大洋上面纵横驰骋的“海上马车夫”啦。自拿破仑战争以后,荷兰愈发的仰仗英国人的鼻息。不过这年头,带英帝国这么强盛,连拿破仑都干趴下了,米国大孝子刚被暴揍,谁能够对英国人说不呢。


  没办法,荷兰教官不来,这炮兵就不练了?


  反正咱们有江川英龙这个高岛秋帆的大弟子,加上其他四个弟子,这队伍先开张了再说。总不能光养着士兵,却不操练他们吧。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忠右卫门不懂军伍,但是愿意学,作为实际带兵的将官,每天坐到操场边,看眼前的士兵被江川英龙呵斥也是必须的事。要是咱们亲自下场,恐怕也得被江川英龙骂的狗血淋头。


  有一说一,因为八王子千人同心的武士身份,他们的赋税和劳役,确实都低于一般真正的农民。这也是八王子地方生丝业相对繁荣的原因之一,老百姓有更多的时间为自己谋生。有了钱的话,除了盖房子娶老婆,去寺子屋认个字也是正常。


  所以整个队伍的识字率,堪称可圈可点。几乎所有人都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父母,家小、村落以及村内不少乡人的名字。不过再多一点,可能就比较难了。让他们自己写一封简单的家信没问题,可是写公文什么的,那就是强求。


  但这种读过书,有一定文化素养的士兵,分辨左右这种在隔壁练新军,麻烦的要死的事情,在这里半天就梳理清了。


  起码不用草鞋左,布鞋右咯,算是一个好处。江川英龙他们学习的西式兵法,应该还是排队枪毙那个年代的东西,现在谈不上淘汰,用肯定是还能用的,问题不大。


  士兵按照高矮瘦瘦的顺序,个子高长得好看的,全部站前排,个子矮的反而全都被丢到了后面去。松平齐宣强调的大事,再强调一遍。


  军容!军容!还是军容!


  高个子的士兵排在前面受德川家庆的检阅,那松平齐宣不也能张脸。因地制宜嘛,这个词真是一个万金油。


  一上手,肯定也不是连什么刺刀术、炮术或者射击术,说白了就是立规矩以及练耐力。立规矩不需要多说,那其他地方都在讲,套路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什么新意了,忠右卫门看了都烦。到是这练耐力,却也因地制宜,哈哈。


  按照江川英龙的计划,这只军队那就是将来要准备去堵英米鬼畜炮眼的部队,一丝一毫的懈怠都不能有。


  所以在一开始的队列之后,每天的工作就是设置炮位!


  和咱们后世里面见的那种火炮阵地不同,这年头的大炮,并没有辅助定位的各种器械,就是炮车上面架着大炮。开一次炮,那火炮就会一路往后退好几米。战场上可不能够给你每一开一炮就测量一次射击诸元,所以这年头的炮兵除了搬炮弹,还需要会挖坑。


  眼下火炮炮车的车轮真的非常大,那种口径较大的陆军用火炮,车轮比人高的都有。一般的三磅炮,车轮都能有小一米高,就是为了方便推动。


  炮兵需要在预设的炮位上面挖坑,然后把火炮的炮车推到这个坑里面,坑后面还要用挖掘的土堆出一个缓冲的土坡。这样才能保证大炮射击之后,快速的复归原位,而不是一下子就后退到好几面开外。


  光是这个挖坑和堆土的工作,就足够士兵们学两月了!

  如今才开始,江川英龙也根本不教他们怎么挖怎么堆,就是让他们挖坑,然后堆土。第二天再把土给填回去,夯实。第三天再挖土,堆土。周而复始,既是让他们熟悉枯燥的军营生活,也是锻炼他们挖土堆土的技能。


  说句实话,忠右卫门吃不了这样的苦。他也不知道其他的主角是怎么轻描淡写的做到的,但是咱们吃不了苦,却有钱,而且很有钱。


  等一众士兵操练结束,回了营房,忠右卫门就跑去和他们拉家常。给他们送跌打药和跌打酒,这玩意儿还号称是当年加藤清正在朝鲜抓了老虎送给丰臣秀吉用的,果然瞎编这个技能,还是有传统的。


  和士兵们嘘寒问暖一下,吃的够不够啊,今儿练得辛苦,那是为了将来保卫咱们的将军様呀。来,我给你贴膏药擦药酒。


  要是有谁受了伤,忠右卫门立刻自掏腰包帮他们请大夫。哪一队白天操练的好,忠右卫门还请他们吃夜宵。


  夏天暑热,士兵们难得放一天假,咱又请他们吃刨冰。日本的职场是有这样的习惯的,上司请下属喝酒吃饭,感觉上像是拉拢示好,团结队伍。实际上在后世里已经成为职场年轻人非常厌恶的事情,我不想吃你请的酒,我只想回家躺着。


  好在这年头还行,一众士兵有人请吃高兴的不得了,盛赞忠右卫门的恩德。他们只觉得那个叫江川的教官是个死板的小老头,而忠右卫门则是好说话的那位。有个难有个急的,心里面想的都是忠右卫门。


  忠右卫门那纯粹就是不会练兵,这才如此。可在他们眼中,那就是忠右卫门体恤下情,关爱士兵的咯。白天一整天都在挖坑堆土,晚上好歹还有忠右卫门准备的夜宵,时不时还能吃一次点心,这枯燥的日子里呀,忠右卫门就是他们心中的白月光啊。


  只要忠右卫门来了,得到的总是士兵们的笑脸。


  2.诸军爱戴有恩信


  松平齐宣有十来天没有来操场了,倒也不是他小子偷懒,纯粹是他又得了一桩公差,被他老哥德川家庆给差遣去京都咯。


  垂仁天皇陵被盗!

  事情说大吧,未必有很大,事情说小吧,却也不是很小。所谓的垂仁天皇,是日本自神武天皇后的第十一代天皇,号称于公元前29年登基,死于公元70年,在位九十九年,大约是崩于缠向宫,时年一百四十岁。


  《日本书纪》和《古事记》中都有他的记载,但是有一说一,真实性基本为零,大伙儿听听就好,没在信的。


  而且所谓的垂仁天皇陵,实际上应该是日本的古坟时代,留下来的一座大型古坟而已。里面埋的到底是谁,也根本不知道。


  为什么这种坟墓以前听不到有盗掘呢,主要是日本的古坟时代,陪葬品基本上都不使用黄金白银等器物,无非就是陶土木俑,以及麻和丝织物,这在古坟时代的考古发现中也多有证明。论考古价值,那自然不是咱们这些不懂考古的人可以瞎说的,可论在当下的实际价值,那就是等于零。


  你要是个黄金俑,那拿去融化了直接就能当钱用,可是陶俑有什么用,砸碎了都嫌碎片硌脚,根本没人要。


  说句题外话,新政府以后,为了证明什么狗屁的万世一系,三千年大和历史。当时的宫内厅强行将根本无法确认的大量坟墓,确定为某某天皇的陵墓。而且事情办得非常匆忙,根本就没有进行任何有效的考证,感觉这个坟头很大很明显,那就是你了。


  以至于到了二十一世纪,有了新发现,确认了某处才是某某天皇的陵墓之后,宫内厅也坚决不承认。反正我说这是,那就是。你放你娘的狗臭屁,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让天皇跪什么狗屁东西当祖宗,那他就要跪,不服你憋着。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一家也有点可怜,给别人家的爹妈祖宗磕头,还得叫人家爹妈祖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估摸着京都里面那帮人也知道这个所谓的垂仁天皇陵的真实性十分可虑,而且真要是的话,凭当时的墓葬技术,这里面的那啥也基本烂的就剩一个牙齿了。陪葬品什么的也没啥好偷的,如今通知一声幕府,发动民夫,重新给那个古坟合拢就是。


  顶多就是趁着这个当口,再把上面的封和树修葺一下,封就那个大坟头,封土堆。按照葬礼仪制是有高度要求的,难得有机会加一加,也挺好。树嘛就是种树咯,这倒没啥需要再弄的。


  不过这个盗墓贼还是要抓的,不管偷没偷东西,可是理论上他盗掘了天皇的陵墓啊。所以不把他抓回来,大卸八块、千刀万剐,怎么能行呢?

  在这一点上面,幕府和宫内是站在一块儿的。都是封建统治者,对于这种事情的打击力度,只有更强没有最强。今儿你敢盗掘陵墓,明儿是不是东照神宫也敢盗了啊。我家东照大权现的死后清净要是被你打扰了,我还怎么治国啊。


  隔壁带明的崇祯皇帝,听说凤阳的明祖陵为张献忠盗掘以后,那是立刻辍朝,然后下罪己诏的。他身为统治者的皇统被削弱了,可不得急眼嘛。就算明祖陵里啥也没有,就是个空坟包,那也一样。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临走前松平齐宣估计自己要在京都好两个月,不把这个盗墓贼捉到怕是不能回来咯。江户这边的事情,就都委托忠右卫门照管,反正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时局愈发艰危,幕府需要一支能够真正作战的部队,而不是仰仗所谓的旗本八万骑。


  得了,有您这句话,咱们忠右卫门还能不照办吗?

  好在最近天气也不热了,大夏天已经过去,日头没有那么晒。忠右卫门便跟着一众士兵,开始学习装填和射击。虽然未必要刻苦练习,可是起码你得懂这玩意儿吧。


  总不能将来上了战场,忠右卫门就拿一把军配,然后站在士兵后面喊射击射击吧。大差不差的亲自发一炮,保不齐英米鬼畜还能够在战报上写幕府的指挥官是个很有勇气的年轻人,亲自站在炮台上开炮不是。


  咱也上一回《泰晤士报》!

  一众士兵们本身就觉得忠右卫门是个好官儿,现在忠右卫门还愿意亲自下到连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的学习炮术和枪术,那“白月光”的形象,可不就是愈发的完美了。


  江户川大人又关怀士兵,又亲近士兵,还乐意和士兵打成一片,那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官啊!

  短短三四个月,忠右卫门就在这支新设立的小小军队之中,立下了恩信,得到了士兵的拥护和爱戴。你要说能得士心这件事的性质该怎么确定,还真不好说。如果将来忠右卫门犯了事,那这就是笼络军士,图谋不轨。


  可只要忠右卫门不犯事,那么这就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而已。身为大将,要是不能够得到士兵的爱戴,怎么指挥士兵们去作战呢?

  现在这个年头,欧陆还普遍存在着国王和皇帝亲自带兵的例子。往前几十年三皇会战,拿破仑把奥皇弗朗茨以及沙皇亚历山大打的仅以身免,要不是运气好,可能命都丢在奥斯特里茨了。可他们不上还就不行,数万十数万大军,还真就只有国君,以及少少的几个名将能够压得住。


  要是派个什么没名没气的,或者是资历浅薄的人上来,他根本指挥不了大军。士兵和底层军官不肯听他的,那就一切白瞎。


  再说了,忠右卫门在这支军队里有恩信,那江川英龙也是有威信的。他拿着那根威名赫赫的精神注入棒一出现,所有的士兵下意识的就是屁股一哆嗦。保不齐今天谁犯了点小错,就被江川英龙一顿招呼。


  真要有人拿这事攻讦忠右卫门,肯定先攻讦江川英龙,毕竟忠右卫门暂时在军队里看不出“威严”的呀!


  3,.改元并兼改继事


  “大人在看什么?”


  一名士卒对于忠右卫门明显没有对江川英龙那么畏惧,见到忠右卫门坐在操场边看信,凑上前来询问。


  其实不光是眼前这个士兵这样,许多士兵都亲近忠右卫门。你要说用木棍打出来的威信和用善待培养出来的恩信,到底哪一个更好,忠右卫门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只有上了战场,才能真的分辨出两者之间的差别吧。得士卒死力的方法应该有很多,但忠右卫门感觉自己才摸着一点儿边。


  “去去去去,仔细江川大人来收拾你。”忠右卫门虽然摆手驱赶那士兵,却没有真的生气什么的。


  “哪儿!”


  一听到江川英龙的名讳,那士兵立刻左右张望,等到确认没有之后,才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继续蹲在忠右卫门的面前。


  “就在你身后!”见那士兵松懈下来,忠右卫门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可把那士兵吓得够呛,平地起身窜飞起来半米多高。很好很好,看来这几个月的耐力和体力训练还是很有效的,起码把这帮士兵的各项身体素质都给练起来了。很方便将来搬炮弹,去堵英米鬼畜的炮眼儿。


  “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且去休息,明日轮休,我请你们吃酒。”忠右卫门摆摆手让他自己玩去。


  营里规定是每月的十五和三十各休息一日,二月改为十四和二十八,其他时间都要操练。就这两天可以自由活动。头三个月禁止他们出营,现在已经过了头三个月收骨头的时间,稍微放松了一点,可以允许他们去江户城下闲逛,只要下午回营就行。


  前儿甚至有人在戏院看了一天的戏,要不是这年头戏院下午就收场,可能都忘了时间,保不齐就要挨一阵精神注入棒。


  士兵们的娱乐活动太少,也没办法,忠右卫门请他们喝一杯,大小也算个发泄。肯定不会让他们多喝的,多吃点到是无妨。


  “是京都来信?”身后突然传来江川英龙的声音。


  “是了!”忠右卫门把信展开。


  上面写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松平齐宣跑去京都,调查垂仁天皇陵被盗一案。京都里面的公卿,以及如今在位的孝明天皇都认为这是个警示,加上孝明天皇也继位了,所以朝廷有改元的想法。


  眼下的这个弘化年号不吉利了,又是英米鬼畜纷至沓来,又是皇陵被盗。最好换一个吉利一点的,期望将来日子能够变好。


  “要改元啊……”江川英龙瞥了一眼,不很在意。


  改元就改元呗,如今的天皇还没有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用一个元号的规矩。基本上还是和唐代宋代皇帝那样,出点事就可以改元,甚至心情不好也可以改元。反正改元是官家层面上面的事情,和小老百姓无关。


  “听明石侯的意思,朝廷似乎已经有了备选,已经送到江户,告知上様。”忠右卫门把信收好,掖进怀里。


  “是?”


  “嘉永!出《宋书·乐志》:“思皇享多祐、嘉乐永无央”。”


  “唔,不错。”


  “看这情形,估计是新年过后,就会改元。”忠右卫门也不是很在意。


  这个嘉永年号在历史上最著名的事件就是嘉永六年(1853年),率领美国东印度舰队的培里提督来航日本,当年六月三日,四艘黑船抵达浦贺冲叩关。


  要不是有这么一桩子大事,可能也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年号。说来这个年号可能是后世里日本历史考试第二高频年号。哪怕是什么“大化改新”、“明治维新”都要稍稍靠后。至于第一嘛,那是终战那年的元号,不扩展说了。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听闻城内敲钟,随后便有使番向城外各处寺院赶去。忠右卫门连忙命人去问,幕府有事的话,是根本瞒不住的。


  未几,消息就传了回来,原本预定出继御三家之一一桥家的德川田鹤若夭折了,德川家庆哀恸万分。好容易生个儿子,这还没见长大,就又没了,到底是什么道理。


  重点是这位田鹤若少主,乃是德川家庆为自己的继承人德川家定准备的养子啊!


  田鹤若夭折去世,便意味着德川宗家无后,又成为了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为了后嗣的问题,幕府肯定还要再掀起无尽的波澜,这对于如今风雨飘摇的幕府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以说是极大的噩耗,正动摇着幕府的根基。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一众老中也不可能进城帮德川家庆努力啊。水野忠邦、大冈忠固他们也不想看到德川宗家绝嗣,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还是静待事情的变化吧……


  没几天,幕府便有了风声。水野忠邦几经考虑之后,向德川家庆上奏,需要为一桥家选择嗣子,不能任由一桥家门无嗣。


  毕竟德川家庆一大把年纪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而德川家定已经注定生不出儿子了。别人不清楚,水野忠邦很清楚,德川家定不能人事。身体极为孱弱,说话都说不清楚。看那个样子,走在德川家庆前面都不意外。


  所以现在幕府真就是“社稷有累卵之危”!

  怎么办?当然是抱小孩。从哪里抱小孩?当然是从德川家庆的亲兄弟身边抱小孩。那么有几个小孩可以备选呢?


  首先先派出都死了十几年的那一大帮人,那些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说了。然后再把蜂须贺齐裕排除,虽然他是德川家庆的亲兄弟,但是已经出继给外样波州蜂须贺氏,彻底淘汰。其次是松平齐宣、德川齐疆(清水侯、纪州侯),并无子嗣,只能派除。


  最后找来找去,找到了已经在之前过世的德川齐顺。这位老兄一开始是清水当家,后来又成为纪州当家。已经于两年前去世,但是他在去世前非常成功的造了一个小人。


  德川菊千代!

  今年年仅三岁(虚岁)的德川菊千代,血缘与德川家定非常近,乃是堂兄弟。因为父亲去世,且十分年幼,尚未完全决定将来的去向,就养在江户城下。


  “这不就是德川家茂!”听闻消息的忠右卫门微微一愣。


  合着要把德川家茂送去一桥家?


  4.将军様老当益壮

  走走走,德川茂茂居然要入继一桥家了,这事情不打听一下,怎么符合咱们江户川忠正的无私搅屎棍,呸,是无私带忠臣形象。


  表奥内也是议论纷纷,毕竟是个人都知道,一桥家是先代公方德川家齐出身所在。现在德川宗家摆明了就是要无后,那么谁入继一桥家,谁就等于半只脚踏上了将军的宝座。


  论血缘关系,毫无疑问的,德川菊千代当仁不让。作为纪州侯德川齐顺之子,他当然有资格入继一桥氏,在幕府的继承法之中,不存在任何问题。


  老调重弹,啰嗦一句,幕府在八代将军吉宗公以后,新设御三卿,也就是田安、一桥、清水三个御家门。按照德川吉宗的设想,以后将军家绝嗣,就从御三卿家里挑选继承人,御三卿的继承优先级,要高于御三家。


  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御三卿初代之一的田安宗武,算是和九代将军德川家重争夺过将军的宝座。在德川吉宗在位时期,兄弟两个还能做到面和心不和。等到德川吉宗一蹬腿,德川家重直接开始排挤自己的这位好弟弟。


  另外就是十代将军德川家治无子,当时需要挑选继承人,其实这个继承人有两个备选。一个就是当代德川家庆的父亲德川家齐,还有一个就是先任老中真田幸贯的父亲松平定信。


  松平定信乃是田安宗武的第七子,按照德川吉宗设立御三卿的本意,松平定信就应该是下一任将军的最佳备选。


  为了不让他成为继承人,经过德川家治的同意,松平定信被一脚踹出江户城,送到白河藩,去继承白河松平定邦的家业。彻底失去了继承幕府将军宝座的机会,田安家距离幕府将军宝座最近的一次机会,就此丧失。


  所以实际上,幕府现在的继承顺序应该是一桥、清水、纪州、田安、尾张、水户。所以历史上德川家定治世后期,形成了一桥派和纪州派,这两个相互对立的派系。


  对了,为啥明明排老二的清水家不参与拥立?

  因为1846年到1866年之间,清水家绝嗣无主!

  现在幕府御三卿的形势确实也不容乐观,清水家无嗣,一桥家无嗣,只有田安家有当主,呼为德川庆赖。


  这里的无嗣,不是说没有继承人,而是连当家家主都没有的意思。御三卿因为没有直属的领地和家臣团需要统领,所以存不存在当主都没有问题。他们设置的本身,也只是为将军家一旦无嗣而预备继承人而已。


  所以……


  恩,所以德川家庆暂时不允许德川菊千代继承一桥家!


  怎么回事?德川菊千代是德川家庆的大侄子啊,血缘又近,身份也不低。德川家庆很少很少会反对水野忠邦提出来的意见,尤其是这个意见还有大冈忠固的赞成,四位在任老中都表示同意了,德川家庆居然还不许。


  “这不是江户川大人嘛。”忠右卫门正在城下表奥到处流窜,打听消息,碰上了一个老熟人。


  “永井大人。”是管理将军内藏的永井尚志。


  当年水野忠邦去抄家,掠夺金泽豪商钱屋的财产,钱刚押解到江户,就被永井尚志提走了二三十万,充入德川家庆的内库之中,两人因而有过一段交往。算是点头之交,没有太多的往来,但也在一桌上面吃过几次酒的。


  “城下炮兵练得如何?”永井尚志找了个话头,和忠右卫门聊了起来。


  忠右卫门因为是御用外国掛,在表奥是有自己的办公厅的。两人回去一坐,命侍从泡一壶茶上来,便开始了闲聊。


  “都仰仗江川太郎左卫门严厉,我不过挂名而已。”永井尚志是德川家庆内藏的会计官员,谁知道是不是亲信,忠右卫门当然说话保留几分。


  “江川大人老成谋国之臣,确乎如此。”永井尚志显然也听说过江川英龙的名头,知道这是一位办事雷厉风行,同时十分认真的倔老头。


  “且不去说这,听闻今日滨松侯同岩槻侯登城……”忠右卫门给永井尚志倒了一杯茶,略显生硬的点了一下。


  “嗷,略有耳闻。”永井尚志端着茶杯,意思是我知道一点,你怎么说。


  “不知中奥那边……”忠右卫门微微一笑,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大家也别装了,今儿卖个好给我,将来用得着的地方,我也拉你一把就是。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奥有喜,上様并不在中奥。”永井尚志看忠右卫门懂事,吹了吹茶沫子,很是悠闲的饮了一口。


  “大奥有喜!”


  难怪了,田鹤若夭折,德川家庆也已经五十六岁高龄,正常情况下来说,还能诞育子嗣的可能性已经不是太大。就算生下来,这个年纪生的孩子,健康程度上面,也比不上二三十岁壮龄时生育的孩子。


  所以水野忠邦这个幕府忠臣,才火急火燎的给一桥家找后继。起码先把一桥的这个位置占住,保证幕府不会因为后嗣断绝,而出现大规模的动摇。


  可现在奇了,已经五十六岁高龄的德川家庆居然又让大奥中的某位嫔御受孕成功,难怪不肯答应德川菊千代的入嗣呢。


  “不是一位有喜,是两位。”


  哦豁!德川家庆真有本事,这么一把年纪了,居然能够同时让两位妃子怀孕,而且看永井尚志的样子,显然孕期差不太久。难不成是一炮双响?呸呸呸,是一夜两炮,满分命中!


  “怎么说?”忠右卫门那是真的好奇了,德川家庆是有什么好方子?


  要是有这等海外仙方,只要拿出去卖,那绝对是能够挣到富可敌国的财富。东亚这一块,许多男人对于这种东西的追求,那是完全一致的。只要你说能壮阳,恩,不给你吃到濒危保护动物,都算没完。


  “一位是先前诞下田鹤若少主的于琴之方,一位则是新近受宠的于津由之方,俱有身孕。”永井尚志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羡慕,不过稍纵即逝。


  5.有心人愿意报效


  得了永井尚志的小道消息,忠右卫门大致也能猜到德川家庆心里的想法了。还不是有两个肚子争气,但凡能生下一个带把的,那德川宗家就还是安泰的。


  况且德川菊千代不过三岁,说白了也是随时可能夭折的年纪。一般孩子要长到十几岁,才算是完全安稳。说的不那么含蓄,三岁的幼儿和刚生的幼儿没有区别,一样承受夭折的风险。现在大张旗鼓让菊千代继承一桥家,明儿他就夭折了,那不是闹呢嘛。


  也就咱们忠右卫门,先入为主,知道菊千代,也就是将来的德川家茂能够活二十一岁。而且还是因为脚气病病死的,只要好好补充维生素B1,未必不能长命百岁。这才产生了为啥不要德川菊千代的想法。


  得了,且看着德川家庆的操作吧,这位将军还是掌握有武断政治权威的征夷大将军。就算是毛利家岛津家,在他面前也只能伏低做小,不敢放肆的。他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不是咱们能够猜得到的。


  和永井尚志又胡扯了一点别的,忠右卫门便邀请他晚上去料亭。欠人家这么一个人情,什么时候还再说,但是这一段饭是跑不了的。


  也不能光请他,还得寻两个作陪的。江川英龙不知道有没有空,他天天拿着个精神注入棒,恐怕临时掰不开时间。索性找两个熟人来作陪吧,之前和咱们相熟的伊沢政義,以及寻亲寻着的二阶堂盛成就挺好。


  身份上面都足够,且都赋闲在家,忠右卫门的面子也足够大,能够把他们请出来,做一回陪客。


  拿着帖子的寺泽新太郎便上门去请人,永井尚志也不辞让,他今儿碰上忠右卫门,就是想和这位幕府当红的旗本多结交一下的。幕府的大身旗本流动性极差,十年八年都不会有多少的变化,难得蹦出来一个新人,结交一番没有坏处。


  稍微收拾了一下,忠右卫门又叫上了助六,大家都是旗本大臣,多聚聚,就算只是点头之交,也总有用的上的地方。保不齐未来在德川家庆面前的一句好话,就能发挥出无穷的作用呢。


  作为请客的主人,忠右卫门当然要先到。料亭一般是预约制的,但是像忠右卫门这种当红旗本,中午说要来,晚上总能腾出一个和室来。这就是权力的好处,有的是愿意在各种地方为你行方便的人。


  忠右卫门来这间“一升庵”也好多次了,算是熟客,人家提前把菜单写在纸片上,交给忠右卫门先行审阅。要是顾客中有什么忌口之类的,可以提前改换菜单。


  这在料亭,也算是极大地让步啦。有些高高在上的店家,管你吃不吃呢,上来就是做,你爱吃不吃。


  秋末当季的食材,也算多种多样,收获的季节嘛。除了蔬菜种类多,渔获的种类也不少,今儿大概是日本桥那边供应的足。忠右卫门简单的选了几个菜,还特意要了一个莼菜煮豆腐。莼菜可是个好东西,春秋战国那会儿当野菜吃,到了二十一世纪,想吃都吃不起吃不着咯。


  “有什么好酒吗?”忠右卫门简单的在菜单上勾选之后,又问起酒来。


  “有纪州的九重杂贺,乃是杜氏名酿。”料亭的招待介绍了一个在后世都十分有名的清酒。


  听听这名字花里胡哨的就知道历史渊源不浅,据说是战国时代杂贺党被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击溃之后,不愿出仕,自己回乡种稻酿酒的武士所开创的酒藏。所谓的杜氏名酿就更好理解啦,“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日本人也将好的酿酒师傅,夸赞为杜氏。


  “那就这个吧,且先预备一升,啊不,两升好了。”忠右卫门点了点头,这年头幕府严厉禁止喝葡萄酒,不然秋天喝新酿葡萄酒也不错的。


  谁叫葡萄酒在基督教里面有特殊的含义呢,所以当年禁绝基督教的时候,直接把葡萄酒也给打成了禁酒。本身日本自己还有的果酒里面,便直接剔除了葡萄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今酿造葡萄酒,等同于信仰基督教,要被处于“水刑”的,可不敢瞎搞。


  “您的酒来了。”稍等片刻,忠右卫门就听到侍从说酒到了。


  一见之下,竟然还是个老熟人,可不就是奈良屋的大老板,奈良屋茂右卫门嘛。怎么这样一位大老板,这会子成了料亭的招待。


  “大老板怎么?”忠右卫门肯定好奇啊。


  “这间一升庵,也是在下的产业。”奈良茂将酒放下。


  “竟是你的产业……”咱们也来吃了好几回了,一直没有见到老板,忠右卫门也没想着问老板是哪个,不曾想竟然是这小子。


  “在下也就些许产业尚能经营咯……”继承了奈良茂的名号,眼前的年轻人不过才二十一岁而已。


  说来也是可怜,他爹因为名物天智野失窃,吓得上吊死了。又得罪了幕府的老中首座水野忠邦,原本获得的经营米屋的垄断经营权也被水野忠邦没收。要不是还时不时的给德川家庆孝敬,以及将名物天智野茶碗送还给德川家庆,可能连眼前的这点产业也不能保全。


  “你不是还在经营砂糖和酒吗?”忠右卫门心想这两个行业也是盈利不小的行业,好好干也能挣钱的啊。


  “幸亏还能经营糖酒,不然在下只能收拾包裹回乡闲住罢。”奈良茂有些无奈。


  就算水野忠邦只是没收了他家的米业垄断权,没有蓄意的针对整个奈良屋,但是失去了权力保护伞的奈良屋,还是无可避免的一路衰退下去。照这个趋势,用不了多久,可能连手里还有的垄断经营权也要被改授其他人。


  等等!


  明白了!

  你小子是听说我过来请客,想着傍上我这条线吧!

  见忠右卫门眼神突转,奈良茂就知道忠右卫门猜到了他的来意,轻轻的将酒壶推到忠右卫门面前,那意思自然是我愿意报效您,也请您拉我一把。


  巧了!


  6.助六向我传消息


  之前在八王子,忠右卫门还想找个冤大头,做自己的白手套,先把缫丝厂的前期准备工作给做起来。等到黑船来航,列强撞开日本的国门,就可以直接对外大规模的出口工业化生产的生丝,获得巨额的利润。


  奈良茂不就很好!

  有一说一,米业的垄断经营权,非是水野忠邦的亲信或者德川家庆首肯的大豪商,其他人根本无法插手。就算有忠右卫门在里面说合也没用,除非松平齐宣现在就当上老中,那倒还有可能帮奈良茂一把。


  凭现在忠右卫门的面子和门路,顶多也就是帮奈良茂保持糖业和酒业的垄断经营权,就这还需要奈良茂遍地撒币,贿赂一众实权大身旗本和大冈忠固、松平齐宣等人。


  咱们的脸还没有大到能够让别人不收钱的地步,糖业可能全江户只有十个人有资格经营,本来大冈忠固能收十份孝敬,忠右卫门一个请托就能把这孝敬免了?当然不可能!

  顶多也就是大冈忠固愿意收下你这份孝敬,然后我收钱,就保住你的垄断经营权,仅此而已。但是就这样一个牵线的机会,不知道多少豪商想要求得呢。


  忠右卫门正准备开口和奈良茂说些什么,门外的侍从就引导着伊沢政義入内。客来了,事情肯定就不能谈了,忠右卫门让奈良茂稍后派个人上门,约个时间,再详谈。


  反正你的好酒我喝了,牵线的事我可以答应,但是细节咱们要再谈!

  奈良茂只以为忠右卫门是要好处,不过就是几个钱而已,八千一万的对于奈良茂只是小钱,维持住奈良屋的垄断经营权才是紧要。


  见忠右卫门允了自己,奈良茂很是乖觉的退了下去,他可不敢打扰了一大帮旗本老爷的聚会。这要是恶了这帮大身旗本,有忠右卫门说好话也不成了。


  把人一一迎了进来,左右介绍介绍,其实大身旗本们基本上都认识,就这么百十人,有的关系亲近,有的点头之交罢了。今儿忠右卫门请,一道来联络联络感情。


  席上自然只谈吃喝,不谈什么公事。永井尚志的身份也算敏感,单独和忠右卫门在一起,可能还能说些紧要的事情,现场这么多人,还指望他说点德川家庆的隐私给大伙儿笑笑?


  宾主尽欢,把人一一送上轿子或者马,忠右卫门和助六则因为家离得近,两个人慢悠悠的骑马回去,随意聊聊。


  “有个事,前儿延冈藩主内藤出云守去世,这事你晓得?”助六骑在马上,小声的打了一个嗝,显然今天的莼菜羹很得他的喜欢。


  “怎么?”一个九州日向国谱代藩主去世,有什么好关心的,忠右卫门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个事情。


  “一瞧你就不知道吧。”


  “这不是有您知道嘛。”忠右卫门嬉皮笑脸的,在自家兄弟面前,没必要装样。


  “嗐,这位延冈侯乃是滨松侯次兄呢。”助六白了一眼忠右卫门。


  内藤正绳原来是水野忠邦的二哥啊,这事以前好像有点子印象,但是也不是很深刻。依稀是记得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二哥就二哥呗,这年头大名家绝嗣,然后从别人家抱儿子,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前儿幕府不是还在争论德川菊千代的事情嘛。


  水野忠邦今年都五十五了,那他二哥估摸着也六十了吧,这个年纪去世,已经没白来这世上一趟啦,还想咋样。


  “要说你这人有些事挺上心的,有些事就一点子都不问了?”见忠右卫门不以为然,助六居然带着两分小小的说教。


  “难道里面有什么门道?”能让助六这么说,肯定这里面有什么事情,忠右卫门立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新任延冈侯乃是井伊氏出身,是井伊玄蕃(井伊直弼)之弟啊!”助六平铺直叙。


  “啊……”忠右卫门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当初在彦根藩,还询问过井伊直弼他们家兄弟叔侄的去向。井伊直弼就说自己的弟弟刚刚出继给了延冈藩内藤氏,当时不以为意,只当耳旁风听了过去。现在想来还真就有这么一回事,内藤氏也是实名惨,居然连续两代绝嗣,全都是从外面抱养儿子。


  “这么算来,井伊氏一门已经继承了五个谱代藩国。如果再算上彦根藩自己,井伊氏一呼也能六应咯。”


  “前任彦根侯这般厉害!”忠右卫门只记得井伊直弼是井伊直中的第十四子,到现在才惊觉,他既然是老十四都能成为继承人,那肯定前面后面的兄弟要么夭折要么送人了啊。


  “彦根侯恐怕也就在这一二月之内咯。”


  助六就是江户受气小媳妇,江户发生点什么事,但凡是要地面上配合的,基本都要麻烦到他,所以地面上发生什么事,都跑不过他的耳朵。


  这里说的彦根侯自然是井伊直弼的养父,也是他亲哥的井伊直亮。一旦井伊直亮去世,井伊直弼就将继承彦根三十五万石的家业,成为德川氏谱代家臣笔头。


  “除此以外,还有一桩事,只是我的猜测,你可不要往外传。”助六突然压低声音。


  “你还能不放心我!”


  咱们忠右卫门要说嘴巴牢靠,那绝对没得说啊。要是嘴巴不牢,在这个天天勾心斗角,没完没了的江户城,早就被人给弄死了。知道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当不知道,只管闭起眼来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听说滨松侯得知延冈侯去世,大为哀恸,竟至昏厥!”助六抖出来一个老大的消息。


  水野忠邦早几年前就身体不怎么好,但是当时主要也是施政不顺利,外加土井利位、阿部正弘等人不断和他争斗,才导致的身体衰弱。等到因为执掌百万巨款,重修江户天守,捏着全天下诸侯的卵之后,便又恢复了那个神采奕奕的样子。现在想来,老头可能真是被掏空了吧。


  “可不敢瞎说……”水野忠邦要是倒了,这幕府还不知道怎么维持呢。


  7.就当花钱砸水玩


  带着一肚子或是切实,或是猜测的消息回到家,忠右卫门有些不好的预感。马上过年就是1848年了,距离黑船来航铁定是没多久了,詹姆士被忠右卫门忽悠走也好两年啦。


  但是!历史上的黑船来航事件,主持幕府事务的高层乃是阿部正弘、井伊直弼、间部诠胜等人,根本就没有水野忠邦的事情。


  那么现在助六暗中传出的水野忠邦病重,又受到了其兄内藤正绳去世打击的消息,是不是意味着水野忠邦有可能将不久于人世?

  一旦水野忠邦病逝,幕府的老中首座要么是大冈忠固继任,要么就得另选。另选的最大可能性,还就是井伊直弼。


  一家祧六家家名的井伊氏,才有足够的号召力摆平诸侯之间的纷争,维持德川家庆的治世不变。


  巧的是,井伊直亮也病重了,随时都有可能蹬腿。井伊直弼马上就要继任彦根藩主,到时候出任老中首座,乃至于大老,身份上都无可指摘。就是资历太浅,才干了一任京都所司代而已,且还没干完。起码还要再轮一任大坂城代,才好宣麻拜相啊。


  至于咱们的小霸王松平齐宣,虽然是奏者番兼寺社奉行,现在还在管垂仁天皇陵失窃一案,恐怕资历也不是很够。


  如此想来,一旦水野忠邦有事,德川家庆大概率会弄一个维持政权,敷衍着混日子拉倒。或许有空要和大冈忠固多亲近亲近,维持政权的老中首座,保不齐就是这位岩槻侯!

  这种事情就不适合记在小本本上面,忠右卫门心里默念了几遍,把和奈良茂的事情写了下来。不管幕府中枢怎么变动,起码也要等水野忠邦、井伊直亮等人蹬腿了再说。咱们和奈良茂的事情,却可以赶紧办起来了。


  转天奈良茂自然派人上门来问忠右卫门何时方便,忠右卫门也不拿大,让他下午就来。咱们上午去一趟兵营,和士兵们继续深入交流一番,了解一下士兵每日的情况,就算完事。反正这个宽仁爱士的牌面已经立起来了,不差一天两天的。


  得了允许的奈良茂没有大张旗鼓的,只是简单的两三个随从,乘坐一顶轿子,悄悄地来到了忠右卫门家里。


  光是这一点,忠右卫门就觉得这个人可以合作。因为江户时代的豪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权势者的钱包,往往挣到了钱也不能够保全,所以一个个都是穷奢极欲,铺张浪费的性子。反正就是与其被你们“借”走,不如我自己快活完了拉倒。


  所以很多豪商日夜纵欢,根本没有片刻的停歇。趁着有钱就是造,“低调”两个字是什么东西,那完全不知道。


  其影响一直延续到后世,比如说后世里大阪地区的富人区,有人会说什么梅田,也有人会说芦屋,还有人会说天王寺。这都是诓人,这些地方在某个地区面前,都是小字辈,根本排不上号的。


  大阪真正的富人区在真法寺町,就是大阪警察医院附近那块地。为啥这地方这么贵?当然是有传统的咯。


  因为在江户时代,也就是忠右卫门现在所在的年头,整个大阪仅有的一处赏枫之处就在那里。《浪花百景》浮世绘中曾有生动的描绘,豪商们直接把整个町给包了起来,就是为了独占当地的红枫。


  整个大阪最有钱的人都在真法寺町,这地价自然是全大阪最贵,一坪需要三百万到四百万日元,其价格甚至超过东京港区的大部分地段。


  豪横!


  而不豪横的奈良茂,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出现在忠右卫门面前,单说是这个有钱不骚包的性子,便值得一夸。


  两人坐下,奈良茂开门见山,直接掏出一张一万两的羽札,不提任何要求,也不讲任何回报。就是白送忠右卫门一万两,结这么一个善缘。


  钱,确实很香,忠右卫门也确实很想要。但是咱们有比要钱更加重要的事,相比于生丝出口的巨额利润,一万两算个屁。


  “这不过些许茶水钱罢了,稍后在下还有一番心意。”奈良茂以为忠右卫门有点贪,是嫌少。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好容易掌了权,怎么可能不贪不占。


  咱们再强调一遍,幕府官员的清正廉明只处于人这个等级以上,这个等级以下就呵呵。对人以内一副嘴脸,人以外又是另一副嘴脸。


  “钱这东西虽好,但我暂时不缺,我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忠右卫门把羽札推了回去。


  “大人一句话,在下一定竭尽全力。”有所求就好,奈良茂不怕你要钱,不要你要物,甚至不怕你要美女,怕的是你什么都不要。


  “奈良屋在长崎、大阪和江户都有店铺是不是?”


  “这是自然,连尾道、洛阳、金泽、小滨等处,也都有店铺。”奈良茂他爹留给他的奈良屋实力还是很强的。


  “那好!你可愿意派出人手,收集天下之蚕种,精心培育一二年或二三年,择其良种,再行生产?”忠右卫门终于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生丝?大人有所不知,生丝……”奈良茂眉头微皱,这年头只有傻子才往生丝这个火坑里面跳呢,眼前的忠右卫门到底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忠右卫门直接打断了奈良茂的话,示意他不必多说。生丝业以前是个大火坑,那人尽皆知,不需要他多说。但是几年以后,就将会是一个日进斗金的鼎盛产业。早一步踏足,便能早一步获利。


  至于理由,忠右卫门没有理由,总不能说我预知未来,知道未来生丝业会繁荣至极,你干就完了。


  “办或者不办,我只需要你这一句话。”忠右卫门盯着奈良茂,审视一般。


  “……”奈良茂真的想不明白生丝有什么好办的,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他看着眼前被退回来的一万两,心下一横,就当这钱白扔水里去了,陪忠右卫门玩一趟拉倒。反正也是要贿赂的,现在忠右卫门不收钱,一样的。


  “办!”


  8.改元嘉永幕臣新


  自奈良茂应允搜集培育优良蚕种之后二三月,好似平静的江户,踏动他一成不变的迟缓脚步,发生着各种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


  井伊直亮蹬腿了,没有熬到弘化五年的开春,在冬月里就去见了老祖宗井伊直政。井伊直弼奉命回转江户办理自己亲哥兼养父的身后事。同时宣布继任江州彦根藩三十五万石藩主之位,叙任扫部头。


  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官职上的迁转。才补的京都所司代,工作刚刚展开,幕府不会就这样立刻让井伊直弼挪屁股的。


  弘化五年(1848年)的正月里,朝廷正式宣布改元,以本年的三月初一日改元号为嘉永,以弘化五年为嘉永元年,诏告六十六国。


  时间就这样匆匆的来到了嘉永元年,水野忠邦身体不好的传闻已经不是助六一个人悄悄地告诉忠右卫门了。连从京都回来,奉命报告垂仁天皇陵失窃一案的松平齐宣都直言不讳的和忠右卫门说,他觉着水野忠邦的气色远不如前两年意气风发的时候好。


  过年五十六岁的水野忠邦,看年纪当然算得上大了,毕竟这年头能活六十就是万岁。加上他日夜为幕府这架破车操劳,身体能好就奇怪了。


  所以德川家庆在水野忠邦的建议之下,发下教旨!


  下总关宿藩主久世广周突然被宣麻拜相,入值老中。年仅三十岁,还算是小字辈的久世广周之所以为水野忠邦所看重,然后举荐给德川家庆,只因为他的施政方法很符合水野忠邦的偏好。


  这小子也想着用幕府的封建强权,来控制全天下的商业活动,将一切的商业活动都置于幕府的管制之下。缩小商业发展的规模,并通过这种人为的抑制活动,调整整个日本的物价,保证大米与黄金之间的比价,维持武士阶级的稳定,进而使幕府安泰。


  同时这位关宿侯又是一个认为需要加强幕府武备,整顿海防的人。他在此前出动劳役修筑江户天守时同水野忠邦有所交谈,部分武备强军的思路,大概是和水野忠邦相合。


  如今正好又逢上水野忠邦体力衰退,精神不济。这位已经干过大阪城代和若年寄的关宿侯,好似天降大礼包一般,突然就成了老中,进入幕府的中枢。


  对了,水野忠邦身体不怎么好的消息实际上已经在高层内小范围的传播开来,此前辞任老中的堀田正睦、间部诠胜等人,其实都想着活动活动,能够再度拜相。结果活动了一个寂寞,就算是得了病的水野忠邦,那也是大老虎一个。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只要水野忠邦不死,那么德川家庆所信任的老中首座,永远是水野忠邦!


  你们外人说一千句一万句,都不及他水野忠邦说一句。德川家庆仰赖水野忠邦治理国政,已经到了全然委托的地步。


  有一说一,比水野忠邦年纪还大一岁的德川家庆也确实身体不怎么行了。但是很魔幻,你要说他身体不行吧,他能够一夜两炮,炮炮命中,成功至极。你要说他身体行吧,他确实已经懒怠于政事,一般都交给水野忠邦去做,大事则由大冈忠固传信交通。


  可能是真不如年轻的时候,能够白天操劳国事,晚上勤劳家事咯……


  除了久世广周突然被宣麻以外,另外还有一桩人事任命也带着几分突然。出身田安家,实际上又是一桥家之后的越前福井藩主松平庆永被任命为寺社奉行见习,用隔壁带清的话说,那就是在寺社奉行任上行走,受命学习处置政务。


  松平庆永名义上的养父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松平庆善,实际上的生父则是田安德川齐匡的第八子,田安齐匡是德川家齐的亲兄弟。关系不算太绕,反正松平庆永怎么算都是德川家庆很近的亲戚,不管是堂弟也好,侄子也罢,总归在三代以内。


  在阿部正弘这个表弟因为勾结德川齐昭被谨慎而死之后,德川家庆选用的幕臣,还是尽量以自己亲近的一门为先。松平齐宣且不去提,松平庆永显然也是极好的例子。


  家天下就是这样的,忠右卫门也不方便去说什么。德川家庆有自己的想法,不过他要是知道松平庆永是个“改革派”,而且是那种和德川齐昭思想非常相投的改革派,恐怕会立刻拔刀出来把松平庆永彻底砍死了拉倒吧。


  想想松平庆永,他认为天下是德川氏的天下,那么天下的权力应该由德川家以及身为德川家一门的越前松平家这样的高门分享。而历来主持幕政的,一般都是德川幕府的谱代家臣们。


  像是水野忠邦,亦或是之后的井伊直弼,都是德川家康治世一来,累代侍奉德川家的谱代大臣。


  一般而言,将军对于亲藩是既仰仗,又防备。对于大多数俸禄不超过五万石的谱代们,反而是亲信而任用。


  很现实,亲藩们身上流着德川的血,尤其是御三家、御三卿,乃是可以继承将军家的高门。不仅有血缘,还有数十万石的强大实力。像是松平庆元就有知行三十二万石之多,实际石高据说不下九十万。


  强大的实力,使得许多亲藩是有资格挑战将军的权威的!


  现在你不仅要享受巨额的领地俸禄,还要执掌整个幕府的幕政,除非统治者脑子里装的都是粪,不然是绝对不可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可松平庆永就觉得一定要这样做,我就是要参与权力,分享权力。而且我要是得不到,我就特么把你毁掉,狗东西,你不把幕府的大权交给我,我就支持别人把你这个幕府干死,让你被人踩上一万只脚。


  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想法,用个很恰当的比喻吧,就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或者更加简洁一点,那就是吃饭砸锅!

  果然幕末是个魔幻的年代,脑子里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人都能跳出来,不仅跳出来,还跳的兴高采烈,到处显摆呢。


  9.布洛霍夫回信到


  忠右卫门总不能跑去找德川家庆,和他说松平庆永是个吃饭砸锅的狗东西,你赶紧把他砍死拉倒吧。咱们也就只能眼睛一闭,权当不知道。这幕府每一天都在疯狂作死,自求多福了好吧。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咱们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忙完再说,先带着奈良茂去见了大冈忠固。大冈忠固给了忠右卫门这个面子,见了奈良茂大概三十秒钟,等奈良茂自我介绍完,说了一句“嗯!”,整个会面就结束了。


  奈良茂为了这个会面,则付出了整整两万两的代价,但是他不仅没有一丁点的心痛,反而高兴至极。这年头的老中大人们还算都是办人事的,收了钱,就会“投桃报李”。奈良屋的糖业和酒业垄断经营权,在大冈忠固在位期间,那就是万无一失啦。


  自老保护伞德川家齐去世,前任奈良茂上吊自杀之后,又被没收了米业垄断经营权的奈良屋总算是又搭上了新的权势者。


  有了这层保护伞,不仅是现有的财势能够保住,只要孝敬的勤快,伺候的爽利,保不齐过上两年这米业的垄断经营权也能回来。


  想想就美啊!

  “大人待在下有再造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奈良茂也不怕自己勾搭上忠右卫门的事情被人知道,在大冈忠固府邸门口就朝忠右卫门下拜。


  他巴不得全江户都知道他勾搭上了大冈忠固和忠右卫门呢,认识的幕臣越多,尤其是掌握有实际权力的幕臣越多,那奈良屋就越安全。


  “你且好好办生丝一事就好……”忠右卫门知道奈良茂的想法,但是也不点破。


  反正咱们现在是一毛钱投入也没有,就是逮着这么一个冤大头,让他开始前期准备工作。而且可以预见的,未来就算开办缫丝厂,那起码五成干股是吧。光是为了这五成干股,被奈良茂“利用”一下,也是可以的。


  “在下一定悉心办理。”奈良茂连连点头。


  他也确实安排了伙计,到全国各地去搜寻当地的蚕种,尤其是那些出产上等生丝和绢织物的地方,都派了人手。


  当下这年头,蚕种都是老百姓自己手里互相转让的,也根本谈不上什么良种培育,或者品种保全。加上农民的流动性非常低,甚至可能因为数百年的封闭繁衍,一个村的桑蚕和另一个村的桑蚕都有不同。


  咱们也没有现成的生物学家可以请来研究,只能先选出能够产出较好生丝的蚕种,然后送到江户,再行培育,或者品种改良,进而挑选出最适合用于工业化生产的蚕种。


  真是笨办法,最笨的那种,把蚕带回来,再把蚕茧和他们所产的生丝也带回来。别的没有,江湖有眼光的人多了去了。松平齐宣在八王子一眼就能看出白绢的好坏,这就是见的多了。


  江户那么多吴服店,那么多织工和印染工,什么生丝好,什么生丝不好,请几个专家过来稍微瞧一眼,就能出结果。


  除此之外就是缫丝设备的问题,这个没有办法,只能藉由荷兰人的渠道,从欧洲进口了。也不知道当初夸下海口,开始自己制造蒸汽机的本岛藤太郎等人现在是个什么景象了。如果他们制造出了蒸汽机,那么咱们就进口两套,一套拿来用,一套交给本岛藤太郎仿制。


  如果记忆没有出现错误的话,这个当口,应该已经有好几个藩都在实验制造蒸汽机了,包括咱们前面说的越前福井藩。最成功的是佐贺藩和萨摩藩,佐贺藩再过十年多就能够独立制造蒸汽火轮船了。


  人家有这个技术储备和人才基础,忠右卫门不用白不用,就算被锅岛直正抄袭剽窃去,也在佐贺开办缫丝厂,那也无所谓的。再过几十年,日本有三四千家缫丝厂,年出口一万三千多吨生丝,凭一个人两个人,或者一个厂两个厂,是根本吃不完这么大的份额的。


  不过还是写封信去给高岛秋帆,让他和本岛藤太郎在蒸汽机的事情上面花点心思,他们既然要开采长崎外海的煤炭,蒸汽机抽水送风都是好帮手,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至于长崎方面,不知道荷兰商馆长布洛霍夫还在不在任,前儿把人送去长崎的时候,记得接收幕府留学生的还是布洛霍夫,那估摸着他还没有卸任。


  也写一封信过去,请他代为承办蒸汽缫丝机,务必要英国或者法国最先进的那一套东西。咱们还指望着靠这个拉幕府一把呢,弄点破烂回来,还玩个锤子啊。


  对了,提起布洛霍夫那小子,咱们的六连发柯尔特左轮,还没有给咱送过来呢。现在幕府这个批样,外面全都是反贼,幕府里面也充斥着反贼,里外里包夹,身处反贼阵中心的忠右卫门不得提高警惕啊。


  按理说这两年过去了,荷兰人的火轮船早就从欧洲打两个来回了吧。布洛霍夫这小子是不是觉着咱这个小小的旗本上不得台面啊?


  先写封信去催一催!

  “大人,长崎的八郎送信回来了,还派人送了一箱子东西回来。”寺泽新太郎搬着箱子走了进来,应该是刚刚飞脚送快递来了。


  “我瞧瞧……”


  天野八郎表示自己学英语有点吃力,但是绝对不会辜负忠右卫门的期望。荷兰人请的英语教师教的也挺认真,就是天天抱着一本《圣经》,被小栗忠顺当面呵斥之后,才有所收敛。


  听荷兰人介绍,那英语教师还是个美国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强的传教热情。明明荷兰和幕府方面三令五申禁止传教,还私下里玩这花里胡哨的一套东西。


  反正再学上两三个月,就可以坐船去欧洲了。船上也能学习,学的最好的那个胜海舟,已经能够用英语和洋人自由交流,正好可以带一带他们。


  最后的最后,是荷兰商馆长布洛霍夫听说有幕府的专线飞脚,便将这件忠右卫门数年前订购的商品一道捎了回来,附带一封布洛霍夫的回信。


  10.十二连射左右闻


  布洛霍夫也捎了一封信来,但是全篇荷兰语,忠右卫门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懂。而且咱们的好兄弟,大兰学家佐久间象山以及高岛秋帆都不在身边,这只能看个寂寞了。


  江川英龙的荷兰语记得也不错的,明天去兵营的时候,找他问问吧。还是先看布洛霍夫寄来的这个包裹,居然飞脚钱,也就是快递费要整整二两金,寄大件真是贵。


  打开包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


  入目所见,还需要多说,自然是柯尔特左轮手枪啊。但是这个柯尔特左轮似乎是某种骑兵版本,枪管稍微有一点点长,大概是希望能多射几米吧。不过忠右卫门不在乎他是什么版本,只在乎他是不是能够六连射。


  毕竟后世里剑豪刀劈子弹,这事情还真有视频存在,虽然据说是试验了上百次才成功一次,可忠右卫门不敢赌。要是真有愣子苦练剑术十余年,跳上来天诛,咱难道也赌运气?肯定不赌,还是六连发,直接糊脸来的好。


  前儿买的双管大喷子也在,以后真的上位了,身边有那么十几二十几个护卫,人人一支双管大喷子,咱再左右双持柯尔特,正常来二三十个天诛恶贼,也能轻松应对了吧。


  就是装填有些麻烦,说明书是英文的,忠右卫门只能勉强看懂。按上面的意思,这就是纸壳弹药,雷汞发火,装填时还需要使用一根装填杆向下压制。


  嗐,不管麻烦不麻烦吧,有就完了!

  忠右卫门还记得后世里面,美国的西部片里面,那些牛仔就都是一把柯尔特左轮,转身一拔枪,砰砰砰砰砰,一阵枪响,对面的敌人倒下一片。然后还吹一吹枪口的硝烟,摆一个耍帅的姿势,赢得美人归。


  咱倒是也想耍一耍帅,可是布洛霍夫那小子居然连个枪袋就没有配,荷兰人果真是精明的小商贩,还想不想忠右卫门做回头生意了?


  等等,要是柯尔特很好用,忠右卫门做什么回头生意?要是柯尔特不好用,忠右卫门做什么回头生意?

  好像布洛霍夫拿捏的还挺准,这玩意儿保不齐就是一锤子的买卖。而且他还能干多久的荷兰商馆长也不得而知,算的好精明。


  转天忠右卫门就带着柯尔特左轮到兵营去,既可以试枪,还可以找江川英龙读信。兵营里还是那么一副充满“男人味道”的样子,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充斥着兵营,虽然幕府每周都放这些士兵去洗澡,可是大冬天的,这一捂,又天天一身汗,啧啧啧……


  挺好,说明士兵们训练的很是认真。一众早起的士兵纷纷起身给忠右卫门行礼,他们的一日三餐是幕府在管。早饭基本就是热汤和昨天就做好的冷饭团,早起集合的哨子一响,不用催,一个个都自觉的在操场排队,等着发饭团。


  有人喜欢饭团泡在汤里吃,有人不讲究,随他们爱咋咋滴。忠右卫门只管这些炮兵能吃饱就行,其他的有江川英龙。


  “快快快,江川大人来了!”忠右卫门才下马,就听到身边端着碗的士兵小声急促的说道。


  他身边的几个士兵远远望见江川英龙,连忙把饭团往嘴里塞,也不嚼,噎着就灌味噌汤,胡乱一擦嘴,在道边立正。


  “您来了。”忠右卫门和江川英龙打招呼。


  “日头渐长,也睡不多,便早些来。”江川英龙笑了笑,他年纪大了,睡眠浅。


  既然在家也睡不着,不如跑过来折腾这帮炮兵。江川英龙似乎是越干越有瘾了,这到底是焕发人生第二春呢,还是找到了人生新目标呢。


  “有件事须得麻烦您。”忠右卫门把布洛霍夫的信掏了出来。


  “荷兰书?”


  江川英龙顺手接了过来,展开一瞧,他是兰学大家,通晓兰语的,看封信还不是信手拈来。看完以后就指着词句给忠右卫门翻译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抬头是布洛霍夫的问候,都是些套话,然后说幕府交给荷兰商馆照管的三十名留学生很好。听说忠右卫门担任了幕府大君的外交顾问,官运亨通,顺便道一声恭喜。


  然后就是上次订购的货物,他已经在荷兰本国订到了货,这回一并请人送了过来。如果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就行。他们荷兰人没有买不到的东西,日本的金子真的很香。


  最后就是简单说了一下他的近况,可能马上要调回巴达维亚了,如果后继者到来的话,希望忠右卫门在幕府方面多照顾照顾云云。


  “你买了什么东西?还需要自荷兰订购?”江川英龙把信叠好,还给忠右卫门。


  “嘿嘿,展示给您瞧瞧。”忠右卫门想耍个帅,呼哨一声,让士兵牵来马。


  尽力表现出一个帅气的姿势登上马,忠右卫门慢慢的驱动胯下乘马,逐渐加速跑到靶场之中。因为江川英龙的到来,一个个吓得已经列好队的士兵们目视着忠右卫门入场。江川英龙也走到操场边,瞧瞧忠右卫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速渐渐起来,忠右卫门和胯下的乘马也磨合了好几年,配合十分默契。而且这马那也是见识过开炮的好马,不错的。


  “砰砰砰砰……”


  左右双持柯尔特的忠右卫门,在马上侧身眺望,本来还想把枪套在手指上转两圈,但又觉得没什么把握,所以还是打枪吧。瞄准三十米外的靶子,在马上连连开火,十二响密集如雷,打的靶子上一片弹痕。


  可惜了,如今的靶子不是什么十环八环的,就是一个大圆靶,中间涂黑或者涂红。忠右卫门打枪的姿势非常帅,命中嘛,呵呵……


  在场边围观的士兵们惊呼连连,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学习开炮呢,哪里见过忠右卫门这样的十二连射。而江川英龙是跟随高岛秋帆向德川家庆展示过步枪轮射技艺的,将士兵排成三排,依次开火,形成的火力更为密集嘛。


  如此短的时间内,忠右卫门是怎么一下子打出十二发子弹的?


  11.虾夷捕来一英夷

  忠右卫门驾马不停,在路边站着的寺泽新太郎这不是要配合忠右卫门装完这个大比嘛。趁着忠右卫门转马的短暂时间,接过忠右卫门两支已经打完的柯尔特,给忠右卫门又递上两支装填好的。


  咱们当初一共订了六支,当时的想法是忠右卫门自己左右双持,然后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各拿一把,一把送给佐久间象山,他名声太大,而且还秉持开国论,保不齐比忠右卫门还早被天诛。还有最后一把嘛,留着备用,以防万一。


  现在全都装填好了,理论上忠右卫门可以短时间内连发三十六发。但是已经打了两轮的忠右卫门也发现了,这个柯尔特左轮后坐力还真不小,射击的时候需要注意。


  另外就是扳机也需要拇指用力去按,难怪美国的那些西部片里面,甚至是一手持柯尔特左轮,一手连连拍动,避免手指按不及。


  但小问题虽多,却也无法阻挡他点三六的口径足够给人打残打死,外加一下子就能打六发出去,短时间就让你死的透透的。


  有了第一轮的经验,忠右卫门这次更加大胆,在马上微微起身,踩在马踏(拖鞋状马镫)上面,左右手一道开枪。


  这回只听到一阵短暂又密集的炸响,眼前的一个草靶居然被忠右卫门直接打烂,完全碎裂开来,效果委实不错。


  “好好好……”左右的士兵大声呼好。


  “要是以后的柯尔特改进的装填更加简单就好了。”忠右卫门在马上念叨了这么一句。


  以后铜帽子弹弄出来了,在马上快速装填,那么这个武器就能作为骑兵的主要副武器,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咯。


  “这是什么枪械?”江川英龙真是好奇非常,在他的印象里面,真没有这样能够连射的武器。


  马克沁机关枪,或者加特林机关枪什么的,现在应该还没有发明出来,江川英龙的脑子里装的也都是褐贝斯这种前装燧发枪的概念,没有了解过转轮手枪。


  “米国转轮手枪(日语叫拳铳,不是我不知道,咱们行文还是用手枪),一次装填,连发六弹,抵近射击,能伤多人。”忠右卫门把钱递给江川英龙。


  江川英龙接过枪,仔细的端详起来,他是会自己制造褐贝斯枪的大佬,对于枪械构造什么的,基础的都清楚。


  “还是上手试一试罢。”忠右卫门取过一支装填好的柯尔特。


  “也好!”


  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江川英龙便来到靶场,他自然会开枪,一轮射击,立刻意识到这玩意儿真有用处。


  “此枪极好,虽有些许不足,总能改进。”江川英龙老脸通红,示意忠右卫门赶紧装填好,再给他爽一轮。


  嗐,小老头这就想的太完美了,左轮手枪,尤其是那种大口径的左轮手枪,肯定后坐力比较强,这是无法改变的物理定律。


  “不知作价几何?”江川英龙又打了一轮,真是相当喜欢。


  “似我这等几支自然贵些,若是成百上千作价,约莫十两至十五两吧。”忠右卫门也不能把话说的太死。


  美墨战争这枪大放异彩,前后制造了几十万支,若是算上往后几十年的其他各种左轮型号,那恐怕有数百万支之多。这制造的数量一上来,价格自然就会降低。而且也未必需要全新的,等美墨战争打完,买美军库存可能更便宜。


  “倒也不甚昂贵……”江川英龙点了点头。


  “装填颇为麻烦,尤其马上装填太难。”忠右卫门当着江川英龙的面装填了起来。


  眼下肯定比几百年前装填铁炮要简单多了,现在起码有了纸壳弹药,比那会子要快,可总归还是麻烦的。


  “江户川大人,江户川大人!”两人正在摆弄柯尔特,操场外有人寻了进来。


  “何事?”


  “虾夷等处代官擒获一个外国人,已经解送到府,滨松侯命你速速登城。”


  等等?虾夷?在北海道抓到了一个外国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一般碰上外国人,不也应该在九州或者西国那边嘛。


  赶到江户城下,左右都和忠右卫门说刚刚送来一个西洋景。等忠右卫门见到人,才发现果真是个西洋景。一名棕黄色头发的高大白人男子,坐在那里,幕府的一众大人们,正在好生打量这个外国人。


  “忠右卫门,你可算来了。”今儿是大冈忠固当值,他没有处理外交事务的经验,只能找忠右卫门了。


  “容下官先询问一番。”除了大冈忠固以外,还有其他几位幕府大臣,忠右卫门和他们大概点头意思了一下。


  一句英语出口,那白人男子大喜过望,他在日本也不少日子了,终于遇上一个会英语的日本人。那高兴劲,就差上前来和忠右卫门脸贴脸。


  稍微交谈之下,忠右卫门真是惊讶非常。这名唤做拉纳尔德·麦克唐纳的白人,身份绝对称得上显赫,乃是加拿大红河殖民地的副州长和支奴干人公主之子。他爹给他很多钱,让他去开银行,结果这小子对日本非常好奇,居然好好地银行家不干,跳上了一艘捕鲸船,就来了日本。


  麦克唐纳在抵达虾夷的近海后,说服捕鲸船船长给了他一艘小艇,然后他独自划着小艇抵达烧尻岛。结果发现是无人岛,又划船抵达利尻岛,在和阿伊努人一起生活了几天后,终于被闻讯赶来的幕府官差抓获。


  你小子不会是诓我呢吧?


  一个官二代加富二代,好好地日子不过,来日本干嘛?


  把麦克唐纳的身份和大冈忠固一说,这小子是英国的总督之子,管理的地方有好几个日本那么大,家族显赫且富贵。很好,大冈忠固也惊着了,连忙让忠右卫门问麦克唐纳的来意。


  堂堂总督家的儿子,有钱有势,肯定不会脑门一热,就屁颠屁颠跑过太平洋,来日本玩的吧。


  “我们支奴干人可能和日本同一民族,我希望能就此在日本进行调查。”


  12.先留江户妥照顾


  你小子万里迢迢跑过来,就为了调查支奴干人和日本人的关系?

  别说忠右卫门根本不相信,在座的诸位大人也不信啊。从加拿大跑到虾夷,还和阿伊努人生活了好几天,最后被送到江户,小嘴一碰说就是为了来人种调查?

  可是不相信他吧,好像又真的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随身物品就简单衣物,以及两把小刀,一盒糖果,还有一大袋面包干。糖果按他的说法已经送给阿伊努人了,面包干路上分着吃掉了不少,现在也没剩下。


  所以他就这样光飘飘的来,看着也不像是刺探幕府的情报,或者测绘虾夷地方,也就是北海道地方的样子。


  加拿大人在北海道渔场捕鲸也可以理解,确实需要在北海道有个安全的补给港。派人过来刺探虾夷的情形,也非常的合理,就是来这么一个小伙子,还啥也没准备,真不像那么一回事。


  难不成还真是来友好交流?

  一面之词不可信,还需要询问虾夷地方的代官和执行抓捕的官差。这些人此时一并也在江户,随即都被召唤到官厅内质询。结果他们的叙述和麦克唐纳的口供几乎一样,确实没有发现其他任何违禁品。


  那条小船麦克唐纳送给了阿伊努人,阿伊努人也没有帮他隐藏什么东西,别说防身的火枪了,连小刀都只能算是那种割肉吃的小匕首,想要拿来防身都够呛。


  姑且称麦克唐纳为“探险者”或者“冒险者”吧,结合各种情况来看,还真就是胆大包天,只是想来对欧洲人而言,算是未知地带的日本逛一圈,了解一番。


  几个虾夷的官差都说,这一路上麦克唐纳态度非常和善,完全不像是以前那种漂流到日本或者主动跑来日本的外国人,那些人往往穷凶极恶,因为补给品短缺,甚至直接上岸抢夺百姓家的耕牛,乃至于女子。


  当然麦克唐纳也确实相当的好奇日本各处的风物,沿途见到啥问啥,把一众官差弄的烦不胜烦。整天没完没了的,打发不了。


  “大人认为,应当如何处置?”忠右卫门反正已经把话都问完了,而且也翻译到位,没有别的好问了。


  “你意如何?”大冈忠固一来是没经验,二来也确实不想在这种事情上面牵扯太深。


  “若要说其人刺探我国内情,也确实不像。为免触怒英国,不若仿效先例,由荷兰代为告知其国,命其派员来接。”忠右卫门感觉这人可能真是来探险的,那也没必要难为人家,礼送出境就是。


  “也好,容我向上様禀报之后,再行处置。”大冈忠固也不愿多事。


  碰上这种外国人,远远地打发走了拉倒。反正幕府也不是第一次碰上外国人了,只不过这一次的外国人身份比较特殊。这是一个英国人,是世界第一强国带英帝国的国民。而且据其口供来说,还是个官二代加富二代。这种人幕府不能随意处置。


  说的更直白一点,要是因为虐待了这个人,导致英国获得了进攻日本的借口,那就完蛋了。能不惹英国人,还是尽量不要惹的好。


  大冈忠固登城去见德川家庆了,估计德川家庆的决定也是礼送出境,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以前救助的美国捕鲸船员,都好吃好喝的一路送走了,遑论现在是个英国人。


  乘着这个当口,忠右卫门又和麦克唐纳攀谈了起来。他既然是从西海岸上船的,那么应该对美墨战争有所了解。而且这年头似乎已经有了建造东西大铁路,以及中美洲运河的说法,美国的发展极为迅速,真的称得上一句日新月异。


  其他的幕府官僚,对于英国人虽然也带着好奇,却又保持着某种“骄傲”,不愿意和麦克唐纳有所交流。只是静静的看忠右卫门和他说话,掩饰着心中复杂的情绪。


  麦克唐纳对于忠右卫门的态度极好,基本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来时美墨战争打的正凶,美军的进展神速,已经打进了墨西哥境内。看那个样子,很快就要打进墨西哥城,并促使墨西哥城投降。


  到是和忠右卫门的记忆差不多重合,墨西哥这一仗亏大了,货真价实的丢掉了半壁江山,足足二百三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现在全都改姓美利坚咯。


  没有聊多久,大冈忠固从中奥出来,宣布了对麦克唐纳的处置意见,大差不差。德川家庆下令立刻派人去长崎告诉荷兰人,幕府捉到一个私自入境的英国人,两边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冲突。现在请英国政府,赶紧派船过来,把人接走,以免伤了两国的和气。


  至于麦克唐纳先暂时住在江户,等长崎派了通事过来,再送去长崎,坐船回国。之所以不直接丢去长崎,说白了还是因为他是个英国人,路上要是照顾不周,把人惹恼了,回英国逼逼赖赖呢。


  以防万一罢了!


  “忠右卫门,你既任御用外国掛,此人便交由你照管,务必不出错漏,一应开销全都报来即可。”大冈忠固手中的折扇向忠右卫门一指,大声宣布道。


  “明白。”


  上司这么吩咐了,忠右卫门当然就只能答应啊。反正是公款照顾人,而且麦克唐纳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口才便给,见识也非常广泛,忠右卫门到是很想和他多说几句。


  现在都是蒸汽火轮船了,不像以前,往返英国一趟要一年多两年。如今六个月就能打一个来回,消息传递也方便的很,在咱们这儿也住不了多久。


  “对了,下官有一事想要禀报。”忠右卫门脑子里灵光一现。


  “何事?”大冈忠固以为忠右卫门是多要几个经费。


  “此人系英国之贵族,语音纯正,言辞得体。或许可召诸通事青年,就近学习英语,未来或可利用。”


  “有理!此事也一并交予你办理。”这种小事大冈忠固就不用再去汇报德川家庆了,他自己就能够决定。


  13.学习英语热情高


  带着个洋人回家,一路上全都是看稀奇的百姓,麦克唐纳自然会骑马,就是骑在幕府临时拨给他的马上,一米八几的大个有点搞笑罢了。


  “大人,这洋夷要住在家中?”寺泽新太郎有些不解的询问。


  “暂时只能住在家中咯。”忠右卫门无奈的笑了笑。


  全江户可能暂时还真就忠右卫门一个会说英语的人,因为英国国民的身份实在特殊,幕府不敢懈怠。等到长崎那边来了会哑巴英语的荷兰通事,就可以把麦克唐纳安置到幕府的馆舍之中了,而且还方便弄个英语私塾。


  说来麦克唐纳算是近代第一个来日本的以英语为母语的人,而人们普遍认为的英语国家美国此时其实并非是完全以英语为通用语言的。


  不仅仅是整个国家层面上而言,到了地方上面的各州,更是如此。在当下以及未来的数十年内,美国会持续大量的接受移民。包括爱尔兰人、德意志人、意大利人、犹太人等等等等。


  尤其是德意志地方迁移进入美国的人口,曾经使得美国某几个州的德语人口一度到达百分之二十五至百分之四十。意大利人也一样,不仅仅是美国,意大利人还大规模的迁移进入巴西、阿根廷等地。


  总而言之,现在的美国还真称不上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大量的国民一生都不会说英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作为移民国家,统一语言的道路还很漫长,还有数十年的各种推广和立法工作要做。


  忠右卫门家里对于有客人来住到不甚在意,像是吉田松阴就日常跑来借住,也就最近几天不在,他们毛利家又可以收拾包裹回萩藩了,所以吉田松阴去帮桂小五郎打理回程事宜。他似乎是准备向毛利敬亲请求常驻江户,以学习各种知识,不知道有没有得到批准。


  只是这回突然来个英国人实在是稀奇,连在门边迎接的阿兰都愣了一下。带男人回来已经见怪不怪了,怎么还带个外国男人回来?

  “公事而已,公事而已。”忠右卫门摆摆手。


  下了马的麦克唐纳还准备过来吻一下阿兰的手,行个礼。被阿兰眼睛一瞪,复又想起这是在日本,没有这种东西的,便尴尬的笑笑。


  “这人好生冒犯!”阿兰转身就和忠右卫门抱怨,虽然不知道麦克唐纳要拽自己的手是干嘛。


  “恐怕是要讨水喝,又不会说话,只能比划吧。”忠右卫门大概知道麦克唐纳的意思,但是两国礼仪完全不同,没必要说那么多。


  “讨水喝?”对于一个不会说日语的外地人而言,过来拽手臂这就好理解了,阿兰点了点头,吩咐家里的侍女给麦克唐纳端碗水过来。


  撇开这个事,忠右卫门安排了一个房间给麦克唐纳,反正他的开销都是幕府来。衣服被褥啥的全都买新的,方便的很。吃饭就和忠右卫门全家一道吃,咱们吃啥他吃啥,反正不让他饿着救算完事。


  甚至他要吃肉也没事,每天给他杀只鸡也简单。日本桥市场上面甚至有可能能买到野猪和鹿,也可以给他尝尝。加拿大红河殖民地的话,似乎也是皮草的出产地,保不齐这小子在他爹那里吃了不少鹿肉呢。


  都是细枝末节,趁着有个受过高等教育还是英语母语出身的人在,给幕府培养一批英语翻译才是真的。


  之前说是传授给荷兰语通事家的子弟,毕竟因为往年就有英国船只靠近日本,也发生过英国人上岸抢劫的事情,所以日本这边其实是有《日英语林》这种简单词汇翻译书的,也有会哑巴英语的人。


  不太多,水平也差……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教一下他们发音,英国人尤其还是英国的贵族,说得英语肯定标准一点。据说到了后世里面,贵族的英语和平民的英语已经出现了相当的分化,贵族英语保留的词汇和语法与平民英语居然出现了一定程度上撕裂。


  贵族英语里面还保留了不少来源于法语的词汇,同样一个东西,贵族和平民来叫,可能就完全不是一个词汇。


  反正不论别的,麦克唐纳在日本,幕府管吃管住,他用教英语来充当报酬,也是正常的嘛。而且他想了解日本人,这不就正好是个机会,认识的还都是武士呢。总比找个老农民,连话都不敢说来的强吧。


  “哟,这就是那个麦克唐纳?”闻风而动的助六跑来了忠右卫门家里。


  “是咯。”


  “表奥传信给我,说是要找个馆舍安置谁,原来是个洋夷。”助六绕着麦克唐纳看了一圈,麦克唐纳伸手示好。


  “和他握握手,人家朝你问好呢。”忠右卫门拉住助六。


  “嗷嗷嗷嗷……”怎么这洋夷见面就握手。


  在日本的文化里,那只有关系很好的人,才会把臂而行,说白了就是手牵手或者手挽手。文化的不同,就是这样的。


  “你寻个大一点的馆舍,后面还要办英语私塾。”


  “省得省得,教那些通事说英语嘛,方便将来长崎对外国交涉。”助六倒也听到了风声。


  江户官产的房屋不少,找个大一点的,可以安置那么二三十名学生一道居住学习的就行。忠右卫门心想若是只让荷兰语通事们学,这以后再来英国人,又是自己做翻译,不如找两个愿意学英语的旗本御家人,一道跟班学习。


  建议报了上去,当值的水野忠邦表示允许,诸幕臣家的子弟,愿意学习英语的,可以到私塾旁听。幕府虽然陈旧衰败,但倒也不是完全的抵制和排外,或者说挨打之前还知道反抗一下。


  允许幕臣子弟旁听的消息传开之后,忠右卫门就知道自己似乎是错误的预估了一般人的热情。幕臣里面废物占了九成九,没奈何基数大,足有两万三千家,当天就插进来十几个插班生,转头连亲藩和谱代家中,也有武士过来申请,想上英语课。


  (原来月初月票也双倍,暗示!)

  14.一屋全是大反贼

  别说谱代和亲藩的人想要学英语,连外样也闻风而动了。西南地方,最靠近大陆的大藩,数一数全都是外样。


  毛利、黑田、锅岛、细川、岛津、山内、伊达……


  一溜儿数下来,这些最有可能立刻就撞上英国人坚船利炮的,全都是外样大名。现在好容易遇上一个英国人,还是个英国贵族,既然开英语私塾,能不带上我们?

  道理肯定没错的,他们藩内要是碰上英国人,两边鸡同鸭讲,语言不通,最后直接爆发冲突,干仗怎么办?消息报到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那里,稍微商议之后,他们的请求都得到了允许。


  诸藩有愿意学习英语的,均可以派一到两人前来,但是开销自己负担。幕府只管自己需要培养的通事的食宿费用,其他的人自己看着办。


  得了,有你这句话就行。西南诸藩,还有诸多沿海的谱代和亲藩,都先后派了人过来。最不出意外的是吉田松阴走了自己小老弟桂小五郎的路子,屁颠屁颠的留在江户,花着毛利敬亲的钱学英语。


  萨摩藩那边也留了人下来,说来还与忠右卫门有一面之缘,大久保正助!

  现在则已经元服,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行名大久保利通。作为萨摩藩内的书佐,受命留在江户学习英语。他还有一个同伴,叫做伊地知正治。忠右卫门听这个名字很耳熟,又不那么耳熟,估计也是个人物。


  土佐来的是个中年人,鼻梁蛮挺的,但是细眉毛。梳着一丝不苟的月代头,一问之下,居然乃是山内家的上士马廻众出身。名字叫做吉田官兵卫元吉,好像不怎么耳熟,但是等他字号一报出来,忠右卫门就认识了。


  吉田东洋!


  等一大帮学生都到位,忠右卫门突然有一个想法。要是自己和寺泽新太郎一人一把双管大喷子,从走廊打到室内,基本上整个维新团队,以及明治元勋,可能要死一半。


  靠!

  一屋子的反贼!

  前前后后,加上幕府自己的二十一个学生,居然来了七十多个学生,还有一大堆没有报上名,或者名额超了不许来的。自愿站在走廊上面旁听,求一个学习机会。忠右卫门不愿意做恶人,只要旁听生不吵不闹,咱也不去管他们。


  麦克唐纳看到这么多人来找他学英语,高兴的不得了,尤其是发现日本居然有专门的日英辞典,就是那种用汉字和假名,来标注英语单词发音的小册子。想必后世里面许多人也用过这种法子来学英语吧。


  在场的人居然有一多半都有这种小册子,让他们去写几个英语单词或者是英语短句的话,还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但是让他们开口说英语,那就只能呵呵了。


  绝大多数人就是死记硬背下来几百个常用英语单词,麦克唐纳让他们不要怕开口,就算说的和鬼一样,也大胆的开口说出来。


  然后麦克唐纳就发现了,日本人辅音发音困难、R总发音成L等问题。难怪就算是那些有哑巴英语基础的通事,也说不好英语。


  于是在基本了解了学生的情况之后,麦克唐纳将七十多人的班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英语基础比较薄弱的,单词句型什么的,都要教授。另外一部分是已经有英语基础的,这一部分人则每天来练口语,纠正发音。


  而且他发现自长崎来的十四名通事中居然有两个勉强能够开口说英语的存在,一个是森山荣之助(1820-1871),另一个是堀达之助(1824-1894),这两人立刻被麦克唐纳选拔为助教,每天先开小灶。


  上午就是教授那些英语基础薄弱的,基础的教授他们单词、句型等。一开始是麦克唐纳教,后来就成了堀达之助和森山荣之助教。下午则由麦克唐纳教授那些有基础的学生。


  有一说一,这些学生求学的劲头,完全称得上一句求知若渴。明明分作两班,但是这些学生一刻都不愿意错过听讲的机会。即使是那些有基础的学生,也会来听基础课,然后纠正自己的行文写句。


  因为麦克唐纳告诉他们一定要开口多说,日本没有英语的语言环境,你要是天天憋着不说,用不了几天就忘求了。所以凌晨五点的时候,就有学生站在庭院里面大声的朗读词句,一开始是一两个人,后来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自动的开始早自习。


  除了早自习以外,这些学生还自己选出了“生活委员”,给所有人排班,有的人帮麦克唐纳做早饭,有的人帮麦克唐纳烧热水。至于什么倒马桶,收拾铺盖,洗头梳头之类的事情,全都由这帮学生包办。


  反正麦克唐纳只要教学就够了,就差连衣服都有人帮他穿到好……


  连吉田松阴都是这样,一大早四点钟各街町的栅栏门打开,就去私塾上早课,向堀达之助求学。上完了早自习再跑回家吃早饭,这时候忠右卫门往往才起床。


  吃完早饭和忠右卫门问安之后,又一边背单词,一边赶路,跑去学堂上课。那个好学的样子,令忠右卫门汗颜。要是当初咱能够有这样的劲头,保不齐考上什么样的好大学呢。


  “请问是江户川大人吗?”已经日上三竿,忠右卫门才到私塾这里来巡视,一名年轻武士在路边行礼。


  “是我,何事?”忠右卫门下了马,打量着那些年轻武士。


  “在下是森山代官配下同心,田边太一郎官辅(日:田辺太一),希望您能让我入学。”


  “你有职司在身?”忠右卫门也觉得这么名字很耳熟,但并没有很深的印象。


  按理说有职务在身的人,是不能够入学的,要么你就闲暇的时候,直接来私塾旁听,反正忠右卫门也不阻止旁听。


  “在下已经辞去所任,本以为能赶上开学……”田边太一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从西国赶回来的?差事也辞了?”这小子为了学英语,牺牲很大啊。


  “是的,还请您允许我入学!”


  15.炮兵初成可上阵


  人家千里迢迢跑来求学,而且还是幕府旗本,忠右卫门没有拒绝的道理。就是名额开销早就报到了幕府那里,现在也没法再做账了,田边太一需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吃住。


  能入学田边太一就很满足了,而且他为官任上,也薄有一点积蓄,坐吃山空半年一年毫无问题。


  忠右卫门领着他步入馆舍,私塾内正在教授句式,麦克唐纳举例子,然后堀达之助和森山荣之助在一边协助。一众学生笔记如飞,一边记录一边跟着念诵。


  “你且先在这儿稍候,等待课间,我领你见麦克唐纳先生。”忠右卫门让田边太一在走廊上面坐下,不要打扰人家上课。


  两个人就这么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来的时间比较巧,第一堂课正好结束。忠右卫门便进去课堂。


  瞧瞧左脚的吉田松阴,右脚的大久保利通,斜手的吉田东洋。要是西乡隆永和桂小五郎都跑来上课,这就齐活了。坂本龙马这会子年纪还小,在土佐玩泥巴呢,不然肯定也跑来上课。


  抑制住内心开喷子的躁动,忠右卫门和麦克唐纳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把田边太一插班入学。麦克唐纳无所谓的,学生越多越好。


  “太一啊,你就做到松阴和正助的中间好了,大家让一让。”忠右卫门瞥了一眼大久保利通。


  “是。”田边太一兴冲冲的坐了过去。


  外边送进来一个书架,就是大河剧里面常出现的那种小支架。纸笔什么的,田边太一自带了,不需要提供。忠右卫门又给他借了一本日英辞典,让他回去抄写阅读,便算完事。


  坐好的田边太一和左右打招呼,吉田松阴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和田边太一很快热络起来。大久保利通还是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互相通名以后,便没了话说。


  也不知道荷兰那边有没有给英国传消息……


  最好麦克唐纳呆得久一些,多教几个英语学生。忠右卫门觉得这样挺好的,下次要是选派留学生,眼前就有几个好苗子,可以完全省去留学前的语言环节。只要在去英国的轮船上面,加强一下口语就完事。


  英语私塾这边看完,忠右卫门还要赶去巡视兵营和炮台工地。按理说几天不去也没事,但是忠右卫门总想着拿他这么两千四百的工资,不去看看,心里过意不下去。而且咱们不是还想幕府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嘛,能多尽一份力就多尽一份力。


  而且今儿江川英龙说是要实弹练习,让士兵们能够上上手,别练了好几个月连个大炮都没摸过,尽在操场挖坑了。


  慢悠悠的荡到兵营这边,士兵们的晨练已经基本完成,如今正在中场休息。见到忠右卫门过来,纷纷起身向忠右卫门问好。有一说一,忠右卫门还是得军心的,指挥得动这帮大头兵。所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君。


  你对士兵们好,那士兵们自然也知恩图报,如是而已。


  “到是来的正好。”江川英龙见到忠右卫门,便招呼忠右卫门过劳。


  “今日操练可好?”忠右卫门向江川英龙点头应是,算是打招呼。


  “瞧瞧!”


  顺着江川英龙所指的方向,有四门大炮被马拉着进入操场。两匹马就能轻易的拉动前进,还设置了牵引车,这大炮恐怕是进口的好东西。


  “拿破仑大炮,这可是自荷兰购入的青铜大炮,每一门都需四百两黄金。”江川英龙摸着青铜炮管,不无感叹。


  忠右卫门稍微瞧了一眼,既然是拿破仑炮,还是青铜制,稍微瞧一瞧口径,便明了了。这应该是“小拿破仑”,所谓M1841型6磅(2.54公斤)野战炮,口径为93mm,身管长1.52米(16.3倍口径),炮重389公斤。


  辗转来到日本,想必是真不容易。不过荷兰人倒也算是十分合格的小商贩了,只要幕府肯掏金子,真是什么都能给幕府淘换来啊。虽然荷兰未必和幕府关系多么的亲近,但有这样的通商贸易国,也确实是一桩好事。


  就是不知道荷兰这个二道贩子,这一票生意挣了多少钱。一门小拿破仑他就敢要四百两黄金,也就是欺负日本铸造火炮的各项技术都在学习和磨练之中。等日本这边都学会了,这生意也就没法做咯。


  “臭小子们,列队列队!”江川英龙手中的精神注入棒一挥,一众士兵屁股没来由的一颤,迅速归位列队。


  其实之前他们也拿过高岛秋帆铸造的旧式火炮练过手,但是那仅限于演练,也没有实弹的机会。况且旧式火炮打起来,肯定也不如眼前的拿破仑炮厉害啊。


  至于为什么是四门,因为江川英龙就来了四个师弟,这四个师弟暂时就是炮长。其他人轮流跟着实弹演练,不可能把花费重金购入的进口大炮,第一时间就给这帮半年前还在种地养蚕的人指挥啊。


  被精神注入棒教训了半年的士兵初上手,居然也像模像样,按着炮长口中的哨声,依次将大炮从牵引车上面解下,然后设立炮位,瞄准炮靶。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打靶跑老鼠。


  也不奇怪,要是这帮刚上手的炮兵就能百发百中,那就是开玩笑了,写小说的都不敢这么写啊。据说日俄对马大海战之中,日军的炮手是百发百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忠右卫门倾向于大量的实弹训练,才有可能练出精锐的炮手,就他一个穷批帝国主义,恐怕未必有这个本事。


  “第二队!”江川英龙到是对这么结果没有什么表示,他当年学大炮的时候,恐怕也不是一上手就能够中靶的。


  接二连三的,射击了好几轮实弹,大小也算有几个瞎猫碰上死耗子,中了靶。


  “假以时日,都是好炮兵。”忠右卫门感觉这帮炮兵起码整个流程做下来还是很合格的,甚至可以说可圈可点。


  “也算没有辜负上様嘱托了。”


  终于可以把这些炮兵一一充实到品川炮台上咯!

  16.滨松功成欲身退

  炮台建成了,炮兵练完了,幕府财政上面还有好几十万两黄金的财政结余。江户城天守也修完了,水野忠邦拿捏诸侯那个卵的大把柄也没了。


  加上关宿侯久世广周已经到府交代,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水野忠邦终于向德川家庆提出了辞呈,希望退回滨松养老。


  也不是说什么乐意放权,其实就是水野忠邦身体真的不怎么好了。而且他虽然汲汲于权力,也体会到权力的美妙。可是他同时也希望保扶幕府,让幕府能多苟几年。这两个志愿不冲突,现在幕府的情况虽然谈不上多好,却可以说暂时没有崩坏。


  说个不恰当的形容,丧事当成喜事办,只要幕府没有向深渊冲冲冲,那就万岁!


  人嘛,大权已经享过了,老了老了,临了之前,一般就会想着再弄一点大名。“非名衔耀俗士也,固勇者荣名衔耳。”尼科洛-马基雅维里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水野忠邦自觉没几天好活的了,所以想要挣一个大名。


  类似于什么功成身退啊,不恋栈权位啊,帮扶后进啊,反正他只要活着的时候这么一退。然后自愿把位置让出来,那肯定是有人说好话的。


  起码替补他的位置,担任老中的那个就会说他的好话。早当一天老中,那也是爽的。若有机会,让你做一天内阁总理大臣,指不定多少人愿意呢。


  况且现在他的好徒弟德川家庆还在位置上面,自己的老师退休了,不得分外荣宠啊。甚至有可能直接再把他们水野家,抬回二十五万三千石的知行。


  有一说一,水野忠邦这个人本事还是有的,眼光也还行,起码比幕府一大帮废物要强的多。在这个当口宣布辞任,人人都念他的好,短时间之内,起码十年八年吧,是没有人会想着要骂他了。


  甚至将来的老中干的不好,还会跳出来几个人,说当年滨松侯在任时,募勇练兵,府库充裕,还能有余力修筑江户天守。


  再过几十年,保不齐水野忠邦就混成“嘉永名相”咯!


  不过德川家庆确实也离不开水野忠邦,这年头能办事,还愿意办事的人,真的没几个了。小字辈的还都在培养和熬资历当中,老字辈的要么是废物,要么就不受德川家庆的信用。


  加上德川家庆年纪也大了,真的很不乐意处置什么繁琐的政务。他现在就想着自己两个怀孕的侧室能够为他生下子嗣,保证德川宗家的继承无虞。其他的一概懒的过问,你水野忠邦就为我鞠躬尽瘁得了。


  很正常的,水野忠邦的第一封辞任表,被德川家庆拒绝了!

  全江户的人,不管是诸侯大名,还是小民百姓,一瞬间都关注到了这件事。原本那些恨水野忠邦不死的人这会子也不恨水野忠邦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个时候坚决不闹任何幺蛾子出来。


  就怕江户发生点什么事情,德川家庆一烦,就把事情全部推给水野忠邦,然后水野忠邦就无法辞职了。


  若是水野忠邦还有点什么政策想要施行的话,这段时间应该是最适合的。全江户,整个幕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明面上反对水野忠邦,就指望着他快走。


  有的人是真希望他赶紧失权,有的人是瞄准他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有的人是准备等他下台再设法弄他,但这不是水野忠邦还没辞职呢嘛。


  三辞三让这种事,真是虚头巴脑的,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面骂着!


  但表面上,江户城表奥数千人对水野忠邦前所未有的恭敬。那些和水野忠邦政见不同的诸侯大名,甚至还“摒弃前嫌”,亲自登门探病。至于是希望水野忠邦快点好起来,还是希望他赶紧死球,确认一下病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忠右卫门不清楚水野忠邦哪年蹬腿的,但估计也就这两三年内,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与其哪天他突然死了,幕府中枢一阵混乱,不如就这样正常的交接班,让幕府安稳的权力过渡。或许少混乱几天,幕府还能多活几天。


  现在按照惯例,水野忠邦上了辞任的表章,德川家庆拒绝了。那么起码要再等一两个月才好再上第二封,隔两三天就上的话,那样太不懂规矩了。


  上的太密集,会有一种德川家庆催你下台的意思在里面,那就是让德川家庆有失宽念老臣之恩的意思啦。所以整个程序走下来,估计要三四个月,半年也可能,但是不会太久太久,太久了也像闹着玩。


  保不齐嘉永二年过了年,水野忠邦才能下台……


  但先不说他下台不下台吧,松平忠优、间部诠胜、堀田正睦、内藤信亲等有资格或者有可能出任老中的诸侯大名,那真是到处串联,试图打听水野忠邦本人以及德川家庆的心意。毕竟谁能上去,都是德川家庆的一句话。除此之外,那就是水野忠邦的意见了。


  结果大家还没有等到水野忠邦的第二封辞任表章,一直是老中小透明的青山忠良躺倒了。这位老兄干到现在也有三年多,全程都是陪衬。


  基本上属于那种万事不开口,您说的都对。比大冈忠固还要厉害,大冈忠固起码还嗯嗯啊啊的,知道附和一声。这位老兄更好,直接装死了。也怪他当年阿部正弘在位时,临时上任做老中,虽然没有和当年的逆案扯上关系,却也是失去了德川家庆的信任。


  如今还在老中任上,纯粹是听话而已。再者青山氏也是谱代中的名门,在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时代就辅佐两位将军。要不是青山忠俊触怒了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保不齐他们家也能混一个十万或者十五万石。


  现在委屈在小小的丹波筱山五万石,说来也是憋屈的。当年德川家光真是把青山忠俊和青山忠(宗)俊父子两人一撸到底,命令蛰居。


  嗐,说这么多没用了,青山忠良这一趟倒,没躺多久,上天去见东照大权现咯。


  诸大名狂喜,原本空一个,现在空两个啦!


  17.两产之下皆女儿


  半个江户的诸侯大名,尤其是够资格选任老中的谱代和亲藩大名,那就差点内心狂喜,表现到脸上啦!


  但是内心再雀跃,也不能够真的笑出来。大家纷纷跑去筱山藩邸致哀,然后装出一副万分悲痛的样子,好像幕府失去了一位国之干城一般。若非忠右卫门知道青山忠良平时的表现,可能真的就信了呢。


  嗐,这种事情没啥好说的,人嘛,可不就是这样的。连一开始可能风轻云淡的松平齐宣都快马回了江户,这小子心思活络着呢。


  如果只有一个空缺,那么松平齐宣自觉自己小字辈,肯定是没有什么机会的了。就算他是德川家庆不用分家产的亲弟弟也不行,资历太浅,难以服众啊。


  可现在不同啊,现在起码有两个空,甚至可能有三个空,之前老中本身就不满员呀。恩,松平齐宣觉得自己可以争取一下,不管能不能争取上是吧,事在人为不是。


  他回江户的理由到是很正当,回来汇报擒拿盗墓贼一事的进展。虽然还没有把人给抓回来,却追回来了一把陪葬的宝刀。有了这个重大发现,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应该很快就能捉捕到盗墓贼的。


  咱也没必要去戳穿他,人之常情。要是忠右卫门自己是一万石以上的谱代大名,说不得会是什么样子呢,保不齐也是到处串联,打听消息,勾搭谱代,求一个宣麻拜相。


  难得的,松平齐宣没有来找忠右卫门,而是一路在江户城内跑。先是去见他哥,然后又马不停蹄的上门拜访水野忠邦。因为听说水野忠邦有头痛的老毛病,还特意从京都带回了进口的雀脑芎(川芎),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子才算完事。


  筱山藩邸那边他不方便直接上门,毕竟丹波和播磨靠的很近,幕府一向是不乐意相邻的藩国十分和睦的。像是鹿儿岛藩岛津氏就和沃肥藩伊东氏算是世仇,代代都拒绝有任何往来。所以他派遣了家臣送上奠仪,表达一下善意完事。


  不管德川家庆再信任谁,他也要考虑亲藩和谱代们的意见。政务可以委托给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拿总,但是老中的班子,总归是需要均衡一点的。亲藩谱代各来那么两三个,让各自身后的利益集团,都能有个发言人。


  也不能说这是什么为君之道,就是很粗浅的搞平衡,这都是大伙儿能明白的东西,不必要说的太多。


  大伙儿这就期待吧……


  到了夏末秋初,水野忠邦又在万众期待之中上了第二封辞任表章。这一回德川家庆按照惯例,先是留了两三日不发,然后再度拒绝了水野忠邦的辞职申请。


  就差再辞让一回啦!坚持就是胜利啦!


  出事了!

  之前说的德川家庆一夜两炮,炮炮命中的事情有结果了。前番生下德川田鹤若的侧室于琴之方临盆,诞下一名女婴。得了,女儿的话德川家庆就不是那么上心咯。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女儿大概率会嫁给御三家以及加贺金泽前田家的家主或者少主继承人,然后成为藩主的夫人,生下带有德川宗家血脉的继承人,加强这些亲藩大藩和幕府之间的姻缘,维系两者之间的君臣关系。


  所以一众人的目光纷纷转移到了另外一位侧室于津由之方身上,这位也快临盆,若是诞下少主,那么之前让德川菊千代继承一桥家的动议就会被直接废止,一桥家会保留给这位少主。


  万众瞩目,以及德川家庆的期待之下,于津由之方终于生产。


  女儿!


  得了,这波全部落空。人世间的事情啊,就是这样,你越期待什么,那最后就越不会来什么。老天爷就是这般喜欢同人类开玩笑,你想啥他就不给你来啥,就和你对着干。气死你,气死你,就是气死你。


  别人气不气忠右卫门不知道,反正德川家庆是气死了。他自己心里很有数,五十六岁的年纪,能够一夜两炮,两炮全中,那已经是“天选之子”咯。等闲有他这个本事的人,就算是在后世,其实也不多。


  所以他分外的珍惜这两个机会,如果两个都是儿子,那就最完美,一儿一女也能够接受。可偏偏两个都是女儿,没法继承家门。


  他很清楚,凭他的这个年纪,中一次少一次,可能再也没有中的机会了。这回没有得儿子,将来怕是也不能得了。


  将军様为这个事情独自生了很长时间的闷气!

  反正最近这段时间,幕府不管有什么事情,那都不算事情了。你就是大冈忠固,也不敢在这个当口随便和德川家庆说话咯。一般人应该也能理解一个五十六岁,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可是却怎么也生不出儿子的男人的痛苦。


  值此危难之际,可不就还是得咱们的滨松侯水野忠邦站起来担事嘛。水野忠邦肯定也能明白德川家庆的痛苦,但是你身为天下之君是吧,那就不能只顾自己的小家,要考虑德川氏这个幕府,这个天下的大家。


  请您立德川菊千代为一桥氏之后继!

  德川家庆没答应,拂袖起身而去。他正在气头上,水野忠邦又和他说这个事。就算明知道水野忠邦是出于公心,却也难以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我儿子德川家定还活的好好的,你们就想着给他找后继。脑损伤就生不出孩子了嘛,我五十六岁还能一夜两炮,炮炮命中呢。这世上的事谁说得准,也许德川家定吃了一套海狗嗷嗷叫丸,就能够成功了呢?

  滚呐!


  事情不了了之,但是水野忠邦也没有放弃,他本来走就走了,拍拍屁股,幕府没有后继的事情就让下一任老中首座来烦就是。可是他就是个明知道幕府不行,舍我其谁,我一定要上的性子。既然要功成身退,那就要把事情办漂亮了再退。


  于是水野忠邦强项一挺,不再是以言语向德川家庆劝谏,而是以书面的形势,向德川家庆建议。


  师生两个,闹了好大一个不愉快!


  18.菊千代继嗣确认


  江户九成九的人,听说水野忠邦难得的和德川家庆起了冲突,那是喜笑颜开,就差上街放一挂鞭炮。已经上了两封辞表,现在这么闹一闹,虽然可能下一封上的时间会延迟几天,但是一定会被批准的啦。


  剩下百分之一,或者说有可能是千分之一乃至于万分之一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真不免忧心忡忡。


  德川家庆今年五十六,随时可能蹬腿。连政务都许久不处置了,全靠水野忠邦给他把幕府的破船往前拖。而他的儿子德川家定常年病弱,脑损伤无药可救。连话都说不了,呜呜哇啊的只有他的奶妈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的身体,保不齐比他老子死的还要早。每天起身的时间比躺着的时间,不知道少多少。也无法临幸嫔御女侍,甚至坐稳就已经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了。


  你要是能够晚上临幸嫔御,为幕府哪怕先生一个女儿出来,那么整个幕府也没有什么人会着急。可你小子好容易看上一个嫔御,大家大喜过望把她洗的干干净净,送到你小子的面前,你小子居然冲人家傻笑。


  然后一起做和菓子!

  能说什么好?据说水野忠邦也是在新年拜见德川家定时,看到他拉着女人的手,一阵乱摸,摸完让人家去揉面团之后,才算是彻底死心。


  有一说一,身为幕府现在唯一的继承人,你哪怕再昏庸,再好色,再无能,再残暴,这些都可以稍后再议,但你不能性无能啊!


  没有这个能力,幕府要完的啊!

  所以这把水野忠邦也豁出去了,他一身的病,今天不知道明天,就算是为了这个他奋斗了半辈子的幕府,也要把幕府后继的事情给彻底弄明白了。


  毫无疑问的,心中不喜的德川家庆对于水野忠邦的建议书,真是想破口大骂。这不就等于是在说我快死了,我儿子也不中用,不如赶紧先把侄子收养在侧吧。


  说的难听一点,水野忠邦的行为还真有一点诅咒德川家庆早点死的意思在里面,看你怎么解释。不过德川家庆那是极为信任水野忠邦的,两人相交三四十年,名为师徒,实则知交,水野忠邦确实是为了幕府好。


  “所以上午滨松侯的上书怎么说了?”助六终于轮休了,有空中午找忠右卫门下馆子扯闲篇。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还朝你打听?”忠右卫门原本想向松平齐宣打听的,可是包括松平齐宣在内的一众亲藩大名,都被召唤进了中奥。


  人家德川家自己内部闭门会商了,具体会商出一个什么结果,就算咱们和松平齐宣关系还算不错,估计也不会透露出来。


  “我听到一个消息,但说不准。”


  “怎么说?”


  助六三教九流勾搭的不比忠右卫门少,人头也是相当的广,算是整个江户地面上最大的地头蛇之一。俗话说得好“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就算是下九流的人,保不齐也能知道一点咱们诸侯旗本不知道的事情。


  “滨松侯可能会稍让一步。”助六有点子讳莫如深。


  “稍让一步?这种事情怎么让?让什么?”忠右卫门一头雾水。


  继承将军宝座的大事,只有是或者不是,不存在什么第三种情况的。宝座就那么一张,难道还能劈成两瓣,一人一半?

  “不是那种意思……”


  “……”


  “听说是先将菊千代送往清水家,若是上様再有所出,则一桥卿位尚在。若上様无所出,便顺势后继,亦无伤大雅。”


  原来如此!


  不就是自己骗自己,或者朝三暮四那一套嘛。表面上看是把位置留给德川家庆将来可能会出生的儿子,实际上还是变相确认了德川菊千代的后继预备役身份。


  国家大事,居然好似儿戏一般,你我退让到最后,就退让成这个样子的嘛?


  “而且还有一件事……”助六靠近忠右卫门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出来。


  “什么!”


  听到消息的忠右卫门稍微有些难以置信,刚刚受任寺社奉行的越前福井藩主松平庆永推举自己的弟弟田安庆臧,由其出任纪州侯德川齐疆的养子,保证纪州藩的继承。


  在幕府后嗣有虞的情况下,今年十三岁的田安庆臧大小也算是一个宝货。作为德川家庆的堂侄,在德川幕府的继承权,其实也非常靠前。只不过因为田安齐匡希望把人留在身边,好将来继承田安家门,这才没有被推出来。


  御三卿的家门,其实并不需要一直有人在位,田安庆臧继不继承田安家,肯定毫无问题。本来御三卿就是为了继承德川宗家的家门而存在的,将军在位,则把男丁大面积的播撒到天下诸侯家中,也是一个重要的任务。


  要是能把全天下的大名,都洗成德川家的子嗣,天下布种的任务也就完成啦!

  “福井侯看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啊!”助六不由得感叹道。


  “恩……”


  未来历史上构成一桥派中坚的松平春岳大夫,怎么会是普通人呢。作为田安家出身,要转上好大一圈,才能够轮到将军宝座的存在,历史上支持原本同样继承将军无望的水户出身的一桥庆喜,显然也是有些“怨气”和个人好恶在里面的吧。


  两人稍稍沉默,幕府表面上在争论安置德川菊千代的问题,结果松平庆永见缝插针,就想把自己弟弟田安庆臧安置到纪州家继承人位置上。


  不去说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现在争论的关键就是菊千代罢了,可菊千代不过是三岁的幼童,谁知道会不会夭折。


  一旦菊千代夭折,那么继承了纪州家的田安庆臧,猛然间就会变成继承德川宗家的第一人选。如此浅显且大胆的提议,也不知道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两个人肯不肯同意。


  “菊千代君,受命改继清水家门!菊千代君,受命改继清水家门!菊千代君,受命改继清水家门!”


  街上突然有人快马向暂时封闭的清水邸送信,德川菊千代正式成为清水菊千代,也即将军预备役。


  19.春岳大夫先入阁


  菊千代入嗣清水家的消息一传出来,后续的消息立刻就满天飞,毕竟结果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够说的呢。


  幕府内部的冲突第一次剧烈爆发!

  以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为首的亲藩大门,包括田安庆臧、松平庆保、松平义建等人,主张在菊千代之后,再以田安庆臧为后继的后继,给幕府上双保险。


  而以水野忠邦、大冈忠固、久世广周为首的谱代重臣,包括不在江户的井伊直弼等人,都主张只拥立菊千代一人即可。真要是菊千代有事,再行确立。


  两者的提议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一个立第一继承人,一个立第二继承人,井水不犯河水,有问题吗?

  有!非常有!

  将军如果是在谱代重臣们的拥立之下继位的话,那么现行的幕府体制就不会变化,将军执掌天下大权,然后任命谱代诸侯以及大身旗本们实际处置政务,掌握幕政。


  可如果将军是在亲藩们的拥立之下继位的呢?那么首先,谱代重臣们的地位就会受到重挫。其次就是本来不应该参与幕政的亲藩们,会借将军年幼的时机,趁机插手幕政,将谱代诸侯们排挤出幕府中枢。


  现在菊千代三岁,田安庆臧十三岁,但凡是个正常人,那都会认为田安庆臧的赢面更大!


  一个孩子长到十岁,基本上就不会再有什么太大的夭折风险了。除非大规模瘟疫或者突然遇害之类的,那这么想来,田安庆臧一旦被确立为第二继承人,继承将军宝座的可能性将无限大。


  选一个相对保险的孩子担任继承人,和选一个幼儿担任继承人,那最好的选择肯定是前一个。但水野忠邦的屁股在谱代重臣这边,你说他会怎么选?

  他提议德川菊千代入嗣,未尝没有替整个谱代重臣揽权的意思在里面。若是过两年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去世。只有几岁的菊千代无法理事,那么天下不就是他们谱代重臣的天下了吗?


  尤其是他儿子水野忠精可是老中预备役,说白了,选一个幼主,不仅对自己所处的利益集团有利,对水野家自己也有利啊!

  凝聚意志,保卫领袖?

  呵呵!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现在水野忠邦还是大权在握的老中首座,他身后还有数十名支持他的谱代诸侯,掌握着幕府方方面面的权势。不管谱代诸侯们和水野忠邦关系如何,不管他们是不是敌视水野忠邦。在关系到自己这一团体的切身利益之时,所有的人毫不犹豫的站到了水野忠邦的身后。


  连往昔那些被水野忠邦整治过得,或者是因为政见不同被水野忠撤换下台的谱代诸侯,也摒弃前嫌,和水野忠邦站在一起,强力压制以松平庆永为首的亲藩大名。将他们试图染指大权的手给打回去。


  此番中奥大对决,因为有水野忠邦的领头,谱代重臣们最终获胜!

  亲藩之中的德川庆保、松平齐宣、德川齐疆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加入亲藩逼宫一派的攻势,也是亲藩被谱代压制的重要原因之一。


  说白了就是亲藩自己内部也不是一条心的,这事情事发多少带着一点突然,松平庆永也没有串联到太多的人。而为了继承将军宝座的事情,过往一百年,亲藩内部都撕了好几次了,多少有些芥蒂在,不是那么好化解的。


  在谱代诸侯中,又聚拢了一波声望的水野忠邦,情知自己多少算是恶了德川家庆和部分亲藩,必须要急流勇退。


  于是在菊千代入嗣清水家的消息公布第三天,水野忠邦的辞表第三度呈上!


  不用问了,这一回水野忠邦也是决心要走,而德川家庆也确实有些生气,不准备继续挽留。在稍稍延迟了两日之后,水野忠邦的辞表得到了允许。


  谱代诸侯们不管以前和水野忠邦咋样吧,这回起码都是真心实意的跑来送行来了。水野忠邦先有带队阻击亲藩夺权之大功,后有让出老中首座名位之大德。全天下的谱代诸侯都夸赞水野忠邦乃是一代名相,国家栋梁。


  真要走了,德川家庆也确实不舍得,赏赐极为丰厚,光是白银就有两千贯。还让水野忠邦明年一定要到府交代。反正滨松距离江户也不远,五六天,至多七八天就能走到。师徒两人一个五十五,一个五十六,见一面少一面的。


  唯独一人在喝闷酒!

  还能是谁咯,当然是咱们的小霸王松平齐宣咯。现在水野忠邦也走了,青山忠良去世了,老中任上就只剩三个人,一定会替补。他兴冲冲跑回来,到处打听串联,可是最终结果让他真的难以接受。


  不说没选上吧,要是输给间部诠胜、堀田正睦这样的老资历,那起码还能气顺一点,输得不冤枉,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个人比他先拜相了。


  松平庆永!


  这结果也大大出乎忠右卫门的意料,松平庆永不过二十一岁,小霸王都二十四岁了。凭啥松平庆永入阁呢?


  还不是为了安抚他咯,能是什么原因?他在此轮交锋之中败下阵来,德川家庆为了安抚自己的这个堂弟,外加本身也有用他的想法。在几经权衡之后,下达了这一任命。


  一众谱代大臣们也不好阻止,毕竟几天前刚刚阻击了他议立田安庆臧一事,这要是连老中任命都阻击,那就是撕破脸啦。


  都是为德川家打工,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还是可以在台面上,和和气气的把幕府这条破船给开下去的嘛。


  “所以上様就将福井侯抬入阁中?”忠右卫门看着苦闷的松平齐宣,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早知如此,我亦举他一二人!”松平齐宣把酒杯一掷,说起了气话。


  他说气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口无遮拦的,全日本就德川家庆这个又当大哥又当后爸的人能说说他,其他人都不存在的。


  “这不是还有空缺嘛。”


  “轮不上我!”


  20.幕府内里乱纷纷


  这年头真的是会叫的孩子有奶吃,难怪即使到了后世,很多事情也都是按闹分配。闹得越凶,保不齐得到的就越多。


  松平庆永现在是越前福井藩主,他的这个身份,就注定了他不能够成为将军。不管他这个三十五万石的福井藩有多强大,他现在也已经失去了成为将军候补的资格。


  和松平齐宣一样,这都是不能分家产的兄弟。所以为什么德川齐昭上蹿下跳,德川家庆就怒不可遏,而松平庆永上蹿下跳,德川家庆还默认需要安抚他呢。


  用日本人的话说,那就是“臣籍下降”。德川齐昭那是有资格做将军的,而松平庆永天塌地陷也轮不到他。你都已经从将军宝座的潜在竞争者,变成了将军的臣子,那么将军对待你的方式方法自然也有所不同。


  可能也有这种原因在,所以德川家庆格外的纵容松平齐宣这个看着长大的亲弟弟。只要松平齐宣不是要谋反,就算是欺男霸女,杀人放火,坏事干净,也不过是申斥几句罢了。


  因为他不会对大位产生威胁!


  嗐,还能说啥呢。水野忠邦辞任,青山忠良去世之后。现在的老中为大冈忠固、松平乘全、久世广周以及松平庆永。


  大伙儿也看到了,两个松平了,一个奥殿侯松平乘全,一个福井侯松平庆永。将军以及谱代诸侯们都不会允许阁僚里再多出现一个松平!

  好容易才把亲藩大门试图染指幕府权柄的手给砍回去了,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们在幕阁中再占据优势呢?下一位替补老中的,必然是一名谱代重臣。


  现在的老中首座,不出意外乃是大冈忠固,说白了就是水野忠邦之后的维持会。也不指望能够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维持着幕府的统治就算齐活儿。大冈忠固也不是什么精明强干的人,这把能够成为老中首座。


  唯务守成而已!


  忠右卫门把喝了闷酒的松平齐宣又送去京都,自然是静观事态的发展。新的老中还没有宣布,到是突然送来了一份哀信。


  和咱们也算共事一场的奥诘铳队大番头阿部正藏病逝了,咋办呢,老同事去世了,那肯定是要上门致哀,然后送上一份奠仪的。大家都是大身旗本,保不齐将来还有来往,同殿为臣,这种交际少不了。


  阿部正藏之子阿部正外乃为丧主,接待各路前来吊唁的宾客。忠右卫门略微和他说了几句,都是套话,阿部正外也忙,简单聊了聊就去敷衍别人了。


  到是忠右卫门见了这人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历史上同意大阪开港,然后被一桥庆喜攻击为不得朝廷敕令,阿附外国的陆奥白河藩主阿部正外,居然是同名同姓!


  巧了,真是巧了!

  阿部家也是自三河以来,代代侍奉德川家的谱代名门了。宗家就是陆奥白河藩的阿部氏,按理说一个分家的男子,肯定不可能和宗家的家主重名的。


  战国时代这种事情发生的不少,可是在封建秩序十分严密的江户时代,分家肯定要让着宗家,一切以宗家为先。


  那么……


  还真有可能,陆奥白河藩最近几代藩主全都是无嗣断绝的情况,阿部正权后继阿部正笃为松平赖兴(纪州藩主·德川宗将五男)之子。阿部正笃后继阿部正了(瞭)为大河内松平氏,松平信明之九男。


  现在在任的阿部正了也是个药罐子,身体病弱,很明显是不可能诞下子嗣,然后继承白河藩了。


  此阿部正外便是彼阿部正外!


  眼前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最后真有可能会被送回宗家,成为陆奥白河十万石之大名。然后同意大阪开港之要求,被改易蛰居,却一心不改,忠诚幕府,参加奥羽越列藩同盟。最后白河城以及棚仓城先后失陷,被迫向新政府投降。


  你小子居然是个大忠臣啊!

  忠臣初面见忠臣,你我应该交交心啊!


  不过人家办丧事呢,也不是聊天打屁的时候。忠右卫门和阿部正外打了一声招呼,表示的丧事结束以后,再上门来拜访。


  把这人记下来,忠右卫门打道回府。继续候着幕府那边的消息,阿部正藏去世那就是毫无波澜的小事而已,按照幕府的惯例,阿部正外很有可能继任为奥诘铳队的大番头,到时候也算和忠右卫门同僚,有的是机会聊。


  之前为了阻击亲藩,而团结在一块儿的谱代诸侯们,这会子又在暗地里打成一团啦。虽然不至于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可各种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那也是飞的漫天都是。甚至出现了一个稍带“暴论”意思的谣言。


  蜂须贺齐裕可能出任老中!


  蜂须贺氏那可是当年丰臣家铁杆中的铁杆,当年蜂须贺正胜被丰臣秀吉赐予阿波一国十七万五千石的领地,他居然说我不要,那玩意儿要他有个鸟用。我就乐意留在大阪城,侍奉您丰臣秀吉。


  据说到了秀吉的晚年,全日本只有两个人敢于叫他“日吉”。一个是秀吉的母亲阿中,母亲叫儿子小名,那是天经地义的嗷。另外一个还敢当众大声叫的,便是同丰臣秀吉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蜂须贺正胜。


  当初德川家齐把蜂须贺齐裕送到蜂须贺家,也是想着把这个外样给好好拉拢一番,变成亲近德川家的势力。


  效果怎么样,暂时不好说。但是这个谣言一出来,忠右卫门就觉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现在谱代有了两位老中,亲藩也有了两位老中,如此情况下,按理来说就是要补充一到两位谱代出身的老中,形成幕阁中谱代对亲藩的优势。


  可作为德川家庆亲弟弟的蜂须贺齐裕这样一位外样大名,确也十分合适进入眼下的维持会式幕阁。


  身份上面无可指摘,名为外样,实为一门。同时德川家庆也不希望上来个不听话或者胡搞乱弄的人,行事相对谨慎的蜂须贺齐裕正好能够胜任。


  咱是不是推一把……


  21.德岛宰相警觉高


  蜂须贺齐裕,一般的称呼是松平阿波守,但那是历代蜂须贺家当主的称呼,身为德川家庆之子的蜂须贺齐裕当然与众不同。


  德岛宰相!


  因着他叙任从四位上参议兼阿波守之职,所以称呼以高取之,世人皆需称呼其为阿波宰相或者德岛宰相。


  不过叫的再好听,也不妨碍他是外样大名蜂须贺氏的家主。身为外样大名,他的主要作用就是用来给幕府出气和拿捏的。甭管你是不是德川家齐的亲儿子,你现在代表蜂须贺家,那么就要有外样大名的心理准备。


  在江户城下,被关在宅邸之中,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平素不能乱动弹,甚至身份特殊的,连见生客都需要避讳。要不之前咱们见足利侯户田忠禄的时候,他宁可自己的金瓶没有找回来,也希望案子办的久一些。


  也不是说他土大款,钱多了在骚,纯粹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生人,在家真是憋得慌。正好可以借金瓶失窃,同忠右卫门还有助六聊天打屁,甚至还可以出门去其他地方逛逛。


  所以除了几个特殊日子,需要诸侯大名登城拜见将军之外,一般情况下,外样大名们都只能枯坐在藩邸之内。直接上门,一找一个准儿。


  忠右卫门按理说,也不可以随意上门去找蜂须贺齐裕的,但是咱们不是有助六这个小伙伴嘛。秋天啦,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江户町按照规矩来检查各藩邸的防火措施,有没有注意控制明火等等。


  咱们借这个借口,其实逛了好多地方了,百试百爽。毕竟事关全江户安危,重要程度仅次于将军家能不能生出崽来。不管是哪一任将军,在事关火灾预防的问题上,那都是十分重视的,今上也一样。


  果不其然,当助六说自己是来巡查防火问题的,德岛藩邸的人没有任何疑惑。防火问题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只要江户还是一座木头建造起来的城市,那么就永远讲不完。


  反正助六的东组与力身份是实打实的,巡视防火也是天经地义的,人家根本怀疑不到这种事情。听说东组与力金丸邦义过来调查防火,蜂须贺家的家老坪内将监迎了出来。陪着助六逛一圈,到处看看。


  “你说的那个消息到底准不准?”助六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幕府内部有人提议推举蜂须贺齐裕担任老中的。


  消息果然也让助六稍稍一震,外样做老中,到底还是罕见的。但想想又不是不可能,谁叫蜂须贺齐裕乃是当今亲弟呢。


  而且助六的大靠山水野忠邦辞任归藩养老了,虽然人还没死,可是幕政大权却交到了大冈忠固手中。忠右卫门和大冈忠固还有几面之缘,算是能说的上话,他就没有靠山啦。


  在这狗屁幕府里面当官,没点子靠山,那都做不长久的。要是能提前投资一个老中,对于助六而言,不说更进一步,起码保住眼下的职位是一定的吧。


  所以这小子才肯跟着忠右卫门跑来这一趟,但是他不确定忠右卫门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忠右卫门的来源是当年在御小姓组时认识的一名御小姓,那人在给德川家庆递茶的时候,隐约听到德川家庆和大冈忠固说了一下蜂须贺齐裕。


  眼下君臣二人,不可能无来由的谈论一个外样大名。既然提到了,那事情肯定是应在老中选用上面。


  “我也说不准,咱们就是来见见人,瞧瞧成色。”忠右卫门小声说道。


  老中选任这种事情,哪有说十足把握的。就像松平庆永,原本肯定不在选任名单上面,结果因为闹了一场,就选上了,到哪儿说理去。


  “别桃子吃不着,光沾一身毛!”助六啧了一声,他其实也矛盾呢。


  暗中和一名外样大名接触,捅出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可这不是富贵险中求嘛,想要更进步,就得盯着紧一点,逼自己狠一点。


  “都到了地界了,还说这话。”忠右卫门看到坪内将监出来了,立刻闭嘴。


  两人跟着迎出来的坪内将监饶了一圈,室外基本看完,又转到室内。既然到了室内,那么自然是要拜见一下蜂须贺齐裕的。


  稍微坐了一会子,便有侍从通传,两人赶忙低头行礼。虽然理论上双方的都是德川家庆的臣子,但俸禄有高低不是,低个头也不会咋样的。


  “倒教二位辛苦一趟,若是方便,不妨在舍下喝杯茶。”蜂须贺齐裕年纪不大,不过二十七。


  前不久又得了儿子,现在已经生了两子一女,对了,他老婆还是关白鹰司政通之女。这也是当年丰臣秀吉时留下的恩德,不然凭他们家怎么也娶不到这般高门的老婆。家门继承无虞,藩内财政又比较充裕,每日里读书自娱,倒也快活。


  谁叫德岛藩几乎垄断了整个日本的蓼蓝出产,作为衣物不可或缺的染料之一,仅仅是蓼蓝,每年就能为蜂须贺家增加超过黄金十万两的收入。所以别的藩穷的死去活来,德岛藩却还能保证藩政相对稳定。


  “不敢称劳。”忠右卫门和助六一道回道。


  “哈哈哈哈哈,且坐且坐。”蜂须贺齐裕也是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生人,在家里憋得够呛,要不怎么能二十七岁就有三个孩子呢。


  三个孩子好,只生一个少。多生孩子能防老,养猪种树不牢靠。


  正笑着,蜂须贺齐裕突然发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忠右卫门,刚刚低着头,一时不认识,这会子才瞧清楚了。


  稍微楞了一下,蜂须贺齐裕朝身边的家老坪内将监耳语了几句,伴随着一阵小碎步,殿内的侍从还有殿外随侍的护卫全部离开。殿中只余蜂须贺君臣,和忠右卫门二人。


  “真是稀客,真是稀客啊。”蜂须贺齐裕拍了拍手。


  “惊扰德岛侯了。”忠右卫门感觉自己这趟没有白来,蜂须贺齐裕别的不说,光是这个警觉性,就已经算是合格了。


  “二位有何教我?”


  22.请您教我用金法


  “二位有何教我?”


  蜂须贺齐裕虽然没有资格插手幕府大政,且人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被拘留在江户的这座小小藩邸之内,可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出身于将军之家,乃是德川家齐亲子,又越过一大帮蜂须贺氏自己的亲族一门众,继任德岛藩主之位。就算是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也绝对能培养出几分“气”。


  助六来德岛藩邸那是天经地义,可是忠右卫门来是为啥?


  有一说一,蜂须贺齐裕只在去年几次登城拜见德川家庆的典礼中,见过忠右卫门。但是身为外样大名,将军身边的近侍御小姓怎么可能不把脸给认熟了呢。


  忠右卫门实际上还稍微化了一个妆,变装什么的肯定谈不上,也就是梳个不一样的发辫,然后画一画眼角眉毛,再贴上假胡须,冒充是助六的随从。熟人或者刻意记住的人能够看出来,一般人则未必。


  稍微避免一些麻烦而已……


  “想向德岛侯请教用金之法。”忠右卫门恭敬的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总不能上了人家门,-劈头盖脸就来一句,“蜂须贺齐裕,你要做老中不要?只要你开金口,我就想办法给你弄一个试试!”


  要是蜂须贺齐裕再答一句“什么都好,就是穷点。不过越穷越光荣嘛!”,那这画面就神了。


  再者忠右卫门、助六同他蜂须贺齐裕完全不熟,以前连招呼都没有打过。顶多是在公共场合见过几面,谈不上认识。


  直接和人家谈幕府老中继任的事情,那人家也未必肯信你,咱说话也没有什么说服力。倒不如就稍微这样云里雾里的问上那么几句,要是有缘分,后面的事情水到渠成。要是没缘分,咱们也确实没有谈什么正经事不是,可以撇的干净。


  “用金之法?”不过可能确实问的话有些没头脑,蜂须贺齐裕眼神一转,反复默念了几遍。


  “金银贵物,世上无双,可得珍宝,可购刍粮。无人不喜,无人不爱,得之欣悦非常,失之痛苦万分。真乃人间一流烦恼物……”忠右卫门缓缓的道来,顺便观察蜂须贺齐裕的神情。


  都这时候了,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不把人瞧仔细了,这事情出点篓子,忠右卫门保不齐要吃大挂落。而且蜂须贺齐裕这会子沉思不已,哪还有空来管忠右卫门看不看他的事情。


  “虽是烦恼物,却能购尽世上美好,消弭烦恼。”蜂须贺齐裕心里面还是拿不准忠右卫门和助六的意思,带着试探的答了一句,同时看向忠右卫门。


  “哈哈哈哈哈,却也未必!”


  忠右卫门哈哈大笑,有钱当然可以买到一切,正常来说,确实如此。世间万事万物,总有一个他的标价。甚至不客气的说,如果这时候有人掏二百两金子出来,都不用二百五十,就能够买到亡命之徒,过来砍了忠右卫门的脑袋。


  只不过忠右卫门广结善缘,就算是泛泛之交,也露个笑脸。除了极少数直接参与斗下去的人以外,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得罪的人吧。再说了,大家这是在规则以内斗,你要是开了暗杀的坏头,无业的流氓浪士那么多,谁可都保不准的。


  回到这钱上面,有钱为所欲为,可是他一旦遇到了铁拳呢?塞里斯的铁拳砸下来,那可不管你有钱没钱的啊。


  权力!


  尤其是咱们在的德川幕府这个封建专制的政权之中,钱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权势者招招手,便有数不清的钱送上来。奈良茂仅仅只是得到了大冈忠固的一个“恩!”,就痛痛快快的送上了两万两黄金。


  可不是两万两就完事了啊,是每年两万两,逢时逢节的,还需要再送时鲜礼物,以及应付大冈家时不时的借贷。


  但奈良茂就是高兴!就是乐意!

  “黄金何物购不得?”蜂须贺齐裕看着仪度颇为不凡的忠右卫门,心中突然间有所猜测。


  “宏伟如江户天守,岂是金银可以购得!”


  忠右卫门沉声一句,遥遥指向江户城所在的地方。在室内当然看不到新建成的江户天守,可是作为整个江户的地标性建筑,又有哪个江户人没有见过呢。


  眼下这话一出口,蜂须贺齐裕已经十分了然,心中明白。脸上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只能偏过头去,同家老坪内将监作商议之态,来稍稍掩盖。而坪内将监此时还在考虑江户天守需要多少钱才能买的问题,等蜂须贺齐裕一说,面色急速变幻。


  当然啦,这由子起的突然,两人未必肯信忠右卫门。或者说换上任何人,也都不会立刻相信。但是稍微想想,忠右卫门乔装而来,总不会是为了来寻蜂须贺家开心的吧。联系上现在江户最火热的选任老中话题,心思动了呀。


  你当蜂须贺齐裕一点子野心都没有?

  安心做一个德岛宰相,混吃等死?


  很好,这个种子已经种到了蜂须贺齐裕的心里面。剩下的就是看看他愿不愿意浇水施肥了哇,若是愿意,这种子就有生根发芽的机会。


  “听闻杉丰前(旗本杉重明,家庆侧室于琴之方养父)颇为喜爱茶道,又闻水野于五郎(旗本水野忠央,于琴之方兄长)热心弓马。”忠右卫门继续暗示。


  说白了就是我这边动不动的,还需要谋划,但是德川家庆的枕头风你应该吹起来了。人家喜欢什么,那都无所谓。意思就是你送钱就完事了,别什么事情都要人来教。德川家庆的枕头风赶紧先吹起来。


  就看你想不想干了,这钱可能打水漂,也可能有大用。你舍得不舍得的,我反正不在乎。我也不会过手你的钱,我就是给你穿针引线罢了。


  不拿这个钱,也是忠右卫门博取蜂须贺齐裕信任的点之一。钱这东西太敏感,咱们没必要沾染上,惹一身骚,交给蜂须贺齐裕自己发挥。


  “明日据说杉丰前会往上野赏枫!”助六不失时机的提醒了这么一句。


  23.效例在德不在险


  离开德岛藩邸,忠右卫门居然还是心头狂跳,咱这也算是参与了又一场老中角逐啊。上一回拉了一百万赞助,使得水野忠邦权势大固,这回又该如何操作呢?

  “你说里面那位,有没有这心思?”


  助六算是第一回操作这种事情,底气不是很足,也没有什么经验。现在看他,额角居然有细微的汗珠,刚刚在里面,怕是也精神高度集中吧。


  “哼哼,也是一位俗人呐。”忠右卫门看蜂须贺齐裕那表情就知道他动心了,而且是大大的动心。


  到底是人生二十七年,都没有摸过幕府大权的人,那种激动之情,根本是无法抑制的。换做忠右卫门是他,肯定也无法抑制。


  若是人人都能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那忠右卫门还干个毛啊,那种段位的选手平素见的真不是太多。也就只有在小说或者臆想里面,才能天天见到,还数都数不过来。


  “那咱们应该怎么办?”助六点了点头,见忠右卫门带着自信,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事能行。


  “你不是有些路子嘛,动员起来,盯着瞧瞧,大奥中也是关键。”忠右卫门暂时没有大奥里面的关系,可助六有啊。


  前儿助六还给咱抖露了不少消息呢,都是大奥里面流出来的。全都是女人的大奥,理论上数千人都算是将军的后宫,不过德川家庆一般也只和“御目见”,也就是有资格拜见将军的嫔御发生关系。


  御目见以下的那些大奥宫人,到了二十二或者二十五岁,就会放出来,自由婚配。等于就是进大奥里面学了几年规矩罢了,电影《大奥:女将军与她的后宫三千美男》中,二宫和也扮演的男主角初入大奥,就是御目见以下最高的职位御三间。专门服侍御目见以上的大人们,理论上也有机会被将军看到。


  再说最低级的御半下,也都是豪商、豪农或者町人等正经人家的女儿。他们在大奥干杂活,煮饭打水什么的,但是有个好处,这种人出入大奥不会引起关注。


  咱们的铁兄弟助六,在这些御半下中,颇有几个认识的人,稍微给她们的父兄提供一点便利,就能够得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只要知道蜂须贺齐裕真的把钱送到于琴之方、于津由之方等大奥现在正受宠爱的嫔御家中,忠右卫门就能够继续下一步了。


  其他人必然也会吹枕头风,可说动德川家庆,不光是枕头风要给力,在其他方面也要加把劲。说的就是大冈忠固,这位御侧用人出身的老中首座,现在就是德川家庆最信任的人,他的话顶得上一半的作用。


  怎么说服这位呢?

  忠右卫门心里有个腹案,也有几分把握,不过临场发挥最重要,有些东西不能端的太死。哪有见面说服人,照着稿子念的。可不就得是随机应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


  稍候了二三日,大奥里面传出消息,几位现在受宠的嫔御,果然开始旁敲侧击的向德川家庆暗示他有个叫蜂须贺齐裕的弟弟了。但是诸位嫔御都是点到即止,不过是让蜂须贺齐裕这个名字挂在德川家庆的眼门前,后续嘛还得看。


  有了她们的协力,忠右卫门和助六分头行动,咱去说服大冈忠固,他去暗示蜂须贺齐裕,别不舍得花钱,两三万的,立刻准备好。忠右卫门这边一旦说动大冈忠固,那金子就要随时跟上,一环扣一环的,迟则生变。


  再蹦出一个按闹分配的松平庆永怎么办?

  给岩槻藩邸递了帖子,得了大冈忠固的首肯,忠右卫门再次见到了已经荣升老中首座的大冈忠固。一朝幕府大权在握,大冈忠固真是眉眼皆开,人都年轻了好几岁,那状态和平素谨言慎行的岩槻侯真是判若两人。


  “你且先不说,容我猜猜……”大冈忠固和忠右卫门有过交往,不算特别熟,但也能说的上话。


  现在他正盯着忠右卫门的眼睛,好像要从忠右卫门的眼里瞧出些什么来。这几天他这里登门拜访的人可不少,说的事大概也都是一样的事。


  “想必旁人已经说了不知多少,下官也无甚好说的,不过是来给大人您提个醒罢了。”忠右卫门朝大冈忠固笑了笑。


  两人对视了一会子,等到大冈忠固示意你可以开口来说服我了,这才缓缓道出这么一句好像人畜无害的话。


  “到是新鲜,提醒什么?”大冈忠固斜靠在扶几上,放松下来。


  “宋太祖定鼎天下,意欲迁都洛阳,太宗时在潜邸,出言劝之。”


  “在德不在险!”


  “正是!”


  大冈忠固没有回答,很显然是在等待忠右卫门的解释。这件事和现在的选任老中,会有什么关系?能有什么关系?

  “在名不在血!”


  理由很简单,治理天下安守天下,依靠的不是山川险要,而是君王的德行能够布施天下。选任老中提拔诸侯,现在依靠的不是血缘,不是才能,而是不威胁您岩槻侯的地位啊!

  如今大冈忠固乃是首相,如果选拔一个名望高深的谱代诸侯进入幕阁,那么就有可能对大冈忠固的地位形成挑战。


  松平乘全和松平庆永顶着个松平的苗字,在德川家庆对亲藩干政的警惕性之下,是绝对没有资格充任老中首座的。而新入阁的久世广周,既是水野忠邦留在幕阁的代言人,也是小字辈,并没有得到德川家庆的信任。


  为了坐稳首相的位置,大冈忠固最好是选一个同样不可能对他的地位发起挑战的人。选谱代诸侯,过两年人家积蓄了实力,保不齐就要把他斗下去。


  蜂须贺齐裕却正合适!

  因为蜂须贺齐裕是外样大名,他是绝对不可能担任老中首座的。同时他又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有资格担任老中。


  “有趣!有趣!有趣!”大冈忠固一声比一声拖得长,手中的折扇不断地拍打着扶几。


  “唯有德岛侯,受限于家名,虽是上様血裔,终不能染指首位。”


  24.德岛侯受任老中

  蜂须贺齐裕是外样大名,这是他的最大劣势,却也是他的最大优势!

  现在江户上下的目光都集中在谱代大名之中,因为亲藩已经不可能再出一个老中了。至于其他的外样大名,那都是在看戏。幕府大权和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享有厚禄,而不分权柄,这是幕府二百年以来的既定方针。


  最近来找大冈忠固活动的,那自然都是想要做老中,希望他美言几句的。人人都知道他和德川家庆是处了三十年的好兄弟好哥们,现在德川家庆懒怠于政务,以后这幕府大事,基本上就是大冈忠固说了算的。


  所以明眼人们,前几天就开始在大冈忠固身边布局,有的给大冈忠固送珍玩,有的给大冈忠固送美食,但这都是开胃菜。重要的是,有机会和大冈忠固见一面。


  见面之后呢?无非就是表忠心,这是说的最多的话,也是大冈忠固以为忠右卫门会说的话。人之常情,是个人就知道这时候要向大冈忠固表忠心。只有顺从了大冈忠固心意的,并且在上台之后,能够和大冈忠固继续一条心的人,才能得到大冈忠固的青睐。


  思路肯定没有错,大冈忠固当然希望找个忠心的入阁。可是忠诚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忠诚。谁知道现在胸脯拍的最响的人,是不是将来最先跳出来反对的人。


  于是除了表忠心之外,有的人就更加直接了。塞钱!天大的窟窿便拿地大的钱来堵住,大冈忠固再贪婪,那也是有价码的。


  时下这年头,收钱得办事,不然就坏规矩了!

  坏了规矩,大伙儿不光是不带你玩,甚至有可能直接剥夺你上棋桌的机会。贪官也要有自己的“贪道”,如今也算是竞争上岗的时代,可不是那江山代代传。


  据说已经有人出价到了黄金五万两,以后还每年另给孝敬。这个价码真的不错啦,相当的不错啦。老中之位虽然有竞争,可竞争者都是两万石三万石这种级别的谱代大名,他们一帮穷鬼,能有几个钱?不过是先向豪商借贷,然后指望着上台了再捞钱而已。


  三万五万的,说实话,已经做了两年老中,现在更是老中首座的大冈忠固,真没有那么看的上眼。


  前儿土井利位受贿,诸侯大名为了避免摊派筑城普请,那可是几十万两砸到他脸上的啊。那才是发财的机会,黄金大把大把的来。


  眼下只能收一个人的钱,小几万两而已,真不能影响大冈忠固的决策!

  反倒是忠右卫门那句蜂须贺齐裕身为外样,绝对无法担任老中首座的话,让大冈忠固大为意动。到了首相的地位,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大冈忠固,只想安安稳稳的做几年,然后退休还乡,就怕选了一个野心之辈。


  定了!


  就选蜂须贺齐裕!


  “忠右卫门做得一回好说客啊……”大冈忠固起身,很显然这是已经应允了。


  “不过是为您分忧罢了。”忠右卫门会心一笑。


  我这怎么能算是做说客呢?我这明明是为了岩槻侯您能够长长久久,安安稳稳的把首相的位置坐牢靠了。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啊,怎么可能夹杂别的心思呢。


  一切都是为了德川幕府啊!


  离开岩槻藩邸,忠右卫门一眼就瞧见了守在这边听消息的德岛藩近侍。微微点了点头,你我心知肚明,那近侍立刻跑去送钱。


  怎么送?当然不是用牛车拉着几万两黄金到岩槻藩邸来啊,那不是寻死嘛。人家送钱都是有规矩的,中间人好几道。


  像是岩槻藩,乃是关东的谱代小藩,藩内生产的稻米都是运送到江户来出售的。所以在江户就会设立一个御藏屋或者是御米藏,反正就是一个处理藩内粮食销售的机构。


  一般而言,江户拥有米业垄断经营权的豪商,依托大规模的粮食集散中心“米问屋”,以低于市场销售价的价格,收购诸侯大名的稻米,并给付巨额的现金。


  在这样连续的交易之中,就逐渐建立了相对比较友好的关系。许多豪商甚至就成了这些诸侯大名在江户的御用商人或者是金贷商人。


  现在蜂须贺齐裕要贿赂大冈忠固,其实很简单,只要给负责岩槻藩稻米销售的那个豪商开具价值几万两的“米票”,表示今年我会交售给你们家这么多米,然而实际上整个米业就是十来位大老板自己内部圈子里的事。


  他说米送到了大阪的米问屋,那米就是送到了,外人想要查,那根本查不到的。每年上千万石稻米的交易,几万石米还不够飘没的,你查个屁。


  而后米屋的老板再以借贷的方式,把钱转到岩槻藩的账上,既可以是现金,也可以是票据,随时支取。至于大冈忠固会不会还这笔贷款,那诸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啦。


  整个流程走的非常快,要不了一个小时,大冈忠固就能得到钱到账的消息!


  已经应允此事的大冈忠固则已经在城内拜见德川家庆,德川家庆对于老中的人选本身也有选用谱代的倾向,但是一来是枕边风最近吹得凶,二来是大冈忠固极言劝说。


  没别的理由,就一句话,这是您不分家产的亲弟弟啊!

  对啊,可不就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嘛。而且还绝对分不到德川家的家产,这样的关系,那绝对没话说,充满了信任。


  略微思索之后,德川家庆最终同意了这一建议。任命老中乃是将军的权力,自然不需要同什么人商议,将军说是谁就是谁,不存在什么二百多个人在奉天殿里面大吵大闹,然后实名制每人投票推举,上面的朱老五一看第一名居然有一百多人支持他。


  太棒了,你小子肯定结党营私!第一名下狱,第二名选上!


  稍后,德川家庆签名花押的书状下达,出乎整个江户,尤其是一众谱代诸侯的预料,德岛侯蜂须贺齐裕被任命为老中,即刻受任理事。


  25.提携如风立时到


  听到消息最快活的,分别是蜂须贺齐裕、忠右卫门以及助六,毕竟事情办成,这三个货获利最大,钱途和前途都可期。


  当然明面上,蜂须贺齐裕和大冈忠固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是标准的陌生人。除了在典礼上面碰过头之外,没有一丁点儿交情。而忠右卫门和助六,自然是也从来没有和蜂须贺齐裕交接过什么。


  大家都是熟悉的陌生人!


  老中一经宣布,王命昭昭,肯定是不会再做修改。现在幕阁内的五位老中已经备齐,不出意外的话,大冈幕阁算是建立完毕,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再有什么大的变化。


  “德岛侯到是阔气!”屋内只剩下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人面前是两封小小的纸袋,以及一桌极为丰盛的菜肴。


  “五千两……”助六看着静静躺在纸袋上的那张羽札,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不自觉的点了三下头。


  “在想什么?”忠右卫门的食指轻扣那张羽札,面上带着微笑。


  “能想什么?难怪古话说种田十利,经商百利,为官做宰,一本万利……”助六把那张五千两的羽札小心翼翼的放入纸袋,又珍而重之的掖进怀中。


  “只此一次罢了,一辈子恐怕遇不上第二次第三次。”忠右卫门好像戏台上的老将军,身上插满了旗子。


  也不知道蜂须贺齐裕为了这个老中之位,到底向大冈忠固送了多少。连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牵线的都花了一万,想来不在少数。


  “吃菜吃菜。”助六没有回答忠右卫门只是拿起了筷子。


  “吃吃吃……”


  还说什么呢,这把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钱的,纯粹是多结交一个老中罢了。忠右卫门记得蜂须贺齐裕一直活到了幕府的末期,甚至还担任了幕府的陆军奉行并(老中格,并的意思和咱们官职里的同差不多,同知枢密院事这样),统帅传习队。


  但这位也很稀奇,伏见鸟羽之战激战正酣,他突然就死了。他一死,藩内大乱,再也不坚持公武合体的政治方针,全面倒向新政府。于是继任藩主蜂须贺茂韶顺势倒幕,最后居然从一位·勋一等·侯爵。


  对了,蜂须贺茂韶干过东京府知事,就是忠右卫门心心念念的那个江户市长。后来甚至担任了一段时间的贵族院议长,以及文部大臣,乃是明治年间的显要之一。


  两人胡乱吃完,忠右卫门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助六好像是喝的有点飘。想了想,还是陪着他到家吧,免得在路上出点什么意外。当然要是五千两丢了,或者嘴巴一大,这事就麻烦了,看着他歇进被窝里完事。


  把人送到家里,忠右卫门去金丸家那不就和回自己家一个意思嘛。都不需要仆人带路,一边吩咐厨下煮山椒茶,一边让烧开水,给他洗脸擦脚好睡觉。


  一大家子只知道最近助六在忙什么事,但是也不甚清楚。等忠右卫门把他怀里的五千两掏出来,交给他两个老子,家里才惊觉助六干了好大事!

  这钱什么来路?

  金丸义景和金丸义庄立刻问忠右卫门,要是贪污腐败来的,那无所谓,他们只会怪这个死小子怎么不捞得狠一点。要是敲诈勒索来的,那也不妨事,身上有官皮,只要这个官干着,那就稳当的很。


  可别牵扯进什么烂事里面,金丸家千石旗本,什么事都不怕,就怕政治斗争一身骚。之前的鸟居耀藏和远山景元,那就是一地鸡毛,现在也根本谋不到起复。想来只要水野忠邦不蹬腿,那就没有他们再起的机会。


  “好日子,还在后头呐!”


  忠右卫门挥挥手,留下一个令金丸家难以理解的背影,挥着手就走了。结果金丸义景和金丸义庄干瞪了一夜的眼,第二天起早就把助六拉起来三堂会审。


  往后的一个月中,江户从喧嚣到平静,一开始还有人质疑这质疑那,时间久了,日子还要过,新闻在发生,便也没有人谈什么蜂须贺外样一个凭啥做老中了。


  物议平静,助六突然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任命。此番轮值的老中蜂须贺齐裕将历年来金丸氏忠心侍奉,前后奔走的劳绩向德川家庆禀奏之后,得到了德川家庆的褒奖。


  加增知行一千石,升任江户南町奉行!

  以后助六就是正儿八经的江户市长,以家禄两千石的身份,彻底跻身幕府前五百人大家庭。一场奔走,换来好大利是。


  左右同来恭贺,均不知助六是怎么靠上了新任老中蜂须贺齐裕的。但是蜂须贺齐裕行年二十七,怎么看都能干上十几二十年吧。那助六往后的十几二十几年,岂不是一路坦途,风光无限!


  连忠右卫门都没有想到,蜂须贺齐裕的提携居然来的这般快。如此想来,这位德岛侯,还是个能投靠的。起码不吝啬,乐于撒币,也舍得官爵。


  德岛藩立藩两百年,头一回担任老中,也确实需要在幕府里面有几个能用的大身旗本呼应,提拔助六原是应当。


  到是忠右卫门的身份已经很高了,一时半会子还没有什么消息。又稍稍过了半个月,这回换上大冈忠固主持,以忠右卫门监修品川炮台,及募练炮兵得力为功,宣布将为忠右卫门请大夫位。


  何为大夫?从五位下便为大夫!

  跪坐在表奥廊上的忠右卫门没想到自己的奖赏居然是这个,虽然不如助六增加了千石知行那么实惠,却也谈得上荣耀。


  旗本千石以上得用者,方才有可能得幕府之保奏大夫位。等闲都是万石以上的诸侯大名,才有资格授任大夫,叙任国守。而旗本得授大夫位,虽然不能够完全同诸侯大名同等,却也是极大地拉进了两者的距离。


  将来忠右卫门再见一般的诸侯大名,不必再恭敬行礼,两者之间已经是平起平坐之身份。当然遇到前田齐泰、德川齐疆这种大大名,还是得行礼的。人家都是三位以上的神仙,这就又是另外一个阶级的存在了。


  所以何职?

  从五位下日向守!

  26.提醒小霸王用心


  嘉永元年的冬天终于到来,天下一副平静安宁的景象,今天又是一个平年,百姓缴纳完年贡,还能剩下几个。


  既然百姓不闹腾了,那自然是海内乂安,天下承平。所有人都忙着过年一事,就算是想要生些事端的,也得把年过完了才行啊。


  今年幕阁经历了大规模的调整,总算是震荡之后,趋于平静。不管你想不想着要办事,要拉幕府这条破船往前走,最起码的,嘉永二年的春节得让德川家庆过得开心不是。粉饰太平嘛,再是正常不过。


  外派去京都的松平齐宣也回来了,垂仁天皇陵的那个盗墓贼,已经抓获,不止一个人。按律判了一个千刀万剐(寸磔),但是现在也不立刻执行。大过年的,等来年秋天在陵前剐了完事。既可以表现将军様德川家庆慎重用刑的宽仁,也可以算是给被冒犯了的垂仁天皇一个交代。至于里头的到底是不是垂仁天皇,那无所谓的。


  回到了江户的松平齐宣,当听说自己的哥哥蜂须贺齐裕出任老中之后,咱们小霸王又是一阵哔哔。还好,这回他已经有了心理预期,知道自己不可能选上,所以没有再砸一个酒杯。而且幸好他不知道蜂须贺齐裕这事情里面,忠右卫门扮演了什么角色。


  在和德川家庆述职完成之后,松平齐宣便安稳了下来。他知道他一定会做上老中,可就是这个等待的过程太磨人了。


  或许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小霸王这种性格太得罪人了,虽然他确实有不把全日本除了德川家庆以外的人放在眼里的出身。可是为官做宰,出身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能把幕府这条大船拖着往前走。


  要是和水野忠邦一开始那样,看不起旗本御家人那一大票废物,上去就是一顿收拾,那估计最后下场一定会很难看。


  你强硬一点并不是坏事,可是强硬之外,还需要一点不得罪人,或者说是不得罪所有人,还能拉拢一部分人的智慧。


  从以往的情况来看,松平齐宣不是蠢人,他其实很多东西都能想明白看明白,但是他不愿意去想。凭他的身份,他只管粗暴的直来直去就完事了。反正天塌下来他哥哥德川家庆帮他擦屁股,没在怕的。


  或许这是个“调教”小霸王的好机会!


  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那是正经的工作关系,品川的那支炮兵队,长官一直是松平齐宣。这军队也是德川家庆专门交给自己弟弟管带的,除非松平齐宣死了,或者是德川家定要夺走兵权,那这支幕府仅有的新式军队,就一直在松平齐宣的麾下。


  咱们那就是松平齐宣的副官,只不过之前他去处理对宫家和公卿的交涉,以及抓捕盗墓贼了,才搞得好像忠右卫门才是最高长官一样。


  只要他回来,他就是最高长官!

  所以松平齐宣的事情,也要应在这上面。老中看着像是总揽幕府大政的官职,轮值处置天下大事,影响整个幕府的运作。


  可他们只有事权,以及部分的人事权。而所谓的军权,尤其是有战斗力的军权,与他们却没有任何关系。


  军权在松平齐宣手中呀!


  有了军权,还怕在江户坐冷板凳?摆明了应该底气最足,气势最旺,声音最亮啊!与其去做一个末尾的老中,论资排辈,一辈子也不一定轮的上老中首座。还不如就好好地掌握兵权,在幕府风雨飘摇的时候,有的是你站出来鼎定乾坤的机会。


  发扬自己长处,回避自己的短处。调整一下心态,好好地练兵,要不了几天,就有你松平齐宣出头的日子。


  揣着一肚子明白的忠右卫门直接上门,明石藩邸这不就是咱们自己家后院嘛。小霸王这人看不上,那人看不上,就觉得忠右卫门能对眼儿,这在明石藩内都快成传奇了。明石藩武士很好奇,小霸王是怎么就瞧上忠右卫门的。


  要说美貌的话,歌舞伎町那些十四五岁的不比忠右卫门好?

  世界真奇妙!

  不管脑子里怎么想,可没有人会表现在脸上,还不是乖乖的带忠右卫门去见松平齐宣。结果见到人,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有泄气或者是发怒,只是在平平淡淡的看书罢了。看的还是《海国图志》,且还在书角上面写读书心得。


  就说他小霸王不是完全无脑的人!


  只不过松平齐宣确实因为自己没有补上老中,有那么点失落。可以理解,人之常情。这回见了忠右卫门,兴致也不是非常的高。


  “殿下公事已毕?怎就读书自娱了?”忠右卫门自顾自的拿起松平齐宣放下的书,想瞧瞧他的读书心得是啥样的。


  “我有甚公事!”松平齐宣撇了撇嘴。


  “您仔细想想?”


  这小子倒也有些意思,他的读书心得上面写着他觉得应该将农村多余的百姓往虾夷地方送去,学那些欧美国家,殖民虾夷地方。不仅可以使得虾夷地方发展起来,还能增加幕府的天领。等虾夷地方发达了,幕府的经济实力也能增强。


  到也算是一种思路,虾夷地方也就是未来的北海道,有日本第二大的金矿,有大量的煤矿,有丰富的渔业和林业资源。在虾夷适宜人居住的半年内,完全可以种植各种农作物,小麦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不过土豆、玉米这一类可能更好一些就是了。至于稻米,似乎难以种植,眼下没有那样耐寒的稻米种子。


  “品川那边的炮兵,你同太郎左卫门不是练完了嘛。”松平齐宣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差事,太久没干了。


  而且军队一直是忠右卫门和江川英龙在带,他就忙着抓盗墓贼的事了。等回来以后,炮兵们早就练完,现在都塞进那些炮台,给德川家庆守炮台去了。根本就不在松平齐宣面前晃荡出现,他没在意也是正常。


  “这五百人练完了,难道就不用再练了?”


  27.再募新军一千五

  水野忠邦修筑的品川炮台,顶多能叫做一期工程,尚且无法全部覆盖江户湾的洋面,而且布局的也不是非常合理。


  在海岸上面没有布置炮台,炮台要是被人绕后,这前头不能转向的火炮等于白瞎。为了这个事情,江川英龙不得不启用第二方案。


  在隅田川的出口,也就是被冲击出来的石川岛和佃岛上面相机设置炮台,最后在隅田川右岸的洲崎地方也布置炮台。将江户城遮蔽在一众炮台身后,使得外国军舰即使能够绕到炮台后方,也将遭受强烈的炮击,以及必然的巨大损失。【注1】


  反正就是尽量补全江户湾内防御的漏洞,一期工程的设计师哈德莱斯办事十分得力,大冈忠固就把人留下了。准备跟着江川英龙继续建造二期工程,尽量把炮台给弄完整了。


  加上水野忠邦给幕府留了很大一笔款子,幕府今年的年贡也收到了,暂时来说,幕府的财政还经得起大工程的实施。


  所以炮台要修,炮兵就不要招募了?


  一期的五百多兵,也就够品川炮台上面轮班值守罢了。后面要是增修炮台,这点人就肯定不够了。一年十两俸禄的炮兵,倒也不算太贵,幕府还是能够养活的起的。


  “不错!上様并未说只练五百人啊!”


  听了忠右卫门的话,松平齐宣茅塞顿开,他要是这把再操练个一千人,前后相加,那便是一千五百名新军。


  人数说起来不算太多,可是伏见鸟羽之战击败幕府大军的新政府军也不过区区五千罢了,还没有全部上阵。更不要说若是一千五百英军对阵数万眼下的清军了,那场面太难看,不提也罢。


  近代军队对封建军队,只要不是受到伏击或者后勤告竭,堂堂正正对战,以一敌五,以一敌十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尤其是幕府所谓的旗本八万骑,那都是什么货色,松平齐宣早就看在眼里,瞧的分明。他们连上阵的勇气都未必有,若是真能战,江户最后怎么可能无血开城。


  八万大军,就是堆,也能把新政府军给堆死啊!


  只要新军练成,掌握新军的松平齐宣说出来的话,任是谁都要好好参考一下,甚至直接听用。枪杆子有时候就是比印把子要好使的,古今中外,皆是一般。


  “殿下尽可以登城拜见上様,扩练炮兵,名正言顺。”忠右卫门点了点头,松平齐宣这小子真开窍,一点就通。


  “我这便去!”


  甚至不等把忠右卫门送走,松平齐宣就准备登城。他最近这几天真是憋坏了,就那种感觉,什么大志难伸,什么怀才不遇,反正就这么一个意思,懂的都懂。


  “您去便是,我认得回家的路。”瞧松平齐宣那个着急的样,忠右卫门摆摆手。


  “好,咱们之后再聊。”


  说罢左右的侍从就过来给松平齐宣换衣服了,见将军的嘛,自然有专门的衣裳的。而且登城,那不得穿的正式一些。


  果不其然,在松平齐宣登城之后,就传出来继续募练炮兵的消息。而且数量不是一千名,是足足一千五百名。德川家庆答应这个事情,除了确实希望加强江户湾的防御之外,可能也有补偿一下自己这个弟弟的意思在里面。


  得不到事权,增加一点军权,那也是实实在在的权力。德川家庆对自己这个弟弟,也算是十分上心,全力栽培咯。


  得了教旨御令的松平齐宣原本想立刻就出发去八王子招募炮兵的,小伙子心急,被忠右卫门直接拦住。这马上过年了,日子这么紧,你自己不想着过年,人家老百姓也要过年啊。


  现在把人招到了,总不能直接就拉来江户吧。等人家过年以后再来操练,和你过年以后再去招募,有什么区别?

  关心则乱……


  被忠右卫门这么一劝,松平齐宣想想也是。于是改换行程,先去已经操练完毕的五百人马那里晃悠,起码教所有士兵都知道,他松平齐宣才是最高长官。


  他们以后都要跟着松平齐宣干,英米鬼畜来了,松平齐宣一声令下,他们就得上炮台迎战,不能够懈怠军令。


  正说着这事,此前幕府要求荷兰代为雇佣步兵和炮兵军官的要求,在如此漫长的等待之后,也终于得到了回复。


  也不知道荷兰人是一个什么样的想法,他们帮幕府雇佣到了一个西班牙人,但是这个西班牙人是以荷兰人的身份来的。


  名字叫佩德罗·埃列塞尔·罗德里格斯,真要全名,那有三十多个词汇,咱们也就不一一列出了,叫他佩德罗就算完事。


  幕府只当他是荷兰人来用,而荷兰人保不齐是暂时不想帮幕府直接操练新军,所以雇佣了一个在菲律宾退役的西班牙军官过来。


  西班牙现在不行啦,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世界帝国。在欧洲也就是二流梯队的一员,要是把带英单独算作一流,那西班牙可能就是三流咯。


  用一个西班牙人,政治上影响不大,应该就能撇清荷兰在这里面的关系了。重点是佩德罗一口很不错的荷兰语,日本这边语言交流很顺利,所以幕府也没太在意这人的西班牙出身。


  得了,江川英龙可以稍微省点心咯,有个专门的炮兵军官来带队,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原本还对幕府军队素质有所怀疑的佩德罗看到拉出来的五百炮兵,训练有素,士气高昂,战技娴熟,不由得对实际操练士兵的江川英龙刮目相看。加上江川英龙也是个贵族,亲不亲,阶级分,佩德罗很快就和荷兰语十分流利的江川英龙交上了朋友。


  幕府炮兵的草台班子,愈加的成熟。


  【注1】:炮台历史上真的是这么布置的,反正最后就是不允许在能打到江户本城的范围内设置炮台,也不允许能打到江户城的炮台背面设置大炮,反正就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炮台的详细布置,我把地图发到书评区去了,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有可能多图审核,会延迟嗷。


  28.重新编练传习队


  炮台的二期工程暂时就交给江川英龙督修,哈德莱斯设计。忠右卫门则同松平齐宣搭档,开始编练整支炮兵队。


  这回不怕什么堵英米鬼畜炮眼儿的谣言了,所以当初那个让全江户男人都闻之色变的名字,这回可以继续用起来。


  传习队!

  嘉永二年的春天很快来到,松平齐宣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八王子,又拉了一千六百多人回来。八王子的优秀兵员基本也就被拉光了,别看几万人的大镇子,且老人不多,但是毕竟传习队挑兵的要求也高,能入选都大棒小伙子。


  甚至还吸引了部分武州和甲州的农民子弟参加,只要你有本事和八王子千人同心扯上关系,松平齐宣就要你。


  江户的冬天惯来是有雪的,但城内一般不怎么能存住雪。实在是一百多万人生活在城内,人流如织,一直有人清理。同时这人多了,那城内的温度就是要比广阔的关东大平原要高那么两三度,所谓的“城市热岛效应”嘛。


  被松平齐宣十两黄金一年忽悠来的八王子人,这会子别的干不了,全都被派到操场上面铲雪去了。不仅是操场,还要把左右道理街面上的雪,以及他们营房长屋屋顶上的雪都给除了。


  还是那句老话,一开始的三个月,啥都不练,就是磨砺他们的耐心,培养他们的体力,同时让他们被精神注入棒给招呼成,一见到棒子竖起来,那就下意识立正的好兵。


  一个个扫雪扫的满头大汗,活络开了就是早饭环节。说来也是可笑嗷,这么大一支两千多人的部队,至今还是在订外卖,就没有什么后勤之类的说法。日本人打仗,很长一段时间内确实没有后勤的概念,等到战国末期动员十万人以上级别的战斗,后勤其实漏洞百出的。


  而石田三成被丰臣秀吉认可,正是因为他能够起码把漏洞百出的后勤给敷衍的像那么一回事,其他人想管还未必有这么一个本事呢。


  有一说一,光是能供应十万大军后勤这一个本事,石田三成就是人中龙凤!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在战争后勤上的本事,比德川家康、丰臣秀吉都要高。只不过成王败寇,多说无益。


  至于眼下这个狗屁幕府,那日子也越过越回去了,德川家康还能够拉上十万人在关原和石田三成干仗呢。现在的幕府,保准没有一个人有本事能够管十万人的后勤,把他们从江户一路送到近畿,还能够全头全尾的和敌军十万人干一仗。


  从五百人的队伍开张起,上上下下包括忠右卫门在内,就没有任何一位将官说把后勤炊事班啥的给弄起来。


  江户订外卖的价格也便宜,而且还十分的方便,与其去弄出一个能够供应两千多人的大伙房,还不如眼睛一闭,直接叫外卖拉倒。


  烂啊!


  忠右卫门到是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他也狗屁不懂啊。后勤怎么搞,两眼一抹黑,近代军队的组织章程,那没学过的人咋能知道。


  所以别看大军威风赫赫的样子,其实是个半天不吃饭,就立刻拉跨的军队。离开了随便叫外卖的江户,那这支军队恐怕走不出十里地。


  “茫茫多的人,怎么分配?”忠右卫门看着一边在挨精神注入棒,逼迫着他们排队领饭,一边又乐呵呵的大口吃饭的新兵。


  “五百拨去做炮兵,剩下的练洋枪。”松平齐宣眯着眼,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听了他这话,忠右卫门心中暗暗吃惊。德川家庆要的只是守炮台的兵马而已,并不需要其他的军队。而且专练炮兵和专练步兵,打起仗来,分工可完全不同。


  “守卫炮台而已……”松平齐宣看似只是简单的补充了这么一句话。


  “明白明白!”忠右卫门秒懂。


  能守卫炮台的步兵,当然也能拿去守卫江户。既然能守卫江户,那么拉出去攻击一下不听话的人,不也是一句话的事情嘛。


  你还挑不出错来,炮兵确实需要保卫炮台啊。那有的人开炮,有的人守在炮台边上,防止别人来偷袭也是正常的啊。德川家庆担心炮台的背面设置大炮,有可能会攻击到江户城。可装备一支戈贝司火铳,那才能打几百米啊。


  很安全的!


  之前训练的炮兵中,选出了几十个肯听话,能学习的,都被松平齐宣任命为组头,充实到新的五百炮兵之中,随队操练培训。旧有的五百人也跟着佩德罗再学一个月,江川英龙担心自己学的是十几二十几年前传入日本的西洋炮术,可能有哪里跟不上。


  大概就算是一期生,二期生这样子的区别。先都合营操练,等佩德罗认可以后,再重新发还到炮台上面。


  那一千步兵,一时半会子没有合适的步兵教头。日本战国那一套东西,早就已经落后世界不知道多少年了,肯定是不会再用。


  办法还是要从佩德罗身上想,看看能不能再拉两个步兵军官来。先凑合用着,等小栗忠顺那一批留英派遣生回国了,那就不必再用什么外国人了。


  事情和佩德罗一说,他其实很乐意为幕府招募一些在东亚和东南亚冒险的欧洲军官。有些人是天生的大胆,富于冒险精神,希望从遥远的国家那里获得名望和财富。有的嘛就是怀才不遇,希望闯一闯能闯出一个名堂。


  最有名的便是戈登,指挥洋枪队的那个英国人戈登。曾经积极的参与了镇压太平天国的战斗,后来又成为了英国在苏丹地区的总督。他一个贵族家的老四,原本啥也继承不着,最后居然硬生生的给他闯出了一片天,在英国殖民历史上,也算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像戈登这样有本事的欧美军官可能并没有那么多,在东亚东南亚这一块儿混的,保不齐十个有九个都是欧陆淘汰下来的货色。


  还是需要佩德罗认真推荐,别瞎搞,不然就算是他推荐来的,幕府这边肯定也会退回的。咱们小霸王可指望着把传习队拉成自己的基本盘呢,哪里会让废物来带队。


  29.港督文咸心意动


  此时此刻,在距离江户已经算不上遥远的香港岛上,带英帝国驻清全权公使,驻清商务代表,海军中将,香港总督文咸得到了一封荷兰人转送而来的文书。


  文书一式三份,日语的那一份,直接被撇开,汉语的那一份文咸也不太明白,所幸有一份英语的,自然是麦克唐纳所书。


  内容是说麦克唐纳现在正在日本大君的都城江户,幕府并没有追究(其实是不敢)他擅自进入日本的罪过,反而待他十分友善。但是幕府禁止未经允许的外国人,滞留在除了长崎以外的地方。


  所以现在幕府通过荷兰商馆,向英国驻香港总督传信,请英国方面派出船只,把麦克唐纳给接走。或者幕府也可以出资,雇佣荷兰船把麦克唐纳送到英国的领地上面。


  说白了就是幕府不愿意得罪带英,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幕府自己掏钱都行。赶紧把麦克唐纳弄走,德川家庆眼不见心不烦。


  三封文书日语和汉语的都是幕府的御用文人林大学头写的,文采斐然,可惜人家根本不看。麦克唐纳的英语文书给忠右卫门审阅过,也没有写什么犯禁的内容,所以就这么送出去了。


  去年三月份才刚刚到任港督的文咸,也是一号人物。他在英国有维多利亚时代著名的政治家巴麦尊勋爵的支持,这人就不需要多介绍了吧,名声太大了。


  挑起两次中英战争,加入克里米亚战争,镇压印度反英人民民族大起义,基本上十九世纪中后期,地球上大半的重要历史事件,都和这人有关。而且这人有句名言,那更是人尽皆知。


  We have no eternal allies, and we have no perpetual enemies. Our interests are eternal and perpetual, and those interests it is our duty to follow(没有永远的朋友,仅有永远的利益。)

  至于文咸,作为第三任港督,原任海峡总督,就是新加坡还有马来亚那一块。据说在任上还颇有几分治绩,所以才被巴麦尊给调遣到东亚,出任香港总督。


  在收到这三封日本幕府送来的信件之前,文咸正在同自己一众属员商议广州入城一事。在《中英南京条约》签订之后,广州被划为通商口岸,满清允许英国人进入广州自由贸易。但是实际上这个条款根本就没有得到履行,中国人民十分抗拒英国势力的进入。


  一直到文咸上任,也始终无法解决,他也为之头疼。巴麦尊让他尽快打开清国市场,将英国的势力深入清国的嘱托就在耳边,他也很着急。


  坐在他身边的是香港副督士他花利少将,清国驻广州总领事宝灵博士,以及文咸的私人秘书威妥玛(Thomas Francis Wade 1818-1895)。


  别人不去提了,威妥玛稍微提一提,这位后来担任了十几年的驻清全权公使,还担任过上海海关税务司,又是著名的汉学家。因发明用拉丁字母标注汉语发音系统-——威妥玛式拼音法-——而著称,此方法在欧美广为使用,后逐渐被汉语拼音取代。


  “让荷兰人把他接到香港便是。”文咸把信件放下来,心里面还在烦恼进入广州,扩大对华经济侵略的事情。


  “稍等……”威妥玛汉学精通,能看得懂汉语文书,又看了看麦克唐纳的书信,似乎有什么想法。


  “怎么?”一旁的宝林有些好奇,在座的几人,威妥玛对东亚的了解最深。


  就凭威妥玛一口汉语,他也能胜任香港总督府秘书的职位。而能够学会一口汉语的人,那对于中国的了解,绝对是在座众人所需要的。


  “诸位是否还记得之前伦敦发往加尔各答的一封调查公文?”威妥玛博闻强记,脑子很好。


  “……”别人怎么可能记得什么事。


  “美国的詹姆士曾经从日本国那边得到一个消息,日本国允许东印度公司以一个叫做威廉姆的人为中介,进行贸易。只是威廉姆早已去世,但是据说在国内还有后裔。如果那名后裔愿意成为日本国大君的封臣,那么日本国就允许东印度公司进行贸易!”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从东印度公司调任的宝林恍然大悟。


  “东印度公司调查了文档之后,确认二百年前,确实有一名叫做威廉姆·亚当斯的贸易代表常驻日本,进行贸易。只是他的后人,无从查起。”


  “你的意思是?”文咸那也是人精一个,突然有点明白威妥玛的意思了。


  既然清国这边的贸易始终无法大规模展开,文咸也算是有负巴麦尊的嘱托,这干下去脸上无光啊。堂堂的带英总督,来了东亚,啥也没干成,那就太丢人了。


  别的总督要么开疆拓土,要么扩大贸易,最差也能给女王送去一点花里胡哨的远方纪念品。可文咸啥玩意儿也没干成呢,需要一点子亮眼的表现啊。


  要是能够在他的任上,把对日本的贸易给重新打开,呸,不对,什么重新啊,就是由他文咸打开。那么文咸的任职履历就能够添上一笔相当亮眼的经历啦。


  可别小看了日本,国家虽小,却有三千余万人口,这人口在欧洲顶的上一个大国人口啦。如此庞大的市场,要是能够被英国得到。英国本国的工业品,那不就又能获得一个巨大的倾销市场?什么洋布洋糖洋铁,直接把日本的小农经济给干垮了,美滋滋啊。


  “我看麦克唐纳的回信,日本似乎无意与大英帝国结怨,这是畏惧帝国的实力。为何不设法将他留在日本,交涉一番通商事宜,或许成功呢?”


  有枣没枣的,打他三杆子!

  就算不能成,英国也没有什么损失。若是能成功,那文咸的功劳可就大了,回了伦敦,保不齐女王陛下就给他封爵了呢。


  “有点意思!”文咸的心思这下真的动了。


  他对日本完全没有了解,但他对清国还是有一定认识的。清国这边除了再次发动战争以外,可能还真没有办法扩大利益。日本那边却未必,他自信带英帝国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能够让小国震颤。


  30.须得筹划后勤事


  掌握着传习队大权的松平齐宣,对这支军队算是倾注了全部心力啊。而且凭他的身份,忠右卫门和江川英龙再多的申请报告,也不如他打一声招呼好使。


  这不,两千多人,已经全部列装戈贝司火铳了。原本仅有四门小拿破仑炮,也就是所谓的六磅骑兵炮,一下子又向荷兰下了八门的订单。还有配套的一应牵引车、炮车、弹药等等。幕府这边也在加紧仿制,包括火炮本身和弹药之类的。


  操练的也十分辛苦,因为步兵军官还没来,所以暂时由佩德罗和一众助教管带着。天天跟着一大堆炮兵就是挖坑埋坑,然后抱着大木桩子到处跑。炮兵不会抱炮弹,要他作甚。


  士兵们恐惧的对象也很快从江川英龙转换到了松平齐宣,以前松平齐宣来兵营,十天能来六天,那就是万岁。毕竟他需要钻营老中的事情,需要和一众谱代诸侯交际,还需要和他哥德川家庆打交道。


  加上本身还有奏者番兼寺社奉行的工作,一年总要干上一两个月的本职。而且当初他的思路也是在幕府的中枢得权,而不是在新军上发展。


  思路不对,想着忠右卫门和江川英龙把队伍拉起来,他挂个长官的名头,就算完事,还是老中干着更香。现在瞧明白了,老中暂时做不成,手握兵权,那在幕府里面也同样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苦了新招来的一千多士兵,要不是营里一天三顿饱饭,顿顿不限量,保不齐就有人要跑路。之所以不跑,全是因为松平齐宣给的干饭吃的太香了。


  又是一天吃早饭,放饭的哨声突然吹响,好像是春天地里猛窜的野草一般,从兵营各房门里面哧溜一下,呼啦啦飙出几十条人马。


  没错,是条,不排成条的,都被精神注入棒给教训的够呛。饭你可以随便吃,但是你得排队吃饭,不允许你们一拥而上。


  “嗐,还是吃饭的时候排的最齐整。”忠右卫门站在操场边看着涌出来的士兵。


  “能整齐就行。”松平齐宣对自己这个草台班子该严格的时候严格,该放松的时候,也是可以通融的。


  只要以后士兵们听到哨声,就下意识的以为放饭了,然后自动的排成队。那么这个饭就算她们没有白吃,饭尽其用。


  “一直吃外卖也不算事,以前五百人还好,现在两千多人……”忠右卫门看着还是有些杂乱的操场。


  外卖的小贩都是挑着担进入兵营,担子上面装满了盒饭。他们都是助六沿街吆喝雇佣来的,现在定时定点的给兵营送饭,都已经不用再接什么私活了,军队里两千多个大棒小伙子,简直就是无底洞,真能吃。


  他们就算是一天到晚都在蒸米饭,也不够这些兵吃的,现在兵营附近做外卖的店家基本都被包圆了,全都成了传习队的送饭队。


  保不齐以后外卖小哥的送餐范围,就是传习队的作战范围……


  “传习队乃是常备兵,确实该想些办法,长久吃外卖总不是个事。”江川英龙也表示吃饭这事要提上议程。


  比如说吃外卖可能导致军队伙食供应出现纰漏,不是说什么下毒,光是里面有点什么脏东西,或者处理不干净,导致士兵跑肚拉稀,那就玩笑了。还有现在兵营内根本没有储备粮,啥玩意儿也没有,如果真要打仗,总不能让送外卖的划着小船给炮台送外卖吧。


  你问问英米鬼畜的大炮答应不答应?

  他们要是知道炮台虽然是新式炮台,炮兵也是西式炮兵,可是炮台上面无米无面,甚至连水都没有,全都是划小船送上去的,这不得开心到疯啊!


  派些巡逻小艇,隔绝江户给炮台送饭送水,要不了两天炮台就得投降。到时候花费幕府百万巨资建立起来的防御体系,那就不攻自破啦。


  “唔……”松平齐宣又不是打仗,也没在乎过后勤的事情。


  可能在他的想法里,士卒刻苦操练,他则做到足食足饷,这个军队的战斗力就能够保证了。等到将来真的要打仗,立下赏格,比如杀一个英米鬼畜,就赐予二十俵的俸禄,说到做到,这军队的战斗力就不会太差。


  确实能做到这样的话,战斗力应该也能有保证。但问题的关键是,饿着肚皮的军队打不了仗啊。


  “想想办法,把眼前这些人都收编了,再从勘定所里拨两个算用人,设下一个军用粮仓,整治起来。”忠右卫门往佩德罗那边瞅了一眼。


  不知道佩德罗有没有点子后勤的经验,或许可以向他问问。不过看佩德罗的样子,贵族家里次子出身,心高气傲的。炮兵技术到是不错,只恐怕未必过问过后勤的事情。


  “这事我做不得主,待我同岩槻那边商议之后,禀奏上様再论。”松平齐宣不置可否的样子。


  封建朝廷就是这么批样的,军粮要么从勘定奉行那里截留过来,要么让管理旗本御家人的若年寄划拨一部分,反正这种需要多部门配合的事情,总归是老大难问题。就算是横行无忌的小霸王,也不可能快速完成。


  至于什么自掏腰包,补充军需?你脑子有病吧!

  请士兵吃两顿酒肉啥的,那是整个幕府的惯例,上级请下级吃酒啥的,马上赏樱大会,大冈忠固还要请忠右卫门吃酒呢。没人会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的,甚至有些上级看到下级日子过得穷,自掏腰包请给下级添餐。


  可你直接供应全军的军需?呵呵了,松平齐宣可不傻,如此犯忌讳的事情,他要是做了,他哥都不会帮他擦屁股。


  “是不是我眼花了……”左右巡视的江川英龙向忠右卫门背后指了一指。


  “什么?”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转身往后看,天空中有些烟雾的样子。


  不是江户城起火那种大股大股,席卷而来的浓烟,因为距离太远,看的不甚清楚。可没多久,一道又一道的烟火升了起来。


  狼烟!


  31.士他花利越海来


  是浦贺在告急!

  “吹哨!吹哨!快吹哨!”忠右卫门一把拉过身边的寺泽新太郎,让他赶紧吹哨,集合诸队炮兵,准备迎战。


  “哔哔哔哔……”一身哨响,左右的组头组长纷纷起身。


  “忠右卫门你带新兵列队,太郎左卫门你即刻带兵去炮台,以烟火为号,诸炮到位!”松平齐宣二话不说,立刻上马。


  他需要赶紧去本城,既是为了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为了方便作战。军队在兵营里都听他松平齐宣的,但是想要调动大军,那就一定要德川家庆的御令。


  伴随着浦贺的狼烟,沿着江户湾的海岸,横须贺、本牧、横滨、生麦、川崎、羽田、大森、大井,及至于品川海岸御殿山上,诸烽火台烽火连绵,直报江户。


  江户城下也是一片惊惶之色,远处更是似乎传来连绵炮声,或许浦贺炮台已经与英米鬼畜交战起来,那形势何止是一触即发啊。


  江川英龙得了松平齐宣的将令,立刻带了三百余一期炮兵,即刻出发去往品川诸炮台。炮台上面还都有留守的士兵,看管上面的火炮和弹药以及营房。


  现在共计有品川御殿山侧炮台,品川海口第一、第二、第四、第五五座炮台已经修筑完毕,且安置了伊豆韭山铸造的大炮,岸防大炮足有四十余门,有一战之力。


  至于忠右卫门望着眼前稍带着茫然无措,只练了三个月吹哨吃饭和挖泥巴的千数百大军,颇有些担忧。


  难道就这样把他们推上战场?


  指望这些新兵肯定是不成了,但是真要作战的话,那让他们在江户城外围挖掘堑壕,配属火炮,总能给德川家庆争取一个跑路的时间吧。


  在军营里面被关了三个月的士兵,虽然并没有人和他们讲过狼烟是啥意思,但是“久在行伍”,就算不懂,这心里面多少也是有点数的。


  紧张的列队之后,便等待松平齐宣和江户本城的消息……


  与此同时,率领三艘战舰自香港越海而来的香港副督士他花利少将(William Staveley,1784年7月29日-1854年4月4日)正在同自己的儿子士迪佛利(Charles William Dunbar Staveley)观察着浦贺半岛上面的日本炮台。


  士他花利是海军少将,他儿子士迪佛利是陆军少将,父子双少将,在带英帝国混的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作为曾经署理过一任香港总督,颇为了解东亚格局的士他花利,对于日本此行,还是怀着比较大的热情。毕竟若是日本能够开国贸易,成为带英的工业品倾销地,文咸会名垂带英殖民史,他士他花利也一样。


  历史上因为他在香港还算有些治绩,所以位于香港中环威灵顿街与结志街之间的士他花利街(Staveley Street)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作纪念的。


  “这等炮台,不堪一击!”士他花利放下望远镜,带着几分此时此刻带英帝国皇家海军的傲气。


  或者说这不算是傲气,此时的英国皇家海军,就是傲视全球,整个地球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海军能够与英国皇家海军相比拟。任何试图挑战英帝国在地球上的海洋霸权的人,都已经被带英给狠狠的踩了下去。


  担任着香港副督和带英帝国皇家海军少将的士他花利,他有底气小看所有国家的海军,更不要说还活在三百年前的幕府旧式炮台。


  在他的强大战舰面前,不值一提!

  “现在派人登陆,向日本发出照会?”士迪佛利也放下了望远镜,在他看来,浦贺的炮台,给他五百人就能轻易摧毁,恐怕都不需要海军支援。


  “可以!”


  士他花利过来又不是真的为了和幕府打仗的,真要打仗,就不可能只来三条战舰了。他这回来说白了就是来给麦克唐纳撑面子的,看看和幕府混的还挺熟悉的麦克唐纳,有没有办法说服德川幕府开国。


  武力恐吓与外交协商同时进行,这都是带英的老套路了,将来米国鬼畜用的也是这种招数。只要我的实力足够强大,就有资格居高临下同你讲话。


  很快,英国战舰上面就放下了一条小艇,一名海军上尉带着几个水兵,将英语写成的照会送交此时的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并且开始派出小船,测量浦贺地方的水文情况。


  英国人早就了解到日本此时的首都就是江户,就处于浦贺半岛遮蔽内的江户湾边上,想要打开日本的国门,测量一番浦贺的水文情况是非常必要的。


  打仗的时候管用,将来通商的话,那也是相当管用的。探测出一个便捷安全的航道,也是皇家海军的重要任务之一嘛。


  岸上的浦贺奉行户田氏荣这会子人已经懵了,他肯定不敢无端开衅,但是又没有防御的底气。新式炮台只有江户湾品川海口的那五座罢了,浦贺炮台还是旧式炮台,火炮也不过是些老掉牙的货色。


  说句实在的,开了炮也未必能够打得到带英的战舰。真要是开打,只能被带英按在地上摩擦,毫无还手之力。


  更加重要的是,户田氏荣不想切腹啊,这官做的好好地,还有大好的年华没有捞够呢,死了可就一切都白玩啦。


  正当他惊慌失措时,英军送来了照会,鸡同鸭讲,但是好歹户田氏荣知道这是英国人的文书。他反正是看不懂,但他知道江户有会英语的人,送去给将军様,保准将军様能够看懂。


  剩下的他就装死就完了……


  对了,他也不是完全的装死,为了避免触怒英国人,他立刻下令去收买百姓的耕牛二十头,派遣小船给英国人送去作为补给品。


  幕府有规定的嘛,外国船只前来求助,可以提供粮食饮水,外国人只要开口,日本有的都可以送去给他们。


  也是个昏官!

  此时正是春耕,收买百姓的耕牛,拿去讨好英国人,瞧瞧这像话嘛!而且他所谓的收买,那就等于是少少的几个钱强征。仗都没打起来,百姓却被搞得怒火满腔。


  32.英舰一来众心乱

  不光是江户城内城下的众人惊慌,原本在私塾内学习英语的一众学生以及麦克唐纳,也都被影响了,派了仆从上街打听。


  御殿山炮台山的狼烟直冲青天!

  在座的学生,要么是忧心幕府时局的幕臣,要么是诸藩挑选的才智之士。他们比传习队的大头兵要明白的多,自浦贺一路传来的烽火,只能是意味着有外国大兵船侵入日本近海。


  不知又是哪一国的军舰进犯,一众学生有的面色忧虑,有的愤愤不平,也有的向外张望,等待着出去打听消息的仆从回报。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打听到了!”插班的田边太一出去的最晚,回来的却最早。


  “是什么,是什么?”一众学生,纷纷涌到田边太一的身边,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不管是幕府出身,还是外样出身,此时此刻心情大致还是相通的。


  “米字旗,是米字旗!”


  田边太一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说出了一个名词,米国那是星条旗,法国那是和荷兰有所不同的三色旗,而米字旗,便是众人的老师麦克唐纳出身的英国的国旗。


  “难道是英国派遣船只,前来接先生回国?”吉田松阴立刻就想到这一节。


  “大抵应是!”和吉田松阴不怎么对付的大久保利通沉吟道。


  “太一太一,还有别的什么消息?”吉田东洋平素都是以稳重中年人的身份示人,现在也有些坐不住,开口向田边太一询问。


  私塾内一片吵闹,江户本城也闹将起来,正轮值的松平庆永拿着户田氏荣飞脚快递而来的英国照会,两眼一抹黑。全英文的照会,尤其还是出自那些带英帝国官僚的照会,那都是大段长串的句子,《是,首相》里面的哈克因为听不懂汉弗莱的长句,吃了不少暗亏。


  而隔壁的清国,在同英国缔结各类条约,以及订立各种条约时,也因为这些英语句子的翻译,而闹出了不少笑话。


  说句实在的,现成的找一个会英语的翻译来,他未必能把这照会翻译的完美!


  得了,松平庆永立刻召见忠右卫门,同时通知诸老中合议,并且将消息通传进入中奥,报德川家庆知晓。他一时间还真没想到麦克唐纳,只是以为这和之前美国人前来差不多。


  开着船到浦贺叩关,然后显摆一下自己家的大兵船有几十门威力巨大的大炮,恐吓一下幕府。只要幕府拖着,一味敷衍,没有实力攻克江户的外国军舰就会离开。


  诸老中纷纷登城拜见,忠右卫门也被临时从城下兵营被召唤登城。品川御殿山的狼烟升的那么高,整个江户都看到了,所有人都关注着幕府的应对。


  表奥的官厅内,一众官员表情不一的看着忠右卫门,而忠右卫门手里正拿着那封充满外交辞令的照会!

  抓瞎了!

  咱也有些看不懂啊!


  “忠右卫门,这文书上怎么说?”大冈忠固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他只想做一个太平宰相,天下无事就好,偏偏才上任没几个月就遇上英国海军叩关。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冈忠固真是连声怒道晦气,要是来个美国、法国、俄国什么的,他可能还有点底气回绝。可是这把来的是带英帝国啊,几年前将清国击败,使得清国赔款两千一百万银元,这样的国家,怎么得罪得起。


  “日向可是觉得有不妥或不敬之言?”松平庆永和忠右卫门一点儿都不熟,他见忠右卫门微微皱眉,便张口问道。


  “到未有什么狂悖之语,就是要求开港通商,善待英民,设立租界,自由贸易等等。”忠右卫门指着照会,开始逐句给一众大人讲明。


  “以你观之,这所谓照会,可有开战之意?”大冈忠固连忙问道。


  英国人的照会里面,确实有些带英帝国天下无敌,世界第一的傲气。人家实力摆在这里,说话当然很是强硬。


  “下官有些字句不好判读,可否召英人麦克唐纳前来一道翻译?”忠右卫门生怕自己拿捏不好,想着带上麦克唐纳这个英国贵族子弟,照会应该就能翻译好了。


  “谁?”


  “就是之前虾夷捕拿到府的英人麦克唐纳啊,现在城下传授英语。”见大冈忠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忠右卫门说道。


  “快请!”


  好家伙,咱们来就是传,英国人来的那就是请。大冈忠固表面虽然还是很镇定的,心里面想来多少还是有些慌张。


  “此番英国兵船叩关,或许正是为了接走麦克唐纳,其余只是顺便。”


  “若能如此,便是最好……”松平庆永正当值,事情在他主持工作的时间发生,他是除了大冈忠固以外,最着急的那个。


  “是否厚加赏赐于麦克唐纳,彼等既然是英国总督之子,想来能说上几句话。请其居中转圜,令英船自退。”蜂须贺齐裕顺着这个话头往下说。


  “恐英人欲壑难填呐……”一旁的久世广周叹了一口气。


  国小民弱,武备驰废,英国就来了三条军舰,幕府的中枢居然就毫无办法,诸位老中除了徒唤奈何以外,毫无御敌图存之策。


  “品川之炮台可否一战!”松平庆永转头问向也端坐在侧的松平齐宣。


  “能战!”松平齐宣只说能战。


  很可惜他有信心不好使,一众老中以及谱代重臣没有这个信心,松平庆永得了回话也只是摇了摇头,不知想些什么。


  “炮台只得大炮四十余位,英船只大船一条便有四十余门大炮,果真能战?”大冈忠固希望从松平齐宣这里找到一点信心。


  “将士用命,皆愿死战!”松平齐宣回答的很大声。


  “唉,死战死战,死战济得甚么……”大冈忠固闭起眼来,偏过头去。


  官厅内一时都沉默了,不管什么出身,不管什么派别,也许有人平时叫的凶,可真到了要交战的时候,却都成了这幅样子。更不要说许多人就不敢作战,觉得现在日本落后太多,根本就打不赢。


  战心不在,又能如何……


  33.匆匆出阵错漏多


  匆匆被召唤而来的麦克唐纳看到了自己母国的外交照会,他是贵族出身,那一套长句他还是能明白的。加上在日本也过了一年了,粗浅的日语基本都能说。


  和忠右卫门沟通比划之后,麦克唐纳给出的翻译相对更加细致一些,包括部分外交辞令。但是他的翻译也更加的自白,言语中都是带英帝国那个世界第一,“日不落帝国”的强硬和威胁。


  “幕府安守国界,不愿多生事端,彼等英国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松平庆永有些不满。


  “总不能就此开战吧……”久世广周和水野忠邦的思路是一脉相承的。


  那就是现在幕府没有对外攘夷的实力,所以要忍耐忍耐再忍耐,幕府正在学习西洋的技术和军事,只要幕府都学会了,武装起了新军,造出了大兵船和重炮,有底气抵御外国的入侵了。那时候才和英米鬼畜翻脸,不打无准备之仗。


  “只需大开府库,奖励诸军,将士便可用命,为何不能战!”松平齐宣利益相关,幕府是他们家的幕府,他当然见不得幕府坏下去。


  而且他约等于是他哥哥德川家庆抚养长大的,他二十五岁,他哥哥德川家庆五十七岁,这真就是长兄如父。他爱德川家爱的深沉,愿意为德川家牺牲。


  忠右卫门看着争执的众人,心想你们争论的问题中心错啦,英国人来还真不是为了来打仗的。他就是希望日本打开国门,然后变成英国廉价工业品的倾销地。


  虽然欧美列强正在争夺阳光下的一切殖民地,但是那是对于落后地区而言。对于东亚这一块,像是缅甸、越南等国,英法等国都是采取经济侵略为先,然后宗教侵略辅助,最后再通过军事手段控制。


  东亚东南亚不少国家都有相对发达的文化和经济,也有充裕的人口,国家也有一个名义上的中央政府,可以团结全国同外国殖民者干仗。


  直接开仗可能付出的代价会非常大,像是英国三打缅甸,死的人数以万计。这笔生意到底做的合算不合算,只能说英国人自己心里有本账了。


  咱们之前说过幕府如果能够给带英做狗,再苟延残喘几十年也是好事一桩。但是现在沙俄因为西伯利亚大铁路还没有修建完毕,对远东的控制力并不能说太强大,英国人和沙俄争夺的矛盾点还在西亚、中东、黑海,以及中亚的几个汗国,尤其是波斯和阿富汗地区。


  为了这事马上克里米亚战争就要开干,幕府这时候根本没有投靠带英的必要,带英也没有在东亚扶持小弟的需求。


  为今之计,还是先试探一下英国此行的目的!


  “各位大人,不论是战是和,总要先谈一谈再说。”忠右卫门看小霸王脸都涨红了,就差撸开袖子干仗了,赶紧出来说合。


  “不错,先同英国人谈一谈,这事忠右卫门你立刻去办。”大冈忠固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但是事情肯定要处置,既然忠右卫门冒头了,那就忠右卫门立刻去办。


  “单凭忠右卫门去,有甚么用处,英人大炮一开,天崩地裂,还谈甚么!”松平齐宣像是想到了什么。


  “都去都去,传习队、奥诘铳队都去,我这就向上様请令。”大冈忠固摆了摆手,真的有些心烦意乱了。


  幕府号令一传,诸军股栗。旗本八万骑根本不堪作战,没有半分的战斗力。突然下达的集合奥诘铳队之御令,使得一众御家人惊恐万分。纷纷告病请假,希望不出阵浦贺。


  很可惜他们遇见了松平齐宣,现在松平齐宣手持王令,征调诸军,并且将整个麦克唐纳私塾的学生也都带上了。和英国人打仗,每个队里总要一个英语翻译吧。幕府培养你们,打仗了可不就需要你们上。


  这些生徒反而比奥诘铳队的废物来的强,纷纷请缨,一个个换上了武装,身披同心羽织,在领取了幕府配发的戈贝司火铳之后,便担任随军通事,一道出阵。


  连那些外样诸藩的学生,此番也都在征调之列。幕府若是打仗,征调诸藩藩兵都是天经地义的,无甚好说。


  忠右卫门集合完传习队,除了约四百人镇守炮台以外,其余一千七百人全都拉上阵。奥诘铳队的士兵,被小霸王直接从家里捉来,就算是做炮灰,也要把他们带上。


  拿了德川家的饷金,还想着混事?平时不管你们,现在是战时,松平齐宣的精神注入棒直接往下打,不听话就打,走得慢就打,随便说话也打,打到你服为止。


  哭爹喊娘出江户,走到半路就成了行道无声的“强兵”。仔细看,为了防止这些奥诘铳队的士兵逃跑,居然用草绳把所有人的手腕给系了起来,而江户城下这些御家人的家属,正在号丧一般的拦大冈忠固的驾。


  毕竟他们拦不到松平齐宣的驾,人家早就带着大军去浦贺迎击英军咯。


  传习队天天都在挖泥巴和抱着木棍跑路,行进速度还是非常不错的,但是部队携带着火炮,又被奥诘铳队拖累,始终走不快。


  “忠右卫门,你先带传习队走,辎重和其他人我催着往前赶,咱们到浦贺汇集。”松平齐宣骑在马上,大声向忠右卫门传令。


  毕竟忠右卫门还需要去和英国人交涉,一直把英国人晾在海面上也不是什么事儿。既然有松平齐宣的将令,忠右卫门有什么好说的呢,立刻吹哨,命令诸队士卒加速行军。


  同时派出传令兵,让人通知户田氏荣,立刻征调浦贺诸村百姓,蒸煮米饭,供应大军。传习队是根本没有后勤的,赶到浦贺就得浦贺当地管饭吃。江户的外卖小哥肯定不可能挑着担子走上四五十公里,来给你送一份外卖吧。


  当这个简单的命令传到浦贺奉行所户田氏荣处时,户田氏荣直接就跌坐在地。诸村百姓本身就因为听闻英国人来而恐慌逃离,加上他强征耕牛和粮食供应英军,这会子老百姓早就带着家当跑完啦。


  供应个屁!


  34.大军有饥寒之急


  跟着大军跑了两天,忠右卫门等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浦贺奉行所。第一天和今天上午没啥问题,大军吃的都是从江户买的饭团。


  江户就这一点好,只要你有钱,啥玩意儿立时就能给你准备好。反正也才四月份而已,天气并不炎热,饭团就算搁一夜也根本不会馊的。士兵们临行前在江户买了足够吃三顿的饭团,充裕的很。


  路上的休息也没有任何问题,走的是诸侯大名前来江户的参勤街道,路上的宿场町别说来一千多人了,前田齐泰、岛津重豪等人三千多人的诸侯行列照样住的下。甚至还给大军准备一餐热乎的晚饭,有汤有水的。


  这可能就是在国内行军的唯一好处了,只要在大道周围,补给和住宿就很容易解决,只要你肯掏银子,有的是服务人员。


  等大军在浦贺奉行所前的广场杂乱的坐下,等待当地组织百姓送来的盐巴饭团的时候,户田氏荣就哭丧着一张脸慢腾腾的挪了出来。


  “奉将军様御令,松平明石侯檄调,御侧御用外国掛、传习队大番头江户川日向守忠正,今率员弁一千七百有奇到阵,还请照顾食宿!”


  忠右卫门从马上一跃而下,向着被十余名武士簇拥在中间的户田氏荣走去。浦贺小地方,武士本就不多,能被武士簇拥着的,也就是只有奉行户田氏荣了。


  “请问可是浦贺奉行户田大人当面?”虽然早就猜出来了,但是问还是要问的嘛。


  “本官……本官便是户田氏荣。”户田氏荣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扭捏的样子。


  两个大男人见面,又不是小儿女,这不好意思的样子,是要干嘛?忠右卫门低头向户田氏荣行礼,脑补到。


  “还请户田大人照顾食宿!”管他呢,只要先把传习队的一万个饭团送过来,再安排士兵到附近的农家借宿两天就算完事。


  帐篷什么的,都在后面松平齐宣的大队里面,传习队就是一路小跑过来的。除了一身衣服,还有随身的火枪弹药以外,啥也没有了。


  其实也未必需要多少棉被毯子,只要借了百姓家的屋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铺上稻草,火塘里面生起火,一夜就能凑合过去。重点是人得吃饱,吃饱了就一切无事。


  “你也看到了,浦贺这边,一概俱无……”户田氏荣左右望了望。


  先是顿了一顿,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户田氏荣掏出手帕在额头上擦着有些细密的汗珠,天气明明也不热的。


  “什么!请您再说一遍!”忠右卫门不自觉的用上了敬语,他根本不敢相信。


  国家大事,唯耕与战。如今大战将起,奉德川家庆之御令,征调浦贺百姓供应大军饭食。这乃是军国要务,身为浦贺奉行的户田氏荣居然两手一摊,在这里和忠右卫门装死?


  你和我装死无所谓,你问问这下面一千七百多饥肠辘辘,一路从江户跑来的传习队官兵。他们可都是厮杀汉,你要是管不了他们饱饭,他们直接把你户田氏荣给手撕成十八瓣,让你妈妈都认不出你。


  “地方上都是些刁民,闻听英夷炮船开至,尽数逃散,本官也无有什么办法。”户田氏荣说这话都在抖。


  娘的忠右卫门干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官,抓过的贼比日本桥下面跑的船还要多,光看户田氏荣那批样,就这道这厮是在撒谎。老百姓怕英夷那是肯定的,江户的大人们还怕洋夷呢。可是再怕那也要英夷上了岸才会跑路啊。


  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英夷会不会上岸是未知数,但是不春耕,那么未来一年都会饿肚子。农民确实见识少,可见识少又不是没脑子。不种地就没饭吃,这道理他们比谁都清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浦贺左近的百姓纷纷逃离家园,连春耕都顾不上也要跑路!

  “传习队千数百众,今晚食宿如何安置!”忠右卫门现在是外交官加统兵官,没有空管户田氏荣到底犯了什么事,他只想听结果。


  “这,这,这……”户田氏荣当然答不出来。


  “颟顸无能!侯参吧你!”后天小霸王来了,直接把你一刀搠死,也是活该。


  “日向,日向……”户田氏荣看忠右卫门转身离开,连忙上前好几步,扯住忠右卫门的衣袖。


  说着便掏出一张羽札,上面赫然写着两千两。到是大手笔,五万两就能买一个老中,两千两自然也能买一个奉行。恐怕户田氏荣运作这个浦贺奉行也就花了一二千两,现在居然拿出这样一笔钱给忠右卫门,那真是很豪气了。


  可惜了,户田氏荣这般废物,直接让大军断顿,那脑袋已经要被挂在日本桥上示众了。死人的钱忠右卫门怎么可能会收。


  “等候明石侯的处置吧!”忠右卫门一甩袖子,把户田氏荣给留在了原地。


  “日向守,日向守,江户川老兄……”户田氏荣还想纠缠,左右的亲兵挡了上来,就把人给拦住了。


  “大人,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黑,这无水无米,连口锅都没有……”寺泽新太郎在一旁有些焦急。


  寺泽新太郎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天黑。浦贺这边,户田氏荣就一个大废物,还有奉行所的几十个小废物。给了他们一天半的时间,连口饭团都准备不好,靠他们根本没用,什么事都得靠自己。


  可忠右卫门真是啥也没有啊,除了手底下这一千多兵,还有麦克唐纳以及一众生徒。大伙儿都是光棍跑来的,且附近的百姓都跑完了,就算忠右卫门有钱,也没办法从百姓那里购买到粮食和盐巴。


  “要不我去街上问问?”寺泽新太郎说的是浦贺奉行所前的小街。


  因为浦贺是控厄外地船只进入江户湾的要津,所以当地有相当发达的造船业以及捕鱼业,有百姓聚居,自然就会有提供生活用品的店铺。只不过刚刚忠右卫门看店铺全部大门紧闭,怕是店家也跑路了。


  “也罢,找两个百姓来瞧瞧。”


  35.吏酷官贪狠过洋


  “寅太郎,你跟着去一趟,带两个钱。”


  忠右卫门召来正坐在路边休息的吉田松阴,这小子好交际,没有武士架子,要是再给他一年,怕是整个学堂都要变成他兄弟了。


  也难怪,历史上的吉田松阴就是朋友一大把,在萩藩的时候更是上上下下都喜欢他。等他被井伊直弼判决斩首的酷刑时,许多人都不怕牵连的上书营救他。但是井伊直弼大伙儿也知道的,是个相当强硬独断的人,根本不听。


  唯一得到允许的是不必再把脑袋挑在竹竿上,于日本桥上示众三日了。在斩首之后,桂小五郎等人得以立刻帮他收尸。


  “好嘞!”吉田松阴起身拍拍屁股就跟着寺泽新太郎上街去了。


  几人在街面上转了转,到处敲门也没有人开门。还是吉田松阴看到一块门板的缝隙内有人向外窥探,这才用力让老乡开了门。


  老乡根本不想开门的,这不是吉田松阴满脸带笑,寺泽新太郎膀大腰圆嘛。很显然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两条路,一条是跟着很好说话的吉田松阴走,一条是跟着随时有可能拔刀的寺泽新太郎走。


  是谁都选吉田松阴啊!


  “不用行礼,本官问你,姓甚名谁,浦贺的百姓又都逃去了哪里?”忠右卫门看到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被寺泽新太郎猛盯着送了过来,制止了他下跪。


  “小的黑川德六郎,是町内的船家。百姓嘛……”


  “百姓都去哪儿了?”忠右卫门眼下正烦着呢,没有老百姓,连个住处都没办法给大军安置下来。


  “百姓都避入山中了……”


  “可是为了躲避英夷?”


  “这……唉……”黑川德六郎欲言又止。


  “本官乃是江户川忠右卫门,你有何情状,皆可报之本官!”忠右卫门见黑川德六郎似乎有难言之隐。


  人的名树的影,“关东呼保义,智慧江户川”的名号一报出来,黑川德六郎的面色立刻就换了。这关东,谁不知道江户川大人的清名。不仅是断案如神,还为民伸冤做主,又礼贤下士,宽容爱人。遇上了忠右卫门,那就是遇上了包青天啊。


  “大人,大人,浦贺的百姓惨啊!”


  黑川德六郎立刻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英国人来了之后,户田氏荣就强征百姓的耕牛,几乎是每天都要拉二十头犍牛走。春耕正忙,百姓没有了牛,根本无力耕田。若是户田氏荣给够钱也就罢了,还可以设法去外地买牛。


  可户田氏荣本来拨的款就少,这中间还要被刮几手,到了农民手里,别说买一头牛了,买一头牛犊,甚至买一条牛腿都难。


  失了牛的百姓,那真是打碎了牙往自己肚里咽,只能妻子老父在前,自己在后驱犁。含着泪也要把春耕弄完不是,不弄完这就得活活饿死。


  结果户田氏荣变本加厉,为了防止英军攻击炮台,讨好英军,开始征购百姓的大米,输送给英军。


  百姓手里的大米,那其实根本就不是拿来吃的,相当一部分是拿来做种子的。你抢夺老百姓的牛,老百姓还能含泪忍着,你连种子都抢走了,那还春耕个屁啊。


  于是四野八乡的百姓,扶老携幼,带着仅有的一点家当,都往山里面跑去。户田氏荣当然想要把他们都抓回来啊,不把他们抓回来,这英国太君就供应不上了啊。可就他奉行所里那四十多个人,顶个屁用。


  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跑没影了,你根本抓不回来的。你信不信十个八个官差进了山,一个都没办法活着出来?


  日本这个落武者狩的传统,那可是悠久非常啊!


  得了,这下全明白了,忠右卫门这脑门子里的火真是自往上面窜。往常大家做官,还讲究一个脸面,代将军德川家庆司牧一方百姓,压榨逼迫什么的,烂事都做了不少。可你不能把老百姓都逼死啊。


  老百姓都逼死了,你明年怎么压榨逼迫?就和旧社会里的地主一样,再傻批的地主,也知道要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给佃户放一点粮食。让佃户保持一个饿不死的状态。


  地主的目的从来不是逼死佃户,佃户死光了他压榨谁去了。他的目标惯来就是让佃户永远保持在一个活不好但又饿不死的状态,然后子子孙孙,无穷无尽的为他们打工啊。


  “左右听令!”忠右卫门一声大喝!

  “在!”数十名传习队官兵起身。


  “速将浦贺奉行户田氏荣捕拿到案,一概从吏,皆不能少!”今天想要让百姓自愿下山,那必须见一见血了。


  “德六郎,带着我的部下,向山上喊话。告诉他们江户川已至,凡有冤情,即行受理,本官必给他们一个交代!”


  左右的传习队士兵,说是武士出身,其实都干了二百多年农民了,对于地方上面的代官欺压百姓也是感同身受。平时受了欺压,那就只能含泪忍受,现在名传天下的江户川大人要为百姓做主,一个个脚步如飞,直往奉行所冲去。


  感恩戴德的黑川德六郎当即带着传习队的士兵向稍远处的群山赶去,敲锣打鼓,告知山上的百姓,为民做主的江户川大人已经驾临浦贺。让百姓们速速下山,各回本家。


  若是外人在山下呼喊,肯定没有人会答应的。这黑川德六郎乃是本地的船工,小镇上面,其实大家都互相认识,听着声音就能晓得。


  有个本乡本土的人带路,很快就有百姓从山里冒了出来。得知忠右卫门已经带兵前来,并将户田氏荣捕捉起来,一个个都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官吏老爷们的清正廉明都只对人以上的存在有效,他们这些本百姓只有到缴纳年贡时,才会被大人们念叨起来。有“名奉行”之称的江户川大人,虽然大伙儿都听说过,也知道这是大公无私,断案如神的好官,却不曾想竟然真来了浦贺。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百姓下山,他们看到的是被捆了跪在草席上的户田氏荣和一众从吏。


  36.杀一人百姓皆喜(为梦中客加更)


  天色将黑,诸军士卒环列在忠右卫门身侧,篝火被熊熊点燃。一身戎装,安坐于马扎上的忠右卫门,显露出几分峥嵘豪气。加上左右护兵骁锐,更添威声。


  从山上复归浦贺的百姓,拥堵在奉行所门前的广场外,看着曾经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奉行以及从吏,这会子全都哭丧着脸跪在草席上面。许多人指指点点,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还有人爬到了屋顶和放火哨台上。


  人声嘈杂,都不敢相信,这世上果真有清正廉明的好官。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又那么真实的映入他们的眼帘。


  “这位江户川大人好大名声,许是个好官吧……”一个中年船工和身边的人搭话。


  “谁知道,这么多年,不曾见过一个好官。”叼着旱烟袋的老船工砸吧着嘴,看他的样子,这几十年在浦贺就没有遇到过一个好官。


  “瞧瞧怎么审断吧。”另一个怀里抱着,身后背着,脚边还跟着一个挂鼻涕小男孩的妇女许是和两人认识,也插了一句话。


  户田氏荣有罪吗?当然有罪!但是他的罪不是什么抢夺百姓耕牛和种子,也不是什么盘剥地方,曲意讨好英夷。这些东西在当下都谈不上什么犯罪,盘剥老百姓算什么事情啊。而且向外国船只提供补给,那是水野忠邦任内确立的政策。


  现在江户城内的大人们都在想办法,哄好了英国人,然后让英国人赶紧走人呢。户田氏荣遵令输送补给,不使英日之间发生冲突。


  仔细说,他还有功呢!

  所以想要处置户田氏荣,那就只有一个罪名,贻误军机!


  而且不是简单的贻误军机,是直接让大军上下全都饿肚子了。在他让大军饿肚子的那一刻起,其实他已经是半个死人了。这仗要是幕府输了,他就是最好的背锅侠。所有的老中以及松平齐宣,会一股脑的把罪名推到他头上。


  我们真的拼死作战了,可是户田氏荣这厮连饭都不给士兵们吃,士兵们想要忠勇报国,都没有办法。连举枪作战的力气都没有,才被英夷轻而易举的击败了。


  只不过他这个最好的背锅侠,暂时也轮不到忠右卫门处置。肯定是要等到战后,交给德川家庆,或打或杀,拿来平息民愤,用来给老百姓出气。


  毕竟就算这次没有打仗,英国人只是自行退去,可你让江户百姓物议汹汹,让将军様德川家庆受到惊吓,这就是大罪了!

  横竖户田氏荣已经是半个死人了,但其实忠右卫门还真没办法处置他。起码也要松平齐宣这样身份的统兵帅臣,才有临阵处断之大权。


  “户田氏荣,可知本官为何将你捕拿!”忠右卫门一声大喝。


  “贻误军机,使大军乏粮而困。”户田氏荣倒也很清楚自己这把确实是半死了。


  不过他现在虽然知道自己罪责难逃,可还是有一丝希望的。毕竟他历年为官,还是有几分本钱在身。这把他肯定要栽了,不过忠右卫门顶多也就是把他捕拿下狱。身为千石旗本,要杀也是德川家庆来杀。


  他现在就一个想法,花光所有的钱,看看能不能把命和家门保下来。若是只能保一个的话,那就保家门,家门比他的命重要。不信所有的家当都下去,幕府还能判他斩首!


  顶多切腹就是了……


  时人重家门胜于自身,许多人奔走一生,也就是为了光大家门。这家门就和隔壁大陆上的宗族差不多的意思,在个人利益和宗族利益中,宗族利益肯定更加重要。


  “你既然知罪,可要辩解?”忠右卫门语调并未变化,一副端正的样子,好像都要公事公办。


  户田氏荣想的就是公事公办,只要公事公办,那就有他活动的余地,起码可以保住自己的家门。作为旗本老人,在江户还是有几分关系的。


  “全凭上官处置。”户田氏荣现在就等着被押送回江户,这里的烂摊子交给忠右卫门管就是了。


  要是同英军的交涉不利,保不齐忠右卫门也会被械送江户。到时候做一对难兄难弟,日本桥边走一遭。


  “好!左右!”忠右卫门一拍大腿,便站了起来。


  “在!”


  传习队的士卒轰然应诺,纷纷出列。一个个怒目圆睁,他们都知道户田氏荣在浦贺干的烂事,和浦贺的百姓一样,痛恨这厮非常。


  “斩讫报来!”


  “得令!”


  好似熊罴的士卒冲出来四五人,又有一人抽出长刀,架住户田氏荣就准备斩首。


  “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乃三河五百骑出身,幕府累代旗本……本……本……东照大……”


  左右士卒哪里容的他再废话,脚下抓起一把土,塞进户田氏荣口中。另一人用刀背猛敲他的肩膀,户田氏荣吃痛,登时就偏过头去。另一人立刻揪住他的发辫,把脖子往前一拽。那提着长刀的士卒觑着好大一片脖颈,破空一刀。


  首级斩下,腔子里喷出不知多少血来,刚刚还奋力挣扎的躯干,转瞬之间便没了生气,向前倒去。


  围观的百姓一时间都被镇住,他们不敢相信,那个曾经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屎拉尿的奉行大人,就这样被一刀砍了脑袋。


  原来这世上真有好官!

  “好!”


  “好!好!好!”


  百姓欢呼如雷,纷纷鼓掌叫好。他们才不管忠右卫门是以什么罪名杀得户田氏荣,他们只知道以前盘剥他们,抢他们耕牛,夺他们稻种的大贪官户田氏荣被杀了。心中所有的恶气和不满,在一瞬间被倾泻了出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来迟与来早!

  “报!户田氏荣已斩!”士卒将户田氏荣的首级提到忠右卫门面前。


  “好,交诸军百姓传看!”


  “您将这厮杀了,江户那边如何交代?”看着被传首的户田氏荣,吉田松阴不无担忧的和忠右卫门说道。


  而四处的百姓推挤着,都想挤到前头,去看看户田氏荣的首级。也不知是谁先朝那首级吐了一口唾沫,随后人群便纷纷效仿,以唾涂之。


  37.军民和睦始谈判(为消脱止一M加更)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

  同样的,杀一人而三军喜者,杀之!

  眼下杀户田氏荣一人,不仅是三军皆喜,整个浦贺的百姓也是大喜。现在正是需要百姓拥军助军的时候,别说杀他一个户田氏荣了,杀十个忠右卫门也不会眨眼。


  而且忠右卫门笃定,松平齐宣若是在这儿,他也一定会杀了户田氏荣取悦三军士卒和浦贺百姓。除了他身为统兵帅臣,需要稳定军心以外,更重要更深层次的原因,也是大伙儿都知道的。


  天下是德川家的天下!

  他真的希望幕府好,是货真价实的幕府大忠臣。他愿意保扶自己的哥哥德川家庆,一直到永远。


  所以在如此危急的关头,还在挖德川幕府的墙角,就怕德川幕府死的不够快的户田氏荣,那真就是死不足惜!


  如今团聚在广场周围,升起篝火,架起大锅,为传习队士卒蒸煮米饭的浦贺百姓。民拥军,军爱民,军民一家亲。有这样的场面,皆是因为忠右卫门砍了户田氏荣,在整个浦贺树立了威信,得到了全浦贺百姓的拥护。


  三军得以足食,百姓得以苟活,有什么不好?

  “此事我次后自会向明石侯请罪,若有事,便让幕府问罪也无惧!”忠右卫门大义凛然,确信自己这事干的没错。


  等松平齐宣来了,他肯定只会生气说不是自己杀了户田氏荣,若是他杀的,那就是他在传习队里面混一波威望了。至于百姓的死活,这根本不在松平齐宣的考虑范围之内。


  “哥哥公忠体国,我不及也!”吉田松阴不再多说,只觉得自己更加敬佩忠右卫门。


  “嗐,说这作甚,赶紧到百姓家里安置军士。”忠右卫门摆摆手,哪里谈得上公忠体国,纯粹是因为杀了户田氏荣能取悦百姓和士兵,又笃定松平齐宣会帮着担责罢了。


  一众传习队的官兵本身也都是农民出身,开炮放枪固然学会了,可生火做饭的本事也没落下。这会子都在美滋滋的帮着老乡淘米劈柴,只要是为了吃饭,这帮人干劲很足的。


  这边忠右卫门完全按照如今的时价,向百姓征购他们的粮食,这就无所谓了哇。就算是种子,顶多就是走上十里二十里路,去外乡买种子咯。只要钱到位,跑两步什么的不算事。


  除了大米,像是什么味噌、腌菜、海苔、野菜,有啥要啥。士兵们都是大肚汉,来者不拒,这年头穷人不存在什么挑食的人,真挑食的早就饿死了。大锅乱炖,快活得很。


  等吃完,就是问老乡家借稻草,去老乡家里住宿。浦贺是繁荣的渔港小镇,都不需要挤,一家住上三五个人,宽裕的很。就算后面松平齐宣的大队来了,也无所谓的,都住的下。


  忠右卫门带着吉田松阴还有寺泽新太郎等几个亲兵,一路巡视过去,看到士兵们都有火堆和稻草取暖,安睡无虞,便也放下心来。


  边看忠右卫门还边问,他们觉得谁谁煮的饭好吃。等明天起来了,就雇佣这些人来为大军做饭,不光是要管传习队的饭,后面还有大队呢。户田氏荣是个不中用的废物,他已经死了,忠右卫门绝对不会步了他的后尘,可得把大军的肚皮供应好。


  累了一天半夜,忠右卫门终于有空睡上那么一会儿……


  很可惜,顶多也就睡了五个多小时,传习队起操的哨声便响了起来。伴随着“哔哔哔哔”的连绵哨声,传习队的士兵一跃而起,指望他们还帮老乡捆稻草就算了,他们能秋毫无犯就算是不错咯。


  士兵们起来了,百姓自然也被惊醒。望着阵列极为迅速的传习队士兵,百姓们啧啧称奇,都说不曾见过这样的强兵。而被百姓夸赞的传习队士兵,那更是挺胸抬头,心中升起一种叫做“荣誉感”的东西。那是幕府的一众垃圾兵,从未体会过得。


  希望这个荣誉感能够保持下去!

  咱们也不训话了,命令组长组头点名报到。人数无误之后,便分开行动,该去劈柴的劈柴,该去打水的打水,光靠雇佣来的百十个百姓,那是没办法立刻就吃上早饭的。就当是早锻炼了呗,反正他们在江户也要早操的。


  早操完了吃早饭,吃的才香,才能多吃几碗不是。


  这边吃早饭,英军也在吃早饭,士他花利今儿有些稀奇。因为之前每天早上户田氏荣都会派人送来新鲜的食物和饮水,可是今天早上并没有小船开来。昨天傍晚还似乎观察到浦贺有增兵的迹象,搞得他早茶都喝不安稳,命令士兵划小船靠近岸边观察。


  正当英军的小船放下,准备靠岸时,忠右卫门也派出了吉田松阴,准备向英军知会一声。现在咱们可以谈了,你们准备怎么谈?

  两边小船正好碰上,吉田松阴对着英国船大呼我能说英语,倒把一众英国人给惊着了。立刻把他带到了士他花利的面前。


  士他花利看着面前神采奕奕,一点没有畏惧之情的吉田松阴,颇为好奇。他最近见到的日本人,要么是满脸讨好,前来运送补给的浦贺奉行所官吏。要么是被官差捉来,强行征调船只,满脸苦相,为英军输送补给的船夫。


  各种表情,各种面容,都是士他花利在其他带英的殖民地上常见的。唯有眼前的吉田松阴,朝气蓬勃,虽然也时不时的惊叹于英军的船坚炮利,可是流露出来的不是那种卑微,而是更加坚定的自强。


  “在下乃是麦克唐纳先生的学生,奉命前来转告贵方,我将军様已经派遣御侧御用外国掛江户川日向守大人前来商谈外交等项,请贵方派遣谈判人员登岸。”


  吉田松阴不卑不亢,用麦克唐纳教授他的英语,大声的向士他花利通知道。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一听是麦克唐纳的学生,士他花利有些兴趣。


  “在下吉田寅次郎矩方!”吉田松阴微微一笑,大声的向士他花利自报家门。


  38.士迪佛利登岸来(为暮色小镇郭某加更)

  培养当地亲善英国的买办或者代理人阶级,也是英国殖民的重要手段之一,士他花利其实不排斥把殖民地的上层统治者转化为英国人的政策。


  若是眼前这个年轻又焕发生机的武士,最后因为仰慕英国的强大先进,变成英国在日本的买办代理人,有什么不好的呢?

  总比培养几个废物来的强吧!


  三言两语就把吉田松阴收买是不可能的,士他花利反其道而行之。并不威胁恐吓吉田松阴,也不立刻答应吉田松阴什么。而是带着他观摩他所乘坐的英军战舰,详细介绍战舰的构造,以及火炮的威力等等。


  灵活多变,一直是英国官僚的拿手好戏嘛!


  说白了就是像吉田松阴这样有信念的年轻人,你用什么金钱美色,或者是暴力恐惧,是没有办法拉拢他的。想要拉拢吉田松阴,那必须动摇吉田松阴的信念。一旦使吉田松阴的信念动摇,并变得仰慕英国,那他就有可能变成英国的狂热支持者。成为“精神带英人”,比普通的英国人还要爱英国。


  而想要动摇吉田松阴的信念,最好的办法,无外乎向他展示带英帝国那无可比拟的工业能力,以及强大的军事武备。


  等全船走马观花看完,士他花利又送了吉田松阴一块怀表作为见面礼。先把英国绅士所谓的文明礼貌人设给立起来,让吉田松阴能够产生好的印象。


  至于谈判的事情,士他花利这边肯定还要再内部商议一下。就算文咸早就有了吩咐,可谈判是个很看提前准备以及现场发挥的事情,多准备一下没有坏处。


  带着英国人的“善意”回到了浦贺,吉田松阴回忆着英国军舰的强大,蒸汽动力的巡洋舰,虽然还是木壳,可实际上船底包铜,船身的木板中间都夹着钢板。在大洋之上,就有如堡垒一般,傲视群雄。


  “据英人士他花利所说,似这等炮船,英国有二百条,比之更加雄伟的,更有一百条,纵横全球,无往而不胜。”吉田松阴一时间难以想象这样的场面。


  确实的,此时此刻英国起码有六百条以上的战舰在五大洋上面游弋,维持着他日不落帝国的威严。如果加上其他的运输船小艇之类的,带英海军的家底真是有千帆竞渡的盛景,别说什么德川幕府了,你把法国、西班牙、荷兰、美国全都拉上,都未必干的过带英的皇家海军。


  “总有一日,日本也会有这样的大船……”忠右卫门拍了拍吉田松阴的肩膀。


  “一定会有的!”小伙子望向洋面上的英军战舰。


  “谈判怎么说?”


  “英人表示他们商议之后,就会派人过来敲定谈判时间。”


  “好!”


  再转天,松平齐宣如约而至,四十公里的宽敞官道,他带着奥诘铳队的废物,走了足足四天多,合下来一天只能走八公里不到,这还是在国内行军,唉,无话可说。


  策马入营的松平齐宣看到被旗杆高高的插在顶端,悬首示众的首级,下马便问忠右卫门可是营里有逃兵?忠右卫门摆了摆手,把户田氏荣的烂事又给讲了一遍。听得松平齐宣脑门上青筋都露出许多,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不知死活的东西挖幕府的墙角。


  “这厮杀得好!若是我在,保不教他死的这般便宜!”果不其然,松平齐宣极为痛恨治民无方,援洋有术的户田氏荣。


  “下官擅杀旗本,还请您降罪。”不管这事做的对不对,忠右卫门认错的态度要端正。


  “你有甚么错,这厮便是我杀得,上様那里自有我来分说。”松平齐宣只恨不是自己一刀劈了这厮,哪里怪罪忠右卫门。


  被忠右卫门下令斩首的户田氏荣,现在又上了松平齐宣的黑名单,咱们的小霸王一封军报,直接捅到他哥哥德川家庆那里。极言户田氏荣这厮的两大罪状,一个是贻误军机,供应大缺;一个是讨好洋夷,视洋夷为主为君。


  有这两条罪状,那户田氏荣就算被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了。德川家庆看了军报,当场下令将户田氏荣抄家,剥夺所有知行,断绝其家门,家中男子一律切腹。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还是先说浦贺这边的事情。


  “闲话少说,英夷那边如何了?”把马鞭甩给侍从,松平齐宣向海上张望。


  “已然知会英人,正在等候其回复。”


  “英夷的兵船犀利否?”


  “寅太郎曾登英船。”


  说罢,忠右卫门就把吉田松阴介绍给了松平齐宣,而后吉田松阴就将自己在英国军舰上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告诉了松平齐宣。几乎是把士他花利的许多话,都直接原话转述。


  就凭浦贺的旧式炮台,肯定无力抵抗英军。江户那边的品川诸炮台应该还有一战之力,但是炮台的侧翼和后方都有空隙,英国人打老了仗了,一旦发现,那品川炮台也要完蛋。


  若是英军登陆嘛,奥诘铳队就不说了,传习队恐怕也就只能挡一挡……


  在江户城里豪言死战的松平齐宣有为德川家庆死战的勇气和决心,可是传习队战死完了,这幕府也就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得力的武装,能够用以抵抗英国人的入侵咯。


  “哎呀……”松平齐宣的拳头重重的砸向桌面,十分的苦恼。


  “大人,英人派小船上岸了。”外面一名传习队的士兵在门口大声禀报。


  “快带过来!”忠右卫门连忙吩咐。


  很快士迪佛利就被从人引入奉行所官厅,他爹是香港副督,又是香港英国海军的司令官,当然不能够上岸。起码需要和幕府这边有了一定的外交互信,才能够考虑上岸的事情。


  而被人带上岸的士迪佛利以及三个英国军官,正在仔细的观察传习队士兵的精神面貌,以及武备情况。


  浦贺的炮台不值一提,可是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带来的传习队以及拿破仑六磅骑炮却是有几分架子在的。


  “或许浦贺并不是那样轻易就能攻克……”士迪佛利喃喃自语。


  (欠的加更慢慢补吧,会补齐的。)

  39.传习队示之以人


  左右亲军一声急促的短哨,传习队一期的官兵约二百人立刻阵列成行,列队“欢迎”上岸商议谈判各项的士迪佛利。


  一期兵在佩德罗的统帅之下,列成两个长横队,各约一百人,前后相陈。手持戈贝司火铳,腰配打刀。军服都是忠右卫门之前帮他们订制的,每个人还佩戴着阵笠,有点类似于碟盔,但帽深较浅。


  忠右卫门走到了奉行所外的空地上迎接士迪佛利,松平齐宣身为统兵大帅,以及实际上的钦差大臣,肯定不可能纡尊降贵,迎一个洋夷的嘛。


  见士迪佛利仔细观摩着传习队,忠右卫门不动声色的暗示了一下列在队中的寺泽新太郎,寺泽新太郎会意,口中长哨一吹,左右士卒下意识的就将火枪抬高又收于右掌之上。


  堪称整齐划一!


  光是这个极为合格的操练度,就使士迪佛利对幕府军队的评价大大提升。不管是近代军队还是封建军队,只要能够做到遵从号令,令行禁止,那这军队就绝对有资格称得上强兵。所有的统帅都不会等闲视之。


  “在下江户川忠正,您好!”现在忠右卫门乃是代表幕府前来谈判的使臣,所以不能够再以英语向士迪佛利问好,而是稍显麻烦的带着吉田松阴,由他翻译转述。


  “您好!”士迪佛利自我介绍了一下,又伸手过来握手。


  咱们和英国佬没有什么交情,当然就不必再寒暄什么东西,且引着他往奉行所内见松平齐宣就是。理论上谈要忠右卫门谈,但是拿总的肯定是松平齐宣。作为德川家庆不分家产的亲弟弟,德川家庆不信他信谁啊。


  进入奉行所内,士迪佛利也见到了麦克唐纳,很自然的,麦克唐纳就成了士迪佛利的翻译官。两个人还稍微叙了叙,士迪佛利正在壮年,也为带英在整个地球上面几乎打了一圈,加拿大什么的也是去过的。


  等麦克唐纳一报他老爹的名字,士迪佛利就表示有过一面之缘。故人之子,那一切好说,亲亲切切的叙起了世叔侄。都是带英的贵族,亲得很。


  咱们不妨多扯一句闲话,为什么现在带英的贵族内部都比较熟悉。理由其实也很简单,英格兰的内战,也就是玫瑰战争的时候,英格兰的所有贵族,注意了是所有的大小贵族,基本死绝户了。旧有的贵族家门团灭,几乎没有几个保留下来的。


  现而今的英国贵族,脱胎于历代英王诸家族,以及那些在最近二三百年内发展起来的地方“绅士”。说白了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老贵族死绝了,这帮新贵族才能崛起不是。


  既然崛起了,那么自然要积极的团结在一起,捍卫自己这一帮新贵的利益。所以这最近的这二三百年中,各种纷繁复杂的家谱和记录被编造了出来,大伙儿你娶我,我嫁你,都是连着宗的好亲眷。


  这一帮人要到二十世纪末,也就是1999年时,才被工党给彻底干翻。绝大部分贵族失去了上议院的世袭职位,再也无法干预政治。现在所谓的英国上议院,那都是下议院退休下来的人养老的地方,已经称不上贵族院咯。


  至于下议院的货色,咱们不妨用《是,首相》里汉弗莱的话稍微介绍一下。下议院六百五十个席位,一个政党三百二十席就能建立政府。而这三百名议员,一百名又老又蠢,一百名又急又嫩,剩下来的一百人全部填进政府的各部门尚且不足,谈什么选择呢?

  哈哈哈哈哈哈……


  忠右卫门把松平齐宣介绍给了士迪佛利,而且着重介绍了一下松平齐宣乃是日本国王德川家庆的亲弟弟,是明石大公爵,又担任整个国家最高的宗教事务长官,以及统帅新军的将军。地位尊隆,十分高贵。


  亲不亲,阶级分。一听人家是个大公爵,就算是日本的大公爵是吧,那也是大公爵不是。士迪佛利虽然没有说什么行大礼,却也跟着亲亲切切的问候了一下松平齐宣。


  “这英夷怎么变脸这好快!”松平齐宣本来还想脸一板,来一出怒斥英夷的戏码。


  结果人家上来就是一个大笑脸,你还能伸手打上去嘛?伸手不打笑脸人啊,就算是英夷也不行啊。


  “不管不管,听他说啥就是。”忠右卫门拉住松平齐宣。


  士迪佛利的要求也很简单,双方在浦贺海岸边找一块空地,搭建一个临时的谈判场所。这样英国人在他们战舰火炮的保护之下,同时也在日本的领土上面,幕府的官员不需要离开日本的土地,去英国的战舰上。


  近来天气既不炎热,也不寒冷,真是关东地方最好的季节,在外面谈判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要凉棚一搭建好,就可以立刻展开谈判。


  要求十分的正当,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松平齐宣也表示认可,但是要求谈判一定要英方的主事人来,别派个什么阿猫阿狗的,咱们小霸王可没那个功夫同闲散人员敷衍。


  这一点士迪佛利也表示没有问题,只要正式的谈判展开,他爹士他花利就会登陆,过来同幕府谈判。


  事情说完,士迪佛利自然离开,出了奉行所,他看到一众传习队的士兵正在刻苦的操练。都是大棒小伙子,当年挑兵就是必须一米五二以上。


  只要看过某一张八国联军合影的人就知道,忠右卫门挑出来的这些兵,完全可以和德国法国士兵比肩,没有任何身高差。输给带英那不丢人,人家带英是世界第一嘛,士兵人均身高高也是正常的。


  如此号令严明,人均素质看着也相当不错的士兵,这一眼望过去,那真是茫茫多,起码有数千人在这操场上面操练。临时搭建的草棚里面还安置着拿破仑青铜炮。和法国人相爱相杀了那么多年的英国人,一眼就能瞧出那是拿破仑6磅骑炮。


  好家伙,幕府的实力恐怕要比带清还强啊!


  40.实力大小互相猜


  有所疑虑的士迪佛利转念一想,便邀请麦克唐纳回英国船上。表面上当然是介绍给他老子士他花利认识,都是英国贵族,二百年前一个妈的,实际上则是希望能够进一步了解幕府这边的情况。


  毕竟麦克唐纳在日本在江户,前后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也没有被幕府限制人身自由。甚至教了好几十个学生英语,认识了不少幕府官面上的朋友。


  保不齐麦克唐纳知道点什么消息呢!


  幕府这边也不可能阻拦英国人对麦克唐纳的邀请,现在德川家庆巴不得把人直接给送走,然后再也没有外国人来日本呢。


  到是麦克唐纳不想走,他感觉在日本很好,那么多学生尊敬他,向他求学。幕府所有的人对他很友善,或者说起码表面上很友善。吃穿住啥的,一概不花钱,如果他提要求,幕府甚至会帮他去吉原找几个可人儿。


  要说这样的日子,绝对是神仙日子啊,正常人都不会乐意走的。麦克唐纳问清楚只是去参加一下英船上的宴会,这才肯跟着士迪佛利走。


  临走前,士迪佛利还掏了大把的墨西哥鹰洋,表示要和幕府这边购买新鲜食物,要是有什么水果之类的就最好了。这年头在海上飘得,都知道吃新鲜蔬菜水果的重要性,不吃那是会死人的。而且现在靠近陆地,有新鲜肉吃,干嘛要吃那些咸肉和饼干。


  既然掏钱,还是现银子,那就没问题了,忠右卫门吩咐两个生徒带着英国的后勤官直接去浦贺街面上面购买,不足的也可以下订单。只要银子给的足,要啥有啥,直接帮你去江户采购也没有任何问题。


  到了英舰上,士迪佛利便把自己在陆上看到的事情,一一个他爹士他花利分说明白,着重介绍了由荷兰雇佣军官训练的传习队的情况。


  当得知传习队可能有数千人之后,士他花利也有些拿捏不准,于是父子两人便以宴会的名义,招待麦克唐纳,准备仔细了解一番。


  “刚才在浦贺见到的日本士兵,便是日本国大君雇佣荷兰军官编练的新军吗?”场面话说完了,酒也干下去半瓶多,终于到了正经话。


  “是的,雇佣了荷兰军官,不仅仅是编练了新军,还聘请荷兰工程师哈德莱斯修筑了炮台,就在江户湾。”


  “炮台情况如何?”士他花利是海军少将,更在意与海军有关的事务。


  而且带英帝国的陆军,在这个年头,有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他们只需要像炮弹一样,被皇家海军投射到带英需要投射的任意地方就好。炮灰嘛,比海军要低好两个档次。


  “非常完备,仅仅是我所见到的品川御殿山炮台,就足以抵挡阁下的攻击。”麦克唐纳没有看过海上的炮台,但是陆上的御殿山炮台他亲眼所见。


  “新军的具体数量,你可知道?”士迪佛利是陆军少将,被投射出去的炮弹就是他,他当然更关心幕府的陆军情况。


  “传习队的具体数量在下并不清楚,其人数大约在两千五百名到三千名之间。另外幕府还有一支护卫宫廷的火枪队(奥诘铳队),设立时间更早,或许训练更加完全。”


  “那这么说,日本国起码拥有三千至四千人的新式军队……”


  “日本的政府和国民的情况如何?”


  “那对大英帝国自然是十分畏惧!不过之前的宰相水野忠邦厉行改革,已经开始整顿军队,加强武备。而且他们还派遣了三十名留学生,现在恐怕已经到了伦敦。”麦克唐纳自然察觉出幕府官吏对他这个英国贵族的畏惧,也知道不少日本国内的消息。


  “有留学生?”士他花利和士迪佛利互视一眼。


  “是的,且都是他们国家的贵族子弟。”都是旗本御家人子弟,说的也不错。


  “父亲,应当立刻传信国内,好生照顾这一批留学生。”士迪佛利当然知道他爹想到了什么。


  若是能够把这一批留学生全部改造成“精神大英人”,那英国在日本的影响力,就会立刻超过其他各国。甚至都不需要再行选择,将来直接扶持这些英国留学生为殖民政府的头脑即可。


  “应当如此!”


  随后士他花利又详细的询问了一番幕府的其他情况,尽量设法了解这个自己根本不熟悉的对手。最终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幕府虽弱,犹有几分力气,恐怕不是他三条战舰就能够轻易撞开国门的。


  此时此刻,在浦贺,松平齐宣也和忠右卫门紧张的商议着,两人很清楚。眼下浦贺只有二百一期兵能够战斗,有足够的战斗力。其余的只能算是添头,而炮台完全就是一堆垃圾,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只要英军发起攻击,浦贺守不了一分钟就得完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英国人态度今天看的也很明白了,绝对不像上次美国的詹姆士那样,就是去清国回程的路上,顺道来一趟日本。有枣没枣的,先打三杆子。人家士他花利这把来,是真的奔着撞开国门来的。


  在英国人看来,撞开带清也不过只需要两万人,撞开日本,两千人也就够了吧。现在三条船加起来也有千把人,撞不开日本国门,逼迫日本先同英国自由贸易,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日本不同于清国,清国国土广大,而日本就这么大点地方。整个国家的命脉都在江户城上面。说白了只要英国人的大炮打到江户,那江户城内的一票废物,保不齐就会向英国人屈膝投降,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说个不太恰当的形容,德川幕府的卵处于危险之地,随时有可能被英米鬼畜给捏在手里,然后任他们予取予求。


  “我脑子总有个念头,要是英夷见浦贺有了防备,直驱江户怎么办?”松平齐宣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到了什么。


  “江户有五座炮台,固若金汤,太郎左卫门日夜防守,不可能出事的!”忠右卫门只能这样想了。


  …………………………


  “是否派人去查看一下江户的炮台?”士迪佛利如此这般的建议道。


  41.狮子开口好威风

  两边现在都是实力不足,却又需要打肿脸充胖子的阶段。士他花利借的带英帝国纵横五大洲四大洋的虎皮,他背后有个世界第一的强国。


  只要虎皮不破,就能够用虎皮忽悠住绝大多数的人!


  而忠右卫门这边是故意将传习队示之于人,就是希望英国人以为幕府有好几千大军,都是战斗力还算及格的近代化军队。就凭你三条船一千人,顶多把浦贺的炮台砸烂,却根本无法上陆。


  至于江户湾的炮台,那都是荷兰人设计,忠右卫门督造,绝对的坚固。三条英国船在不知道底细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去碰一个完整的炮台群。


  所以士他花利直接拒绝了自己儿子的建议!

  为啥?因为他就是要无比的自信,无比的高傲,无比的大胆!他身后有带英帝国给他撑腰,哪怕他今天只来了一个人,那也好似千军万马一般。遇着神仙,神仙给我让道,遇着妖怪,妖怪给我磕头。


  要的就是这个豪气,谁都不怕。你干了我这三条船,马上带英帝国的皇家海军就开三十条船,带着上万大兵讨伐你们。


  我没有一星半点的害怕,走到哪儿我都不怂,永远高高在上,永远盛气凌人,因为我是代表带英帝国来的。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直接,没有别的任何理由,带英帝国是我士他花利最坚强的后盾。


  凭带英帝国世界第一的实力,我士他花利就是有资格同你幕府居高临下的讲话!

  别说什么试探幕府了,背地里悄悄的,怎么搜集幕府的情报,怎么高估幕府的战斗力,那都没问题。在面子上,那我高傲的带英头颅是不能低下的。


  俺们带英帝国的军人,是绝对不屑于同你们争辩什么的,全凭脚下的皇家海军说话,不服就是干,一点儿不哔哔。


  豪横!


  既然如此,那么就谈吧,这个脸一定要绷住,我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骑在你幕府的脖子上拉屎拉尿,你幕府还得顺着我惯着我,鼓掌叫好。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我代表带英帝国!


  简单的凉棚第二天就已经搭好,英国香港副督、海军少将士他花利在一百名英军士兵的护卫下,登上了浦贺的海岸。


  笔挺的军服,胸口闪亮的勋章,披彩绶带,带着花边的海军双角帽,每日养护修剪的长胡须,尽管已经头发灰白,却神采奕奕的士他花利踏着军人端正的步伐走到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的面前。


  不论其他东西,仅仅是这个人所流露出来的气势,英国皇家海军的辉煌就可见一斑。


  双方互相致礼,也不分什么主次,一张临时赶制的长桌,上面铺着白布。笔墨纸砚什么的,一应俱全,甚至还搭建了临时的厕所,保证谈判过程中,不至于为了找厕所而尴尬。


  谈吧……


  士他花利的要求很简单也和直白,日本向英国打开国门,允许英国商人自由贸易。幕府收取的关税需要提前一年商定完毕,英国人在日本触犯法律交由英国商务代表处置,双方定期互通使节,设立使馆区(租界),并且开港。


  开哪里?


  江户与长崎!

  得了,当麦克唐纳把这些条款一一翻译出来之后,忠右卫门就知道这个事情完全没有谈的必要了。这根本就是丧权辱国,卖国条约啊,还谈什么呢,没有谈的必要了。


  本身如果英国愿意借用三浦按针后裔的身份,在长崎设置商馆,每年定期前来贸易什么的,这个事情勉强还能够操作。


  实际上包括德川家庆在内的幕府高层,已经暗中允许了这个底线。可以同英国人贸易,只要英国人守规矩就行。


  毕竟这算是祖宗成法,东照大权现允许英国人来贸易的,我只是听祖宗的话而已。而且贸易局限于遥远的长崎,就不会影响到江户、大阪、京都等重要城镇,整个幕府的人情民心也不会有什么波动。


  “贵方是否能够多一些诚意?”忠右卫门按住内心已经很不满的松平齐宣,向士他花利建议道。


  对了,忠右卫门在意的是治外法权,因为这等于直接破坏了幕府的统治基础。而松平齐宣在意的是江户开港,两个人关注的点完全不同。


  “喔?”士他花利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的看着忠右卫门。


  还是那句话,他背后是强大的带英帝国,有鼎盛的国力在背后支持,幕府只有接受的份儿,而没有讨价还价的份儿。


  “如此条件,实在是强人所难。”忠右卫门也笑了笑,回看士他花利。


  “那贵方认为哪些条款需要商议?”


  “所有!”


  “所有?”士他花利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些条件有多过分。


  幕府这边不答应是应该的,答应了才稀奇呢。除非幕府根本就没准备认账,不然傻子才签这种条约。


  “我现在以女王陛下授予我的权力,郑重的通知贵方,你们只有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的权利,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请你们记住,你们这是在同大英帝国说话!”


  起身俯视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的士他花利就是这般直接,就是这般蛮横,就是要高高在上的通知幕府。我来了,你就要给我做狗,让你做狗,那是我看的起你。别给脸不要脸,现在我还愿意和你谈,别将来战舰大炮一至,连你的狗屁幕府都给你直接扬了。


  听到从麦克唐纳口中翻译而来的词句,松平齐宣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没错,幕府国力衰弱,民穷兵疲,面对强大的英国,几乎无有一战之力。可是英国这样看不起幕府,视幕府为软弱可欺之犬豚,任是谁也根本不能接受。


  或许当年签订各种不平等条约的人,也如松平齐宣这般愤怒。可愤怒又如何,国力不如人,样样不如人。战,战不过。和,人家未必和。所有的主动权都在别人手里,咱们自己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你这厮若要战,那便来战,不过一死而已!”


  “嘁!”


  42.滨松侯力主抗战


  士他花利不可微察的鄙夷了一声,居然也不落座,转身就走。要的就是这个不屑于你争辩纠缠的范儿,我就是来通知你的,你答应不答应就完了。


  我的口水可不会浪费在和你吵架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上,忙得很,反正我也通知到了,限期三天,给个回复!


  气啊!真的气啊!

  气的松平齐宣直砸桌子,忠右卫门也是头一次见这种真的目空一切,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人。在士他花利眼中,恐怕所有的日本人,都只是一群人型生物罢了。和富士山上的猴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打杀了也不过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也怪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谈判经验。连忠右卫门也不过是当年忽悠着把詹姆士给忽悠走了,真正的外交谈判,国家利益权衡,那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这回真的是懵了,而且包括忠右卫门在内的所有人,也确实都有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打不过英国!


  忠右卫门是知道英国还能做半个多世纪的世界老大,真的是谁不服就揍谁。连沙俄都被揍的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带英帝国有将自己的士兵,投送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实力。惹了英国,那就要有死的心里准备。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啦,在座的幕府高层以及知识分子,哪个不知道带英刚把带清都干翻了。带清都完蛋了,幕府肯定也扛不住啊。


  恐怕真是没法谈了……


  暂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次英国人是完全没有可能打进日本的。就算他们下了决心要对日本开战。那也要先去英国议会里面转一圈,然后再从英属印度调兵,筹措战争经费。


  一二千人来打日本那就纯属开玩笑了,起码也得上万大军,才方便控制江户,胁迫将军,签订不平等条约吧。


  这一搞下来,不得花个几十万英镑啊,甚至一百万英镑也不是不可能。这么多钱还得女王批准呢,没个一两年的时间,根本就走不完流程。


  等真的打到日本,恐怕都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三年后江户湾炮台已经修筑完毕,传习队可能也已经扩充到了数千上万人。幕府有了一战之力,未必会惨败。只要能打一个平手,到时候开国条约也能签的好看一点不是。


  可这不是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事嘛,都想着英国强大无比,说干你就干你。可就算是英国辐射全球的强大军事机器,这仗也不是立马就打的啊。


  正当浦贺奉行所内一片愁云惨淡之际,外间突然通传。整个幕府的定海神针,维持德川家庆治世,不使其快速崩坏的“名宰相”,有匡济救时之才能,全靠同行衬托,在幕府统治阶层中享有最高声望的滨松侯水野忠邦已经行至浦贺。


  主心骨来了!

  有一说一,现在整个幕府,威望最高的便是水野忠邦。威望这个东西,你怎么形容呢,平时好像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真当时局混乱,天下危艰之际。一个威望极高的人振臂一呼,那散乱的众人便就有了主心骨,又能拧成一股绳。


  水野忠邦出面的话,松平齐宣也只能靠边站,那是他哥哥的老师,身份地位在幕府是独一份的,咱们这种都是小字辈,须得伺候着。


  至于为什么水野忠邦突然驾临,那也很简单,五月份了,参勤交代的日子到了,六月初一日的时候,水野忠邦需要到到府交代。


  若果水野忠邦把家督的名位让给水野忠精,那么水野忠邦连滨松藩都回不去了,只能留在江户做人质。这是幕府的法度,必须严格遵守。


  大伙儿都知道的,德川家庆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可是这人还算有个好,乐得放权。自己管不过来,就都丢给自己亲信的大臣。所以水野忠邦改革变法,掣肘的地方主要来源于旗本御家人,将军那边却是全力支持的。


  现在又起了兵戈,英国大兵船陈兵浦贺,大冈忠固说学逗唱就占了一个“忠”字,一时间人都乱了,根本处置不及。德川家庆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自己的老师,毕竟在水野忠邦在任期间,幕府还能正常运转,也没有被撞开国门。


  合格吧,总归比其他人要强一点不是!

  所以水野忠邦此番正好要到府交代,德川家庆直接让他担任钦差大臣,受命全权统帅海陆官兵,大小员弁,处置英夷来犯一事。


  “拜见滨松侯!”忠右卫门等人恭敬行礼,连松平齐宣也要站在路边向水野忠邦致礼。


  “恩!”


  一年不见,水野忠邦老的真快,头花已经花白了,虽然精神看的还不错,走路也不用别人扶。但是脸上的皱纹都起来了,甚至出现了老年斑。原本浑身散发的威严气质这会子也消散了不少,倒像是个正常的老头。


  不过别的都变了,那眼神却还保持着锐利和清醒,忠右卫门匆匆一瞥就知道,水野忠邦还是那个水野忠邦。千不好,万不好,水野忠邦有一个好。


  能担责任,能下决断!

  “都说说吧,英夷是个什么情形。”水野忠邦说话中气还挺足的。


  “忠右卫门,你说吧。”松平齐宣都烦死了,士他花利那么强横,他打也打不得,骂又无处骂,人都毛了。


  英国人的要求这么一说,水野忠邦也是直皱眉头。尤其是在江户开港,甚至允许洋人直接在江户本城下面设立租界,建立使馆区,随时可以拜见将军。这种事情是德川家庆能答应的?想想也不可能!

  “传习队情形如何,可能作战?”水野忠邦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继续询问。


  “唯有旧募之勇二百人堪战,剩余一千数百,皆是四月前所募之兵,外头看着尚可,施放枪炮差强人意。”忠右卫门据实以答。


  “那便是打不得了……”水野忠邦倒也没有叹气。


  “英夷尺寸不让,谈亦谈不得!”松平齐宣望了一眼英国海军的方向。


  “那便不谈了,生烟试炮,预备作战!”


  苍老的水野忠邦身上,居然显露出一众旁人无有的自信!


  43.诸军糜集战意浓


  奉行所内的众人,居然无有一人站出来劝说。每个人心里面其实都受不了这个鸟气,可是又自知打不过英国人。现在水野忠邦决断一下,反而让众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死就死了,总比受这憋屈强!

  滨松侯殿下大令以下,诸军鼓勇,很快传习队简单受训的炮兵就接管了浦贺那老旧的炮台。并在佩德罗的建议下,迅速雇佣暂时不敢下海捕鱼的渔民,以及停止造船的船工,以草袋填装泥土,在炮台前修筑倾斜土坡,减小英军大炮的杀伤。


  然后在适合登陆的海岸上设置一定的工事,预备英军的登陆。操练了三四个月的传习队二期兵躲在工事后面放枪还是没问题的,完全足以胜任。


  为了加强兵势,水野忠邦随即向德川家庆上书,请求诸外样出兵助阵。哪怕不上阵,只是充当辅兵,输送粮草,挖掘壕沟,建立营帐等等,也是可以的。起码可以把传习队都释放出来,专心作战。


  既然有了决断,德川家庆一律听从,水野忠邦的话他还是很信的。于是在江户交代的前田齐泰、伊达庆邦、细川齐护、毛利敬亲、黑田齐溥、池田庆政等外样六大名,受命即刻每人选一千精干藩士,驰援浦贺。


  现而今幕府的号令还是很好使的,六位大名受命之后无不遵从,当天便开始挑选藩士。一时间也根本凑不齐什么盔甲了,大伙儿就换上蓝色的羽织,然后在羽织的后背上面缝上一块圆形白布,写着金泽、仙台等字样,代表出身,便行开拔作战。


  为了保证军需,还携带了三千俵大米,以及帐篷、炊具等许多物资、江户城下的牛马业者则一下子被雇佣了二三千人,人拉马拽的往浦贺载运军需。


  一时之间,江户到浦贺的路上繁忙无比,举着各藩旗帜马标的武士,络绎不绝的进入浦贺。诸大名也纷纷前来拜见算是幕府擎天白玉柱一般的水野忠邦,询问开战的细节。


  “派人去告知英夷,退避三舍,浦贺炮台将要试炮!”小老头站在浦贺炮台边,望着海上的英军军舰。


  …………………………


  回到了舰队的士他花利对自己的表演非常满意,他认为浦贺一众无能可怜的幕府官吏,已经被他给吓坏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幕府方面的回复。


  不出预料话,幕府方面起码能够答应一多半的要求,顶多就是不允许进入江户。这在清国是已经验证过了的事情,浦贺就不错,距离江户不远。


  要是能够直接租借浦贺,然后在此设置军港,那么带英帝国在东亚就多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军事基地,对于东亚的影响力将进一步加强。甚至可以想办法把朝鲜和台湾都夺过来,建立东亚的殖民地体系。


  浦贺的重要性估计幕府方面也是知道的,看来还是要咬紧了江户开港,以及在江户设立使馆区的条件。把幕府方面逼到死角,最后再像上帝降临一般,施舍给幕府一点小利,“不情不愿”的退而求其次,租借浦贺九百九十九年。


  不错,很不错!


  在船上稍稍安坐了一日,上岸采买食物的后勤官就前来禀报,幕府方面似乎有加强兵力的举动,并且正在大规模的雇佣民众整修防御工事。


  这消息就让士他花利有些懵了,怎么幕府居然敢抵抗带英帝国,就凭他们那点实力,连带英的万分之一都不到。只要带英伸出一根小手指,幕府就要完蛋。这幕府的官吏是都疯了吗?自寻死路啊。


  且惊且疑,还必须要把带英帝国的面子给装的棒棒的士他花利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静静地看幕府能耍出什么花招。


  于是第二天水野忠邦的通知传了过来……


  日本国王德川家庆的宫廷教师,同德川家姻亲数代的大贵族之首,王国的前任宰相,滨松大公爵水野忠邦通知士他花利,幕府军将在浦贺实验火炮性能,未免误伤,请前来商谈“和平贸易”的英国军舰暂避。


  什么玩意儿?幕府军要试炮?说好的三天期限将至,幕府不仅没有任何回答,反而还通知英军,幕府已经做好了开战准备。


  还好还好,士他花利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作为参加过拿破仑战争的老兵,他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甚至他还有幸见过拿破仑本人的当面,连拿破仑都被带英给干翻了,这世界上是没有人能够动摇带英的。


  根据之前的观测,浦贺的那些老旧火炮,是绝对没有可能攻击到英国军舰的。士他花利笃定幕府这边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在没有被英军痛揍之前,强装出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等被英军痛揍之后,又快速的转换成卑微的舔狗。


  无缝衔接,自我转换非常迅速。若非是亲眼见过,其实很难想象在一个人身上,能够如此快速的出现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


  不动,本身英军就停在射程以外。这要是动了,那岂不是就处了下风,向幕府露怯了?带英的脸面绝对不能丢,在大海上面,带英帝国的皇家海军还没有怕过任何人呢。就让幕府开炮便是,随便开,你有本事就打着我。


  得,走着瞧吧……


  浦贺这边来回调动,人马糜集,旌旗招展。诸多士卒开始合营操练,可惜火枪没有那么多,暂时先用长枪凑合着。老老少少的,也不知道六藩兵能够真的发挥出多大的战斗力,但起码让上岸的英国后勤官见着幕府的兵力愈发雄厚不是。


  品川那边也呼应了起来,不仅仅是浦贺这边要试炮,品川那边也准备试炮。给江户一点信心,让江户城内和城下的人都知道,江户并不是毫无防备。


  浦贺炮台上仅有两门大炮,是在上次美国军舰叩关后改装的大炮,其余的都是老旧火炮,没有什么鸟用。其实要不是江川英龙来信说这事,在座的还以为浦贺的大炮都是废物呢。


  有两门总比没有强,开炮!

  44.回国转告英女王


  “英舰并未移动,还是直接试炮?”


  忠右卫门虽然也觉得英国人这回过于蛮横,可是形势比人强,英国势大,幕府真的惹不起。这要是直接打中了,英国佬肯定会漫天要价。


  打死一个人,要五十万两的事情,可不是没有的……


  “不妨事,英夷正要瞧瞧我军的本事。”水野忠邦却没有一丁点的迟疑,有一说一,这小老头认定的事情,那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光是“自信”二字,就已经被小老头给弄了一个通透,等闲旁人,那是绝然比不过水野忠邦的。


  既然水野忠邦都认为不妨事,那么咱们一个小小的官僚,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哇。由着他下令开炮就是,凭眼前的两门十八磅青铜炮,想来对海上的英舰,也造不成什么天大的伤害。


  况且海上的英舰,尤其是英军的旗舰,那是蒸汽动力木壳巡洋舰,只要他锅炉是烧开的,这还不是说走就走,根本就不需要等什么风。另外两条明轮木壳巡洋舰,也是一样,只要蒸汽机烧的旺,这车轮转的快,那跑起来还不是一句话。


  两门大炮猛烈开火,在海上激起巨大的水花,看着好像距离英舰很近,甚至水花都要砸到英舰上了。实际上隔得老远,英舰连个晃动都欠奉。


  本身英军就停在预估的炮台射程之外,现在见到幕府军火炮的射程不过如此,船上的英军士兵哈哈大笑。这大炮再厉害,那也要打到人才是厉害,你打不到有个屁用。


  不过船上的士他花利却没有这样轻松,他明显感觉到幕府这真是在试炮,不仅仅是简单的试炮,甚至有可能是在进行未来炮战所需的数据实验。现在将各项数据对比实验好了,等运来重炮,保不齐就是一个一发入魂!

  似乎新换上来的幕府军统帅,真是一个有相当水平的存在。虽然根本没有打中英舰,却又实实在在的向英国人摆明了马路。是个老练且有足够套路,会玩人心的官僚或者统帅。未必段位高到哪里去,但是却足以对付士他花利。


  炮台上的大炮继续开火,这一次射的更远了一些,本身火炮就有极限射程和有效射程的区别。水野忠邦现在就是慢慢测试,瞧瞧打到某个距离时的各种情况。


  “英夷到是沉得住气……”松平齐宣的手牵过来,居然洇湿了汗。


  “且看着吧。”忠右卫门一时间摸不准水野忠邦的想法,但是看样子英国人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前后打了十几发,试炮也就到这个地步了。整个浦贺洋面进入一种非常奇特的场景,一边在货真价实的猛烈开炮,但是就是没有打中。一边老神在在的杵在炮弹面前,一点儿没有什么要动弹的意思,任由对面开炮。


  看不懂啊,真是看不懂!


  三日之期已到,士他花利再度登岸,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带英皇家海军少将模样。每看一次,都觉得皇家海军确实不同。


  等他见到水野忠邦时,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笑,一个脱帽,一个低头。很显然这两位的段位算是碰上线了,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谈吧,照例是麦克唐纳担任英方的翻译,而这边则由挑选出三名翻译,两名给水野忠邦和松平齐宣做翻译,还有一名做对答。至于忠右卫门,咱自己就会英语,不差那么一个翻译。


  重复了一遍英国的要求,士他花利大约是口渴了,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然后开始略带欣赏的样子,赏玩手中的江户切子玻璃杯,好像那玻璃杯有多好看似的。


  居于主座的水野忠邦倒也是沉得住气,表示英国的条件强人所难,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过分的。希望士他花利能够修改各款,重新再议。


  原本盛气凌人,只说三天以后,幕府只有答应或者不答应两种回答的士他花利放下玻璃杯,反问水野忠邦应该如何订立条款。


  水野忠邦知道幕府的底线在哪里,轻轻地扣了一下桌面,表示英国可以效仿荷兰的例子,在长崎修筑一座出岛,同日本进行定期贸易。其他的要求,要么完全就不能答应,要么就还需要详谈。


  两边的要求完全不能够取得平衡点!

  “看来贵方没有谈判的诚意……”士他花利居然恶人先告状,说幕府这边没有诚意。


  “有没有诚意,您应当知道。若是现在不能决定,贵方可以先行回国上奏君王,再行重议。”水野忠邦话说的也不是那么好听,但好像又有点别的什么意思。


  爱谈谈,不谈滚!

  “哈哈哈哈,您的提议很有见地。”士他花利也很沉得住气,反正就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水野忠邦笑了笑,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让士他花利好生考虑。


  然后他便起身绕着谈判的凉棚踱步,还仔细观察了一下护卫士他花利上岸的一百名英国士兵。这些“龙虾兵”当然没有带着厚重的熊皮帽,换上了那种在东亚常常用到的白色军帽,侧方和后面全都悬有白布,据说是为了遮挡蚊虫。


  至于火枪,那自然还是褐贝斯,不过很快应该就会开始换装。十九世纪的下半期,世界各国的武器都开始了极为迅速的发展,各种新式武器层出不穷。已经使用了几乎一百年的褐贝斯,很快就要退出现役了。


  水野忠邦从头看到尾,发现英军这些士兵居然各个都穿着长筒皮靴,而传习队的士兵则还只有草鞋,心中感叹,英国确实国力强盛,远胜于幕府。


  把人家英国士兵瞧了一个通透,水野忠邦无甚好看了,便又坐回了谈判桌,等待士他花利的回复。


  “我接受您的建议,会将贵国的意见转告女王陛下!”士他花利说出了一个在座许多人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希望下次您能够带来一个更好的提案。”水野忠邦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然后便现学现卖,伸手与士他花利握手告别。


  45.英军退去思将来


  走了!


  就这么走了?

  堂堂带英帝国的香港副督、皇家海军少将,香港殖民地海军司令官。三天前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士他花利就这么走了。


  好像非常轻易的接受了水野忠邦的建议,把同日本贸易的事情暂时搁置,准备回转伦敦,将幕府方面的通商方案交付下院讨论。


  这还是之前那个士他花利吗?这怎么看怎么不像之前那个士他花利啊。忠右卫门完全摸不着头脑,更不要说一旁的松平齐宣和吉田松阴了。


  双方唯一达成共识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将麦克唐纳作为香港总督的私人代表,暂时留驻江户,方便香港方面同江户这边将来联系。当然啦,麦克唐纳不具备任何的官方身份,表面上是以幕府雇佣的英语教师身份留在日本。


  幕府的面子上面就能说得过去,这是为了培养英语人才,方便将来同那些屁颠屁颠跑过来的英米鬼畜交涉嘛。而且幕府雇佣的洋人不少,光是在江户忙活的就好几十个,掀不起什么大波澜的。


  既然英军退去,没有开仗,幕府再度化解了开国的危机。一众诸侯大名和士卒百姓也是喜悦万分,对于水野忠邦更是崇敬。算上这一回,水野忠邦已经是两拒洋夷,为国分忧啦。


  再造太平!

  因着此番大功,一众现任老中,都被德川家庆要求到品川迎接到府交代的水野忠邦。而德川家庆也令世子德川家定先行出面对水野忠邦赐宴,诸般赏赐尤多。


  对于如何退去英夷一事,德川家庆也十分的好奇,这都开始征召诸侯的藩兵上阵了,怎么反而不打了。英国人会因为那些世袭罔替做了二百多年武士老爷,连长枪阵都摆不齐的藩兵,而退兵吗?


  当然不可能!

  所以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关节的,德川家庆当然想要知道,同时也教教德川家定,这个天下未来是德川家定的。洋夷只会来的越来越多,学一点退去洋夷的本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很可惜嗷,忠右卫门身份不够,没有能够列席到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的私人会谈酒宴,毕竟咱也不是御小姓了,没法在场。


  但是松平齐宣去了,这个天下是他们德川家的天下,德川家庆有意提携这个弟弟,跟着老宰相学学怎么了?德川家庆还叫水野忠邦师傅呢。


  松平齐宣知道了,那自然就等于忠右卫门知道了!

  在私下里,水野忠邦表现的就没有那么自信了,他很坦诚的表示,他在士他花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种认为自己背靠大树,完全可以无所顾忌的那种自信。但是当年这般自信的水野忠邦,被上上下下好一顿毒打,直接下台。


  他是聪明人,自然会有所反思,就算这个反思不表现在外面,他心里面多少还是有点数的。前番改革变法,他实际上是扯了德川家庆的老虎皮,在整治旗本御家人。而他本身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将旗本御家人连根拔起。


  现在士他花利就是借了带英帝国的虎皮,来整治幕府。但是士他花利这回只带了三条船,区区一千人来日本。这点人或许能够击败幕府的军队,却根本无力上岸控制江户。


  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有了这个初步判断,水野忠邦便做两手准备。士他花利就一千人是至关重要的前提,浦贺炮台试炮,真要是刺激了英国人,那不过就是干一仗,幕府这边好炮灰还是有不少的,英军顶多上岸几百人,十个二十个打他一个,总不至于输吧。


  要是试探出英国人在装,在强撑,那就简单啦。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太多的赘余,三言两语,就能让士他花利明白,他这回是落不着什么好的了。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下回把人带够了,再来说事。


  而幕府新军已经起步,防御正在建设,下回英国人来,面对的就是数千上万的新军,以及建设完备的炮台防御体系。


  到时候是打是和,就不都是英国人说了算,而是幕府这边也有了谈判的底气。或许通商无法避免,可只要控制在长崎一地,那依然是天下太平的年景。


  懂了,老头子对于人心的把握,确实不是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这种小年轻可以比拟的。虽然人家有过起落,可这不是最后还是捞了一个功成身体,圆满落幕嘛。就凭他能在封建王朝掌大权,又能平安落地的本事,就有的忠右卫门学咯。


  一件大事到此算是平安落地,在水野忠邦的建议之下,德川家庆也意识到了要显示一番幕府的军事实力,免得被外样诸大名给看轻了。


  这时候他也算是彻底明悟为啥水野忠邦任内一定要编练新军,一定要整备防御了。脸面这个东西,别人才不会给你呢,别人只会骑到你脸上吐口水。这玩意儿全靠自己挣得,要不是幕府有大炮,有新式的炮兵,成百上千的传习队教士他花利见识到了。


  就算是水野忠邦想要诈他,也绝对诈不到。还不是幕府有这个实力,且这个实力足以抵抗住士他花利的攻击,英国的威胁才能够顺利瓦解。


  所以传习队一定要扩编,外国的军官还是要雇佣,起码把人数扩充到五千人以上。但那是后话,现在得像诸侯们宣示幕府还行,还没到破烂的地步。


  于是德川家庆下令东国所有诸侯会猎于小金原!

  不仅幕府旗本八万骑出动了超过三万人,诸藩的藩兵以及雇佣的随从还来了十多万。会猎不过是借口罢了,德川家庆当着一众诸侯的面,展示新编练的传习队两千余大军。


  不仅有标准的轮射和排射,还有散兵射击,以及交替掩护前进等有些难度的战术。购自荷兰的拿破仑六磅骑炮随军奔走射击,演示熟练。可以在短时间内增加某个区域的火力,强力打击敌军。


  无法得知浦贺内情的许多诸侯,心下纷纷猜测,英军来的人少,这回一定是被幕府给逼退了,幕府实力尚存,还是需要小心侍奉。


  …………………………


  【注】:夏四月,英吉利船来浦贺,上陆。奉行户田氏荣,奉教斥之。归途剽掠下田,测量山海。韭山代官江川太郎左卫门谕去之。【英吉利舰剽掠下田·今日抄】


  46.筹备江户大学校


  里边的德川家庆正在招待一众亲藩和诸侯吃烧烤,没错的,就是在吃烧烤。打了鹿和雁,自然是要现场就开吃的,多新鲜啊。


  想想德川家庆能活这么久,而且还能一夜两炮,两炮全中,和他不挑食,啥都吃,还经常打猎补充蛋白质啥的,应该有点关系。历史上德川家定和德川家茂都没有他这样长寿,可能就是打猎打少了,不能日常吃红肉啥的。


  至于吃烧烤什么的,早在日本战国时代就已出现,现在一众大名烤鹿腿吃,开心着呢,稍微撒一点伊豆出产的细盐,别有一番滋味。


  《红楼梦》里不就有大观园众人烤鹿肉吃的描写嘛,这玩意儿富贵人家吃的多了去了。至于日本这边号称佛国不吃肉,那纯粹是吃不起的不吃肉罢了,该吃一样吃的。


  身为旗本的忠右卫门也被征召,负责和咱们的铁兄弟,江户南町奉行金丸助六郎邦义大人,提前为将军様筹备住处以及一应所需之物。说句实在的,将军様光是袜子就带了上百双,用来替换擦身的白棉里衣更是超过二百身。


  为了搬运德川家庆的私人物品,就起码需要超过五百人,将军大人出门一趟,那是相当的不容易哦。


  “江户奉行大人,这官干的如何啊?”大人们吃烤肉去了,忠右卫门终于闲了下来。


  “什么如何不如何的,还不是干的跑腿的活计,就是个受气小伙计,各个都得伺候着,还落不着好哦。”助六也坐了下来。


  自然有狗腿的下属,送来凉茶。若是在江户的话,可能还有刨冰吃呢。现在在乡下,那只能因陋就简咯。


  “哈哈哈哈哈,人人都说升官发财,你这一任江户奉行,怎么看着还是苦差事。”


  “苦差也谈不上,就是当值的时候忙的很,事情益发的多了。”助六他们家从来没有干到过这么高级的官职,家里两位老父亲,肯定没有经验教他了。


  偏生江户南町奉行又是天下第一等的烦剧之差,换到隔壁,那就是顺天府尹或者应天府尹。这名字一报出来,大伙儿就知道这差事有多烦。江户城下全都是显贵要员,办起事情来,不知道有多麻烦。


  前生作恶,知县附郭。作恶多端,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那可不就得做这个将军脚下的江户奉行了嘛。戏言而已,哈哈哈哈哈……


  “对了,我听上头说,要你们扩建原本的英语私塾?”忠右卫门想到前头幕府一众大佬会商的事情。


  “是了,滨松侯极言讲军经武之要,要雇佣外国人,大办学校,不仅是学习外语,所有与外国,作战,土工,测量,气象之类相关的东西,都归拢到一块儿,教授给有志于学的旗本御家人。”助六想了想。


  “这么说,不就是要办起一个大大的学校了?”忠右卫门也听到风声了。


  幕府其实本身就有昌平坂学问所,但是现在光学习儒家经书已经没有什么鸟用了。英米鬼畜纷至沓来,和外国以及打仗有关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历史上幕府很快也开始创办各类院校,现在因为水野忠邦的提议,提前二三年罢了。


  “反正说是先以三五百人为计,扩充馆舍。”助六点了点头,他也算是眼界开阔的人,这些年慢慢历练起来的,知道多学一点东西,将来也方便幕府和外国交涉。


  “是个好事,哪怕多几个英语通事也是好的。”


  “你这个御侧御用外国掛马上有的忙咯。”助六放下茶杯,拍了拍忠右卫门。


  所有和外国有关的事情,都在忠右卫门的职责范围之内。既然要办兰学或者说是洋学校,忠右卫门就算不是校长,肯定也是教务长。自水野忠邦辞任,大冈忠固担任老中首座以来,幕府一众大臣,唯务守成,一个个不思进取。


  说白了就是不想担事,也不想干事,就这么因循守旧的混下去完事。根本不可能有人会跳出来和忠右卫门争抢,甚至大伙儿巴不得把这种他们认为毫无油水的苦差事交给忠右卫门来干呢。


  有一说一,他们的心理和隔壁的绝大部分官僚也是一样的,都是畏洋如虎,一听说要办洋务什么的,就连连摆手,表示那是“事鬼”。我一个读四书五经出身的文曲星下凡,怎么可以去同洋鬼子打交道呢。


  幕府里面这帮武士老爷,虽然未必各个都读圣贤书,却也搞得自己好像是某种意义上受过礼仪教化的人,洋夷那都是蛮子,我不能接触的。


  也挺好,忠右卫门到是挺乐意和一大帮子在陈旧老迈氛围中,透露出积极向上,蓬勃朝气的年轻人待在一起。


  和这些人待在一起,比和一帮废物官僚呆在一起那要快活得多。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也没有那么多的物欲横流,只有一心向学,孜孜以求的淳朴。


  就和在传习队的兵营中一样,同样的朴实自然,没有什么令人作呕和反感的恶心存在。大家都是兄弟,感情好得很。


  “不如你忙啊!”忠右卫门虽然也不是个勤快的人,可是被身周那种积极向上的氛围带动,这人还真就不自觉的麻利起来。


  咱们身处的不是那种职场PUA出来的垃圾玩意儿,也不是什么脑子里灌了屎搞出来的狼性傻批文化,而是周围所有人,那种发自内心的求学求是之上扬。每一个人都在积极的上进,希望不被这个时代落下,那种求知的欲望,令人感动。


  被这个氛围带动着,那种被人认可,自我认知的提升,甚至有时候比金钱来的,更容易让人感受到快乐。


  “学校可要起个响亮的名字。”助六笑了笑。


  好容易幕府要办洋学校,当然得起个好听一点或者响亮一点的名字,保不齐将来就变成国立江户大学呢。不过就叫江户义塾似乎没那么好听,还是得再想想。


  可仔细一过脑子,好像未来有点名气的学校,都是按地名起名的哦!

  47.总州富津起炮台


  现在忠右卫门手里有两摊子大事,一是协助松平齐宣训练新招来的一千数百人,实际的训练是佩德罗和江川英龙在管,忠右卫门负责做个好人,去关心士兵们的生活就好。


  严父让别人去做,咱们做个“慈母”的角色也挺好,每天跟着去点名,然后看他们操练,最后嘘寒问暖一番,同他们深入交流,便算完事。


  另外一桩事情便是江户湾炮台二期工程的加快建设,这事情其实比传习队的训练还要紧张。因为炮台是落在明处,可以被德川家庆看的明明白白的存在。


  说白了就是某种自我安慰的心理,落在明处的所有炮台修好了,江户城被一众炮台遮蔽完全,这人就能自己骗自己,安全啦安全啦,一切都安全啦。


  所以直接督修江户湾炮台防御群的江川英龙以及忠右卫门就成了直接责任人,雇佣来的荷兰工程师哈德莱斯也必须加班加点。


  这回外国军舰侵入幕府近海的事情,在水野忠邦的主持下,确实把士他花利给忽悠走了,可这回和英国的梁子也基本上算是结下了。英国人对日本的心思是不会熄灭下来的,只要获得大规模调动兵力的许可,香港和印度必定会调集人马军舰,再度前来叩关。


  万事急迫,都得一一办好!


  反正此前哈德莱斯设计的品川一期炮台很好,后面的工程交给他负责,咱们隔几天去瞧一趟工程进度就好。


  此番士他花利叩关浦贺,也使得之前计划的浦贺九里浜炮台,以及上总富津炮台都必须立刻提上议程。且把江户湾的这一对大门给牢牢关紧了,给江户再多加一道保险。


  浦贺九里浜以及上总富津两处炮台,其实就和隔壁大陆辽东半岛的旅顺,以及胶东半岛的威海卫是一个意思。把这两处的防备给加强了,敌军就很难毫无顾忌的冲入江户湾。只要他们敢于乱冲,就得做好被掐断后路的准备。


  原本这些都是三期的建设计划了,当初水野忠邦布局建设江户湾防御体系的时候,这都是五六年以后,下一任老中的任务。现在都被迫全面提上议程,一道开始施工。


  除开这两件大事,现下又加了一桩,须得筹办洋学校!

  不过学校的先期筹备工作都是助六在负责,需要他先协调普请奉行那边,雇佣民工,扩建和整修出一所足够大的学舍出来。怎么着也得把教学场所的问题给解决了,再谈论办学的事情。总不能让学生在野地里面学习吧,那就玩笑了。


  且容助六忙着,忠右卫门得陪江川英龙还有哈德莱斯去一趟上总富津,为炮台选址,同时也要雇佣民夫,整备港町和瞭望台、烽火台等建筑。先把开工的场地给平出来不是,方便后面的工匠施工,也方便哈德莱斯测绘。


  对了,大约也是被士他花利给吓着了,从来都是在外面刮钱的德川家庆大手一挥,表示在浦贺和富津这两块陆地上建造炮台的头期款十万两黄金,由他从内帑出。说白了就是他掏自己的生活费或者私房钱来支付军事开支,算是做了一件人事。


  (说明一下,德川家庆历史上出没出我不知道,但是德川家定出了,是在井伊直弼的劝说下出的。参考德川家定的精神状况,不排除井伊直弼帮他做“明君”的可能性。)

  于是管理内藏的永井尚志也被派了出来,跟着一道去往上总巡查,估算工程的开销。毕竟这回不用填海什么的,花费也能大大下降,头期款十万两应该绰绰有余。


  浦贺作为江户湾西大门,富津半岛便是东大门,两边合拢了,这江户湾的大门才能牢靠。不过因为地理原因,富津半岛相对靠后,所以早年间幕府设置管理江户湾出入船只的地点就在更靠外的浦贺。


  以至于浦贺起码还有一座旧式炮台,还有几十名幕府的官差兵丁守卫,且已经发展出了数千人的港町。而富津这边最显眼的居然是内里冢古坟,除此之外,整个半岛海滩边,就坐落了几个小渔村。


  对了,内里冢古坟山下还有一个村落,大概也有几百口或者一千多口人吧,平原难得,有平地的地方,就算吃水稍微困难一些,喝的都是苦咸水,不妨碍老百姓在这附近种小麦豆子。


  站在古坟山土包上,忠右卫门心想这古坟这么偏僻,应该不会被宫内厅的傻批玩意儿给追认成皇陵吧。要是过几十年这里被追认成皇陵,那就好玩啦,咱也算是在上面坟头蹦迪,玩过一场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笑了说笑了,来这是办差事的,可不能够光想着坟头蹦迪,还是得给德川家庆把炮台给修好了。


  幸亏有这么一个大土包,小小的富津半岛一览无余。江川英龙正在和哈德莱斯讨论应该在半岛的尖端设置炮台,还是将炮台改设成两座,一座对外,一座对内。


  哈德莱斯的想法很简单,未虑胜先虑败,如果外国入侵的舰队实力非常强劲,突破了东西两岸的炮台,那么即使这样,富津炮台还能够对外国舰队造成一定的威胁。


  江川英龙瞥了一眼永井尚志,他生怕造价太高,就把德川家庆给唬住了。这要是德川家庆不掏钱了,那什么都白瞎。先弄个小的炮台,把德川家庆的钱掏出来,往后再继续打申请,问他要钱。


  老官僚了,幕府什么德性江川英龙真的十分了解。哈德莱斯的方案虽然好,但是不符合现在一下子上马许多工程的幕府财政要求。给德川幕府办事,要考虑的东西多了去了,绝对不能只看好坏利弊一面的呀。


  忠右卫门则和永井尚志商量起港町的建设,在半岛内侧正对江户湾的地方,开辟出一块空地,方便江户的兵力和物资自己输送到富津。


  相比较于江川英龙和哈德莱斯的争论,忠右卫门这边踩着坟头,立刻就做好了决定。


  48.奈何富津无进项


  哈德莱斯也就是个臭设计的,他懂个屁的幕府!


  和江川英龙没有争论上几句,最后江川英龙脸一板,他便缴械投降。不再坚持所谓的最优选择,而是用了他认为的下策。你一个打工仔,给公司提什么意见啊。君不见某位买他即爱国,家小全都在国外的傻比老总说得好。


  若提意见的此人有精神病,即刻送医。若此人无有精神病,即刻解雇,叫他滚。


  很好,哈德莱斯还算识趣,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幕府雇佣的打工仔,很快就给出了一个单座面向太平洋的炮台方案。


  因为富津岬湾的地形,所以初步准备采取齿轮状的布局,并且只设置八到十二门火炮。先把有没有的问题解决了,再考虑将来行不行的问题。


  专家们不争论了,财神爷愿意掏钱,忠右卫门一个名义上做主,实际上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的带头大哥,那自然是无有不允。有道是只要会将将,那就不必会将兵,将将之法,远胜于将兵之术嘛。


  哈哈哈哈哈哈,忠右卫门这也算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嗷!


  说正事说正事,上总这个地方除开天领以外,基本上都是小规模的谱代藩,有一个比较有名的藩,在游戏《幕府将军·全面战争》里面,作为佐幕一方出场的请西藩林家。除此之外像是大多喜藩的大河内松平家,还有佐贯藩的阿部家等。


  好听点的叫做藩屏羽翼,说句难听点的,那就是一帮臭鱼烂虾,鸟用没有。就一万石或者两万石的小藩国,顶多拉出来一二百人,根本不可能主持或者负担幕府在富津发动大规模炮台工程的开销以及人力。


  最后肯定还是得幕府全部接手来处置,富津这个地方需要派驻官吏守兵,最好是设置轮船的修理局,不过这是后话了,就按照众人商议的方案,先往上报就是了。


  幕府的浦贺奉行也应该改一改,设置成为浦贺东西奉行,在浦贺设置浦贺与力,在富津设置富津与力。两个与力各自管理江户湾东西两边的炮台,遇到战事则由浦贺奉行统一指挥,东西呼应,一道对敌作战。


  这也被忠右卫门写进了建议书里面,就算现在通信手段低下,江户湾这个门户也要做到统一指挥,等将来电报传到了日本,就可以设置电报联络,问题不大。忠右卫门依稀记得,英国应该已经开始铺设欧洲大陆同英伦三岛的跨海电报线路,具体哪一年不太清楚,但也应该就在最近这几年。


  留英的学生这会子肯定已经到了伦敦,可以派人送信去问问,让他们每个月都把在英国听到的消息编撰成册送回日本。十九世纪的中后期,那就是日新月异的时代,每一天都有新的科技发现,多了解一下挺好的。


  得了,在富津呆了三天,大致的绕着整个富津半岛走完,忠右卫门又自己详细记录了一番富津的情形。主要是看看这地方有没有什么油水,或者可以发展的地方。


  因为一旦修筑炮台,增设驻军,派遣官吏。那么这个地方就一定要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如果这个地方的产出,不足以养活派遣到这里的各种人员,凭幕府那个脑子里面塞了不知道什么浆糊的思维,最后一定会有傻批提议把这个地方撤除防备,以减少开支。


  不要不相信,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多了去了,数都数不清。最有名的莫过于崇祯皇帝朱由检,他觉得裁撤驿站能够节省几十万开支,于是裁撤了,且不说什么李自成是一个驿卒,裁了他就没了生计这是话。


  光是明朝廷因为驿站的减少,对于地方上面的了解、掌控、镇压力度的下降,就远比能省下几十万两银子来的重要的多。


  可他就是撤了,而且像是裁撤驿站这种烂事,他做的多了。他还宣布免去秀才生员的优免份额,这对于家里有举人进士的真老爷,那自然是毫无杀伤力。可对于那种普通读书人,没有投献的地产,也没有荫庇的佃户的那种,那就是要了命咯。


  其结果就是连秀才生员都被朱由检给推到了明王朝的对立面,读书人都开始跳离明王朝的破船,这破朝廷还能好了?


  所以富津这个地方一定要有点油水能够刮,不然要不了两年,幕府中枢一定会设法把这地方的守备给裁撤掉,省下那么几个微不足道的开支。


  隔壁的浦贺,那是因为有类似于水上的河泊所,也就是是商船进入江户湾需要交一个过境税。这才能够长时间的维持地方衙门的运转,甚至雇佣人手,修整炮台。


  当然啦,浦贺地方也有造船和修船业,还有许多渔民捕鱼送去江户日本桥售卖,这都是进项来源。只要有产业,封建官吏就有办法从上面刮下钱来。也正是因为有产业,这个地方的守备才一直能够维持在纸糊的水平。


  要是没有收入,这层窗户纸,那早就被幕府里的傻批给捅破啦。别说能有大炮向英军开火了,你信不信连青铜铸造的大炮都给他“烂”没了!

  富津这个区位,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就算是在1202年,也不存在接收东京都内部分职能的可能性。号称东京迪士尼的游乐园,其实是造在千叶县,但是那也距离富津很远啊。


  光靠农业和渔业,那是最不挣钱的行当了,起码也要弄点高附加值的手工业什么的,才好刮钱啊。或者说分薄原本浦贺那边的过境税,两边一人一半。反正浦贺奉行所上上下下这把被清洗了一个干净,连户田氏荣就抄家处死了,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阻力。


  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至于浦贺那边,先前和英军对峙的时候,早就有了章程。旧有的炮台位置不错,只需要改建为西式炮台即可,旧的拆掉,加固一下地基之类的,再增设灯塔、瞭望台、兵营、军械库等一系列设施即可。


  49.大阪口音中津人


  回到江户的忠右卫门把自己的报告交到了老中合议上面,永井尚志也有一份私人报告交给德川家庆,事情还算是顺利。


  因为水野忠邦的极力劝说,以及英军来犯的事实现状,幕府这回加强军备的努力和效率还是可以的。德川家庆最终批准了十万两内帑的开支,并且把钱划到了幕府的公账上面,开始加快进行浦贺和富津炮台的修筑工程。


  江户湾本身的佃岛以及洲崎炮台的建设也全面展开,一时之间,幕府大有振兴之姿态。军备在修,人马在练,好不欣盛。


  但说到底,其实还是被英国人给刺激到了,同时又有威望如日中天的水野忠邦强力劝说,德川家庆愿意配和。这才干了一个七七八八,像那么一回事。


  一旦德川家庆的热情消退,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在短时间之内难办成千上万倍。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景象呢。


  所以建设学校的事情也得快着些,先让幕府有这么一笔开销出来。只要有了这第一次,后面不就方便忠右卫门伸手去要了嘛。封建政府最讲究成例,一切只要成了成例,那就都好办的很。保不齐未来还可以增加预算呢。


  眼下这股大发展的“仙气”还续着,连助六扩建学舍的款项批复的都非常的快。忠右卫门望着已经有些形状的学舍,还是很高兴的。当然啦,看到正在学习的生徒,更加高兴。


  “工期还得多久?”忠右卫门拉着助六到工地上,本来助六是轮休了的。


  “也不用油漆彩绘什么的,快的很,顶多两月就能完工。”也就是忠右卫门了,要是别人在咱们金丸大人轮休的时候拽他出门,保准请他吃一顿水火棍。


  “给学生住宿的长屋也开始建了?”忠右卫门指着靠墙的长条空地。


  考虑到学生除了出身旗本御家人以外,还会有大量亲藩和谱代家臣前来求援。给这些学生提供一个住宿,能够大大减少他们在江户的开支。趁着现在能够要钱,忠右卫门特意嘱咐的,宿舍不妨造的大一些。


  暂时空几间没人住也无所谓,未来学生只会多,绝对不会少。保不齐连外样的学生都会络绎不绝的赶来修学,只怕到时候不够住哦。


  “长屋不急,等这边学舍盖好再说。”助六指了指正在修造的主厅。


  之前麦克唐纳只有七八十个学生,外加部分在走廊的旁听生,左右就坐的满满当当。当时田边太一插班进来的时候,只能和大久保利通以及吉田松阴挤一挤。


  现在则要修建一间足够大的公共教室,最好是能够容纳二三百人的那种,方便教师带着所有的学生一起学。尤其是那种大课,一个人也是讲,一百个人也是听,大伙儿一起上,还能省力一点呢。


  “学生这眼看着就要都来了,还是快些好。”忠右卫门倒也没有那么急。


  可是诸藩的藩士看着挺急,之前德川家庆在小金原会猎诸侯。一大帮诸侯,尤其是外样的那些,以及身处于西南地方的诸侯,都深感自己的落后。当然像是外样诸侯什么的,肯定也有些别的心思,反正他们对于幕府出资建立洋学校是非常欢迎的。


  本身他们自己藩内也有藩校,但是毕竟处于一隅之地,可以获得的信息以及知识都不如江户城更方便更时新。若是在江户求学,那肯定是极好的。


  这不许多外样就已经给幕府打了申请,愿意派遣学生来江户,一道学习。历史上也是如此,明明是幕府开办的长崎海军传习所,结果倒替外样大名们培养了不少海军人才(萨摩藩16名,肥后藩5名,筑前藩28名,长州藩15名,佐贺藩47名,津藩12名,备后福山藩4名,挂川藩1名)。


  不过忠右卫门不是很在乎招收的学生到底出身如何,属于哪方,反正未来保不齐都在新政府共事,这会子出身哪里都一样。


  真要看不惯的话,前儿麦克唐纳办英语学校,忠右卫门直接拿一把大喷子从外面打到里面,倒幕元勋能死一半。


  “放心好了,保准能按期完成。”助六拍着胸脯保证道。


  两人正闲逛着,眼边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道上,观望着学校的工地。两人都是地方官出身,路人和有心人一眼就能分出来,这小子肯定是在向学校张望。


  咱们忠右卫门是个喜欢年轻人的人,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应该是喜欢提拔求学上进的年轻人的人!

  既然人家在旁边瞧,估计是想要进来旁听。但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学校里的情形,不敢贸然进来,怕恶了学校的管事。


  “新太郎,你去把那个年轻人领来。”忠右卫门朝道边指了一指。


  “怎么?你又瞧出那小子有什么英豪气?”助六现在对于忠右卫门关爱年轻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甚至开始出言取笑。


  “什么呀,没瞧见人家想上学嘛。”


  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忠右卫门看寺泽新太郎很快就把那年轻人给带了过来。仔细一看样貌,倒也生的方方正正,面相不错。


  “拜见江户川大人,拜见金丸大人!”年轻人满脸激动,他哪里想到自己就是过来瞧一眼,居然就能撞上大名鼎鼎的智慧江户川。


  “听你口音,像是大阪出身?”日本的关东腔关西腔差别其实还蛮大的,稍微多听几次,就能分辨出来,忠右卫门一听这小子说话,就猜出来了。


  大阪乃是幕府的天领,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藩国在。所以眼前的年轻人,大概是什么商人或者富农家的子弟。此番其实不在招生范围之内,只能旁听咯。


  “不是不是,在下乃是谱代奥平氏之中津藩出身。”年轻人摇了摇头,他因为这一口大阪口音,在老家九州中津地方,实际上都找不到说话的人。


  “中津藩?”忠右卫门的脑子里面一闪而过,好像摸到了什么。


  “是的,在下福泽谕吉!”


  50.先诓人来住我家


  忠右卫门其实听到大阪口音,外带九州出身,就已经有些摸着这个边了。但是人这玩意儿,越是话到嘴边,反而越容易忘记。


  等福泽谕吉自报家门,忠右卫门就是一怔!

  结果咱自个儿还没有反应什么,一直盯着忠右卫门的助六突然拍手大笑。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有啥好笑的。


  “你下面是不是要说,既然你诚心从九州赶来,那便许你入内旁听。”


  很显然,刚刚还说忠右卫门最乐意到处提携小男孩的助六,发现了忠右卫门在听到福泽谕吉的姓名之后,眼神一转。这和以前见到部分人的时候一样,表面上虽然未必大喜过望,但后面肯定是要亲近拉拢了。


  “恩?”


  完了,助六都学会抢答了!

  “去去去去,人家大老远从九州中津赶来,光说这份求学的心思,那就应该赞许,入校旁听怎么了!”忠右卫门撇开助六,亲亲切切的走到福泽谕吉身边。


  “真的可以吗?”福泽谕吉年轻的脸上,显露出无比的欣喜。


  “当然可以,走走走,我带你去见麦克唐纳先生。”


  已经笑完了的助六也不管忠右卫门把自己撇下,跟着一道走了进去。忠右卫门自然是要问一问福泽谕吉的情况的,好容易见到是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今年十五岁的福泽谕吉是家中的次子(棒极了!),他的父亲福泽百助是中津藩一名俸禄不过二十几石的下级藩士。但并不在中津奉公,全家早年间都生活在大阪。


  眼下这个年头,各藩都在金融中心和贸易中心的大坂和江户,设置“藏屋敷”,销售藩地生产的粮谷杂物。福泽百助受藩命,在大坂中津藩的“藏屋敷”,担任会计,也就是御算用人的工作。


  据说福泽百助虽是一个俸禄微薄的低级藩士,但却是一位廉洁自持、才学俊秀、德望颇高的汉学者。他最喜欢收藏中国的古书,恰巧在谕吉诞生那一天,得偿夙愿,购到了中国清代的上谕条例六十余册。晚上又逢麟儿出世,喜事重重,欢欣无比,于是给新生儿子取名“谕吉”。


  但不幸很快降临到这个和乐的家庭。当福泽谕吉十八个月大的时候,年仅四十五岁的父亲就因病亡故。三十三岁的母亲,不得不带五个孩子,回到了背离十数年之久的故乡中津。因为全家在大阪生活日久,于是说话语音都是大阪一样,让福泽谕吉说话也带上了大阪口音。


  因为父亲去世,原本那一份职禄就没有了,只剩下他哥哥继承的知行,这点知行,哪里养活得了一家六口。这也导致了福泽谕吉童年生活的非常贫困,仅仅只能饱腹而已。


  可日子穷点,这人的志气却没有穷。举个例子,福泽谕吉年幼时,帮母亲上街购买酒、油、酱油时,不像其他小士族的子弟用手巾遮掩头脸,在夜间出去购买。他不但不蒙面,腰间还带着两把刀,提着酒壶,白昼也昂然上街去买,而不以为耻。


  他认为一个人光明正大用自己的钱买东西,没有什么不应该,也没有什么羞辱可说。从这个小地方,或许可以窥见他日后倔强的精神。


  如今福泽谕吉也十五岁了,自然想着要学习上进,所以便跟着藩主的诸侯行列来了江户。但是他是家中次子,说白了其实并不在中津藩的士籍之中。他们福泽家的家名他哥哥继承了,如果他找不到需要过继嗣子的人家,那么他一旦成年,就会变成浪士。


  既是出于对西洋科学知识的向往,也是出于学习之后,能够得到欣赏重用,不至于变成浪人的目的,福泽谕吉就来到了江户,来到了眼前的洋学校。


  好啊!好啊!好啊!


  太好不过了,你要学习,忠右卫门安排你学习。你要出仕奉公,我直接给你知行一百石,甚至两百石也不是不行。反正按照幕府的规定,忠右卫门两千四百石的知行,就是需要招募几个家臣,将来打仗了服兵役的。


  “你不是中津藩的官派学生吧。”看室内在上课,忠右卫门不便打断,便站在外面和福泽谕吉随便聊聊。


  如果是中津藩的官派学生,那么住宿吃饭啥的,都有幕府来开销。因为中津藩奥平氏在幕府这边身份极为特殊,虽然苗字是奥平,但待遇却是松平。


  至于理由嘛,那就很简单了。当年长篠城下,奥平信昌奋死守城,以五百城兵顶住了武田胜赖一万五千大军的猛攻。一直拖到织田信长三万数千大军驰援长篠,并成功在设乐原全歼了武田氏的万余大军,极为沉重的打击了武田氏。


  由于这一功绩,德川家康的亲女龟姬被嫁给了奥平信昌,而奥平家也在德川幕府中享有完全的亲藩待遇。伴随着德川氏的发迹,逐渐被提拔到了十万石的国主大名上。


  若是奥平家的人,尤其是当年坚守长篠城的七族五老等十二家武士的子弟,那么待遇等同于幕府的大身旗本,有直接拜见将军的资格。


  “官派生名额太少,在下家禄浅薄,并未选上。”福泽谕吉有些失落。


  也很正常,幕府不可能无限制的帮亲藩谱代们培养武士,外样那些需要自费的不去管。亲藩谱代这些公费的,那一个藩可能也就只能派三五个人,至多七八个人。家门不显的福泽谕吉,还是个次子,自然不可能选上。


  “唔……”若是直接说包吃包住,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到福泽谕吉的自尊,忠右卫门有些拿不准。


  “在下存了些钱,只要课余再抄些汉籍,足够了!”果不其然,福泽谕吉人小志气高。


  既然他不愿意接受咱们的馈赠,忠右卫门也没必要强求什么,只要给他解决一个住处就好。


  “眼下学舍尚未建好,你且先住到我家中,稍后再论其他。”忠右卫门也不提钱了。


  福泽谕吉没有说话,朝忠右卫门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51.佐贺推广牛痘法


  把福泽谕吉诓到家里,正好碰上吉田松阴下课回家,见到家里又多了一个小兄弟,见怪不怪的,很自然就同福泽谕吉坐在一块儿攀谈。


  也不知道怎么滴,或者是吉田松阴确实有人格魅力,两人聊了一会儿就成了好朋友。福泽谕吉待吉田松阴居然比待忠右卫门还要热情,两个人就差当场亲亲切切的称呼起世兄弟咯。


  嗐,希望福泽谕吉别哪天脑子一热,去做了吉田松阴的大弟子,那未来倒幕大佬排位的时候,大师兄不好排!


  不过咱们忠右卫门已经稳坐钓鱼台了,吉田松阴是我小老弟!


  一大家子吃完饭,忠右卫门索性让吉田松阴带着福泽谕吉去上学完事,两个人也可以挤挤睡一块儿,教学相长嘛。白天背单词,晚上学英语,很正经的那种学英语。


  “昨日我听说幕府要选用兰医,前来江户教授西洋医学等术?”早饭桌上,吉田松阴捧着味噌汤碗。


  “是有这么一回事,滨松侯以为将来战事一起,若有兰医,大可为臂助,所以招揽教授,准备开设兰医科。”忠右卫门点点头。


  新设的洋学校,本来就是要大操大办的。虽然目的只是强大军队,以及培养外语人才,但不管怎么说,办学校总是好的。而且学习西洋医学也没有什么坏处,西医能够蓬勃发展,自然有他的道理在,而且很多东西确实可以学习。


  “那这么说,学校也要招募医学生?”福泽谕吉也小心的搭话,他才在忠右卫门家里住下,难免带着拘谨。


  “那是自然,起码要培养一百名医学生吧。”具体数目肯定是以招生为准,忠右卫门也不能笃定。


  此番招徕医学的教师,是以荷兰人和日本人配合教学的。荷兰的医生请一个,日本的兰医也请几个,一道来江户,反正这年头学兰医的必定通兰语,教学交流方面不会有任何的问题,而且有日本大夫,这学生也不必过语言关。


  “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吉田松阴把汤倒在碗里喝完,碗里还有几个米粒,不能浪费。


  “怎么?”


  “佐贺侯好像有个什么新的西洋医术,闹得挺大,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做牛痘法!”吉田松阴在学校里不光是学习,还交了无数朋友。


  “牛痘法?”


  “是了……”


  原来是本年度,江户这边正在和英国人对峙的时候,佐贺那边开始推广牛痘预防天花法。但是之前推广没有任何用处,老百姓心里打鼓啊。


  这个什么牛痘法,谁知道是啥玩意儿。而且听名字,是在牲口上面搞出来的东西。这牲口和人一样吗?牲口用的人怎么能用。


  别说什么老百姓愚昧,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后世里的人知道要提前种牛痘预防天花,并且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可是在1849年的日本,根深蒂固的封建社会制度下面,牛痘还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存在,一般的老百姓心中抵触非常。


  而咱们的老相识,佐贺侯锅岛直正是个崇尚西洋科学的大名,这会子说“崇洋媚外”还真算不上什么贬义词,他积极引入牛痘法,就是希望让婴儿夭折的一大元凶天花能够得到控制,可是老百姓不买账咋办。


  好办!


  非常好办!


  你们不是不信嘛,老子用我的亲生儿子做试验品!

  于是锅岛直正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佐贺藩的继承人,也就是未来的锅岛直大接种牛痘!


  好家伙!这真是相当开创性的举动啊。有一说一,在不能够百分百的确定牛痘法有效性以及副作用的情况下,锅岛直正直接拿自己的儿子做试验品,尤其还是在家里有一个三十五万石的诸侯大位需要继承的情况下。


  真是要夸一句,先驱大胆!


  佐贺的百姓们看着锅岛直正给自己的儿子种了牛痘,而后没有发生任何严重的副作用,仅仅只是发了一会子的热,在手臂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疤而已。


  一时间百姓的所有疑虑都消失不见,纷纷接受了牛痘预防天花的说法。毕竟连少主殿下都接种了,人家的命多精贵啊,一个表高三十五万,实高一百多万石的大大名家的儿子都接种了,他们一个小老百姓难道比人家命还精贵?


  因着此事,佐贺率先在藩内推广了牛痘法,功莫大焉!

  往前几百上千年,因为天花死掉的人,那真是数都数不清,很多小孩在七岁以前根本不算是人,因为夭折率太高,可能生十个倒有四五个因为这样那样的病就死了。其中天花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若是能够把这个牛痘法推广到人口密集,相对的病毒也可能更加密集的江户来,那真是一桩大好事。


  “佐贺侯很快也要到府,或许会向幕府献上牛痘法。上様早先就有多位少主是因天花夭折,这次恐怕会有所关注。”吉田松阴自己把碗筷收拾好,交给外面的仆役。


  “这话不错,到是有理。”忠右卫门也吃完了。


  吉田松阴说的一点不错,德川家庆之前确实有好几个孩子就是因为天花夭折的。若是提前种了牛痘,这不就能够活下来了嘛。若是活下来了,幕府还愁什么继承问题,有的是儿子待选啦。以此推断,恐怕德川家庆还真有可能试一试牛痘法。


  “你们且去上学,我去表奥上值了。”忠右卫门想着去表奥打听打听。


  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连学校里都开始传了,那表奥那帮天天闲着就只知道嚼舌头根的武士老爷们,肯定已经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就差嚼烂了再喂给忠右卫门啦。


  等忠右卫门到了官厅,还没坐下,果然就有相熟的官吏过来传闲话。幕府中枢的工作只是为了生活,传闲话才是他们的本职嘛。而且不传闲话他们浑身会发痒一般,难受啊。


  “忠右卫门,你听说了嘛,佐贺侯家的少主种了个甚么劳什子的牛痘。”


  52.幕府推广意兴缺


  一帮大老爷们给忠右卫门好一番逼逼赖赖,算是把事情给讲明白了。锅岛直正这回把自己的儿子作为试验品,既向百姓说明了牛痘法无害,也向幕府,尤其是德川家庆等人,有力的说明了牛痘法的好处。


  现在他儿子已经接种了,很正常,无任何不良反应。这说明牛痘法是一种很好的预防天花的办法,希望幕府能够推广起来,造福天下的百姓。


  幕府中不乏“兰癖大名”,他们本身就接受西洋的各种科学技术。而且纷至沓来的英米鬼畜也说明了欧美地区的科技发达,工业先进,是个可以学习效仿的对象。


  “你家儿子五岁了吧,正合适这个什么牛痘。”一名旗本官吏询问另外一人。


  “若是个女儿倒也罢了,只是……”那个被点名叫到的旗本有些迟疑。


  显然因为锅岛直正把自己儿子都推出来接种,这波宣传还是很有效的。已经完全退化成封建保守代名词的旗本御家人群体,居然愿意让女儿接种牛痘,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半接受了牛痘。


  “上头还没个声,你们说的能算数?”又有一名旗本插话进来。


  “将军様也有两名公主呢……”


  “慎言!”一听这帮人居然扯到了德川家庆的女儿身上,忠右卫门立刻出声提醒。


  “呸呸呸,我这张嘴!”那人立刻伸手拍自己的嘴。


  身为旗本的他们,说谁都无所谓,毕竟身处中枢,又是将军家的直臣,就算骂了诸侯大名又咋样?可是在背后说自己主君德川家庆的闲话,那就不行了。


  “不过我记得,上様确实有子嗣因为天花夭折。”众人的话头也因为这句,转移到了幕府对牛痘的看法上面。


  “嗯哼!”正当话题向某些方向滑去时,一声略带故意的咳声传了过来。


  众人一瞧,居然是松平齐宣!这可是打人不眨眼,杀人不偿命的混世小霸王,谁惹着算谁倒霉。原本还热火朝天的八卦圈子,顿时作鸟兽散。


  忠右卫门估摸着松平齐宣应该是过来找自己有事,一面和诸位大嘴旗本点头示意下回再扯,一面上前几步。


  松平齐宣摆摆手,也没说话,让忠右卫门头前带路。在走廊上嚼舌头根子算个什么事,真有事还是要坐下来好好谈的。


  稍一坐下,松平齐宣便打开了话匣子。论理他一个寺社奉行兼奏者番,那是没有什么公务的,没奈何德川家庆要培养他做未来的辅政大臣,所以除了照管传习队以外,幕府有什么大事,老中们开会,他都会列席学习。


  眼下锅岛直正上书说牛痘法非常棒,他自己已经用儿子试验过了,希望幕府出面推广牛痘,并且,并且,并且希望幕府高层……


  以身作则!


  何谓以身作则,也不是说一定要德川家庆的孩子出来接种牛痘,起码让御三家或者御三卿家的孩子,出来接种一下牛痘。给全江户的百姓做一个表率,这样全天下的老百姓就都乐意接种牛痘了。


  只要牛痘推广开了,那么天花这种极为猛烈的疾病,就能够被人为的控制,甚至是消灭掉,让幼儿能够多一层保障。


  德川家庆对于锅岛直正的上书不是很感冒,虽然他也知道欧美有不少先进的科学技术,但是让他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去接种,他还是心里打鼓,更加重要的是,他也没有年幼的儿子啊。


  至于两个女儿,那……


  也不行!

  要试别人先去试,女儿虽然不能拿来继承大位,可是那也是相当重要的政治财产。拿来和前田家或者伊达家联姻多好,历史上前田家和伊达家因为拉拢的紧密,可一直都佐幕的呢。撇开后来战败了,前田倒戈,那伊达家也为幕府流了不少血呢。


  两个女儿将来许配给外样大名,生下了儿子,做了诸侯,和幕府的亲近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所以德川家庆对所谓的牛痘还是持有暂不可接触的想法,而老中们,那就不必说啦,就是个维持会,大致上全都只想着混日子,根本无意推动什么大规模的革新。今儿早上的御前会议反正是没有议论出什么东西来。


  而且连主张积极学习西方先进军事技术的水野忠邦也对此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小老百姓因为天花死了也就死了,多大点事啊。他在意的只有维系幕府的封建统治,细枝末节那都不管。


  连水野忠邦都没有说立马同意,幕府顶层建筑自然就不存在什么支持锅岛直正的说法了。松平齐宣到是好奇这个牛痘法到底是个啥,但他也拿不准,于是便屁颠屁颠的跑来问忠右卫门。


  这不是忠右卫门身为御用外国掛,外国的事情知道的多,了解的也更深入,保不齐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呢。


  “没有一个人同意此事?”忠右卫门感觉幕府里面应该有不少倾向学习欧美的大名啊。


  “有倒是有……”松平齐宣自己就是一个愿意学习西方的人,但是他拿不准这玩意儿。


  你要是说洋枪大炮,那玩意儿一上手就知道好坏,大炮轰一下山头,威力多大尽在眼前,很好判断。可牛痘这种医学上的东西,没有这方面知识的人,真闹不明白。


  “谁?”忠右卫门到是没有想到有人直接表态支持的。


  “越前福井那位。”


  “福井侯吗?”居然是松平庆永,这人倒也是个乐意推动学习西方的人。


  “不过他并未有子嗣,所以众人并未听从他的意思。”松平齐宣继续说道。


  说来就算是幕府顶层,那也是个人,让别人闭嘴的理由真是简单。既然你支持,那你派自己的儿子去接种好了。可你这货根本没有孩子,那你说个锤子,省省吧。


  “说来牛痘应该不错,清国也多有接种,获益良多。”忠右卫门有些感叹,新事物的出现到推广,肯定有一番波折的。


  “殿下,福井侯上书,以田安卿之子为候补,接种牛痘!”


  (田安庆臧当年因天花病逝!)


  53.牛痘果真精妙法


  好家伙,松平庆永真是够狠的啊。人家暗暗讽他没有儿子女儿领出来接种牛痘,就不要逼逼赖赖了,他就把自己的弟弟推到台前,也是猛人啊。


  真是有那么一点只要你们反对,那我就拼命支持的意思在里面!


  谱代重臣们对牛痘接种态度十分冷淡,所以身为亲藩大镇的松平庆永就自然而然的站到了谱代重臣们的对立面去。你们不推广,那我就要拼命推广,牛痘是个啥玩意儿我不管,好与不好也另说,但我只要能和你们对着干,这我就爽了。


  听了松平齐宣侍从的回报,忠右卫门有些恍惚,这到底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坏心办好事”?

  幕府都这个批样了,原本应该成为幕府基石的亲藩以及谱代,反而愈发的对立起来。且所谓的亲藩,大多数血缘上已经和德川本家几乎没有多少关系。好一点的三代以内沾个亲,差一点的十几代人都没有直接的血脉相连。


  就凭这种亲藩,德川家康当年可能也没有想到,幕府仰赖为臂助的亲藩居然只想着给幕府拆台,让幕府出丑。


  “殿下还是去瞧瞧吧。”忠右卫门也想知道这事的进展。


  “我去去便回!”松平齐宣在牛痘这个事情上面,其实是有些倾向的。


  他个人觉得既然连清国和欧洲人都大规模的接种牛痘,那这个牛痘应该是个好东西。可他“人微言轻”,只是列席幕府中枢的最高会议,如果德川家庆不直接开口询问他的意见的话,他是不会也不能轻易发表意见的。


  “对了,您不妨再问一问德岛侯的意思。”同样作为德川家庆的弟弟,蜂须贺齐裕这个老中在德川家庆心里也是有点地位的。


  咱们说过的嘛,德川家庆这个人耳根子极软,只要有人不停地劝说他,或者很多人来回的劝说他。原本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化为可能。这世上他无条件相信,且能够坚定不渝支持的人,应该也就水野忠邦一个人罢了。


  老中们本身对牛痘就只是持怀疑而不是抗拒的态度,若是因为松平庆永这样直接对着干,让整件事上升到谱代与亲藩的对抗中。好好地牛痘法得不到推广,也殊为不美。


  毕竟别人不清楚,忠右卫门很清楚,牛痘法是真的有用,相当有用。能够通过幕府的权威推广的话,那确实造福于民的大好事。


  “德岛?好,我知道了。”松平齐宣眨了眨眼睛,大概明白了忠右卫门的意思。


  没多久,整个事情就又在表奥传开了。松平庆永才被谱代们压制了一回,所以这回很是谨慎,没有过分的刺激一众老中。就是表示既然大家有疑虑,那么我福井藩的家臣中选几个孩子,外加我亲弟弟田安庆臧接种。


  以观后效!


  老中们去年刚刚和亲藩冲突完,且以前带头压制亲藩的水野忠邦不在任上了。所以以大冈忠固为首的一众谱代大臣,也不乐意和亲藩为了这点小事发生什么冲突。双方算是互相克制,这个事情便说定了。


  若是牛痘真的证明有效,那也确实是一件好事,谁家没几个得了天花夭折的孩子呢。甚至有些大人也会得天花,然后病死呢。


  事情到此说定,双方约定在江户城下的田安邸内,为田安庆臧以及一众福井藩士子弟接种。接种的人员则是锅岛直正推荐,而后幕府从大阪专门招揽而来的著名兰医以及兰学家绪方洪庵(おがたこうあん,文化7年7月14日〈1810年8月13日〉-文久3年6月10日〈1863年7月25日〉)。


  若是对其有所了解的人,当知道因其对治疗天花的贡献,被称为“日本近代医学之父”。他开设的家塾叫做适适斋塾(简称适塾,今国立大阪大学起源),是此时日本首屈一指的兰学塾。历史上于文久2年(1862年)受幕府邀请来到江户出仕,被任命为奥医师兼西洋医学所头取。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他在医学发展上的贡献,死后被追赠为从四位上的官阶。绪方家也作为医家名门,代代相传,一直到曾孙一辈,仍旧是日本医学界的泰斗级人物。


  对了,历史上绪方洪庵有个得意大弟子叫做福泽谕吉。不过这辈子怕是收不到了,已经被某个站在人群中的一米七二“大帅哥”给截胡咯。


  德川家庆当然不会出席接种牛痘的展示现场,但是老中五人众中的松平庆永、蜂须贺齐裕以及久世广周三人道场。松平齐宣也得到自己老哥的暗示,跑了过来。


  一帮大老爷们搞得正式的不得了,穿戴的整整齐齐,端坐在小马扎上面,簇拥着御三卿之一的田安齐匡。而预备接种的六个孩子也坐在下首,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干嘛呢。


  因为牛痘法的谣言很多,所以幕府不禁止参观,有兴趣的旗本以及町人代表,都得到允许围观。锅岛直正向众人介绍完绪方洪庵之后,便也坐了下来。


  说来如今的牛痘法接种还是比较原始的,是把痘痂研细并用水调匀,以棉花沾染塞入人的鼻孔之中。绪方洪庵取出一个小小的陶罐,罐内应该就是痘粉。当他向众人说明此物触碰之后便会感染天花,满场倒吸一口凉气。


  甚至有围观的人准备跑路,天花病毒猛烈,中者几乎必死。是个人都会害怕这样猛烈的病毒,人之常情嘛。


  不过看到锅岛直正都安稳的坐着,几位老中也不便退避出去几十米。连大人们都不动,围观的小老百姓有什么好动的。


  接种的过程无甚好说,很快,满江户都在等在牛痘的结果。最快的那个孩子第三天便开始发热,最慢的一个第七天也已经发热,并出现中了天花的病状。


  但十二天后,包括田安庆臧在内的六名童子少年,所生的水痘都已经结痂,明显已经痊愈,未出现任何不良反应。


  至此江户皆知,牛痘果真妙法!

  54.纪州家门无嗣绝


  毫无疑问的,田安庆臧的成功接种,是一个极为生动且有说服力的例子。被天花困扰了上千年的人类早就知道,得过天花的人,以后就对天花有了免疫力,不会再被天花所残害。


  现在包括田安庆臧在内的六个孩子接种了牛痘之后,出现了和天花一样的症状,且很快就痊愈无事,这真是令人惊喜的医术。


  斜靠在扶几上的德川家庆听着自己两个弟弟还有一个老相好的回报,其实只要他愿意,甚至有人会帮他把接种牛痘的场景画成连环画上呈。


  当然啦,口说无凭,德川家庆已经令松平齐宣去瞧过田安庆臧了,确实已经天花治愈,一切安泰。成功的例子摆在面前,德川家庆也动了心思,终于想着是不是要给自己的两个女儿接种一下牛痘。


  蜂须贺齐裕、松平齐宣、大冈忠固三个人互相极快的瞧了几眼之后,便由松平齐宣往前凑了凑,向德川家庆进言。


  接种牛痘其实花不了几个钱,主要是将“痘苗”好好处置,然后妥善保存。最好是那种连续七代以上都接种成功之后收存的“痘苗”,再考虑为两位公主接种的事情。


  怎么才能接种七代人,将痘苗的“火性”全部去除呢?


  那还不简单,江户贫民数十万,儿童不在少数。将军様广施恩德,开内帑,掏钱为百姓接种牛痘。既能够让百姓免于天花的困扰,同时还能够大规模的试验,继续观察情况。


  听了这个建议,德川家庆点了点头,十分认可。松平齐宣说这话当然是忠右卫门教的,咱们说过无数遍了,能够纳税的本百姓在德川家庆眼里还算是个物件,不缴纳年贡米的浮浪小民,那根本不在德川家庆的眼中。


  而咱们知道牛痘真的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该怎么让幕府出钱出力推广呢?那自然是有从德川家庆身上想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屁股挪到德川家庆那儿,从他的思路出发去想。所以忠右卫门便和松平齐宣好生商量一番,咱们出的这个主意完全是为了两位公主殿下的安泰啊,真没有别的意思,赤诚一片。


  几千两黄金对德川家庆而言,不过是几身衣服的事情。掏出这点钱来,既能够帮助自己的女儿接种祛除了“火性”的痘苗,又能够在老百姓那里捞取一大波声望,被老百姓赞誉一番,何乐而不为呢。


  说给钱就给钱,松平齐宣趁热打铁,蜂须贺齐裕和大冈忠固也帮忙说项。就凭江户城这个蜂窝煤一样的垃圾保密手段,要不了半天,江户就能传遍是他们三位劝说德川家庆掏钱为江户小儿免费接种牛痘的。


  声望美誉的大头肯定是德川家庆的,可他们三个不也能捞一个体恤百姓,宽仁爱民的赞扬嘛。反正又不用自己掏钱,何乐而不为呢。


  几人正说着,御小姓突然在走廊上大声通报,说是纪州家派人登城,请求德川家庆的接见。


  纪州家能有什么事?德川齐疆又没有儿子女儿的,接种牛痘也轮不着他家啊。之前英夷来犯几人还见着德川齐疆登城一道商议对策呢,这会子一定要拜见德川家庆干嘛嗷。


  既然人家请求了,那肯定要见啊。纪州家算是现在德川御三家最亲密的一个分家了,这点面子能不给嘛。


  不过牛痘的事情还没谈完,德川家庆也不让三人走,准备纪州家臣把话说完,就继续刚才的话题。


  早就等候在中奥外间的纪州家臣被传上殿,脸上明显带着惊惶的颜色,也没管殿上还坐着几名大臣,慌乱的拜完德川家庆,就说出了一桩大事。


  德川齐疆病重!


  重到什么地步?按照那个家臣的说法就是出气多进气少,可能就在今天或者明天了!


  消息来得太突然,作为自己弟弟的德川齐疆,德川家庆觉得他应该身体还凑合啊。之前还登城拜见呢,怎么这说倒就倒了。仔细算来德川齐疆今年才不过三十岁,正当壮年,这是害了什么大病?

  殿内众人多少都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还好一帮人里面还坐着个大冈忠固。虽然本事未必有多大,可到底是维持会长,能做好维持会长的人,这水平起码总在及格线以上吧。大冈忠固立刻表示应该派人去探望,同时询问德川齐疆对纪州藩继嗣的看法。


  因为德川齐疆无嗣,御三家之一的纪州家极有可能出现严重的继承危机!

  平时咱们总说大冈忠固笑嘻嘻,好像个平凡老头,这时候倒也能见他还是有两分办事的临机应变。德川家庆被这么一提醒,立刻应是,也不烦别人了,就让蜂须贺齐裕和松平齐宣赶紧去纪州藩地探望德川齐疆。


  得了,还说啥,赶紧动身去啊。瞧那个纪州家臣的样子,德川齐疆可能真的就差那么一口气了。要不是死到临头,恐怕也不会这么急着来求见。


  纪州藩邸在赤坂,就是未来东京赤坂区的那个赤坂。距离江户本城实际上也不是很远,坐轿子都要不了多久,两人打马直驱。这刚跑到赤坂纪州藩邸的门口,里面就传出哭声。


  两人心下一凛,刚下马,纪州的家臣就拿出一块牌子,写着从二位权大纳言德川齐疆云云。那牌子自然是告知内外,纪州藩主薨了。


  人没赶到,已经病逝。两人立刻入内询问,人都已经死了快半小时了。身子都开始凉了,还谈什么听遗言。


  无奈回报德川家庆,事情也立刻传开了,江户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德川齐疆的死讯。而他这一死,原本渐渐平息的矛盾,就再度有公开化和逐步激烈的趋势。


  现在德川诸家门子嗣凋零,原本历史上的高产王德川齐昭已经被弄死了,也间接着少了十个男丁。各家各户的儿子都有安排,现下里想找个多余的男丁入继纪州几乎不可能。


  除非……


  除非将之前松平庆永提议的田安庆臧送到纪州家去……


  (德川齐疆就是百度里那个德川齐强,我写他德川齐疆纯粹是我个人的习惯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55.一切战术转换家

  目下的情况,对德川氏而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德川宗家,也就是德川将军家仅有德川家定一子,且病弱不能行人事,继嗣本就是个大问题。


  御三卿一桥氏空位无嗣,清水氏仅有刚刚入继的清水菊千代,尚且是个随时可能夭折的幼童。田安氏到是有田安齐匡和田安庆臧父子。


  御三家尾张庆保尚无子嗣,水户庆笃尚无子嗣,纪州德川齐疆将将去世,且是无嗣断绝。也就是说整个御三家全部无嗣!


  普天下的世人都知道,德川有无卵之危!

  或者说德川齐疆的死,突然的把德川一门亲族诸重镇的窘迫再度的推到了世人的面前。整个德川氏突然就面临了某种“灭亡”的危机,看似分家众多,子孙茂盛的德川氏与松平氏,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难题。


  很好,松平庆永这时候又跳了出来。但是他这次没有说什么田安庆臧的事情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弟弟田安庆臧是整个德川幕府,乃至于整个日本,最为宝贵的一个“宝货”,完全能够有资格道一声奇货可居。


  那么他跳出来干嘛?


  当然是推举纪州藩的后继啊!


  可咱们也说了,德川氏现在基本上算是全部都要绝户了。别说找个什么儿子往外样家送了,德川家庆甚至动了从越前松平氏,也就是当年结城秀康的后代中,选择一个男丁的想法。


  越前松平氏在幕府有相对特殊的地位,这个咱们之前说过,差一点就成了只喜欢玩小男孩的德川秀忠之后继。所以理论上,真的德川氏诸家门全部死绝了,越前松平氏应该算是第一替补梯队,有资格入承大统的。


  对了,小霸王松平齐宣就是越前松平氏的庶流家门。


  可不到最后一步,德川家庆也不可能让越前松平氏的子弟继承德川氏诸家门。所以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德川氏诸家的子嗣已经凋零殆尽,仅剩的那一两个,又不能够“深孚众望”等到谱代家臣们的认可。


  难啊……


  不过嘛,咱们又要不过了,德川氏的子弟其实并不止眼前的几个,实际上还有两个在高野山金刚寺里面修行。


  没错,谨慎而死的德川齐昭之七男、九男两子尚且在世,活的还挺好的。松平庆永的意思很简单,与其从松平氏选择男丁入继德川,不如还是用德川自己的人。起码水户家是货真价实的御三家,在血统和身份地位上,比较容易让众人信服。


  这个提议一出,就遭到了现在在任的诸位谱代老中,以及已经退休的水野忠邦的激烈反对。当年兴逆案,是怎么把阿部正弘还有德川齐昭弄死的,众人都心知肚明。尤其是大冈忠固,他很担心入继纪州家的某个孩子,将来会清算他们大冈家,那就完了。


  可这个提议他好就好在,那两个孩子真的是德川之血脉!

  德川家庆不可避免的动心了,疏不间亲嘛。他讨厌德川齐昭那是实打实的,可是他一个德川氏的大家长,面对子弟凋零的局面,对于流着德川血的子弟,便会格外的爱怜。


  平素一直耳根子很软的德川家庆这回难得硬挺了一次,虽然没有当面同意松平庆永的建议,却下令将流放高野山的两个孩子召回江户,暂时居住在德岛藩邸,交由老中蜂须贺齐裕照看,并加约束。


  水野忠邦闻听此消息,也是暗暗吃惊,这德川氏的男人要死绝了,保不齐哪天风水轮流转,就把宝座转到眼前这两个和尚头上,那水野家还能落着好?

  几位掌权的谱代,再度登城求见!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听到松平齐宣的通知,忠右卫门真是下巴都要惊掉了,这世上怎么净发生这种破事啊。


  原本要继承纪州家的菊千代现在继承了清水家,而历史上继承了一桥家的水户七郎原本已经被一下按死,本以为算是永世不得翻身了,现在居然鲤鱼打挺,有入继纪州家的可能性。


  一切战术转换家?


  真特么就是要换家啊,难以置信啊。当年那件事情里面,忠右卫门的屁股相当的不干净。组织材料的事情,虽然潜伏在暗处,可只要用心的查证,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一旦水户七郎夺了权,还能有咱好果子吃?

  “上様已经派人去接水户七郎与九郎。”松平齐宣当年多少也和那件事有些关联,但是牵扯不深,主要还是给他哥吹风,实际动手的主要是水野忠邦。


  “清水卿年幼,未必能成事,一旦纪州卿用了水户七郎,万事休矣……”忠右卫门长叹道。


  “事还未定,事还未定!”松平齐宣来回踱步。


  “滨松侯、岩槻侯、关宿侯他们都登城求见了?”


  “现在正在召见中。”


  不管是当年参与那件逆案的,还是其他的谱代大名,显然都不会希望一个水户藩出身的人,变成将军的有力候补。应该会全力阻击此事,只是德川家庆的心意到底如何……


  可事情的发展总是事与愿违,被带到江户的水户七郎以及水户九郎转天就得到了德川家庆的召见。虽然对他们的父亲德川齐昭,那德川家庆是恨得要死,但现在人不是已经死了嘛。这人死了,那仇恨就能消除掉一大截。更重要的是,德川家没有孩子了啊。


  召见进行的非常顺利,德川家庆看两个水户出身的德川子弟相当喜欢,于是中奥透露出了将在水户七郎和九郎中,正式选择一人继承纪州家的消息。


  水户家的德川庆笃自然十分支持自己的弟弟入继纪州家,松平庆永经历了上次的失败,这一次相当沉得住气,发表完意见之后,就是创造舆论,使劲拉拢诸亲藩。甚至还设法拉拢松平齐宣,可惜松平齐宣当年参与了逆案,最终没有答应。


  没多久,居然连尾张的德川庆保都登城向德川家庆建议,一切以幕府稳定为主,慎重斟酌,间接表示了支持。


  56.水户七郎继纪州


  现在御三家中的水户和尾张都表态支持了,御三卿的田安以及不少松平氏的亲藩也都公开支持此事,事情的发展非常迅速,似乎谱代们也无力阻挡了。


  但终究一切还是要看德川家庆的意思!

  御三家的家督乃是有将军继承权的重要候补人选,不能够等闲视之,在封建体制之下,几乎是德川将军一言而决。


  忠右卫门一个小小的旗本,是没有资格在这种事情上面发表意见的。但是咱们交游广,人头熟,这江户城表奥奉公的武士,一半咱们认识,另一半也起码是点头的交情。


  作为当年那件逆案的当事人,咱不关心都不行!


  江户城这几天也是来来回回,不停地有人进进出出。以前反对田安庆臧入继纪州,那是谱代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拥立大功,以及稳固权势。现在反对水户两个孩子入继纪州,那还带上了部分避免被清算的心思。


  “中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忠右卫门不自觉的便找上了永井尚志,无非就是欠人情呗,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看不清,实在看不清……”永井尚志也难得的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亲藩和谱代们轮番的劝说德川家庆,甚至已经到了在殿上直接脸对脸互喷的局面。出于现实,德川家庆需要水户家两个孩子做替补,可是同样出于现实,德川幕府统治的骨干,谱代重臣们对此表示了激烈的反对。


  加上德川家庆本身就属于优柔寡断的人,两边现在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办法压制住另外一边,那德川家庆就是左耳右耳听到的劝说达成了平衡,他更难决断了。


  “昨日福井侯极言本朝立国以来,多重亲亲之恩,无有弃宗亲而选旁支的道理。”永井尚志皱着眉,和忠右卫门说道。


  “滨松侯怎么说?”


  “滨松侯则说既然纪州嫡宗断绝,当从藩内旁系过继苗裔,予州西条松平羽林(松平赖学)正在盛年,且有子嗣,论之极好。”


  水野忠邦的这个处置方法和当年对尾张藩的处置方法差不太多,当你尾张藩无嗣,便是选择的尾张藩支藩美浓高须藩出身的德川庆保继承藩主之位。此次纪州藩绝嗣,自然也应该从纪州的御连枝之中选择继承人。


  这样做的话,首先纪州内部不会反对,因为这是用的纪州自己人,而不是外面强塞一个不熟悉的人进来。约等于是取悦了纪州藩,使得整个事件的中心,也即纪州藩能够支持谱代们的意见。


  道理大伙儿都懂得,名义上纪州是德川的一门众,实际上都分家出去十代人了,血缘早就稀薄的约等于无。人家最亲的自然是自己的支藩御连枝,没瞧见尾张上下对外面塞进来的家主,那个态度差劲的样子?

  其次这个继承方式也十分站得住脚,宗家绝嗣,自然是旁支入继。到哪儿都说的通,也都有道理。若说是德川家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过继给纪州家那也就算了。水户家的儿子,怎么比得过人家纪州自己御连枝的男丁?

  也难为水野忠邦在如此突发的情况下,还找到了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继承人人选!

  “西条侯就在江户吧?”忠右卫门仿佛记得松平赖学这么一个人。


  “就在江户,上様已经定了,明日要召见西条侯。”


  “老兄可熟悉这位?何等样人?能否打动上様?”忠右卫门估计到底是选松平赖学还是水户七郎,大约在明天的召见之后,就会出分晓。


  “不曾听说,从无交集。”没奈何永井尚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这位松平羽林毫无了解。


  “那以老兄你看,上様的意思?”


  其实这话真不该问,毕竟为人臣子最需要的便是揣测主君的心思。但同时又最不能把自己揣测主君心思的事情说出来,犯忌讳的。但忠右卫门这不是关心则乱嘛,若是水户七郎掌握了权力,你们说他会不会报复当年弄死他老子的一帮人?


  正常情况下,就算确实是他老子自己做了浑事,被人给扳倒了,乃至于弄死了。那人家也未必会觉得是自己老子的错,总归要弄死仇人,才算尽了孝道不是。


  “此事非我所能揣测!”果不其然,永井尚志不做表态。


  “哎呀哎呀,是我口不择言。”忠右卫门立刻告辞,准备去打听松平赖学的情况。


  转天松平赖学奉命登城,他有一个非常棒的臂助,德川家庆的爱妾于琴之方的父亲水野忠启同松平赖学交好,于琴之方的哥哥水野忠央也同松平赖学关系不错。所以除了纪州藩内以及谱代重臣们的支持之外,他还有德川家庆大奥枕边风的协助。


  召见的情况很快也从中奥抖了出来,德川家庆并没有询问松平赖学什么治国理政的道理。反而看似随意的询问起关于最近在全江户站在牛痘接种的情况,西条家的孩子有没有接种。


  因为西条藩只有三万石,领地很小,而且其存在的意义就是给纪州藩作为保存血脉的备胎,所以松平赖学一家全部住在江户,称之为“定府大名”,并不会离开江户,去往伊予西条藩的领地。


  现在德川家庆询问牛痘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当得知松平赖学的儿子还没有接种之后,并没有表示什么。又询问起纪州藩内的财政情况,以及纪伊沿海的防御情况。


  关于这些松平赖学到是做了功课,一一回答。虽然流于形式和套路,可好赖也算“对答如流”不是。这让在场围观的一众幕府谱代重臣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这把应该稳了。反倒是亲藩的诸位老兄,以及首推水户七郎的松平庆永有些着急。这松平赖学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啊。


  结果呢?在考虑了一天之后,德川家庆作出了最终的决定!


  以自愿接种了牛痘的水户七郎为纪州藩之继嗣,同时下赐了那个历史上也算是很有名的名字,德川庆喜!

  57.甜甜圈治脚气病


  德川家庆有自己的政治考量,这不是别人能够猜透的,反正德川庆喜入继纪州家的消息一公布,水野忠邦、大冈忠固等人都颇有几分“失色”。


  连平素目中无人,除了德川家庆谁都不怕的松平齐宣都收敛了好几天,闭门谢客,在家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东西。


  忠右卫门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惊讶,纪州支藩的松平赖学不选,选了自己最讨厌的德川齐昭之子,德川家庆身为君上,有些时候确实行事令人捉摸不透啊!


  怎么办?

  现在忠右卫门和铁兄弟助六对坐在一块儿,一筹莫展。总不能说买凶杀人吧,德川庆喜倒确实在江户,就在忠右卫门的眼皮子底下。可是他刚被德川家庆宣布为纪州藩主,这时候要是买凶杀了他,忠右卫门必定不得好死。


  忠右卫门起码还知道德川菊千代,也就是未来的德川家茂能活二十一,可是在时人看来,不过是个抱在怀里的幼童的菊千代,真就是个随时可能夭折的存在。而德川庆喜却已经是十三岁多的半大孩子了,再过两年都能行人事咯。


  瞧来瞧去,都是德川庆喜比德川菊千代更有可能继承大统,登上幕府征夷大将军的宝座!


  也就咱们忠右卫门知道历史上德川家茂在谱代重臣们的强力推举下继位,甚至还一度打压的德川庆喜抬不起头来。


  所以想要避免被德川庆喜掌权,然后报复的最好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德川家茂好好地活着。那这样作为参与拥立的忠右卫门等人,不仅不会受到清算,还能够握有权势。


  让他活!

  活长命!

  德川家茂最后是脚气病去世的,说白了就是维生素B1缺乏症。忠右卫门此前也考虑过这个事情,现在必须立刻提上议程。这个事情之前在考虑解决办法的时候,一部名叫《仁医》的电视剧给了忠右卫门很大的启发。


  说白了脚气病就是富贵病,因为富贵人家吃的都是精米,所以缺乏米糠中蕴含的维生素B1。现在无非就是想办法让他们补充维生素B1即可。


  《仁医》中的办法是制作加纳圈,简而言之就是甜甜圈。因为这年头的有钱人不仅只吃(屏蔽)精米饭,还十分的喜爱甜食。要不岛津家垄断的砂糖,能够谋取暴利呢。


  想来德川菊千代一个孩子,应该会很喜欢吃甜甜圈吧!

  相比较于得了脚气病二十一岁就暴死,蛀牙什么的,顶多拔牙就是了,变成没牙小老弟,肯定比早死来的强不是。


  就是应该怎么和人说只要吃用富含维生素B1的大豆、小麦、番薯制成的甜甜圈,就能够治疗脚气病呢?

  “帮人接种牛痘的那位绪方大夫现在何处?”忠右卫门抬头询问助六。


  “就在城下,就是城下哪里不清楚。江户这般大,人丁这么多,每日游走,寻不着人的。”助六虽然协助绪方洪庵推广牛痘,可是他杂务多,哪里记得住人家住哪儿。


  “去请他来,我有事同他讲!”


  如今在江户城,名声最大的大夫,肯定是绪方洪庵。因为帮助佐贺藩锅岛家的少主以及田安庆臧接种牛痘,使他们避免了天花的侵害,一时间人人敬仰。皆言他医术高超,已经有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了。


  想要让老百姓接受吃甜甜圈就能治疗,或者说起码是缓解脚气病的设定,就需要他这种名医出面背书。然后再治好那么几个受脚气病困扰的病患,那么这事就成了。


  “你又没有孩子要种痘,请他作甚?”话虽这么说,可是助六脚下不停,自出去招呼随从,请绪方洪庵来家。


  “阿兰阿兰,去请之前咱们家一直买牛乳卷的那个点心店老板来。”忠右卫门也不闲着。


  甜甜圈虽然不是什么很难做的东西,但是咱也不会,还是找专门做点心的人来做好了。咱们负责给建议指导就行。


  到是把阿兰弄的一头雾水,又不过节又不逢时的,喊人家点心店的老板来作甚。要吃牛乳卷直接叫人送来就是,本来菓子店就是送货上门的。


  “去就是了!”忠右卫门也不方便解释。


  等人被叫了过来,忠右卫门直接吩咐他在家做甜甜圈。日式的点心用到大豆,主要是那种蕨饼、年糕之类的沾黄豆粉吃,面粉也用的不是非常多。现在忠右卫门指示他用豆面和面粉掺和在一起制作面团,然后再下油锅油炸,最后在上面撒糖霜或者直接抹红豆泥。


  总之就是要让人吃粗粮,不要吃得那么精细,吃得太精细,像是大米表层的维生素B1不就被碾米碾掉了嘛。


  也幸好这年头磨面的水平比较差,所以常用的面粉不是那种精面。后世里在超市卖的面粉实际上也分低筋面粉、中筋面粉和高筋面粉,一粒小麦能磨出来三种面粉的。现在咱们用的就是小麦最外层磨出来的那种面粉,大致也算是“粗粮”。


  点心店的老板完全不懂忠右卫门要做这种东西干嘛,油炸的食物当然非常香,当年德川家康见到鲷鱼天妇罗,那不也是食指大动,七十多岁还吃了很多嘛。结果自然就是拉了好几天肚子,差点送了半条命。


  可是这个甜甜圈,相比较于其他的点心,又有什么特殊的长处呢?人家也可以油炸,还可以带夹心,甚至用最好的精白面。你这种豆面和粗白面掺和的面团,肯定不行啊。


  我管你行不行,只要能治脚气病就行!


  把人打发走,到了晚上绪方洪庵也到了。他现在忙得很,天天为了接种牛痘而奔走。但是他高兴得很,类似于那种自己的事业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有成就感的感觉。整个人笑嘻嘻的,精神很好。


  若果不是大名鼎鼎的江户川大人请他,他现在都未必有空来。江户这么多幼儿等着他拯救呢,可比什么攀附权贵让他上心的多。


  “本官也不多说什么闲话,只有一条,食此物可治脚气病!”


  58.阿由罗骚动大起


  好家伙!

  绪方洪庵自认学医从业三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说这种大话的人。脚气病在眼下那就是绝症,没有任何可行的治疗手段。眼前的忠右卫门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甜甜圈可以治疗脚气病?


  若非忠右卫门的名声实在太大,绪方洪庵肯定就直接开喷了。这是哪里来的狂徒傻胚,敢说比我这个三十年的老大夫还要厉害,能够治疗脚气病?

  “江户川大人,或许戏言诓骗与我?”绪方洪庵这个话,多少带着一点不太客气。


  毕竟一个当官的,跳出来说他能治疗绝症,正常人听了,肯定会觉得这是瞎说。嗤之以鼻才是正常的,绪方洪庵只是略带怀疑,已经很给忠右卫门面子了。


  “我也不同你说什么理由,江户患有脚气病者不知凡几,你且将此物带去,命其每日食用两枚,三十日后,若无成效再议!”忠右卫门也懒得烦。


  解释都是没有用的,甜甜圈是正常的食物,这一点毋庸置疑。忠右卫门不至于拿点什么以毒攻毒的东西出来,绪方洪庵捡了一个甜甜圈尝了一下,就是正经的油炸面点撒了糖。


  就这?


  “无非就是些油炸菓子罢了,难道尝试不来?”


  可不就是这么一句话嘛,甜甜圈而已,正常人每天还要吃饭呢。随便哪一顿少吃两口精米饭,吃两个甜甜圈不就完了。甜甜圈又不难吃,算得上是合格的点心,还有洒满了糖和涂了红豆泥两种选择呢。


  “于理来说,医道大事,不可这般轻易。但既然是江户川大人所托,在下可以试试。”绪方洪庵把甜甜圈吃完,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主要还是忠右卫门的名声真的太好了,在江户那把忠右卫门的名字报出去,谁不喊一声“江户川哥哥!”当面。似忠右卫门这般盛名,没有必要诓骗绪方洪庵。就和当初见到土方岁三的家长一样,怎么会是骗你家孩子呢。


  双方约定,绪方洪庵代为找寻十名或者二十名得了脚气病的患者,由忠右卫门提供甜甜圈,连续食用一个月。绪方洪庵记录这些病患的情况,观察其手足麻痹、运动障碍、心力衰竭等情况是否有相当的改善。


  若是最终能够有所改善,乃至于治疗成功,则由绪方洪庵这个现在算是江户医学界最大牌的人出面推广,用以治疗脚气病。


  “所以这个甜菓子能治脚气病?”助六也是才听到忠右卫门说这个,他吃了一个,感觉就是一般的油炸点心,没啥特别的。


  “你觉得呢?”忠右卫门现在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逆天改命啥的,咱们暂时是肯定做不到的,能补救一步是一步,最好是能把德川菊千代的命给拉回来,多活几天。


  至于德川家定,那完全没办法,脑损伤这种病,凭现在的技术手段,无药可救了。也就只能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恶化下去咯,无可奈何。


  …………………………


  江户这边因为纪州藩主继嗣一事,暗潮涌动,各方人马频频出手,你方唱罢我登场。虽然德川庆喜受命继承纪州藩已成事实,但事件的余波肯定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散。


  反倒是萨摩,隼人们的那个劲道,显露无疑,此时鹿儿岛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剑拔弩张的气氛令人胆寒。


  无他,岛津齐彬仅有的男裔岛津笃之助夭折!

  已经四十一岁的岛津齐彬失去了所有的亲生继承人,且在这个四十岁就有资格自称老夫的年代,岛津齐彬再获得男性后裔继承人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他自己本身也随时有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去世。


  鹿儿岛藩岛津氏七十二万五千石的庞大家业,几乎已经确定要落入到其他人的手中。岛津齐彬心情的郁闷可想而知,这使得他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而岛津氏家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岛津齐彬无嗣断绝的话,鹿儿岛藩就必然落入他的弟弟重富忠教的手中。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是封建时代最标准的继承法,况且重富忠教有儿子,还不止一个儿子,活蹦乱跳,快快乐乐,长得非常壮实。


  岛津氏的家门,给谁继承都好,就是不能给重富忠教继承!

  心中发狠的岛津齐彬感觉自己等待的够久了,父亲岛津齐兴偏爱弟弟重富忠教,强行把弟弟提拔到一门亲族众笔头的地位,甚至在政事上也多放手由重富忠教处置。


  连家中的笔头家老调所广乡都因为个人的偏见,不支持他这个正牌子的岛津,转而去支持重富忠教。这个岛津家到底是谁在做主,还讲不讲道理了?

  上有所行,下必有所效!

  岛津齐彬这样的厌恶自己的弟弟重富忠教,甚至已经厌恶到了说到这个名字都暴跳如雷的地步。忠心于岛津齐彬的武士们,即使岛津齐彬不开口,也有为主分忧的想法。


  所以在部分激进分子的暗中筹划之下,派出了几个愣头青,埋伏在鹿儿岛城下,等待登城的重富忠教离开防守相对较为严密的城内。一俟其出现,便暴起伤人,设法将重富忠教斩落于马下,从物理上灭口。


  只要重富忠教死了,那么岛津齐彬就能够从容的选择一个其他的继承人,藩内足以挑战他的势力也就不存在了。


  说干就干,七八人埋伏在城下,可惜行事不密,岛津家的武士实在是太多了,谁不认识谁啊。近来双方的关系又相当的差劲,难以调和。所以每日登城退城时,重富忠教都格外小心,并选了最得力的十几个手下护卫。


  果不其然,今儿退城就遇到了袭击,早有防备的重富家武士,干脆利落的杀死了袭击者,且轻易的认出,这些袭击者和岛津齐彬一方的几位大佬沾亲带故,或者有所关联。


  袭击的矛头,完全指向岛津齐彬,甚至完全可以推断,就是岛津齐彬指使他们前来袭击重富忠教的。


  一场御家骚动,已经完全无法避免!


  59.幕府如何办岛津


  一不做二不休,岛津齐彬一侧的山田清安同时派人袭击俨然是岛津氏主母的阿由罗夫人,希望把这个他们认为祸国乱政的妖妇一道杀死。这样起码岛津齐兴身边就少了一个可以吹枕头风的人,重富忠教的政治基本盘也将受到重创。


  可他们连重富忠教都没能袭杀,身处本城岛津齐兴身边的阿由罗夫人他们怎么可能杀得了?


  不仅没有袭杀阿由罗夫人成功,甚至还差点波及了岛津齐兴。关于这一点是有心还是无意,咱们此处不做什么讨论。反正岛津齐兴也火了,这是赤果果的以下犯上啊。以子弑父,以兄杀弟,大逆不道!

  御家骚动已经无可避免!


  重富忠教或许是得到了一肚子坏水智略相当深沉的调所广乡的建议,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势下,居然没有立刻跳出来针对岛津齐彬,反而保持了某种程度上的克制,表现的非常顾及家中大局。


  他不仅没有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哥哥岛津齐彬,反而说是那些指挥袭击他的人都是“独走”的少数、一小撮激进派,只要把他们都给弄死了,岛津氏家中就安稳了。


  连已经准备大张挞伐的岛津齐兴都看不懂重富忠教的操作,但是阿由罗夫人让岛津齐兴先暂时旁观,不要插手。于是岛津齐兴就在表面上也保持了克制,看重富忠教的发挥。


  岛津齐彬一方见到袭杀全部失败,同时重富忠教居然没有大规模追究。一方面他们认为这是重富忠教一方的势力毕竟并没有大到可以以弟犯兄的地步,一方面也希望把事件定性为部分人的独走,平息事态。


  所以岛津齐彬一方就默许了重富忠教捕杀那些谋划和参与袭击的武士,有一说一,这些人大致上也算是甘愿受死,只要能够保存他们的主君岛津齐彬。不能说这种东西不好,这可能也算是日式的“侍道”之一。


  反正在部分心腹的劝谏之下,岛津齐彬就装死了,表现出一副自己对这件事的一无所知的样子。任由重富忠教捕杀了町奉行(鹿儿岛市长)近藤隆左卫门、物头(可以理解为陆军大将)山田清安和船奉行(水军大将)高崎五郎右卫门。


  以上三人都是岛津齐彬的左膀右臂,且在萨摩藩内掌握有实权,损失了他们三个,岛津齐彬一方的势力算是受到了重创。但同样的,杀了这样三个重量级的岛津家臣,重富忠教心里面那口恶气也算是出了吧。


  还没有!

  随即岛津氏一门亲族众,支持岛津齐彬的次席家老岛津壹岐守被收捕入狱,随即被命令切腹自杀,子孙远流奄美大岛。


  家老二阶堂主计头早先去世,但是他的儿子也参与了此事。于是便被剥夺士籍,子弟切腹,家人流放大隈诸岛。


  前后六十余人被重富忠教一方捕杀,更有约二百人被流放、隐居或者是逃亡外国。岛津齐彬一方的势力不是重创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腰斩,还是脖子以下全砍掉的那种腰斩。


  偏偏因为重富忠教没有去追究岛津齐彬的意思,使得原本中立的藩士,以及许多在双方之间摇摆的藩士,都认为重富忠教宽容大度,有古仁人之风,为了维护兄弟之间的情谊,甘心继续恭敬的侍奉要杀自己的哥哥。


  一时间,重富忠教在萨摩的风评大好,支持者与日俱增,已经完全盖过了弑父杀弟的岛津齐彬。


  直接把岛津齐彬给打蒙啦!

  他这一侧因为他放纵重富忠教捕杀骨干,士人离心,觉得他无力保护他的追随者,投他还不如去投重富忠教。同时兄弟两个的行径一对比,一个是弑父杀弟,一个是尊崇正道、恭敬兄长,路人怎么选?

  如此一来,岛津齐彬的势力在有意无意间,出现了迅速土崩瓦解的状况。且这个崩溃的速度,几乎就是肉眼可见。


  今天有人逃亡去了他国,明天有人投了重富忠教,几乎是在一瞬间,岛津齐彬就失去了在萨摩几乎所有的人望。


  于是,于是,于是他想起了幕府!


  他觉得幕府就是个软弱可欺的小媳妇,上次“阿由罗诅咒”事件,幕府居然假模假样的调查一番之后,把事件的调查处置权直接下放给了岛津家自己。这次只要继续上告,瞧幕府那个软弱的批样,肯定会把处置权交给他。


  到时候岛津齐彬就可以口含天宪,手持尚方宝剑,以幕府的大义为旗帜,将整个事件的主动权重新掌握到自己的手中,设法挽回自己的颓势,重新聚拢人心。


  更加重要的是,岛津家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弑父杀弟,兄弟阋墙,幕府安排在鹿儿岛的目付想必早就已经知道了。或许举报的文书这个事情已经在送去江户的路上,与其等着幕府来下旨责问,不如自己捅上去。


  反正岛津齐彬已经有了经验,幕府就是个有张虎皮的空架子,徒有其表而已。现在幕府威权日丧,安抚外样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真的因为御家骚动就处置像是岛津氏这样的大外样呢。


  干了!


  随即岛津齐彬指示一名手下,把鹿儿岛藩发生御家骚动的事情主动捅到幕府层面。等着幕府还像上次一样把处置权下方。


  幕府这边的混乱稍稍结束,关东大平原的秋收也大致完成,正当幕府众人以为嘉永二年就要这样恢复平静的结束时,岛津氏御家骚动的消息从多个渠道上报到幕府。


  先是幕府的大目付迹部良弼得到了回报,随后京都所司代井伊直弼以及大坂城代水野忠精等人也先后向幕府上奏他们打听到的情况。


  稍后老中大冈忠固以及蜂须贺齐裕也收到了鹿儿岛藩自己上传的情况汇报,家禄七十余万石,名列外样大名第二的岛津氏内纷。若这是在德川家光的治世,那德川家光恐怕会高兴的跳起来,原地抱着稻叶正胜亲一口。


  可眼下幕府刚刚从纪州藩主继承人选择的事件中平静下来,岛津家这个事……


  60.一众大佬不表态


  真的,若说这是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治世,或者五代将军德川纲吉治世,那他们已经兴奋的派遣谱代重臣和大身旗本,带领上万大军,进驻鹿儿岛城,准备对鹿儿岛藩进行改易咯。


  像是知行五十七万石的山形藩主最上氏,知行四十九万五千石的广岛藩主福岛氏,知行五十二万三千石的熊本藩主加藤氏,都接二连三的被幕府改易而灭绝。


  现在岛津骚动,岛津齐彬和重富忠教对峙,按照咱们以前说过的,若是德川纲吉还在世,即使不被改易,也一定会进行分家,让两兄弟各领一国,以拆分岛津,使其实力下降。


  得知此消息的忠右卫门倒也没有太过于惊讶,岛津家爆发内乱是必然的,这一点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武士(含乡士)超过三万人的岛津家,他的食利阶层太多太多了,劳动阶层根本无法供养这么多的人员。


  同时这样庞大的武士人口,也必然分为保守一派和所谓的号称进步实际上根本不进步的一派。他这个情况和后世里韩国的政坛有点相似,国家小利益少,只能让一拨人勉强吃饱。所以必然要分出一个胜负,将食利阶层中的一部分给打掉,剩下来的才能继续食利。


  代表着所谓进步派的岛津齐彬,以及代表着保守派,但其实也不怎么保守的重富忠教,不论是出于他们的本心,还是他们各自代表的那一拨人的希望,都要斗一个你死我活。


  只有分出了胜负,将另外一拨人都弄死,剩下的才能吃香喝辣!

  就看幕府怎么处置吧,岛津家又把这样一把锋利的大刀递到了幕府手里面,幕府要是完全的无动于衷,那也说不过去。怕就怕和上次一样,随意敷衍一番,就打算翻篇。那好容易通过逼退英夷,树立起来的那点子威风,就又要扫地咯。


  好在这个事情不是什么急的立刻就要办的事情,在得知此事之后,德川家庆命令大目付迹部良弼和老中久世广周召见在江户留守的岛津氏在府家老询问岛津氏内部的情况,让他们写一个细细的条陈上来,供幕府方面了解。


  同时也下令,让事件的当事人岛津齐兴、岛津齐彬以及重富忠教等人到府交代,仔细分说,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毕竟牵扯到外样第二的岛津家,幕府还是要走程序的嘛,天底下这么多外样大名看着呢。


  此番岛津齐彬还是故技重施,找来了一大帮当年岛津重豪留下来的子子孙孙们,请前田齐泰居中转圜,在幕府内进行运作。


  “所以御前合议,上様并未表态?”如此大事,忠右卫门可以肯定德川家庆不会立刻就下什么决断的。


  “不曾,连岩槻、福井、关宿、奥殿诸位,也都并未明确表态。”松平齐宣喝了一口茶,天气渐渐凉了,秋收已毕,保不齐哪天就下起雪来。


  “德岛侯?”忠右卫门听松平齐宣这话没带蜂须贺齐裕。


  “德岛那位去了岛津高轮藩邸,正在管束一众岛津藩士。”松平齐宣没有抬头。


  其实这是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就是先带人过去把岛津在江户的数百名武士看管起来,不管将来处置不处置岛津家吧,以防万一。若是真的要将岛津氏改易,武士三万人以上的岛津家闹起来,那也是在九州萨摩。离着江户老远,派兵镇压即可。


  但是在江户的这几百人,一旦在江户城下纵火生乱,甚至是到处袭击杀人,想要平定就很麻烦了。为了避免出现这种事,直接把他们都看管起来拉倒。这帮人要是有造乱的苗头,蜂须贺齐裕保准一刀一个,把他们全部砍了。


  “这么说幕府是派德岛侯处置此事了?”忠右卫门记得历史上是阿部正弘处置的这个事情。


  本位面阿部正弘早就领了盒饭退场,且幕府的人事变化极其巨大,一时间根本猜不到会是谁处置岛津氏御家骚动一案。


  有一说一,人这玩意儿,都是有自己的判断和倾向的。要是完全没有任何偏向感情,那就不是人了,那是“圣”,或者就是计算机程序。


  所以幕府派谁去处置此事,就预示着幕府在这件事上面的态度。有些人倾向弄岛津一下,有些人倾向算了算了,马上大过年的。


  就是不知道蜂须贺齐裕对岛津家是个什么看法,身上流着德川血,却是一个外样的蜂须贺齐裕可能要考虑的东西会更多,也更全面吧。


  “不是不是,上様还未御准,先行掬问岛津三父子之后再议。”松平齐宣对这个事不是非常的上心。


  “说一句不当说的话,你以为会如何处置?”忠右卫门语调一变,竟有两分陌生。


  很简单的,别人是人,忠右卫门也是人,这人肯定有倾向的。忠右卫门和岛津齐彬不熟,和重富忠教很熟悉,而且重富忠教这人不难相处,还在咱们微末时帮了不少忙。更别提之前一百万交割的那么痛快,让忠右卫门在幕府这边露了好大一个脸。


  幕府真要处置岛津家的话,忠右卫门怎么着也要为重富忠教奔走一二,不为了别的,兄弟一场,出了事都不能拉一把,将来别人怎么看?

  “出了这样的事,估计怎么着也要痛打三百大板,然后出钱买平安吧。”松平齐宣还是挺了解幕府的尿性。


  眼下这种情况,幕府大约是不敢改易岛津家的,但是趁此机会,让岛津家出钱出人去整修河川水利,或者是增筑大阪城什么的,都可以。再让岛津家花个五十万一百万两什么的,也算是重创岛津家了。


  要是这事发生在江户天守被烧的时候就好了,幕府直接勒索岛津家一百万,还不需要承诺什么,简直不要太爽。而且花钱消灾什么的,也肯定不会逼反岛津家,幕府得了实惠,又消耗了岛津家,两全其美。


  “不不不,若说这岛津修理(岛津齐彬)公然起兵讨伐其父母及兄弟,其罪大焉!”


  “起兵?”松平齐宣敏锐的抓住忠右卫门话里的关键词。


  61.我与明石陈利弊


  忠右卫门这个话出口,其实就很有偏向性以及针对性了。在事件尚未明晰,幕府这边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情况下,直接给岛津齐彬定性“起兵”,这可不是什么好词汇。


  在藩内袭击其他人,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那就是起兵谋反,内讧乱国。但是往小了说,完全可以说是武装执法,以防万一。


  人这一张嘴,活的可以往死了说,死了可以往活着来,全看你怎么认定!


  眼下忠右卫门就是希望幕府认定岛津齐彬是在起兵攻杀自己的父母和兄弟,这个罪名就大了,就绝对不可能轻轻放下。同时因为现在幕府衰弱,需要安抚外样,岛津齐彬也不可能因此而被处死,顶多也就是个隐居。


  “你同岛津又次郎什么关系?”松平齐宣眯起眼睛,打量着忠右卫门。


  “倒也不曾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更熟悉一些罢了。”忠右卫门和重富忠教确实就只是认识啊,没有什么利益交换的,真的!

  “事情不是你我说得定的,这你应当知道。”


  “这我自然知道,天下事尽在上様一人而已。然而论及亲厚,天下可有比之于殿下者?”忠右卫门稍显露骨的拍了一下松平齐宣的马屁。


  论信任,这年头德川家庆最信任的是水野忠邦,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论亲近喜爱,松平齐宣这个德川家庆一手抚养大的弟弟,那就和儿子是一样一样的。上次能阴了德川齐昭和阿部正弘,松平齐宣在德川家庆身边的三言两语,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呢。


  “你倒是利用起我来了,呵呵。”松平齐宣当然明白忠右卫门的意思,但是他心思并不输给中奥的诸位大人,只看他愿不愿意用罢了。


  “殿下须知,这岛津修理锐意革新,整军经武。而这重富又次郎,守礼谦让,有儒者之风。我这都是为了幕府,为了上様啊。”忠右卫门知道松平齐宣不是这么好说服的。


  但只要把该点明的东西点明了,这说服就容易多了。岛津齐彬和他曾祖父岛津重豪一样,乃是“兰癖大名”,一门心思的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他要是掌了权,岛津氏必然快速的发展一波,岛津发展,那幕府就落后了。


  幕府落后了,岛津不就要嚣张了嘛?作为幕府的亲藩,松平齐宣当然和他哥哥是一条战线的,压制外样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历史上岛津齐彬逼死调所广乡,又掌握了萨摩的大权之后,很快就把调所广乡积蓄的数百万两黄金挥霍一空。建设扩张了集成馆,修筑了鹿儿岛炮台防御工事,购入了超过一万五千支洋枪,甚至希望引进阿姆斯特朗青铜大炮。


  萨摩的军事实力快速的膨胀,但是财政也迅速的走向崩溃,难以支持。虽然一开始持有的是公武合体的策略,可等萨摩的财政又再度崩溃,且萨摩已经被调所广乡搜刮的再也榨不出一点油水之后,萨摩也不得不步上毛利的后尘,开始倒幕。


  不倒幕,这萨摩自己就得大规模内战!

  这些都是事实,或者将来会发生的事情,松平齐宣只要稍微调查一番,就能确定岛津齐彬是个锐意革新的人。屁股所在,决定了脑子里想啥。锐意革新不是个坏事,可是你在外样大名家锐意革新,那就是坏事。


  “省得了,此事我不能许你,容后再议!”松平齐宣肯定要去调查一番的。


  事情太大,肯定不会两个人嘴皮子动一动,就把事情给定下来的。再说了,帮了这样大的忙,松平齐宣不得见一见重富忠教家里的人,有些规矩你要懂啊。


  把松平齐宣送走,忠右卫门也下值回家,岛津藩邸现在被蜂须贺齐裕给封锁了,暂时不方便进人。但是岛津氏在江户的御用商人还没有被幕府监管起来,忠右卫门当初和重富忠教交割一百万的时候,有个专门的联络渠道的。


  现在需要赶紧和重富忠教联系一番,和重富忠教统一一下口径,保证在幕府方面询问调查时,能够把锅全部都栽在岛津齐彬的脑门上面。


  不过显然重富忠教更着急,他真是看不明白自己的哥哥脑子里面都装的是什么浆糊,怎么回回都把事情往幕府捅。岛津自己的事情,自己内部解决,捅到幕府,那就是“萨奸”!

  捅一次也就算了,有惊无险,幕府没有问罪于萨摩。结果你丫的还上瘾了,居然接着朝幕府捅,是嫌萨摩挨幕府的削太少了是吧。


  单单是说这一点,萨摩的大部分武士就不乐意支持岛津齐彬!


  自己人再怎么互相杀,砍的掉胳膊掉腿的,但是萨摩这碗肉还是烂在岛津家自己的锅里面。可是你捅到幕府,这碗肉就有被夺走之虞。


  说个可能不太恰当的比喻,李自成你小子逼死了崇祯,没问题,正常的,要是你能够守住边关,不让满清入关,那人人都支持你。可你小子最后没干过满清,把江山丢给了满清,这大伙儿心里面那一口气就平不下来啊。


  傻眼了的重富忠教在幕府这边的支持不多,火急火燎的派了人到江户来,结果发现藩邸被控制,不敢入内。最后来人只敢躲在忠右卫门家旁的小道,想到找忠右卫门说项。


  正巧忠右卫门下值归家,来人立刻找到了忠右卫门。不过这小子多少有点冒失,差点就让忠右卫门把柯尔特给掏出来。


  “还请大人居中转圜,我家主公危急!”来人忙不迭的给忠右卫门磕头行礼。


  “萨摩情形如何了?”忠右卫门赶忙让他回话。


  “幕府下令责问,遣使令我家主公还有大殿到府,家中乱起,不能约束。”


  “又次郎被禁步了?”来人虽然说得不能够清楚,可是忠右卫门却听出了这么一个意思。若是家里人都行动自由,怎么可能约束不了手下。


  “修理大夫以幕府问责主公,下令到府前,主公不许行动!”


  62.必须行动保忠教


  岛津齐彬动手好快啊!

  这边刚捅到幕府,他那边就自顾自的宣布幕府已经支持他自己处置这个事情了。现在限制了重富忠教的行动,甚至有可能连岛津齐兴都被他给暂时看管住啦。


  “鹿儿岛宰相公呢?”忠右卫门必须确认一下岛津齐兴的情况。


  或许历史上处置此事的阿部正弘就是看到了岛津齐彬已经动手,把自己的父亲继母还有弟弟全部软禁,控制了鹿儿岛城,本着幕府不愿意多事的原则,就捏着鼻子给岛津齐彬做了一回冤大头。承认了岛津齐彬的胜利,命其执掌岛津氏。


  不过此前他的势力受到重创,同时萨摩人也不支持他这个藩主,加上幕府也不会允许他弑父杀弟,所以岛津齐兴、重富忠教等人最终没有遇害,只是蛰伏了起来。岛津齐兴甚至熬死了岛津齐彬,在齐彬死后恢复执政。


  萨摩这是一潭已经被搅浑了的水啊,咱似乎跳进去太早了!


  “大殿下尚在城内,等待幕府的责问使。”来人知道的似乎也不是很多。


  想想也是,岛津齐彬以幕府为大旗,猝然发动,岛津齐兴和重富忠教突然被软禁,根本派不出什么心腹的家臣出来报信,只能让眼前这个不引人瞩目的小喽啰出来报信了。


  “也就是说现在萨摩藩政已经为岛津修理把持?”


  “是的,西乡吉兵卫控制了城守!”


  “西乡吉兵卫?”忠右卫门一楞,然后便猜到了这人是哪个。


  是西乡隆永他爹,现在叫做西乡吉兵卫隆盛。而这位西乡吉兵卫隆盛死后,西乡隆永就改名了,继承他爹的名号,取名西乡吉之助隆盛。父子是一个名字,历史上更著名的是现在叫西乡隆永,未来叫西乡隆盛的那位,咱们在萨摩碰过面的。


  “还请大人快些呈请幕府。”


  要是请的慢了,保不齐岛津齐彬就痛下杀手,表示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落水死,感冒死,甚至是吃饭噎死啦。


  “你且先在我这里住下,幕府这边我会想办法的。”忠右卫门起身来回转悠,岛津这摊子烂事,真是令人眼花缭乱。


  果然只要牵扯到权力的争夺,那什么父子兄弟,都是可以反目成仇的。至于旁人,那死的都是一海一海了。萨摩这把已经杀了六十多,跑了二三百,保不齐后面还要继续死人。


  来人显然是没有什么太多计略的,这会子得了忠右卫门的承诺,终于卸下了重担,长舒了一口气,跟着家里的仆人去吃饭休息。


  一人独处的忠右卫门有些迟疑不定,如果岛津齐彬已经暂时控制了藩内的情形,那么不出意外的话,幕府还是会按照历史上的处置办法,默认岛津齐彬的作法。


  毕竟幕府就是个空壳子,忠右卫门很清楚,幕府没有那个征讨萨摩的军力和财力。没有兵没有钱,就根本不可能硬气起来,扛着可能逼反萨摩的风险,对萨摩进行处置。


  岛津齐彬显然也是这样确定的,上一次的“阿由罗诅咒”事件,使得他确认幕府的软弱。或者说幕府只有勉强维持的实力,已经失去了进取的可能。


  生米煮成熟饭,幕府就只能默认!


  就算他岛津齐彬是起兵谋反又如何?只要没有真的攻打江户,或者其他的幕府藩国,那么这事情就可以当做不知道。


  下注下早了?

  不行,不论是出于自己和重富忠教的个人交情,还是出于延缓萨长发展,保扶幕府多活两年的本心,忠右卫门都要帮重富忠教一把。


  空口白牙的黑一把岛津齐彬显然不够了,必须要让岛津齐兴和重富忠教来到江户,受到幕府的“保护”,同时也将岛津齐彬同萨摩本身的那些学阀、“进步派”、“改良派”都分割开来。双方脱离了萨摩本身争斗,幕府的力量才能决定乾坤。


  白天和松平齐宣讨论时,咱们就发现了,幕府明明是萨摩的封君,萨摩是幕府的封臣。但是幕府好像没事人一样,除了以防万一的将高轮藩邸监管起来之外,根本没有什么直接的处置。


  派了个人去萨摩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这就算完事了?虽然也说让岛津三父子到府交代,可是真等到府交代,那就是明年六月份的事情了。等到明年六月份,那黄花菜怕是都要凉透咯。


  得行动起来,现在岛津齐彬是看管了自己的老子和弟弟,然后派亲信接管了城防。那么下一步就一定是处理掉岛津齐兴和重富忠教的亲信,消灭他们的党羽。


  明白了明白了!


  难怪历史上最后重富忠教居然会任用明明是岛津齐彬一派的大久保利通担任家老重臣,一来是大久保利通这个人对上极为谄媚,很会讨好权贵上层,把重富忠教给舔舒服了。二来便是重富忠教的亲信被清洗干净了,即使再度掌权也无人可用了啊!

  而且再往后,萨摩一藩的兵权都落入了西乡隆盛的手里,若是现在重富忠教的那些亲信还在,怎么可能轮到同样是岛津齐彬亲信出身的西乡隆盛掌握兵权。


  再拖一点时间,岛津齐彬对萨摩的大清洗就要开始了,就算保下了重富忠教,也没有任何用处了。萨摩剩下的只有那些激进倒幕,满脑子都是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亚洲;欲征服亚洲,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满蒙,必先征服朝鲜的傻批。


  “新太郎,新太郎,牵马,去德岛藩邸!”忠右卫门必须要立刻行动起来。


  “天色将黑,现在去,恐怕有些冒犯吧。”寺泽新太郎从外边走进来,有些不解。


  “冒犯就冒犯了,不去不行!”


  多拖一天,萨摩里的保守派都有可能被杀好几个。保守派或者说稳健派杀完了,这萨摩的江山就彻底姓了岛津齐彬啦。


  (我很好奇哦,你们那种一个人单次投的几十张推荐票怎么来的,为啥我起点都三十多级了,也就只有区区六张票,是不是有什么挂?)

  63.以理说服德岛侯


  奉命监管岛津氏高轮藩邸的蜂须贺齐裕当然不可能在人家大门口站班守卫,他乃是堂堂的幕府老中,阿波国主,只肖点齐岛津氏在江户的人员,然后派兵监管即可。


  这不,他才回到德岛藩邸坐下,晚饭还没吃,就听到外间传报,说是御侧御用外国掛江户川忠正前来拜见。


  都这个点了,总不会是过来讨晚饭吃的吧?


  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毕竟蜂须贺齐裕同忠右卫门关系格外不同,人肯定是要见一面的。就算是来讨晚饭吃,那就吃呗,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情。


  见到急匆匆赶来的忠右卫门,蜂须贺齐裕有些稀奇,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忠右卫门这样火急火燎的,连表情神态都不隐藏了。


  “殿下,此番事急,事急矣!”


  蜂须贺齐裕没有接话,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忠右卫门,好似在揣摩忠右卫门的心思。在他想来,除非是英国人美国人的大兵船已经开到了隅田川河口,大炮就要打到江户城了,能有什么大事需要这般着急?

  “还请殿下速速呈请上様,召岛津三父子到府交代!”忠右卫门基本上算是摆出了一个最标准的土下座。


  “为何!”蜂须贺齐裕看忠右卫门如此郑重,只想知道原由。


  “岛津修理禁锢其父其弟,藩中心向幕府忠义之人皆遭其害,延迟一日,多害一人!”忠右卫门靠近蜂须贺齐裕,这话不敢大声说的。


  但是蜂须贺齐裕并没有觉得这事有什么,因为萨摩藩内再怎么杀,那也杀得是萨摩的自己人,为什么幕府要去救这些人呢?就是是心向幕府的萨摩武士,那也是萨摩武士。


  作为德川家庆的亲弟弟,蜂须贺齐裕其实很清楚他哥哥德川家庆的心思,死掉的萨摩武士,那才是好的萨摩武士。他哥哥巴不得萨摩武士死绝了呢,他们内部杀得越多越好,最好是一次性内乱,杀他几千人,那德川家庆半夜谁叫都能笑醒。


  “忠义之人尽死,枭饕之徒秉政,萨摩必有大变!”见蜂须贺齐裕不为所动,忠右卫门只能把事情往严重的方向说。


  “变在何处?”


  “殿下乃是藩侯,当知天下士民贫困已极。值此变乱……”


  对于眼下春秋正盛,且好不容易才坐上老中之位的蜂须贺齐裕,忠右卫门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他才会下场帮忙。


  道理也很简单,身为德岛藩主的蜂须贺齐裕,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养在江户,可是他也是回过德岛的。他知道的很清楚,普通的老百姓这年头都已经被搜刮到了最后的膏血,完全活在饿不死也活不长的境地。


  现在想再刮老百姓,也根本刮不出太多的钱了。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搜刮,大部分武士的生活还是极为凄惨,许多人每年到手几石米,家里好几口,吃饭都未必能顿顿吃饱。


  民穷士困!


  别以为生活在一片盛景的江户城,就以为处处都是江户城,在广大的日本六十六国乡村,普遍的贫困才是正常的景象。


  萨摩的情况,便是如此!


  调所广乡穷尽一切手段,搜刮萨摩的农村,让老百姓把自己生活的家园称之为“地狱”,他的搜刮已经到了极点,不可能再从本国弄到更多的钱了。


  若是执掌萨摩的只是一帮保守派和稳健派,他们会维持这个局面,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大家继续在饿不死又活不长的阶段活着,占武士绝大部分的下级武士,继续拿着每年几石米,过着虽然贫困,却不需要任何劳作的日子。


  绝大多数人会安于现状,不做改变!

  可现在岛津齐彬在清理这些不会做出改变的人,等保守派稳健派死绝了,激进派改革派上台,会是什么场景?

  在这里咱们不是攻击部分真正有能力的改革者,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指向,真的没有,就是就事论事。这个地球上绝大多数的改革派都是志大才疏的垃圾废物,这就是现状!

  这些改革派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拿着点根本不切实际的理论,对着自己的脑门一拍,剩下就是“乌拉”,冲他丫的,干就完了。


  结果必然是弄的天怒人怨,国内矛盾重重,社会冲突加剧。到了这个地步,一般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黯然下台,流亡跑路,或者被愤怒的百姓给吊死在路灯杆上。这种比较常见,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也经常上演。


  还有一种就是丧心病狂,脑子里面装的全都是粪,悍然发动战争,转移国内矛盾,强行把所有老百姓都绑上自己的战车,跟他一起往地狱里面冲。


  眼下萨摩的情形如果不加干涉,稳健派保守派死绝,岛津齐彬上台大手大脚花钱,造不如买,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可劲造完,结果维持不下去的萨摩藩。会在已经成长起来,并且夺取了权力的激进派的绑架之下,开始了他永生永世,都罪恶滔天,伤害了半个亚洲人民的一百年。


  你现在不插手,最先受到伤害的就是幕府!


  所以你蜂须贺齐裕管不管!


  一番话说得蜂须贺齐裕眉头紧皱,社会上出现大量的流氓社团分子,这个事情蜂须贺齐裕知道。萨摩藩内有大量的“反贼”,蜂须贺齐裕也知道。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旦萨摩的保守派和稳健派死绝了,会对幕府造成巨大的影响。


  “听来确有几分道理……”很显然,蜂须贺齐裕已经算是被说服了。


  “还请殿下速速呈请上様,此时拖延不得!”忠右卫门再接再厉,趁热打铁。


  “好!明日我便登城,去向上様分说明白!”


  有了蜂须贺齐裕这句承诺便好,但忠右卫门还不能就此停下,有两个弟弟劝说德川家庆还不能够快速的推动幕府办理此事。真正能让幕府快速运转起来的,只有“一代名相”,幕府仰为擎天白玉柱的滨松侯水野忠邦。


  只有水野忠邦说这事立刻办,幕府才会真的立刻办!


  64.换人大打感情牌


  秋末冬初的夜,位于关东平原上的江户已经很是寒冷,但是忠右卫门一味催动胯下良驹,竟也不觉凉意。


  新建的滨松藩邸门口居然还有人在排队等候,不过也不稀奇,天底下权势最大的肯定已经不是水野忠邦了。但是论及在德川家庆面前说话最管用的,那必然还是水野忠邦。只要水野忠邦嘴皮子碰一碰,天大的事也有可能给他圆了。


  守门的滨松藩士一瞧是忠右卫门,立刻排开一堆正在排队的,领着忠右卫门往里面走。走到内厅,还是要通报一声的,凭咱们的面子可以不坐门口的冷板凳,但是这门前能够不通传的,也就只有水野忠邦的老婆孩子咯。


  里面依稀传来一个男子絮絮叨叨的罗圈话,忠右卫门没有细听,障门被拉开,水野忠邦闭着眼睛,斜靠在扶几上面,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听那个男人说话。


  侍从禀报说忠右卫门前来拜见,水野忠邦这才微微睁开眼睛,瞧了一眼那人,那人立刻闭嘴。然后水野忠邦道了一声“知道了”,便让侍从把那男人给带走。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又不敢对水野忠邦有所忤逆,只得悻悻离开。


  “坐罢。”水野忠邦用手指了指,然后又闭上了眼。


  “能给口水喝?一路跑过来,不甚觉热,到了您这反倒有些口渴。”忠右卫门在水野忠邦这,不准备讲道理,只准备套近乎,打感情牌。


  “自己喝吧。”水野忠邦身边有一个火盆。


  日式的火盆就是个陶瓷缸,缸里面填上沙土,上面摆上木炭,生火取暖。一般人家还会在木炭上放个铁网,有人喜欢在上面烤年糕,也有人在上面煮茶。水野忠邦身体不好,这个时节已经用上了火盆,倒也不稀奇。


  侍从拿过来一个茶杯,忠右卫门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水正温,喝着挺好。咕咚咕咚灌了两满杯,忠右卫门这气也顺了。


  “也不为什么大事,想着来瞧瞧您。”


  “几点了?”水野忠邦也不搭忠右卫门的话,他已经是修炼完毕的老狐狸精了,就是憋着忠右卫门,让忠右卫门自己开口。


  “七点半。”水野忠邦家当然有上好的自鸣钟,侍从瞧了一眼。


  “七点半啦,到是该歇下了。”


  “您歇息前,总得把今日的事办完再歇吧。”见水野忠邦滑的和泥鳅似的,忠右卫门只能主动开口,感情牌真是不好打啊。


  “何事啊?”


  “幕府存续大事!”


  忠右卫门靠上前,那名水野家的侍从很乖觉的走了出去,站门口顺道遣开闲杂人等。


  这会子水野忠邦的眼睛也睁开了,老迈的气息也不见了,似乎就是在等待着忠右卫门上门,说一说这个幕府存续的大事。


  “您当知晋惠帝故事,方今世子殿下,亦是圣质如初。”


  说白了就是脑子不灵光,时好时坏,没有统御天下的本事。可是这样的人注定要坐到大位上面,幕府将来要怎么办?

  您身为幕府的擎天白玉柱,在躺倒之前,不得把幕府的这摊子烂事给处置完了?您要是就这样直接一躺,等德川家庆也死了,天下交到脑损伤的德川家定手里,这幕府还能有个好?直接完蛋差不多吧!

  话说出口,水野忠邦就知道忠右卫门什么意思。他确实深爱着这个德川幕府啊,他怕这个德川幕府完了。所以他愿意为这个幕府奋斗牺牲,不计较自己的成败得失。


  所以现在岛津乱起,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那都会使得萨摩藩死掉一大批食利者。少了这么多人,萨摩需要负担的就少了。间接的,萨摩的就有余力去改革变法,萨摩的实力就会愈发的强大起来。


  咱们反正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同样的一件事,这个角度看是这样,那个角度看就是那样了。见蜂须贺齐裕和见水野忠邦,那当然是要说不一样的话的。


  现在必须要制止萨摩的内讧,让拥有矛盾的两拨人继续存在。不仅让萨摩继续拥有大量的食利阶层,同时还能让萨摩自己内斗不休,无力统合起来挑战幕府的权威。


  水野忠邦作为一个一心保扶幕府的大臣,他当然知道外样强大了,就一定会起来反抗幕府。而忠右卫门说的,让岛津家不分出胜负,继续内斗,实在是太符合幕府的利益了啊。


  他十分乐意做这种事情,帮助萨摩一辈子内斗下去,永远不要内部统合完毕!

  “说下去!”水野忠邦坐直了身子,让忠右卫门把自己的计划说完。


  “为今之计,必须让岛津三父子到府交代,幕府居中调和,必不能令其家中一家独大!”忠右卫门见水野忠邦接受,心下狂喜,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计划也很简单,忠右卫门的计划实际上也是符合幕府利益的。威望较高,已经统御岛津氏多年的岛津齐兴隐居。他下面的两个儿子肯定得不到所有萨摩藩士的支持,这样萨摩就要继续乱一阵,是水野忠邦非常乐见的事情。


  其次就是继承人的选择,岛津齐彬是正牌子嫡子,虽然在萨摩倒行逆施不少,损失了一批支持者。可是毕竟占着一个又嫡又长,还是有些人缘的。加上外面还有一大帮外样大名摇旗呐喊,给他继承藩主大位,他应该能够坐稳。


  可咱们是为了让他坐稳大位的嘛?坐稳了好发展萨摩,起兵干幕府吗?当然不行!

  必须让重富忠教继任藩主,身为庶子的重富忠教如果继位,在部分士人看来,那就是废嫡立庶,不得人心。萨摩必然会因为有一部分人不满,甚至造乱。岛津齐彬一派的残余分子,也会处处牵制。


  那么萨摩起码要好几年才能够平静下来,即使平静下来,也元气大伤。这对幕府不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事了嘛!


  萨摩越乱,幕府才越开心啊!


  “你这法子,到真有几分意思!”水野忠邦笑了。


  这事成了!


  65.处置基调已确定


  有水野忠邦出面主持,加上蜂须贺齐裕以及松平齐宣两个人吹风,德川家庆下达了教旨,命令岛津三父子克期出发,前往江户到府交代,将萨摩藩内的骚动一事,详细的禀明,容幕府审理定断。


  但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幕府内部对于此事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处理意见。萨摩这次一来是事情闹得太大,二来是幕府似乎有意以萨摩立威。


  才在浦贺以大军逼退英国军舰,又在小金原募集十余万大军会猎,操练军伍的幕府,颇显几分水野忠邦改革成功的气象。幕府的武备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加强,新募的传习队确实有一副强兵的架子。


  如果现在当政的是一位三十多岁春秋正盛的将军,那么保准儿天下诸侯都是恭敬臣服,不敢有什么二心。


  可现在德川家庆今天不知道明天,德川家定又圣质如初,上赶着处置岛津家,不是立威又是什么呢?


  也怪岛津家不识相,这个时候递了一把刀子给幕府!


  刀子都递了,还说什么?就算是前田齐泰、黑田长溥和南部信顺都不能够说什么不行,岛津家货真价实的御家骚动了,幕府要是连这都不管,那还是幕府嘛。


  奔走了一夜的忠右卫门在确认幕府的御令已经快马传递去鹿儿岛之后,长舒了一口气。那个重富忠教的年轻侧近,听到幕府垂询萨摩藩内骚动一事,真是大喜过望。仅仅在一夜之间,忠右卫门就快速的倾倒了局势。


  千恩万谢的离开忠右卫门家,那人还要赶去大阪,联络在大阪的重富忠教派武士,保证重富忠教在到府交代沿途的安全护卫。虽然这侧近年轻,还感觉有点冒失的样子,到是对重富忠教忠心耿耿。


  所以忠右卫门起了好奇,给他塞了十两羽札,让他沿途不要舍不得钱,雇最好的马赶路。顺便问了问他的姓名,年轻人自称是肝付尚五郎,这个名字忠右卫门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可能没有在未来的大浪潮中留下姓名吧。


  且不去管这个了,没名就没名,哪能各个人都是名人的……


  把人送走,忠右卫门又赶着去本城,寻找已经退城,和德川家庆商议完毕的松平齐宣。咱们预想的方案,那是临时敷衍出来的,幕府上层肯定还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你先别开口,容我看完。”松平齐宣是奏者番,在本城有专门的官厅休息室。


  正在翻阅着一份文书的松平齐宣眼神飞快,也不知道看的是啥,若说不重要的,不至于要让忠右卫门等他看完,若说重要,哪有一目十行看的。他又不是个天才,以前看《海国图志》都要慢慢记录心得的人,哪里会囫囵吞枣的看书。


  “成了!”松平齐宣把书卷合上。


  “您这是在看什么?”忠右卫门不免好奇。


  “倒也没有什么,方才在中奥,滨松侯说了你出身的事,你已经同岛津氏联宗了?”松平齐宣带着几分询问的意思。


  “啊?啊啊啊……其实也并未说联宗。鹿儿岛宰相公当年确实说可以将我联到岛津氏宗支上,但那不过是戏言而已。”忠右卫门并没有把话完全说死。


  显然松平齐宣问这个事情,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不然怎么会在眼下这个当口,突然提这么一茬事。


  “我看文书上说,你出身丰川大明神妙严寺,师傅是慈爱和尚,而慈爱和尚是岛津氏家老岛津久芬之末子,于法于理,你都是其后继。”松平齐宣复又展开文书,指出上面的记载。


  忠右卫门作为两千四百石的大身旗本,家系源流什么的,肯定都要向幕府呈报。甚至在以前,幕府还会帮忠右卫门编造一个不错的出身,但既然忠右卫门可以挂靠到岛津家上面,那就没有什么好多编的了。


  “滨松侯的意思是?”忠右卫门还是不太明白。


  首先让忠右卫门去继承什么岛津氏,那太开玩笑了,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把忠右卫门过继给岛津齐彬做儿子,也不现实。身为幕府旗本的忠右卫门,如果只是旗本,和萨摩一帮子人交际,毫无问题。


  可要是突然变成嗣子,继入岛津氏宗家,那必然引起萨摩绝大多数武士的抗拒。萨摩岛津氏的子弟那么多,忠右卫门一个旁支的旁支继承人,还是幕臣,入继岛津约等于幕府在篡夺岛津氏的基业。


  不反了天,才有鬼咯!

  “这事暂不同你说,上様还未御准。但是你说的那个以庶代嫡,继承藩主,上様已经意动,加上滨松侯劝说,起码七八分吧。”


  这倒是个好消息,重富忠教如果继承了岛津家,那么忠右卫门也就等于有了一个七十多万石的外样大名奥援。这小子可比岛津齐彬长寿多了,起码还有二三十年好活,能够给忠右卫门提供不少的助力。


  “上様的意思是?”忠右卫门小心试探着问了一句。


  “鹿儿岛侯隐居,岛津修理近住江户,交加贺金泽侯看管。重富又次郎继承藩主之位,出役金修筑洲崎、佃岛诸炮台。”


  果然有进一步完善啊,岛津齐彬的人脉关系主要就是在江户这一大帮子岛津重豪留下来的子子孙孙里。把岛津齐彬交给前田齐泰看管,首先岛津齐彬的生命安全就得到了保障,重富忠教想要杀人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其实就是幕府可以立你重富忠教,但是岛津齐彬这个正牌子的嫡子还在江户,随时捏在幕府的手里。是个明白人都能懂这里面的意思,以后事事恭顺着幕府一点,别想着上蹿下跳的。


  只要岛津齐彬不死,他在萨摩剩下的那些人,就有个可以依仗的靠山,能够继续和重富忠教斗下去。隐居的岛津齐兴也不是个善茬,重富忠教在没有上位之前,会和自己的爹精诚团结,等把他爹逼退了,后面父子两个也未必能够继续和睦。


  反正就是进一步挑动萨摩内部的纷争,让萨摩乱着吧!

  66.岩槻侯猝然知情


  今早御前会议,大冈忠固名义上是主导,实际上主导的自然是水野忠邦。谁叫水野忠邦牌面最大,无人可及呢。大冈忠固既不想争,也知道争不过,便安安稳稳的坐在次席,看着水野忠邦叙述处置岛津氏御家骚动的问题。


  五个老中,久世广周是水野忠邦提拔起来的,自然同调。蜂须贺齐裕也持幕府尽快插手的意见,这样两位老中都支持了,加上水野忠邦力主速办,其他三个人答应不答应都那么回事儿,所以其实议事结束的挺快。


  等话茬子说到忠右卫门身上时,水野忠邦一句不经意的出身妙严寺,将只是在场内摸鱼的大冈忠固惊的差点一跃而起。


  妙严寺这个名字当然全日本不是只有一家,但是江户城下,还是丰川稻荷大明神所在的妙严寺,那真就只有一家了。


  令大冈忠固此生不忘的一个名字!

  议事就这么快节奏的过去,有些神思不属的大敢忠固朝起身离开的德川家庆瞧了一眼,便立刻去往储存旗本档案资料,管理《诸家谱》和《藩翰谱》的若年寄处调忠右卫门的档案。


  结果他还碰上了一样也去调档案的松平齐宣,松平齐宣纯粹是好奇忠右卫门和岛津家的关系,而大冈忠固则是有自己的心思。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在确定忠右卫门的真的是慈爱老和尚衣钵的继承人之后,大冈忠固不可思议的离开了本城。


  “天纵英姿,天纵英姿啊!”


  回到家中,大冈忠固心思有些混乱,命令侍从挡掉一切客人。稍微沉思了片刻之后,就写了帖子,约三河西大平藩主大冈忠爱晚上会面。


  同时又派人去妙严寺了解一下慈爱老和尚二十七年前收养的那名婴孩的下落,孩子长在寺院里,众目睽睽之下,是掉不了包的。况且慈爱老和尚乃是大冈家的外孙,一门亲戚,也不知道内情,只会好生照料。


  心神不宁的在家里转了一个多小时,午饭都没有心思吃,派去调查妙严寺的亲信侍从回来了。这侍从今年都五十了,当年就是他跟着把孩子抱去妙严寺的,十分妥帖。


  侍从的回报和大冈忠固所料的完全不差,当年把孩子送到妙严寺后,慈爱和尚就一直妥善的照顾着那个孩子,并且明确要把衣钵传给那孩子。


  只是在十年前慈爱老和尚去世时,已经长成人的忠右卫门不甘于寺庙里的寂寞,跟着还俗的金丸家少主,也就是金丸助六郎邦义一道还俗,去做了一个江户城下的町方。


  短短十年,便成了如今高居御侧御用外国掛之位,知行两千四百石,职禄一千俵的大身旗本江户川日向守忠正!

  已经十分确定的大冈忠固立刻出发,去同大冈忠爱碰头。大冈忠爱在看到妙严寺三个字的时候,也是心头一震,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夜里,他同时任西丸御侧近役的大冈忠固一道把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送进了妙严寺。


  怎么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突然间旧事重提?这是那个孩子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说孩子的身份暴露了?

  两个已经露出老态的堂兄弟,初见之下,眼神中都带着些许的慌乱和无措。也不说话,命左右屏蔽开众人,进入料亭深处的一间和室。


  “突然提及妙严寺,不知是?”大冈忠爱有些着急。


  “世事难预料,真是世事难预料,今日在殿上会商,滨松侯提及外国掛江户川忠正,此人竟出身妙严寺!”大冈忠固说的又急又快,甚至条理都不是那么清晰。


  “难道!江户川日向!”大冈忠爱满脸的不可思议,根本不敢相信事情会是这样。


  “没错,忠右卫门便是当年那个孩子!”


  “一个小沙弥,竟然成了两千四百石旗本,数十年都不曾听闻这般人物啦……”


  “我一时失了分寸,脑子里乱的很,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大冈忠固很清楚忠右卫门的出身,当年那女子产下忠右卫门之后,不过半月便因产热去世。


  不然也不会把那么小的孩子,就送到寺院里面去。交给他母亲,到乡下随便找个村子安居也是毫无问题的呀。时移世易,本来已经渐渐淡忘的事情,居然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眼前,令大冈忠固和大冈忠爱措手不及。


  “要不这样,挑个时机,把他认到我的名下?”大冈忠爱知道忠右卫门另有身份,但要是能公开,早就公开了。


  此时大冈忠爱膝下却是一个儿子也没有,家中已经有了认养其弟大冈忠敬为嗣子的风头。大冈忠爱如果还是生不出来的话,为了保证西大平藩的继承无虞,肯定会接受这个办法,把自己的弟弟当成儿子养。


  但现在这不是正好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忠右卫门摆在面前,把人领进大冈家的话,不说血缘身份上极为不错,光是忠右卫门自己本身就拥有的两千四百石领地,就足够让藩内家臣闭嘴了。


  白捡一个儿子,还能加增两千四百石领地,这样的好事上哪儿去找?


  “不妥,不妥,不妥……”大冈忠固开始有些意动,但是稍微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好这样轻易的就做决定。


  “此子身份永世不可公开,如此处置,又有什么不妥?”大冈忠爱已经镇定了下来,他觉得他这个办法相当可以,没话说的。


  “反正此事不可轻忽,你我先行通气。若是万不得已,便由你出面,将他认下。若最后无事,咱们只管照看好他便是。”大冈忠固无法决定,最后只能先暂时观望着行事。


  实在是当年那事,实打实的丑闻,虽然已经在某人的处置之下遮掩了过去,可是毕竟事情有悖伦理,不可能公开了事。如今绝大部分当事人已经去世。他们倒是好,死了一了百了,秘密已经带进了棺材。


  可大冈忠固和大冈忠爱还活着,保守这个秘密,平时还无所谓,现在听着消息,真就是抓心挠肺一般的烦闷苦恼。


  67.当年丑闻御落胤


  回到家中的大冈忠固屏退左右,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宝库的隔间,面前是一个落满了灰尘,已经有二十多年都未打开的柚木香盒。


  深吸了一口气,取出钥匙,在手里摩挲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撬动锁芯,沉睡了二十多年的木盒就这样被打开了。


  锷!

  也即刀鐔,相当阔大的刀鐔上面,装饰着德川三叶葵的花纹。很显然,这枚刀鐔曾经属于一名苗字德川的武士。只不过现在刀不在,只余这一枚刀鐔而已。


  大冈忠固心里很清楚,眼下这把名物纲信作小太刀一分为三,刀鞘先是交给了慈爱老和尚,如今应该在忠右卫门的手中。刀鐔,也就是锷,则在他的手中。至于刀的本身,那自然是收藏在江户城本丸的御内藏之中!


  文化14年(1817年),持身严谨,行事端正的老中松平信明去世。幕府的中枢机构,在将军德川家齐首先的腐败之下,快速的颓丧下去。原本被整治的稍显清明的风气,也很快被享乐糜烂的风气取代。


  在那之后,德川家齐广召后宫,整个大奥有名分的女子居然超过了八百人。这个名分不同于隔壁大陆上后宫的名分,可能大陆上王朝的名分,指的是那种妃嫔之类。幕府大奥这里,有资格面见将军的,就算是有名分了。


  有了名分,自然就有资格侍寝。八百人这样庞大的数目,德川家齐就算天赋异禀,也没有办法完全顾及到。同时大奥的女官,过了三十就不再允许侍寝,说来也是惨事。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德川家齐乃是十四岁继位的君主,他的妻子是早年就定下的岛津家出身的茂姬。两人因为从小养育在江户一处,夫妻感情相当的不错。


  当然感情不错,不妨碍德川家齐是个色胚,他在和这位正室诞育嫡子时,已经有了三岁多的德川家庆。两人的子嗣很快就夭折了,后面虽然也怀孕,却又流产。所以最终按照幕府的规矩,德川家庆就成为了嗣子兼嫡子,养在茂姬膝下。


  你们以为是乳母情节?

  呵呵,那太刺激了,德川家庆还没到这地步。他只是和这位御台所广大院茂姬殿下很熟悉,时长请安拜见罢了,一来二去认识了她身边教养的小女官。


  可能在某些小电影的剧情中,男主不喜欢漂亮的,不喜欢浪的,喜欢那种平时端庄的不得了,然后强行把人给按倒,肆意逞欢的情调。


  约莫三十年前,那时德川家庆还年轻,正是大杀特杀的时候。正巧见到了他名义上母亲身边教养的小女官,那种冷面不笑,但是身段又极好的调子,一下子击中了德川家庆的内心。


  男人大多都是贱胚子,越得不到吧,这就越想要!

  二十八年前,江户城本丸大火,直接将西丸的大部分殿阁烧毁。避难的德川家庆恰好和众人都避入吹上御所,德川家庆去指挥救火了,广大院夫人则要清点女眷和家齐的一众儿女。


  趁着乱起,不该发生的就这样发生了!


  那名小女官近在御台所身边服侍,说白了就是夜晚要听床的那种身份。因为这一层,虽然并未给德川家齐临幸,却是实打实的家齐之后宫。年纪大了也不能放出去的,将军様的床上秘闻,怎么可能泄露出去。


  当时随侍在德川家庆身边的大冈忠固,差点跳起来大骂德川家庆,你咋什么人都敢碰?这是你老子的女人啊,还是你妈的陪房,你咋知道你老子有没有哪天一时兴起睡过?

  彼时还年轻的德川家庆就说直接向她妈把这个人给要过来不就完事了,可他拎不清,大冈忠固拎得清。别人要就要了,这女官是他能要的?


  幕府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丑事,还是德川家光强了江夫人身边的侍女。德川家光也是美滋滋的,觉得不就是个侍女嘛,多大点事啊。大不了就让他妈把这个侍女赏给他,他再给个名分,小事而已。


  可是辅佐他的春日局、土井利胜、青山忠俊一致反对,听过你爸床的侍女,你一个儿子怎么有脸去要的?

  大逆不道啊!


  在三人的强硬反对下,最终幕府为了将这桩丑事掩盖过去,便以德川家光身边的小姓伊丹权六替死,才将丑闻压住。


  一番话说得德川家庆冷汗直流,他连忙询问大冈忠固该如何处置。大冈忠固看到漫天的大火,示意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推进火里面完事。德川家庆到还算有点情意,表示这样太残酷了。


  换个法子,反正这把火烧死的人不知凡几,赶紧去随便找个女尸,代替此人。这女官则养在大冈忠固家里,将来还方便德川家庆重温。


  只肖广大院夫人死了,直接算成是大冈家臣的女儿,再给接回德川家庆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很容易。


  办法还行,说的过去!

  于是大冈忠固用锦被的被面把那女官一包,趁着混乱,到处都是救火以及抢救文书财物的人,就把人给带走了。为了方便将来相认,德川家庆把随身的纲信作小太刀给解了下来,拍着胸脯对那个女官说将来一定给她一个名分。


  后面的事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德川家庆确实天赋异禀,居然给他一发命中,到底是天下布种的男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德川家庆很是高兴。但又觉得麻烦,毕竟女官的身份不好公开,那是他老子的女人啊,所以便让大冈忠固暂时把这女子认下。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男孩!


  心中都是辅佐德川家庆好好继位,不希望德川家庆出事想法的大冈忠固感觉这个男孩绝对是个大祸害。反正彼时德川家庆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不差这一个,于是便在那女官产后并发症去世时,告诉德川家庆母子都已经去世。


  还假模假样的将小太刀的刀本身还给了德川家庆,说刀鞘已经陪着母子一道下葬了,刀本身就留给德川家庆做纪念吧。


  68.处置岛津有分歧


  嘉永三年(1850年)的新春来临,受命到府交代的岛津三父子现在都交给蜂须贺齐裕看管,幕府分别了解了他们就岛津氏御家骚动的口供。


  岛津齐兴、岛津齐彬、重富忠教三人也是疯狂活动,到处拉外援,眼下幕府立威的意思非常明显,虽然三父子已经撕破脸一样的内讧了,可是毕竟他们也不希望岛津氏被幕府一分为二,或者没收部分知行是吧。


  凭着和蜂须贺齐裕的关系,忠右卫门得以见到了重富忠教。得到了肝付尚五郎回报的重富忠教,已经知道了是忠右卫门上下奔走,才使得幕府速办,保全了重富忠教一侧的大量有生力量,那感激的话都不说了。


  直接一拜到底!

  都是自家的兄弟,谈什么谢不谢的。忠右卫门上门也很直接,问重富忠教要现钱,起码要三十万。其中二十五万是拿来送给五位老中的,一人五万,剩下五万拿去给御小姓的一众德川家庆之侍从。


  这年头老中们收钱办事,还算诚信。而御小姓们则不是为了让他们怎样,纯粹是为了保证他们不会怎样。


  只要他们不乱说话,不在德川家庆身边提这事。德川家庆肯定会把事情交给水野忠邦以及大冈忠固处置,甩手掌柜嘛。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能够转圜了。


  至于水野忠邦那里,不需要钱,水野忠邦现在感觉他是在弄岛津家给德川家立威呢,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需要重富忠教的钱。


  咱们肯定不会坑兄弟的啊,重富忠教知道事情的轻重,立刻找来了也被传唤到府交代的调所广乡。调所广乡此时已经七十五岁,整个人干瘪的就和枯树枝一样,除了眼神尚有几分不可捉摸的神采外,忠右卫门感觉折腾一下,这老头可能命就要丢了。


  听说要三十万买通幕府中上层,对于岛津齐彬极为不满的调所广乡二话不说,立刻开票。萨摩的一切财政开支,没有他的签字花押是拿不出钱的。重富忠教有这个财神爷在,行事确实方便不少。


  两人很是信任的把钱交给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则立刻给了寺泽新太郎,让他把钱走渠道转给诸位老中。至于御小姓们的钱,则把羽札夹在新年的年菜里面完事。反正按照惯例,忠右卫门广送奶油蛋糕,一次性要送超过二百份。


  “幕府现下准备如何处置萨摩?”调所广乡一颗牙都没了,说话瓮声瓮气。


  “宰相公隐居,修理交金泽侯看管,又次郎继位,出役修筑洲崎炮台。”忠右卫门直接把幕府的方案给两人透底。


  “呼……”听到这个消息,重富忠教面上倒也没有露出喜色,只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明白了……”调所广乡点点头,这个方案是他完全能够接受的,对萨摩也没有太大的伤害。


  幕府也通过更立外样大名第二的岛津氏藩主人选一事,向天下诸侯显摆了威风。瞧瞧我厉害不厉害,连岛津家的家主,都是我幕府一言而决。


  双赢!


  赢麻了!

  “不过此事可能还有波折,御前会商,我不得列席,众老中或许还有其他的意见。”忠右卫门让他们别高兴的太早。


  之前和松平齐宣通气的时候,明显松平齐宣有些处置方案没有抖露出来,可能还是要在萨摩埋雷的。


  “全靠你居中转圜了!”重富忠教上前握住忠右卫门的手。


  “我尽力而为,只能帮你们打听着……”


  ………………………………


  “御侧御用外国掛江户川忠正,系向州岛津氏后继,此番或可利用此身份。”水野忠邦坐在主座上侃侃而谈。


  “庶流旁支,恐难服众。”松平庆永这回倒不是反对,纯粹是就事论事。


  “入继岛津宗家当然困难,然则入继向州岛津却可操作。”水野忠邦有一个新的思路。


  很简单,现在的岛津宗家,实际上是伊作岛津氏,原本的宗家萨州岛津氏反而成了家臣。但这不是重点,反正就是岛津氏的分家非常多,不是一个两个,几乎整个南九州的著姓都和岛津氏有关系。


  此番水野忠邦的设想就是以明确继承了慈爱老和尚一脉的忠右卫门,入继岛津久芬一系的家门,成为鹿儿岛藩岛津氏的家老。


  但是这个家老不是普通的家老,而是附家老,既在鹿儿岛藩之下再设置一个支藩,忠右卫门以大名的身份,同时担任幕府的大臣以及岛津氏的家老。


  所谓的上国之臣为下国之相!

  这种操作在隔壁的春秋时代出现过不少次,晋国就曾经以自己的臣子出任那些小国的相。幕府这边也多次操作过这种事情,包括将水野家的庶流插入纪州藩为附家老,将本多家的庶流插入福井藩为附家老。


  既可以插手这些藩的藩政,同时又是幕府的诸侯大名,有参勤交代的义务。甚至可以直接出任幕府的官职,和藩主大名同殿为臣。


  水野忠邦此举,自然是为了在南九州插入一颗忠于幕府的钉子,加强幕府在南九州的影响力,同时也削弱岛津家的实力。


  “宜在向州与隈州,分五万石之土,新设一藩,以忠右卫门为主!”水野忠邦目视场内众人,威风尽显。


  场内的老中还有列席的松平齐宣一时间都有些吃惊,这计划太大胆了吧。直接在岛津的腹心设立一个亲近幕府的新藩,到时候幕府再支援忠右卫门建造一座坚固的城堡,那岛津氏未来不就等于被钉死在萨摩了嘛。


  配合上和岛津有世仇的饫(yu第四声,我以前写错了)肥藩,就算岛津家某一天真的跳反了,那么凭借坚城,幕府也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反正水野忠邦也没指望自己能替幕府维稳万万年,只要在他蹬腿的往后二三十年不出问题,那他就是货真价实的一代名相了,不奢望那么多的。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若是如此,恐怕逼反岛津氏啊!”原本一直是好好先生的大冈忠固,居然前所未有的表现出激烈反对的样子。


  69.多方掣肘事未成


  大冈忠固如此激烈的明确表示反对,水野忠邦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生一丝欣慰。因为他以为大冈忠固是个说学逗唱,只占了一个“忠”字的人,凡事都是和和气气,不与人相争的性子。


  这种性子其实真不适合在如此风雨飘扬的情况下执掌幕政,如今需要的是有决断,能行动的老中。所以大冈忠固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在水野忠邦看来,起码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其他的诸位老中,心思反倒是统一的,早上来幕府御前会商的时候,家臣都已经悄悄禀报过。重富忠教送的五万两到账了,请诸位老中殿下,网开一面,不要对岛津下狠手。


  就现在这样,更立继承人,岛津家的面子被削了,幕府的威风也立了起来。大家好好地共存共荣,不是挺好的嘛。


  听到水野忠邦这个不算绝户计,但是也相当狠辣的策略,众人原本还在想应该怎么设法居中转圜,让水野忠邦把这个计划给搁置了。


  没成想,大冈忠固先跳了出来,莫不是这老小子多收了两万?


  肯定是重富忠教单独给大冈忠固多塞了好几万,不然这个老好人,怎么可能会跳出来反对水野忠邦。几位老中微不可查的互相瞧了瞧,果然大伙儿想的都是一样的。而且四人瞬间达成了共识,让大冈忠固在前面吸引水野忠邦的火力,他们在后面掠阵,旁敲侧击,把水野忠邦的计划给挡回去。


  “岩槻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处置岛津过严,未必是好事。”松平庆永平素和大冈忠固没有什么来往,说的好像一切都是为幕府考虑似的。


  “在下也是这般以为。”松平乘全也表示认可。


  “萨摩对内修明政理,对外整备戎和,若不早图,将来必为大患!”见反对的人还真不少,水野忠邦已经吃味过来了。


  你们这帮人收钱了吧!

  “如今变法初有成效,幕府应当全力稳固根基,而非生起事端,以致兵祸。”大冈忠固也不知道怎么了,硬着脖子和水野忠邦争论。


  说来大冈忠固的想法也没错,别人不知道幕府的虚实,在座的诸位都清楚的很,新军传习队不过两千多人,这点子人护卫江户本城都不够,且一半是炮兵,一旦打仗,全都要塞进炮台的。


  剩下几百一千人,你指望干嘛?指望靠他们把岛津家给灭了?可能吗?要是幕府有一万新军,那这么做还无可厚非,现在这么做,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幕府在整军经武,萨摩也没有闲着啊。虽然调所广乡不崇尚西洋科学,但是他因为同外国走私贸易,也知道外国的军备强劲。所以岛津家也开始编练新军,购入戈贝司火铳,派人去向高岛秋帆学习铸造新式大炮的技术。


  虽然调所广乡的想法,大致上和水野忠邦差不多,不是为了推动近代化,纯粹是为了加强封建统治。可他确实实打实的加强了萨摩的军备,并且购入了新式武器。


  保不齐萨摩也有几百上千装备了洋枪的士兵,就凭幕府这点人,出了事怎么征讨?你挂帅,还是我挂帅?在座的诸位,哪个有这个本事说能够讨平岛津家?


  “岩槻之顾虑,不无道理,还需慎重。此番不妨见好就收,亦可视为安抚重富又次郎。”蜂须贺齐裕也表态反对进一步逼迫岛津氏。


  就剩下久世广周,他是水野忠邦援引入阁的,可是他又收了重富忠教的五万两,不帮一把说不过去。收钱不办事,以后就没人给他送钱了。


  “此事还是整理条目之后,先行呈送将军様御览再议吧。”说白了就是拖,拖上几天,最后有个什么变数,或者说岛津家走了别的关系,和德川家庆妥协了什么的。


  “可以!”只要不把忠右卫门送去继承什么狗屁的向州岛津氏就行,大冈忠固立刻表态,请将军样御裁。


  “可……”诸位老中立刻应声答是。


  得了,就算水野忠邦威望一时无两,可是毕竟他是退休了的前任老中。若非威望极高,加上德川家庆和大冈忠固默许,他实际上没有列席御前会议的资格。现在一众老中集体反对他的计划,他还真不能强行推动。


  瞧了一眼场内众人,水野忠邦颓然叹了一口气,认为幕府失去了一次痛击岛津氏的机会。但也没有办法,无法违逆这么多人的意思,强行推动一个议案。


  “还是由明石老弟,集案呈报吧。”大冈忠固难得的和水野忠邦争一次,现在争完,才察觉手心都出汗了。


  “明白。”松平齐宣既没有收钱,也没有参与讨论,他只是受命旁听罢了。


  结果如何他并不十分在意,他只管多学多听就是,快速的把会议纲要整理了一番,交给众人看过签字,便去中奥送给德川家庆御览了。


  尚且不知道处理结果的岛津齐兴和岛津齐彬,也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到处托人,请求幕府能够对岛津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打一个巴掌就算了,顶多再出点血,不要太难为岛津家。


  德川家庆对于在岛津家设立一个附家老支藩,也认为似乎过于严厉了。岛津家明面上给幕府上报的是七十多万石,幕府自然是按照这个数据分割出五万石,但是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这怕不是有十几万石的领地。


  让岛津家吐十几万石出来,虽然名义上还是岛津家的支藩,可岛津家那帮二愣子,肯定不乐意答应。到时候别真闹翻了,弄出点什么烂事来。


  于是在多方的掣肘,以及游说之下,幕府对岛津氏的最终处置终于宣布。岛津齐兴治家不严,岛津御门骚动,勒令隐居藩邸,长留江户,成为幕府的人质,禁止再返回萨摩。


  觉得幕府软弱可欺的岛津齐彬被严令蛰居,交给金泽侯前田齐泰看管,不允许返回萨摩,不允许到处游历,也留在江户,成为幕府实际上的人质。


  重富忠教改名岛津忠教,入继岛津氏宗家!


  70.事毕回心脚气病


  忠右卫门自然不知道自己刚刚帮着兄弟送钱,给自己送跑了一个十几万石的藩国。听到幕府最终的处置和之前差不多,只是除了修筑洲崎和佃岛的炮台之外,还要协助办理房总半岛上面的富津炮台工程。


  算下来岛津家起码还要掏四五十万出来,可是和被一分为二,或者父子三个都被勒令隐居,换上其他岛津支系的子弟相比,这条件算是相当好接受咯。


  重富忠教,不对,现在应该叫岛津忠教了,对忠右卫门的感激那是无以言表。被蜂须贺齐裕放出来之后,立刻找到忠右卫门门上。别的不说,其他老中们一人都五万,忠右卫门这里这一份也不能少了。


  剩下的,大恩不言谢,随便送的那几个钱,权当是改善生活。以后有用得着我岛津忠教的时候,那就直接开口。咱们就是铁打的兄弟,有我一口吃的,也要分半口给你的那种。


  忠右卫门帮岛津忠教当然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报恩,纯粹是拉兄弟一把,外加拖延一下岛津氏的发展。有岛津忠教在萨摩藩内做“维持会长”,萨摩只要能晚发展五年十年,那就是忠右卫门的胜利。


  你情我愿的事情,多棒啊!

  唯一令岛津忠教不甚满意的是幕府要求要他必须在江户待到明年的四月交代期满才能回去,说白了就是不允许他趁着藩内人心惶惶,他又口含幕府天宪的时候,回去清洗他爹岛津齐兴,还有他哥哥岛津齐彬的残余势力,快速的稳定大局。幕府就是要让萨摩藩内乱糟糟的,越乱越好。


  情知幕府不可能在此事上松口的岛津忠教直接把在此番立下奇功,往来奔走,不辞辛劳,年仅十六岁的肝付尚五郎派回了萨摩,成了他在萨摩的临时代理人。就算没有办法立刻展开清洗,起码也把自己的亲信都提拔上来,把萨摩的军权和政权抓住。


  财权当然还在调所广乡手里,这位是支持岛津忠教的。他只是岛津氏的家老,没有被幕府强令留在江户,所以也准备动身回国,安定国内的情势。


  萨摩国内有自己人主持,勉强也算是能够放心了。岛津忠教谢完忠右卫门,就被幕府命令去往洲崎地方,填海造陆,建造出一座炮台来。想来之后的一年时间,他就只能在洲崎、富津等地来回跑咯。


  又要给幕府掏钱,又要给幕府出力,这就是尚且还被幕府压制着的外样大名的现状。反正幕府对外样们就是既提防,又利用,兼之拉拢与打压,各种政治手段齐上阵,勉勉强强的维持着这个到处透风漏雨的幕府破船运转着。


  岛津家这摊子烂事总算是敷衍了过去,忠右卫门这边就要继续忙另外的事情了。此前交给绪方洪庵试验的,以吃粗粮甜甜圈,尤其是以那些粗面制作的甜甜圈,缓解脚气病患者的病情一事,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毫无疑问,在连续食用这油炸菓子一个月之后,几名脚气病症状比较轻的患者,居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浑身精力充沛,一点儿没有疲弱的样子,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去日本桥下的码头上面扛大包。


  而病状已经较为严重的部分病患,在连续的补充了三个月维生素B1之后,病情也出现了相当的改善。已经有卧病在床的病患,可以在家人的搀扶之下,进行短距离的散步。


  甜甜圈的疗效完全覆盖各年龄段,以及病况由轻到重,皆有一定的治疗效果,简直是奇迹一般。学艺从医几乎三十年的绪方洪庵根本不敢相信,之前他还以为忠右卫门是戏言,现在却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无他,日本人对于吃大米饭的执着到什么地步?等二次大战的时候,不少海军士兵明知道只吃白米饭会得脚气病,而且军令严厉规定他们一定要定时吃麦饭,但是他们就敢于在驾船离开港口之后,直接把麦子倒进海里。


  老子我就是死,死在这儿,也不会吃你一口别的饭!


  我就是要吃白米饭,天塌地陷我也要吃白米饭,科学道理都是屁,要死我也要吃白米饭,死之前请拿白米饭塞满我的嘴。


  不讲任何道理,不讲任何科学,说什么都没有用,违反军令也只吃白米饭。心满意足的一天三顿吃完白米饭,再来点什么甜食,那还差不多,可以接受。


  某种意义上,碰上白米饭,他们的性格就已经扭曲了。就算忠右卫门拿着科学报告给他们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也没有用处的。在白米饭和死之间,他们就是要选白米饭的。


  还是就拿甜甜圈忽悠着吧……


  绪方洪庵找到忠右卫门,身为医者,他自然想要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甜甜圈是怎么做的,加了什么东西,他知道的清清楚楚,绝对没有添加任何的药材或者特殊的配料。就是粗面揉团,发好了下锅炸,然后裹砂糖罢了。


  找个菓子店的学徒,一天能做几百个,零难度,绪方洪庵自己都会做了。他甚至拿自己做的和忠右卫门给他的甜甜圈做对照组,发现效果是一模一样的,基本没有什么差别。


  忠右卫门只道山人自有妙计,就是不说原因。而且还告诉他,其实直接煮金平地瓜,连续三个月在饭后吃一碗糖煮地瓜也可以的。反正地瓜,也就是红薯、番薯或者山芋,就这玩意儿,也富含维生素B1,天天吃,吃上三个月肯定也能有一定的效果。


  但这都不是重点,忠右卫门现在需要已经十分信服的绪方洪庵在为德川家庆的两位小公主接种牛痘时,向德川家庆推荐这种治疗方法。


  他已经是天下闻名,活人无数的大夫了,他说的话德川家庆怎么着也都会信上好几分。到时候包括这两位小公主在内的,还有清水菊千代等幼童,又种了牛痘,又避免了脚气病,总能避开大多数时下要命的伤害了吧。


  71.甜甜圈入将军耳


  因为先有田安庆臧,后有德川庆喜,御三卿、御三家都有子弟接种了牛痘,发烧几天之后,活蹦乱跳,现在都好的很。幕府上层对于牛痘的怀疑也基本消除,开始接受牛痘法。


  所以在两名公主都满了周岁的情况下,而且绪方洪庵给江户数千名小儿接种完,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经把“牛痘”换成了“人痘”,安全系数几乎就是百分之百,不可能再有任何的问题。


  身为将军家的公主,享受点这种特权,封建时代嘛,可不就是这样批样咯。


  接种是在江户城西丸进行的,其实按照德川家庆的意思,德川家定这个幕府的继承人,也应该接种一下的,毕竟二十几岁中天花,然后去世的病例,也多了去了。不过他就剩这一个继承人,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先看看两个女儿吧,两个女儿没有事,再考虑儿子接种不接种。德川家庆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方便将来嫁给外样大名。


  等女儿三四岁,或者五六岁,基本不怎么会夭折之后,估摸着伊达家、前田家的少主,就会被指婚,变成德川家的驸马爷。


  德川家定虽然不接种,却也被带到了现场,德川家庆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脑损伤,很多事情根本办不了,可是没有办法,必须要渐渐的让他出面。哪怕只是简单的露一次面也行,要让群臣诸侯见到这位下任将军,在他们中建立“威望”。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把德川家定给藏着掖着,然后你一蹬腿,大伙儿拥立一个根本没有见过的新将军吧。


  既算是锻炼,也算是培养……


  一众老中也陪着一道看绪方洪庵给两位公主接种,接种过程咱们说过了,乏善可陈,很快就结束了。绪方洪庵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后面侍从要记得详细记录两位公主每日的情况,一般七到十二天,这水痘一发完,终生就不会再感染天花了。


  得了,完事了,大伙儿准备散场,绪方洪庵却小心翼翼的取过一个小方盒,说还有一件事,希望禀报给德川家庆听。


  嗷,对了,因为牛痘的事情,绪方洪庵已经受赐御家人身份,成为了奥医师以及筹办中的江户大学校西洋医学所头取,正儿八经的幕府直臣。


  “将军様请看此物,此物对脚气病有奇效!”绪方洪庵打开盒子,里面是今早刚炸的甜甜圈,一边是洒满糖霜的,一边是涂满红豆泥的。


  “脚气病?”别说德川家庆有些惊讶,左右的所有大臣都惊讶。


  因为脚气病在当下,就是绝症的代名词,历代将军得脚气病去世的不是一个两个,至于诸侯大名因为脚气病而死的,更是不知凡几。


  “你且说来听听。”很好,既然将军様有兴趣,那伺候将军多年的大冈忠固自然立刻跟上。


  “此物尚无名称,臣在城下每日给病患食用两枚,轻者一月便可恢复,重者三月亦可步行。”绪方洪庵指着盒里的甜甜圈。


  “什么药材制成的?”


  “并非汉药,也非兰药,不过是些许豆麦杂面而已。”绪方洪庵要不是自己亲手做过,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说的话。


  “杂面?”德川家庆深感莫名其妙。


  豆子麦子磨面,凑合凑合,下锅炸了,吃了就能治疗脚气病?这不是天方夜谭嘛,对于时人而言,第一反应就是质疑。


  “臣之医所就在城下,所有病患,以及病案一一俱在,都可查验。”绪方洪庵受忠右卫门所托,早就准备好了。


  “明白!”德川家庆一眼望来,大冈忠固就会意。


  随即大冈忠固就命侍从去把绪方洪庵医所的那些病人还有医疗记录,全部都带过来,德川家庆要看。


  “取一枚来,那个糖霜的。”德川家庆又指了指甜甜圈。


  一名跪坐在侧的御小姓起身,专门用唐纸夹了一枚甜甜圈,但是不是给德川家庆吃的,而是他擦干净手,从上面掰了一截下来吃。剩下十分钟就是干瞪眼,看他是个什么情况。


  当然屁事没有啊,就是甜甜圈,绪方洪庵又没下药。德川家庆看那御小姓没事,便拿过来吃了一口,粗面里面含有麸质,不如那种精面好入口,但是油炸的东西香,糖霜撒的也足。反正德川家庆吃起来感觉挺不错,没有任何问题。


  “倒也好入口。”德川家庆吃了一半,就递给了大冈忠固。


  恩,大冈忠固很自然的接了过去,就着德川家庆吃剩下的半个也吃了起来。不恶心,这就是常态而已。


  “所以为何杂面能治疗脚气病?”德川家庆喜欢打猎,吃肉又吃菜,自己没有脚气病,但德川家定其实是有一点脚气病的症状的。


  只不过德川家定的脚气病问题不严重,更严重的还是脑损伤的事。若是这个甜甜圈能够治脚气病,那起码对德川家定而言,大小也是一件好事。


  “臣不知晓!”可绪方洪庵的答话,真是能够气死人。


  “不知缘由也敢上呈?”一旁的诸位老中气笑了,怎么有你这样的大夫。


  “此乃御侧御用外国掛,江户川日向守大人教臣所用之法,江户川大人讳莫如深,或许是有什么苦衷吧。”绪方洪庵其实这么说,也是希望逼忠右卫门把原因说出来。


  我问不出原因,还不信将军问你,你都敢不回答。要是德川家庆来问,都问不出所以然来,那也就死心了。


  “忠右卫门!”正在吃甜甜圈的大冈忠固差点把手里的甜甜圈给失手掉地上。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你说这个人会办差,会练兵,会洋务,会交涉,会救火,会赈灾,现在还会治脚气病?这特么还是个人吗?这是天才中的天才,能吏中的能吏啊!

  “原是忠右卫门做的?他倒是个干吏。”德川家庆已经完全记住了忠右卫门,不再需要别人提醒了。


  “我去传他登城!”松平齐宣上前夹了一个甜甜圈,很是积极的去请忠右卫门登城。


  72.世子夸我真妙人


  其他诸位老中也纷纷取了甜甜圈品尝起来,无甚好说,和他们平时吃的菓子,只胜在一个油炸,毕竟做和菓子的人,哪有想着去把馒头或者点心下油锅的。


  “若说这菓子能治脚气病……”蜂须贺齐裕听说这是忠右卫门的办法,虽然不是很相信,可又觉得忠右卫门偌大的名声,用不着添这一笔啊。


  “只有豆面和麦面?其他的一概也无?”松平乘全吃着也感觉没有别的。


  “今早臣在家中亲手制作,只有豆麦杂面而已。若要说别的,不过是砂糖罢了。”绪方洪庵就差摊摊手,说一句我母鸡啊。


  “砂糖到是好东西。”一旁的松平庆永点点头。


  这年头穷人补充营养,就是一天三碗红糖水,家里待客要是也端大碗红糖水出来,就很有面子了,砂糖在汉医汉方之中,也多有应用,硬要算他是药材的话,也不是不行。


  “豆沙的加了砂糖没有?”久世广周吃的是抹豆沙的,没有撒糖。


  “不曾。”


  得,众人真是毫无头绪。


  没多久,绪方洪庵的那些医案以及得到治疗的病患都被带了进来。据他们的说法,自己脚气病如何如何,都到了什么地步,结果吃了三个月,居然就大为改善了。而医案上面,也确实详细记录了这些人每天的变化。


  脚气病本身就是富贵病,穷人吃糠咽菜,反而各个补充得到维生素B1。反而是有钱的町人、商人以及相对顿顿能吃饱的武士,会得这样的病。


  他们顿顿都吃(屏蔽)精米饭,又没有办法吃到大量的新鲜蔬菜或者是其他食物,主食副食都缺乏维生素B1,毫无疑问的,脚气病就在这些相对衣食不愁的人里面泛滥。


  “你患病多久?”德川家庆对这事还挺有兴趣的,毕竟这玩意儿可比那些冗繁的政务来的有趣多了。


  “臣患病几乎十年。”答话的是个武士,很显然是幕府的某个小旗本,祖上十代人没有见过将军的面了,这会子很紧张。


  “那吃了这个以后,现在手脚有力?精神健旺?”


  “是,已经可以步行数百步了。”


  “嘶……期间可还服用了什么汤药,或者吃了别的食物?”


  “未曾服药,饮食都同往昔一般。”


  “果真?”


  “果真!”


  德川家庆见那武士虽然人有些紧张,可是答话不似做伪,又看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心下已经信了五六分,甚至七八分。


  “忠右卫门传到!”松平齐宣这时候又客串了一把御小姓,在殿外通报。


  瞧着这一大帮人跟在绪方洪庵身后,加上松平齐宣叼着个甜甜圈就跑来官厅找自己,忠右卫门就已经猜到今天一定要给个说法了。


  “拜见将军様。”别的不管,先行礼。


  “你快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松平齐宣坐到他哥身边,直接发问。


  “其实这只是臣偶然所得,且事前并不清楚是否有效。缘由很简单,脚气病从不见父子相传的。”忠右卫门坐起来回答。


  脚气病当然不是遗传病,这是维生素B1缺乏症啊。就和眼前的德川家庆以及德川家定一样,家庆因为时常打猎吃的杂,就完全没有脚气病的症状。而一直卧床休养,只吃“软饭”的家定,就有脚气病的部分症状出现。


  “虽然有家中父子一同患病的,但确实并非一出娘胎即有此病。”大伙儿都见识过脚气病,自然认同这个。


  “那此病就不是由内里携带,而是由外物侵害!”既然不是先天的疾病,那肯定就是后天生活里染上这个病的,无懈可击。


  “不错不错……”众人点头。


  “既然是外物侵害,那无非就是食物饮水罢了。”


  “你且接着说!”所有人都被忠右卫门的话给吸引住了,没有人发现这句话居然是平素几乎不开口的德川家定说的。


  “江户人口百万,百姓饮用河水,殿上诸位饮用的‘上水’,若同水有关,则百万人当一同患病,所以并非是水的缘故……”


  忠右卫门拿起一枚甜甜圈,继续往下说。水的原因排除了,那只有吃的原因,日本的主要农作物就是稻,所以普天下万民,所吃的就都是稻米。只不过有钱有势的吃的是碾过好几次的精米,穷老百姓吃的是糙米,也就是稻米简单脱壳之后的“玄米”。


  更惨的老百姓,那自然就是吃糠(稻壳)、麸(米粒的外层组织),也有吃稗子、小米、地瓜、芋头等等等等。


  “所以臣发现顿顿吃玄米的百姓,从未有人得脚气病!”忠右卫门这个论据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因此同样食用稻米,两者的区别就在这一层麸之间!”


  殿上众人开始回忆整个证据链,穷人不得病而富人得病,穷人吃糠麸而富人吃白米,喝的水都是一样的水,有人得了有人没有得。


  “那也有同样有人吃白米,而不得脚气病的呢?”松平齐宣脑子转的很快,立刻就想到这一节。


  “是的,亦有吃白米而不得病的。但是吃糠麸必然不得病,吃白米却有人会得病,这关节肯定还是在糠麸中!”


  没问题吧,我不需要证明那些人同样吃白米为啥不得脚气病,我只要确认吃糠咽菜的穷人不得脚气病就完事。


  “所以你就用米、麦、豆的粗面混合,制作此物给病患吃?”


  “脚气病乃是绝症,药石难医,与其等死,何不一试?”忠右卫门到是很坦然,承认自己就是试一试,赌一把。


  “哈哈哈哈哈……”一旁围观的德川家定突然笑出了声。


  “你也是个妙人啊!”奇迹般地,德川家定第一次这样夸赞一位外臣。


  “恩?”德川家庆也反应了过来,自己这个很不愿和外人交流的儿子居然说话了,而且说得还是好话。


  “既然有效,不妨再多寻些病患,于城下诊治,若切实有效,当行天下。”德川家庆看了看喜悦的德川家定,又看了看忠右卫门。


  下意识的,这两个年岁相仿的年轻人,居然有五六分相似……


  73.天降祥瑞大竹实


  江户城内的一场医学现场会结束,大冈忠固照例先侍奉德川家庆歇下之后,再敷衍一番公事。不过他今天没有什么心情处理公事了,直接回了家,反正小事别的老中能处置,大事他虽然有资格拿主意,但一般都不怎么拿主意的。


  送德川家庆回去的路上,德川家庆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心的和大冈忠固闲聊了几句,大冈忠固之子大冈忠恕已经担任了西丸御侧近,不出意外就是要辅佐德川家定的。


  但是德川家定那个样子,很显然不能够正常理事,所以德川家庆一直在积极的给德川家定布局,安置辅佐小班子,好让政权交接之后,平稳延续。


  除了松平齐宣接掌兵权,水野忠精和井伊直弼外任名镇之外,是不是还得在身边放两个堪用的人手,好出谋划策、筹谋机要。起码将来天下出了事,群臣登城询问将军様意见,德川家定还能说个二三四五六出来,不是支支吾吾啥也不知道。


  大冈忠固当然知道德川家庆的意思是什么,无非就是看中了忠右卫门,想要设法提拔一下,先塞到德川家定的身边,给德川家定做侧近。将来就可以担任“内相”,当然不是太监的那个内相,而是作为将军和老中之间联络人的御侧御用人。


  “余望忠右卫门,与世子颇有两分相似之处,也不知是因何,哈哈哈哈哈……”德川家庆笑着和大冈忠固如此说道。


  “少主敦睦仁和,宽容爱士,有仁善之风,气质外露。约略是忠右卫门忠义自许,与少主辉映成趣,颇为合契之故吧。”大冈忠固其实一说到这个事情,心里面已经有些乱了。


  “嗯……不是这种,是形貌颇有两分相似。”德川家庆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大冈忠固的说法,他自己看着确实有几分像。


  “天下士民三千万,总有一二相似的。”大冈忠固一时间没有什么好说辞。


  “哈哈哈哈,也是。”


  回想着在中奥的一番对话,大冈忠固越来越觉得事情可能无法保密下去。当年他真不是昏了头,纯粹是为了德川家庆能够顺利继位,不发生什么波折,才谎报母子双亡。


  毕竟德川家庆干下那样的丑事,在德川家齐的时代公布,一定会大大的触怒德川家齐。而德川家齐子女数十人,活到现在的还有好些个。当年别看德川家庆是世子,可是只要一天没继位,那就不稳。


  像是九代将军德川家重和自己的弟弟田安宗武,那可是前后缠斗了十几年才分出胜负,彻底坐稳了将军的宝座。而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即使已经担任了将军,仍旧受到自己弟弟德川忠长的挑战。幕府的大位继承,从来都是充满了刀光剑影。


  加上当时德川家庆连续诞下后裔,现在的世子德川家定当时就已经诞生,并且顺利过了百日,幕府并没有什么继承的担忧。


  少个儿子能算啥?

  不曾想时间一晃过去二十七年,德川家庆数十个子女居然尽数夭折,到现在就只成年一个脑损伤的德川家定。


  于是活蹦乱跳,且智商正常,甚至可能还比常人强那么一点点,为幕府多做了那么一点点贡献的忠右卫门,就显得尤为可贵。


  出于对德川家庆的忠诚,他当年隐瞒下了忠右卫门的存在。同样是出于对德川家庆的忠诚,他现在应该要把忠右卫门的事情和德川家庆坦白。


  但是人非圣贤,七情六欲皆有。大冈忠固也得为自己和自己的家门考虑考虑啊,现在禀报上去,且不说会不会因此而触怒德川家庆,只说另一桩。


  诸侯大名可已经都在德川家定的身上投资了!

  别看在外面道貌岸然的,真到了政权继承的大事上面,谁不上心?大冈家不也已经把大冈忠恕送到德川家定的身边担任侧近,准备继承大冈家的基本盘。幕政能不能掌握的,那要看缘分,可是将军様的宠信须得一直握在手里。


  现下里要是换上去一个新的世子,所有的诸侯大名,以前的投资必然全部都打了水漂。包括送到德川家定身边的女子,布局在其身边的侍从,恭敬讨好的玩意儿。一切的一切,全都立时会宣告作废。


  这其中会产生多大的阻力,不试亦知!


  甚至有可能连水野忠邦都会下场,他的儿子水野忠精已经投资在德川家定的身上,预备好了做德川家定的老中。现在突然说要换人,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想法?

  纠结啊,到底是不是要把这事给报上去呢?不报上去于心不安,报上去未必符合自己家的利益。况且这事已经没有什么当事人了,全部知情的仅剩下大冈忠固和大冈忠爱两人而已,至于德川家庆,或许早就把这桩几乎三十年前的旧账给忘得一干二净。


  “父亲,父亲,父亲!”屋外的呼唤声,突然把大冈忠固从沉思中唤醒。


  “何事?”大冈忠恕这么着急叫自己,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虽然是在家里,大冈忠固还是准备批评一下大冈忠恕,都已经做了世子殿下的侧近,怎么还能够这样冒冒失失的。须得沉稳,不露声色,不发表意见,忠心服侍,延续大冈家的家门和宠信。


  “父亲您请看。”大冈忠恕捧着一个小盘子。


  盘中应该是某种植物的果实,不过大冈忠固人生五十年,没有见过这玩意儿,一时间也叫不出名字。他只以为是外边什么人,为了讨好他,送到他们家的稀奇果实。已经做到了内阁总理大臣的大冈忠固,还能贪这么一口果子嘛。


  “不过是些果子,又待如何?”大冈忠固准备好好说一说大冈忠恕,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果子,乃是竹实,等闲数十年都难得一见呢!”


  “竹实?”大冈忠固就记得有个故事叫做竹取公主,女主就是从竹实里面生出来的。


  “大祥瑞啊!诸国竹实大熟,大如麦!”


  注:(嘉永)三年(庚戌)夏四月,诸国竹实,大如麦。民取食之。【今日抄】


  74.事出反常必有灾


  “这是竹米饭?”


  忠右卫门端着碗,望着里面的竹米,有些好奇。就算是在前世,也从未吃过所谓的竹米,委实是稀奇至极的东西。


  “我也是第一次蒸竹米饭,不知道什么滋味。”阿兰把托盘抱在胸口,略略答道。


  “据说诸国的竹子全都结出了竹实,大如麦,百姓纷纷取食。”吉田松阴也正在端详着眼前的这碗竹米饭。


  “还是先尝一尝吧。”福泽谕吉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提议吃了再说。


  “也是,吃吧吃吧。”忠右卫门扒拉了一口。


  确实和麦饭有点相似,到也不能说是喇嗓子,就是不如精碾的白米饭好下口。估摸着这个竹米也算是粗纤维粗粮,可以促进肠道蠕动。尝个鲜的玩意儿,难得吃这一次。竹子开花结果的事,可能五年十年,甚至二三十年才能遇到一回,保不齐这辈子也就吃这一回。


  “到处都说这个竹实是大祥瑞,使天下百姓饱餐数日呢。”吉田松阴不挑嘴,麦饭他吃的多了,现在吃竹米饭也挺香。


  “我吃着就和麦饭差相仿佛,无甚区别。”福泽谕吉点头。


  “使百姓饱餐数日,确乎是祥瑞咯。”


  可不就是天降大祥瑞嘛,这年头老百姓哪个不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凭空多出来这么多竹米,能让各国老百姓都吃上几顿饱饭,这祥瑞太大了。


  “再来一碗!”


  “吃完赶紧去上学。”忠右卫门一碗已经足够了,福泽谕吉还在长身体,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嘛。


  等吉田松阴和福泽谕吉吃完,一道出发去学校,忠右卫门还有空稍微坐一坐,再出发去上值。咱们能九点准时到岗,那就已经胜过一多半的幕府官吏咯。


  既然还有时间,不妨问问寺泽新太郎,这个市面上竹实的事情。竹实居然多到能够整担的挑进江户售卖,那这产量得多大啊。而且开花结果之后的竹子,那一死一整片的,这不得小半个日本的竹子都死绝啊。


  寺泽新太郎早上出去练大宝剑的时候,也听到街坊和街上送菜的小贩在说这件事。像是武藏这种没有多少山林的地方,竹子不多,可是像西国、近畿、甲信,除开部分平原和盆地以外,大量的山地上布满了竹子。


  结果这些竹子成片的开花结果,现在大抵山林的情况就是“斑秃”,东边少一块,西边少一块,哈哈哈哈哈哈……


  想了想那个场景,忠右卫门心中暗笑,骑着马便准备先去兵营露个面,然后在去学校逛一圈,最后中午之前去表奥的官厅点个到,今儿的公事便算办完。


  咱真是幕府的带忠臣,每天都这样操劳!

  逛完兵营和学校,再去表奥听听武士老爷们嚼嚼舌头根子,时间过的很快的。都不需要搭话,很自然的插入别人的聊天圈子,大伙儿也没把忠右卫门当外人,继续嚼。


  今儿嚼的东西有些稀奇,荷兰又把去年天底下发生的大事汇报总结,以《荷兰风说书》的形势传递给了幕府。那玩意儿也没有个什么保密意识,才送到表奥,有点什么新鲜事儿,就都被人拿出来嚼舌头了。


  最令人感兴趣的是隔壁带清的,据说在靠近香港的两广地区,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民乱,而且情况有蔓延的趋势。不过地方上的州县还是比较给力的,又有团练保甲,镇压的还算迅捷。只有一股乱民,逃奔潜伏广西,暂时还在发展。


  拜上帝会!


  好家伙,忠右卫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是一愣。没错啊,1850年了都,这会子东王杨秀清已经联合了西王萧朝贵,在紫荆山一代募集了数千棚民烧炭工,用广西地方特殊的请神宗教仪式,号称“天父下凡”,笼络住了好大的人心。再过几个月,这帮人就要联合起来,掀起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了啊。


  等等,这会子是为什么能够快速的用几个月的时间募集到成千上万的百姓,跟着信仰拜上帝教,然后起兵反清的?


  对了!


  大旱!


  1850年从春天开始,一场严重的干旱就席卷了从陕西到两广的中国半壁,广西郁林州(玉林)甚至出现旷旱经年,人畜皆死的恐怖场景。梧州地方也是江水不及往年三一,人民大饥,四野草木具枯。


  也正是因为这样严酷的旱灾,使得太平军能够在1850年夏季到1851年春季,快速的募集到大量无法生活下去的百姓,进而开始了整场运动。


  难怪日本诸国竹实大熟!

  懂了懂了懂了,是因为竹子都知道很快将迎来一场恐怖的旱灾!如果不能趁着现在还有些水分营养,开花结果,并且通过庞大到人类无法全部收集完的数量,保存下果实种子,那么整个竹子的群落,都有可能在酷烈的旱灾中灭绝。


  这场大旱肯定不光是席卷了大陆上的带清,也会席卷整个日本,到时那就不是死一个两个人了,而是要死成千上万,乃至于数十数百万人。


  心下吃惊的忠右卫门面色大变,左右的人还以为忠右卫门是听到说拜上帝会才这样呢。于是都纷纷说洋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先代将军们禁绝南蛮教的传播,真有道理。若是现在日本也有南蛮教的传播,保不齐就有刁民被南蛮教的传教士之流鼓动着起来闹事。


  还是咱们的将军様有远见啊,幕府承平二百年,除了一开始的岛原之乱,也就是天草四郎时贞基督教农民起义,后面再也没有听说过什么洋教闹事的事了。


  忠右卫门新不在意的和他们敷衍了几句,便立刻准备去找松平齐宣,一场绵延经年的大旱灾就在眼前,咱们就算救不得天下百姓,也要救一救江户百姓吧。


  现在还没有旱灾的迹象,甚至因为竹实的大量出现,老百姓还吃了好些饱饭。市面上的米价相对平稳,若是幕府能够收买大米,暂时储存起来,等到夏后灾起,再平价发售,那不知能活多少百姓。


  75.面见老中说缘由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忠右卫门突然现身,就伴随着天下竹实大熟的好事。这年景,能让天下老百姓饱餐几日的人,那就是“神仙”。


  试问幕府在座的诸位,还有已经死球的诸位,有哪个能说我一出面,就能让天下百姓白吃好几天饱饭的?


  难不成他忠右卫门真是天赐?


  大冈忠固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登城奉公,沿途许多人朝他行礼,也幸亏他是老中首座,表奥里面他最大,不需要给其他任何人回礼。不然光是这么一副冷漠的样子,就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虽然心里面在否定,可是大冈忠固的底气是越来越不足。


  正想着,外面的侍从通报说忠右卫门有事来寻正在城内学习处理庶务,跟着一众老中当值的松平齐宣,是否可以进来。


  这有什么不能进来的,忠右卫门乃是松平齐宣的副官,同时还是幕府中层官吏比较高级的那一撮,完全有资格拜见老中。今儿当值的老中是蜂须贺齐裕,这位更不可能拦着不见忠右卫门啦,两人完全就是一伙的。


  入得官厅,忠右卫门朝厅内当值的大冈忠固以及蜂须贺齐裕行礼,然后便上前请松平齐宣让一步说话。


  毕竟竹子开花结果,就意味着今年要发生严酷的旱灾,其中的科学道理啥的,一时间也根本说不清。表奥又最是会传谣言的地方,还是避着一点好。现在不过是春天,不久前还见着几点雨,春种大概还能进行的下去,没有大旱的迹象。


  “忠右卫门,此间也就你我四人罢了,什么事须得让一步说?”蜂须贺齐裕好奇了。


  两人现在就是紧密的政治利益团体,不说忠右卫门帮他运作上老中,只说往前十代人都根本没有担任过老中的蜂须贺家,在幕府中枢也必须依靠忠右卫门、助六这种可以信任的大身旗本,才能施展。


  某种程度上来说,两边的关系也相当的亲密,几乎不会出现破裂的可能性。说的更露骨一点,双方都有用得着的地方,牢固得很。


  “唔……”和他们两个也说了,其实算不上大事。


  就怕这两位老中一来是不信,二来是觉得死几个老百姓算什么?饥荒就饥荒呗,说的难听一点,饥荒一起,农村的人地矛盾保不齐还能减小很大一截。对封建统治者而言,适度的饥荒和灾害,其实是他们统治的帮手。


  “莫不是和城下的竹米有关吧?”松平齐宣现在越来越肯动脑了,他老哥德川家庆的培养还是有用的。


  “竹米!”大冈忠固下意识的一抬头。


  “有些关系吧。”忠右卫门坦然承认。


  “竹米能有多大事,你且坐下,咱们几人说说也是无妨。”大冈忠固心里面正念着这个事情,现在忠右卫门说道,那他自然是一定要忠右卫门把这事说明白的。


  听着这话像是商量的意思,实际上内阁总理大臣都发话了,这话就是无可置疑的,忠右卫门无法,只能坐下。


  “在下往昔多读汉籍史篇,曾发现,若是竹生实,则必逢旱!眼下天下各国竹实大熟,并非是什么祥瑞,乃是大旱之预兆,今年夏秋必然旷旱无雨,恐怕天下皆有饥饿之苦。”忠右卫门只能托言是在汉籍上面看到的。


  “不是祥瑞,是大灾荒?”大冈忠固心里面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些别的想法。


  “果真如此?是什么汉籍,可记得名字,表奥里多有图书,大可查阅。”蜂须贺齐裕一听可能会发生酷烈的旱灾,倒也上心。


  “其实未必要查汉籍,往昔我国诸多苦旱年景,前一年或者年初,或许都有竹生实之事。”忠右卫门哪里记得这么多,但是这个事情应该确实是有关联的。


  “你且等候片刻。”蜂须贺齐裕起身出门,就找来了几名书吏,去找寻近二百年来,大旱年景前后的记录。


  “现在诸国都结竹实,也就是说天下都将苦旱?”松平齐宣带着些不敢相信。


  毕竟日本国虽然面积谈不上多大,可是论南北长短,从虾夷地方一直到奄美大岛,也有数千里之遥。称的上一句南北景色迥异,气候不同。


  一般正常情况下,处于不同气候带,受到不同气候影响的日本国,关东发生旱灾,关西未必会有什么灾荒。陆奥发生了冻灾,九州的西瓜和荔枝却照样长得不错。


  遍及天下的大灾,其实真不是那么常见,一般只有剧烈的气候波动,才会导致这样恐怖的灾害。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明朝崇祯年间,一直在发生酷烈交加的水旱灾害,北方旱则南方涝,南方旱则北方涝,总之就是全国普遍性的大灾。


  而日本历史上也曾经因为火山喷发等严重的地质灾害,导致全国性的普遍受灾,像是天明大饥荒便是例子。


  没多久,便有书办将《荒年要录》送了过来,蜂须贺齐裕直接上手翻看。果不其然,在许多的旱灾记载中,出现了竹子开花结果的内容。他接连翻看,每看到一处便将书页折起来。


  简单一翻,居然发现了四五处可以印证忠右卫门说法的记录。直把蜂须贺齐裕看的心情沉重,口中念念有词。


  大冈忠固和松平齐宣就着蜂须贺齐裕折角的书页一瞧,也是心下吃惊。原来竹结实真的和旱灾有相当紧密的联系,尽管不明白其中的科学道理,可是这些历史记载应该不会骗人。


  “虽然只是下官个人的猜测,可是为免天下饥馑,还是需要早做打算。”见眼前三人信了几分,忠右卫门趁热打铁。


  “这……”大冈忠固和蜂须贺齐裕有些迟疑,因为这个事情他们也确实没有遇上过。


  【注:】道光三十年(1850年)七月至八月,鬰林州大旱,山崩泉竭,蝗害庄稼,竹开花结果。咸丰元年(1851年)春大旱,竹开花结果如麦穗,蝗害庄稼。【鬱林州志】


  76.要为灾年做准备


  说来老中们确实会迟疑,若是要预防旱灾,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提前准备粮食。只要粮食足够,那么灾荒就不至于会产生太酷烈的后果。


  而且按照封建政府的尿性,幕府可能按照年息一分,也就是百分之十的利息,向老百姓发放赈灾米。到了基层,这个数目变成两三分算是有良心,变成四五分也不是稀奇,直接还一倍,也屡见不鲜。


  但是归结到底,有了粮食,哪怕还十分的利息,这命能活下来,那就够了!

  甚至幕府还可以趁此机会,动员民工,大面积的整修关东地方的水利,未雨绸缪。不过没有干吏,这事还是不要办来得好,别水利没有修成,最后反倒把老百姓逼上绝路,起兵造反。


  可问题的关键是幕府有没有米!

  忠右卫门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大冈忠固,从他的面色上面,看不出幕府的财政状况到底如何。蜂须贺齐裕则是带着些苦恼,也不知道是苦恼幕府没有这么多米,或者是没有囤积粮米的钱。


  “不瞒你说,去年天领见收年贡米一百二十万石,金三十六万两,银一万五千贯(约合二十四万两黄金)。支应旗本御家人之俸禄,以及大奥等开支,便已捉襟见肘。若非洲崎、佃岛炮台由岛津氏承办,去岁幕府就是入不敷出。”大冈忠固也不避讳什么。


  幕府的收入,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天领四百五十万石摆在那里,再加上乱七八糟的其他杂税和金银矿收入,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围米诸仓呢?”忠右卫门提及了一项幕府堪称良政,且此时还有个架子在的义仓制度。


  先代将军德川家齐治世时,白河宰相松平定信担任老中首座。彼时德川家齐锐意改革,而松平定信也有匡时济世的雄心,于是轰轰烈烈的宽政大改革开始。


  当时的农民,已不是芝麻似的散漫和被任意压榨的对象了。当他们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时,便团结一致,拿起竹枪、镰刀、锄头,举起旌旗进行战斗。用松平定信的原话说:“出告示,民众也不听,反加诽谤,凡事下凌上。”


  社会矛盾空前激化,“稍有变故,人心即生动荡,向农民征税稍苛,便滋生事端。连年到处出现党徒,日光方平息,又出山县大贰。大阪有骚动,佐渡即不稳。伊势起纠葛,越后便喧器,天下渐呈动乱之兆。为国主者自警之日来临矣。”


  明和元至贰年(公元1764年—公元1765年),关东幕府天领爆发了自岛原起义以来日本最大的农民起义。它起因于幕府当年向农民征苛税并检地,二十余万起义大军围攻江户城,江户城与天下失去联络数日,但最后仍为幕军残酷镇压。


  松平定信为了安抚民心,首先是拿出了幕府积蓄的黄金二十万两,购买大米,平价配售给江户百姓,使得民心逐渐平复。


  为了防止米商囤积居奇,再度导致市场混乱,百姓食不果腹,松平定信下达了“围米令”,设立义仓。在各地把军用米作为种子和调节米价用米,贮入社仓,也用以备荒,称为“围米(常平仓)制”。


  这个制度现在幕府还勉强维持着运转,之前说的给江户老百姓发放十三年前的老陈米作为赈灾米的事情,便是在设置了围米仓之后才出现。在以前的话,还指望幕府赈济?你想屁吃呢,幕府不在荒年加征就给面子咯。


  眼下咱们主要还是说江户方面,当时设立了“江户町会所”,将有财产的町人和地主上缴的市政费用的一部分储存起来,购买米谷存入“义仓”,多余部分低息借给穷困的町人和武士。


  所以幕府的围米仓应该是有储存救荒米!


  “各仓内,帐上或许有五六十万石,实际嘛……”大冈忠固不方便答这个问题,蜂须贺齐裕也不瞒着忠右卫门。


  “应当趁现在米价均平,尚未高企,立刻拨款充实围米仓,使仓米有百万石之积蓄。”忠右卫门直球了,也不装了。


  “如何来这般多金钱?”大冈忠固神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将军殿下拨给富津炮台的十万两呢?”富津炮台现在也甩锅给了岛津家,德川家庆支应给外朝的十万两黄金应该就空了下来。


  “啊这……”大冈忠固和蜂须贺齐裕都不答话。


  “难道已经开销了?”忠右卫门脑子里立刻闪现出这个年头。


  “倒也算不上开销了,这幕府总得留下些腾挪闪转的钱吧。”


  “现在将米买来囤积,等灾时可卖二三倍之价,不仅账面能平。重点是江户民情也可稳固,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有大灾,幕府无米配售,百姓暴起,上様必然怪罪。”


  还是那个道理,你就算不想管天下各处的灾荒,可是首都江户的民情一定要管。首都百姓的民情向背,在很多的封建朝代都能发挥巨大的影响力。甚至在有些时候,民情真的坏到了几点,封建统治者扔那么一个宰相出来挨揍,也不是罕见的事情。


  “若说江户嘛……”说到江户,大冈忠固终于有些要松口的意思。


  “纵使今年无灾,米终究是米,发卖出去不折几个本钱。但有大灾,倍利唾手可得。即可救命于困,又可充实幕府,有何不可?”


  “忠右卫门所言,确有几分道理。”蜂须贺齐裕被说服了。


  “也罢,此事我同上様先议一议,成与不成的……”大冈忠固大约也是认可了。


  有这句话就得,忠右卫门还有一个计划,趁着灾年将至,江户城内打工的“浮浪小民”会逃离物价昂贵的江户城的机会。看看有没有办法,招募一部分人,把他们送到北海道去。


  当年给岛津家开拓了菱刈金山,现在怎么着也要想办法给幕府把鸿之舞金山给弄出来。凭眼下日本这个社会现状,你投入几百吨黄金进市场,市场都不够用的。金银币只嫌少不嫌多,金矿开就完了!

  77.备灾情事且泄露


  德川家庆听到了大冈忠固、蜂须贺齐裕以及松平齐宣的汇报,看着下面的忠右卫门,微微一笑,笑中还带着某种“宠溺”。


  “既然忠右卫门如此笃定,便如此做罢!”


  “嗬嗬!”


  御裁一下,还有甚好说。剩下的无非是商议一番处置的细节,另外就是这事虽然是忠右卫门提及的,可是忠右卫门不管幕府财政,所以主管内藏的永井尚志被传了过来,负责对接和处置这件事。


  “忠右卫门,你多大年纪了?哪一年生人?”德川家庆对于预防灾荒什么的,似乎没有很大的兴趣,对忠右卫门的兴趣反而更大一些。


  “臣文政七年(1824年)生人,据说生辰是八月十二,今年二十七岁。”忠右卫门恭敬的回答道。


  “你竟与政之助同岁!不过比他小了百多日。”德川家庆点点头,对年轻的忠右卫门很是喜欢。


  “恰好与世子殿下同庚。”


  “不错不错,以后亦要如此忠勤侍奉政之助。”


  又年轻,又会办事,甚至还会主动揽事去办。德川家庆一开始只是欣赏忠右卫门,现在则是“宠爱”忠右卫门。幕府需要这样的人才啊,这条破船想要继续航行下去,可不得需要这种人燃烧自己,驱动幕府嘛。


  “必不敢懈怠。”忠右卫门感觉德川家庆这人还算是能处,大约是算不上昏君的。


  得了,这事起码在幕府的中枢,进展的还算顺利。不过阎王好斗,小鬼难缠,保准已经亏空的底朝天的围米仓,才是这回需要注意的地方。别幕府掏了十万两出来,买了大米储存在仓库中,秋后灾荒大起,幕府却抽不出粮食赈济。


  离开中奥御殿,大冈忠固派人去召集其余几位老中,这样的大事,肯定要老中们内部通一个气,然后让管理围米仓的勘定奉行配合。买米反倒很简单,幕府的钱一到账,江户的那些米商立刻就能交割大米出来的。


  左右手换一换而已,反正幕府的很多粮食本身就储存在米商那里发卖,和幕府对接真就是一句话的事。


  就是怎么查验围米仓的实际情形呢?

  永井尚志跟着走了出来,他是“财政部”的内部自己人,其实他心里有点帐的,但是他肯定不会说。说出来了,所有同僚都会敌视于他。所以在接受了命令之后,永井尚志单独和忠右卫门交涉了一下。


  你先别来查,也别鼓动着老中们来查,这个事情有我,给我三五天时间!


  既然是永井尚志的面子,忠右卫门怎么能不给,反正才仲春而已,拖延三五天没有事的。永井尚志这肯定是要去作假账,把账面给抹平了。或者调动些关系势力,让诸位同僚或者是“借”一些米来,或者是吐一些米来,起码让围米仓有个基本的样子。


  本来就没准备彻查的忠右卫门自无不可,直接去找助六。担任着江户南町奉行的助六,一旦发生了大规模的饥荒,首当其冲的便是他。江户老百姓实际上也算是相当有葛明传统的群体,只不过巴黎百姓最宝贵的是街垒,而江户因为是木质城市,所以江户之花便是火花。


  你们官老爷要是不能够减租减息,降低年贡,那么对不起了,我们就要放火烧毁你的官厅宅院、离宫华殿,你们看着办吧。


  此起彼伏的市民暴动和农民抗争,经年不息!从幕府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治世一来,一直到明治新政府建立,二百多年,有记载的各类型抗争运动超过一千二百起。


  就在任上的助六要是处置不力,问罪也就算了,被攻杀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幕府对外平价配售大米,必然要助六好生配合的。也就江户町奉行所,能够立刻拉出来几千人,维持江户的街面秩序,保证幕府的救荒米正常发售。


  至于售价嘛,只要不是说八倍十倍的暴涨,比平时贵上一倍两倍什么的,忠右卫门也不会去说,不会去管。


  封建官吏要是弄不着油水,除了几个货真价实的清官,剩下的肯定干事不会卖力。幕府的破船就是这个批样的,短时间治不好。


  江户南町奉行所官厅就在城下,走几步路就到。助六正在升堂问案,他本身就是同心出身,积年为吏,处置过的大小盗案,比日本桥下的船还要多。


  案子不大,就是一个普通的盗窃案,小偷出手赃物的时候,一下子便被本身就是混混无赖出身的町方发现。一顿毒打,这个案子的赃物都吐了出来,其他的赃物和家当当然进了那町方的腰包。


  助六望见忠右卫门过来,给那个盗贼断了一个城下苦役半年了账。去给江户的诸河道挖臭泥吧,做了贼就要有这个觉悟咯。


  “日向守大人这般忙碌,怎么有空来寻我啊?”助六笑哈哈的走了过来。


  “略有些事情要交代,咱怎么比得过威风堂堂的金丸奉行大人呢。”忠右卫门也笑了。


  “走走走,里面说。”


  两人一路走到助六这位奉行的官厅之内,忠右卫门也不瞒助六什么,直接告诉他幕府在预备着收买市面上的大米,为秋后可能发生的大饥荒做准备。


  到时候需要奉行所全力维持街面的秩序,同时还需要协助幕府平价配售大米,保障江户老百姓能够挣扎着活下去,不被米商擭取十倍二十倍的血汗。


  事情助六肯定会办,但是他很好奇为什么幕府会确定今年大饥荒,现在就开始囤积粮食。忠右卫门就把竹实的事情说了一说,说可能会发生大灾,早做预备罢了。


  等忠右卫门离开,助六便召来两三个信用的属吏,告诉他们做好贫民所在街町的走访调查工作,为后面可能发生的大灾(弹压)做准备。


  与此同时,几位老中也暗中吩咐自己的家老重臣,积蓄一点粮食,预备着今年可能发生的饥荒。


  一传二,二传三,渐渐的,天下可能会发生大规模饥荒的消息在部分小圈子里不胫而走。


  78.大旱来临民情乱


  幕府一开始拿出十万两黄金购买大米,然后储存入围米仓,一众米商还觉得可能是围米仓的亏空实在太大了,幕府那边维持不下去了,所以需要填补。


  等到几位老中也开始命令家臣各自购入一点粮食之后,耳目十分灵敏的米商们就感觉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毕竟这个事情一点征兆也没有,凭空猜测也猜不到理由。


  直到有几个利欲熏心的,想着连幕府都开始囤积粮米了,今年有灾的情况恐怕是真的。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人勾搭上了豪商,希望挪借一部分资金,做一做这个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消息彻底在社会上层传开!


  此时时间已经进至夏中,今年的梅雨季降水远逊于正常年景,随后夏中旷旱无雨,一连三十日,全都是大晴天,天地中的禾苗几乎半枯。


  如果再不下雨,便是一场大灾!

  虽然江户今年的雨水也较少,可到底还见着几场雨,关东平原的情况处于某种欲灾未灾的情况。加上水利设施还算完善,或许也就是减产个两三成吧。


  到是近畿和西国地区,出现了严酷的旱灾,广大的农村,首先是那些火烧田和旱田,作物全部枯萎,接下来便是距离水利设施和河道相对有些距离的水田,为了保证部分禾苗还能存活,也被放弃。


  现在面临的局面就是那些径流较短的小河基本干涸,池塘和蓄水池也大多见底,再不下雨,西国和近畿今年全部完蛋!

  有心人的囤积居奇,以及实际发生的旱情,最终使得江户出现了“粮荒”!

  时下的农民,基本上是种一季粮,然后有下一季的口粮。循环交替,几乎没有什么积蓄。而城市里的百姓,家里基本上也就只有十天半月的粮食,甚至是无隔夜之粮。今天打工挣了钱,吃一顿外卖,明天接着去打工。


  灾荒的消息在短时间之内迅速爆发开来,此前两月只在部分人中流传的消息,快速的泄露了出去,江户的百姓开始抢购粮食。


  首先就是粮价开始一天一个价,其次就是米商开始捂盘惜售,囤积居奇!


  城外的旱情一日苦甚一日,城内的粮价一日高过一日,民情汹汹,市面混乱了起来。德川家庆和大冈忠固等人大呼庆幸,还好听了忠右卫门的话,算上围米仓内还在的三十多万石老陈米,以及花钱买的十几万石米,幕府大约手握五十万石米,理论上完全可以供应江户百姓吃到明年开春,甚至可能还有余力支援一下外地。


  既然开始旱灾了,而且市面上的米商都不肯卖米了,幕府把价格涨那么一两倍销售,那就是大大的善政啊!

  可忠右卫门却暗暗担忧,现在问题有两个,一个是百姓求购大米的时间来的太早,起码比预估的时间要早两个月。正常情况下,如果不仔细打听,一辈子就在自家村里或者那条街上生活的人,是不怎么会了解到外部的消息的。


  旱灾的情况,正常要到秋后彻底绝收,才会大范围的传播开来,夏天的时候顶多大家就是猜测,甚至只觉得今年夏天热。


  另一个则是此前没有考虑到,现在才想起来的。这个米平价发售,极有可能会被人钻了空子,有的是黑心的货,会过来抢购平价米,然后再囤积起来,等到冬天江户无米之后,再行销售。


  在钱的面前,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人性。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出现的太多了,数都数不清。而且一时间还没有办法处置,原因也很简单。


  幕府不掌户籍!


  江户本身那些町人也就是有户口的百姓的户籍掌管在江户的僧官寺院手中,幕府一纸公文就能调来,可是数十万没有户籍的浮浪小民,不仅幕府没有他们的户籍,寺院也没有。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现实的情况,你就是想要按户口来分配粮食,也难以迅速做到。几十万浮浪小民,分布在庞大的江户城下町。就算是在后世里,如果不是人人踊跃配合登记,也需要成千上万的工作人员忙活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才能梳理完毕。


  眼下的样子,呵呵,保不齐半年你都统计不完!


  那么依靠户口登记售粮,就根本不能实现。至于每天只发售定额的粮食,更不可行了,你们觉得是有钱有势的人能先买到,还是平头老百姓能先买到?

  老百姓买不到粮食,还是会闹将起来,且会饿死很多人。到时候别提前准备一场,却约等于什么都没准备。


  把这顾虑和老中们一说,众人默然。现在的情况是米商开始囤积惜售,每天只卖出很少的粮食,百姓已经出现乏粮的情况。亟需幕府出面,开始配售平价的粮食。


  但是幕府这边一旦开始销售粮食,如果不能够敞开供应,就绝对没有办法把米价打下去,也没有办法把民心给稳定住。可是敞开供应?五十万石大米当然很多很多,堆在一起比山还要高,却也顶不住江户百姓和有心人的抢购。


  怎么办?

  松平齐宣稍微想了想,开口就是办粥厂。忠右卫门当年不就在江户城下办了好两个月粥厂嘛,前后安置赈济了二十多万人。


  忠右卫门听了直摇头,上次那是人力不要钱,柴火不要钱,除了大米以外,没有任何经济成本。而且当年江户只是有一部分街町被火,整个江户的生产生活经营秩序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混乱,想要办什么都很方便。


  如今这一回则大为不同,首先是受灾的人数可能会爆炸式的增长,一旦听说幕府施粥,左近农村的百姓必定会蜂拥而来。到时候需要救助超过百万人口,即使有江户町奉行所的协助,忠右卫门也不相信自己能够组织起这么大规模的赈济。


  其次就是这么多灾民难以管理,都是浇了油的干草,随便什么人丢一个火星进去,便会爆燃。乱事一起,江户城可能都会被波及。


  “先想办法,疏散城下百姓?”忠右卫门有些无奈。


  79.善财难舍滨松斥


  忠右卫门的话说出口,大冈忠固直接就否了。他治国理政的功夫虽然未必如何高,可是揣摩人心,世故人情什么的,却拿捏了三十多年,通晓熟悉。


  百姓饿的受不了,自行离开江户,逃到山林去,吃树叶挖草根,他们可能一时间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你要是疏散他们,他们会怎么想?

  那必然是心中怨恨非常,觉得幕府是在甩包袱,把他们驱赶出了生存机会更大的江户城,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到时候别人没有疏散掉,直接把浮浪小民给逼反了!

  嗐!大冈忠固说的一点没错,是咱们想的太简单了。一件事就算是那人本来就要做的,如果有人命令或者要求他那么做,那种逆反心理,很好理解的哇。


  既然不能由幕府出面,强行疏散,那么该如何处置这城下的数十万浮浪小民呢?官厅内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要是有办法,他们早就有了。可现在不就是没有嘛。


  “要不请滨松侯入内会商?”松平齐宣望着一筹莫展的众人,小声的提议了一番。


  英米鬼畜打过来,请水野忠邦来主持也就罢了,毕竟他有经验,也有足够的威望带兵。可现在不过是小小的赈灾而已,又要劳动这尊大神?

  按理说幕府诸位老中是不太乐意的,可惜幕府的中枢实在没有一个主心骨,同时这中枢也烂的千疮百孔,随便发生点什么事,就是一场大病。所以稍微出点事,就想念水野忠邦这个裱糊匠,起码他在任的时候,裱糊的还不错。


  “也罢,请滨松侯来吧。”大冈忠固就是这么一路不争,最后成了老中首座的。


  有他这句话,众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或许见多识广,侍奉两朝的老宰相水野忠邦能有点办法呢。就算没有办法,起码也说明我们在积极的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这都去求人了,我很努力的在奉公呢。


  大家都在混啊……


  灾荒临头还是混……


  得了,那就请吧,水野忠邦是一尊大神,他登城一般就是来见见德川家庆的。现在要请他来,还得和德川家庆提前报备一声。


  转天水野忠邦慢悠悠的先去了中奥,和德川家庆喝了茶,闲聊了一会子,这才有空退出来,和一众老中们开会。


  他来了,当然是他坐第一座。松平齐宣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整体情况,幕府现在并不是没有供应江户老百姓吃的米,纯粹就是局面迅速的出现了失控,幕府将大米投入市场的话,害不害的暂且不说,利肯定没有。


  “围米仓见在多少?”水野忠邦其实是很享受发号施令的快感的,又坐上这个主座,没有一点子不适应。


  “见在五十二万有奇。”永井尚志报了一个数字,这应该是实数。


  都是明白人,也没人追究你为什么平均一年就被鼠咬虫蛀掉好几万石大米的事情,但现在幕府要用了,你还敢伸手或者隐瞒的话,幕府是真的要杀人的。


  “倒也不少……”听到这个数字,水野忠邦还算满意。


  “若说……”大冈忠固准备倒一倒苦水,说明一下他自己的艰难。


  不曾想水野忠邦却让他不要说了,伸出手往下浮空压了压,然后扫视了一眼在座的诸位老中大臣,全然是打量一般。


  “论理说,我一个老东西是不应该对幕政指手画脚的,但既然你们请我来,那这事就得好生办,不教江户生了乱。”水野忠邦似乎是定了一个基调。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连平素一直挺跳的松平庆永这时候也被水野忠邦的气势所压迫,不敢有什么不满或者反对。


  “你们几位呢?”


  “是是是,是是是……”


  “那我就倚老卖老了,今日退城,诸位回去好生告诉那些札差和米商,有些钱能赚,有些钱不能赚。今岁出了岛津那一档子事,诸位的藩政都补充不少,莫要再朝这里伸手了。”话说的很慢,语气也未必严厉,可照样在诸位老中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江户那些从事高利贷和粮食行业的垄断大商人,背后都是老中和将军,没有这样的靠山,也不可能做这些生意。


  豪商们挣了钱,虽然他们自己也花天酒地、铺张浪费,可是其中的一半,甚至更多一些,都拿来孝敬诸位靠山以及被幕府借走。


  眼前这帮幕府高层,对于赈灾事务不是那么的积极,未必没有期待着明年上贡多好几万的小心思。反正都是从老百姓身上刮钱,他们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老百姓饿死了,他们也未必有多少负罪感。


  现在水野忠邦估摸着是和德川家庆谈妥了,家庆手底下那几家有家庆自己去发话,至于背靠在眼前五位老中身后的豪商,那就需要这五位去嘱咐了。


  “这个……”


  用《潜伏》里面站长的话来说,要不是为了这点特权,谁做这个官啊。老中被将军丢出去做替死鬼的不在少数,甚至有的老中一退休,家族就被新任将军整治。历史上的水野家,就一路从二十五万三千石,被贬到山形五万石,实惨!

  还不是为了能够捞点子孙本,使得自己藩内的财政能够恢复,同时自己也能享受一些普通人享受不到的东西。


  “英米洋夷纷至沓来,幕府又要募兵,又要购炮,使钱的地方如山如海,今岁诸位已经大补,既得陇复望蜀乎?”


  无人敢于应答,水野忠邦反正已经退了,得到了天下的士望,又屡退英米鬼畜,士民赞誉为“救时宰相”。说白了就是这人你无处去搞他,他已经不办事了,所以不可能办错事。翻旧账是大杀器,可谁没有点旧账,一翻就是两败俱伤。


  就算是弄点什么花边新闻,或者是男女问题,时人只会笑谈。大人物有小三,大家顶多说他风流花花公子。小老百姓做小三,那骂的有多难听,不需要形容。凭他水野忠邦的名声,除非他篡位弑君,不然根本搞不臭。


  “诸位还待何意!不能与幕府共体时艰!”


  80.放大捉小好替死


  水野忠邦这话已经带着点不客气了,而且还刻意瞧了瞧松平庆永以及松平乘全,这两位都是幕府的亲藩,天经地义要与幕府共体时艰的。


  松平庆永到是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松平乘全老脸一红,低头不语,显然已经败下阵来。


  见两位亲藩不敢反驳,大冈忠固知道这个事情他们肯定是得表明一下立场。身为幕府的老中,不管咋说,也都要以幕府的利益为先,至于其他的,那就不得不靠后一点了。


  “此事不难,打发个人去言语一声便是。”大冈忠固比其他人看的明白。


  他的一切都来源于幕府,更加直白的说是来源于宠信他的德川将军。所以他办事不分对错,不计较得失,更关心的是德川家庆的想法。现在水野忠邦显然已经说服德川家庆,他代表的就是德川家庆,那么说学逗唱就占一个“忠”的大冈忠固,自然答应。


  只要能够维持德川将军对大冈家的宠信,黄金会有的,权位也会有的。人家能够担任老中首座,做这一任维持会长,也不是简单人呢。


  “恩……”水野忠邦点点头。


  剩下四个既然不敢明确表示反对,那就只能默认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肯去做,真的就过分了。


  对于那些有幕府官方背景的大豪商,水野忠邦给出的要求是可以涨价,原价三倍为限,假设正常年景的均价是一两,那么最近几个月只允许这些人卖三两。


  也不逼他们敞开出售,只要持续性的售卖粮食即可。比如说原本是大门敞开的,一下子可以接待几十人进来买米。现在则把门关上一大半,就留两个窗口,反正一直对外出售,至于要排多久的队,那不管!


  市场需要的是一个信心!

  是市面上都在往外卖米,到处都有米,没有限量,人人都有。只要能把民心稳定住,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此番天下大旱没有错,可是在河网密集,尤其还有利根川这样大河的关东平原上,各种水利设施附近的水田大约也就减产二三成,完全是可以保证今年还能打一点秋粮下来的。


  只要从现在起,一直到秋粮打下来的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江户不乱,等关东数百万石粮食打下来,起码能有一二百万石粮食以各种方式涌入江户。


  就算其中的一多半,要用来给旗本和御家人们发放俸禄,可他们还是要把米出售,换取金钱,来购买其他生活必需品啊。那么米还是在市场内流动的。


  更重要的是,只要挺过这两个多月,一来是顶级的大豪商被限制警告,不允许过分。一来是上百万石粮食涌入江户,除非有一个人或者一伙人能够调集超过五百万两黄金的现金巨款,买断江户市面上的一切粮食。


  不然这个粮价,一定会被打下来!


  粮价下来了,江户的民心就不会有什么大的波动,幕府便有了调集资源,继续去赈济西国和近畿诸国。将灾害引起的饥荒损失,尽量维持到一个微妙的界限。


  死掉一部分没有产业和积蓄的贫民,消除掉社会的部分不安定因素,挽救大部分自耕农和佃农,使其不破产逃亡或者饥饿而死,明年能够好好种地,继续为将军和诸侯种地服役。


  对了,设计完了囤积居奇最大头的十几家豪商,剩下那些还不开眼,想着做一本万利生意的黑心货投机贩子,就要让他们尝尝封建主义的铁拳了。


  说白了就是把那些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投机者,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补偿,交给原本准备趴到老百姓身上大吸狂吸的贪官污吏寄生虫们。虽然他们没有办法从几十万江户百姓身上刮油水了,可是抄几十上百个不开眼的投机商人的家,大小也是个荤腥,能让上上下下尝个味道。


  听了这话,五位老中微微点头。水野忠邦果真是老江湖,既让那些豪商每日售米,却又营造出一种“惜售”的错觉。然后在这样的形势下,还准备做投机生意的利欲熏心之辈,杀了也就杀了,该杀,没有心理负担。


  保不齐还能用这些投机者的脑袋,取悦几十万江户老百姓,让他们觉得幕府真是为民着想,时刻与百姓站在一起呢。


  “此事出我之口,入诸位之耳,天下虽大,不过你我等几人知晓。若是再行泄露……”得,水野忠邦算是作总结了。


  众人纷纷离开,准备去联系自己的白手套们,一方面警告他们收敛一些,另一方面也是准备把那些黑心的投机商吃干抹净。


  “明国有一句俗语,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您知道什么意思吗?”忠右卫门看到也是颇有所得的松平齐宣,不由得问了出来。


  “到是个好比喻……”松平齐宣笑了笑。


  刚刚殿上水野忠邦虽然侵犯了一众老中的既得利益,可是他将那些没有什么根底或者根底较浅的投机商人作为香肉,又投掷给了这群永不满足的饕餮。虽然投机商这块香肉不能吃饱,却也能尝到一个滋味。


  所以一众老中们还是乐意被驱动着去处置这件事,水野忠邦也算是拿捏着他们了。一帮人议了好几天,就是没有个人能下决断,水野忠邦来了,一个小时不到便布置妥当。


  人说袁绍多谋而少决,忠右卫门感觉自己就有点这个意思,想法到是不少,可是决定却下的艰难。幕府中枢的诸位老中,未必心里面没有处置的办法,可是瞻前顾后,或者另有想法,都不肯轻易的决定。


  水野忠邦哪天死了,可咋整呢?

  两人离开表奥,城下的“狩猎”便也正式开始了。幕府首先宣布严厉米价暴涨的御令,而且禁止囤积居奇。诸豪商果然配合的将米价调整为平常价格的三倍,然后让老百姓排队购买,形成了表面上“软对抗”的局面。


  而后幕府开始大规模的对外发售义仓米,准备“打压”米价,令市场恢复正常。一切的一切都是水野忠邦刻意制造的假象,引君入瓮。


  81.收网各个都发财


  干投机这一行,除了有钱之外,最重要的是耳目灵敏,有超人的消息来源。很可惜此番水野忠邦亲自下令,全盘知晓内情的只有老中御前会议上的寥寥数人而已。


  等到诸位老中把自己的白手套召来,和他们说了一半的计划,让他们以三倍价对外销售之后。有些还兼具长远眼光的投机商就察觉可能幕府要出手了,这是在管控米价!

  没奈何人这玩意儿,利欲熏心才是正常。除了少少的二三人清盘跑路,带着三四倍的利润去往他乡或者托庇到外藩下,其余的投机商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兴风作浪,更加肆无忌惮。


  幕府这么多年来在许多商业活动上同商人妥协,那是因为豪商和幕府穿一条裤子,每年几十万两黄金塞进将军的中奥,将军自己都跟着豪商盘剥百姓,诸位老中也吃的饱饱的。所以往往改革都是新君继位,豪商白手套连带着老中都需要换届时,才能施展。


  像是宽政改革,天保改革,都是这般。一个是德川家齐继位,一个是德川家庆继位,新上任的老中能够把前代的白手套给砍瓜切菜咯。


  但说到底,商人在封建社会,还是为封建统治者肆意处置的对象。别看平时人五人六的,封建铁拳真要砸你,不讲任何道理。


  忠右卫门和助六,发动起自己亲信的捕吏,在幕府开始对外销售大米之后,随即便开始侦查那些还在吃进大米或者维持高价销售的投机商。


  很快便确定了超过百余人的投机商团伙,这些人有的是单枪匹马,觉得自己跟在大潮后面吃点小鱼小虾,绝对没事的。有的是十数人结成团伙,调集数十万两资金,直接搅动市场的。当然也有几个有外样诸侯背景的,但是幕府拿你可不管你出身哪里。


  萨摩岛津氏今年年初刚被幕府一顿狂削,外样诸侯现在只会夹起尾巴做人,绝对没有站出来保你一个投机商的可能。


  在长达一个月的来回拉扯和故意放水之下,水野忠邦应该已经把一众投机商的钱都拢进了幕府的内藏里。


  除开部分被百姓买走的大米之外,幕府这边售出了超过二十二万石的大米,收入了超过六十万两的现金。这些钱应该都是投机商的钱,他们的资本加起来顶天也就一百来万。加上他们收买诸米商的米,以及江户左近豪农的米,这钱应该花的差不多了。


  现在钱已经归了公家,等再把他们的人抓了,那米不就还能收回来。当然啦,这中间肯定会有一定的损耗不是。而且幕府也就只能收回自己围米仓卖出去的米,投机商们收买的其他的米存在吗?当然不存在的!


  皆大欢喜就是了!

  七月十日,收网!

  为了以防外一,幕府不动用江户町奉行所内的那些町方、目明,毕竟这里面保不齐有人被收买了。幕府调动传习队一千余人,分作十队,由各位老中指派自己亲信的老练官吏充当领队,好似暴风一般卷入城下。


  等到这时候那帮子投机商人才发现幕府根本没准备去吃老百姓,而是准备把他们给吃了!


  可面对幕府传习队官军,几个小小的投机商,以及他们雇佣的用心棒保镖,能够掀起什么风浪呢?还想拘捕?那不存在的,戈贝司火铳直接给你打一个对穿,这玩意儿一分钟打好两发,任你刀枪多快,也快不过子弹。


  预备着拿来填英美鬼畜炮眼儿的传习队,现在拿来对付一帮投机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轻轻松松。之前侦查到的投机商一个都没跑了,暴力抗法他们倒是敢。


  一百多个投机商,连带着好几百他们的手下,这会子都被绑了,捆在江户町奉行所前。几位老中都没睡觉,正端坐在上,审视着这些投机商。为幕府分忧,为百姓请命嘛,不妨碍他们也关系今晚缴获了多少。


  忠右卫门和助六简单的汇总了一下口供,然后写了一个清单。这帮人现金确实已经没有多少了,加起来不过十来万,但是粮食却囤积了超过四十万石,且具体数目还在清点之中,缴获极为丰厚。


  幕府卖出去的二十二万石粮食是要还回去的,这一点诸位老中来前已经达成共识了。至于其他的嘛……


  反正最后忠右卫门又分了五千两……


  一问助六,他也分了五千两。本来两个人也不想要大米,那玩意儿还需要专门拿去给札差销售,保不齐还要再挨一刀,不如直接拿五千两金子完事。


  另外就是所有参与行动的传习队士兵,每人加给一石米,一两金。他们老家八王子也受到干旱的影响,对他们而言米比黄金重要。得了赏赐,一众士兵围绕着老中和松平齐宣欢呼,纷纷赞誉将军様圣明,他们愿为幕府竭尽忠诚。


  第二天天亮,一夜都没睡的老中们兴冲冲的登城和德川家庆禀报胜利的消息,缴获了二十二万石大米还有黄金三万两,已经全部解往幕府的官仓了。那些投机商怎么处置,请将军様御裁。


  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直接推到江户百姓的面前,全部砍了,以正国法。同时让老百姓体会一下德川将军那爱民如子的殷切期盼,以及大公无私。


  好家伙,将军様真是深爱着这片土地呢!

  一百多个投机商当然死路一条,在数十万人的围观之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砍了,脑袋送到日本桥上面,用长旗杆挑着,示众三日。


  剩下的那些手下以及保镖,原本也说一道砍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忠右卫门想起之前说的移民虾夷,便和上头提了一嘴,直接流放虾夷算求。


  此时流放虾夷那是重罚中的重罚了,那个高死亡率,和砍头差不了多少。加上还可以充实虾夷的人口,上面没有什么迟疑,立刻就允了。


  现在是七月盛夏,即使虾夷那也不可能冻死人的,正好派他们做开路先锋,去虾夷打基础。


  82.流放罪犯鸿之舞


  流放地自然是箱馆,也就是后世的函馆。这地方数十年前就已经建立起了一座小城镇,算是整个虾夷地方除开松前福岛城以外的第二大人类聚居区了。


  不需要多介绍当地的渔业资源了吧,全世界最顶级渔场之一,北海道渔场就在旁边,光是每年向江户输送的昆布就价值数十万两。可不是诓人,一条真昆布,十米多长,价值黄金十两,可是宝货。


  渔民们捕捞各种各样的海产,经由各种贸易路线,向江户、大阪,乃至于大陆上的清国销售。据说光是虾夷的海产出口,每年就高达黄金三百万两,且对岸好像是个无底洞,有多少干货要多少干货,无底洞似的。


  经过这么数十年的发展,箱馆已经是一座有数千常住人口的繁荣渔港城镇,还有幕府和诸藩在这里设置“会所”,收购各类海产。


  幕府在虾夷地方的官厅也在箱馆,当地有幕府调派的津轻和南部藩兵二百人驻守,这个应该是实数,因为多年来沙俄军队屡次侵入虾夷地方,甚至曾经将数十名罪犯流放至虾夷地方,试图设置定居点。


  在往前的半个世纪中,幕府和沙俄的殖民势力,甚至在虾夷地方大打出手,往来交战多次,或者说是冲突更加合适。丢下的人命,均以数百计。这地方完全可以说是两国争端的前线,也是个送命的地方。


  对了,为什么选择箱馆呢?

  因为这地方居然可以种稻!

  整个城镇地处平坦沙洲上,这一地区又被称为箱馆平原。港湾东部有箱馆山,山前为箱馆港,港内水深,是天然良港,乃是整个虾夷对本州岛的门户。松前、龟田两半岛阻挡了西伯利亚吹来的西北季风,使该地成为北海道冬季气候较温和的地区。


  难怪未来美国人会选择箱馆开港呢,果然就是当地已经发展到能够自给自足,甚至算是生产型城市,可以养活一定数量的非农人口。加上还靠近北太平洋,方便美国捕鲸船靠岸补给修养。这才在黑船来航之后,成为第一批对外通商口岸。


  不过忠右卫门肯定不是让他们在箱馆做苦力啊,这回是要把他们送去鸿之舞金矿,先设法建立起能够渡过虾夷地方长达五个月冬季的坚固保暖住房的。开销不算什么事,咱有钱。而且他们作为幕府的流放犯,本来幕府就会出钱出力,把他们载运到虾夷的。


  能坑幕府一点是一点,反正发现了金矿也是给幕府,又不是咱们自己占下来。忠右卫门直接就去找蜂须贺齐裕,让他把这批人指派成去搜寻矿山的苦工。反正在蜂须贺齐裕眼里,这些人早就是死人了。


  派去搜寻矿山,还能让他们发挥一点余热,死了就死了。要是能发现金矿,那他们正好留在原地做矿工,完全省了幕府去招募人手的功夫。


  和蜂须贺齐裕打招呼的时候,他随口问了问,虾夷是有什么矿的。他常年住在江户,只去过几次四国德岛,对于虾夷地方完全不了解。


  听他这一问,忠右卫门小心翼翼的靠近他的耳边,然后很是神秘的说出了两个字,两个是人是鬼都动心的字。


  砂金!


  果不其然,听到有砂金,蜂须贺齐裕眼神立刻明亮了起来。后世里面,日本相对高昂的人工费用,以及国际金价的持续下跌,使得掌握了世上最顶级的几座富裕金矿的日本住友财团,居然都放弃了鸿之舞金矿的开采。


  这可是年产黄金一吨半以上,白银小十吨的顶级富矿,就直闭矿了,不干了。原本矿上有超过一万三千名矿工还有不少技术人员和家属,以及随着而来的大量服务人员。矿一倒,呼啦啦全散了,偌大的金矿就成了一片废墟。


  但是在现在嘛,呵呵,一条人命才值几两?最不缺的就是人命,就算每年都发生矿难,幕府也根本不会在乎,当然前提是真的有金矿。


  而且忠右卫门耍了一个小心眼,没有说是金矿,而是说砂金。就是那种挖掘河边泥沙,直接在水里淘洗,洗筛出黄金的天然金粒。这玩意儿见效快,拿着簸箕去淘,大小总能淘到一点,保不齐还能淘到和花生米一般大小的金粒。


  加上日本不少地方都产砂金,奥州羽州地方更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砂金产地。源平合战时,占据奥州的藤原氏,那更是富裕的连源赖朝都眼馋。等到两边交战,世人甚至觉得有钱雇佣、招募、供应更多军队的藤原氏赢面更大。


  虾夷和奥州不就在一起嘛,差不多就是一个地方的啦。


  连为啥感觉虾夷有砂金的原因忠右卫门都想好了,之前不是去萨摩游历嘛,有幸和曾经亲自采掘金矿的调所广乡交游。这位大伙儿都认识,泥巴都能刮出二两油的人物,他的寻金法肯定很好使。


  学了他的寻金法,忠右卫门平时又爱看杂书,前儿看到几年前去世的大探险家间宫林藏对虾夷地方以及桦太地方的记载,有个地方的描述很像是有砂金的存在。


  蜂须贺齐裕知道忠右卫门和新任萨摩藩主岛津忠教有些关系,也去过九州游历。一下子便信了七八分,连连点头。


  只可惜虾夷地方是幕府的天领,不是说谁占下来就是谁的,发现了金矿便是幕府所有。不过蜂须贺齐裕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也属于希望幕府好的那一部分人,倒也没有什么失望。


  作为轮值的老中,决定流放的囚犯去向那还不是随便勾画一番完事。忠右卫门多了一个心眼,这事你别声张,真寻着了黄金,功劳是你的,当然也是我的。没寻着,或者那帮人死求了,那就拉倒,反正也没人在乎。


  很好,两人说定,忠右卫门便以寺泽新太郎为领队,带着一百名传习队的士兵,监押着超过三百人的流放犯,离开江户,坐船去往箱馆。


  乘船只需区区八天,这还是因为沿途不断停靠的缘故,要是未来有了蒸汽火轮船,保不齐一两天完事。


  83.虾夷进展尚顺利


  八月份的北海道正是美好的时候,不冷不热,和气风清,渔港小镇箱馆的官吏接收了这一批三百多的流放犯。


  原本地方官还有点头疼,这三百人虽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或者山贼强盗,可这么多人总是不好安置的。带队的寺泽新太郎直接打消了他的烦恼,询问纹别村在哪里?

  纹别在后世是纹别市,基本上没有多少的居民了,但是在此时,却是个正在蓬勃发展的渔村。当地内外有九个大小村落,瞧着也有千把人散居在广大的海岸和山林之中。


  居民们当然主要从事渔业以及林业,北海道的松木质量非常的好。就和隔壁东北的松木一样,为了获取阳光,树木拼命往上长。气候寒冷风又大,使得树木的密度很高,材质极佳。每年伐木工开采完了,直接拉到港口,就能有江户的木材商人过来收买。


  箱馆的官吏听说是纹别,急忙派人去拦住准备离港的船只,无他,纹别和箱馆,一个在虾夷的东北,一个在虾夷的西南,从箱馆坐船过去还得四天。重点是要去赶紧去,再过两个月肯定就去不了了。


  因为纹别地方北侧就是鄂霍次克海,这地方冬天大面积封冻,号称可以在海上直接开火车,大卡车更是直接能渡海。冬季那港口冻得和啥似的,现在不去以后没得去。


  而且一下子去这么多人,最好把要吃五个月的粮食也都带上,那地方不能种稻,全靠外界交换,不自带粮食,直接饿死完求。


  幸亏问了问人呗,忠右卫门到是知道纹别在虾夷的东北部,也知道那地方冬天会冻,可书本上的东西也就了解一个片面。现在有了地方官的协助,寺泽新太郎起码了解了个详细,还得到了补给和向导。


  此行先去建工棚,这是忠右卫门来前的吩咐,金矿的技术人员会从幕府诸矿山上面抽调而来,但最快也要比他们晚一个月。等人到齐,虾夷估计就要下雪了,一切的生产活动都要停止,保住狗命要紧。


  好在北海道木头不值钱,泥巴也不值钱,纹别有的是伐木工和木匠,寺泽新太郎只要带着米去,他们都可以帮忙,材料都是现成的。剩下的就是拼速度,能不能建好供一百名士兵和三百多流放犯居住的棚屋咯。


  得,寺泽新太郎也不废话了,买了大米、味噌、咸鱼、皮草、工具铁器就带船北上,很快便来到纹别地方,当地九村庄屋闻听消息,齐来拜见。


  他们还以为幕府是要和俄国人打仗了,这才来了数百大兵,又担心需要他们地方上面供应,一个个面色局促不安。


  不过等寺泽新太郎询问藻别村的户长庄屋所在,并且拿出整袋的大米,雇佣地方上的伐木工,集体到藻别村搭建可以过冬的工棚之后,众人便改换了颜色。


  也不必瞒他们,鸿之舞金矿就在藻别村附近的山谷中,或者说藻别村当地的某座山就是金山,几百吨金子埋在这里,可不就是一座金山嘛。


  对着答案推过程罢了……


  纹别的百姓也不打鱼了,也不伐木了,反正干活就是为了买米吃活下去。现在寺泽新太郎给米给咸鱼,那干啥都一样。


  似这等严寒地区的房屋,最关键的地方便是墙壁要厚,注重他的保温功能,同时还要设置火炉、火塘和烟囱,保证室内取暖的问题。


  地方上的百姓也是这样建议的,先用原木搭建内外两堵墙,然后在墙中间填土,把土填结实了,这屋子就能保暖。别看在江户,一根上好的松木,怕是五两黄金都买不着,在这里约等于不要钱。


  甚至长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子歪的,就直接劈了当柴火烧了。好松木油脂足,耐烧的很。很多东西在众人眼中,都是新奇的。河里面的鱼不怕人,直接下去拿大棒子砸就能有。林子里面野生动物也非常的多,甚至还有熊,鹿就更多了。


  虾夷给众人展示了一下他最好的一面,至于残酷的一面,来临的也会很快!

  ………………………………


  “纹别这里的百姓很朴实,每日只需要两升大米,就愿意为我们搭建房屋。甚至在夜里无偿的为我们劈柴。据他们说这里的冬天很冷很长,但过冬的房屋已经好了一半,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忠右卫门念着寺泽新太郎的回信,絮絮叨叨的,但是可以确认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相应的准备也做了不少,应该可以扛过第一个冬天。


  要想办法把土豆从西伯利亚给引种到虾夷去……


  “怎么新太郎将你们都遣了回来?”合上信,忠右卫门询问送信的传习队士兵。


  也不知怎么的,寺泽新太郎把八十名传习队士兵都趁着封冻未临,给送了回来。只在他身边留下了少少的二十人,这点人未免太少了。


  “寺泽大人说有没有看守都一样,不怕人跑了。”那个传习队士兵比手画脚的。


  一说忠右卫门就懂了,可能几千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就只有纹别海岸边有小一千居民居住,剩下的地方都是无人区。没有船只,那你就只能徒步南下。


  请问穿越数万平方公里无人区的是什么神仙?

  要是还在冬天呢?

  所以根本不需要什么太多的看守,离了群的人,等待他的只有死亡而已。保准跑不了三天,就灰溜溜的回来,然后求饶。


  “哈哈哈哈哈哈,是这么一个道理。”确实如此啊,忠右卫门一时没想到。


  “另外这个也是寺泽大人让我带给您的。”士兵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


  皱巴巴的布袋被打来,不用猜,赫然便是砂金。鸿之舞金山那么大的储量,被地质活动从地底喷出来的时候,肯定也散落到了周围一些。


  藻别村的河流里面,果然也带着一些砂金,寺泽新太郎安排了两个人淘洗河泥,很快就得到了这么一小袋砂金,此番一道带回来给忠右卫门。


  大有可为啊!

  84.学习佐贺好经验


  忠右卫门把寺泽新太郎的书信和一小袋砂金都带到了德岛藩邸,顺便还带了两个传习队士兵,这不得给蜂须贺齐裕一点子盼头嘛,最好的盼头莫过于已经发现了黄金。


  砂金没多少,加起来不过百十克。重点是你得倒在蜂须贺齐裕面前,要那种金粒在他面前滑落倾倒的那种刺激。


  很好,蜂须贺齐裕连连点头,黄金谁不爱。他愿意听忠右卫门的,把人都送去虾夷,还不就是为了这。


  坚定完蜂须贺齐裕的心思,秋收也就到了。


  今年西国和近畿基本上算是绝收,关东普遍减产三成,奥州羽州反而受到的影响比较小。可能和所处的位置有些关系吧,日本的地形狭长,奥羽和其他地方本身也不是一个气候带的。


  前番打杀了投机商,警告了江户豪商,关东这边的情势稳定了下来。虽然还是按照往年平价的三倍在出售大米,可是已经没有了什么乏粮的危机。市面上敞开供应,宵小之辈都打压了下去,问题不大。


  幕府这把不仅卖出去的米一粒没少,还白赚了投机商买米的六十万两。扣掉成本,起码有五十万两黄金和二十万石米可以拿出去救灾。


  救肯定先救亲藩谱代,以及对幕府历来恭顺的外样诸藩,至于那些平素就很一般,甚至心怀二心的外样,那只能对不起了。


  这会子的日本可没有什么民族意识,一藩就是一国,你是哪个藩的,你就是哪一国的。反正不是我德川家的子民,死了白死,关我屁事。


  像是明石藩,都不需要向幕府开口,不光是松平齐宣早就暗中得知消息,储存了几千石米,幕府还另外还“借”了几千两给明石藩。这种“借”肯定是有借没有还的,过两年幕府大手一挥直接免除债务。


  明石藩又有钱又有粮,虽然发生了旱灾,却也没有严重到人人逃荒的地步。得到赈济的百姓甚至还有余力简单的整备一下自己村庄的水渠,或者上山砍树,打造水车。也不是什么专业的那种十人高的大水车,小水车能把沟里的水送上岸就是成功。


  其他的诸藩也向幕府求得了几千到三万这样的借款,大小是个补贴。整个西国,仅有佐贺一藩,不仅没有向幕府伸手,反而还有余力,去支援附近的藩国。


  不是因为他没有受灾,相反佐贺不光受了旱灾,还受了风灾,可是他成熟完善的农村保障机制,以及相当充裕的藩内财政,使得他有足够的存粮用以应付这般大灾。


  像是萨摩、防长、土佐这些藩,顶多做到自保而已,这就已经难能可贵。还有余力拉一把左近邻居的,佐贺藩真是独一份。


  这个事情也引起了江户方面的注意,诸藩请求幕府救援的表章,如同雨下,可佐贺藩不仅不向幕府求援,反而还向幕府表示,如果幕府方面在九州有什么困难,完全可以和佐贺藩商量着来,佐贺愿意尽绵薄之力。


  对了,锅岛直正是德川家庆的妹夫!

  因着这一层的关系在,德川家庆下令命锅岛直正到府交代,幕府愿意和他学习一下,佐贺是如何在风旱连灾的情况下,还能够保持领内安定,百姓勉强糊口的。


  忠右卫门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欣喜,因为佐贺的那个模式,是忠右卫门认为封建政权模式下,算是能够做到最好的那一款。未必能够保证千载万年,可是只要能保证社会平稳几十年,便是善莫大焉。


  若是幕府在天领之上,学习佐贺藩的各项策略,进行有限度的土地改革,救助佃农,稳定自耕农,打击豪农地主。然后将农村多余人口消化进入手工业,减小对农村的盘剥,使农村恢复活力,那么幕府的财政造血功能,一定会焕然新生。


  正经事,绝对是正经事,忠右卫门随即登城向幕府打听事情的进展。现在的幕府还处于水野忠邦改革的落日余晖之中,政策是有惯性的,很多以前幕府没有办的事情,因为水野忠邦强力的推动,现在也成了“成例”。


  保不齐大冈忠固真就想也做一个“救时宰相”呢?


  伴随着江户的第一场大雪,从佐贺到府交代的锅岛直正也终于赶到江户,作为德川家庆的妹夫,自然得到了第一时间的召见。


  随后老中御前会议时,便由锅岛直正向一众老中详细介绍佐贺地方,对于恢复农村,建立工业的一系列举措。


  而且锅岛直正说的很明白,他任用了大量弘道馆出身的下级武士,实际上将颟顸无能的上层藩士都给丢到一旁养老了。他现在之所以敢于向幕府提议,也是听说幕府建立了江户大学,开始招收和培养幕府中的有识之士。


  只要江户大学的学生毕业,加上幕府还掌握着数千人的传习队新军,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幕府完全有推动整个天领大规模改革的实力,就看诸位老中敢不敢。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直闭眼在旁边听取报告的水野忠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退休前,已经把幕府下一次改革的基础给打好了。只要再过两三年,江户大学的学生毕业了,一切都可以顺利展开。


  至于德川家庆,则是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弟弟,松平齐宣是注定要做德川家定的辅政大臣兼老中首座的。蜂须贺齐裕看年纪,肯定也会一直干到德川家定在位。


  你们两个等会儿跟着锅岛直正这个姐夫学习一番!

  把佐贺特区已经成功的先进经验都学会了,现在虽然未必能够用的上,可是等将来新均继位,一切条件成熟,变法就可以展开。两个弟弟看自己哥哥的眼神,立刻会意,纷纷表示之后要朝锅岛直正请教。


  临了临了,德川家庆又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忠右卫门,于是略带着随意的开口说了一句。


  “忠右卫门,你也同去,多学习一些,总是好的。”


  1.公私皆有喜讯传


  嘉永四年,新春,元月初一日,大吉。


  吉在何处?在江户城!

  任是谁也无法相信,已经五十八岁的德川家庆再度造人成功,侧室于琴之方受孕成功。这已经是这位极为受宠的侧室第五次怀孕,一来说明这位侧室夫人真的是很容易受孕的体质,二来说明德川家庆的耕耘实在勤奋,令一众小年轻汗颜。


  天下二百六十余位大名,登城向德川家庆献上太刀,恭贺新春。将军様大喜,设宴招待一众大名,在江户城内欢度新春。


  幕府到了嘉永四年(1851年),虽然积弊重重,可是在一番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还维持着某种“中兴”的气象。幕府的财政出现好转,通过去年以三倍价平价出售救荒米,不仅救活了江户百万生民,还使得幕府增收超过一百万。


  德川家庆恢复了五代将军德川纲吉时的豪爽,对于诸侯大名的求援一概允许,直接撒币出去黄金四十余万两。毫无疑问的,天下诸侯都感觉到了幕府在恢复。


  军事实力在加强,财政状况在好转,加上还有五十八岁都能生娃的长寿将军,幕府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好时候啊!


  去年的饥荒在幕府内外上下的协力合作之下,大小算是受到了控制,现在冬雪落下,冬小麦无虞,明年想来不会再是荒年。


  真一个天下承平!

  身为两千四百石大身旗本的忠右卫门也是要登城的,不过德川家庆露个面就完事了,咱也乐得清闲,回家躺着不好嘛。


  大过年的,连传习队的士兵都领着黄金大米回家过年了,谁愿意在外面应酬,在家躺躺床,闲话聊聊多好。


  忠右卫门这么急着回去,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人家大奥都能传出喜讯,咱们家里怎么就不能传呢?以前那是忠右卫门克制了,阿兰比忠右卫门小七岁多,十几岁怎么舍得让她生孩子呢?


  那不仅仅是身体发育没完全,骨盆都打不开的问题。那样早生下来的孩子,夭折的风险,肯定比二十多壮龄生下来的要大。


  按照绪方洪庵的说法,孩子也就三个月的样子,但也需要紧张起来了。阿兰头胎没有经验,保不齐有个什么磕磕绊绊的。所以这会子已经请她母亲过来,妥善照顾。


  一路小跑回家,却见着门边有个年轻人在探头探脑的,腰间有佩刀,看样子怎么也是个豪农家的子弟吧。或许有什么难处,来找咱“关东呼保义”救援则个。这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忠右卫门声名在外,乐意结交士人。


  有本事的好生交往,没本事的也给个三瓜两枣,看那年轻人的衣着朴素,或许是有什么难处。


  “江户川大人!”忠右卫门没有开口发问,那年轻人看到忠右卫门一行退城回来,兴冲冲的迎了上来。


  认识?


  “你是?”忠右卫门仔细端详了一下年轻男子,好像有点面熟。


  “小的是浦贺町船工黑川德六郎之子黑川新八郎庆德。”黑川庆德一介绍,忠右卫门就想起来了,当初在浦贺最先“主动”出来拥军的那位町人。


  他们家又是民家又是船家,似乎有那么百十亩地,还兼营造船业。不过也不是造什么大船,就是普通的渔船或者往来江户和大阪的廻船。


  前番忠右卫门带兵去浦贺迎击英军士他花利所部海军,结果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倒行逆施,百姓大多逃散,大军无处安置。幸亏忠右卫门名声在外,又有黑川德六郎这个本地人协助,才把百姓给喊下山,使大军不为饥寒所苦。


  到也是个故人之子呢!

  “原来是你,且进去说话。”黑川庆德跑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既然有一段香火情,能帮就帮。


  阿兰听说忠右卫门回来了,起身到门口来迎接。三个月的身子还不怎么显怀,行动也没有什么不便。若非忠右卫门看到她居然在吃酸梅,而且人家顶多一碗饭吃那么一枚两枚,她却当零嘴在吃,可能一时间还发现不了。


  “既然有了身子,就不必再次次都迎了,且好生歇着便是。”忠右卫门牵着阿兰的手,两人一道往里面走。


  “母亲说还是趁能走动的时候,多走动走动得好。”阿兰笑了笑。


  倒也有道理,这年头应该已经有了剖腹产,但是普通人生产肯定还是用的自然顺产。这事儿不仅仅很疼,还非常考验孕妇的体力。有些第一次生产的孕妇,据说从羊水破了,到孩子生下来,前后达十个小时之久。


  一旦体力耗尽,那真是危险非常。还不如趁着这会子还有精神,也方便行动,每天走两步,保证身体健康,有那个体力生孩子。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忠右卫门怎么可能和阿兰争呢,请她去泡壶茶来。


  这边黑川庆德也坐下了,书房挺大的,吉田松阴回藩邸过年了,福泽谕吉的家人都在中津,所以还留在忠右卫门家里,很是乖觉的和黑川庆德见礼。


  “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


  “父亲想着今年大旱,江户米价飞扬,大人家口多,让我送两石米来。”黑川庆德略带着些犹豫,说得很慢。


  江户米价飞扬是真的,忠右卫门家里男仆女仆十几二十几个也是真的,但是两千四百石的大身旗本家里,怎么可能缺这两石米。


  “代我谢过你父亲。”不过人家一番好意,忠右卫门怎么可能拒绝。


  “是是是,小的一定转告父亲。”黑川庆德肯定还有话说,但是年轻人嘛,脸皮子薄。


  和吉田松阴就不一样,那小子是人是狗都能混熟了,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外国人,三天之内必定称兄道弟。


  “是不是想在江户寻个出路?”忠右卫门望着有些扭捏的黑川庆德,也不难为他,直接开口。


  “小的愿意给大人鞍前马后!”一听忠右卫门主动开口,黑川庆德大喜,连忙应声。


  “噗嗤!”端茶进来的阿兰没忍住笑了出来,忠右卫门这是又往家里带了一个年轻男人。


  2.兴办文武两学校


  把黑川新八郎庆德收下来,忠右卫门身边便又有了可以奔走的人。只不过他的武艺肯定远不如天野八郎以及寺泽新太郎,只是现在人手拨不开,有人用就得了。再说了,都有柯尔特了,咱们还能怕了天罡剑不成?

  等把人带熟了,才好安排去办差啊。


  去年德川家庆吩咐忠右卫门和他的两个弟弟,一道去向锅岛直正学习佐贺变法成功的经验。新军幕府已经有了,而且是请了洋教官,用的老农民,练得相当不错,完全算的上合格的列兵了。等拔了军官,就会想办法再行扩招。


  怎么的也得在英国人美国人下次来之前,拉起五千人的队伍吧。


  剩下主要还是培养新的干部队伍的问题,佐贺的弘道馆那不去说了,都办了多少年咯。毕业生里干上郡代的都有,许多人走上了各自的岗位。


  幕府这边筹办的江户大学现在也已经从当初简单的语言学校,开始扩充为一所综合性的学校。现在文学部和医学部都已经建立了起来,文学部有好为人师的麦克唐纳,医学部有绪方洪庵以及雇佣来的荷兰大夫。


  至于理工还有法律,这些东西嘛并不着急。像是幕府要求学生学习测量,只是为了画地图和开大炮,其他的人学测量没有太大的必要。


  反正你有心去学,就跟着去学,荷兰雇佣来的教师以及日本本国的大量兰学者,现在都充实进了江户大学。只要学校里的学生认真学,三五年出师,做大官不行,做个实务官吏没有啥大问题的。


  学校的名字也彻底确定为江户大学校,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会变成国立江户大学吧。本来还有人说用现在正在使用的元号嘉永,起名叫嘉永馆或者嘉永塾的。到是德川家庆把这个提议否了,直言用地名江户很好。


  根据德川家庆身边的御小姓透露出来的信息,一来是德川家庆最近顺风顺水,事事俱平,类似于我治国齐家之后,现在就要立言了。好理解的哇,这成功人士在功成名就之后,不都写点传记或者成功学书籍嘛。


  既给自己继续扬名,同时也开始追求金钱以上的,更高一个层级的东西。


  德川家庆眼见着之前孝明天皇下旨让他修建学习院,教育公卿子弟。他这边好容易也弄起来一个有几分成效的学校,那当然不能用天皇的年号做学校的名字。嗷,我出钱建的学校,最后用你的元号来取名,那必不可能。


  二来嘛就很简单了,德川家庆最近很欣赏忠右卫门,而忠右卫门的苗字就是江户川。江户川办江户大学,那将来说出去,也是一桩不可多得的美谈。所以德川家庆也乐意成全一下忠右卫门这个校长,和学校去凑一对。


  上层怎么想,忠右卫门是不在意的,反正有个正式的名字就好。定下了名字,忠右卫门就可以去幕府给学校要预算了。趁着水野忠邦、大冈忠固这帮还算开明的人都在,把学校预算先给编列进幕府的开支之中,成为常例。


  说到开支,暂时是每个月拨黄金四百两,另外还有一个麦克唐纳的开销,是幕府另外比照一名一千石旗本的开支编列了,不算在学校的支出内。


  一个月四百两,一年四千八百两,也是一笔很大的款子了。按理说应该忠右卫门自己亲自照管的,可咱们的事情真是不少,传习队那边也相当的紧要。


  而且忠右卫门也想多培养一下学校里面的学生,所以专门召开了第一届江户大学学生大会。让学生们自己推举出五名代表,由这五人管理学校的财政支出,当然也受全体同学的监督,账目每个月都要公示。学代每年一选,可以连选连任,毕业自动退出。


  最后这玩意儿会发展成什么样,忠右卫门也猜不透,鼓励一下大学里面自由之精神、文明之思想,未来或许能有点用吧。


  除了江户大学以外,听了锅岛直正的讲述,有所启发的松平齐宣又向德川家庆上奏。表示现在新军没有足够的合格军官,从训练优秀的士兵中拔擢军官固然也很好,可是现在军队少,他们几个人管的过来,未来军队多了呢?

  除开选拔优秀的旗本御家人,把他们送去英国军校外,幕府这边也不能懈怠下来。直接培养中低级军官似乎还不现实,但是也可以预备起来。


  怎么预备呢?

  筹办步兵传习所,分为小学部和中学部,小学部招收八到十二岁的旗本御家人子弟,教授他们忠于将军的思想,培养他们坚毅的品格,锻炼他们勇敢的气质。在小学校里面摔打了那么四五年,最小的孩子也能够十三四岁了吧。


  就很方便往江户大学里面塞,学上两年英语,正好打发去英国留学,直接对接,一点子问题也没有。


  中学部则是等留英的那些军校生归来之后,幕府自己着手培养中级军官,那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提。先把小学部给办起来,保证幕府新军的军官,能够按梯次培养起来,不停地轮替交换,保持活力和新鲜。


  见自己的弟弟已经会举一反三了,德川家庆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打击松平齐宣的积极性。不仅直接答应了开办步兵传习所的请求,还直接从自己的内帑中拨出三千两给松平齐宣使劲造。


  有个做将军的哥哥就是这么好,只要计划像模像样,立刻就能得到审批通过加拨款。


  趁着现在传习队已经有了几分成色,选了十来个老实可靠,忠心耿耿的兵,松平齐宣就硬把步兵传习所给办起来了。反正都是教孩子,不急着教什么战技枪术,那些士兵教官勉强也能胜任。


  因缘际会,文武两所学校,就这样创办了出来。或许对幕府而言,他们来的太晚,可是终究幕府也踏出了这一步。只要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进,结果总不会比什么都不做更坏吧。


  3.留英求学在伦敦


  英国,伦敦。


  即使是伦敦东区最贫困的工人,只要一想起英国的工业和财富,也会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恩,胸膛挺没挺起不知道,反正肺癌是挺多的。初来伦敦的幕府遣英留学团,就这么突然闯入这座号称全世界最繁荣也是最伟大的工业和金融中心,充满了震撼。


  除开恼人的浓雾以外,其他的一切都令人感到新奇。泰晤士河上面往来竞渡的大小蒸汽火轮船,保卫着加莱海峡的皇家海军舰队,象征着第一次工业革命无双伟业的高大烟囱,以及轰鸣着呼啸过大道的蒸汽机车。


  一切的一切都让小栗忠顺、胜海舟等人深感大英帝国此时的强大!

  有赖于荷兰驻英国大使的推荐,幕府这群梳着奇怪发辫,穿着打掛,腰配长刀的年轻学生,开始设法进入英国的各处学校,并努力学习。


  当然啦,入乡随俗之下,这些人都将自己的佩刀收了起来。伦敦大街上的警察可不是好惹的,警棍打下来的时候绝对不讲任何道理。


  这群日本人的到来,当然也成为了伦敦当地的一个大新闻。德川幕府作为一个闭关锁国的政府,外界对他的了解仅仅是从荷兰获得只言片语。现在不声不响的,就这样突然派遣了留学生团,怎么能不引起注意呢。


  此时的英国外相便是之前提过的亨利·约翰·坦普尔·帕麦斯顿(Henry John Temple Palmerston,1784~1865)。他早先得到了远在香港的港督文咸的消息,得知看似封闭的德川幕府居然已经委托荷兰向英国派遣了留学生。


  为了带英帝国在东亚的利益,以及进一步可能的行动,最好对这一批留学生妥善照顾。能够把他们全部改造成为“精神带英人”,那就最好不过了。


  除开一般的学校可以让他们就读以外,应该允许他们进入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GreenWich College),以及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Royal Military Academy Sandhurst )。


  供他们学习带英帝国那举世无双的军事科技以及先进战术,从而令他们更进一步的感受到带英帝国的强大。


  而且这些留学生学习了英国的一切之后,回到日本,必定会协助幕府展开近代化军事和工业改革,到时候英国的科技文化,以及典章制度等,都将由他们作为中介,在日本大大的传播。


  等将来带英打进日本国,日本就有现成的“精英”带路人,扶持傀儡,建设殖民地政府,那就都能收获事半功倍之效。


  最后的最后,这帮人统共才三十多号人,根本花不了几个钱。希望英国内阁或者议会,直接拨款资助他们学习,进一步获得他们的敬仰和喜爱。


  反正对于带英帝国而言,三十来个大学生的开销,那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既能获得三十多个“精英”,又能为未来的行动铺路,何乐而不为呢?


  帕麦斯顿之前也从报纸上看到了日本留学生的消息,其实他当时就有些想法,但是他的主要精力都在遏制沙俄在东欧、黑海、中亚地区的扩张,以及英国在清国经济利益的掠夺与加强上面。日本只是一个小国,一时间还真没什么思路。


  在东亚干了许久,算是亚洲通的文咸的建议,得到了帕麦斯顿的认可。花点小钱,为未来做打算,这是很合算的生意。带英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比较乐意撒币的。只要你有利用价值,带英撒起币来,那真是一点儿不手软。


  于是原本还有些求学无门的遣英留学团,在帕麦斯顿的支援之下,得以各自进入大学,并获得了去往重要工业机构参观的机会。举凡造船、矿山、冶金、化学等部门,都是时下世界第一流之所在,无不令人钦羡。


  作为留学生团的团长,小栗忠顺也被引见到帕麦斯顿的面前。荷兰方面派出了一名曾在东亚供职的领事,作为引荐人。


  “拜见帕麦斯顿大人!”小栗忠顺换上了吴服,头戴乌帽子,腰配太刀,尽量使得自己庄重一些。


  帕麦斯顿没有立刻回答小栗忠顺,他先上下打量了一番,年轻的小栗忠顺眉目不过平常,但是气质尚可,重点是英语的口语还行。虽然之前是和野鸡英语教师学的,可是在前往英国的轮船上,他们又不断地和英国的乘客交流纠正。


  虽然未必符合英国贵族们的腔调,可也不同那些蹩脚的土音英语那般晦涩难听。光是这一点,就令帕麦斯顿有些喜欢。愿意主动学习英国语言的,就有可能被拉拢成为“精英”。


  “你好。”帕麦斯顿坐在椅子上,向小栗忠顺点头问好。


  说来在英剧《是,大臣》中,阿诺德还在首相身边担任秘书时,见到身为行政大臣的哈克,那都不过是点头问好罢了。带英封建礼仪的这一套东西,其实也是根深蒂固的。作为全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区区大臣算得了什么呢。


  “来之前在下已经听卢卡斯先生介绍过,是大人您免除了我们所有人的学费,还推荐我们入学,十分感谢。”小栗忠顺这人办事分明的,我对英国人啥看法那不管,现在这个英国人帮了我们一把,那就得谢谢人家。


  “不过是小事而已,听说你在日本,担任着国王的建设大臣?”帕麦斯顿从荷兰人手里拿到了学生资料,发现小栗忠顺居然是日本的大身旗本,很是感兴趣。


  荷兰人大概是翻译成了国王身边的佩剑贵族,然后小栗忠顺之前不是还担任建设全国重要建筑的普请组长嘛,理论上确实是德川家庆修筑和维护各类建筑的大臣。


  “是的,在下的家族代代侍奉将军,也曾出任过佐渡奉行和勘定奉行。”一旁的荷兰领事解释了一下,一个约等于地方的高官,一个约等于财政部长。


  果然是个贵族世家!


  心中多少有些欣喜的帕麦斯顿对小栗忠顺更高看一眼,还邀请他参加下周的餐会,算是相谈甚欢。


  4.和魂洋才入人心


  江户大学的筹办算是告一段落,忠右卫门开始协助松平齐宣创办步兵传习所,校舍好找,场地也好找。就是八到十二岁的旗本御家人子弟不好找,尤其还要矢志向学,愿意忠心护卫德川将军家万万年的八岁小男孩不好找。


  最后走的还是推荐制,这年头选拔,才能并不是第一紧要之处。唯有对德川家庆的忠诚才是关键中的关键,先确定忠诚,再考虑才能。


  而且头期嘛,也不需要一下子招几百个人,先来三十个人,把第一期带起来,后面的看成效再研究是不是扩招。


  正和松平齐宣讨论着这个事情呢,外头说有遣英留学团送回江户的书信。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书信审查制度,书信先是送到荷兰的长崎商馆,然后再由飞脚一路往江户送。


  一般学生的家书,这个时候已经分发投递到各家去了,唯有小栗忠顺和胜海舟两人单独给幕府的上书,这会子一齐送到忠右卫门这个外国掛手中。


  “怎么说?”松平齐宣随意的问道。


  “容我看完。”忠右卫门抬了抬头,小栗忠顺的信有点长。


  信上的内容其实令人欣喜,英国方面在得知幕府派遣留学生之后,不仅免除了所有学生的学费,还领着一帮乡下土包子参观了皇家海军的伍尔维奇造船厂和德特福德造船厂。


  船台上面在建的上千吨战舰,有如吞噬万物的巨兽,让队伍中的胜海舟倾心非常,就差留在原地跟着人家学习造船了。小栗忠顺则是不断的将在这些工业部门参观到的一切记录下来,此番已经全部邮寄回了江户,供将军様御览。


  除了极言英国人的军事机器强大以外,小栗忠顺还参观了英国的钢铁部门,对于高大的锅炉,以及滚滚留下的钢水,触动极大。胜海舟喜爱海军,小栗忠顺则关心这些先进的繁荣工业,希望幕府有朝一日也能建设起这样强大的工业企业。


  反正在英国的每一天,都是震惊的一天,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是前所未见。小栗忠顺深感幕府此时的落后和愚昧,表示自己一定会学尽英国的新技术,回国报效德川家庆。


  最后的最后,也是很重要的一条,小栗忠顺说自己认识英国的外交大臣帕默斯顿,在他的支援之下,英国议会已经批准了一个议案。


  每两年幕府都可以向英国派遣三十名留学生,这些留学生的一切开销,全都由英国政府支付。暂时先安排十批学生,如果后续学有所成,两国的邦交有更加深入的发展,这个资助的规模和范围,也可以继续扩大。


  这才是重点啊!


  当初让幕府掏两万两出来,那真是要死要活的,现在有每两年三十人的留学名额,还全都是免费的,幕府里面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强烈的反对了吧。


  “英国允许我们每两年派遣三十人留学。”忠右卫门把小栗忠顺的信交给松平齐宣。


  随后他又打开胜海舟的信,里面则是极言胜海舟在英国的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的见闻,英国的海军军官培养已经形成了十分有效的体系,中级和初级的海军军官选拔以及提升,都有迹可循。


  加上那些强悍无比的战舰,人船合一,举世无敌!

  幕府一定要尽快开始海军的培养和建设,不然凭日本处处海岸的天然地理环境,将来一旦有外敌入侵,则必然处处烽火。且海军在大洋上面纵横驰骋,根本不能被轻易捕捉或者阻截。


  别到时候今日长崎有警,明日大阪烽火,后日江户被战,幕府就算训练起了十万大军,也不能在陆地上面处处设防。到时候兵力分散,只会被外敌给各个击破。


  他现在正在如饥似渴的研读之前第一次中英战争的战报和研究,这对于幕府有相当的参考价值。研究的材料他也随同书信寄了一份回来,十分详细,还配有英军的战报,希望幕府这边一定要重视起来。


  “走,登城,这事须得向上様禀报。”松平齐宣看完,立刻拉着忠右卫门往江户城跑。


  英米鬼畜纷至沓来,一年甚于一年,一日快过一日,幕府这边表面上看着还像那么一回事,可实际上呢?


  用《红楼梦》里的话来说,那就是连内囊却也尽上来咯!

  争分夺秒发展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别人可以不着急,松平齐宣着急。既然现在有机会继续向英国派遣留学生,为何不早派?


  此前佐久间象山的“西洋技艺,东洋道德”一说,现在在天下传播的越来越广,作为信浓松代藩的执政家老,他正在藩内积极的实践他的理论和思想。


  受到他的思想影响,原本就有这点子意思的松平齐宣更是推崇佐久间象山。连吉田松阴也多多阅读佐久间象山的著作,表示当年在江户相识时没有好生请教,实在是可惜了。


  有一说一,英美等国接二连三的前来浦贺叩关,确实极大地震动了日本的有识之士。许多人都已经认识到了学习西洋技艺的重要性。不然当初江户大学筹办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自愿赶来求学。


  像是田边太一甚至舍弃自己的官职,也要回到江户学习。外样诸藩,也因为久在西南,见识过外国军舰的强大,而积极的向江户派遣学生。


  整个社会已经出现了一种愿意向外国学习的风潮,虽然面对封建保守势力而言,还十分的渺小,可是这点火种,或许有一天能燃烧成熊熊大火吧。


  及得登城,两人先是拜见当值的大冈忠固和久世广周,将小栗忠顺以及胜海舟的书信呈上。然后便请求拜见德川家庆,当面陈述继续派遣留学生之要。


  眼下正高兴的德川家庆直接派人传话,不需要陈述了,这事他准了。消息随之传开,因为三十余名学生的家信,幕府派遣留学生求学英国的事情也被世人知晓。现在留学都不要钱了,我也也想去啊。


  包括亲藩、谱代以及外样在内的诸侯大名,纷纷请求获得幕府的留学生名额。


  5.尾张侯有意留学


  果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诸藩本身就有许多武士在长崎、大阪和江户的兰学塾求学。时人对于知识的渴望,仅仅是言语,根本形容不了。


  别的不说,单说在忠右卫门家里借住的福泽谕吉以及吉田松阴,那种满眼小星星的样子,就可见一斑。


  只不过这三十个人的名额,幕府肯定照顾的还是幕府自己的旗本御家人。你们诸侯闹得再凶,上头也未必肯答应。好家伙,不要钱的出国留学机会,可不得先紧着幕府自己人来嘛。幕府实在选不出好的,也是先轮亲藩和谱代哇。


  对了……


  事情既然公开了,大家也都摆到台面上说了。整个事件的发展便出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尾张藩主,德川庆保有意带团去英国留学!


  今年十六岁的德川庆保因为出身尾张御连枝,所以尾张藩内对他没有任何的反对以及挟制。藩政根本不需要他烦心什么的,甚至他老子在尾张都可以帮忙。常年留在江户,御三家身份高贵是高贵了,可是就是幕府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根本没有什么自由。


  心怀振作幕府、挽救颓局之志的德川庆保在江户呆的人都要毛了。他觉得这是在浪费他的美好青春,眼下幕府既然派遣学生去往英国留学,那为啥他不能去?


  论对德川家庆的忠心,德川庆保自认为不输给任何人!

  他要只是私下表态,也就算了,无非就是大伙儿茶余饭后讨论一番。不曾想这小子还是个行动派,忠右卫门这边还没有拣选学生,他就自己屁颠屁颠的登城拜见德川家庆,表示自己求学的决心,希望带队去英国求学。


  德川家庆当场就拒绝了他,虽然德川庆保距离将军的宝座很遥远,可到底他也是将军预备役之一。身份贵重,一切都以安稳为重,怎么可以远涉重洋。这一去四五年,山高路远,要是有个波折,尾张藩怎么办?

  可这小子这回居然铁了心了,再三恳求德川家庆,并表示第一批留学生去了英国,屁事没有,肯定没有什么危险的,还请将军様应允。


  得了,德川家庆很是不悦,起身就走,根本就不搭理德川庆保。还让当时在一旁的松平齐宣,把德川庆保给带走,不要在眼前晃悠了。


  客观来说,英国和幕府的关系真的很一般,甚至差一点开战。作为德川将军继承人之一,继承顺位排名第五的德川庆保,就这样跑去英国留学的话,要是出现个什么闪失呢?甚至被英国人绑了作为人质,或者成为英国人拥立的傀儡,对幕府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历史上德川昭武出使欧洲,参加万国博览会,还在法国留学。都是建立在法国和幕府合作,不仅给幕府大笔贷款,还直接派兵协助幕府建立新军的情况下。


  有一说一,现在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


  “尾张侯这是怎么了?突然想着要去英国留学?”忠右卫门碰见松平齐宣,自然有心问一问,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我怎知道,他竟是个那般固执的人。”都是自家亲戚,松平齐宣当然不能骂人。


  德川庆保是个固执的人,这事忠右卫门到是有所了解,历史上的松平容保可不就是个固执的人嘛。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仍旧持佐幕的姿态,结果他佐的幕府将军德川庆喜都投了,你上哪儿说理去。


  “所以上様不许,尾张侯还待如何?”忠右卫门有些好奇,这小子会怎么样。


  “今日又求见上様,不过未准。想来后面还会求见的吧。”


  “唔……”


  “大人,尾张侯在外寻你。”两人正在聊着,外边的一名侍从过来,说是德川庆保来找忠右卫门。


  “你小子有的烦咯,哈哈哈哈哈……”松平齐宣拍手大笑,他也没想到德川庆保找不着德川家庆,就来找忠右卫门。


  “这种事,我又做不得主,尾张侯何必呢。”忠右卫门也是苦笑,怎么就找上咱的门了。


  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德川庆保乃是御三家,忠右卫门不可能避而不见,只能硬着头皮去见咯。松平齐宣虽然忙,可是有戏看,却也跟着一道往外走。两人没走几步,德川庆保已经找了过来。


  “拜见尾张侯。”忠右卫门低头行礼。


  “快快快,忠右卫门快随我去中奥拜见上様,你乃外国掛,深知外国厉害,正好说服上様允我去那英国。”德川庆保一把拉住忠右卫门的手,就往前拽。


  别看德川庆保才十六岁,可这小子居然长得还挺高,已经和松平齐宣差不多了,也就比忠右卫门矮一点点罢了。


  “殿下殿下殿下,上様都未必愿意召见我等,去了又有何用?”忠右卫门牵住德川庆保的手,肯定要劝一劝的。


  “不去试试怎知道?”


  “您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我身为御三家,拱卫幕府,藩屏德川,正该学习西洋技艺,好未来报效世子,哪里不可了?”德川庆保这话其实也有点道理。


  眼下德川幕府的统治者本身,也就是德川家庆对于学习西方科学技术,其实并不是很关心。只有对幕府统治有用的东西,他才会让人去学一下。比如大炮,比如洋枪,又比如开发矿山。其余的东西,他都没啥兴趣。


  如果统治者本身是个封建保守主义者,那么这个变法改革能走多远呢?其答案是很明显的,绝对走不远。


  身为统治阶级的德川庆保要是愿意学习西方,改变封建的那一套玩意儿,其实对于之后幕府的变法改革是有好处的。现在天下是德川的天下,要想真的挽救德川,还需要德川他自己有这个改变的心思。


  “那殿下有没有想过,一旦英国来战,身处于英国的殿下,该何以自处?”忠右卫门有一点赞同德川庆保去留学,但是屁股在佐幕这里,想的肯定更多一些。


  “隐姓埋名便是,大不了易作他人,不教英夷知道。”


  6.萨摩飘来一大船

  这小子心够野啊!

  堂堂的御三家尾张侯,怎么可能隐姓埋名,就跑去英国留学了呢?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这未免也太过了。


  “上様必定不准。”都不用忠右卫门拒绝推辞,在一旁看戏的松平齐宣都忍不住开口了。


  咱说话不好使,人家自己一家人说话显然有力多了。松平齐宣是个乐于接受外国先进事物的人,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直接跑出去留学什么的。顶多将来时机成熟了,跑去荷兰国瞧一眼,好见识一下西洋的景物。


  “是啊,殿下贵为御三家,人品贵重,不可轻涉远地。”德川庆保终于撒手了,忠右卫门松了一口气。


  “不可行?”


  德川庆保尚显年轻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失望,也不知道这失望的是自己有志难伸,还是失望幕府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地步,居然还是故步自封,不愿意更进一步的突破革新。


  带着几分落寞的感觉,德川庆保就这么离开了表奥。这位历史上一心保扶幕府的亲藩忠臣,可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尾张侯若是能去英国修学,窥得英夷坚船利炮之术归国,于国家而言,其实是好事。”忠右卫门把自己带入到这个年代的有识之士的话,其实也会想去英国。


  击败了东亚曾经的中心帝国清国,这般强大的国家,与只能生产米和绢,积贫积弱,军伍不振的幕府相比,真的是强太多太多。


  怎么会不想去瞧瞧,去见识一下,自己到底是输在了哪里呢?

  “其实我也想去西洋瞧瞧,只不过身份有差,轻易离开不得。”松平齐宣望着远去的德川庆保,轻声说道。


  “……”忠右卫门没有回答什么。


  往后两天,大约是偃旗息鼓,没了那个心思。到表奥点到的忠右卫门没有听说德川庆保又来城下请求召见,小伙子难得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幕府本身的旗本御家人的选拔可以开始了,对于诸亲藩、谱代、外样大名的请求,老中们的御前会议还没有商量出一个章程来。毕竟一开始是根本没人愿意去,现在是想去的人成百上千,想要安排明白,太难了。


  对忠右卫门而言,实际上是件好事,咱不用上街抓男人了呗!

  幕府旗本和诸侯们,因为上次士他花利浦贺叩关一事,就算不是亲眼见过强大的英国皇家海军,起码也见过浮世绘或者听过别人的传言。带英帝国的强大,这会子在江户也算是深入人心,人人都知道带英算是很厉害。


  机会难得,人生短短几十年,今年不能去就又要等两年,两年复两年,韶华不再啊。


  甚至可能江户大学里面的那些学生,都没有办法全部安排去英国留学呢。忠右卫门心里当然希望把学校里那几个相当不错的苗子都送出去见识一番,可条件不允许啊。


  要不……要不你们自费?

  嗐,想想也不可能,像是福泽谕吉、吉田松阴这种武士,自己的俸禄就几十石。而在英国留学四年,起码须得五百两黄金以上,要是学骑兵或者海军什么的,恐怕八百两都挡不住。把他们全家都卖了,也凑不齐八百两。


  说到这个事,插一句闲话,《天皇的料理人》里面,男主的朋友松井新太郎(桐谷健太饰)想要去法国学习西方的绘画艺术,主角则是想去法国学习法餐。两个人都是穷鬼,没得钱,那怎么办呢?


  男主的哥哥是个律师,有钱人,所以给了他二百日元,这时候日元金本位嗷,很值钱。于是就得到了去法国的机会,而松井新太郎是怎么得到二百日元的呢?


  他在风月场所有个老相好,这个老相好姿色极佳,两个人已经是深入耕耘的那种关系了。所以在得知松井新太郎没有出国的二百元之后,那相好毅然决然的嫁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大财主,做了大财主的妾,然后从大财主那里骗了二百元送松井新太郎出国。


  闲话结束,像是福泽谕吉,那绝对是没有可能有什么风月场所的老相好,替他骗八百两黄金,送他出国的。吉田松阴到是有可能,这小子到处鬼混,是人是狗都关系好的很,保不齐有人愿意替他出去骗钱。


  既然众口难调,忠右卫门觉得完全可以选派官费生,同时允许自费生一起。这年头总有有钱人的,你要是没钱,那你就娶个人家豪商家的女儿呗。把自己卖了,武士的家名这年头还算值钱的,等将来“苗字必称令”下达,那就跌价咯。


  忠右卫门随即登城,拜见大冈忠固以及其他诸位老中。几位老中这时候并没有在议论留学生的事情,天下大事那么多,不可能天天就议论一件事的。


  内里似乎在说什么,可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几位老中也没有避着忠右卫门。稍微一听,原来是萨摩藩控制下的琉球国,居然开进来一条日本人所有的三桅大帆船。


  幕府有造船禁令,普通的藩国肯定不敢私自建造什么三桅大帆船的。而且还是一个日本人从国外开回来,那更是离奇。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你且进来。”大冈忠固朝忠右卫门招手。


  “拜见诸位大人。”忠右卫门进来坐好。


  “方才的事情你都听到了?”


  “约略听清了。”


  “你先瞧瞧。”大冈忠固把一封岛津氏上奏幕府的文书递到忠右卫门面前。


  难怪明明有从外国回来的日本船,消息却没有报给忠右卫门,萨摩藩想着是日本人自己的事情,就直接上奏幕府了。


  瞧瞧吧,上面写的倒也明白,有一伙儿日本人,开着一条三桅帆船,自称是从美国的檀香山地方历经风浪回国的。他们所拥有的三桅帆船是一条美国的捕鲸船,愿意献给幕府,作为参考。


  至于他们本身,乃是十年前自土佐出海捕鱼时,不幸遇难的百姓,全都是良民,家乡都有亲友可以作证。


  对了,船主叫做万次郎!


  7.福井侯出款助力


  万次郎!

  这个名字似乎是有几分熟悉的,忠右卫门又把报告恭敬的转呈回去。现在幕府已经不处死从外国归来的飘民了,所以诸位老中也不是喊打喊杀,只是在商议怎么处置这帮人。


  或者说,怎么处置那条船!

  那条三桅大帆船,实际上是一条远洋捕鲸船,按照描述的样子,起码有五百吨大小,甚至六七百吨也不是不可能。他甚至还配有武装,除了简单的刀枪以外,还配有四门大炮。


  配备大炮主要是为了防备海盗,当然据说也有轰开北太平洋和白令海浮冰的用处。硬要算的话,万次郎带回来的那条船,甚至算的上一条“武装商船”。


  对幕府是件好事啊!


  “下官以为,当命鹿儿岛藩派兵登船,监押万次郎等人,将船驶来江户。”这不就是瞌睡送枕头嘛,白送的“军舰”。


  “洋船入港,不妥不妥!”大冈忠固摆了摆手。


  毕竟牵扯到“洋”这个东西,就很容易让人误解。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太强的鉴别能力,以为来的真是洋船怎么办?徒然在江户城下造成恐慌。


  “那就送船至浦贺,人员遣至江户问询。”忠右卫门想了想,折中一下也好。


  “可!”一旁的松平庆永突然同意了这个办法。


  好家伙,他这一同意,连原本算是保守,不太乐意的大冈忠固也不说什么了。这幕府就是这个批样,事事没有人能够做主,有人做主以后,那事情就能干下去。等再出现新的问题,所有人继续装死,等待下一个能做主的人。


  “那忠右卫门你便关心一下此事。”松平庆永似乎对于那条船有点在意,嘱咐了忠右卫门一句。


  “对了,你来是?”


  “下官来是为了选拔留英学生一事,众口难调,是否允许诸藩有自费生?是否幕府另拨些许款项,增加官费生之名额?”临到场,忠右卫门又加了一条。


  让幕府掏钱是千难万难的事情,估计幕府不太会乐意,但是忠右卫门还是把这个给提出来。这样子的话,或许幕府中枢就会答应自费生的事情。典型的你说开窗他们不答应,但是你说要拆屋子,开窗就能够商量了。


  “此事嘛……”确实幕府还没商议出一个章程,诸位老中也确实拿不准。


  “忠右卫门,你且细说说。”一旁在御前观政学习的松平齐宣让忠右卫门细说,多提一点意见,好让老中们选择。


  “是!”


  其实有什么好说的呢?无非就是三十个名额太少了,幕府这边要是占了十五到二十个,剩下的光是亲藩都不够用。别的不提,现在天下诸藩都希望去英国,学习英军的枪炮大轮船。毕竟这玩意儿他们看在眼里,真的很强大,他们很敬畏。


  日本的这个民族性摆在这里,眼下可能还有很多人认为日本的文化还是高人一等的,还是自神武天皇以来,万世一系的神国。但是军事上面确实稍微落后了,落后也不可耻,去学就是了。


  白江口战败之后,遣唐使络绎不绝,即使要跨越鲸海狂波,还是有数不清的人来大唐学习。完全称得上是如饥似渴的学习一切他们觉得好的东西,回国之后“大化改新”。


  所以现在即使是江户最保守的大名,也认为应该去向英国学习他的军事技术!

  个个都想去做英国的军校生!


  矛盾肯定是没有办法调和的,此时此刻也没有一个什么公平公正的选拔方法,这样操作有那些人不满,那样操作有这些人不满。


  要么就是幕府再出钱,把官费生人数扩充成六十名。要么就是除了三十名官费生以外,容许诸藩自己掏钱,派人去英国求学。


  “前番派遣学生去往英国,所费多少?”松平庆永继续问道。


  有一说一,松平庆永有一名侧近藩臣唤做桥本左内,七岁受学,十岁通读《三国志》,十二岁已经精通经史。这位老兄是个主张拼命学习西方先进军事技术,然后坚决锁国,不和外国有任何妥协的人。


  历史上是死于安政大狱,被判斩首。现在他已经在松平庆永身边出谋划策,加上松平庆永本人也是一个主张学习西方军事科技的人,两个人一拍即合,算是知己,气味相投。


  互相影响之下,松平庆永其实很希望派上一个藩臣团,去英国学习军事,然后回来和英国干,把所有外国人挡在国门之外。


  “三十余人,四年合计两万两。”忠右卫门如实应答。


  “倒也不甚多……”


  什么意思?

  “这样吧,幕府财政不宽,前番赈灾耗费了不少。福井奉纳幕府两万两,只出十二人,剩下的加给幕府官费生名额。”松平庆永摩挲着下巴,居然大手一挥,就掏出两万来。


  “恩?”左右老中纷纷望向松平庆永。


  他这一表态,幕府一下子多出了十八个官费生的名额,很多方面就都能照顾到了。问题迎刃而解,什么争论都不必要咯。


  “既然如此,那么其余诸藩,若是愿意自费,亦可派遣学生。至于官费生,先选旗本御家人出身二十人备案。”还是那句话,有人做决定,后面都好说。


  “遵命!”


  允许自费生的消息很快从城内流传了出去,部分家中有些积蓄,或者本身就家资饶富的武士欣喜若狂。至于西南诸藩,他们也最终得到了允许,可以以一千两一人的身份,选派自费生。为什么外样大名的钱要多,那幕府不得收点手续费嘛。


  为了这个事,吉田松阴立刻回往藩邸,向他的另一个老相好桂小五郎打听。桂小五郎不是在毛利敬亲身边担任侧近嘛,基本上藩内选谁不选谁的,他都能提前知道。


  而借住在忠右卫门家里的福泽谕吉就有些落寞了,他根本不可能得到中津藩的援助,去往英国留学。


  望着满脸落寞的福泽谕吉,咱们江户川哥哥怎么可能舍得让他流小珍珠呢?不就是八百两的事情嘛,咱们给他出了!

  单说几十年后,福泽谕吉在书里夸几句忠右卫门,这八百两就出的值。


  8.一声校长定名分

  已经看明白自己是被保守派推上去和改革派打擂台的桂小五郎,在得知藩主毛利敬亲准备派遣一个十人的留学团之后,直接把自己和好兄弟吉田松阴给带上了。


  两人在萩藩内被内定为遣英留学生,回来收拾包袱的吉田松阴那个高兴的劲儿,可别提了。等听说忠右卫门资助福泽谕吉一道去,吉田松阴更是高兴,大伙儿一道去,互相都有个照应,还可以互相激励求学。


  幕府这边的二十个人,其实很好选,江户大学里面已经学了英语的,语言关毫无问题的,挑一些直接选送就完事。至于旗本御家人中,有愿意去的,忠右卫门也让他们到学校去报名,等人多了,凑一起面试一下再决定。


  此时此刻在土佐高知城下,幕府选派留学生去往英国的消息传来。正在江户交代的藩主当然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山内容堂,他也是睁眼看世界的人,而且十分亲厚幕府,所以已经从幕府处得到暗示,土佐允许派遣一名官费生留英。


  这个人应该选谁呢?

  按理说已经在江户大学学习了好一段时间的吉田东洋最合适,可是吉田东洋说自己已经三十五岁了,别去留学完,回来没干几年就哦豁,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藩内年轻的武士好了。选那些十七八岁到二十冒尖的,学完回国,可以侍奉山内容堂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有大用。


  至于他自己,完全可以再等等,称得上一句高风亮节。山内容堂于是转而寻找其他的才干之士,送他一个前程。


  人选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在上士中选择。土佐广大的乡士,则完全无缘获得官费生的机会。这和他们的身份也有关系,没有办法的事。


  当年山内一丰因在关原合战的大功,受封土佐一国,他带入土佐的武士成为上士。而土佐本身原属于长宗我部氏的武士,以及那些一领具足众,则全都成为乡士也即下士。两者虽然都是武士,可是身份有如鸿沟,根本不可逾越。


  高知城下一间尚算阔大的屋敷之中,一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任由面前的书籍被风胡乱的吹动,脑子里全都是留学英国的愿景。


  坂本梅太郎直阴!

  或许另一个名字更加赫赫有名,坂本龙马!


  身处于土佐高知这样封建秩序森严,压迫严重,百姓日益贫困,有识之士纷纷寻求富国强兵之策的地方,坂本龙马怎么会没有上进之心呢?


  在一番思索之后,坂本龙马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坂本八平直足,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他只是简单的陈述了自己希望去英国留学的想法。


  坂本直足望着眼前的儿子,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他母亲不免带着一二分的溺爱,可是父兄并没有一道纵容。对于坂本龙马的教育还是相当严厉的,读书认字,经义儒学都教授通晓。


  现在孩子心大了,想去英国了,学习英国人的洋枪大炮,蒸汽轮船。对于只是家中次子,无法继承家业的坂本龙马而言,未必是一件坏事。列强纷至沓来,幕府需要才干之士,留学回来,要是能够在幕府出仕,那就是坂本龙马的造化。


  “还请父亲允许!”坂本龙马极为郑重的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行礼。


  他哥哥坂本权平也是第一次见到弟弟这么郑重,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看向两人的父亲,暗示坂本直足答应。


  “好吧!但是去了英国之后,须得不忘忠孝修行第一,不移心志浪费金钱,不沾色情忘怀国事,专心一致学本领。”


  “明白!”


  于是这名叫做坂本龙马的年轻男子,在向藩内报告之后,怀揣着一千二百两巨款,随同高知藩选派的留学生佐佐木高行(佐々木高行、ささきたかゆき,文政13年10月12日(1830年11月26日)——明治43年(1910年)3月2日)一道去往江户,拜见山内容堂。


  去往江户的路上,一切都很新奇,船只驶过浦贺和富津,两侧正在修筑炮台,工地上热火朝天。而品川河口的台场炮台,上面更是诸炮位森然陈列,威视江户湾。从日本桥下船,又见到繁华的日本桥大市场。


  幕府给坂本龙马的第一印象,和以前所说的腐朽衰败,完全不似一般!

  路过本城城下的步兵传习所,新军传习队正在日常的操练。松平齐宣和江川英龙练兵的时候,是不避讳着百姓和外样诸侯的,就是要让人看到幕府有强大的武备,才好安定民心,才好震慑诸侯啊。


  “真是土佐从未见过的强兵啊!”坂本龙马这般感叹道。


  入住土佐高知藩邸,坂本龙马和佐佐木高行拜见了山内容堂,山内容堂勉励一番之后,让他们两人写好履历,到江户大学去找御侧御用外国掛江户川日向守忠正大人,接受面试,同时入学修习英语,同藩的吉田东洋会帮他们引见。


  两人歇了一日,便带着自己的履历,在吉田东洋的带领下,来到江户大学。整个学校的求学气氛极好,大清早的,不少学生正在修习口语,互相对话。也有学生在义务打扫学舍,协助管理。


  很新奇,一切都很新奇。


  看着和吉田东洋打招呼的一众学生,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的那种在死气沉沉的土佐所难见的蓬勃朝气,坂本龙马深感自己真的来对了。


  “校长,这是我的两位同乡,受命前来入学。”吉田东洋突然停住脚步,对着一个不过二十多岁,却颇有气度,笑容和煦的人行礼。


  “拜见江户川大人!”坂本龙马和佐佐木高行也跟着低头,他们来的路上已经听吉田东洋说过了,江户大学的校长就是江户川日向守忠正。


  “你二人便是土佐侯选来的学生?以后不必称我大人,叫校长便是。”


  “学生佐佐木高行。”


  “学生坂本梅太郎直阴。”


  听到这个名字的忠右卫门并没有把惊讶表现在脸上,只是微微点头。


  9.提拔约翰万次郎


  “釜次郎,釜次郎!”


  忠右卫门朝正在擦地板的榎本武扬招手,已经十六岁元服的榎本武扬在去年进入江户大学就读,此番留学英国的官费生里肯定有他一个。


  作为家里的老二,是不可能继承家业的。他的父亲榎本武规也支持他好好学习,挣出一个前程来。所以留洋去英国,学习一番,便是极好的出路。况且人家自己也乐意去学这个,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是会保送皇家海军学院的。


  “校长,您找我什么事?”把抹布交给旁边的同学,榎本武扬跑了过来。


  “这两位是土佐来的新同学,你带他们去宿舍安置。”


  “在下御徒目付榎本家次男,榎本釜次郎武扬。”年轻的榎本武扬满脸带笑,毕竟这可能是未来去英国的同学呢。


  三人见礼,忠右卫门把吉田东洋留了下来,因为还有一件事需要吉田东洋确认一下。那些自称土佐飘民的人,已经在萨摩藩士的监押之下,开着船到了浦贺。船自然是丢在浦贺,人则被一路送到江户。


  身为御侧御用外国掛的忠右卫门,受命向核验这些人的身份,最好的核验办法当然是让土佐人自己去问啊。本来是需要请求山内容堂派人协助的,现在学生里正好有个土佐人,那不用白不用。


  万次郎一行人回国的事情,已经作为新闻在江户传过了,吉田东洋也知道这个事情的。既然忠右卫门让他帮忙是吧,老校长都开口了,不帮那不就是不给忠右卫门面子。


  “你上午没有课程是吧?”之前不是分快慢班嘛,没基础的上午,有基础的下午,吉田东洋就在下午。


  “是,校长!”


  “好,那同我去南町奉行所。”


  从萨摩解来的万次郎等人都被暂时押在江户南町奉行所,因为不是罪犯,自然也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待审问清楚之后,大概率就会放回土佐。不过忠右卫门感觉他们既然能够把那么大一条捕鲸船开回日本,留下来作为海军预备役也不错的。


  两人赶到南町奉行所,本月不是助六当值,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闲话的。直接打一声招呼,去里面提审完事。


  “官兵卫,你且问一问。”忠右卫门坐在一侧,让吉田东洋先去。


  吉田东洋张口就是土佐的土话,四国的口音还是比较难懂的,如果不是土佐人,可能这一关就过不去。下面坐着的那些飘民,好容易听到一句乡音,无不动容,纷纷拥挤上前,以土佐的方言和吉田东洋求告。


  诉说他们漂流在无人岛上半年之久,喝雨水,吃海鱼,几乎丧命。好容易被美国捕鲸船只所救,又因为幕府的锁国令而不敢归国的痛苦。现在已经有人病死在檀香山的遥远他乡,再也无法回到日本,惨啊。


  仔细听完他们的哭诉,吉田东洋又详细的询问他们的家乡,因为吉田东洋曾经担任过土佐之郡奉行,实际管理民政,对于土佐的乡土十分了解,这些人要是欺瞒他的话,他立刻就能听出破绽。


  一番交谈下来,吉田东洋和忠右卫门表示,这帮人的口供完全没有问题,应该是土佐的百姓无疑,可以把他们放归家乡了。


  忠右卫门点了点头,拿起吉田东洋记录的口供,快速的浏览了一遍,也觉得看不出什么破绽。于是便询问那个领头的万次郎,他在美国是干了啥,居然实现了美国梦,用短短十年,就买了一条捕鲸船,开回日本。


  万次郎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他当时被美国捕鲸船长约翰·霍伊特菲尔德中意,收为养子,跟着去了美国东海岸,甚至还在马萨诸塞州的学校里上了三年学。在通晓了英语、数学、测量、航海和造船之后,再度跟着他的养父霍伊特菲尔德出海。


  但是他的养父霍伊特菲尔德在出海捕鱼时,于菲律宾马尼拉病逝,按照规矩,那条捕鲸船就归他所有了。不过他礼让了船只,只带着养父的其他遗物回到美国。靠着熟练的英语以及优秀的航海术,他又干了两年捕鲸船员,存了一点钱。


  拿着养父的遗产和自己的存款,这位老兄去了加利福尼亚,在疯狂的采金热之中,得到了相当大的一笔财富。这才有了钱在檀香山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捕鲸船,回到日本。


  好家伙!

  听完这一长串故事,忠右卫门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万次郎,就是那些日本小说中反复出现的幕末大名人。


  约翰万次郎!

  “你在米国是否被唤为约翰˙蒙?”忠右卫门脱口而出,不过现场也根本没有人发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是!”唯有约翰万次郎略带着几分惊异。


  “好了,你们且在此处安歇,待本官上奏之后,便有区处。”


  这个约翰万次郎那可是个宝货啊,历史上日本早期的那些西式船只,有不少就是在他的主持之下建造的。除此之外,他还建立英语私塾,帮助他人学习英语。在幕末近代化的大潮之中,留下了不少笔墨。


  此番既然人被送到了忠右卫门这里,完全可以在他的指导之下,在浦贺地方,建立起新式的造船厂,甚至秘密的建造新式的船只,为后面留洋归来的那些学生,打下一个基础,培养熟练的船工和技术人员。


  而且还可以把人留在江户大学,这数学、测量之类的东西,正好缺个日本的教官呢。有人直接用日语授课的话,这玩意儿就事倍功半了吧。


  等于文学部和医学部建立以后,理学部也可以慢慢的建立起来,这个大学咱们也算是倾注了不少心血的,当然希望他慢慢的发展和完善起来。


  说干就干,忠右卫门上奏老中会议,表示这帮人确实是土佐的飘民,身份已经核对无疑。其中的那名万次郎,修习洋学,堪称精通,不妨吸纳为御家人,赐予武士的身份,令其为幕府效力,培养幕府自己的理工和造船航海人才。


  10.保举川路任浦贺


  现在的幕阁勉强还算的上一个开明专政幕阁,所以忠右卫门递交上去,雇佣约翰万次郎为江户大学数学老师的报告得到了允许。


  幕府方面给出的价码是抬入御家人、年俸四十俵,同时赐予苗字,至于世袭不世袭的,这个观了后效再说。大小也要给个提升的空间不是,最低级的御家人确实就是不能够世袭的。


  得,有这个价码忠右卫门也好开口了。找到约翰万次郎之后,先是和他们其余的人说可以回家了,幕府会提供路费,把他们送回土佐老家。如果愿意侍奉幕府的,之后再回来,可以安排去浦贺造船场。至于约翰万次郎,则是单独留下,将幕府招揽他的意思转达。


  不出意外,约翰万次郎大喜过望。他哪里想到出海漂泊十年,回到故国之后,居然还能落一个幕府御家人的身份。这等好事,打着灯笼都难寻。


  忠右卫门放了他两个月假,让他回家寻找家人,然后拜会亲友,也有足够的时间把家眷给搬到江户来。


  把人放走,忠右卫门便需要去浦贺瞧瞧那条美国捕鲸船。可惜这条船只是普通的帆船,并没有配置什么蒸汽机,到是船体结构堪称牢固。无他,能够在北太平洋和白令海捕鲸的船只,要是不解释,肯定经受不住当地的风浪。


  后世里面,应该有不少纪录片,展示了阿留申群岛、千岛群岛、阿拉斯加半岛等地那种捕捞帝王蟹以及挖掘近海黄金的船只。狂风巨浪之中,上千吨的大船,也就和玩具一样,随意的被抛来掷去。


  咱们不懂什么造船,这个事情还是需要专家来看的,结果江川英龙看了也摇头。除非把整条船全部拆开,一点一点的记录分析,不然幕府这边暂时是没有办法建造这样的大船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约翰万次郎回到江户,再行处置了。这小子学习过造船,一般的西式帆船应该没有问题。


  只不过这条捕鲸船还是全木质的,忠右卫门记得现在的许多船,其实已经是铁肋木壳船。然后铁肋木壳船的技术成熟之后,便进一步发展成了全部由钢铁制成的铁甲巨舰。


  不知道约翰万次郎学习造船学到了什么地步,会不会造铁肋木壳船,会不会在船上设置蒸汽机和明轮?

  真是万事开头难啊!

  也罢,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造出了帆船,再造蒸汽火轮船,积累那么二三十年的技术,差不多就能够自己建造钢铁蒸汽大轮船咯。


  离开船场,忠右卫门又顺道和江川英龙视察浦贺以及浦贺对岸房总半岛上面的富津炮台,这两处工程都由岛津家出钱承办,已经基本完工。


  浦贺这边的炮台,依照山势修筑,前后设置了十二门大炮,将作为封锁江户湾出入口的主要火力输出单位。而对面的富津炮台,只作为协助的火力,暂时安置了五门大炮。


  如果英米鬼畜还不来的话,江川英龙准备继续向幕府申请资金,把之前瘸腿的富津炮台给完善起来。现在富津炮台不是只对太平洋一侧有火力嘛,等幕府的款子批下来,可以把对江户湾内一侧的炮台也修起来。


  “早知炮台最后由萨摩承办,便设置双面炮台了。”江川英龙抚摸着自己打造的大炮。


  这话要是被岛津忠教或者调所广乡听到,保不齐就直接拔刀上来砍人了。花了十万两修筑的浦贺和富津炮台,江川英龙犹自不满足,还希望岛津继续掏钱,哈哈哈哈哈……


  “此番鹿儿岛侯为幕府大尽忠矣,不可强求啊!”忠右卫门心疼了一秒岛津忠教。


  “能为幕府俭省一个是一个。”江川英龙和岛津忠教又没有什么很好的交情,身为幕府琼本,他巴不得外样各个被掏空呢。


  原本还是小渔村的富津,因为设置了浦贺东组与力,现在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镇。围绕着官厅以及渔港,不断有官差在两个半岛之间的航道上拦截商船,征收过税。


  之前忠右卫门还想在当地设置个什么产业的,这办法还没有想出来,新上任的浦贺东西两组与力已经自己分配好了收取过税的方案。一边收一天,谁多谁少,全都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到也算是十分公平,两边运转的很好。


  浦贺和富津的奉行以及两个与力,之后还是需要选用能干才捷之士,光会在收税上面动脑筋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两边随时需要面临英米鬼畜的入侵,要是再碰上一个同户田氏荣差不多的废物,幕府修筑炮台便没有了意义。


  “老兄有没有什么良才,荐来这浦贺?”


  “一时间怎么寻着?”


  “真是一个也无?”忠右卫门有些无奈。


  人家总说什么“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或者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幕府到了他的末期,其实也有不少能够办事的大臣,忠右卫门现在就是使劲的扒拉这些人,已经成年的就结交提携,尚未成年的便培养帮助。


  只不过大大小小能够点的上名字的,忠右卫门感觉自己已经见了不少,有的太小的,根本没办法提拔上来。


  “等等,其实有一个。”江川英龙似乎想起了什么。


  “谁?”


  “勘定吟味役川路圣谟!”


  “原来是他!”忠右卫门猛地点头。


  在幕末浑浊的官场上面,忠右卫门这样的人,其实已经算是同流合污了。可是有个人却真的是清如水明如镜的清官,这人就是川路圣谟。


  历史上的《日俄亲善条约》也是在他的主持下同俄国人签订的,在幕末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先后担任勘定奉行、御用外国掛、外国奉行等职。安政大狱时受到井伊直弼的贬谪,但是初心不改,继续忠心侍奉幕府。在幕府的末期,他还为幕府不停的奔走。


  最后江户开城时,这位老兄开枪自杀,与他一生忠诚侍奉的德川幕府同殉!


  11.传习队扩军募勇


  担任着勘定吟味役的川路圣谟突然接到了一封调令,改任其为浦贺东西奉行,同现任的勘定吟味役相比,这个职位谈不上什么大的升迁。


  大致可以比为财政部副长官改任省会城市市长,级别上差不多,如果不是为了后续升迁积累地方上的行政经验,这可能就是外贬了。尤其这年头大家当官只想在江户当“京官”,去外乡当知县啥的,简直比为流放。


  但是川路圣谟却没有任何的不满,在他想来,他是幕府的一块砖,幕府需要把他往哪里搬,他就去哪里。


  很快他就收拾好了包裹,去往距离江户四十公里外的浦贺。作为一名老练的幕臣,他一到任,就仔细的巡视了浦贺和富津的两座炮台。


  他很清楚,浦贺奉行这个官,以前可能主要是管理进入江户湾的船只。现在则已经成为了幕府抵御外国势力进入江户湾的前线,什么都可以不管,这军备一定要看好了。


  两座炮台是传习队的炮兵在驻守,一个月一轮换,除了吃饭是地方上面接济之外,其他的东西一概不用川路圣谟劳心。而且这个接济,其实也不过就是组织老百姓蒸米饭做菜罢了,传习队的老规矩就是掏钱买便当。


  有外卖的地方,就有传习队!


  传习队的士兵操练严格,军纪严明,管束的又相当到位,根本没有骚扰地方或者其他什么的恶行。绝大部分的事情,都在炮台附近驻扎操练,不需要川路圣谟挂心。


  不过一旦战事起来,东西两座炮台,就都要接受川路圣谟的指挥。这是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千叮咛万嘱咐过得,也是幕府的章程。


  巡视完了炮台,川路圣谟还办了一件事,他在富津炮台巡视之后,发现炮台不完善,于是便上书请求幕府添设款项,修筑富津北炮台。


  咱们忠右卫门举荐他来浦贺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


  换做别的官吏来浦贺上任,无非就是混一日是一日,能敷衍过去便是安泰。唯有像川路圣谟这样的官吏,才有可能在任上实心办事,查漏补缺,尽职尽责的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希望幕府越办越好。


  至于为什么忠右卫门不去提,反而让川路圣谟来提。理由也很简单,忠右卫门提了,咱就变成了提案人,很多话就没法说,不能够全力促成此事。若是提案人换成了川路圣谟,忠右卫门就能变成支持者,在幕阁之中到处游说,使其成案。


  大小也算是利用了一下川路圣谟吧……


  而且忠右卫门现在事情很多,江户大学草创,各种规章制度需要定下。幸亏之前建造校舍的时候圈了不少地,这会子不需要再迁移什么校舍了,省去了非常多的麻烦。


  除开学校这边,传习队那里的扩军提案,也在幕府里面彻底走完程序,德川家庆在水野忠邦的建议下,准备把部队人数扩充至五千或六千,预算也已经编列了出来。就是兵源暂时不好找,需要再行商讨。


  所以富津炮台的事情,忠右卫门只能旁敲侧击,帮着通过。确实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专门为了多添设几门大炮奔走。


  眼下还是先紧着募兵的事情办吧!

  怎么办呢?幕府还是不敢跨出招收平民从军的那个坎儿。这回经过商议,换成了招收关东天领上面“苗字带刀”者家中的男丁。约等于是把招兵范围放开到豪商、豪农、地主、町人中有钱有势的那一部分。


  这些人不是武士,但是有佩刀权,理论上在将军様打仗的时候,也会征召到他们的头上。将军様赐予他们苗字佩刀权,那附带的义务就是打仗扛枪呗。


  有一说一,这个事情办起来,也没有太多的反对声浪。一来还是没有触及平民当兵的底线,二来就是幕府历年来,本身就大量的雇佣各种苗字佩刀者奉公。


  尤其像是自数十年前开始的,对虾夷地区的探索和考察,大多都是雇佣这种有测量以及制图本领的苗字佩刀者。毕竟老旧的幕府武士团里面,很难有专门研习这些技能的武士。


  咱们之前的侍从,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不就都是农家的次子出身嘛。换到隔壁大陆上面,这约等于是“良家子”,小地主家的儿子。有时间有金钱,读书识字,可能还学习了武艺,身体素质相对也比较好。


  因为日本此时固有的长子继承家业的制度,如果家中有几个儿子的话,除开继承家业的那人以外,其他人一般连分家的资格都没有。大多数时候,都是送人或者想办法自谋生路。


  幕府愿意出钱募兵,这对于他们而言,当然是一条好出路!


  保不齐被松平齐宣赏识了呢?松平齐宣那可是未来的辅政大臣,得了他的赏识,将来必定一飞冲天啊。


  反正就是消息发布出去之后,报名应募者极为踊跃。因为年俸黄金十两,营内管吃管穿,还另给一人份扶持米,这条件比给人做苦力强多了。很多“市民”也想要进来当兵,好混一份饷钱。


  历史上传习队中就混杂了大量的市民,军队难以约束,甚至许多人拖家带口,老婆孩子就住在营外,夜里翻墙出去和老婆私会,天亮再翻回来。这样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


  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严把招募的关口,就算工作量大,也尽量做到一一核验。毕竟就算只是苗字佩刀者,这玩意儿也不是好随意冒充的,无论是天领还是诸藩,对于有苗字者,一般都有相应的登记记录。


  武士们最后一点子尊严,可不就是在这“苗字佩刀”上面?平头老百姓哪儿来的苗字?你地里刨食,刨几辈子也刨不出来的。


  前后两个多月,甄别筛选,挑出来小三千人。兵确实是完全募好了,可是后面的问题也出现了,问题还很大。仅凭现在的幕府和传习队,是没有办法补充足够的军官进入新兵队伍中的。


  12.要就要很有精神


  招兵容易练兵难,募练军官难上难啊!


  仅凭佩德罗以及跟着他或者由他引荐一道来日本的十几个军事教官,和幕府这几年来练兵练出来的那点子军官,想要一下子填满三千人的新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现在传习队也就两千五六百人,算起来还没新募的士兵人数多,想要从其中抽调军官,未免过于玩笑。


  真是没有任何办法,你就是整个天上的八百万神明全部请来,他们估摸着也变不出几百个合格的基层军官。


  所以募集到的三千新军,先挑选其中识文晓字,同时还身体素质较强,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的七十余人,充入步兵传习所。预科儿童班已经办起来了,初级班就算是强行推动吧,也要生拉硬拽上马咯。


  其余的人,暂时还是老一套,头三个月只打熬力气,把身体素质给大致拉平。这段时间内基本不需要有太多的军官带领,挖坑砍树盖工事,怎么辛苦怎么来,大夏天也逃不了。


  现在打仗不像以前啦,以前游牧民族那是秋高马肥南下,一路打到开春回去。没有游牧民族威胁的国家,打仗也多选择在秋冬季节,因为这个季节粮食好获取。而且天气冷,不大滋生蚊蝇,人群密集的情况下也不太容易爆发瘟疫。


  可现在还管你什么时候?不管是大夏天还是大冬天,不管是暴雨还是冰雹,只要说干仗了,就得往前送。


  再说了,把他们招进来又不是给他们享福的,那是为了将来去填英米鬼畜炮眼儿的。没点子耐力战斗力,英米鬼畜的大炮一响,这帮人跑了咋整?

  对了,其实这帮士兵有个极佳的士气来源。


  这批人和之前的八王子千人同心不一样,这帮人是地主家的老二老三,你要说他们当兵是为了尽忠将军,报效幕府,其实说出来忠右卫门都不信。但是有一点却可以非常明确,他们来当兵,那就是有追求,有上进心的。


  哪个不是为了封侯拜相,得到将军様的赏识,最终受封旗本,代代承袭,光耀家门?


  只要松平齐宣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精神面貌,大伙儿可以理解吗?应该都能理解吧?要是换成德川家庆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那个士气,保准一下子就上天了,嗷嗷叫的往前冲。


  表现好了,那就是高官得做,知行得领,为啥不拼!


  大小也算是一个好处吧,总比拉来的壮丁,或者就是为了入营混日子的强。只要奖罚并用,不偏不倚,公平公正,那这部队的战斗力就有保证了。和欧陆那些用民族主义以及大棒打起来的军队比一比,未必能落了下风。


  正好松平齐宣现在也全身心的投入到军队的操练之中,每天起早吹哨让军队早操,然后入城学习政务,中午吃完饭午睡以后再来操场继续督练军队。就差和一众士卒同吃同住,帮他们吸大腿根上面的脓水啦。


  忠右卫门也充分发挥自己待人和善,乐于撒币的优势,每天收了操,就去和士兵们拉家常,谈谈心。时不时的请大伙儿吃个刨冰,人人加餐添一块鲷鱼天妇罗啥的。


  但是说到底,新兵期三个月收骨头结束以后,军官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怎么办?

  望着下面正在哼哧哼哧拼命挖坑的士兵,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也是一筹莫展,至于江川英龙,那更是眼睛一闭,只管督促挖坑完事。谁让您二位是正副长官呢?出了事肯定是长官们拿主意啊,怎么会轮到咱们呢。


  江川老大人是没有办法指望咯,咱们还是指望一下自己吧,开动开动聪明的小脑筋,寻个办法,把队伍拉扯起来。


  “你办事我放心!”松平齐宣如此这般,拍着忠右卫门的肩膀,然后就与士兵同乐去了。


  真是一位好掌柜啊!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忠右卫门还能推辞不成。在操场苦思了好几天,忠右卫门最后无奈,想起了某种被考验过得战术。


  (限于审核,不要提名字,不要提战例,尤其是半岛那块的,啥也不要提,大伙儿收敛一点。)

  一个老兵带两个新兵,也谈不上什么军官不军官的,结成一个小的战术小组。这玩意儿还很适应时代,你要是玩排队枪毙,就三个人列成一排,和其他人组成一个大方阵。你要是玩散兵和轻步兵,那么就更简单啦,三人小组,很合适的。


  而且这样老兵带新兵,在某一个特殊时期,使得某支军队的人数急速膨胀,战斗力还不下降太多。除了思想上面的加成之外,这种战术的设置想来也是十分符合时代发展的一种东西。


  说干就干,忠右卫门简单的写了一个章程,就把报告送给了松平齐宣。松平齐宣草草一看,直接认可,就在上面署了自己的名字,交到了幕府中枢。


  明石侯办事,那自然不会有什么阻碍,走了三天的程序,就直接批了下来。连带着添置军服器械、枪炮弹药的预算,也很痛快的划拨到位。


  在之前以护卫炮台为名,操练出来的那些步兵,这会子直接一人带两个新兵,同吃同住。出操集合,驻扎生活,全都在一起。


  类似于我们是前年入伍的士兵,就是来监管你们的,我们老兵是你们最好的老大哥。你们有不懂的事可以问我们,我们会亲切的回答你们。


  很有精神!


  论理来说,八王子千人同心,那是正儿八经的武士,只不过是下级武士,是乡士。而新军是次一等的苗字佩刀者家里的次子三子,在阶级分明的目下,新兵对于老兵那天然的具有身份等级上面的压制。


  根本谈不上什么服不服的,你要是不服,就是自己去挑战自己追求的封建等级秩序,可能吗?或许有一两个刺头会闹事,可是这年头做刺头,那直接一脚把你踹走就完了,你还能去报官不成?

  传习队好赖也算有一个旅那么大咯!


  13.滨松遗泪悲无人(为暮色小镇郭某加更)

  策马出兵营,松平齐宣今儿有局,打马就往日本桥奔,忠右卫门到是无事,慢悠悠的往家走就是了。黑川庆德在前面引导,转过街口,突然看到前头净街。


  好家伙,都傍晚了,德川家庆出巡啥啊!

  不过既然是将军様出巡,那即使是忠右卫门,也只能立刻下马,把随从之类的隐入街巷,空出主干道来,给德川家庆出行用。


  敲锣打落的御庭番士兵一路往前大喝,被动员起来配合的各街町的目明町方,也纷纷工作起来,命令士民百姓就地等待,不允许随意走动,一切都等德川家庆过去了再说。


  忠右卫门这会子也只能和探头探脑的百姓一样,杵在街边,望着一队又一队涌出来的官军,在街边侍立。可这人马还没有安置好,前头净街的锣鼓声尚且能够听到,就见着城内奔出数十骑人马。


  为首的不是德川家庆又是谁!


  这下忠右卫门真是不懂了,什么样的事情,值得堂堂的幕府征夷大将军,这样子不顾仪从,着急忙慌的就跑出去?这又不是要打仗了,出去逃命。现在江户虽然也谈不上人人安居乐业吧,可起码大致上是太平的,跑什么?

  “哟!这是怎么了?”左右的町人百姓都是这样的疑问。


  “不知道呀,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有人附和着。


  “江户川大人!您可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路旁一名小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发现了站在身边的忠右卫门,低头行礼。


  “事发突然,我亦不知。”忠右卫门摇头。


  不过江户城这个蜂窝煤,不管啥事,只要没有刻意保密,用不着半天全江户就都知道了。咱们稍微去打听一下就成,简单的很。


  “新八郎,你稍后去城内问一问。”转身吩咐黑川庆德,德川家庆的骑从和随扈也都已经跑了过去。


  将军过去了,净街自然也就结束。忠右卫门直接拉住了一名准备收队的御庭番士兵,询问情由。那士兵也只说不知,临时通知他们将军要出行,立刻出动净街。


  正说着,忠右卫门看到一个熟人骑马去追德川家庆,正是继承了他老爹阿部正藏职位,担任御庭番大番头的阿部正外。


  “长吉郎,这是往何处去?”忠右卫门招手大呼。


  “滨松藩邸!”阿部正外身负保护德川家庆安全的职责,自然没有停马下来和忠右卫门闲聊,只是大声回了一句。


  居然是去滨松藩邸?今年年初开始,水野忠邦出席完了恭贺新年的仪式之后,就几乎淡出了幕府的中枢。据称是头痛、腹痛、腹泻等等一大堆疾病缠身,不过他这个年纪,外加早年间透支自己,服务幕府,一身病也实属正常。


  莫非!


  忠右卫门不记得水野忠邦是哪一年去世的,但是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也唯有水野忠邦病笃,才有可能劳动德川家庆亲自出城相见。


  这老头要是死了,幕阁会迅速的走向无力化!

  会在蝇营狗苟,混一天是一天的维持会长大冈忠固的带领下,瞬间转换为一个合格的封建王朝末期腐败政府。


  富津北炮台的报告才刚打上去,传习队新兵更是只拨了头期款。若是没有了水野忠邦这个定海神针,世上便再也无有其他人有那个威望和资历,强行推动幕府改革啦。


  突然听闻此消息,忠右卫门不免心中担忧。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一二年之内,英国或者美国的军舰就会前来浦贺叩关,强迫幕府开国。到时幕府军备不整,人心不齐,百姓骚乱,幕府腐败,还怎么打?

  …………………………


  此时此刻,滨松藩邸。


  举日本六十六州,尽天下之士,唯有水野忠邦一人,能够使得德川家庆这般急切的出城赶来探视。君臣相得,名为师徒,却胜手足。德川家庆最为信任的宰相,同时也是最为亲近的大臣,远州滨松侯水野侍从忠邦,已经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


  积天下之深望,秉将军之厚恩,厉行天保改革,十余载之久。如今才将将有所成效,可改革的推动者水野忠邦,却已经形容枯槁,再也不见往昔之风采。


  德川家庆根本不顾及从人的劝说,没有避开水野忠邦好几米,也不怕沾染上什么病气,只是倚在水野忠邦的口边,紧握着自己这个最亲近的朋友的手,听他的临终遗言。


  “臣之将死,唯有一言。”


  “你只管说来……”德川家庆看着水野忠邦的眼睛,这是他浑身上下仅存的一处还透露着神采的地方。


  “世子……世子……世子圣质如初,清水卿年幼,未必能够长成。田安少主受其兄操纵,未来恐有乱政之祸。纪州侯出身水户,自不必去谈。尾张侯其人,臣观其人,虽非经世济用之大才,却也可以辅佐。”


  水野忠邦反正已经要死了,无所谓了,他说完人就没了,这决定天下宝座的话,尽可以说得。眼下将军宗家,外加御三家御三卿,水野忠邦只看好一个德川庆保。


  其实连德川庆保他也不大看得上,觉得这人虽然有改革变法的心思,却未必有这般匡正天下的才能。可在幕府一大帮矮子里面,德川庆保已经是长的最高个的那个了。


  是好是孬,没办法再选!

  别看现在于琴之方又怀孕了,但是这一胎未必是儿子,就算是儿子,已经五十九岁的德川家庆能够看着他长大吗?方今幕府身处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英米鬼畜纷至沓来,正是国赖长君的时候,怎么可以推一个小孩继位。


  只不过德川家定是将军世子,不得不选罢了,毕竟封建宗法不能坏。等无法生育的家定去世,这天下必将显然风雨飘扬之中。


  宜早图之,宜早图之!

  “銈之允这孩子执拗,有好胜心,并不一定能听得进辅臣的谏言呐!”德川家庆原来也考察过自己的这个大侄子。


  “然无更优之选矣!”说完这句话,水野忠邦居然流下泪来。


  14.幕府佳期时已尽(为暮色小镇郭某加更)

  眼见得水野忠邦悲从心来,泪珠如牵线,德川治世二百余年,行至此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有御三家御三卿,以及数十家松平亲藩。


  结果却挑不出一个好继承人来!


  除了德川诸子,出身最靠近大位的越前松平氏,松平庆永是个上蹿下跳,一点儿不输德川齐昭的货色。掂量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脑子里全都是攘夷攘夷,坚决攘夷。你倒也要有洋枪大炮和大兵去攘夷啊。


  同样属于越前松平氏的松平齐宣,这位老兄勉强也算是个聪明人,可是性子太烈,办事又急。真要上位了,恐怕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够劝得住他。


  至于越前松平氏的另一支越后高田藩,早就在五代将军纲吉时便被改易削藩咯。剩下的诸支藩,和德川宗家血缘疏远,不作考虑。


  一番话说得德川家庆也落下泪来,这么大一个德川家,怎么就到了这般地步!

  “你意如何?”德川庆保肯定是不可能取代德川家定直接担任继承人的,这里面应该怎么操作,还需要商议。


  “待将来必要之时,以世子为君,居本丸,位将军,号令天下。以尾张侯为后见辅佐役,居西丸,协理戎政兵马。再立清水卿为世子,若清水卿长成,一切皆有前例可依。若清水卿夭折,则尾张侯顺势继位,幕府总有二三十年太平。”


  水野忠邦闭上了眼睛,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德川家实在没有什么好苗子能够辅佐。只能在这样的歪瓜裂枣里面,尽力保扶,再让德川家维持二三十年的治世。


  等二三十年过去以后?那世道变成什么样子,就绝非眼前的两人能够控制得了了。一代人干一代事,能为下一代稍微铺路,就算是不错咯。


  “余记着了……”德川家庆点了点头,但似乎并没有全然答应。


  “既如此,臣别无他言,这便去追随东照大权现驾下……”水野忠邦心中苦叹。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做劝谏和解说,为这个德川幕府,操劳了一辈子,忧心了一辈子。办成了一些事,办坏了一些事,总之办过一些事。有失败的遗憾,也有成功的喜悦,如今悔恨都是多余得了。


  “五郎,五郎,五郎……噫呜呜噫……”水野忠邦最后一丝生气消逝,牵着他手的德川家庆低下头,伏在他身上。


  和历嘉永四年夏,西历一千八百五十一年中,为世人赞誉为“救时匡正之宰相”,有天下诸侯之景望的原幕府宰相水野忠邦,于江户城下赤坂滨松藩邸中去世,享年五十八岁。后追赠正四位上左近卫中将,法名英烈院忠亮孝友大居士。


  作为德川家庆的“帝师”,又是幕府的前首相,水野忠邦去世的消息立刻在江户传来。太阳才落山没有多久,黑川庆德就连忙跑来家中,向忠右卫门告知这一消息。


  水野忠邦真的死了……


  不知道多少外样大名在心中狂喜,幕府至此再也没有了能够锐意进取,改革变法的忠直大臣,只能在滑向深渊的缓坡上一路狂奔。加上继承人要么是孩子,要么是脑损伤,这幕府怎么看怎么要完啊。


  可心里面怎么想,面上却不会有人表现出来,德川家庆尚未宣布如何治丧,诸侯们致哀的使节便络绎不绝的赶到滨松藩邸。一方面是前来吊丧,一方面也是想就近瞧瞧德川家庆的状态。


  毫无疑问的,德川家庆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很多,人都失了神采,也像一块枯木一般,只是坐在水野忠邦的身前,无人敢于打扰。


  还是大冈忠固赶了过来,把人给搀扶坐起,然后稍加询问,便宣布了对水野忠邦丧礼的处置方案。


  首先是任命五名老中以及寺社奉行松平齐宣,合计六人,共同担任水野忠邦的治丧大臣。如果不是德川家定实在办不了事,领衔的应该是德川家定。然后便是下赐内帑二万两,作为水野家的治丧费用,另外再赐给布、纸、酒、果饼、礼器、银若干。


  最后也是比较重要的一点,继任滨松藩主的水野忠精,从大坂城代任上解职,立刻到府,主持自己老爹的丧礼,至于之后的职位,尚未宣布。


  不过按照士人们的猜测,以及侧近透露出来的口风,水野忠精应该会接他老子的班,在今年或者明年入阁担任老中,当然也有可能是做寺社奉行兼奏者番,留给德川家定提拔。反正人已经回来了,肯定是要接班的。


  身为大身旗本的忠右卫门,也被临时抽调到松平齐宣的麾下,协助整个丧礼的办理。整个丧礼起码要持续三十多天,在这三十多天里面,就不要指望幕府还能干成什么事了。


  本身水野忠邦就是准亲藩的家门,加上十五万三千石的国主家格,丧事必定盛大豪华,现在有了德川家庆的添势,那更是办的隆重至极。只说一个点,就够了。


  和尚请了八千人!

  八千个和尚念往生咒,好家伙,要不了半天,所有滨松藩邸内奔走的人就都能全文背诵往生咒了。按松平齐宣的话来说,如果不出意外,出殡的时候,德川家庆要求起码有两万名和尚沿途念经,保证水野忠邦一路顺顺利利的往生极乐。


  圣眷之优渥,已经无法形容了,但他水野忠邦都不配的话,还有谁配呢?

  对了,水野忠邦死后,最先导致的便是德川家庆彻底的怠政,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鞭策着德川家庆努力起来了。原本就是贪财好色性子的德川家庆,又受到水野忠邦去世的巨大精神冲击,彻底撒手政务,只准备再想办法弄出两个孩子来。


  而幕府的老中首座大冈忠固,根本不会劝谏德川家庆自强努力,两位都是“日子人”,混一天日子是一天。剩下的老中,要么是没有那个匡正的想法,要么就是没有匡正的本事。


  全员日子人!

  幕府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15.迁任西丸三老中(为暮色小镇郭某加更)


  幕府的人事开始出现相对的调动,原任德川家庆鹿狩御用掛这种看似很高贵,实际上没有什么太大实权的大冈忠爱改任奏者番,为大冈忠固政权添势。


  大冈忠爱正室夫人的娘家侄子,伊势长岛藩主增山正修升任若年寄,受命管理旗本诸项事务。这个增山正修还是出羽庄内藩主酒井忠器的次男,在谱代中也算是较有人望者。


  另外就是大冈忠固妻子娘家的侄曾孙(只是宗法上而已,因为中间两代死的太快),山城国淀藩藩主稻叶正邦受命担任京都所司代,将现任的京都所司代井伊直弼改替进入江户。而且这位老兄乃是陸奥二本松藩藩主丹羽長富之子,也是有各种关系的。


  总之各种各样的人事任命一连串的下发,或许有德川家庆的授意,或许只是大冈忠固的心思。但不管怎样,德川家庆留给德川家定的三名辅政大臣,也即松平齐宣、水野忠精和井伊直弼,现在全部在江户交代。


  到底是什么深意,忠右卫门一时间也看不明白,但是在密集的人事任命结束以后,江户便又恢复了平静。旗本大臣方面,暂时没有做什么太多的调动,大冈忠固似乎也没有安插什么私人。


  水野忠邦的丧事也了结了,幕府的调整也结束了,江户恢复了平静。除了还有零星几人谈论着水野忠邦出殡的盛景之外,一个时代也已落幕。


  在此之后,松平齐宣、水野忠精和井伊直弼一同得到了德川家庆的召见。也算是正式公开了他们的身份,谈话的内容即使是忠右卫门也根本不知道。在外人面前,松平齐宣他们三个的嘴牢的和什么一样的,根本就不说。


  七月中,三人的任命都下达,同时担任西丸老中兼奏者番!


  不出任何人的意料,这把算是走马上任。他们三个也同德川家定彻底捆绑到了一起,成为了德川家定的傅役。


  据说德川家庆亲自拉着德川家定,和他们三人对坐,然后互相行礼。这架势,和隔壁大陆上面那种托孤也差不了太多了。不过似乎大陆历史上的托孤大臣的结局都不是太好,幕府历史上的权臣结局不大好,但是类似于他们三人这样的傅役,结局到还算可以。


  重点是德川家庆留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这基本上就避免了未来德川家定暗弱,权势被某个权臣操弄的情况。且松平齐宣代表亲藩,井伊直弼代表谱代,半是亲藩半是谱代,还做过德川家外戚的水野忠精居中调和。


  想来问题不大吧……


  等三人走马上任结束,忠右卫门终于有机会约这三位好生谈一谈。也就是忠右卫门的面子大,换做别人,根本请不动这三尊大佛,更别说让这三尊大佛一块儿吃请了。


  尽管忠右卫门紧守秘密,可未必这三位的侍从各个都是嘴紧的。况且三位都是十万石格以上的国主大名,出行须得数十人的仪仗,须得提前准备,这消息自然就走漏了。


  一时间,仅仅只是为了来忠右卫门这里求做一个陪客的人,就有如黄河之沙一般,短短一个下午,就有上百封帖子投进来。不为了别的,坐在旁边斟酒都行。保准儿不瞎说话,只求一个露面的机会。


  呵呵,这话也就鬼会信,不是为了蹭上两句话,凭啥舔着个脸,跑到忠右卫门门上,这般的恳求啊。


  反正忠右卫门扫了一遍以后,没发现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只当自己没瞧见,走侧门,提前两个小时就出发,躲开这些人。


  到了一升庵,忠右卫门确认过菜单和酒水,结果连奈良茂这小子也按捺不住性子,说愿意亲自过来做传菜员。


  毕竟天下世人皆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德川家定那一朝的臣,就是松平齐宣他们三位罢了。剩下的不过是聊以充位,敷衍故事罢了。


  忠右卫门也知道奈良茂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想给三位明日之星送钱而已,并不是想要什么官职差事。这算不上什么坏事,反正他们三个真的上任了,肯定也要用自己的白手套的。用谁不是用?横竖就是他们拿钱包庇,奈良茂经商渔利罢了。


  难不成换个白手套上来,还能干的比奈良茂更强一点?再说了,奈良茂这还在辛辛苦苦的帮忠右卫门培育蚕种呢,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等差不多时间,三位西丸老中大人络绎而来,掐着点的那种。稍一露面,就被精神状态极为饱满的奈良茂给接待了进去。今儿为了接待这三位,一升庵就没开张,其余顾客全都推掉。全身心的就服务这一桌,这便是人类趋向于权力最好的写照。


  三人依次落座,作陪的乃是助六。江川英龙那不需要什么提携了,人家和松平齐宣天天练兵,火热的很。小栗忠顺飞英国呢,其余的大身旗本,要么不需要咱们提携,要么水平太次,未必入得了三位的眼。


  初坐下,不谈事,只是聊一聊数年未见的感情。井伊直弼不必说,那是微末时就认识的,这回再见更加亲近。而水野忠精虽然和忠右卫门不算亲,但当年有人蓄意纵火焚烧滨松藩邸,是忠右卫门仗义挺身出来搭救。


  加上水野忠邦挺赏识忠右卫门,这感情自然也就父子相承,算是落到了水野忠精这边。以后他做了老中,肯定有用得着忠右卫门的地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话才说到深巷。


  “忠右卫门,你此番寻我三人同来,必定有事,且说说看。”井伊直弼年纪最长,直接开口。


  “其实也无有什么大事,难得一聚罢了。”忠右卫门当然想知道一点德川家庆之后的想法,可是直接问,那就太露骨了。


  “若说求官,凭你的本事,到时自有美官。若说结交,你同我们,哪里还需得这般。所以嘛……”


  “嘿嘿……”忠右卫门举起酒杯,以袖掩面,微微的笑了出来。


  “此事虽密,但不须多时,便会公开。上様有意以尾张侯为世子之后见职,并且此番遣英同去,稍后接留英诸生归国,示之以恩,为世子殿下所用。”


  (还欠十三更!)

  16.德川长吉郎诞生


  原来如此!


  忠右卫门心下一块石头落地,德川家庆并未昏聩,或者也可能是和水野忠邦商量过。进一步强化了后续幕府的运作体系,预防幕府短时间内出现御门内讧的烂事。


  德川家定的世子地位那是士人皆知的,不可能轻易改变,就算是脑损伤,扶也要把他扶上位。而且这样子的君主,一定是谱代重臣们最喜欢的君主。


  因为他不会理政啊!


  若果不是德川家定不能生育,保不齐在幕府儒学家这里,历史上给他定的谥号,那就是仁庙大王啦。


  “世子一旦继位,尾张侯担任后见辅政,那后继?”忠右卫门不自觉的伸长脖子,试图离眼前的三人更加近一些。


  “嗯哼!”松平齐宣显然是故意的咳嗽了一声。


  井伊直弼闭上了嘴,虽然可能本来也没准备说。忠右卫门立刻也知道自己失言,这个事情估计一两年之内是不能见分晓的,不像德川庆保要担任后见这样快宣布。要是现在说了,走漏了风声,在座的吃罪不起。


  事干将军家后继,除了水野忠邦那种今儿就要蹬腿的,其他人一般正常没有胆子在这上面说啥的。


  “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呀……”水野忠精摇晃着酒杯。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忠右卫门连连告罪,能知道德川庆保将要担任德川家定之后见职,已经是惊喜了,这席面没有白请。


  既然忠右卫门乖觉,及时收口,剩下的时间也不可能谈什么紧要事了。大伙儿恢复平常,只是饮酒作乐,而且忠右卫门还示意可以上特殊行业工作者了。


  先上来的是男艺伎,说笑话,插科打诨,把现场气氛炒热起来。然后才有十余名艺伎被传了进来,容三位诸侯挑选。这些年轻的艺伎都是“舞子”,并不具备单独上台的资格和实力,但胜在十五六岁,正是好时候。


  年纪稍长一些,十七八,十八九,这种已经磨练出来的,做了头牌乃至花魁的,这时候才由男佣背着来到和室门口。据说这样做是为了避免花魁们赶来的路上出汗,或者是发鬓头饰以及衣物散乱,反正这年头的花魁一般是不走路的。


  在家门口就有轿子,到了风月场所也只是坐着罢了。被客人点了,就由男佣背着送去。大概也是为了防止走动太多,小腿健壮,摸起来不舒服吧。


  谁知道呢?


  对过三位,都不是贪恋于美色的人,有很好,没有也无不可。也不选,随手指了几个便算完。整场酒宴就在和风暖色之下,顺利的结束了。


  当然啦,忠右卫门还把助六给介绍了一下,作为江户南町奉行的助六,三人是都认识的,这回更多的就是作陪罢了。到是临走时,忠右卫门指了指奈良茂,说这是先代家齐公治世时的御用商人,前头坏了事,但当年的案子是咱们经办的,有一段香火情,请三位有机会提携一下。


  三人点了点头,忠右卫门认可的白手套,“孝心”应该还算可以的。奈良茂全程只说了一句拜见殿下,然后就美滋滋的去给这三位送钱去了,据说是一家两万,权当奈良茂的一份心意,不要任何回报。


  反正皆大欢喜就是了……


  回到家的忠右卫门,一人独坐,反复考量今儿酒席上面那三位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德川家庆这年纪早一天晚一天的,随时可能蹬腿。


  也亏咱们之前多有结交,起码在德川家定一朝,是绝对不会靠边站的。不管最后他们三个谁担任首相,咱总有一碗热乎饭新鲜饭吃。只是家定朝以后该怎么办?

  历史上是德川家茂在以井伊直弼为首的一众谱代重臣的拥戴之下,继位为君。现在德川菊千代入继清水家,可偏偏德川家庆将德川庆保设置为将军后见职。


  原本这个职位是德川庆喜出任的,现在换成了德川庆保。咱们当年协助德川庆保入继尾张,纯粹是希望尾张藩在幕末能够稳下来,不至于将来内战了,在阵后跳反,直接投了新政府军。


  而且还怀着一点,也许德川庆保能够让尾张藩变成幕府的坚定支持者的希望。暗中已经开发到一百多万石的尾张藩,真要是佐幕,光是挡在尾张这个东海道的关口上面,就足以威慑西面可能存在的倒幕军了。


  现在倒好,瞧这个模样,是准备当继承人培养?


  六代将军德川家宣临终之前,就准备以自己的儿子德川家继为将军,同时以尾张侯德川吉通入主西丸,担任后见职。若是德川家继能够正常长大,诞下后裔,那自然还政。若是德川家继夭折,则顺势继位,保证幕府稳定。


  这么说来,德川家庆现在在德川菊千代和德川庆保之间摇摆?尚不能下最后的决定?还是在等什么其他的消息?未及思考清楚,德川家庆就给出了一个足够让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生了!


  男孩!


  时隔数年,德川家庆的侧室于琴之方,再度为将军诞下麟儿。原本已经算是安定下来的江户,又开始暗潮涌动起来,纷纷打听这位少主哭的响亮不响亮,几斤几两重,是否健壮,等等等等。


  突然又有了一个儿子的德川家庆,再度召见了三位西丸老中,很显然这是要嘱咐些什么东西。水野忠邦死前肯定也没有想到,应该来儿子的时候,要么不来,要么夭折。不应该来儿子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儿子。


  他的那些布置和嘱咐,最后德川家庆会怎么执行,已经不得而知了。众人只知道德川家庆在小孩子出身满三十天后的御命名仪式上,给这个他最小的孩子赐名“长吉郎”。


  什么荣华富贵,英明神武,都不需要了。只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长大,那就是这个孩子最大的福分。所以长吉长吉,长久安吉,寄托了德川家庆最朴素的愿望。


  因着这个突然降生的男孩,幕府的一应安排,全都延后,更加充满变数。


  17.喜得麟儿名拾丸


  御三家御三卿,以及主要的谱代大臣,全都围观了德川长吉郎接种牛痘。因为有两个姐姐的成功例子在前,德川家庆这把很放心的把只有两个多月的德川长吉郎带出来接种牛痘。


  左右手抱着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女儿,德川家庆眼下就剩下这点爱好和精力了。什么国事都去他的吧,爱咋咋样,凑合着过就得了。


  与此同时,在忠右卫门家中,忠右卫门也顾不上其他什么消息了,只因阿兰怀胎十月,现在正在生产。不管什么差事,一概推了。都这时候了,脑子里早就乱成一团麻,根本没有办差理事的心思。


  很可惜绪方洪庵虽然精通兰医,但是对于接生却没有经验,也不敢说来帮着接生。没办法,只能找诸家的老保姆们一道来帮忙。


  说来日本一直到后世里面也很坚持顺产,与隔壁大陆上平均百分之三十五左右的剖腹产相比,日本的剖腹产率常年低于百分之七,有些医院的甚至一年都没有一例剖腹产。


  更加夸张的是,日本全国居然还有一千多家,接近两千家家庭助产所。说白了就是准备一张床和热水剪刀,然后在家庭助产士的语言鼓励之下,自然顺产。


  绝对不打麻药嗷!

  每个民族的生产习惯,真是一门大学问,或许会有人乐意去专门研究一下这里面的有缘吧。反正忠右卫门不在乎怎么生,只在乎母子平安。


  从下午羊水破,生到现在傍晚,又是八月十日,这种尚算暑热的时节,三个多小时的生产,阿兰就算是武家女子,保准也精疲力尽。


  “哇哇哇哇……”


  终于,室内传出一声清亮的哭声,这是生了!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忠右卫门长舒了一口气,就想进去瞧瞧。


  “是个男孩,是个男孩,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一名老保姆从里面走了出来,但是又拦住了忠右卫门。


  “是啊是啊,旗本江户川氏两千四百石的家门,后继有人啊!”另一名老保姆也跑了出来,这下左右金刚,把门彻底拦住了。


  还是阿兰自己的母亲出来把忠右卫门推开,这刚生完,还得紧着关注产妇。顺产之后,保不齐会出什么产后并发症。


  “容我进去瞧瞧阿兰呀。”忠右卫门这话根本就没和自己的丈母娘说完,丈母娘就已经跑没影儿,转身进了烧厨房。


  “老爷且宽心便是,母子平安。”两个老保姆跟着上来把忠右卫门给挡走了。


  里面好一番擦洗收拾,这才从刚生孩子的手忙脚乱之中恢复了过来。这时候忠右卫门也终于得到允许,进入室内,见到了已经脱力,十分虚弱,但是又满脸慈爱的阿兰。以及旁边那个皱巴巴,只比忠右卫门手掌长些的小婴儿。


  没敢上手,忠右卫门只是小心翼翼的靠近瞧了瞧,甚至都没有和阿兰搭话。这会子阿兰也未必有力气搭理咱,见到母子平安即可。


  且让他们母子两个休息,忠右卫门退出来以后便开始写喜帖。喜帖当然是邀请人家来孩子的“百日宴”,日本也称为“初食宴”,虽然还太早,可这不是激动呢嘛。


  除了同僚,好友以外,包括诸位老中、奉行、若年寄、大番头等和咱有工作往来,或者人情往来的,都要通知到位。幕府的旗本大多铺张,在“体面”一事上面,都极为注重。


  忠右卫门到不是为了把百日宴给办的多好看多盛大,纯粹就是为了分享自己的喜悦而已。大伙儿来的都欢迎,人不能来只送一份红豆饭的,那也很好。


  说白了就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当爹了呗!

  喜帖送到岩槻藩邸,大冈忠固瞧了瞧抬头,是忠右卫门写来的,仔细一瞧,居然是忠右卫门喜得一男,恭请岩槻侯前来参加百日宴。


  “男孩!”


  大冈忠固反复念叨着这么一个词汇,他很清楚这个男孩对于德川家庆意味着什么。这是德川家庆到现在五十九年的人生中,第一个孙子!

  也许未来不是唯一一个孙子,但是现在就是唯一!


  咱们说过封建家天下,一个继承人最重要的能力不是什么聪慧英明或者能征善战,最重要的永远是能不能生孩子。反正君王家里是不愁吃穿的,你越能生才越好。


  现在德川家庆不停地布局,全都是因为德川家定已经注定没法生了。生不出儿子的继承人,在当下,那就是“失德”。用更加文绉绉的词汇形容,那基本上就是什么“薄德匪躬、上干天咎”咯。


  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就要有能生育的特质!

  眼前的忠右卫门乃是御落胤,又能生育,以目下视之,实属幕府之必要。到底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德川家庆呢?大冈忠固心中反复纠结,利益实在无法平衡。


  他犹豫他的,忠右卫门只管抱着自己的孩子,然后被吐奶吐了一身。一边哈哈大笑,说这小子顶风吐奶吐的都比他老子撒尿远,一边把孩子交给阿兰。


  孩子的名字简单,八月十号生的,就叫拾丸。反正是幼名嘛,无所谓的,叫着顺口就行。


  就这么晃眼到了孩子的百日,忠右卫门家中自然是宾客盈门,都是卖忠右卫门面子来祝贺的。心有所思的大冈忠固不像其他老中,只是送一份红豆饭贺礼完事,而是亲自赶来。然后再不经意的提出瞧瞧孩子,这当然可以。


  一瞧之下,这和当年还是孩童的德川家定以及忠右卫门实在太像了,两人孩童时,他都亲手抱过,绝对不会有错。


  各种情绪充斥在大冈忠固的脑海里,天人交战而不歇。百日宴一散场,回到家的大冈忠固就躺倒了。起初几日还能够起身登城视事,等到十二月里面,乏力难行,天气地冻这一激,居然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闻听此消息,德川家庆先是派遣御医前往诊治,得到不好的消息之后,德川家庆决定出城去见自己的老侍从一面。


  18.上様已有好圣孙


  德川家庆摆驾岩槻藩邸,若是在以前,大冈忠固保准儿一大早就准备开来。只可惜他现在都起不来身子了,自然只能让儿子大冈忠恕出面接待。


  按着仪制规矩,德川家庆慢悠悠的赶到岩槻藩邸,简单的问候了两句,便在大冈忠恕的引导之下,前去探视大冈忠固。


  毕竟三十多年主从一场,德川家庆看到大冈忠固这个样子也很难受。但是大冈忠固还没到他的末期,所以起码两人还能够正常的对谈。


  病情无甚好说的,按照常理大冈忠固五十八岁,这个年纪发生啥都很正常。无非就是年纪大了,操劳国事,外加秋冬换季,气候波动,一冷一热的,人就躺下了。


  两人对谈了一会子,德川家庆嘱咐大冈忠固好生养病,不要挂心太多东西,这幕府的中枢还需要他来执掌。岩槻侯的维持会政权,还有的干呢。没了水野忠邦的德川家庆,最信任的便是大冈忠固了。


  见德川家庆话说到这个份上,可能是要回城了,心里郁结着的大冈忠固突然请德川家庆屏蔽开所有侍从。


  怎么?


  虽然这不合规矩,可是德川家庆很信任大冈忠固,于是便命左右全部离开。偌大的和室内只留下君臣二人,估摸着大冈忠固有悄悄话要说的德川家庆还靠近了大冈忠固一些。


  “若是为了兵库,你放心!”德川家庆以为大冈忠固是请他照顾大冈忠恕。


  这还用说?两个人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大冈忠固不说,德川家庆也会大大的抬举大冈忠恕的。岩槻大冈氏,肯定能够保全荣华富贵。


  “咿呀,咿呀……”大冈忠固摇了摇头,挣扎着试图起身。


  见他要起来,德川家庆上前扶了一把,也就是大冈忠固了,若是别人德川家庆未必有这意识。大冈忠固也顾不得这许多,从病榻上爬起来,找到自己的书桌,打开抽屉,从里面摸摸索索的掏出一件东西。


  刀鐔!

  “上様可还记得此物?”大冈忠固郑重的将刀鐔交给德川家庆。


  一入手,德川家庆就知道这是自己的东西。不为别的,纯粹是这玩意儿和自己平时用的一模一样,有那种“精气神”,用惯了的,不陌生。


  “余何时赏赐你的?”德川家庆显然没有想起什么,只是随意的瞧了两眼。


  “并非是赐予臣的,而是赐予一名女子……”大冈忠固说的很慢很慢,甚至有点要接不上气的样子。


  “女子?”德川家庆一脸的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大冈忠固在说什么东西。


  身为德川幕府的将军,他给臣下赐予刀剑,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将军的藏刀数以百计,保不齐几十年前给了大冈忠固两把,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他怎么可能赏赐给一个女人刀剑,丝绸锦绣、华服衣裳、西洋奇珍,那倒是赏赐了不少。


  等等!


  德川家庆的脑子里突然“轰”的一下炸开,约莫三十年前江户本城大火,那一夜他犯了些混账事。情急之下,解下自己的佩刀,赐予了一名不可公开的女子。


  “是她!她不是产热早逝了嘛!”德川家庆一把抓起刀鐔,连忙凑近大冈忠固。


  “是,那位夫人早已去世,只是……”


  “只是什么!”德川家庆心中突然升起某些预感。


  “臣有罪,臣有大罪,那位夫人诞下一名少主,臣将其送去了寺院,隐瞒至今。”大冈忠固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事实。


  “你是说余尚有一子?尚在!”德川家庆的面色急剧变换,伸手握住大冈忠固的手臂。


  哪里还管什么隐瞒不隐瞒的,要是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在,那德川幕府的社稷便不再有无卵之危了!


  “上様还曾见过,不对,是见过多次?”大冈忠固脑子也乱的很,勉强整理着思绪。


  “是哪间寺院的住职?不曾受苦吧,若说住职也是极好的去处,你安排的总是妥当的。”德川家庆已经开始自己脑补了。


  名山大寺的寺院住职是需要拜见过天皇和将军,得到敕许才可以上任的。历史上德川家光就是剥夺了天皇对这些名山大寺以及诸宫司的独一敕许权,来羞辱天皇和公卿的。前儿天皇刚给人家敕许,还赏赐了人家紫衣,后脚德川家光一道教旨,下令全部作废。


  既然那个孩子被送到了寺院,想来这么多年来,肯定已经被大冈忠固给运作成了住职。不光是拜见过德川家庆,甚至可能是拜见了很多回呢。


  “臣将其托付丰川稻荷大社妙严寺住职慈爱和尚,慈爱和尚也确实准备传与其衣钵,只是他……”大冈忠固欲言又止,竟不知道怎么把话说的更圆融。


  “不管这些,你只说这孩子在哪儿。速速寻来见余便是!”德川家庆也不猜了,他估计大冈忠固可能有什么顾虑,这话就是表态直接翻篇,孩子还在就行。


  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吃过苦就吃过苦,人健健康康的便是。做和尚的就让他还俗,先给一个诸侯做。要是寄养去了别处,也是无妨的,都一样。


  “那……那……那……”


  “你说便是!”


  “那人便是御侧御用外国掛,江户川日向守忠正!”


  说完这话,大冈忠固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算被德川家庆扶着胳膊,也坐不住了,徐徐的躺回榻上。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忠右卫门……”


  德川家庆先是满脸疑惑,随后眼睛瞪得老大,最后只剩下惊叹。他知道这十余年来,忠右卫门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了幕府的中层岗位上来,并成为诸位老中的重要下属。


  “是臣有罪,是臣有罪……”大冈忠固居然哭了起来。


  “当年臣将刀鞘留给了慈爱和尚,现在就在忠右卫门手中,殿下只需合阖无误,便可证明。其余舍弟越前尽知。”


  “还有一事,三月前,忠右卫门家中才得一子……”说完大冈忠固不再言语,今天这一番话,算是他拼了老命说出来的。


  19.祖孙和乐在一堂


  德川家庆帮大冈忠固把被角掖好,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便紧紧攥着那枚刀鐔,离开了岩槻藩邸。


  去哪儿?

  当然是去赤坂旗本屋敷江户川家!


  表面已经恢复成风轻云淡模样的德川家庆,其实心里面急的一塌糊涂。又撇开了阿部正外和永井尚志,带着几十骑往前狂奔了十分多钟。冬日下午的街道上面没什么行人,况且这还是武家屋敷密集区,跑的极快。


  等到了地方,德川家庆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清楚具体哪一家才是忠右卫门家。于是便有侍从随意的敲开了一户旗本的大门,然后出示了德川三叶葵的手牌,询问忠右卫门的家在哪里。


  那家的男主人问询赶来,陡然见到德川家庆,大惊失色,也根本不顾及什么体面了,直接跑到德川家庆的马前,为他牵马。绕了一条街,转到了忠右卫门的家门口,还很狗腿的上前去叫门。


  很可惜,忠右卫门并不在家,去兵营和一众传习队新兵们拉家常了嘛,一般要等到吃晚饭才回来,忙得很。


  家中男主人不在,那边只能女主人出面了。阿兰听到说有贵客上门,以为是忠右卫门交好的某位谱代诸侯,她这几年见惯了地位高低不同,各种模样的男人,已经风平浪静了。


  “这位便是将军様!忠右卫门人呢?”那引路的旗本向众人公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是什么风把将军给引来了?自己男人什么时候钓上将军了?难道钓上将军弟弟还不够吗?

  呼啦啦的,忠右卫门家里跪了一大片。德川家庆看样子就知道阿兰是主母,很是慈祥的叫人起来,一众御小姓侍从纷纷左右散开,警戒侍从,然后去通知阿部正外他们。


  “忠右卫门尚未下值?”德川家庆到你家,还不是他想去哪儿去哪儿,怎么可能有人能拦住。


  “夫君想来尚在军营。”阿兰已经紧张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那余便在此等他。”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天底下除了水野忠邦以外,居然还有能让德川家庆等待的人。


  阿兰连忙吩咐送茶送点心,还立刻派人去一升庵,保不齐德川家庆饿了要吃啥,现在买材料根本来不急了,只能找这种料亭,才可能有适合料理的各种东西。事发突然,也不存在什么投毒的风险。


  “哇哇哇哇……”德川家庆坐下,拾丸很适时的哭了,孩子小,两个小时就饿。


  阿兰连忙出去喂奶,家里倒是请了老保姆,可是这母乳喂养不是更好嘛。而且阿兰也不放心孩子交给别人喂。


  “且把孩子抱来,容余见一见。”德川家庆听孩子哭声止住了,吩咐道。


  没多久阿兰喂完奶,孩子便也抱了过来,虽然才不过百日,这孩子蹿的可快,原本也就比小臂长些,四十多厘米。这会子已经能和整个手臂比长短了,往六十厘米上面奔。


  拾丸被交到德川家庆的怀中,孩子也不怕生,小手伸啊伸的,约略是才吃了奶,眼睛欲睁未睁。德川家庆看这个孩子,那真是喜欢的不得了,这就是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孙子。


  他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摸拾丸的脸,拾丸乱伸的小手终于捉到个东西,一把攥住德川家庆伸上来的手指。那小手还怪有力气的,德川家庆都能感觉到。


  “哈哈哈哈哈哈,忠右卫门生了个好儿子啊。”今儿真高兴呀今儿真高兴,眼前的小孙子居然这般健康。


  “孩子叫什么名字?”


  “因这是八月初十日生人,所以便叫拾丸。”阿兰如实回答。


  “你又唤何名,出身哪里?”德川家庆点点头,贱名好养活,孩子起名要么就是好寓意,要么就是便宜名字,都有希望孩子健康成长的意思在里面。


  “臣出身御家人安田氏,家禄一百五十俵。”


  “忠右卫门知行两千四百石,你家门第怎这般低?”德川家庆不是贬低的意思,纯粹是疑惑。


  “不行,太低了,来人。令(增山)对马守给安田家新知二百,不,新知五百石,擢为御徒目付。”


  阿兰刚想解释,就听到德川家庆把自己娘家从御家人突然提拔到五百石旗本,真是大喜过望,喜得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上様洪恩,上様洪恩。”


  “你辛苦了……”德川家庆才不管安田家是什么东西呢,他只管眼前的阿兰给他生了大孙子。


  说完这句不着头脑的话,德川家庆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目光,就这么抱着拾丸在屋内溜起弯来。那场面别提有多和谐了,隔代亲的嘛,爷爷爱孙子,便是如此。


  这边厢含饴弄孙,那边厢传忠右卫门赶快回家的侍从,也终于找到了在兵营内的忠右卫门。说是德川家庆突然驾临江户川家,让他赶紧回家接驾。天下的事情真是看不明白了,一个区区的两千四百石旗本,居然能够让将军在家等着。


  闻听消息的忠右卫门拍马就往家里冲,前面领路的是德川家庆的骑从,谁敢阻拦,在街上撞了人都根本不管的。


  等赶到家中,前院后院,大门侧门,站满了卫士,附近各家也都在张望。忠右卫门下马先是在原地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也顾不上换袜子,便急忙去拜见德川家庆。


  进入书房,却瞧见德川家庆抱着拾丸,在那里自得其乐,孩子在他怀里睡得很香,德川家庆则静静的看着怀里的孩子,那微笑慈祥的样子,好似从未见过。


  “拜见将军様!”忠右卫门恭敬的行礼跪拜。


  “嘘……”德川家庆挥挥手,让忠右卫门自己起来。


  他怀里的孩子睡得正香,差点被忠右卫门这一叫给吵醒。忠右卫门被这“嘘”的一声给弄愣住了,这是我儿子,又不是你儿子,你那么上心着干嘛。


  忠右卫门回来了,德川家庆还有事,只能恋恋不舍的把孩子交给阿兰,那不舍得样子,不知道的人真的以为这个孩子是德川家庆的老来子呢。


  20.君臣好似父子谈(为暮色小镇郭某加更)

  德川家庆自然是要在忠右卫门家里吃晚饭的,对于臣子而言,这是“盛宠”!

  忠右卫门当然欢迎,不就吃顿饭的事嘛,就算吃掉几百两上千两,也是小事。重点在于你咋不提前说呢?提前说咱也好去借厨子,买材料,然后请几位陪客一道来啊。


  这临时上门,家里能有啥?都是些家常饭菜,连个好一点的点心都没有,拿出来招待德川家庆就太失礼了。


  只不过德川家庆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面,有啥吃啥,他现在来的目的只有忠右卫门和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拾丸而已。


  “前头从主膳(大冈忠固任从五位主膳正)家里出来,想着你家近,便过来瞧瞧。”德川家庆只留下忠右卫门,命赶来的阿部正外等人都在外面侍立,给他和忠右卫门以单独的空间。


  “殿下驾临寒舍,是臣的福分。”忠右卫门一听原来是随便过来看看,长舒了一口气,没事最好。


  估摸着是大冈忠固病了,他们家里肯定也不方便招待德川家庆。正好咱们家近,咱最近也“简在帝心”,就过来瞧瞧。


  “你这宅子选的好,前头我抱着拾丸瞧过了。”


  “此处还是前代相良侯的旧宅,用料扎实,臣只略作修缮。”


  “孩子怎么不多请几个保姆?”


  “内子要强,想着亲自养育好些。再者臣不过是一介旗本,哪里须得多大排场。”


  一来一回的,仿佛不是什么君臣对谈,只是一个老父亲在询问刚从大学回来,还稍微有点子“陌生”,本来交流也少的儿子。


  “也好,母亲总是更上心的。这便是你的书房?最近在读什么书?”


  “唔,是禁书……”忠右卫门稍微迟疑了一下,但是咱也知道的,德川家庆算是个比较宽容的人,但前提是你得对他的胃口。


  “禁书?”


  “前代白河宰相封禁林子平之《海国兵谈》。”


  “林子平?到是有所耳闻。书中说了什么?怎滴就成了禁书?”作为宽政三奇人之一的林子平,德川家庆知道,其他的就完全不懂了。


  忠右卫门于是从一侧的书桌上面把书取过来,准备简单的和德川家庆说一说。《海国兵谈》是幕末海防论毋庸置疑的起点,书中极力渲染俄国南下威胁,主张充实虾夷。


  但是巧了,白河宰相松平定信扳倒了政敌田沼意次,田沼意次的政治策略是积极的开发虾夷,使得虾夷足兵足食,能够拥有对抗沙俄大军南下的兵马钱粮。而作为他政敌的松平定信则反其道而行之,松平定信认为应该将虾夷彻底无人化。


  将虾夷的所有人口百姓迁移到内地,所有的农田设施建筑全部毁掉,以虾夷地方严酷的自然环境作为武器,阻挡试图南下的沙俄侵略者,保证北方边疆的安全。


  林子平的策略同松平定信抵触,于是被禁!


  除了北方虾夷以外,林子平紧扣日本地理上的岛国特征,认为如果没有强大的海军以及遍布全国的炮台守备,击退外国势力将是不可能的事情,特别是作为政治中枢的江户,极有可能直接遭受敌国来自海上的攻击,他主张在江户湾入口处配置忠于幕府的有力诸侯。


  此外,为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林子平认为幕府权力以及经济实力急需进一步强化。不过他不知道怎么强化幕府的政治和经济实力,这是他的短板。


  忠右卫门长话短说,把内容梗概和德川家庆说完。很难理解一直是贪财好色形象的德川家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听着忠右卫门,把这样相对枯燥的东西给说完了。


  “这不就是如今幕府所行之策略吗?”德川家庆没想到几十年前就有人提出这样完善的海防策略。


  “是了,臣读之亦有此感。”


  “除了海防呢?这林子平不是还说要充实幕府财力,财力如何充实?”德川家庆顺着话题往下说。


  “臣以为天下农田已经开发至极致,不可能再以新田充实幕府财政。且百姓人口日益滋繁,想要使其不变为浮浪之民,只能发展乡村之副业,使其有所饱暖。再由幕府出面组织乡村副业之产品,向外输出。换取粮食也好,换取金银也罢,都可为之。”


  “恩……”德川家庆示意忠右卫门往下说。


  “我国惯来与荷兰通商,另外清国、朝鲜商船也往来不息。然则还是有限,而西南诸藩走私不绝,以致钜利。幕府若是能扩大荷兰贸易之额度,极力出口我国能生产之物,则幕府不富而富,百姓衣食无忧。”


  “若说出口金银以及红铜,那是万万不可的,你意出口甚么?”德川家庆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忠右卫门的观点。


  “臣以为生丝便很好!”


  “生丝?”


  “是!英米诸国,对生丝之需求极为强烈,仅仅是清国,每年出口便达数百万斤,多时愈千万斤。只这样,洋商尚觉不足,持币求购。”忠右卫门这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不信,完全可以找个在广州做生意的过来问。当然现在可能找个上海的更方便也更直接,毕竟上海已经开始在屈辱中,逐渐发展成为整个东亚的经济中心。


  “居然有如此之多……”


  “然则我国所产之丝,其质尚差,还需培育良种,细加选用,最后才能得好蚕种,进而得好生丝。”忠右卫门现在不正在办这件事嘛。


  按奈良茂的说法,这事情基本算是有眉目了,剩下的就是设法采购先进的蒸汽缫丝机,然后建立工厂,开始缫丝。


  至于出口嘛?

  忠右卫门这不是凑巧在给德川家庆灌迷魂汤呢嘛,不过灌不灌都一样,反正最后英米鬼畜都会打上门来,逼迫幕府开国通商的。到时候有的是销路,毫无问题。


  “我听人说,城下百姓皆呼你为‘智慧江户川’,此事你必然早有准备了吧。”德川家庆笑着问忠右卫门。


  “臣只是做了些许的准备而已。”


  21.心虽笃定暗调查(为帅哥的真理加更)


  “哈哈哈哈哈……”


  德川家庆开怀大笑,只是一名德川幕府卑微的小小公器的忠右卫门用手擦了擦鼻子,抿紧了嘴,露出了一个汉弗莱式的笑容。


  “余知晓了,你很好,很好很好。”德川家庆难得如此开心。


  今儿也乏了,不想再谈什么乱七八糟的政务,只想吃个饭然后再逗一逗拾丸。瞧瞧天色也已经奔五点去了,虽然天还没黑,可确实该吃晚饭了。


  轻轻拍了一下手,外面就有侍从打开门,服侍德川家庆更衣,再等候忠右卫门家中的饮食。这回德川家庆去大冈忠固家是有准备的,所以一切都预备齐全。


  忠右卫门退出来,赶忙问阿兰,准备了什么东西?就算是粗茶淡饭,那也不能太差劲了,德川家庆是吃惯了好东西的,太差的他怕是连动筷子的兴趣都没有。


  阿兰这时候也已经镇定了下来,一升庵不仅是把所有的好材料给送了过来,连厨子都送了过来,现在是奈良茂亲自指挥在厨房收拾。主要也就是个现切现做而已,这个问题不大。


  家里的厨房,以前是田沼意次待客用的,他家天天饮宴,相当的大。而忠右卫门家里不仅有各种男人借住,还有人来蹭吃,同样也需要个大厨房。


  “上様来了之后,你怎么应对的?”忠右卫门肯定要问一问,才能够放心啊。


  “就稍微聊了两句,稍后便抱着拾丸不松手。”阿兰回忆了一下。


  “没了?”


  “对了对了对了!上様下赐姐夫五百石知行,擢为御徒目付。”阿兰其实也是才消化完这个消息,现在猛然又想起来。


  “什么?五百石?平白无故?”忠右卫门一个灵魂三连。


  咱们当年为了奔一个五百石,那真是差点“吾将上下而求索”啊,往来奔走,前后奉公,就差呕心沥血,倒在任上了。一直到给幕府拉来了萨摩岛津氏的一百万两巨额赞助来,成了催款员,才真真正正的坐上了五百石的位置。


  咱那大舅哥是踩着狗屎了,还是被天上的馅饼给砸中了,从区区一百五十俵的御家人,瞬间跨过好几级?


  “不知,上様只说了一句太低了,当下便命若年寄增山大人加给知行。”阿兰当时也确实莫名其妙的,但是转瞬的喜悦彻底掩盖掉了所有的疑惑。


  “太低了?这是什么理由?”


  听了这回答,忠右卫门只剩下摇头,真是君心难测,君心难测啊。德川家庆的心思咱们根本就猜不透,或许也就大冈忠固等寥寥数人,有这个本事吧。


  得了,还是赶紧做饭,伺候了人家吃完,然后恭送人家回城。至于跟过来的数百名随扈,这会子全都要招待到位,除了给赏钱以外,还得订外卖和酒水。几位随扈而来的旗本大人,还得另外备桌菜酒席。


  忙都忙不过来,哪有什么闲心思去揣测德川家庆的心思。


  到是德川家庆在忠右卫门家里怡然自得,一点儿没有什么不舒适的,只是逗着拾丸玩,也不觉得这么大点的孩子麻烦。忠右卫门的印象里德川家庆虽然对生孩子很执着,可是对于养孩子好像也不是这么紧着巴着的人。


  今儿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根本看不透了。就由着德川家庆在那里逗孩子得了,既然德川家庆喜欢,保不齐将来这孩子的起点就是御侧近,比他老子混的轻松多了。


  德川家庆估摸是和拾丸特别合缘吧,吃饭的时候酒也不喝了,就让阿兰抱着孩子在旁边,瞧着孩子来下饭?

  等饭吃完,德川家庆先是说有一个西洋荷兰进贡的黄金自鸣金丝鸟笼,赐给拾丸玩。又想起有个机械驱动,只要上好了弦,就会自动扇风的童子玩具,也赏给了拾丸。反正逗一下想起个什么,有啥给啥。


  玩具给了十几件,乱七八糟的衣服料子又赏了许多。一直玩到七点多钟,孩子困了,彻底睡着了,德川家庆才离开。


  临走还说有机会可以让阿兰带进大奥,和长吉郎以及他的两个姐姐一道玩耍。留下了一脸感恩,但是心里莫名其妙的忠右卫门夫妻。


  回程路上,德川家庆已经把拾丸是自己的孙子,忠右卫门是自己儿子的这个事情笃定了八九分。之所以还不立刻揭开,毕竟这个事情太大,他不能只凭大冈忠固一面之词,以及一件信物就立刻相认。


  要是这年头有亲子鉴定,那他拔了忠右卫门的头发,立刻就能鉴定。可这不是没有嘛,那就只能寻找当年还剩下的那些当事人,仔细的调查清楚。


  而且多了这么一个儿子,尤其是已经生了孙子的儿子,需要好生安排,不能再送去别的诸侯家中,做别人家的儿子了。


  回到中奥,德川家庆没有召见嫔御妾室,只是安静的睡了一夜,然后就急匆匆的把自己尚且年幼的两女一男抱到面前,好生的回忆对比。虽然理论上是叔侄,但是瞧起来是真像。甚至现在想想,以前就有过感觉,德川家定和忠右卫门相像。


  作为权力无限的将军,德川家庆有自己的“私人”,很快就吩咐下去,开始调查有关于忠右卫门的所有事情。并且下令专门召见大冈忠爱,和他秘密咨询忠右卫门的事情。


  大冈忠爱和他哥哥早就通过气了,也知道德川家庆找自己干嘛。现在他哥哥要蹬腿了,如果再不说,这个秘密就只有他一个人来保存了。那真的是能够把人给活活憋死的事,还不如现在说了就算。


  “你是说现任江户南町奉行金丸助六郎邦义从小同忠右卫门长在一起,须臾不离?”慈爱老和尚死了,德川家庆不能直接确认当年有没有谁把孩子掉包了。


  但只要一起长大的人够多,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长大的,那么起码也能确认个大概。再结合长得像这个关键点,德川家庆便没有了顾忌。


  说来也是他爹他嫡母等主要当事人都去世了,这个丑事完全可以用其他的借口敷衍过去了,只要合乎情理,能自圆其说。


  22.可效猷王之故事(为诗情画意加更)

  理论上,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助六的父母是都看过忠右卫门的。这是一个关键点,助六是他父母意外的产物,所以送入了寺院,事实上两个人生日也只差了一点点而已。


  现在金丸义景和金丸义庄都赋闲在家,每天基本都是去老年活动中心找老兄弟玩耍吹牛批,活动轨迹非常简单。


  很快这两位就在半路遇到了神秘人,他们又折回家,并带着助六的母亲,把当年送助六去妙严寺的一切内容仔仔细细的说了个明白。然后对于见到的忠右卫门是什么模样,也尽力说清。


  当然这样突然仔细的调查,肯定会引人疑惑地。可是神秘人让助六这个家主出面做了解释,助六听神秘人说他们是大冈忠固派来调查的,立刻会意。


  到现在为止助六还以为忠右卫门是大冈忠爱的私生子!

  所以身为族兄的大冈忠固调查一下族弟的个人作风问题,也很正常,甚至助六还表示一定会好好保守秘密,绝对不会走了风声。就是大冈忠爱要认亲就赶快的,忠右卫门这个儿子都生了儿子了,大冈忠爱却还是没有个崽。


  很美丽的误会,助六和家里人说忠右卫门身份不简单,是某诸侯家的私生子,人家现在上门调查来了,保不齐金丸家以后也能外结诸侯,内立旗本咯。


  金丸家一听这话,他们当然希望忠右卫门能更进一步,所以别人问啥答啥,尽全力还原当时的情况。


  在金丸家调查结束之后,妙严寺内主要大和尚,也就是忠右卫门和助六的那些师兄还有师叔们,都被专门请到某处。要求全部分开,回答关于忠右卫门入寺的各种情况。同时去寺社奉行处,调忠右卫门做小沙弥时的档案,务必详细。


  最终材料全部汇总到了德川家庆这边,德川家庆至此完全确认,大冈忠固和大冈忠爱没有说谎,忠右卫门确实就是他当年的御落胤,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认不认?怎么认?

  不用说,这个儿那是要认的,但是怎么认还需要商量。当然不是和御三家以及御三卿一大帮几岁十几岁的小孩们商议,这人选还是只能从自己的亲信中来。


  得了,圣眷宠渥的大冈忠固在病榻上得到了德川家庆的第二次探视,如果水野忠邦没有去世的话,德川家庆肯定去找水野忠邦,但水野忠邦不是已经去世了嘛。两个亲弟弟都不是成熟的政治家,剩下的幕阁成员更不要说了。


  想来想去,还是大冈忠固这人好,起码是个贴心人,德川家庆想啥,大冈忠固就知道啥,而且会顺着德川家庆的意思办好。


  大冈忠爱这回也在场,就三个当事人,或者说直接经办人,坐一块儿。当然大冈忠固是躺那儿的,他现在根本无法起身了,每天饭都是别人喂得。但是人精神还行,现在脑子里没有精神负担,眼神又恢复了人畜无害,万年老好人的模样。


  普通人做万年老好人尚不容易,在幕府的中枢做老好人做到维持会长,这位老好人显然有自己的一套政治哲学。


  “其实臣并不建议令忠右卫门直接归宗,毕竟世子尚在,关系重大。现在宣布,不仅影响世子安稳,还可能对忠右卫门不利。”躺在床上的大冈忠固实话实说。


  基本上眼下所有的当权者或者不当权想要当权的人,都已经把筹码压到了德川家定身上,有远见一点的压到了清水菊千代身上。但主要还是押注德川家定,大冈家的大冈忠恕不也成了德川家定的御侧近。


  现在德川家庆年迈,突然要更立世子的话,如何保证整个幕府中枢权力的顺利过渡?


  电影《天国王朝》里其实有这么一段描写,鲍德温临死前希望巴里安娶自己的妹妹为妻,然后自己的外甥成为耶路撒冷国王,而巴里安成为摄政王。整个王国的军政大权暂时由巴里安掌握,将来再还政。


  巴里安于是问居伊和那些支持居伊的骑士怎么办,鲍德温很淡定的说他们都将被逮捕,然后全部处死。


  只有杀杀杀杀杀杀杀,才有可能让巴里安坐稳位置!

  不然就算巴里安做了摄政王,还是会面临国内的反对,根本无法抵抗大马士革方面的压力。难以保全圣地和整个王国。


  废掉遍地支持者的德川家定,立毫无根基的忠右卫门,只会让忠右卫门遇到危险,或者说的直白一点,那就是无穷无尽的刺杀和阴谋。


  要是现在德川家庆只有四十多岁,还能为忠右卫门铺好几年的路,从无到有建立起一支班底,获得诸侯的认同、旗本的拥戴,那还则罢了。可德川家庆已经五十九岁了,还能活几年?难道真的要大杀特杀?


  有一说一,大冈忠固说的是实话无疑,突然出现的健康、且已经诞下子嗣的另一名继承人,就算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也会有人想要帮德川家定动手。


  “然则幕府乏嗣,余难道舍忠右卫门用他人?”德川家庆被大冈忠固这一说,也很明白这里面的关节。


  可是他是一个正常的,带着七情六欲的人,在明明自己有儿子有孙子的情况下,却要把家业让给别人,甚至是那种隔了好几代的侄子,他怎么舍得。


  “只怨臣说晚了,全是臣的过失。”大冈忠固很有为人臣子的意识,有错全是自己的,领导只是被蒙蔽了。


  “你错什么错了,若非你将忠右卫门送去寺院,他未必能长成。”德川家庆现在心中只有感恩,毕竟男孩在大奥不长命啊。


  “臣时日无多,有些话不该说,臣也不得不说了。”大冈忠固勉强侧身过来,望向德川家庆。


  “你尽管说来。”德川家庆看大冈忠固郑重的样子,也正了正身子,让他直说。


  “效台王(德川秀忠)与猷王(德川家光)之故事,忠右卫门另给一藩,或入继某藩便是。然则其子养在江户,入嗣一桥,备位后继!”


  (欠十更!)

  23.权衡政治忧后事


  德川家庆对大冈忠固的想法不置可否,这年头小孩的夭折率太高太高,忠右卫门这要是有三五个小男孩,还则罢了,这才刚第一个啊。


  看出德川家庆或有几分不乐意,大冈忠爱瞧了瞧自己的族兄,又赶忙凑了上来,补充了那么一句。


  “兄长的意思,大略是御三家,抑或是福井或者会津等近枝。”


  “唔……”德川家庆点了点头。


  若说是这几个藩,那还可以考虑考虑。御三家不说了,福井或者会津,那都介绍过多次了,一个是结城秀康之后,一个是保科正之之后,都是德川家的亲儿子,位在诸松平之上。


  况且这些人家生的儿子,可以在诸德川之间继续“流通”,抱养到任何一家都说得过去。历史位面上,德川齐昭的儿子到处派送,前前后后送了多少个出去,甚至连池田家都抱养的德川齐昭之子。


  可惜冈山池田家不是亲藩,不然三十多万石的家业给了忠右卫门,那也不吃亏的。


  “余意也是归宗得好,只是诸近枝一时间也无法安置他呀。”德川家庆倒未必一定要忠右卫门继位,毕竟只要肉烂在自己儿子孙子锅里,那就都一样的。


  现在主要的问题集中在尾张庆保、纪州庆喜以及水户庆笃都在任,且一时间都无有过失,不可能无过令其隐居,把位置腾出来的忠右卫门。福井松平庆永,会津松平庆胜(就是历史上被过继给尾张家的松平容保的大哥,德川庆胜)两人也才过继过去没几年,都干的还行。


  “越后高田改易多年……”大冈忠固继续慢悠悠的建议。


  越后高田藩是德川秀忠为了只喜欢搞小男孩,始终生不出儿子的德川家光,所准备的继承人松平仙千代的藩国。在五代纲吉公治世时因为高田骚动被改易,现在则是榊原政爱在藩,十五万石谱代大名。


  这番话的意思当然不是说直接去夺人家榊原家的家业,而是让忠右卫门去顶越前松平氏仙千代这一支的家名,选个藩国,给个十万二十万的。


  “还是不妥,忠右卫门家里不过三五个家臣,如何撑得起家业。”德川家庆现在就完全是按照老子给儿子分家产那个心思来考虑,还是很周全的。


  忠右卫门现在正经的家臣就三个,天野八郎在英国,寺泽新太郎在虾夷,黑川庆德倒是在身边。其他的都还小,还在学艺,福泽谕吉要送去英国留学,土方岁三和未来的近藤勇还在学习武艺。


  就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撑起一份十万二十万的家业?十万石的大名,怎么着也要有个五六百的家臣,这是最少了,甚至还凑不够参勤交代的诸侯行列呢。


  “效仿御三卿之例,直接拨给旗本御家人五百家便是。”大冈忠固心想你这老子怎么连这点弯都转不过来。


  御三卿的家臣就都是将军直接拨给旗本御家人充任的,现在忠右卫门另立一藩,也别去什么狗屁封地了,凑合着和天领继续管着就是。主要是给忠右卫门一个身份地位。


  不论是德川家定还是另外的长吉郎和拾丸,其实都有先于忠右卫门去世的可能。两个孩子那么小,有今天没明天的。虽然说是让拾丸入继一桥家,作为嗣君的人选之一,可他要是没活下来呢?


  到时候忠右卫门家门也立起来了,名声也壮大了,势力也培植了,保不齐还能拉拢点诸侯和谱代。国赖长君,正好忠右卫门就顶班呗。


  若果孩子能长大,他身为诸侯,且年富力强,正好辅政在朝。有这样一个能办事的人辅佐,这江山不得多活几十年啊。


  “倒也可以……”大冈忠固到底是那个跟在德川家庆后面擦了三十年屁股的老侍从,基本上德川家庆想到啥,大冈忠固都提前想到了,并且有所安排。


  “单独立一家门可否?”不过德川家庆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跟自己一个苗字。


  以前他很年轻,不在乎,反正能够生呢。基本上就是一年一到两个的速度在诞下子女,所以把孩子送给别家也无妨。可现在他已经五十九岁了,格外的重视亲情。不然之前也不会摒弃上一代仇怨,提拔德川庆喜去纪州家。


  人年纪一大,可能就真的更加渴望亲情的陪伴吧。这也是德川家庆极为喜爱拾丸的缘故,好孙子天天抱着也不嫌烦。


  好容易多一个儿子出来,德川家庆尽管知道把他分出去继承一个别的家门,这样比较稳妥,可是这不是心里面不舒服嘛。自己这好好地儿子,一下子又成了别人的儿子了。


  “若如此,何不直接立为世子之嗣?”大冈忠固就差翻个白眼了。


  考虑考虑政治影响,以及后续的操作好不啦。也不瞧瞧你多大年纪了,幕府现在万事求稳,最好什么波折都不要发生呢。真要不计后果,你直接宣布不就完了,还和我们在这儿商量啥。


  “可以吗?”


  也不知道是真的天真,还是装傻,德川家庆脱口而出。说明他心里确实有过这个想法,而且这样做也很正常,符合日式的封建继承法。


  “上様孟浪了,孟浪了……”大冈忠固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瞧现在只想保住自己后裔血脉的德川家庆的思路了。


  “真不可行?政之助恐怕无法诞下子嗣了,收养其弟,有何不可?况且忠右卫门已有拾丸,幕府数十年继嗣无虞啊。”德川家庆自己掰着指头盘算了起来。


  他的想法很美好的,现在很多人投资了德川家定,所以不能够更立世子,这个没错,他也不准备换。那为什么不能把这个投资延续到忠右卫门的身上?


  政治嘛,无非就是利益交换,如果忠右卫门能够坚定的捍卫德川家定的王权,间接的维护投资到德川家定的人的权益。他们未必不能接受忠右卫门的统治啊。


  “臣恐世子不虞啊……”既然你要说政治了,那我也说肮脏的政治。


  你把忠右卫门立为后继,你能保证他不急着下药把自己哥哥给药死了?

  24.世子心中又如何


  啊这!


  这话说得,德川家庆一时间人都愣住了!

  玩政治的人心里面有多脏,德川家庆清楚的很,一个个就算是洗剥干净了扔到河里,都能够冒黑油。


  现在在幕府台上的诸位,哪个不脏?不说脏透了,干的烂事还少了?水野忠邦满载着天下的荣誉去世,他整治的人少了?杀的人少了?害的家破人亡的少了?


  以前死掉的阿部正弘是干净人?被逼退的土井利位是干净人?呵呵了,整个幕阁,上上下下,大伙儿都心知肚明。


  大冈忠固之所以说让拾丸去做德川家定的后裔,那其实就是在赌忠右卫门还是个有起码的良知的人,虎毒不食子。他会一边辅政,一边让拾丸正正常常的长大,若是拾丸没有那个做将军的命,忠右卫门再顺势上台。


  若是让忠右卫门直接得到继承权,他年富力强,正是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大冈忠固不敢赌忠右卫门的良心足够大,可以安安静静的等着德川家定自然去世。


  所以您认为呢?

  德川家庆说不出话来了……


  作为屁股最不干净的人之一,德川家庆为了统治,干的烂事也多了去了。他自己很清楚幕府这几十年来的各种肮脏和下流,表面上平平静静的幕府,每一次政权更迭,都不知道有多少腥风血雨发生。


  忠右卫门是他的儿子,德川家定也是他的儿子啊。虽然德川家定脑损伤,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养了这么多年,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害死?


  而且因为德川家定常年病弱,传出可能不虞的消息都不是第一次了,就算忠右卫门下药弄死了自己的哥哥,保不齐也没有什么人质疑。那真就是死了白死,挺好一孩子,就这样直接铺盖一卷,往宽永寺埋了拉倒。


  “还请您三思吧……”大冈忠固把话都挑明到这个地步了,后面也没啥好说了。


  “余明白了,你且好生休息,稍后还得仰仗与你。”被大冈忠固这话一说,德川家庆心情有一点点沉重。


  大冈忠固说的不错,古来天家无亲情,日本历史上父子相残的例子也多了去了,至于什么兄弟阋墙,那更是连篇累牍的。


  往前推二百来年,战国时代,父子兄弟互相攻杀,把自己老子的脑袋砍下来欣赏的儿子都有,更不用说直接一枪崩了自己兄弟的了。德川家自己还有德川家康杀松平信康呢,一样的。


  这回德川家庆就没有“顺路”再来一次忠右卫门家里了,他去岩槻藩邸,那是因为大冈忠固乃是首相,是内阁总理大臣,病倒了他需要去看的。可忠右卫门就是一个中层官员,第一次路过去一趟也就算了,怎么可能过几天又路过。


  回到江户城,德川家庆先是去西丸见了见德川家定。德川家定到了冬天活动就少了很多,很畏寒,但是今天人已经起来了,在火盆旁边制作南瓜点心。秋时收获的南瓜长得很好,南瓜还有自然的甜味,其实也挺适合做点心。


  看到自己的老子过来,德川家定连忙擦手过来行礼。望着这个傻儿子,德川家庆流露出几分天家里少见的亲情。拿过一块手巾,慢慢的帮德川家定擦手,德川家庆自己擦的匆忙,没有弄干净。


  “你是世子,将来要做将军的,日日只是做菓子怎么行,多少看些书文表章。”德川家庆一边擦,一边细声细气的和德川家定嘱咐着。


  “恩……”德川家定有些怕人,虽然是自己的父亲,却也不愿意多说话。


  “你们都下去,余同政之助有话说。”德川家庆叹了一口气,让左右全部离开。


  侍立在一侧的乳母歌桥,以及侧近大冈忠恕很是乖觉,带着一大帮人离开,还不露声响的把门给拉好了。


  见到自己熟悉的人都离开了,德川家定居然露出了一丝恐慌,另一只德川家庆没有在擦的手伸了起来,像是要招他们回来。


  “唉……”德川家庆心中一声长叹。


  这个儿子太过于孱弱了,根本无法托付国事。如果为了幕府的未来,把国事托付给忠右卫门,才是最佳的选择。可是就情理而言,你养一只猫猫狗狗,都有感情呢,怎么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到险地之中呢。


  “政之助,你觉得忠右卫门做你的御小姓头可好?”德川家庆收敛好精神,认真的问道。


  “好!”德川家定不假思索。


  在他的思维里,起码忠右卫门是个认识的人,见过面,觉得这人能处。总比换一个五六十岁,每天逼逼赖赖,说什么殿下应当以国事和后嗣为重的死板老头来的好。


  更重要的是,他的三位傅役,都曾向他举荐过忠右卫门,说将来德川家定做了将军,这外国的事务都交给忠右卫门处置,便安泰无虞了。


  “那你觉得幕府的后继呢?”德川家庆稍待着试探。


  “……”德川家定叽里咕噜了一声,然后低下了头。


  “什么?”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听到什么,德川家庆追问了一句。


  可惜德川家定这回回答的还是一句音节难以辨认的叽里咕噜,明显德川家定是有回答的,但是又带着些情绪在里面。


  “你到余耳边说。”说是让儿子过来,实际上德川家庆放下手巾,自己靠近了德川家定。


  还是叽里咕噜的,但是说了好几句,可是因为靠的近,德川家庆终于听懂了不少词汇。串联起来,大约就是德川家定听到别人说他生不出来,要早做打算。


  所谓的打算,无非就是投哪一位“明主”罢了。有的人看好田安家的少主田安庆臧,有的人看好清水菊千代,也有人看好德川庆喜。但说到底,就是其他人都在说他活不长。


  很气!


  另外就是德川家定个人觉得还是长吉郎最好,要是长吉郎活不下来,那就清水菊千代,反正他也不希望有什么外人入继德川。


  “明白了……”德川家庆回过身来。


  自己这个儿子并不是傻子,只是思维比较慢,并非不能辅佐!


  25.西大平侯认亲来


  一个消息从江户城传了出来,在明年的新春元日,将军德川家庆将在天下诸侯以及旗本重臣的面前,宣布一件大事。


  众人猜测纷纷……


  忠右卫门则很平静,因为咱们不是提前已经知道了嘛。估计就是宣布要以尾张侯德川庆保为世子德川家定的后见职,奠定德川家定时代的基本政治格局。


  和前头宣布任命西丸三老中是一个意思,都是为了给下一任将军铺路嘛。忠右卫门安如泰山,下一届政府里面自然有咱们的一席之地,只会更进一步,不会退步的。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急的,十二月的大冬天里,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传习队也都放回家过年,不再需要出操。江户大学也放寒假了,作为官办机构,旗本老爷们有的假期,江户大学也有。


  学生们有的回各自的藩邸过年,旁听的也有许多家在江户或者附近,各有去处。连福泽谕吉都在之前跟着廻船去了九州,转年过来,他们这班人就要留英,起码四五年才能回来,须得和母亲以及兄姊们告别。


  吉田松阴和桂小五郎来了一趟,两个人的想法都是去修习英国的政治经济,还有工业技术。但是又想去军校,可惜分身乏术。唯一令忠右卫门感兴趣的是他们带了一个小学弟过来,也是萩藩这一回的官费生。


  志道闻多!


  不认识?

  井上馨!

  又是一个吉田松阴的小迷弟,见天的绕着吉田松阴喊。现在又被吉田松阴介绍到了江户川校长这里,过来拜码头。


  作为萩藩士?井上光亨(五郎三郎、大組?100石)的次男,这小子已经被过继给了志道氏(大組?250石),所以现在被称为志道闻多。此番从藩内的选拔之中脱颖而出,成了官费的留英生,未来约是要大用。


  不管他,一声校长定完名分,忠右卫门就让他好好学习完事。咱们连坂本龙马都见识过了,还能惊讶于一个小小的井上馨嘛。


  少了来来回回的男人,家里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平静,黑川庆德都回浦贺过年了,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别的男人和阿兰抢老公了。


  年前的准备其实也挺多的,家里要装饰打扫,还需要打年糕做年菜,又要准备宴席,还有提前敲定走亲访友的日子。不过忠右卫门都懒得烦了,这些事儿都可以托付给家里的大管家阿久,她都做了这么多年了,早已熟练。


  到了冬至日,所谓的“一阳来復”或者“一阳来福”之日,指的是一年的坏运气都会在冬至这一天里逐渐消散,阴阳调转,向着美好的,积极的幸运一面转化,颇有“否极泰来“的质感。


  一家人吃南瓜饭喝红豆粥,也不知怎么的,日本人过年过节好日子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吃红豆饭喝红豆粥,和红豆杠上了一样。


  “你说上様为什么这般喜欢拾丸?”阿兰奶着孩子,有些不解。


  “上様只是喜欢孩子罢了。”忠右卫门估摸着德川家庆就是年纪大了,现在全身心的目标都是生娃养娃,现在最喜欢的肯定是孩子。


  要是有可能,德川家庆巴不得现在有一二百个苗字德川的小孩绕着他跑,百子千孙满床走。这种心理挺正常的,好理解。


  “你说是不是为长吉郎少主挑选小姓?”阿兰现在也是五百石旗本家的女儿,这政治觉悟肯定要伴随着政治地位的提高而提高啊。


  “有可能吧……”


  这一点忠右卫门不好说,因为历史上有没有这位少主,这位少主活了几年,忠右卫门完全不知道。而且历史上德川家庆就只有德川家定这唯一一个成年了的儿子,长吉郎恐怕会夭折。


  但是现在又是接种了牛痘,还弄出了甜甜圈,告诫了诸大名子弟,一定要每天吃一个,预防脚气病。也许就能有点什么变数,使得长吉郎不早夭。


  “长吉郎少主恐怕会担任一桥之主,那拾丸岂不是有可能做一桥之年寄?”阿兰奶完孩子,便把孩子放在褥子上,望着他安睡。


  “亦未可知。”


  忠右卫门上去瞧了瞧孩子,吃饱了就睡,一点儿烦恼也没有。前头德川家庆送了好些玩具来,孩子太小,还用不上,只能先收着了。


  “哟!好清闲呀。”走到门外的助六,看到忠右卫门在逗孩子,不由得羡慕。


  说来助六之前订婚的阿部正弘家老的女儿,后来阿部正弘坏了事,这婚事自然也没了。前前后后又找了两年,但是政局风云变幻,实在不知道该选谁家的好。最近情势平稳了,他也算是订了亲事,这回订的是水野忠邦兄长内藤正縄的小女儿,过年就成婚。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忠右卫门把火盆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外边冷,让助六暖一暖身子。


  “嫂子好。”助六和阿兰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有一桩事,这回受人所托,过来知会你。”助六靠近忠右卫门。


  “阿兰,你把孩子抱去睡吧。”


  “前头西大平侯派人来查你!”见室内无人,助六这便开口。


  “什么?”大冈忠爱居然真的来调查了?忠右卫门虽然早就有所预感,但一直没有行动。


  因为大冈忠爱明明没儿子都不来找忠右卫门,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波折,不能够轻易的就把事情给说开。


  “而且这回西大平侯派了个人跟我一道来,让你带上那个刀鞘,在新年参拜时,一道面见将军。”助六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那种文字不能描述的激动。


  “人在哪里?”这么突然,忠右卫门微微一惊。


  “就在外面等着,我传他来。”


  不必多说了,来人表明身份,随后便是和助六一样的说辞。表示多年前将忠右卫门送去妙严寺,现在家中乏嗣。也不搞什么认亲不认亲了,在家门承继的大事面前,直接拜见将军,和德川家庆把话说清楚完事。


  你意下如何?

  26.将军様决意退位


  和历嘉永五年(1852年)新春元旦,江户城。


  由大廊下、大广间开始,一溜伺候席上面跪满了诸侯。按照武家之法度,每年有约三分之二的诸侯在府,三分之一的诸侯在国。所以现在在江户的诸侯,实际上并不满二百人,大约有一百七八十人。


  按着身份等级,家名官爵,出身以来,最上手的自然是御三家之笔头尾张侯德川庆保,次后是德川庆喜和德川庆笃,外样大名中的前田齐泰也安然坐在大廊下,这是身为百万石大大名,以及家齐之女婿的身份决定的。


  御三卿这回只来得田安齐匡一位,菊千代太小,一桥无人。另外就是松平齐宣了,他既出身越前松平氏,乃是幕府的亲藩,同时还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又担任本次呼名的奏者番,一道坐在上手。


  比较令众人惊讶的是已经在病榻上面躺了两个多月的大冈忠固,居然也出现在德川家庆的下手,衣冠齐整,然则老迈衰朽之气满溢。


  幕府果然是有大事要宣布,不然连坐都坐不稳的大冈忠固怎么会来!


  但是整个恭贺新年的仪式不会变化,松平齐宣着礼服,手持折扇,很是有气度的在上面唱名。每个被叫到名字的诸侯大名,就一路小碎步上前,向德川家庆朝拜,并道恭贺新春。


  每年都是这个流程,大家都很熟悉。一百多个人朝拜其实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主要是坐着一直保持仪度端庄比较累而已。


  德川家庆表情平静的坐在首座,接受着诸侯的朝贺,但是心里面还是很焦急的,多少带着一点紧张。他时不时的以眼角余光观察大冈忠固,今儿大冈忠固乃是重要人证,须得关注。


  “好!”终于一百多个诸侯朝贺参拜完了,可以宣布幕府后续的大事了,德川家庆威严慢慢的说了这么一个字。


  别看将军年迈,威严却是无可挑战的!


  “今日将军様有两件事要宣示!”松平齐宣明明跪坐上榻榻米上,也不知怎么练习的,居然一下子就做了九十度转身,面向一众诸侯宣布道。


  “嗬嗬……”一众诸侯当然答应,身为臣子,听令而已。


  其实来之前,一众诸侯们也多有猜测。有消息灵敏的已经提前听到一点风声,德川家庆可能要为德川家定选后见职。消息不灵通但是脑子转的快的,估摸着也猜到了幕府是为了后面继承的事情。反正大家起码心里都有个底在,“静候佳音”。


  “将军様决意于上巳节让位于世子殿下!”


  有一说一,松平齐宣的声音并不是太大,但是这个话却和炸弹一样,一下子就炸进了整个伺候席从上到下。当然顶部的诸位在几天前已经通过气了,对于让位给德川家定,众人并没有什么意见。


  反正大伙儿都已经投资了德川家定,父子双方友好的让位,先让德川家定正大名,定大位,没有什么不好的。


  德川幕府历史上父子让位的事情太多了,德川家康让给德川秀忠,德川秀忠再让给德川家光。纪州这一系,德川吉宗也让给了德川家重,德川家齐不也让位给德川家庆嘛。


  现在德川家庆要让给德川家定,又不是说完全让权,德川家庆无非就是变成大御所,继续执掌权柄。主要还是为了保证德川家定这位脑损伤的将军,继位能够顺顺利利,不出任何的意外。


  免得哪天德川家庆突然去世的,天下大乱,出现点什么狗屁倒灶的烂事。现在德川家庆能够威慑诸侯,控厄天下,正是让位的好时候。


  理由也十分的充分,过了新年,德川家庆就六十岁(虚岁,本文用的一直是虚岁,古人用的也是虚岁)高龄了。所谓六十而耳顺,七十而古稀,现在德川家庆已经到了安养天年的时候,不需要再为国事操劳。


  德川家定也是“长君”,出生于文政七年四月八日(1824年5月6日),到现在已经二十九岁了。这个年纪担任将军,正是好时候呢。


  当然前提是正常人!


  可偏偏德川家定是位“芋头公方”,脑子里只有做点心菓子那点事,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如此安排,用意真是令人猜测万端啊。


  尽管来之前,一众诸侯心里面都有些准备,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仍旧不免稍微骚动,衣衫甩动,交头接耳。


  “肃静!”松平齐宣手中的折扇向下一指,命令众人不许喧哗。


  一众诸侯当然不会直接跳出来反对这种事,连历史上跳的最凶的德川齐昭,也不敢在阿部正弘拥立德川家定时大放厥词。还不是由着德川家定这个众人已经投资到位的世子正常继位,大家分享到了该获得的回报之后,才开始继续上蹿下跳。


  老中们三日前就知道了德川家庆的决定,当然都表示同意,他们也早就投资了德川家定,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况且德川家庆退位,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他们还是干着老中,起码要到德川家庆去世,这个老中的位置才需要让出来。


  到是御三家的三位脸上的表情有些吃味,德川庆保是连连点头,表示欣喜。德川庆笃则瞧了瞧自己的亲弟弟,然后微微闭眼。至于德川庆喜,只当没有任何事发生,好似木胎泥塑一般,只是来做背景板。


  既然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反对意见,“众望所归”,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德川家定被大冈忠恕引导到殿上来,坐在德川家庆的前面,接受一众诸侯的朝贺参拜,算是把君臣名分都给定了下来。


  幕府这边也会立刻派遣使者去往京都,告知朝廷,请朝廷派遣敕使,敕任德川家定为德川幕府征夷大将军,并昭告天下军民人等。


  今儿宣布的第一桩事情这么劲爆,所以还有另外一桩事情到底是啥?殿内众人心中纷纷猜测起来……


  【注】:此时德川家定其实应该叫德川家祥,只是为了行文和读者阅读方便。


  27.消息劲爆诸侯惊(为诗情画意加更)

  “另一桩,请主膳大人详述。”


  松平齐宣只知道第一件事,自己哥哥要退位了,他个人也是支持的,有利于幕府权力交接的顺利进行。但是第二件事,德川家庆甚至瞒着他,只和大冈忠固通过气的样子。


  管他呢,再大能有什么大事?

  已经做了西丸老中,将来一定会执掌幕政的松平齐宣如此这般的想到。他的家庆老哥哥都宣布让位了,这世上不可能还有比这大的事。


  “咳咳咳咳……”大冈忠固真的突然就老的不成样子了。


  人这玩意儿,真是说不明道不清的存在,以前精神好的时候,大冈忠固见人和善,是个和乐的小老头。现在精神不好了,反而看着面目有些“狰狞”,或者说这才是他本来应该有的面貌,威严端肃,不苟言笑。


  可再威严,这人动不得就是动不得,只能由两名侧近搀扶着他坐到德川家定的旁边,正对着一众诸侯。稍微清了清嗓子,大冈忠固回头瞧了一眼德川家庆,暗暗定心。


  “今日单有一事须得同诸位说明……”没什么力气了,大冈忠固说话的声音算小的,甚至后排的诸侯都要听不见了。


  但越是这样,诸侯们就越是屏息静气,竖起耳朵来,听大冈忠固说话。大冈忠固再老迈,那也是幕府的宰相,而且是首相,是内阁总理大臣。


  身处幕府中枢三十余年,见识了不知道多少潮起潮落。虽然未必有水野忠邦那样一呼百应,四方恭从的景望,但是起码他说话的时候,大伙儿会听他说完。


  能让全国所有人都听完自己说的话,这个潜移默化来的权势,已经不小!


  “上様现今共有两子尚在,除了世子殿以外,还有长吉郎少主,这是诸位都知道的。”


  然后呢?

  大伙儿心想你一条腿都踏进棺材瓤子了,说什么废话!

  “然则……然则……然则……”大冈忠固突然还是大喘气了,一旁的松平齐宣看着真费劲,直接上手把他抚背顺气。


  “然则将军様尚有御落胤在外!”


  轻飘飘的一句话,比刚刚的德川家庆要退位的消息还要劲爆,劲爆到松平齐宣正在拍背的手失了轻重,差点一掌把已经只剩半条命的大冈忠固给当场拍死。


  惊的后面的德川家庆也差点叫出声,松平齐宣这要是把大冈忠固拍死了,就没有足够分量的当事人把这个事情给说明白了。


  左右众人这一回惊讶的议论声再也抑制不住,你就是喊肃静也不好使了。这凭空多出来一位德川家的少主,在座的那么多人投资了德川家定,可已经没法跳船了啊。


  “现在御落胤已经寻到,今日一道宣示于天下六十六国。”还好大冈忠固没有被松平齐宣给拍死,接着说道。


  这时候就是御三家御三卿,以及其他的那些老中和侧用人,都完全不顾及礼仪体统什么的,纷纷往前凑,希望第一时间听到大冈忠固嘴里说出的答案。唯有德川家定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正在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他老子让他今天镇定就完了,别的啥也不要干。


  “请少主入内吧……”大冈忠固向外一指。


  早就得知内情的大冈忠爱,他现在是奏者番,本身就有引导外臣拜见将军的职责。听到这话,一跃而起,走的飞快。


  …………………………


  此时此刻,尚且在外间等候的忠右卫门正在平复心情,等下要被大冈忠爱领着拜见德川家庆了,咱也能摇身一变,成为万石大名了呀。是个人都会激动,是个人都难以抑制躁动的心。捧着刀鞘的手,都有一丝丝的颤抖。


  凭白多个爹不算什么大事,忠右卫门早就有了心理建设,反正也叫不了几年的。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忠右卫门估摸着殿上恭贺新春的典礼就要结束了。于是先站起身来,瞧了瞧自己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


  今儿是五节之一,可不敢殿上失仪。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外面有人呼唤,忠右卫门立刻端正好身子,向外走去。


  怎么是大冈忠爱亲自来传?

  虽然忠右卫门心中疑惑,可想想也对,在外面大冈忠爱是万石大名,诸侯之位,在江户城里面,也就是个普通官吏。自己的事情自己干,亲自过来带忠右卫门拜见也实属应该。


  因着大冈忠爱走在前面,忠右卫门走在后面,忠右卫门瞧不着大冈忠爱的面色。若是能瞧见,忠右卫门恐怕就不会这么天真了。


  但是忠右卫门一进入殿内,就发现今天这情况不对劲!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诸侯大名们根本没有散场,原本这个点是应该散场了的。现在一大帮人就这么瞪大了眼睛的看着忠右卫门。那种眼神不仅仅是打量审视,更是一种赤果果的,想要把忠右卫门吃干抹净,全身内外看透的“扫视”。


  见到进来的人居然是忠右卫门,前排的一众诸侯神色大变,再能克制自己的人都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像是岛津忠教、松平齐宣、蜂须贺齐裕、井伊直弼、水野忠精等大名,现在已经惊讶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们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没睡醒,就差甩自己两个巴掌了。


  “拜见将军様!”


  很可惜,没有时间给忠右卫门思考,见了德川家庆,先行礼跪拜再说。可头往下磕,自然也就看不到一旁松平齐宣的挤眉弄眼。


  “忠右卫门,你且将鞘呈上。”大冈忠固吩咐了一句。


  “是!”


  众目睽睽之下,刀、刀鐔、刀鞘三者合而为一,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的问题。就是当年德川家齐赏赐给德川家庆的天下名刀,名物纲信作小太刀。


  “诸位也都见到了,此物乃是先代文恭院殿下赐于将军様之名物,纲信作小太刀,确认无误!”大冈忠固再次向众人宣布。


  “所以江户川日向守忠正,便是御落胤无疑!”


  28.好一场认亲闹剧(为诗情画意加更)

  忠右卫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来前再多的心里建设和准备,也敌不过大冈忠固那一句话。


  “御落胤”三个字,那么直白的词汇,在江户已经呆了十几年的忠右卫门当然听得明白。说好的咱是大冈忠爱的私生子,为什么临到地方,就突然变成德川家庆的私生子了。


  脑子一急,本身又是会多想的人,呜呼哀哉一声,忠右卫门斜斜的倒了过去。


  好家伙,今天刚说有个御落胤,消息才宣布,这人就死殿上了!

  左右诸侯大臣,手忙脚乱往前挤,尤其是松平齐宣,年轻力壮,把折扇往旁边一丢,抄手就把忠右卫门给提进怀里。


  “快快快,取水来,取水来!”


  松平齐宣把忠右卫门的脑袋摆到自己的腿上,对着一帮人大喊。可这地方上哪儿去找水去,又不是在家里。德川家庆这时候也到了近前,这事情闹得,好容易说是有个“新鲜”儿子,怎么消息才宣布,人就吓着晕倒了。


  “找大夫才是要紧啊!”大冈忠固心想平时看你忠右卫门人模狗样,上蹿下跳的,怎么小年轻这么点事儿都能闭过气去。


  也是他这句话,德川家庆把左右两边的侍从直接打发去找绪方洪庵,作为奥医师,绪方洪庵现在就住在城下幕府分的房子里面,应该不会乱跑。


  “水来了,水来了。”


  大冈忠恕许是带的德川家定要喝的水,这时候从外面拿了进来。松平齐宣管他是什么水呢,只要不是尿就得了,打开水壶盖子,对着忠右卫门的脸上就浇。


  众人拥挤在这一小团圈子周围,德川家定的脑子也终于转到了忠右卫门这里,他想要挤进去看,当然没有人敢于阻拦。还好大家都是有素质有体面的诸侯大人,没有人骂街也没有人上去就攮一拳的。


  “呀,这不是忠右卫门!”


  左右一愣,好家伙,世子大人您刚才神游天外了是嘛。御落胤都宣布完了,您这儿的脑程序才运行到见着忠右卫门啊。这可是您的嫡亲小老弟啊,您未免心太大了。


  仿佛是为了呼应德川家定这句话,被浇了一壶水的忠右卫门也悠悠转醒,刚才一股子热血涌上来,这会子凉水浇头,人也清醒了过来。


  “世子殿下同少主真是相像呢。”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大伙儿左看看本身就有点迟钝的德川家定,右看看还“痴呆”着,正在清醒的忠右卫门。可不就是有六七分相似的嘛,太像了。


  都一脸傻样!

  凡事最不能预设前提,这前提一预设好,众人瞧忠右卫门和德川家定那就是铁打的亲兄弟了。以前就没几个人瞧出来,这会子说是亲兄弟,居然个个都信。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很好,人醒了,这大夫也被人给飞速传了进来。


  绪方洪庵一瞧满屋子的诸侯外带德川家庆,还以为是德川家定出了事,脑门瞬间汗就下来了。毕竟脑损伤无药可医,这可咋办。


  怎么是忠右卫门?而且为啥这么多诸侯都绕着忠右卫门?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庆还杵在旁边,瞧那样子也很紧张。


  得了,先瞧瞧忠右卫门啥样吧,明明忠右卫门睁着眼呢,还翻动眼皮,看看眼球活动是否正常。再听听呼吸是否平稳,最后是问问话。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呀?你几岁了呀?你知道你自个儿叫啥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绪方洪庵从医这么多年,不光是了解了兰医,也学过汉方医术。确认忠右卫门是死是活,并没有问题。


  “喂喂喂,忠右卫门,忠右卫门。”松平齐宣抱着大侄儿,就差再给忠右卫门一个大比兜了。


  “怎么了?明石侯您……”


  “叫什么明石侯,你当叫我明石叔父。”


  不管别人咋想,松平齐宣决定先占一个便宜,明明他还比忠右卫门要小一点,可不妨碍宗法上他是忠右卫门的叔叔。


  “明石叔父?”


  “诶!”松平齐宣答应的老快了。


  “没事了,好了好了,都散了都散了,成何体统。”占到了便宜的松平齐宣把忠右卫门交给绪方洪庵,又变成了维持秩序的明石侯。


  “所以忠右卫门果真是御落胤?”松平庆永作为近枝亲藩,今天当然也列席,他就站在德川家庆后边。


  “岂能有假?”德川家庆点了点头,再度确认。


  “与世子殿下,孰兄孰弟?”蜂须贺齐裕也好奇,这突然多出来一个这么大这么壮的大侄子。


  “政之助为兄。”


  一听到这话,暗地里就有好些人在心里面长舒了一口气。这幕府现在主要采取的还是长子继承制。忠右卫门如果是弟弟,那么继承权天然的就落在德川家定后面。只此一条,未来很多事情就不用怕了。


  “忠右卫门,你可好些了?”井伊直弼是谱代家臣之首,加上三十五万石家门,席次很靠前,抢到了忠右卫门身边的位置。


  “好些了好些了……”忠右卫门其实脑子还是很乱,正在打鼓。


  “以后我等都应呼你为少主了。”井伊直弼也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事,真是好一场人生大梦啊。


  “少主?啊!”忠右卫门立刻挺身起来,寻着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的位置,跪坐下来。


  “从即日起,尔等便当尊忠右卫门为少主!”见忠右卫门无事,德川家庆也坐回了主座上面,大声的向一众诸侯大臣宣布。


  “谨遵御令!”松平齐宣带头应是。


  “谨遵御令!”德川家庆都认了,其他人怎么可能不认,众人纷纷应是。


  事发突然,就算在座的谁谁,心里面有什么不满或者反对,可如此情况下,一时间也根本找不到好的理由,以及足够多的盟友,一道反对这个事情。


  宰相大冈忠固亲自陈述当年德川家庆到他家游玩,临幸了身份低微的侍女,以名刀为信物。当时德川家庆才迎娶净观院乐宫乔子女王没多久,要是传出这样的事,会影响德川家庆的声誉,所以便遮掩了下来。


  现在时过境迁,可不就得公开嘛!

  29.或许考察才开始(为诗情画意加更)

  平时江户城就是个蜂窝煤,有点子消息传得比飞机还快,今儿这事就有点稀奇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离开中奥的御殿,但是全都闭嘴不谈。


  诸侯大名们不谈,侍从们难道也不谈?没错了,侍从们一方面自己闭嘴,一方面还在脑子里疯狂运转,瞧瞧有没有机会先给自己铺个路。


  在宣布了忠右卫门乃是御落胤之后,德川家庆决定先按照十万石国主大名之格,给忠右卫门一个身份。但是暂时不做地位的明确确定,到底是继承哪一藩,还是入继一桥家,需要同老中以及亲藩诸大名商议。


  当然啦,更主要的还是幕府现在的首要大事是德川家庆让位给德川家定。让位的典礼将在上巳节之后举办,幕府没空忙别的。


  理由很正当,也确实应该先把退位的事办好!

  天大地大,权力交接的问题最大!

  可脑子转的快的人,也从幕府的安排中发现了一点什么。你为了宣布这个认亲的消息,连忠右卫门本人都瞒着,想来已经预备了很久。那么既然预备了这么久,难道就预备出一个先认亲,其他啥也不论的结果?


  而且忠右卫门经过公开,是德川家定的弟弟,先天要比德川家定低一等。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先办德川家定的继位之礼,而将忠右卫门的事情推后。这里面肯定还有些别的什么考量,德川家庆肯定还有什么安排。


  所以一直到绪方洪庵出来,这个消息才快速扩散。说来也是奇特,幕府认亲这个事情是向天下昭告的,也确实昭告了啊,天下诸藩的藩主不都通知到了嘛。结果这扩散的速度还不如那些不昭告的。


  反正忠右卫门被人推在马上出城的时候,江户的街面上消息还没有传开,御侧御用外国掛江户川大人,还是和他的小伙伴松平齐宣一道出城。当然啦,现在已经是小叔父松平齐宣。


  两个人没有说话,虽然想上来搭话的人数不清,可是看两个人在一起走着,一时间也插不上嘴。也就只有岛津忠教派了一个家臣过来,说是有空详叙。井伊直弼点了点头,意思是回头再说。


  一众诸侯有的骑马,有的乘轿,纷纷让开道路,由着忠右卫门这位新出炉的少主先走。最后还是大冈忠固把人给拦住了,已经没有力气骑马的大冈忠固坐在轿子里向忠右卫门招手。


  忠右卫门立刻下马跑过去,这必是有话要说!

  “少主还未明白过来?”轿子停下,大冈忠固斜靠着轿门,坐的显然很难受。


  “还请您赐教。”忠右卫门能够转过来就有鬼了,来前说好的,和来后发生的,天差地别一般,换做谁来都得懵。


  “万事镇定,不疾不徐,做好分内之事。”大冈忠固今儿说完忠右卫门的事情,那点子神采算是散完了,这会子就是个干瘪小老头。


  “分内之事?”


  若要说以前,无非就是办好大学,管好传习队。可现在突然身份上面的改变,还是继续干这些事情吗?


  “好了,少主且珍重吧。”


  这老头,说话说一半。忠右卫门还待再问,大冈忠固就合上了轿门,命左右的侍从抬着自己回家去也。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忠右卫门。


  “怎么样?岩槻侯说了甚么?”松平齐宣刚刚特意没有靠近,在一旁等忠右卫门。


  “让我做好分内之事。”


  “说的不错。”


  望着已经走远的大冈忠固,松平齐宣笑了笑,反正今儿对他们德川家而言是好事。多了一个能当继承人的儿子,该高兴才是。


  “我现在人乱的很,说甚也不明白了。”忠右卫门从进入中奥,到现在出来,感觉自己就没清醒过。


  “哈哈哈哈哈哈,且好生回家歇着。”松平齐宣拿出做叔叔的派头,拍了拍忠右卫门。


  得,就留下忠右卫门一个人慢悠悠的荡回家。家中这时候已经知道了忠右卫门突然被认亲的消息,到底是乱作一团。


  连原本每天都会到门口来迎接忠右卫门的阿兰都忘了事了,抱着个孩子杵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更没发现孩子早就吃饱了。


  家里的从人仆役,见着忠右卫门,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原本无非就是喊一声老爷或者大人,现在好了,叫啥好?叫殿下?还是叫主公?


  “且饿着孩子。”忠右卫门伸手从阿兰怀里把孩子抱了过来,才发现拾丸吃的饱饱的,睡眼朦胧。


  现在满江户,最平静,最没有心事的,怕也只有拾丸一个了吧。


  “是是是……”阿兰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往回走。


  “拾丸呢?谁抱去了?”走回来见着忠右卫门,又连忙询问。


  “这不是在这儿呢嘛。”忠右卫门这一瞧,阿兰脑子比自己还乱。


  ………………………………


  人群散去的江户城内,德川家庆认亲的消息里里外外都传遍了。或许是因为就处于权力的中枢,这里的人们反而平静的多。


  和德川家定捆绑在一起的众人虽然可能有些着急,但是德川家庆退位的事情已经向天下宣布,不可能更改,那么他们的利益自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顶多就是长吉郎的生母于琴之方,或许会有些别的想法。可长吉郎能不能长大,那还两说呢,她以前生的儿子就夭折了,所以起码面上还算平静。


  望着已经换了衣裳躺下的德川家定,德川家庆流露出难得的父爱。今天不光是他累,端坐许久的德川家定也累的够呛。


  “忠右卫门将来要做将军吗?”躺在床上的德川家定望着德川家庆,小声的问道。


  “你不喜欢这个弟弟?”德川家庆靠近了一些。


  “不是,只是觉得父亲另有安排。”德川家定摇了摇头,他大约感受到这里面有些什么,可惜他一时间根本想不明白。


  “且看着吧……”德川家庆把铺盖都给德川家定撸好了,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看什么?”


  “你歇下便是……”


  听其言,观其行,对忠右卫门的考察这才算是开始。


  30.家定问我是何意


  接下来的数日内,忠右卫门啥也没有干。


  除了新年真的没有太多的活动之外,忠右卫门的脑子也根本转不过来,就这么直愣愣的在榻上躺着,先躺了两天。要不是还得吃饭洗澡解手,根本就不会起来。


  家里一开始慌张,现在则是安静,就是那种字面意思上的安静。说话都不敢大喘气,仆人们连走路都垫着脚。


  今儿好容易起来的,但是忠右卫门还是“木”的,就坐那儿,面前摊着一本书,半小时没翻一页。


  “又有人来递帖子。”阿兰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她现在知道拾丸对于德川家而言,是什么存在了。难怪德川家庆随手就赏了她家五百石知行,不为了别的,只因为这个肚子够争气,给德川家庆生了孙子呗。既然拾丸这么紧要,可不就得她一直看着,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不见不见,见个甚么!”忠右卫门烦着呢,哪有空见乱七八糟的人。


  连松平齐宣、岛津忠教、井伊直弼都没见,其他人更不可能见了。这会子来拜见的,纯粹就是想来攀高枝儿,那点子心思,傻子都能瞧的出来。


  前头忠右卫门的那个姐夫,还有已经隐居了的岳父,还悄咪咪的跑来,想要说两句话呢。很可惜阿兰现在政治觉悟高了,见着自己的亲爹也照样拦住。在门口说了两句,就打发他们离开。反正不管是谁,都得忠右卫门乐意再见。


  “是岩槻藩邸递来的帖子。”阿兰把名帖送到忠右卫门面前。


  大冈忠固?


  这位的话……


  忠右卫门拿起名帖来,上面当然不可能说什么事由,纯粹就是约一下忠右卫门。别人见不见还在其次,这位应当见一下的。


  “送信的还在吗?”忠右卫门略一思量,出身询问。


  “在的在的,我请他在门房喝茶稍息。”


  “快请!”


  未几,大冈家的人便来了,幸亏忠右卫门没有回了,来的居然是大冈忠恕。这位可是大冈忠固的政治继承人,未来的德川家定政权一定会大用的人物。


  用的岩槻藩的帖子,只是不知道大冈忠恕这回来,是代表他老子大冈忠固来,还是代表他的主公德川家定来?

  “听说您身子不爽利?”虽然忠右卫门人看着精神很好,坐在书房待客,可大冈忠恕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没有,不过是这两日懒怠了一些。”忠右卫门把面前的书本收拾了一下,又将小书桌给挪开,吩咐下人给大冈忠恕送一个火盆来。


  “无事便很好,家父与世子殿下都十分挂念您。”


  恩?你小子到底是代表的大冈忠固还是德川家定啊?忠右卫门不着痕迹的瞧了一眼大冈忠恕,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瞧出什么来。


  “有劳世子殿下与岩槻侯挂念。”既然还在打哑谜,那咱们且也不表态。


  “拾丸可好?”


  “好着呢。阿兰阿兰,把拾丸抱来,给兵库瞧瞧!”来看孩子咱们也欢迎。


  大约是遗传了忠右卫门好交际的性子,拾丸从来都不怕生,见着陌生人也从不哭闹。只是用小眼睛不住的打量大冈忠恕,好像是要记住这张脸似的。


  大冈忠恕到是想要上手抱一抱,手伸了伸,可最后还是缩了回去。拾丸现在身份精贵,他大约也是怕麻烦。到是已经有了好几分他老子大冈忠固的气象,身处中枢三十年,处处小心,竟然不曾得罪过一个人,不曾犯过一桩错事。


  “劳烦夫人了。”见孩子相当健康,大冈忠恕朝阿兰示意可以了,孩子你抱走吧。


  “想来兵库到我这家里,不光是为了见拾丸吧。”忠右卫门试探了一句。


  “倒也无甚大事,世子殿下想要见一见拾丸。”大冈忠恕面色平淡,语速也很正常,仿佛在说一件和他没有什么太大关系的事。


  “明白了!”伯父要见大侄子,很正常的要求。


  转天这时候,忠右卫门一家已经到了本城西丸,等候德川家定的接见。


  作为已经昭告天下,马上就要继承将军宝座的世子殿下,德川家定毋庸置疑就是君。就算忠右卫门认祖归宗,明确了身份,照例还是要以臣礼拜见德川家定。


  座上的德川家定照旧是那个略显“平淡”的面相,凡俗的事物似乎完全无法引起他的注意。今儿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起码他在认真的看拾丸。


  孩子现下交给德川家定的乳母歌桥抱着,原本德川家定也想抱一下来着,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抱孩子,索性便让自己的乳母抱好,他在旁边看。


  “拾丸这般康健,是我德川之福。”在认识熟悉的人面前,德川家定是能好好说话的,就是一字一顿,略带吃力。


  “得殿下喜爱,是拾丸的福分。”忠右卫门恭敬的回答道。


  之前大冈忠固说的可明白了,让咱做好分内之事。人家老江湖好心提醒,咱们且先听着,不会有啥坏处的。


  “于理你是我的臣子,于情你却是我的兄弟,我当重重的奖赏于你。”


  德川家定把孩子送回阿兰怀中,靠在扶几上,瞧着忠右卫门,慢条斯理。


  忠右卫门一想也对,德川家庆只说比照十万石国主格,暂时确认忠右卫门的身份地位。但是实际的处置,都要等让位仪式结束之后再议。这很有可能是为了让德川家定施恩于忠右卫门,方便兄弟两个和睦关系。


  显然德川家定自己也考虑过这个事情,或者是听取了他的三位傅役的建议。总之最后肯定是德川家定给忠右卫门赏赐,这个不会变。


  “臣弟不敢居功。”不管心里怎么猜测吧,面上忠右卫门还是要推辞的。


  “不专为赏你,也是为了拾丸。”德川家定指了指拾丸,这话说的倒也实在的很。


  光是看在拾丸的份上,阿兰娘家就赏了五百石,忠右卫门怎么着也得给份大礼吧。


  “你是愿要山形二十五万石,还是一桥十万石?”


  (还有一更在下午,偷懒了,对不住!)

  31.山形一桥概不要

  问题出口,德川家定的乳母歌桥和侧近大冈忠恕都迅捷的起身,在忠右卫门尚未反应出来的当口,就跑没影了。阿兰见他们跑路,于是也抱着拾丸往外走,很是乖觉。


  “你意如何?”


  德川家定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有魔力一般,原本是因为口齿不清才一字一顿,现在反而带上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臣弟……”忠右卫门原想着可能会有些试探,但是没想到德川家定的问题居然如此的“尖锐”,问的这么直白。


  “但说无妨。”德川家定笑了笑,他等闲对陌生人是从来不笑的。


  “如今国用匮乏,臣弟以为不宜再树大藩。”忠右卫门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来。


  “这么说你是要一桥之十万石?”


  不想要幕府割二十五万石天领出来设置一个新的大藩,那只剩下两条路,现找一个没有继承人的诸侯藩国继承,或者直接领一桥家十万石的俸禄。


  “非也非也!”忠右卫门起身靠近德川家定,坐到了他下手。


  “臣弟以为,分割天领,抑或是支取幕府俸禄,都会影响国用。现在四方支应艰难,诸多匮乏之处。还当设法俭省,并设开源之处。”


  “天下田土开发已极,如何开源?”德川家定一时间想不明白了。


  既不要山形二十五万,也不要一桥十万,反而建议幕府需要开源节流。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嘛?他们两个讨论讨论就有用了?

  “臣弟早年间同德岛侯一道流放死刑犯往虾夷勘探,往昔间宫林藏曾绘制虾夷、桦太全图,图中有几处形貌,颇似金山。现在矿脉已然寻至,日产黄金数百两(他这里单指黄金的话,一两只有七到十一克),另有白银数贯。”


  “竟有这等事?”德川家定虽然久在深宫,可是他也知道现在幕府的财政几乎崩溃,完全就是寅吃卯粮。


  连带着世人满满的赞誉辞世的水野忠邦,在没有钱的时候,要么就是去抄豪商的家,要么就是去敲诈勒索诸侯。甚至还发行了天保当百钱,改铸了金小判,反正就是搞钱,为了搞钱已经算是脸都不要了。


  幕府最近这几代将军,包括德川家齐、德川家庆,以及现在眼前的德川家定,实际上都知道幕府没钱,所以德川家齐任用松平定信,德川家庆任用水野忠邦,都试图重整财政,恢复幕府的经济基础。


  有一说一,能够有这样的意识,还真的进行改革,虽然改革大多失败了,并没有使得幕府的财政好转,可幕府这末期的几位将军,光是这点来说,就算不上纯粹的昏君。


  “正是如此!臣弟以为现在应当继续流放罪犯去往虾夷,充实金山,开拓矿脉。然后再以此金山为本金,开拓实业,振作国用。”忠右卫门开始给德川家定画饼。


  咱们之前其实就有这个想法,但是当时的想法是靠鸿之舞金山那个年产黄金一吨半,白银好几吨的庞大财富,来给幕府补补血,最后好让幕府有多余的钱来整军经武。内修兵备,外御强敌,尽量的延缓幕府的衰亡。


  现在则更进一步,忠右卫门身份不同了,可以实际执掌的权柄也不同了。那么这个计划完全可以拓展开来,进行更加详细的操作。


  以庞大的现金来源为支撑,忠右卫门可以先行发展和培育缫丝业。在缫丝业扩张完成,出口大大增加,获得相应的收入之后。再将这些利润投入铁矿、煤炭、化学、金属、造船等事关军事的工业之中。


  尽快在幕府西国的天领之中,设置长崎制铁所,调用西国地方出产的铁矿石,以及佐贺长崎外岛上面质量不逊于威尔士白煤的煤炭,加大国内的钢铁产量。


  另外就是在横滨地方,也就是浦贺到江户这沿线的临海地区,设置制钢所和造船厂以及海军兵学校,充实幕府在海军上面的短板,加快幕府海军的建设。


  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有钱就要选拔留学生,往欧美送,不论是学矿山也好,是学机械也罢,都行。只要留洋归来,学有成材的人能有数千员,那么后续不论是办学还是实业,都将有足够的人才储备。


  蓝图很大,起码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有所成就!


  “不妥不妥!”忠右卫门的大饼画完,而且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结果德川家定听了居然连连摇头,表示这么做不行。


  “何处不妥?”不应该啊,忠右卫门这都是为了幕府能够延续而设想的啊。


  对幕府只有好处,没有什么坏处的。顶多就是派遣留洋的学生多了,可能就培养出了几个脑子里塞满了什么自由平等思想的人,回来要造幕府的反。可这不是未来的事嘛,等发生以后再考虑便是。


  “于你而言,只是苦差,并未有奖赏,不妥不妥。”德川家定接着说道。


  原来如此!


  “臣弟愿取专卖权,结合诸方豪商,建立国产实业株式会社,自任总裁。到时所得之财富,不下千金万金,十万石二十万石之家业,不过尔尔。”


  时代变了,土里刨食能够刨出来几个钱。况且按照幕府的这个情况,就算给忠右卫门山形二十五万石,也不是说把山形附近的领地都封给忠右卫门,而是山形给个五万石,然后关东里面给个三五万,东海地方再给五万,畿内五万,西国五万,凑一起的样子货。


  根本不能够在领地内大展拳脚,甚至有可能都离不开江户,只能派遣家臣遥控领地而已。至于发展实业,进行贸易,那更是无从谈起了。


  所以与其要什么十万二十万的领地,不如问幕府要产业垄断经营权。先发展出一个托拉斯来再议,别管什么财阀弊病有多少,咱们先谈有没有,再谈行不行。


  啥狗屁都没有,只能出产绢和米的国家,还在这争论什么健全行业发展,扶持中小企业,那就是脑子有病。


  “如此嘛……”


  32.家庆疑虑稍消散


  “还是不妥,知行传世,万年不易,区区金钱,旦夕消散如烟。”


  德川家定这会子思路到是很清晰,忠右卫门说只要自己去搞钱就完事了,不需要幕府的赏赐。可是一点儿都不赏赐的话,既不能体现德川家定对兄弟的仁慈宽大,更进一步说,也不能够试探出忠右卫门的心意。


  “殿下言之差矣,有朝一日,拾丸何须十万二十万之知行?”忠右卫门尽量说的很坦然,说的很开诚布公。


  你就算赏赐了我十万二十万石的知行领地,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确实可能能享受到这点子知行领地,可是你赏赐给我,名义上是为了留给子孙后代的。


  拾丸他需要这十万二十万吗?


  很显然,以幕府如今的状况而言,拾丸很有可能根本就不需要这点子知行。他的未来虽然没有注定,可是肯定比忠右卫门要光明多了。


  “哈哈哈哈哈,说的不错……”德川家定抚掌大笑,两人绕了这么一圈,就这句话最实在,也是德川家定最想听的。


  “一切都由殿下做主!”忠右卫门恭敬的后退几个身位,给德川家定行礼。


  “好说好说,且将拾丸抱来。”德川家定笑的很开心。


  忠右卫门起身到外面去,一众人都躲的远远地,这会子见忠右卫门出来,暗中观察的众人便又突然出现在殿外。得知德川家定还想瞧一瞧拾丸,阿兰赶忙跟着过来。


  后边儿无甚好说,德川家定把自己幼时穿戴的衣服啥的,全都赏赐给了拾丸。说是旧衣服,其实很多都只穿过一两回便收了起来,这会子全都便宜了拾丸,完全足够他穿到大的了。


  德川家庆不知道是才知道拾丸进城,还是早就知道没有说,听到忠右卫门一家人拜见德川家定结束,又命阿兰带着拾丸进入大奥,见一下他的姑姑小叔。


  不用说,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了一大堆,人人都知道拾丸对于德川家的重要性,送点子小玩意儿不算什么,结个善缘。


  等一家人坐到家里时,外面从江户城挑着箱笼过来的仆役侍从,足有数十人。箱笼上面的德川三叶葵纹装饰,无不宣告着他们的由来。


  外人猜测纷纷,这到底是赏赐了多少东西给忠右卫门。唯有忠右卫门在想,自己这个房子可能得改造一下,弄两个足够大的衣帽间出来了。


  闲话不提,忠右卫门今儿在殿上,敢于同德川家定说那样的话,主要还是鸿之舞那边已经送来了确切的消息。


  现在日本的人力根本不值钱,有的是人每天在日本桥边扛大包,就为了混一顿饱饭的。即使是技术工人,也不过是待遇比力工强那么一些罢了。


  也就金矿的工人因为工作危险系数高,同时金矿的收益远远高于未来,而有相当的收益,算是一份高薪工作。


  在鸿之舞发现金矿矿脉的消息传回之后,蜂须贺齐裕就开始着手招募矿师,矿工则没有刻意招募。忠右卫门居中串联,咱们的小伙伴助六不是担任江户南町奉行嘛,但凡是在江户犯了事的,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一定要判死刑的,全都都改判流放一千里,充入虾夷勘探队。


  说白了就是假公济私,把人都截留送去鸿之舞金山做免费矿工。同时忠右卫门允许他们干满多少年以后,就能够获得释放,由幕府的官船送回江户。


  这当然就是画饼,眼下这个时代,沙俄也是这么干的。把流放犯送到远东和西伯利亚的金矿里面,说是干五年十年,流放就结束了。


  那也要你能活下来咯!

  也正是因为这样连续不断地投入和开发,现在鸿之舞金山已经初具规模,完全可以做到盈利。只要金山的消息再散布出去,要不了几天,鸿之舞附近就能变成数万人口的城镇。就和佐渡一样,明明是没有多少资源的小岛,因为金山的存在,变成了人口二十万的大城镇。


  从幕府里面抠钱出来千难万难,还是要咱们自己想办法开辟财源,才能继续后面的各项事务。


  ………………………………


  “忠右卫门不要知行,只要市上诸项专卖权?”德川家庆拿着密报,喃喃自语。


  明明全场就德川家定和忠右卫门两个人在谈,可是两人的谈话记录,却又这样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了德川家庆的面前。身为将军,果然是有点自己的门道。


  只可惜现在他身边没有可以商量的人了,水野忠邦死了,大冈忠固眼看着就这几天了,两个最贴心的人都不在,只能他自己考虑了。


  从忠右卫门的表述来看,忠右卫门似乎有一个很大的“野心”,这种野心不是纯粹政治上的野心,而是金钱或者经济上的野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点是很正常的,德川家庆自己都是个贪财好色的人,所以对于自己的儿子有一个追求金钱的野心,并不觉得奇怪。


  但是推辞掉了所有的知行封赏,这是不是有些故意了?


  是为了装出自己一副大公无私,完全没有争位的念头,还是为了表露自己的心意,对自己的兄长德川家定示之以诚?


  继续翻看报告,忠右卫门最后说的话,一下子打消了德川家庆的疑虑。忠右卫门这小子大抵是在为拾丸铺路,作为现在德川家庆直系血脉唯一的第三代,拾丸差不多已经算是一只脚踏在将军的宝座上了。


  忠右卫门这样做,想来也有为拾丸铺路的意思在里面。拾丸太太平平的变成世子或者一桥之主,忠右卫门则替他在外面背骂名,挣钱储蓄。等到拾丸上位,或许就能有足够的财用支应国事。


  到时候不论是枪炮军队,还是洋船兵轮,都是轻易,只要有钱,就都能从荷兰人手里买过来。作为小商贩,荷兰人还是十分可靠的。历史上幕府一开国,荷兰人上赶着向幕府出售蒸汽军舰呢。


  “倒也算是赤诚,希望他们兄弟同心吧!”


  33.预计虾夷十万石


  调整好了的忠右卫门终于开始见客了……


  最先闻着风向上门的是咱们的铁兄弟小伙伴助六,原本他上门那个轻车熟路的样子,就差自己进卧室的那种。现在虽然还是很轻车熟路的进门,可是人规矩了不少,恭恭敬敬的坐在书房,等忠右卫门过来见他。


  以前都是自己先给自己倒一杯热茶,这会子却先给忠右卫门倒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上。还好这小子知道忠右卫门的为人,并没有怎么疏离,正常的聊完天,送上了一份年节礼物,就告辞离去。


  看似啥也没谈,实际上只要确定忠右卫门还念着和他的旧情,这波他们金丸家就稳如泰山了。聪明人并不需要什么确定的承诺,大家点到即止。况且玩政治的,嘴里的承诺是最不能相信的东西。


  随后一些平时相处比较亲密的诸侯大名,以及旗本重臣,都先后同忠右卫门交换了意见,进行了一定的友好交流。本着共同学习,互相进步的原则,用发展的眼光,畅述了未来的各种期许,并达成了共识。


  直白一点就是大伙儿都在说废话,先和忠右卫门把交情给套住就完事!

  最实际的是岛津忠教,上来就问忠右卫门短钱使不?只要你说短钱使了,你岛津又次浪哥哥有的是钱,金票大大的,只管开口。十万八万立马给你送来,二三十万提前开口就是。咱们那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就差说出那句将来坐了江山,你老大,我老二了。


  把人都打发完了,这个新年假期也基本过往,元宵节以后,传习队的士兵们纷纷归队,江户大学也重新开学。


  忠右卫门天天在揣摩大冈忠固那句做好分内之事的话,一点儿也不逾矩。将军或者世子殿下给的我就要,他们不给的,咱也绝对不伸手。“本分”二字,咱也算是玩了半个通透。横竖里外里只管安安静静做人,不想其他。


  反正现在忠右卫门十万石国主大名的地位已经暂时确定了,有了一个基础的政治身份,其他的都可以再议。


  咱们就每天认认真真办学,勤勤恳恳带兵,正常的交际,平凡的出行,什么风头都不要出。


  幕府的重心此时也都在办理德川家庆的退位和德川家定的继位上面,“真的”没有心思来管忠右卫门的事情。这特正是忠右卫门想要的,事情不找上们才好呢。


  恰好在虾夷呆了一年多的寺泽新太郎带着大量的黄金、白银成品以及矿石样品回到了江户,他急着赶回来,一来是为了将这些东西送给忠右卫门,二来也是为了赶上开春之后,去往英国的留学旅程。


  天野八郎已经跟着去学陆军了,他也想跟着去学。反正鸿之舞那边已经有蜂须贺齐裕派遣的人手在管理,不需要他再留守当地监管。只要有黄金这么现实的利益驱动,后续的发展用一句俗套的话说,那就是未来可期。


  至于他带回来的黄金,如果改铸成小判,大约能值四万五千两。白银则带回来约三千贯,价值金判四万九千两。


  几乎十万!


  问德川家定要一个山形二十五万石的领地,一年的年贡米加起来,未必能够收到十万两黄金。还是实实在在的开采金矿,再办实业来的好。不仅仅是来钱快,而且来的还都是现钱,不需要在卖米的时候,再受到米商和札差的盘剥。


  凭他鸿之舞金山的储量,开采个一百年完全不是问题,现在才初步开发,等进入他的盛产期,这一年的产量,不得翻番啊。


  先把寺泽新太郎安排去江户大学插班,忠右卫门立刻带着样品往本城去找蜂须贺齐裕。虽然咱们之前和德川家定提了一嘴,让他把鸿之舞金山充为本金,交给忠右卫门使用,可这毕竟不是还没有宣布嘛,需要和上面通个气的。


  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已经被派去京都,担任呈请使,水野忠精和蜂须贺齐裕被任命为“御飨应役”,准备接待朝廷来的敕使,一个个都忙的很,暂时也没有空来管忠右卫门了。


  抽空见忠右卫门的蜂须贺齐裕,他到没有像松平齐宣似的,让忠右卫门喊什么德岛叔父,毕竟他过继的蜂须贺氏,那是外样诸侯,理论上他已经不再是德川家和松平家的人了,且跟德川没有了宗法上的关系。


  百忙之中见到平平静静的忠右卫门,蜂须贺齐裕像是调侃一般的讲了一句好清闲啊,随后便公事公办的将金矿的样品和部分砂金以及豆银收下。现在鸿之舞金山已经开始生产开采,需要在幕府老中会议上面公示宣布,不能再偷偷摸摸的。


  这是正常的手续,虾夷是幕府的天领所在,地上地下的一切物产,都是德川家庆的,发现了金矿就得告诉德川家庆。


  “少主且回去等候通知吧。”蜂须贺齐裕换了称呼,但还是和忠右卫门保持着友善。


  东西被拿到老中会议上,同时也呈报给了德川家庆。诸位老中并不是很清楚鸿之舞金山的开采量,加上也没有人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得罪忠右卫门,于是便十分一致的将事情推到了德川家庆那里,请将军御裁。


  德川家庆早就知道了忠右卫门的想法,既然忠右卫门不想要其他的知行,那么索性就将鸿之舞周围的领地,编为十万石,直接交给忠右卫门完事。


  金山就金山了,和江山相比,一座小小金山又算得了什么了?


  得到了德川家庆的首肯,蜂须贺齐裕便将幕府的处置意见转达给了忠右卫门。德川家定继位之后,会以虾夷十万石,实际上就是鸿之舞金山作为知行,交给忠右卫门管制。


  至于忠右卫门想要的专卖权,也都可以得到。忠右卫门拿着这些钱,真的去办实业也好,花天酒地也罢,幕府是绝对不会管的,这一点放心就是。


  有了这么一个承诺,加上忠右卫门的身份,这实业有的办了!

  34.将军宣下大礼成


  朝廷方面,自孝明天皇以降,没有人觉得年届六十的德川家庆让位有什么不对的,年老的将军让位给世子,还是很有助于德川家的江山稳固的。


  所以京都在收到了幕府的赞助之后,很是爽利的派出了敕使,最后幕府议定是在上巳节后的第三日,也就是三月初六日举行典礼,将军宣下。


  为了庆祝德川家定的继位,按照惯例,幕府向全江户的百姓撒币,每人都可以得到两升米以及一百钱。连远在京都的数十万百姓,也都得到了幕府黄金七万两的赏赐,一并发放。


  对了,因为德川家定的两任正室夫人鹰司任子,以及一条秀子都已去世,所以御台所之位空悬,朝廷方面还询问是否需要另择一位御台所。


  幕府同朝廷公卿结亲,那是自德川家光以来的惯例了。每结一次亲,幕府就要支付数万乃至十数万两黄金的礼金。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大大的改善了幕府和公卿们的关系,这么大一笔钱送到京都,雨露均沾,可不就都高兴了嘛。


  不过这个事情德川家庆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体弱,已经不可能诞下后嗣。现在就算再找一位出身高贵的妻子,也没办法行人事。


  找了白找!


  敕使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着恼,幕府才给了四百两的劳务费,心里正美着呢。天皇和公卿嫁不了女儿,关他一个敕使什么事,又不是他自己嫁女儿。


  坐在一旁的忠右卫门突然想到一个人,历史上同德川家茂结亲的和宫内亲王。不过这位和宫现在应该还是个小女孩,顶多只有几岁而已,想来是不可能用来结婚的。


  “宫家还有可以结亲的皇女嘛?”忠右卫门偏过头来,询问井伊直弼。


  因为现在咱们享受的是十万石国主大名的家格,所以自然可以坐到井伊直弼的身边,等之后官宣了虾夷十万石,地位就和御三卿平齐了,能往更前面坐。


  “容我想想。”前儿才从京都所司代任上回来的井伊直弼还是很了解宫家的情况的。


  “摄关家的也算上。”


  现在德川家定的身份不同了,他已经将军宣下,乃是武家栋梁,源氏族长,就不能够再简单的迎娶公卿之女。只有摄关家的女儿和皇女才有资格做他的正室夫人,历史上笃姬夫人,也就是天璋院,便是以近卫家的养女身份嫁入大奥的。


  “若说皇女,到还真有一位合适的!”井伊直弼一拍手。


  “哪位?”


  “当今之妹,敏宫·淑子内亲王(1829年2月22日-1881年10月2日,仁孝天皇第三女)!”


  原来是这位啊,忠右卫门有所耳闻,这位其实算是人生经历很凄惨的一位。她原本和闲院宫爱仁亲王订下婚约,但是爱仁亲王在她受封内亲王的第二天,居然就突然暴病死了。所以可以算是望门寡,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后来这位没了夫君的淑子内亲王继承了桂宫家,成为第十二代桂宫当家。叙任准三后、一品之地位,并被称作桂准后宫。


  论年纪的话,这位淑子内亲王今年二十四岁,实际上真的很配今年二十九岁的德川家定。如果在后世,这样的年纪结婚正常的很。就是放到现在的话,淑子内亲王的年纪稍微大了一点。


  “京中有这个意思?”忠右卫门到是没有兴趣给自己这位才寻着的便宜老哥娶媳妇。


  毕竟这娶回来也是守活寡,而且一旦嫁给了德川家定,这辈子就不存在什么改嫁的可能了。德川家定体弱,未必还能活几年。历史上的笃姬更惨,没几天德川家定就撒手人寰,几乎半辈子都被关在大奥的金丝笼里面。


  “这我不清楚。”井伊直弼只是京都所司代,又不是孝明天皇肚子里的蛔虫,他也不好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反正敕使已经读完了简简单单的圣旨,现在台上一帮人正在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和问候。不出意外还有赐宴和送礼的环节,流程还得继续走。


  唯一令忠右卫门有点子不舒服的是明明三代将军以前都是将军坐在上面,敕使坐在下面,由身份地位更低的敕使恭敬的向将军读圣旨,现在却是敕使坐在原本属于德川家定的位置上,德川家定反而坐在臣子的位置上,接受圣旨。


  这天底下,德川将军明明就是最大的,也就只比天皇一个人低那么半级罢了。甚至在国际上的对外交往之中,日本国王就是德川将军,他一个狗屁天皇算个球。


  真是看不顺眼!


  嗐,只可惜咱们现在人微言轻,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台上的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心中只有欢喜,根本管不到这些东西。


  总之典礼在比较欢快的气氛下宣告成功举办,以后这个天下就是德川家定治世。德川家定入主本城中奥,而德川家庆则带着他的一大帮,起码有五六百人之多的后宫团,改住到了西丸。


  一番整顿安置,成了大御所的德川家庆表示了自己让权的心思,不仅不再干预幕府的各项事务,还让诸老中们有事都同德川家定商议即可,不必再经过他的同意。


  实在有什么大事,也只需要告诉他知晓便可,保证权力能够正常的、完全的、有序的交接到德川家定的手中。


  诸谱代大臣当然欢喜,德川家定虽然不蠢,可是有脑损伤,很多事情要想很久才能得出自己的看法。大臣们只需要自己拟定一个处理意见上报给德川家定,懒得去想的德川家定往往就直接同意了。


  甚至历史上的阿部正弘连装这个样子都不装,直接就把处理结果通知德川家定拉倒。连幕府的许多人事,都是先斩后奏。


  幸亏当时还有个井伊直弼能够大大的钳制阿部正弘,不然和德川齐昭勾结在一起的阿部正弘,保不齐真的就从了公议,让德川家定收养德川庆喜为嗣子,直接让位给德川庆喜。


  35.虾夷侍从新上任


  家定的治世开始了,自然也可以宣布对忠右卫门的赏赐。和之前私底下通气的时候说的一样,只是细节上面略有差距。


  仿御三卿之例子,自幕府的天领之内,给予忠右卫门十万石的俸禄,不单独设置一个独立的家门,苗字允许使用德川,家纹也可以使用德川三叶葵。留下了一个悬念,世人纷纷猜测,或许这样做是为了将来方便忠右卫门可以继承某一个大藩吧。


  另外就是在德川家定的治世稳定之后,也是等拾丸稍微年长一点,就会收养拾丸,以拾丸为幕府的继承人。


  不为别的,只为这是德川家庆仅有的“好圣孙”!

  只要这好圣孙在,那说句实话,忠右卫门这就安全的很。当然要是忠右卫门家里能够再生他十个二十个的,就更加安全了。


  也别说什么过分不过分,或者直白不直白,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的心里,未尝没有把忠右卫门当成是生育机器的意思在里面。


  你能不能保扶幕府,或者匡正将军的得失,协助幕府改革变法,这都是次要的。多为德川家庆生孙子,那才是最正经的事情。生的越多,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就越高兴。德川家庆巴不得忠右卫门啥也不干,只在家生孩子玩儿。


  总之事情算是就这么定下来了,剩下的就是由幕府出面,先为忠右卫门叙任从四位上侍从兼日向守,算是把官途安置到一众松平亲藩的最顶级。然后以此官途开始,按照年纪和资历往上升,一个正三位问题不会太大。


  忠右卫门暂时大约可以被称为虾夷侍从殿……


  职务的问题,肯定也不能再担任什么御侧御用外国掛了,幕府专设了外国奉行职,交给了忠右卫门去做。至于忠右卫门想要的北海道开发产业株式会社,以及德川兴业株式会社,暂时还处以计划中,钱和人才都没有到位,稍后再做总裁吧。


  幕府还另外设置了步兵奉行职,也称传习队总取次,还是由松平齐宣担任。继续管理整个传习队的事务,并由江川英龙担任了步兵奉行与力,忠右卫门担任步兵奉行并。


  江户大学的校长,还是继续由忠右卫门担任,并开始派遣第二批留英学生。


  这回遣英学生团真的是规模庞大了,居然有足足一百二十五人,除了幕府官派生四十八人以外,福井藩十二人,萩藩十人,鹿儿岛藩十人,土佐藩六人,佐贺藩十人,等等等等,像是明石、中津、尾张、纪州、水户、彦根诸藩除了各自占据了两个幕府官费生的名额,还自己加派了二三人不等。


  因为绝大多数人已经在江户大学修习过英语,算是上完了预科,所以此番不需要再赶去长崎,荷兰直接派了一条船过来,在浦贺出发,径直去往香港,办理各种进入英国的手续,也提前和英国方面通个气,好让英国方面安排一下。


  留学生里面,去学步兵的最多,去学机械制造和矿山开采也很多,其他的寥寥。幕府这次还是选了人去学造船,有大师兄胜海舟带着,希望奔着好路走。


  荷兰当面也很积极,甚至给出了一个提议,一个幕府方面听了莫名其妙,但是忠右卫门却感觉可以一试的提议。


  在长崎设置银行代办处!


  幕府这么多留学生出国,因为交通不方便,不像是后世里面,飞机飞一天,就能从日本到英国。现在坐蒸汽轮船,加上苏伊士运河还没有开通,算上沿途停靠的时间,大约要三个月左右才能抵达。


  一来一回,半年未必能够走完。这样的情况下,幕府是一次性让学生们带着好几万两黄金的现金去的英国,然后用这些黄金去伦敦兑换英镑。


  不仅旅途上面十分危险,而且携带如此庞大的现金,也十分的麻烦。你得专门安排好几个学生,二十四小时背着这些黄金,寸步不离。


  与其这样麻烦,不如就把钱全部存入荷兰的阿姆斯特丹银行,这家银行未来会合并组成荷兰银行,成为一家资产超过一万亿欧元的庞大金融机构。


  阿姆斯特丹银行早在1826年,便设置了印尼雅加达的分行,开展亚洲和欧洲之间的金融汇兑业务。历史上于1858年,便于新加坡和日本长崎设置了代办处,并进一步发展成为分行大网点。


  凭着超人的眼光,未来的荷兰银行,成为了全世界第一家在亚洲开展金融业务的欧洲银行,占据了先机。


  如今幕府较历史上,展现出更为开明的气象,荷兰方面有着敏锐的做生意嗅觉。所以毫不犹豫的向幕府提出了可以在长崎设置代办处,协助处理幕府留学生团体的金融汇兑需求。


  幕府方面只需要在长崎将现金交给阿姆斯特丹银行,那么所有的学生就不需要再带钱了,可以直接在伦敦的阿姆斯特丹银行分行支取英镑。


  当然啦,阿姆斯特丹银行需要收取一点点兑换英镑的手续费,反正你们去伦敦换也是要收手续费的。给谁不是给,给荷兰这个二百多年的贸易伙伴不是更安全吗?

  再说了,学生里面有的穷,有的富。像是坂本龙马这种家产数十万乃至百万的人家,儿子在英国留学,保不齐花钱大手大脚的,直接带身上几千两黄金,又在异国他乡的,很不安全啊。


  弄个户头,以后只要家里给长崎的银行存钱,过不了多久,坂本龙马就能在伦敦取钱了,多方便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就和幕府这边一样的,豪商在大阪存了钱,拿着票据就可以来江户取钱,好理解。


  所以允许不允许呢?

  允许啊!为啥不允许!

  在长崎设置银行代办处,有什么不允许的,本身长崎出岛上面设置商业机构幕府就不管的。这个事情设置都不需要上升到德川家定的层面,身为外国奉行的忠右卫门直接就答应了。


  凭他阿姆斯特丹银行几百年的信誉,有啥不能信的。


  36.考察英式之君宪


  对了,遣英留学生团这回带队的乃是御三家笔头德川庆保。他要求直接去英国留学的事情被德川家庆给拒绝了,但是大约德川家庆也有点睁眼看世界的意思,于是批准了他带队去英国的请求。


  当然名义上他改换姓名,成了尾张藩的一名武士,护送尾张藩家老之子渡边半藏去留学。然后跟着多年前去英国留学,已经修习完毕大学课程的第一批留学生归国。


  出去见识见识,总没有坏处的!


  德川家庆反正最后同意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也没啥好反对了,不是有忠右卫门、拾丸以及长吉郎三个预备役呢嘛,多他一个德川庆保不多了。


  临走前,忠右卫门和德川庆保见了一面,嘱咐他尽量多瞧瞧英国的新科技,像是电报、铁路、工业工程机械之类的,这些东西引进日本国内,都有大用。


  另外就是着眼于英国的政治制度,小心考察一番。作为君主立宪制的代表国家,对于幕府而言,是有相当的参考意义的。


  英国为什么会有君主立宪制?或许往宏观上面说,什么宪政的传统,城市自治权的发展,封建权力与宗教权力的斗争导致二者削弱,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说到底,原因归结起来,只有一个。


  国王以及旧贵族干不死新贵族和资产阶级,新贵们也干不掉旧势力!

  就这么简单,很朴素的。要是新贵们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彻底的扑灭封建王权和旧贵族的势力,共和国早就长长久久的施行下去咯。还不是保守派的实力足够强大,足以维护自身的统治。


  最后双方互相妥协,才促成了所谓的英国式君主立宪制。这一点与波兰的那种贵族共和选王制,或者未来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开明君主制都有本质上的不同,并不可同日而语。


  忠右卫门个人觉得,幕府想要加强统治,除了积极的应对国内各方的挑战力量之外。接受英国的支援,做英国的狗,做一个买办,也是延续统治的方法之一。


  学习英国,同国内渴求政治权力的外样诸侯,以及那些在天下承平的二百年间,逐渐发展出来的豪农、豪商、町人,进行斗争和妥协。


  打,估计还是要打几仗的。但是光靠打,是不可能把整个试图分享权力的阶层给消灭掉的。既然消灭不掉,那么最后就需要一定的妥协。英国式的君主立宪制就很符合幕府的现实情况和需求。


  吸纳部分愿意和幕府妥协的外样诸侯,以及富裕百姓阶层,给予其一定的政权特权。打击另外一部分不愿意合作的诸侯以及富人,给予相对中立的诸侯和富人以参与政治的希望和途径。


  进一步的分化这一部分,约二百万反对幕府统治的人群,延续幕府的统治。至于能延续多少年,能延续几代人,那都是后话了。只要比历史上幕府光速倒台,连将军都率先投了来的强不是。


  至于出卖一点国家利益什么的,说句赤果果的话,有时候国家的统治阶级,并不一定和国家的百姓以及国家利益完全站在一起的。


  虽然不是很明白忠右卫门的话,但是德川庆保还是把这些话给记下了,表示一定会在英国多看多学,增长见闻。


  到是萩藩的吉田松阴、桂小五郎、志道闻多,以及土佐的佐佐木高行、坂本龙马等人,忠右卫门担心他们在英国学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所以格外多嘱咐了几句,花了这么多金子出去留学,一定要刻苦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科技书。


  学的枪炮军舰、科学技术越多,越扎实,才能更好地回来报效他们的藩主,建设他们自己的家乡和藩国。


  他们心里面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只当忠右卫门是殷切期盼,对他们好,并没有想那么多的东西,只是满口答应。


  希望吧……


  剩下的就是钱的事情,忠右卫门把事情和幕府禀报之后,几位老中也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就是在长崎存给荷兰人,然后荷兰人开票,到了荷兰就能取。荷兰人在中间收取一定的手续费,很正常的模式。


  一众大人们没有反对,于是黄金九万两的巨款,就都交给了荷兰人,荷兰人出具了一个总的户头文书给幕府。只要持有这份文书,幕府在英国的留学生就可以每个月得到生活费开销,自费生交给大学的学费也可以从这上面直接划款。


  除了这个便利之外,忠右卫门其实想的更长远一点。单凭幕府这个已经无药可救的财政状况,想要每年弄出钱来,固定的投资实业,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凭借缫丝出口获取利润虽然可行,但是这是个需要慢慢发展的行业。桑树需要大规模的种植,蚕种需要在全国推广,先进的缫丝机械也需要进口或者仿制,真要做大,起码需要十几年的时间。


  这段时间光靠鸿之舞金山一年十几万的投入,还是不够的。想要快速的投资发展,那最好的方法当然是举债!

  借洋款!

  忠右卫门比别人最大的优势在于他知道日本后面真正成功发展的产业是什么,而不需要像其他的人那样,不断地试错,建设生产那些不能够获得利润,或者是不能够得到较大利润的事业。


  只要投资的事业获得了成功,那么就算是借债发展又如何?咱们能够还得上本金和利息,那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唯一需要顾虑的是,如果借洋款,一般而言这些洋款都会附加各种各样的政治条件。像是许多列强同隔壁清国之间的借款,修筑铁路就要路权,就要沿途的各种治权。


  有些借款的利息非常高,甚至还有大量的手续费以及回扣。还有的借款,规定了借款只能拿去做什么用,甚至根本不给到你手里,直接往需要使用的造船场或者武器公司打款。


  既得到了借款利息,还促进了本国武器的销售,全是对他们自己有利的条款。


  37.筹谋设法借洋款


  尤其是英法两国,以及之后的俄、德、日、美等国,同清国签订的借款合同,就没有正常的合同,全特么的附加特权。


  那种合同是敲骨吸髓,奔着把你吃干抹净来的。忠右卫门感觉能不签还是不签,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还是别借这种钱。


  所以荷兰是个好选择!


  为啥是个好选择,很简单啊,荷兰已经没有了用铁与血为自己开辟和争夺殖民地以及势力范围的军事实力了。或者他确实还有一定的实力欺负欺负土著势力,可是英国法国等大国,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带英帝国,正在全世界夺取各种有利可图的殖民地和贸易点,日本作为一块尚未被瓜分的肥肉,很显然也在英国的地图上面。


  加上法国人和美国人也觊觎着日本这块处(屏蔽)女地,凭荷兰,根本没有资格在日本获取实质上殖民利益。


  那么荷兰方面最好的选择,其实应该是和日本开展更加广阔的贸易交流,在贸易上面占据先机,在经济上面展开合作,进而在日本获取一定的利益。


  这便是忠右卫门最看重的地方,荷兰不是不想把日本收入囊中,他既不行,也不敢。从这样的贸易伙伴那里借洋款,安全系数相对就更高一些。附带的那些政治条件也会很少,更多的也就是经济条件。


  不过说到底,这个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历史上的幕府,在黑船来航以前,就算已经穷的揭不开锅,甚至开始辞退数千家御家人,也根本没有想过借洋款。


  一来是幕府根本就没有想过借洋款这种事情,没有这种概念。二来便是幕府觉得自己的也算是“上邦大国”,怎么可以脸都不要,去朝南蛮人、蛮夷借钱?


  要等到幕府被美国人佩里的坚船利炮把国门给彻底打开,和外国先后签订了各种不平等条约之后,接受到了欧美的新思潮,同时国内的财政进一步恶化,又面临着内外部一道的军事威胁。这才豁出脸去,朝英法等国举债,整军练武。


  现在忠右卫门提出借洋款的话,可能幕府内部还是不大肯答应的。重点是幕府也没有可以拿出去作为抵押的财产或者物权。


  关税?那几乎不存在。


  盐税?也几乎不存在。


  金山?那是幕府的命根子,绝对不可能让给外人的!


  剩下的还有啥?忠右卫门在脑子里面过了一圈,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充为抵押物的东西。不知道阿姆斯特丹银行,愿不愿意无抵押贷款,以幕府这么多年同荷兰贸易的“友谊”作为担保。


  嗐,恐怕很难。咱们也不是借三万五万的,起码要借几百万英镑的洋款,才能开始成规模的对内建设。想要弄到几百万英镑,有点悬。


  事在人为,既然准备干,忠右卫门感觉可以去试试。之前的荷兰商馆长布洛霍夫和自己还算有几分交情,现在布洛霍夫已经回到印尼雅加达,担任荷兰在香料群岛的高级商务专员。这位老兄或许愿意做一次金融掮客,帮忠右卫门办一笔贷款。


  大不了给回扣就是了,相较于上百万的贷款,给予百分之二甚至百分之三的回扣,都是可以接受的,百分之五咬咬牙也没问题。


  思罢,忠右卫门便写了一封信,送交长崎的荷兰商馆,请他们转送到雅加达,交给布洛霍夫。至于荷兰方面设置的阿姆斯特丹银行代办处,也可以开始接触起来。


  当然是瞒着幕府接触!


  先试探一下荷兰有没有利用贷款,扩大在日本的贸易的意愿。如果对方有强烈的意愿,那么这个洋款就能够谈一谈啦。


  ………………………………


  乘坐荷兰商船离开日本的遣英留学生团,原本可以直接去雅加达,再换船往欧洲去。但这不是需要英国的香港总督府开具外交文书,方便直接入境英国嘛,所以船只先去了一趟香港。


  港督文咸就是推动培养日本“精英”的人之一,对于一百二十五人的留学生团真是看得欢喜。精英这种东西,越多越好。只要精英多了,未来英国进入日本,进而扶持买办势力,就更加的简单容易咯。


  所以他不仅设宴招待了遣英留学生团,还很快就办理好了各类手续。当然啦,他需要这些留学生变成精英,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留学生们被带英帝国的强大和繁荣所折服。


  于是远东舰队的十余条战舰在香港湾内,被一一展示给了这些留学生观看。这还只是英国的二三流舰队,远不如在欧洲本土的那样强大。可即便如此,也足以震慑一帮留学生了。


  超过两千吨的蒸汽明轮军舰,在港内开火齐射,震天动地,完全称得上摧枯拉朽。这样的展示,效果确实非常好。一帮留学生们感叹至极,对去带英留学更添向往。


  可是陪同一道前来的荷兰人却感觉不对,因为正常情况来说,英国人在亚洲的统治中心是在印度。甭管是新德里还是加尔各答,反正不是在香港。


  香港顶多算是英国在远东的重要港口和落脚点罢了!


  仅凭香港的地位,是绝对不需要安置这样强横的舰队的。两千多吨的蒸汽明轮战舰,不管是在什么国家,那都是第一等的主力舰。仅仅在香港居然就有六艏?


  这是要干嘛?预防在两广地区爆发的太平天国起义?那也不像啊,太平军尚未大规模进入广东,哪里需要这样的防御?


  更加重要的是,英国增派了大量的人员到港。有一名唤做哈里·斯密·巴夏礼(Sir Harry Smith Parkes,1828-1885)的外交官,现任广州副领事,见到日本的留学生团非常高兴,借着宴会和学生们攀谈,尽全力了解日本国内此时的情况。


  当得知日本居然换上来一位“芋头公方”之后,巴夏礼显得十分感兴趣,一再了解德川家定的为人处世。


  一股浓浓的阴谋气息……


  38.英米鬼畜将用兵


  与此同时,美利坚合众国第十三任总统米勒德·菲尔莫尔(MillardFillmore,1800年1月7日-1874年3月8日)召见了海军准将马休·卡尔布莱斯·佩里(MatthewCalbraithPerry,1794年4月10日-1858年3月4日)。


  佩里得到的总统和国会的授权,率领海陆军舰人马,准备前往东亚,为了打开日本的国门,进行最后的政治交涉以及军事威胁。


  作为美国进一步在太平洋上扩展势力的重要一环,日本对美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在北太平洋地区,人口殷实,发展程度较高,且有大量优良港湾的日本,是美国进入东亚贸易的重要中转港,以及捕鲸船的优良补给港。


  因为某个不知名的卑微的社会公器翅膀的扇动,美国政府方面和英国以及英国的印度殖民当局勾搭上了。在双方的交流之后,两国单独对日本的外交交涉全部以失败而告终,得到的都是幕府方面的敷衍和搪塞。


  一个老牌资本主义大帝国,一个新兴资本主义美洲帝国,居然全都在小小的日本这里吃了瘪,无法威胁和逼迫日本的幕府当局开国。


  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在反复的外交磋商之后,英美决定动员在东亚和太平洋上可以动员的力量,对幕府进行一次决定性的外交交涉。务必毕全功于一役,将日本的国门完全打开,进行广泛且深入的贸易以及交流。


  根据事前的约定,英国方面将调集在印度、新加坡、香港等地屯驻的殖民军和远东的海军力量,而美国则由本土调遣海军以及海军陆战队跨洋而来,双方合力逼迫幕府。


  与历史上不同的是,佩里得到了允许动武的军事授权,如果幕府继续保持冥顽不灵的态度,拒绝融入世界资本主义的大潮,那么美利坚合众国将用他们资本主义的铁拳协助日本和幕府“愉快”的进入。


  为了这个计划,美国国会不仅批准了相应的军事拨款,还命佩里携带由米勒德·菲尔莫尔亲笔所书之国书,务必当面呈交日本国大君或者国王。


  随即佩里便被任命为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官,去往维吉尼亚州的诺福克港整顿海军人马,并调遣各类军需。克期出发前往香港,同驻港英军汇合,开赴日本浦贺。


  而美军的海军中校普雷布尔此时已经抵达香港,同英军方面进行会和之前的交涉以及布置。很巧合的,普雷布尔也参加了对遣英留学生团的招待酒宴。


  这一点也为荷兰人所发现,美国人在清国派驻军队和使节那是很正常的事情,现任的美国驻厦门领事华若翰(JohtWard1814——1902)怎么看怎么像已经和英国人沆瀣一气,完全站在了一起。


  一帮十几岁二十岁的学生当然瞧不出这里面有点什么,但是荷兰人那是坐过全世界第一把第二把交椅的。加上天生的小商人性格,对于很多事情的观察称得上细致入微。荷兰人得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英美将对日本用兵!


  不管是猜测也好,预料也罢,这对于幕府而言,是一件大事。荷兰人和幕府也友好交往这么多年了,大致上还是有一点邦交友谊的。于是在得到文咸之允许,遣送一大帮学生留英之后,荷兰人便急急忙忙的派遣船只向长崎驶来。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英米鬼畜就要打过来啦,德川家定你得准备好呀!


  消息率先转送给了长崎奉行内藤忠明,内藤忠明查看消息之后大位惊恐,毕竟英米鬼畜很有可能前来攻打长崎,他守土有责,若是不战死在长崎,面临的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所以他一面将此事紧急上奏江户,一面派人携带巨资,准备迁转他职。


  紧赶慢赶,走了半个多月,消息终于送到了江户,送到了忠右卫门的手中。忠右卫门很是平静的打开急报,看到上面英米将对幕府不利的消息,真就是一个该来的还是来了。


  毕竟心里面早有预期了,该来的总归会来,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再说这回就算来了,也未必会真打。就算真打,幕府依靠工事和传习队,未必会惨败。就算是惨败,起码也在英米鬼畜前面露过了筋骨,不至于被一压到死。


  得了,忠右卫门阅读完急报,把文书夹在腋下,便急忙登城,拜见诸位老中。大冈忠固这位首相大人,已经病了五个多月,一天不如一天,在德川家定继位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老中们现在少了一个主心骨,办事多有拖沓。


  或者说也不是拖沓,就是互相扯一下后腿,毕竟下一任老中首座到底是谁干,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消息,现在任上的诸位都有可能。


  嗷,对了,蜂须贺齐裕没可能。作为外样大名,天崩地裂他也做不了老中首座,所以这个时候也就他还在正常理事,其他的三位都在串联勾搭,积极的寻求声援,并设法影响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的心意。


  那咱们肯定也只能先去找蜂须贺齐裕了,蜂须贺齐裕看着长崎送来的急报,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瞧瞧这个。”蜂须贺齐裕掏出一封文书。


  “是什么?”忠右卫门接过来一瞧。


  居然是长崎奉行内藤忠明拟调任大阪城番的文书,这小子跑的到是快。不过这人见到了荷兰人当面,可能真的察觉到荷兰人说的不假,英米鬼畜真的要来了。


  “这等人不去管他,英米两国并至,如何应对?”忠右卫门把文书甩手扔到一旁,询问蜂须贺齐裕对于荷兰送来的急报是何看法。


  “无甚办法,我国无海军,不能远洋制敌,无非就是死守浦贺一线,相机处置罢了。”蜂须贺齐裕到是坦诚的很,就这么实话实说。


  “也是,直接禀奏上様?”忠右卫门叹了一口气,蜂须贺齐裕说的真的是一点儿没错,现在的幕府只能被动挨打。


  “大人,大人,大人,岩槻侯薨了!”


  39.偌大幕府不理事


  得!

  也别谈什么英米鬼畜了,作为一个闭关锁国的封建政权,宰相死了,还是现任的宰相死了,那不管什么人,都不会再有心思去管什么国外的事情,一切以国内为重。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说,起身去中奥拜见德川家定。德川家定今儿的情况不错,起码能正常的起身理事,德川家庆也从西丸赶了过来,坐在德川家定的身侧。


  一众老中以及西丸老中纷纷入内,商议处置事宜。德川家庆要求大办,他就两个好哥们,水野忠邦走在了前头,现在大冈忠固也走了,他真是心痛万分。


  这位封建君王,一辈子也就这两个能说知心话的人,现在都先他而去,说实话也怪惨的。肉眼可见的,德川家庆的精气神差了许多。可能确实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可以理解。


  既然大御所都说要大办了,在座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反对。德川家定更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面和他老子起什么冲突了,优待老臣,尤其是已经死掉的老臣,那是封建君主最乐意去做的。不管这个老臣咋样吧,优待总没错的。


  大伙儿一道转向,去了岩槻藩邸。忠右卫门夹着的那份荷兰急报,根本就没有送出去的机会。一帮老中都在想着赶紧表现出哀悼痛失同僚的那种感情。德川家定需要出面表个态,表示他不忘老臣。德川家庆则是完全懵了,只有默默垂泪。


  赶到岩槻藩邸,大冈忠恕已经提前在家设置好了应该设置的一切,丧礼该预备的早就预备下了,据说是大冈忠固之前吩咐好的。这位也是个妙人,知道自己要死了,不仅没有一点儿忌讳,反而很高兴的样子,觉得自己死的时候很好。


  心里面没有负担,他做维持会长的时候天下太平,幕府又是后继无虞,又是军备加强。也就比水野忠邦差一点吧,可是他还允许了诸藩自费派遣留学生,加大了对外国的学习交流,未来的名声未必比水野忠邦差。


  更重要的是,他伸腿的时间点好呀,明明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在来临前的最后一刻蹬腿了,留下了一个裱糊的还能看的过去的幕府给他的继任者。


  后面出了事,那都是后面的办事不力了,同我大冈忠固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吧,掐着点死,也真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呢。


  和之前水野忠邦去世时一样,幕府的所有事务全部停顿,人人都有差事,全力操办大冈忠固的丧礼。花上几万两办这个一棚白事也是在所不惜,许多诸侯见到德川家庆这般心痛,那更是积极表现。


  老中现在又缺人啦,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连松平齐宣都被众人所“感染”,只管尽力办理大冈忠固的丧礼。就算忠右卫门和他说了荷兰传来的消息,他也只是让忠右卫门回去和江川英龙通气,保持部队的操练和警备算完。


  说到底,小霸王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超前的意识,他也是个普通人,汲汲于功名利禄是很正常的。忠右卫门无奈,只能回去和蜂须贺齐裕商量。蜂须贺齐裕两手一摊,他是老中不错,可他也是外样。


  很多话他没有资格说,他没有资格提,就算他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可是德川家庆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就想送自己的老朋友最后一程。你和他能说什么?说马上亡国啦,英米鬼畜就要打上门来啦。


  开玩笑!英米鬼畜在哪里?哪儿呢?一根毛也没见着?还在数万里之外的海洋那头?他飞过来啊!

  算了算了,忠右卫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先行帮办,且把大冈忠固的最后一程送完。这位老兄怎么说都对忠右卫门有恩,于情于理,都应该送一送的。


  一送过去一个半月,全部办完,幕府总算安定下来。德川家庆算是彻底躺了,既有忧心处置丧事的操劳所故,也有精神上面接连受到打击所故。


  幕府仅剩的主心骨也躺了,剩下的人有谁可以指望?


  能指望的没有掌大权,不能指望的就更别说了。忠右卫门又去找井伊直弼,这位更加豁达,看的比谁都开。幕府现在实力不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继续周旋。实在周旋不了,就允许这些蛮夷鬼畜到长崎贸易便是。


  有朝一日我掌了权,那就都好说了,我会比水野忠邦做的很好,起码练出几万大军,几十条大军舰,御敌于国门之外。


  至于现在,暂且隐忍,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比别人差又不丢脸,丢脸的明明比别人差,还不肯承认,不愿意去学习。


  于是,明明偌大的幕府,顶层的统治阶级都知道了英美两国很有可能要对幕府动兵,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应对。大多投身于对下一任老中首座的争夺之中,不作他想。


  好家伙,忠右卫门也是无奈了。咱们到是可以直接去找德川家定,可惜德川家定不爱理事。单凭咱们自己带不动这帮队友啊,怎么办?

  无法,先瞧瞧谁能做老中吧!

  只有这个维持会会长和会员都选完了,这幕府才能继续办差事。不然只能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和阴谋之中。忠右卫门很想豁出去说一句你们别干了,我来!

  但是想要做老中,就得改变苗字,成为亲藩松平氏,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那么支持谁上位,支持谁入阁比较好呢?


  不得已,忠右卫门又找来了自己的小伙伴助六,这位执掌江户南町奉行所,手底下闲散流氓探子数以千计。不光是维持江户的治安,同时还多少了解一点旗本重臣和幕府谱代的动向。


  和他了解一下,现在跳的最活跃的是哪个,勾结的最广的又是哪个。做到心里有数,然后再选择一个起码算是支持开国的人选,助推一把。


  今时今日,真仿佛那时那日,忠右卫门也是这样和助六在密室会商,运作了蜂须贺齐裕的上位……


  40.此不可彼亦不可


  两个政治资历已经十多年,但是实际上不过才二十九岁的年轻人,颇显几分阴谋像,坐到了一升庵的密室之中。


  “侍从殿下最近在忙什么?”助六自年后娶了老婆,也开始蓄起胡须,颇有几分威严气度。


  只可惜他和忠右卫门是你知我深浅,我知你长短,根本装不出什么相来。威严嘛是根本没见着,全都是取笑的促狭。


  “你这人怎么年岁越长,越没正经。”忠右卫门白了他一眼,今儿来说正事呢。


  “怎么?有大事?”助六要正经的时候,还是能够很快就正经的。


  “你久在江户,上上下下有没有什么风声?”


  忠右卫门俯身过来,助六立刻会意附耳详听。话虽然没有直接挑明,可是眼下江户上层建筑最关心的无非就是老中一事罢了。


  “有一个!”


  “说!”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多年前因为美国海军詹姆士炮击江户一案,德川齐昭和阿部正弘被判谨慎,当年在任的老中,越后长冈藩主牧野忠雅被命令辞官隐居,同时收养三河西尾藩主松平乘宽之三男为后嗣,起名为牧野忠恭。


  此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如果不说,忠右卫门未必能够记得起来。当年过继成为长冈藩主的牧野忠恭和忠右卫门以及助六同岁,都是二十九岁,已经完全可以任官奉公。


  所以在料想到自己可能无力竞争为老中首座的松平乘全的支持下,牧野忠恭大致上已经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很快就要担任奏者番。


  没错了,松平乘全实际上就是牧野忠恭的大哥。他先把自己的亲弟弟给援引进入政坛,培养一个有力的臂助。


  为了换取老资格的松平乘全不参与进入老中首座的竞争,其他的候选人实际上已经完全默认了这一任命,就差公示了。


  现在蜂须贺齐裕和松平乘全已经退出了老中首座的竞争,剩下的就是松平庆永和久世广周,两个人的优势和劣势都非常的突出。


  “你仔细说说!”助六把松平乘全的消息说完,也想听听其他人的消息。


  松平庆永出身越前福井藩,乃是亲藩诸松平之首,这几年又会折腾,积极的代表亲藩同谱代们争权。在亲藩里面享有较高的威望,得到了亲藩的支持。基本盘非常坚挺,相当有力。


  可是败也就败在他是亲藩诸松平之首上面,咱们以前说过的,诸德川要是死绝了,那么轮到的就是以松平庆永为代表的的越前松平氏这一支。所以如非必要,将军们是绝对不会任命越前松平氏出身的人担任老中首座。


  而久世广周则部分继承了幕府名宰相水野忠邦的人望,同时他也是幕阁中仅存的一名谱代诸侯。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谱代诸侯们为了抗衡松平亲藩,都会设法支持久世广周的上位,保证谱代在幕府的权威。


  坏就坏在这位老兄的资历实在难以服众,而且久世家上一次出任老中,已经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久世广明,没有什么太多的余荫留给他。


  更加重要的一点是,他原本继承了部分水野忠邦的人望,可现在水野忠精也想要进入幕阁,这就大大分薄了久世广周的气势,使得他无法压制住松平庆永。


  因此,除了这两位幕阁中的现任人选之外,有可能直接补入幕阁的人选,实际上便也有了担任老中,乃至于老中首座的可能。


  首先,最有可能担任老中的,自然是三位西丸老中,松平齐宣、水野忠精、井伊直弼,排名不分先后,都有可能。他们都是德川家庆留给德川家定的辅政大臣,全都在三十岁上下,正当年,方便用。


  这三位嘛……


  都有可能,甚至可能很大,毕竟这都是早就说好了的。甚至很多人也认为这回可能三位一下子全部入阁,将幕阁人数扩充至七人。


  反正老中的人数也不是固定的,只不过毕竟是宰辅大臣,不是萝卜大白菜,不可能十几个人一起干。所以往往人数会在五六人之间徘徊,有时也会只存在三四人。


  七个人不算少,但也绝对称不上多。一名老中首座,加上六名辅佐的老中,这个配置其实也很好的,没有问题。


  但是,咱们要但是了,上述诸位,哪一位做了首相,做了内阁总理大臣,会无条件的全力支持忠右卫门备战?


  如此想来,井伊直弼是暂时妥协,留下时间整军经武一派的。久世广周大致上也持这个意见,水野忠精也差不太多,且其人远逊于其父,无有水野忠邦灵活的道德底线和行事标准。


  可能会积极备战的,那就只剩下松平齐宣和松平庆永了。真是讽刺啊,松平庆永这个老是和幕府对着干的,反而可能是最坚定的攘夷派!


  怎么办?忠右卫门和松平庆永真的谈不上关系好,甚至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是敌对的存在。


  因为忠右卫门之子拾丸可能会入继将军宗家,这就使得松平庆永的弟弟田安庆臧的继承权又往后退了一截。


  “这么说来,也就明石侯一人?”助六顺着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思道。


  “明石侯性急,我有时亦劝不住,战端若起,恐非好事。”忠右卫门感觉松平齐宣没有水野忠邦那么灵活,未必能在这样的时局下处理好外交事宜。


  “此不可,彼亦不可,为之奈何?”


  “可还有别的人选?”忠右卫门也犯难,偌大的幕府,挑不出一个相对灵活和机智的主心骨来。


  怪就怪英米鬼畜还没有骑到头上来,所以这帮人都没有什么真正的紧迫感。不是说不发展军备,是没有那么急的备战。还在按部就班,一点一点的推动。且推动备战的精力,要远远少于在幕阁内夺权的精力。


  有一说一,历史上幕府败的真是不冤,火都要烧到屁股了,结果这帮人还在争权。也不想想真要是幕府完了,他们争个屁啊。


  “其实说来,前头龙野侯来拜会父亲了。”


  41.龙野侯顺势而上

  “龙野侯?”


  所谓的龙野侯,便是播磨龙野藩主胁坂安宅。若是在以前,他是肯定不会上助六家拜访的。只不过现在金丸家乃是两千石大身旗本,有了和胁坂氏平等交往的资格。加上助六担任江户南町奉行这样的要职,胁坂安宅过年来联络一下感情也无可厚非。


  两家其实算是故交,胁坂安宅的爸爸胁坂安董之前不是担任寺社奉行嘛,助六的亲爹金丸义庄就在他手下任职。现在胁坂安宅也做了寺社奉行,而助六的养父兼亲哥金丸义景之前也担任寺社奉行之与力。


  几十年来,两家一直都是上下级的关系。后来胁坂安董甚至做了老中,只不过十多年前就去世了。现在胁坂安宅做着寺社奉行,维持着家门不堕而已。


  “龙野侯到是个开明之人,不过……”助六现在也开始品评起人物来。


  “不过似乎略有些优柔,并非你所想的锐意进取之人。”


  “详细说说!”在这个年头,开明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是事事都要求那么高,忠右卫门稍微来了点兴趣。


  胁坂安宅的这个龙野藩是个五万三千石的藩国,在谱代诸侯里面,算是不上不下,甚至比较大的藩了。在之前也同样面临着财政困难和农业危机,经营相当的不善。


  眼下这位龙野侯在接了父亲的烂摊子之后,开始了积极的改革。除了削减自家因为常年在江户奉公而导致的庞大开销之外,还设法扩大龙野藩的财源。


  几经考量,胁坂安宅意识到藩内的酱油品质不错,于是他凭借着和京都、大阪较近,家中历代有人出任京都所司代以及大坂城代等职位,和京都公卿以及大阪豪商多有相识的便利,大力的推广藩内生产的甘露酱油。


  因为他本人和家臣的努力,以及酱油本身确实品质优良,基于此,龙野藩得以大量的出口酱油,获得了相当的利润,进而挽救了藩内崩溃的财政。


  也因此,胁坂安宅获得了龙野藩内的民心,且在藩内有“明君”的赞誉。大致上也算是一位成功的改革者,知道利用自己本身有限的资源,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这个思路是忠右卫门所认可的,发展生产,积极出口销售,而不是盘剥农村,竭泽而渔。


  “你觉得这位面相如何,能当上老中吗?”


  忠右卫门点了点头,略带着询问的意思,向助六打听这位胁坂安宅的“面相”。事实上胁坂安宅在历史上,就因为藩内改革成功,为人开明,同时也支持开国论,为井伊直弼援引入阁。同样的,也因为井伊直弼遇害,而被迫辞官。


  “这不是你擅长的吗?怎么反倒问我来了?”助六笑了笑,指了指忠右卫门,又指了指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心照不宣。


  过了没几日,忠右卫门便秘密的见到了胁坂安宅,已经四十四岁的胁坂安宅朴实面相,既非浓眉大眼,也非贼眉鼠眼,脸型到是方正的,气质亦可,但确实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若是拿着他的相片来给忠右卫门看,忠右卫门可能会直接说“我看是没戏了!”。


  “拜见殿下。”胁坂安宅很莫名其妙,但又恭敬的行礼,那天在江户城,天下大名都见到了忠右卫门昏死过去的样子,记忆犹新呢。


  他原本只是正常的和金丸家走动,交好一个熟悉的大身旗本。前头助六说要请他吃饭,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来了。结果不来不知道,一来却见着忠右卫门端坐于榻上,好像正等着他来的似的。


  “龙野侯少见啊。”忠右卫门面带微笑的点头回礼。


  “不敢不敢……”也算是累代奉公的名门,胁坂安宅在没搞清楚忠右卫门的想法之前,自然只会打太极。


  “我听助六说,龙野侯处事开明,颇能容人啊。”


  “殿下才是总戎军务,堪有成效。”


  得,好好地密会,就这样不停地转圈圈。胁坂安宅很显然也是个老官僚了啊,段位保不齐比忠右卫门还要高呢。


  “开门见山,龙野侯,你要做老中不要!”助六情知这场会面不能持续太久,要是拖下去被人发现就不美了。


  反正他也知道忠右卫门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内阁里面多个坚定支持备战,但是在必要时又能有灵活的道德底线,可以转身允许开国的人。眼前的胁坂安宅光是这个灵活的道德底线,其实就已经有点那个意思了。


  没皮没脸的和忠右卫门在那里互吹!

  然而他这句话还是太吓人了,国家幕府的名器,难道是这样私相授受的嘛。就算大伙儿知道确实是私相授受的,也不能明说啊。


  “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啊……”胁坂安宅连连摆手,可是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心动,还是没有逃过忠右卫门的观察。


  挺好,助六这一嗓子,起码把胁坂安宅的馋虫给勾引了出来。人这玩意儿,一旦贪婪的心思起了,很多东西就好操作了。


  “难道龙野侯不欲为此?”忠右卫门趁热打铁,用略带引诱的语气问道。


  “这……”


  说不想干是假的,可是胁坂安宅很清楚,眼下好几双眼睛盯着老中的位置。表面上风轻云淡的,实际上背地里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了。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是下场,保不齐被人给撕碎了吃掉呢。


  “方今所争,乃是首位,其余不过尔尔。”忠右卫门进一步暗示。


  眼下那几位都想做首相,如果不能做首相,那反而都不乐意跳进这个大坑里。大冈忠固已经撒手了,英米鬼畜要来的消息可在上层传开啦,这时候做老中,就是烫手山芋。


  烫手山芋也是山芋,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台上几位已经有了下棋的资格,他们只是想要坐到棋桌上,做那个落子的人罢了。你一个连下棋资格都没有的人,你怕个啥?

  “若事可成,但随殿下驱策!”胁坂安宅离开坐席,大礼向忠右卫门跪拜。


  ………………………………


  历史上英美进攻长州藩,炮击下关不是史实吗?为什么英美绝对不会联合?况且不过是十几条船,几千人而已,这点规模怎么会影响到几十万人会战的克里米亚战争?

  我感觉让他们一起来“劝”幕府开国很正常啊,甚至捎带上其他殖民势力都可以的。虽然英国可能需要遏制美国在亚洲的发展,可这日本连国都没开呢,他们不至于为了一团空气就互相怄气,然后死不合作吧。


  更重要的是,美国人历史上逼幕府开国,是英国人完全知情,甚至可能说直接同意的,毕竟连翻译都是佩里朝英国人借来的啊。


  42.左右折冲退众人

  忠右卫门和胁坂安宅的秘密会商结束之后,照旧平静如水的去江户大学和传习队巡视,其他人投身于串联和勾结,忠右卫门还是要继续办正事的。


  “殿下,大番头阿部大人来了。”


  一名卫兵引着阿部正外从城上过来,忠右卫门见着立刻朝阿部正外点头。有些事须得这位老兄协助协助,忠右卫门自己开口未必行。


  “劳烦兵库专门赶一趟。”忠右卫门同阿部正外绕着操场走了起来。


  恰好就是那种到处都是人,众目睽睽之下,不怕被人怀疑。可是偏偏左近又没有什么人,还伴随着操场上的操练训练声,两人的谈话不会有任何人听到。


  “既然是殿下有召,自然得来。”阿部正外并没有落后忠右卫门半个一个身位的,大家都是在江户城混大的,这摆明了就是有事要说。


  “你同滨松侯也算是义兄弟,他可曾央你同大御所美言几句?”


  “恩?”


  阿部正外不答,停住了脚步。他娶的是长谷川家的女儿,而长谷川是水野忠邦的弟弟。事实上他就是水野忠精的堂妹夫,自己大舅子想要做老中,甚至是老中首座,那身为妹夫的肯定要帮一把。


  但是这种事情都是大伙儿心知肚明的事情,忠右卫门直接大咧咧的问出来,可不就让阿部正外觉得话里有话嘛。


  “劝一劝滨松侯,当下不是好时候……”忠右卫门也停住了,回头和阿部正外直说。


  “单凭您这么一句话,义兄……”阿部正外表情淡淡,意思很明确,你得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合适的理由,不然这话我不会回家和我大舅子说的。


  “英米两国,决意发兵二万,战舰百支来战。其时就在明岁夏秋,幕府恐难抵御,到时若败,身为老中,家门改易都是等闲!”


  忠右卫门说的纯粹是瞎编的假话,但是政客嘴里难道有真话吗?咱们虽然不是政客,可是偶尔也需要客串一下政客。在这个充满了阴谋和较量的幕府宫廷之内,有时候说真话未必有人愿意信,说假话信的人保不齐更多一些。


  配套上忠右卫门外国奉行的身份,以及幕府上层人人皆知的英米鬼畜即将来战的消息,这个话就有那么几分说服力了。


  原本那几位被担任老中首座的巨大诱惑所蒙蔽了,在巨大的权力诱惑面前,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们也愿意去趟一下。可是如果有个人当头棒喝呢?你就算坐上了最高的权力宝座,那又怎样?


  传习队就那么五千人,干的过两万英米大兵吗?


  肯定干不过!

  这是幕府上层人人皆知的事情,一旦战败,肯定需要人承担责任。那时候的老中首座,必定会被问责。不光是丢官罢职的事咯,很有可能直接减封去个山沟,乃至于家门改易。


  是你你乐意吗?


  当然还是有人乐意,毕竟英国人他明年才来,我起码可以干一年的首相。人这一辈子,要是能干一年的首相,你让他立马去死,他都有可能愿意。


  所以忠右卫门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赌他水野忠精有更大的抱负,有长远的意识。不会被眼下这点子利益给蒙蔽住,懂得让一让。


  历经数百年,从战国时代残酷的兼并战争开始,一直活到如今的水野家,想必有这样的政治智慧吧。连某人都知道用自己肠子不舒服,来把烂摊子丢给下属,传承了几百年不绝的水野家当家,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明白了!”阿部正外左右望了望,便告辞离开。


  从他这个模样来看,忠右卫门就确定这个事情成了。阿部正外肯定会好好地和他的大舅哥说一说,没浪费忠右卫门这一番口舌。


  剩下就是松平齐宣和井伊直弼了,松平齐宣自然有人帮着阻击。作为松平亲藩,现在已经有两个松平氏出身的老中,再给他进去,那么谱代诸侯起码得四个人才能镇的住,所以谱代诸侯们一定会阻击松平齐宣,不用忠右卫门出手。


  至于井伊直弼,还得另换一波说辞。作为溜间谱代大名的笔头,实际上也是德川家所有家臣的笔头,井伊家就和镰仓幕府的执政北条氏,或者室町幕府的斯波氏、细川氏一样,常年都在江户辅佐将军治国理政。


  所以井伊氏在谱代大名和旗本中,有非常高得威望。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井伊直弼一下子担任大老,大杀特杀,还是有很多支持者的缘故。他的出身决定了他本身就能够聚拢一批支持者,普通人天然的愿意相信和支持一个威望高的人,这是从众心理所决定的。


  忠右卫门这个坏水就要从这儿憋!


  怎么憋?当然是制造舆论起来,让井伊直弼除了老中首座,其他的就不能干!


  当然大老也可以,可是现在幕府并没有到风雨飘扬的时候,起码表面上没有风雨飘扬或者需要大老坐镇。


  只要把井伊直弼抬高到非老中首座不干的地步,那么他就会变成其他所有老中们的“一生之敌”,很多人虽然未必会直接反对,但是给他拖个后腿什么的是吧。


  拖后腿的人多了,井伊直弼自然就会因为“众议”,以及他本身的地位所带来的那种面子的需求,放弃老中的争夺。学水野忠邦曾经的那样,继续养望,假装不屑于去做那些卑官野职,只等将军请他出山,去做首相!


  这事情好办的很,本来井伊直弼在谱代诸侯和旗本重臣中就很有人望,随便撩拨几句,让她们去拱着井伊直弼完事。都不需要煽风点火,也不需要忠右卫门出面。


  把这三位都搞定,就剩下幕阁内的松平庆永和久世广周了。老中首座自然是从这两位中间诞生,忠右卫门倾向积极主张整军备战的松平庆永。


  就算是关系不行吧,可他的这个政策忠右卫门利用得上。更重要的是,等将来问责了,正好又能把松平庆永给踹下去。


  忠右卫门这心啊,也挺脏了!


  43.现在用他才正好


  老兄弟助六去悄悄拱火了,用不了几天井伊直弼就会非老中首座而不能为。忠右卫门则着手于德川家庆本人那边,此番老中首座的人选决定,德川家庆的意见要比德川家定重要的多。


  见自己便宜老子是吧,哪有比抱着拾丸去更简单的呢?

  德川家庆喜欢这个“好圣孙”那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未必多喜欢忠右卫门,可是他却万分喜欢拾丸,不为别的,就因为拾丸是他仅有的一个孙子。更加重要的还是这个孙子是男孩,是可以继承大位的男孩。


  所以忠右卫门登城去西丸见德川家庆,那是“政治任务”,因为老头天天都想瞧一眼孙子。然后看着孙子和一帮儿子女儿在一起玩耍,最好是爹爹爷爷的乱叫,他就更高兴了。


  幕府的普通事务,德川家庆一概不问,既显示出他让权给德川家定的坚决态度,他让他能够从幕府的烂事里面脱身,享一享天伦之乐。


  孩子抱来,果然德川家庆根本就不搭理忠右卫门,只是伸手接过拾丸。拾丸马上一岁了,德川家庆就希望他赶紧开口叫爷爷,一直逗着他。


  得,忠右卫门没得开口的机会了!

  还是德川家定过来问安,德川家庆才放下了孩子,准备和两个儿子说上几句话。但即使如此,还是让侍女把孩子放在近前,不许抱走。


  “松平春岳委实聒噪,真是不喜!”


  反正都是自己人,德川家定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他对个人的好恶好像也一直都是摆在脸上的,喜欢的不喜欢的,从不避讳。


  “……”德川家庆和忠右卫门一起看着他,暂时都没有接话。


  “日前议事,当面顶撞于我。”德川家定还是愤愤不平的样子。


  原来如此!


  忠右卫门心想他现在还只是顶撞你,历史上他更是厉害,直接拉着你的手,让你赶紧滚,别干将军了,退位给德川庆喜吧。德川庆喜超棒的,你自己是个芋头公方,好好在家做和菓子算求。


  坐在上手的德川家庆更是风轻云淡,他早就遇到过德川齐昭这种级别的喷子了,松平庆永什么的,都是小场面啦。不就是顶撞几句嘛,将来的顶撞保不齐更多。偏偏这种人还是亲藩,你还不能太过于苛责。


  “你只当不曾听过,不曾见过,不作理会便是。”德川家庆逗着四个孩子,继续风轻云淡的说道。


  “气人,委实气人!”德川家定很显然还没有学会他老子的乌龟法。


  正所谓为人学得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就算是将军,很多时候也不能够快意行事。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


  “将来寻个由头,总能将其罢了。”忠右卫门不做痕迹的插话进来。


  “余恨不得现在就将其罢免。”德川家定则继续愤愤不平。


  “主膳去了,还得仰仗他处理政事,免了他,你用谁?”德川家庆已经是个很现实的统治者了。


  现在水野忠邦和大冈忠固两位能够服众,干了几十年官的首相先后去世。国内的臭番薯烂鸟蛋们难以服众理事,还不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他松平庆永,继续管事。


  “扫部头不可?”哦豁,德川家定果然还是很有眼光的。


  他的三位傅役,他一下子就看出井伊直弼有管事的本事。果然是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混乱的时候,就是需要井伊直弼这个强硬的人,用强硬的手腕去治理。


  “说到扫部,臣弟以为松平春岳眼下反而更合适一些。”忠右卫门已经组织好了语言。


  一句话,让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都转了过来,毕竟忠右卫门以前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在他们面前发表过关于人事的议论。


  “你且说说看。”德川家定倒不是说要提携这个弟弟,纯粹就是脑子没转过来,我说他不好,你小子居然说他好,这不是和我对着干嘛。


  “据荷兰报,英米两国已在筹谋对我国大派兵船,或许就是明岁夏秋。凭他松平春岳,能处置得了这般大事?也就水野越前这等人物,才能处置妥当。


  是以不妨令其暂时主政,若能处置完善,功劳尽在您知人善任,用人识明。若是不妥,其罪大焉,您如何处置都是应当。又可趁势启用扫部,两全其美。”


  忠右卫门其实很坏,预设了一个两人觉得非常高的起点。水野忠邦因为死的时间很恰当,幕府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所以他的能力已经被世人无限拔高了。


  先说只有他才能处置得了内外大事,别人的本事都不如他,先入为主,让两人也觉得松平庆永肯定不行的。于是在这个前提之下,既然松平庆永把事情办砸了的话,那就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把人踹了。


  不是为了让他做好,纯粹是相信他做不好,可以合情合理的把他干掉!


  “唔……”德川家定开动起自己比较迟钝的小脑袋,考虑起这件事情来。


  “你同兵部相好,怎么不举兵部?”德川家庆则想到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已迁任从四位上·兵部大辅)关系很好,为啥帮着井伊直弼着想。


  “兵部掌兵,扫部理政,这不是父亲您定下的策略吗?”忠右卫门反问德川家庆。


  “哈哈哈哈哈,也是,各有职司才好。”德川家庆笑了起来。


  肯定不能让一个大臣把所有的权力聚拢在怀里,井伊直弼管政事,松平齐宣管军队,加上水野忠精中间说合辅佐,这样的三角形体制才是最稳当的。


  “那岂不是现在任他松平春岳做老中首座才好!”忠右卫门和德川家庆已经闲聊完毕,然后逗了一会子孩子了,德川家定终于思考完毕。


  “可!”德川家庆点头。


  “臣弟以为可以。”忠右卫门附和了一句。


  “爷……爷……”三人正说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拾丸突然开口了,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诶!我的乖孙!”德川家庆还管个屁的松平庆永,只想拾丸再叫两声


  44.春岳任事真积极


  一声爷爷给忠右卫门又带来了不一样的好处,德川家庆认为自己的乖孙住的实在是太寒酸了,忠右卫门家里的千坪豪宅不行。


  于是他便下令迁移附近的旗本武士,将他们迁移到附近的旗本屋敷之中,而后将环绕着忠右卫门家的另外四间旗本屋敷全部拆除。


  其中两间什么都不干,挖掘一个足够庞大的池塘,方便拾丸夏天乘凉。反正各街町都有活水,可以直接引水做堰,汇聚成池。剩下的两间屋敷拆除掉,给拾丸建设别院,和忠右卫门现在的主屋以回廊和中庭相连接。


  幸亏之前忠右卫门已经改建过了大门,这回不需要再拆大门了,可如此庞大的工程,还是令家中众人惊讶万分。若说在未来的东京市中心赤坂区域,有一个万坪大豪宅,那真是不敢想象的美事。


  宅邸的改建费用,全都是德川家庆自掏腰包,既不要幕府的钱,也不要忠右卫门的钱,他为自己好圣孙花钱他开心。


  永井尚志再度出马,过来核验工程材料花费,当然也是恭喜小小一个的德川拾丸真是好命,摊上了一个有钱爷爷啊。


  “老中首座已经宣下?”忠右卫门这几天表面上在忙拆家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十分在意城内的。


  “奇了,此番居然任了福井侯,将军様行事真是神机妙运,我等臣子无法揣测啊。”永井尚志知道德川家定讨厌松平庆永,而喜欢井伊直弼,所以这次人选一宣布,真是大跌眼镜。


  “居然是福井侯嘛!”虽然心里面早就有了数,可是忠右卫门这不得装出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惊讶样子嘛。


  “福井侯任事,明石侯便失了气势,彦根侯又不愿居于人下,现在连滨松侯都主动退让,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可不就是浪大的很,这都是忠右卫门催出来的浪啊!


  “那老中只得四人,且是福井侯任事,必然要补一位谱代入阁吧。”忠右卫门说的平静,好像只是从幕府的现状来说。


  “那是必然的,也不知将军様属意谁。”永井尚志感叹了一句。


  “无非是自寺社奉行任上拔擢。”此番选一个谱代入阁,纯粹是为了平衡幕阁内的亲藩与谱代之均势,用谁不用谁就不是那么必要了。


  “也是!”


  “大御所为了拾丸,拨了多少款子?”忠右卫门岔开话题,仿佛真的只是和永井尚志闲聊罢了。


  “两万两!”


  “大手笔啊,委实好大一笔款子。”


  “殿下难道还羡慕自家孩子?哈哈哈哈哈哈……”永井尚志只觉是和忠右卫门在聊天,确实没有想到其他那么多。


  再说了,忠右卫门点到即止,一点儿也不深入,装的确实挺像的。所以永井尚志没察觉也正常,就当和以前一样随意的聊天完事。


  与此同时,突然被委任为老中首座的松平庆永也是惊喜莫名,他原本以为最有力的三位竞争对手,也就是西丸三老中们,这一回居然全都没有被选上,事情发展的这么顺利,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除了惊喜之外,更是生出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气。自认为这天下也就他能够担当大任了,其他的人不过是臭鱼烂虾罢了。


  不过他的谋臣桥本左内,这会子已经送去了英国,所以松平庆永一时间也没了商量的人,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施政起来。


  对了,在忠右卫门的某些暗示之下,德川家定在为了幕阁稳定的大前提下,选择了前代就担任老中,现在也担任寺社奉行的胁坂安宅出任老中。谱代诸侯方面只要推出的是谱代即可,所以支持了这一动议。


  现在幕阁的情况再度稳定,以松平庆永为老中首座,以久世广周、松平乘全、蜂须贺齐裕、胁坂安宅为幕阁成员,建立了福井松平春岳临时政权。


  还别说,松平庆永上台之后,确实按照自己的设想,积极的应对起可能会出现的英米联军叩关浦贺以及长崎的事件。


  除了亲自带人巡视自浦贺、富津一线开始,一直到品川、洲崎、佃岛的江户湾炮台群之外,松平庆永还要求诸雄藩参与操练,包括鹿儿岛、萩、仙台、冈山、鸟取、熊本、福冈诸藩,都被命令出兵三百人至八百人不等,凑出了六千人的大军。


  原本他还希望这些藩兵和传习队会操,被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严辞拒绝了。好容易选的良家子,没有沾染上社会上的坏风气,这要是会操了,还不知道变成啥样呢。


  所以这帮藩兵被打发去了上野附近,而传习队则继续在城下操练,并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实弹演习。戈贝司火铳已经做到了人手一支,更专业化的炮兵二千余人也开始执行战时的标准,轮换常驻炮台,警备湾内。


  紧张的操练了两个月之后,松平庆永强烈要求德川家定去往常陆和下总交界处秋狩。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要把这事个做起来。


  不让军队进行一定程度的“实战演习”,天天在城下训练是没有用的。在英米鬼畜攻来之前,必须要有一定的大规模战阵配合经验。


  很显然,松平庆永对战争的理解还处于宋襄公那种不鼓不成列,堂堂正正而战的程度上面,还要求军队表现出严密的阵型。


  不是说排队枪毙已经淘汰了,马上发生的南北战争还有大量的排队枪毙的战例,但是排队枪毙极为考验军队的实战经验以及军心士气。拿破仑的老近卫可以以一敌三,甚至以一敌五,那就是因为他的精气神同一班征召而来的国民兵极大不同。


  希望根本没有见过血的传习队和英国的龙虾兵正面对决,确实有点难为传习队了。不过能会操一下也是可以,忠右卫门并不反对。


  大军便这样护卫着不情不愿的德川家定,以及左拥右抱的德川家庆出发,进行本年度的秋狩会操。既向诸侯展示幕府的军力强大,也为不久后可能发生的战争进行预演。


  45.将军将军御马前


  此番幕府并带诸侯十一万人马去往霞浦捕雁,人家大雁明明是来过冬的,这回全都成了练习枪术和弓术的靶子了。


  德川家定的身体支撑不了他在马上驰骋,但是他还是可以坐下和诸侯们开茶话会的。对于吃东西和料理,他非常有心得,居然因为这个和诸位大名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实在是诸位被关在江户藩邸内的大名也没有事情好干,有的种花养草,有的就只能把心思花在吃饭上面了。一聊起这个,大伙儿都不困了,纷纷讨论起鲸鱼和大雁应该怎么烹调才好吃。


  是的,水户的德川庆笃送了半头鲸鱼过来,说是海上刚捕捞到的,请诸位品尝。德川家定也没料理过鲸鱼,还是金泽的前田齐泰命手下大展身手,获得了一众诸侯的好评。


  别说,起码这场秋狩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使德川家定和睦了与诸侯们的关系!


  至于忠右卫门,正在和松平齐宣布置传习队的会操。说白了就是演练战阵,如何数千人集群而进,方阵不乱。又如何使火炮同步兵协同,相机进战。反正大致上就是这些东西,当然也有火枪轮射之类的表演。


  所以在教官佩德罗的建议之下,采用西式操典的传习队,在军队中间配置了一定数量的鼓乐手。这些鼓手从哪里来?当然是从步兵传习所里的初级学生兵里面选用。


  反正他们年纪还小,普遍只有十二岁左右,这样大的孩子是不可能扛枪打仗的。但是背着行军鼓,跟在队伍中间,敲击鼓点,体会军队的气氛,培养军人的气质,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你弄出了什么新花样?”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名为叔侄,实际上还是以兄弟相处,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改变。


  “你来听听这个。”松平齐宣招了招手,数十名军乐手少年被召到近前。


  “将军様啊,将军様啊!


  您的御马前到底飘扬着的是何物啊?

  咚咚咚呀嘞咚呀嘞哒。


  那是外敌们!

  你不知道这是要征伐他们的德川三叶葵吗?


  咚咚咚呀嘞咚呀嘞哒。


  逞凶恃恶的外敌们,也要同将军对抗吗?

  你们这些人!

  咚咚咚呀嘞咚呀嘞哒。


  传习队的士兵们瞄准好了凶恶的外敌。


  咚咚咚呀嘞咚呀嘞哒。”


  好家伙!忠右卫门直呼好家伙!这到底是那个大宝贝提前魔改出来的《将军将军御马前》。这日本调子配上西洋乐器,居然还挺适合拿出去给传习队的士兵吟唱的。


  若要是在后世,忠右卫门肯定要在这首歌的下面发一个评论。我是会津藩的一名足轻,因为伏见鸟羽之战的战败,这首歌被萨长反贼给彻底封存了起来,今天又在up这里听到,我感到无比的高兴,爷的青春都回来了。


  “好听!曲子也好!”忠右卫门直接鼓掌。


  “是吧,传习队也得要自己的队歌军歌,那个佩德罗提议的确实不错。”松平齐宣也极为自得,感觉这事办的好。


  “应当让上様听一听。”可不得让德川家定听一听,最好让坐在一旁的德川庆喜也陪着过来听一听,瞧瞧他有什么感受。


  “走!”


  松平齐宣这次竞争老中首座失败,已经基本上做到了不悲不喜,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再说了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只不过他就是不知道,自己这回没选上,又是因为某个已经逐渐一肚子坏水的好兄弟。


  闲话不提,和一帮子诸侯大名讨论完了吃喝拉撒那点子事情之后,秋狩的重头戏,传习队演武开始了。


  千难万难,德川家定被人好生簇拥着,推戴上了一匹极为温顺的母马。德川家庆也策马在旁,若有必要,可以代替德川家定发号施令嘛。诸大名望着层层护卫之下的德川家定,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德川幕府征夷大将军的些许“威风”。


  高声欢唱着《将军将军御马前》而入场的数千传习队,更加增添了德川家定的威风,这是货真价实的威风,一点儿不打折扣。


  毕竟不管台面上的将军是谁,这几千扛着火枪,拉着大炮而来的传习队,在日本算是首屈一指的强兵。足兵足饷,操练不堕,加上松平齐宣本人以及诸多幕府高层的重视,这支军队绝对有实力压制住任何一个敢于跳反的外样雄藩。


  当然两个三个一起跳反就不知道了……


  不去想那么远的事,只管眼前这场,众诸侯听着传习队的队歌,心中各有所思。所谓的外敌英米鬼畜,完全可以换成萩藩反贼或者萨摩反贼,大家各自对号入座。这歌还真是一用百用,只要换个对象,就是一首好军歌啊。


  每年幕府都来这么一出,确实能够震慑诸侯。起码让诸侯知道,单凭自己是干不过幕府的,要么继续憋着,要么就出门找几个足够能干的帮手,大伙儿一道跳反。


  可是跳反也分个先后呢,谁主力,谁配合,谁殿军,枪打出头鸟。谁先跳反,幕府肯定攥紧了拳头第一个揍谁。光是这么一个先后,就足够外样诸侯闹腾得了。


  演习顺利的在霞浦边的广阔原野上进行,新上任将军的德川家定真是挣够了面子,又亲近了诸侯,又威慑了诸侯,正高兴,一骑使番自浦贺飞马赶来。


  有事!


  “浦贺急报,有洋船一只前来叩关!”跪在地上,恭敬的向德川家定禀报的使番,说话稍微带着些急喘。


  “一只?”德川家定下意识的就看向忠右卫门,外国的事务是忠右卫门在处置的嘛。


  “哪国洋船,所为何事?”忠右卫门立刻出声询问。


  英美两国不是说明年才能集合,然后发兵日本吗?怎么今年就有船来,而且还只来了一条,这是玩什么呢?


  “露西亚国船,据称是前来送还肥前国飘民七人。”


  “无有其他请求?”德川家庆接着询问道,送还飘民那是小事,有附带要求才是大事。


  “不曾!”


  幕府内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实际送还地点为伊豆下田港,此处稍作修改。)

  46.露西亚亦有心思


  霞浦附近的秋狩继续,德川家定身为一国之君,那是需要镇之以静的。遇到这点子小事,就改变既定的行程,那就一点儿也显不出国君风范啦。


  所以在猎场的首相松平庆永便立刻请忠右卫门走上一趟,去往浦贺,处理露西亚国洋船叩关一事,妥为应对,不失国体。


  但是松平庆永还是那个松平庆永,他给忠右卫门的要求就是啥条件也不能答应,除了可以提供食物、饮水、煤炭等必要物资以外,最多给以一定数额的赏赐,且这不是赏给他们的,是赏给救助了日本飘民的人的。


  等把飘民接收确认之后,立刻令露西亚船离开日本,不许在日本有任何的逗留。必要时可以以武力相威胁,开炮驱逐。


  好家伙!

  这位福井侯到真是个强硬派,水野忠邦起码还知道审时度势,看着情况来开炮,他更好了,直接一言不合就开炮。


  不过想想也是,幕府历史上好几次开炮驱逐欧美等国的舰船。现在已经算是讲道理了,先语言劝说,然后再武力威胁。


  至于便宜老爹德川家庆的意思,那就是相机处置,反正只要不开国就行,给两个就给两个,不要不舍得。大不了让江户的豪商们乐捐嘛,摊派个几万两就足够填饱洋人的胃口了。


  如出一辙啊,忠右卫门真是鼓掌连连,您和隔壁的咸丰太像了,咸丰是让十三行的大行商们乐捐,而你是让江户豪商乐捐。反正都不是自己掏钱,大气的很。


  封建统治者的思路真是出奇的一致!

  忠右卫门让黑川庆德先行赶到浦贺,命川路圣谟做好准备,他这边则是点上二百传习兵,不光是充作护卫,也是和俄国人说明白,幕府是有军备的。


  随后忠右卫门便点了一队人马,从霞浦离开,径直往江户赶去。到了江户便可以坐船直抵浦贺,现在浦贺对太平洋一面有充分的防备,一条洋船想要突破这样的防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从江户坐船到浦贺半岛的北面是十分安全的,并没有什么冒险不冒险的事。况且驻守浦贺、富津炮台的炮兵,也是从江户坐船来轮换。江户到浦贺四五十公里路呢,真要两条腿走,一天未必能走完,坐船却只要小半天。


  在江户临时从佐贺藩邸拎了几个肥前出身的武士,忠右卫门当天便赶到了浦贺。远望浦贺洋面,确实有一条升着俄国鹰旗的船只停泊。


  不是军舰!


  这很好分辨的,上面根本没有罗列的炮位炮口,且吨位很小,粗略一瞧,大概只有二三百吨,很像是俄国在远东自行建造的那种帆船。西伯利亚大铁路建成以前,俄国在远东的力量还是比较薄弱的,所以大约没有建造蒸汽轮船的实力。


  说来在不久之后的克里米亚战争里面,俄国海军还是用的木质帆船,同奥斯曼的海军进行了一场好似中世纪晚期的风帆战舰对决。只不过这场锡普诺海战的决胜因素并不在船上,而在所使用的开花弹上面。


  也就是俄国人冒险一般的使用了各国海军都绝对不愿意在大型木制战舰上使用的开花弹,所以很快导致了参战的法国人在几年之后建造了世界上第一条蒸汽铁甲舰。


  闲话不提,忠右卫门立刻找来川路圣谟了解这几日的情况。毫无疑问的,俄国人在和川路圣谟交接之后,便派出小船,开始测量浦贺外样的水文情况。川路圣谟不是很懂这个,所以只要俄国人不上岸袭扰,就没有及时处置。


  除此之外,令川路圣谟稀奇的是,俄国人会说日语!

  比什么英国人美国人要强多了,俄国船上居然有一个男人自称在什么喀山的日语学院里面专门修习过日语,愿意与幕府方面友好交往。


  忠右卫门也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于是转天一大早,便派了人去俄国船上知会,表示可以把七名肥前国的飘民送还幕府一方,同时也可以派一到两个人上岸交流。


  俄方欣然应允,很快就派了两条小船,把七名飘民送到了岸上。飘民即刻交给佐贺藩的武士质询,一口北九州土话叽里呱啦完毕,很好,确实是肥前国的百姓。


  这些人运送佐贺特产的味噌去大阪,结果半路上遇到了风暴,就这么一路漂流,在日本海里面打着转的冲到了俄罗斯的远东地区,然后被俄国人救了下来。


  有一说一,俄国人正愁没有机会和幕府交流一下呢。早先幕府已经通过荷兰人向全世界宣告了幕府不再处死从外国归国的百姓,同时允许外国船只靠近日本沿海,请求燃料补给。这毫无疑问是幕府外交态势的巨大改变,一直有心同日本展开贸易的俄国人就等这个机会了。


  现在有了送还飘民的借口,俄国的远东总督不仅向圣彼得堡方面传信,还先行派遣了船只来到日本,同幕府方面接触。


  前来浦贺接触的是一名东正教的神父,自称拉克斯曼,此番并没有特殊的政治和外交使命,就是来瞧一眼幕府现在的景况。


  最近的半个多世纪,俄罗斯和日本的联系一直断断续续的,还算是熟悉。拉克斯曼在见到忠右卫门之后,只是简单的陈述了一下两国所谓的友谊,然后便准备离开。


  啥要求都没有,确实有点子不正常。不是忠右卫门有被迫害的妄想症,纯粹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这年头哪有和平美好的列强。


  所以忠右卫门让他有话直说,同时还带他参观的浦贺的炮台,以及二百名传习队的士兵。果然在见识了幕府已经有所准备之后,拉克斯曼稍稍动容。


  终于向忠右卫门坦诚,远东总督已经呈请圣彼得堡,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或者后年,圣彼得堡方面就会派遣军舰和特使赶来日本,督促日本开国。之前当然是准备一言不合,就武力威胁的,现在看来,俄罗斯在远东未必有武力威胁幕府的实力。


  47.赶紧下海做买办


  早说不就完了!


  谁还瞧不出你们帝国主义那点子弯弯绕绕的,忠右卫门随即和拉克斯曼进行了一番长谈。了解了一下俄罗斯方面现在的情势,弥补一下自己世界历史的缺失。


  按拉克斯曼的说法,俄国现在主要方向,还是多瑙河下游,黑海沿海,或者说的更加直白一点,是所谓的解放被异教徒统治的一千四百万东正教徒。


  甚至到现在许多俄罗斯贵族,以及沙皇本人的想法也是把奥斯曼给干趴下,顺势迁都君士坦丁堡,建立新罗马帝国!


  这些情况和忠右卫门脑子里的信息差不多可以重合,确实是这个时代沙俄的主攻方向,在中亚方面沙俄也正在发力。英国现在正同沙俄激烈的争夺着阿富汗和伊朗的控制权,双方斗法,不可开交。


  至于远东方面,双方的斗法尚未全面展开,但也已经有了苗头。沙俄已经在实质上控制了外东北地区,在库页岛也设置了定居点和贸易点。


  或许沙俄想要比英国更早一步的在远东地方展开?


  不过拉克斯曼显然还不知道很快英法将联合起来,在黑海地区全力支援奥斯曼帝国,遏制沙俄在这一地区的全面扩张,并将沙俄的侵略劲头狠狠地揍下去。使得沙俄在多年内,难以南下,保全了奥斯曼帝国。


  得了,这回来也算有所收获。忠右卫门代表幕府赠予了拉克斯曼一点小礼物,同时给他们补充了需要的物资,又给救助七名肥前飘民的那些俄国人颁发了五百两黄金的赏金,便命拉克斯曼赶紧走人。


  侦知幕府方面的军备日益加强,且江户湾已经防备森严的拉克斯曼根本就不回俄罗斯的远东地区,直接往香港跑去。上海暂时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得等到太平天国运动时,洋人强行逼迫清政府大规模的扩充租界,同时大量人口涌入租界,带来资金和人力之后,才会彻底成为远东的中心地区。


  别看英俄在亚欧等地展开激烈的竞争,但是大国之间讲究的永远都是利益,而非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利益足够大,或者利益一致,即使是英俄这种互相杀了数万数十万人的国家,最后照旧能走到一起。


  现在拉克斯曼赶去香港,就是为了尽快将日本方面的消息传回圣彼得堡。靠穿越西伯利亚的陆路,那太不现实了。西伯利亚也没有通电报,靠两条腿,怕不是要走一年多。等走到圣彼得堡,沙皇尼古拉一世的特使和军舰恐怕都已经出发了。


  最后别和搞笑一样的,派那么两条巡防舰过来,面对浦贺和富津炮台的数十门岸防大炮,还不够幕府这边吃个开胃小菜。


  忠右卫门则以从拉克斯曼方面得到的消息为借口,整理出了一份材料。一份对幕府抱紧英国大腿十分推荐的材料。


  在马上爆发的克里米亚战争中,英法联军会派遣大军进攻勘察加半岛,并占领之。幕府想要向英国人表忠心的机会就到了,只要幕府能够积极的表现出愿意在远东制衡和遏制沙俄发展的决心,英国人的投资,会源源不断的进入日本。


  蒸汽轮船会有的,恩菲尔德步枪会有的,线膛大炮会有的,火车铁路会有的,电报通行会有的……


  什么都会有的!

  材料写完,忠右卫门嘱咐川路圣谟,如果还有外国船只进出浦贺,一定要禁止他们测量浦贺的水文情况,保证浦贺的军事地理安全。


  此时德川家定也结束了一年一度的秋狩大操,回到了江户城下。忠右卫门随即向松平庆永提交了关于露西亚国的报告,并交付老中会议讨论。


  松平庆永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国际关系,他只知道英国人居然和露国人已经干起仗来,那就完事了。狗咬狗一嘴毛,最好不过。他巴不得这帮洋夷永远在干仗,流光所有的血才好呢。


  其他的老中其实心里想的也差不多,他们都是当时代的人,并没有什么国际的视野,能够睁眼看世界,瞧瞧外国的西洋景,已然不易。


  对于忠右卫门报告中的,或许可以引英国人的势力,打击虾夷北方露国人的势力一案,松平庆永颇感兴趣。表示这个事情应该怎么操作,幕府如何在袖手旁观的情况下,引动英俄两国开战。


  我是为了让你看这个吗?


  我是为了让你加紧发展军备,好让英国人见到幕府的可利用价值,然后赋予幕府阻击沙俄的任务,再扶持幕府。


  至于报告中间写到的可能明年或者后面,沙皇的特使将带兵前来日本叩关,要求开国通商的内容,反而没有引起松平庆永的认识。


  又说英米两国明年要来,又说露西亚明年要来,都是嘴上说说的,谁知道几万里之外的国家,哪天才能把大兵船给派过来。


  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怕个毛啊!


  用个不要恰当的比喻,那估计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吧。一定要帝国主义的铁拳砸到脸上,才能哭唧唧的醒悟。


  没必要多说了,报告叫上去,也付诸讨论了,忠右卫门的职责已经尽到了。剩下的就是坐看松平庆永等人的表现咯,他们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等着明年被英米鬼畜给干趴下吧。


  都是垃圾队友,根本带不动。只要松平庆永对传习队和诸炮台的拨款不减少,那便无事,这也算是他最大的贡献了。


  到是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看了忠右卫门上呈给德川家定的报告之后比较着急,怎么英米两国说要来,露西亚也说要来。


  这忠右卫门一边说英国和露国正在干仗,一边又说英国和露国明年就来,这又是什么原因?这年头的国家是怎么回事?一边打仗一边联合?还能这样玩的吗?

  德川家定问自己的西丸三老中,这事情该怎么处置,三人一时间也确实没有办法。最后得出的结论到是忠右卫门乐见的。


  扩军吧!

  (悄悄地说,我照例双开了一本《小镇青年在美国》,在独·阅·读上面,只不过剧情还没展开。)

  48.募得矿勇来当兵


  扩多少?

  忠右卫门向代德川家定传言的井伊直弼直接开口询问,井伊直弼的态度大家都是知道的,先怂着,等我有雄师数万,兵船数十条,再翻脸。


  所以在幕府的财政可支应的情况下,井伊直弼很支持扩军。不过此番扩军的数量还是很少,因为财政再度吃紧。之前德川家定继位,到处撒币,给江户和京都的百姓发赏,给各寺院和神社布施,举办典礼,等等等等,幕府的财政又被掏空了。


  一千人!


  再添补一千人马,作为拱卫江户城本城外围的兵力。什么决战于国境线之外,什么大纵深大包围,那都不是现在幕府应该想的东西。能够把江户城保卫好了,那就是万岁。


  听到这个数字,忠右卫门也不嫌蚊子腿肉少,幕府就这点财力,能拉一点人出来是一点。等将来开了国,借了洋款,一切就都好说了。


  松平齐宣去往北关东天领诸郡,再行募勇。像是上野国,在战国历史上可是出强兵的地方,“上州黄斑”长野业正带领一门郎党万余众,打的武田信玄灰头土脸,以至于发出只要有长野业正一日,便始终入不得上州的感叹。


  这支人马还伴随着上杉谦信十三度出阵关东地方,纵横驰骋,屡立战功。其本身丘陵密布,山川纵横的地理,艰难的生存环境,也使得当地的百姓培养了坚毅的性格。说的直白一点,穷山恶水出刁民,能干仗,好兵员。


  说来忠右卫门当年的受赐两千四百石知行,还有一千四百石是在上野呢。当然现在还是属于忠右卫门的,毕竟号称十万石的家门,要是一点米都不产,忠右卫门自己吃饭还得出去买米就笑话了。


  提到这个,忠右卫门就有心去上野看看,可是没有幕府允许,忠右卫门很难离开江户城。德川家庆也不肯放忠右卫门到处乱跑,此事便只能作罢。


  得了,就让松平齐宣去吧。


  西丸三老中的动议得到了松平庆永的支持,这位坚定的主战派嘛,扩军是他乐见的。反正不用他掏钱,幕府没钱了就去刮老百姓呗,刮得是将军的老百姓,又不是我福井的老百姓。


  松平庆永一同意,其他四位无可无不可的,都点头应是。于是人还没有募集来,兵营、武器、被服等军资的筹备到已经好了大半。这也算是松平庆永当政的好处吧,只要是“攘夷”,他还是相当的积极的。


  怎么说呢,在这种时候,选这么一位不算太对付的首相上台,其实真不是坏事。政治果然就是这样的,并不是以个人的好恶来决定,而是以实际的需求,和众人的利益来决定。就算是不对付的两个人,也能因为当下的条件,握手言和,共同进步。


  当然将来时移世易,不需要他松平庆永的时候,忠右卫门只要稍稍一推,松平庆永这个看似十分“强大”的临时政权,便会迅速的土崩瓦解。


  嘉永五年(1852年)的秋天很快便告结束,被松平齐宣从上野、信浓、下野等地拉回来的一千二百多名新兵也终于徒步赶到江户。


  其中有一支小二百人的队伍显得尤为亮眼,其他人都是零零散散的跟着队伍前进,唯有这二百人是排列整齐,按次抵达。


  一问之下,足尾铜山的矿工!

  原来如此,矿工历来是好兵源,不管在哪里,已经有基础的组织和口令的矿工,总是理想的招兵对象。


  不过足尾铜山可是大铜山啊,忠右卫门倒不是因为他的产量记住他的,是因为他恐怖的“矿毒”,也即开矿造成的土地和水源严重的重金属污染,而了解到这个地方的。当时受害者多达三十余万,部分受害者中毒极深,死时全身扭曲,仿佛枯藤,无法进食,终日惨叫哀嚎,闻者无不落泪。


  然而因为他年产七千二百吨铜材,是整个日本最繁荣和富裕的铜矿,日本政府始终拒绝对铜矿进行整治。主管矿山事务的陆奥宗光甚至将自己的儿子送出去,继承了足尾铜山,实际上将这份极为丰厚的家业收入囊中。


  等等,既然足尾铜山这么繁荣,为啥矿工来应募当兵?

  “足尾铜山已经枯竭了啊!”松平齐宣两手一摊,那表情就是你咋连这个都不知道。


  现在的足尾铜山,年产红铜不超过三十吨,就这点产量,根本不够幕府设置在当地的铸钱座忙的。幕府开铸铁钱,也和足尾铜山已经枯竭有相当大的关系。相比较于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治世时,年产红铜一千二百吨的盛景,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搞得现在幕府已经准备关闭足尾铜山,或者把他转包给私人,卖上三瓜两枣的,弄上三五百两黄金,起码把铸钱座淘汰下来的人员的安置费给弄来。


  “已经枯竭了吗?”忠右卫门不是很清楚足尾铜山的现状,但是在未来的一百多年里,足尾铜山还是全日本最大的铜矿啊。


  “不枯竭他们能来当兵吗?”松平齐宣笑了笑。


  幕府的矿务,实际上是专门派遣官员作为主导,但是实际的经营又交给专业人士。一定要弄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官督商办”。那些实际承办开采的矿师,因为和幕府的积极合作,所以大多得到了幕府的赏赐,得以“苗字佩刀”。


  于是铜矿干不成了,给将军様扛枪算求。反正都是混口饭吃,在矿坑下面的风险,保不齐比当兵吃了枪子的风险还小呢。


  理确实是这么一个理,如果拿火绳枪来对比的话,可能真的上了战场被火绳枪打死的几率,要小于每年矿难死掉的几率。


  提这事也没啥意思,现在连矿工都开始自寻生路了,说明足尾铜山真的是要倒闭了啊。忠右卫门感觉不能让他就这样完蛋了,倒不是说有什么目的,纯粹是现在在东亚,铜的价格还算是不错的,足尾铜山经营得好,绝对有利可图啊。


  49.承办足尾候人才


  把士兵们安置进入兵营,发给被服用品,武器啥的等三个月新兵期过了再议。照例外卖先给他们吃到饱,让他们对美好的军旅生活产生一点点憧憬。


  忠右卫门则命黑川庆德去把奈良茂给传来,足尾铜山幕府可能想要甩包袱了,完全可以趁现在入手。至于为啥不是用心经营,把他拿来充实幕府的财源,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在当下这个时代,相对算是有活力的资本家去经营一座铜矿。比之陈旧衰败,臃肿糜烂的幕府去经营一座铜矿,能节省不知道多少中间的开销。光是这个中间的开销,那就能够办数不清的事情了。


  与其拿来养活贪官污吏,还不如交给忠右卫门,拿来发展一下其他亟需资金的行业呢。哪怕给江户大学的学生每餐都加一个鸡蛋,也比被贪污了强。


  奈良茂来的飞快,他现在极其庆幸自己搭上了忠右卫门的船。以前搭上老中,那不过是能够保证几年而已,现在搭上了忠右卫门,那就是几十年的垄断权。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更加好的投资吗?

  而且这回他来其实还另有一桩事情需要和忠右卫门商议,两人数年之前就开始准备的缫丝业一事,现在基本算是有了个成果。


  经过相应的培育和优选,出自于甲斐和信浓山间的优质蚕种得到了许多生丝业者的一致肯定。这种蚕吐出的丝,已经相当不错,绝对可以在市场上进行销售。所以下一步就是设法推广桑树的种植,以及蒸汽缫丝机的引进。


  说到这个事情,忠右卫门也上心,好几年了,来来回回的收集全国的蚕种,进行对比培养,花费了上万两的资金,调动了成百上千的农民,光是对照组就超过一百。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个相对完美的结果。


  蒸汽缫丝机这个事吧……


  “长崎那边,你已经联系过了吗?”忠右卫门和奈良茂说话不用遮遮掩掩的,两个人因为利益,现在捆绑的老紧了,无甚好避讳的。


  “联系过了,那边说可以代为采购英国的机械,明年就能送到。”奈良茂点了点头,表示这种事情他肯定已经提前办好了。


  但是缫丝厂设置在什么地方呢?是设置在蚕丝的生产地,像是八王子,或者甲斐府中,还是信浓的松代?

  “产地设厂自然也可以,但是第一家不妨设置在横滨。”靠海才方便大规模出口嘛,忠右卫门的想法很简单。


  不过生丝这个东西不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设置在产地也完全可以,本来日本也没多大,只要雇人挑运到海边,直接就能船运到江户或者长崎,然后对外出口。人力不值钱,管饭就有人愿意做挑夫,所以几乎不会增加多少成本。


  “您是准备将生丝船运去长崎,售卖给荷兰人?”奈良茂一听设置在海边,便有点揣摩到忠右卫门的意思了。


  “卖给谁都一样,只要他愿意买!”忠右卫门那是为了卖给英国和美国人,未来的数十年,这两国的丝织业其实一直都很发达,需要大量的生丝。


  日本就算是年产一万吨,也不够他们使的!


  “是是是,您说的是,只要有人愿意买就是。”奈良茂自然是附和忠右卫门,他怎么可能和忠右卫门说什么反话呢。


  “对了,此番寻你来,是为了足尾铜山一事。”


  光聊缫丝厂了,差点忘了说今儿的正事。已经完全经营不善,随时处于倒闭边缘的足尾铜山,幕府上面的意思,忠右卫门也朝永井尚志打听过了。


  勘定奉行那边的处理意见就是卖给地方上面的小土豪,幕府看不上一年三十吨的红铜,可是给普通小老百姓去开采,一年也能挣点零碎,养活一个村的老百姓没有问题。算不上甩包袱,纯粹就是行政支出,已经超过了矿山利润,幕府再管下去要赔钱了。


  所以此时如果有人愿意承办足尾铜山,只要几百两,就能轻松拿下。但是附带了一定的条件,那就是产出的红铜要有三分之一交售给幕府。这大概算是矿产私营的普遍行业准则吧,不可能随意更改。


  幕府征购红铜,付钱可能就没那么爽快了,保不齐拖你个半年一年的,小人物必然就被拖死了。这事还得豪商来干,豪商在幕府内部有关系,同时身价丰厚,拖得起,也能有办法拿到购铜款。


  “奈良屋从未涉及过矿业,一个人手也无啊。”奈良茂听忠右卫门一提,就知道忠右卫门是希望他出面买下足尾铜山。


  可这不是奈良屋主营大米粮食行业,兼营糖和酒的销售,并承办幕府和诸大名的部分借贷以及转账业务。隔行如隔山,你让奈良茂去管理足尾铜山,那确实抓瞎。


  “你且不管经营,这事容后再议,只管先把足尾铜山包办下来便是。”忠右卫门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


  现在确实没有矿业的人才,可是马上就有了,德川庆保已经去英国接第一批留英学生。这一批人里面有五个是专门被派去学习采矿的,当年水野忠邦力主此事,就是为了符合日本本身矿产丰富的国情。


  而且金银铜矿,挖出来就是钱,立刻就能充实幕府的财政。煤矿铁矿,挖出来也能卖钱,不愁什么销路。很符合幕府的需求,也算是水野忠邦的遗泽之一吧。


  凭咱们校长的身份是吧,假公济私,把人截留下来一个,派去足尾铜山好生探查一番。那个未来年产七千二百吨红铜的顶级富矿,肯定有什么矿脉是现在没发现的。不信学了英国佬的先进矿业知识,还发现不了。


  “只管包买下来便可?”奈良茂见忠右卫门颇有信心,那还说啥呢,买就完了。


  “不错!”


  事情谈妥,奈良茂转身就去找人,也不由他自己出面,道理大伙儿都懂得,找了个当地人的名义,从幕府手里把足尾铜山给包办了下来。


  幕府的要价是黄金五百两!

  50.规划横滨大用场


  五百两的价格真是实惠,忠右卫门也不和奈良茂去提什么报销之类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准备去横滨地方选址修筑缫丝厂,并且准备招募工人。


  这天底下,除了江户以外,也就浦贺是忠右卫门能够自由行动的。外国奉行去对外交涉的前线,天经地义的嘛。


  特意没有坐船,忠右卫门骑着马,从江户一路往浦贺行去。不仅仅是为了半路上直接考察横滨,还是为了另外一桩事情。


  造铁路!

  从江户到浦贺,有大约五十公里的路程。如果在后世,开汽车上高速,都要不了一个小时,开得快点,一个小时或许能够打来回。


  但是在现在,只有土路而已,全靠人两条腿走,骑个马也未必能够跑多快。人来人往的,马跑快了,撞到人事情就麻烦咯。所以正常走,起码要走一天。这还是脚力比较好的人,若是碰上之前奥诘铳队的那些废物,那走两三天都是很正常的。


  和国外一比,交通算得上“很不方便”!可如果专门建设了铁道,那么在两地之间往来,所需要的时间便会大大缩短,甚至有可能变成所谓的一小时生活区。现在的火车时速三四十公里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只要铁路能修好,一天能在江户和浦贺之间打三个来回。


  当然这还只是忠右卫门个人的预想而已,具体实施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过有一说一,历史上日本修筑的第一条铁路也是江户到横滨的铁路。


  两地之间土地十分平坦,完全处于关东大平原之上。加上当时横滨已经发展了起来,两地之间亟需更加便捷的交通手段,且预计到这条线路可以大大的牟利,于是在英国工程师布兰顿的建议之下,明治政府前后从设计到建造,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便修筑起了这条三十多公里的铁路。


  果不其然,大获其利!

  其时,横滨已经相当的繁荣,然则现在的横滨,还是一个普通的渔港小镇,尚未有未来那个大都会的模样。


  之所以横滨能够发展起来,原因也很简单,首先他被浦贺半岛给遮蔽了起来,在这里建设发展,有浦贺的武备保护。同时他又处于江户湾沿岸,航运条件极为便利。加之靠近江户城,可以很方便的对接江户的需求。


  说的更加直白一点,譬如上海之于昆山,燕京之于雄安。江户百万人口,城市已经极为臃肿,在当下的城市管理能力框架内,根本无法对这样的城市进行有效的整合和运行。


  想要在江户找到发展工业的庞大用地过于困难,同时江户的各类消费水平太高,不利于工厂的运营。甚至可能用水、用电都不方便,难以保证。


  于是历史上幕府的勘定奉行小栗忠顺,力主在横滨建设制钢所和造船场。利用这里属于天领,同时并不发达的优越条件,尽情的发展工业。只不过最后他建设起来的横滨重镇,全都便宜了新政府,诸多产业最后也几乎不要钱一般的打包送给了财阀们。


  很快小栗忠顺就要回国,这位与历史上绝大不同,在英国修习了最先进的机械和工业知识,又开拓了眼界,有了更加宽广的国际视野,想来会全力支持忠右卫门发展横滨。


  “你不妨找町名主,多买下一些土地,以后会有用的。”忠右卫门指着横滨,对奈良茂说道。


  “除了建造缫丝厂,幕府难道要在横滨?”奈良茂眼睛一亮。


  “是了,前头官派去往英国的学生,有五人是专门学习造船的。幕府很快就会在横滨修建造船厂以及制钢所,横滨会在短时间之内迅速发展起来。”


  既然已经把奈良茂培养成了白手套,忠右卫门不妨提前和他透一个底。我有政治资源,你有经济实力,两相结合,强强联手。


  不是为了给我个人谋取什么利益,纯粹是为了更快的发展横滨,进一步加强幕府的实力。好让幕府在面对国内外的挑战时,更加的从容。


  “小的若是直接买下沿岸所有的土地,开始建设港口呢?”奈良茂干的是米业,这玩意儿往往和运输业有巨大的关联,所以对运输方面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


  “可以,不过到时须得让出地来,建设船厂。”有人愿意提前规划发展港口,忠右卫门求之不得,最好了,省得幕府花钱投资。


  还是那句话,官营的事业太过于腐败了,还不如新兴的资本家有活力。


  与其把各项产业都拢在幕府的手里,不如交给和幕府关系紧密的诸多大商人。幕府只管问他们收取授予垄断权所必须的“运上金”,真正的经营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来干。


  交够幕府的,留足财团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另外还有一桩事情,你给我寻几十个老练的船工水手,一定要有真本事的,不许有滥竽充数之辈。”忠右卫门接着吩咐道。


  横滨建造造船场,可是就算造船场的工程师是留英毕业的大学生,但是工人不还是日本的普通工人嘛,不可能一上来就建造几百吨甚至两三千吨的大型蒸汽战舰。


  忠右卫门的想法是先从一百吨或者八十吨的普通民用近海商船着手,最先几年不要想着做美梦造大军舰,先从商船开始培养熟练的造船工人。


  等上上下下都配合好了,练出来,再建造那种二百吨的炮艇、鱼雷艇一类的船只。最后再上马五百吨的巡防舰,甚至更大吨位的铁甲舰。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嘛。


  与之配套的,幕府一开始不可能有什么大规模的海军,海军的军校生回来干嘛呢?那当然是建立海军兵学校和商船学校。


  而且忠右卫门认为,一开始可以以商船学校为主。日本的国内航运需求巨大,需要大量合格优秀的商船水手。在必要时,这些商船水手,也可以很快的转化为水兵。总比直接拉渔民当兵来的强不是。


  51.六十万人须安置


  既然说到这个产业的事情,忠右卫门对未来还有一个更大的设想,建造铁路除了那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


  安置武士!


  现在全日本有编制的,也就是正经在幕府和诸藩的士籍上面的武士有大约六十万人,加上他们的奴仆、家小,总人口大约在二百万到三百万之间。


  另外还有数十万浪士,也就是没有主家侍奉的所谓武士。有苗字,但是没有编制。这一部分人,在历史上的倒幕战争中,发挥的作用比较有限,大部分实际上和平民无疑。倒幕战争的主力,还是那六十万有编制的武士中的中下级武士。


  所以如果幕府能够设法解决和安置这六十万人,其他的什么狗屁大名、弱鸡天皇和没卵用的公卿,都可以完全的踹到一边去。


  但事实就是这六十万人安置不了!


  不是说还和现在一样,让绝大多数下级武士穷的家里都揭不开锅,过年连年糕都吃不起,人人在家里种菜,一天两顿稀的。需要切实有效的提高他们的收入,改善他们的待遇,才能够让他们失去和幕府对抗的心思。


  只要吃饱穿暖,绝大多数下级武士就生不出反抗幕府的各种心思。极少数纯粹的野心分子,那太好了解决了,直接人道毁灭就行了。不会有几个人在自己生活还过得下去的时候,为了别人舍生忘死的。


  人就是这个批样。


  站在干岸上,做着沉默的大多数。


  所以想要延续幕府,最关键的地方始终是安抚这六十万名武士,让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仅凭现在诸藩给予这些武士一年十石二十石的俸禄,那是绝对不够的,幕府只有开出更高的价码,才能让他们活的宽松一些。唯有大办实业,产生更多的财富,使幕府的财政逐渐宽松,上层手指缝落下来的零碎,也能够更多的分享给他们。


  忠右卫门的设想有几个地方,其实也算得上是拾人牙慧,但是历史经过证明,这办法还算是有效的。


  首先,也是最大的一个去处,兴办日本铁道株式会社。用十五年的时间(历史上用了二十二年多一些),建造贯通全日本的铁路系统。凭借此时铁路的盈利能力,将充入铁道会社的武士待遇大大拔高。


  其可容纳的武士数量,不下十五万人!


  工资平均翻一番,不信还有武士会闹事。至于什么铁路员工顶班,职位世袭罔替,可能会存在贪污腐化,经营管理死板的问题,等等等等,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在这个年头,以上的所有问题,全世界都是这个批样,照样经营的有声有色。


  落入英帝国国库的税收,只有他实际征收到的税收的四分之一而已。其贪污腐败情况之恐怖,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照样是世界第一,照样干烂全世界。管你服不服,这就是现实。


  什么廉洁高效,和当前的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包括所有政府,所有公司,所有企业,乃至于所有军队,都不搭界!


  法国的公务员,甚至在某一段时间出现互相攀比自己小指甲的现象。谁的小指甲保养的好,留的更长,没有瑕疵,谁就厉害。这个风潮过后,又逐次出现打猎、酒会等爱好。等国际交通大大发展之后,去国外旅行,又成了众人攀比的项目。


  如此情况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的中后期,在英剧《是,首相》之中,准备退休的阿诺德,索求的一个重要职务就是英国加勒比协会会长,方便他在每年冬天去加勒比度假一个月。


  只要铁道会社能够正常运转就完事了,安置武士和盈利是同等重要的经营先决条件,只要进去上班的武士不闹腾,那忠右卫门就成功了。


  其次,便是创办日本邮船通信株式会社。


  涵盖船运、邮政、电报以及小部分的信贷业务,这一企业也可以解决十五万武士的工作和薪资需求。咱们以前说过的,一直到二十一世纪,日本邮政还有两万人是世袭罔替,祖孙干了一百多年的。


  事实证明,就算是世袭罔替的,日本邮政凭借其体量和各种优势,也经营的好好地。给他塞进去十五万世袭罔替的武士,就是毫无问题。


  光是这两个企业,就能够将三十万下级武士的就业问题全部解决。剩下三十万人,自然还有另外的办法,还是历史上早就用过的。


  在全国实行义务小学教育,建立四千所小学校,然后就可以把读书识字的武士五万人改编成小学教师,又能解决掉五万人的就业问题。


  最后,也是一个相当能够开销人的办法,建立虾夷开拓兵团,给予原有俸禄一倍的薪资待遇,充实去虾夷地方。加强虾夷地区农业、牧业、矿业、林业等一些列产业的发展,甚至可以允许只要是他们开垦出来的土地,都可以直接赠予他们。


  只要你有本事种,我就全都送!

  反正中心思想就是解决这六十万中已经对现在生活十分不满,亟需改善生活的五十多万中下级武士问题。


  另外剩下的几万生活比较优渥的上级武士,解不解决就都无所谓了,他们衣食无忧,一直是幕府的坚定支持者。很少有上级武士参与倒幕运动,顶多也就是公武合体派罢了。


  等将来幕府的体制改变,现在这几万实际上就是幕府和诸藩统治人员的上级武士,就地转化成公务员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们是最安稳,也是最不会闹事的那一批人,完全可以放心!

  能把这六十万的大问题解决了,幕府便能够安安心心的做一个英国扶持的买办政权,挺过风起云涌的十九世纪下半,苟延残喘到二十世纪初。


  到了那时候,新思想新思潮不断涌现,忠右卫门都蹬腿了,哪里还有什么好管的。咱们保幕府十年二十年,难道还指望保他一百年二百万,乃至于万万年吗?

  52.长吉郎患病夭折


  冬寒渐重,忠右卫门和奈良茂逛完了横滨,便也赶忙回到江户。江户纵然有千般万般的不好,可却已经是此时日本最适合有钱人生活的城市了。


  理论上来说,最近几十年又是一次小冰河期中的寒冷期,再过个二十年左右,那几年整个东亚的温度会降到一个新的低点。清国会发生恐怖的丁戊奇荒,据不完全统计,因这场灾荒而死的人口在两千万到三千万之间。


  到那时,日本也会在短时间之内,爆发数百场大大小小的农民一揆。如今的气候,想要土里刨食,实在是太难了。


  纯粹的靠天吃饭,要等到人工合成氨的技术出现才能够有所改善。到了那个时候,人类就不需要全然依靠天然的肥料,可以人工大规模的制造化肥。粮食的生产一日千里,极大地缓解了自然灾害可能带来的动荡。


  当然这位人工合成氨的老兄后面还如何,便也不去做什么讨论了。只是可惜他现在应该还在娘胎里,人工化肥距离忠右卫门还很远。


  要想养活更多人,不好好发展是不行的!

  才回到江户,家中的增修工程还没有结束,只不过因为这两日已经开始飘雪,所以工程暂时停顿。也好,免得家里那么闹腾。


  挖掘好的池塘,早先引了水,冬日的清晨,上面浮着冰。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池塘大抵是不会封冻的。已经过了一周岁的拾丸,这会子正被阿兰抱着。孩子已经能够慢悠悠的自己走了,许是对冰好奇,一直试图去瞧瞧那被阳光照射后泛出彩光的冰。


  很可惜,他妈看的紧,根本就不给往外跑的机会。这样冷的天气,玩冰玩雪冻着了怎么办,孩子他妈宝贝着呢。


  可这年景不知道怎么了,乌鸦嘴什么的,总得中那么一个。


  长吉郎感染了风寒,开始了连续的高热。急的德川家庆和什么似的,急召江户诸汉医和兰医登城诊疗。


  你要是只召汉医,或者只召兰医,那么一大帮人互相吵一吵可能还能吵出一个结果来。毕竟医生这一行,很看重资历和见识的。有一说一,干了四十年的大夫,见过的病例肯定比只干了十年的多,大伙儿琢磨着就能治疗了。


  结果汉医和兰医全都来的,汉医那些方子,且不去说了。以绪方洪庵为代表的兰医,主张以奎宁和黑胡椒油入药,治疗长吉郎的发烧感冒。还有一部分的兰医和汉医的治疗方案差不多,算是不约而同,准备使用鸦(屏蔽)片。


  好家伙,这特么都是在玩什么呀!


  赶忙跑来瞧自己弟弟的忠右卫门再度认识到了眼下汉医和兰医的各自水平,不是说他们在人类的发展和进化史上没有发挥过作用,只能说这两边可能发挥的作用都没有那么大。


  感觉可能得了病,硬抗过去的就活了,没扛过去的死了拉倒。治疗手段什么的,都谈不上高明到什么地方去。


  而且幼儿高热发烧,不应该采取物理降温和静脉输液等手段嘛,一个说要用奎宁,一个说要用鸦(屏蔽)片,这玩意儿是能给长吉郎这么一个一岁多的孩子使的东西?

  德川家庆也被这帮大夫给吵的头疼,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保守一点,听从汉医的治疗方法。以汉方药物,配合可以使人镇定的鸦(屏蔽)片(屏蔽)酊。同时还派人去寻找罂(屏蔽)粟(屏蔽)壳浸泡过得酒,作为止咳剂。


  就这么治疗了两天,孩子确实退烧了。然而病却根本没有好,虽然设法降温,咳嗽、无力以及发汗等情况却始终没有消退。


  坏事了,这是小儿肺炎了!

  再不能治愈,便会快速恶化为肺部感染,最后直接丢了性命。可一大帮子汉医,还在争论这到底是什么症状。


  忠右卫门身份所限,不能够在长吉郎的治疗上面提建议,只能看着干着急。而德川家庆老来得子,本就宝贝这个儿子,现在病势逐渐向恶化的方向发展,人都乱了。作为长吉郎的老父亲,连他都慌了,一帮大夫又是七嘴八舌的,做决定的人都没咯。


  老哥哥德川家定,那就更别说了,他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哪里有可能去给自己弟弟做什么决定。除了继续访求名医,并且请来瞧病之外,只能表示一下关心。


  一来二去,这病拖了几天,不出意外,终至恶化……


  十二月上旬,前后治疗了小一个月,数十名江户名医会诊,诊疗的结果是长吉郎在江户城西丸走完了他极为短暂的一生,享年两岁。


  消息传出,众人暗暗感叹,时下小儿的夭折率确实很高,德川家庆也是生一个死一个。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继承人大位已经确定无疑的情况下,还是夭折了,真怪不了其他,只能说是命不好。


  随之而来的就是德川家庆躺倒了,一连焦急了二十余日,得到的结果还是孩子没了。换做任何一个老父亲,这都不可能好受。


  普通人要是二十几三十几,歇上几天,也许还能缓过来。德川家庆却已经足足六十岁了,在他这个年纪,上午刚吃饭,下午无病而亡都是正常的,不要说眼下还受了巨大的打击。


  这事情就比长吉郎病亡的震动要大得多了,幕府的宝座虽然已经传给了德川家定,可是人人都知道德川家定的情况,真出了什么大事,还是得德川家庆出面镇住大局。现在德川家庆躺倒了,后面要是出点什么事,谁还能出面主持呢?

  一连数日,以松平庆永和德川庆喜为首的诸亲藩,接连去往西丸探望德川家庆。诸位老中也是忙乱不已,德川家庆有事的话,现在的这个临时政权就有换届的可能。


  忠右卫门对于这种事能做的很少,只能带着拾丸登城去探望一番。德川家庆见到拾丸还是很高兴的,失去了最小的儿子,起码还有个孙子可以安慰。祖孙两个在那里享受片刻的美好,忠右卫门则找来奥医师绪方洪庵。


  所以老头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53.家庆大限在眼前


  与日本远隔千山万水的大西洋上,美利坚合众国的海军和运兵船,终于抵达了加那利群岛的拉斯帕尔马斯港。


  此时美西两国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冲突,毕竟美国才刚刚干翻了墨西哥,环绕墨西哥湾的庞大势力刚刚开始建设。国内南北两部分的矛盾也不小,自然还没有生起夺占古巴等地的野心。


  算是保持着列强表面的和睦吧。


  抵达加纳利群岛的佩里自然立刻派人通知英国方面,也不需要赶去伦敦,直接发电报完事。加那利群岛上面没有英国领事馆,可是里斯本有啊,直接在里斯本和伦敦联系就是。


  英国对于联合美国逼迫幕府开国的态度还算积极,毕竟这需要调动的实力实在是微不足道,区区几千人而已,这点人马对于一旦开战可以从本土、加拿大、澳大利亚、印度调集百万雄师的英国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所以他们给予佩里的回复是地中海舰队会派出两条蒸汽巡防舰作为美国海军前往开普敦、新加坡和香港等地的引航舰,除此之外,就不需要英国的地中海舰队再派出任何人马了,远东的英军手里漏个三瓜两枣,就够幕府喝一壶的。


  到是俄罗斯人对于达达尼尔海峡和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索求,使得近东地区的冲突日益加剧,法国的路易·波拿巴已经派遣拉瓦莱蒂侯爵,去往君士坦丁堡同奥斯曼帝国的苏丹会商。在昨日,苏丹最终屈服了,正式发布了敕令将圣地耶路撒冷的保护权交还给法国。


  是个不大不小的消息,佩里估摸着可能欧洲又有一场乱糟糟的争论了,凭英国这个最爱做搅屎棍的性格,肯定要搞点事情的。


  谁知道呢?


  他只管询问英国人到底准备派几个人去日本,现在幕府在江户湾和长崎等地的防备日益加强,派三个人五个人是没有任何用处了,单凭美国一家,可能唬不住幕府。


  和佩里交接的英方人员向佩里保证,驻扎在印度还有马来地区的英军,起码会相机抽调二三千人,以及一定数量的战舰,去往日本的。


  算了算,加上美国自己带上的人,也算可以吓唬人了。美国进攻墨西哥那样一个庞大的国家,也不过只派出了五万人,对于幕府这样虚弱且老旧的封建东亚小国,有几千人足矣。


  虽然英国人卖队友的本事不算小,可使日本开国,对英国是有好处的,佩里笃定英国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拖后腿,便结束了在加那利群岛的补给,开足马力,南下开普敦。


  早就得到消息的英军驻印度和马来军,各自抽调军队,开始向香港这个最前线集合,并派遣人员去往琉球,在必要时囤积煤炭等补给物资。


  …………………………


  “大御所老病相交矣……”绪方洪庵见左右无人,说的很直白。


  德川家庆就是又老又病,这状况其实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手段了。他的人生道路已经走到了末期,随时可能会蹬腿。现在的情况,最好也不过就是将养着,多活一天是一天。


  你要说有什么大罗金仙,给一颗金丹,延寿十年,那可能还有得救。凭绪方洪庵这些大夫的手段,已经无甚好说。


  “只能将养时日?”忠右卫门虽然心中也有些感触,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


  “唉……”绪方洪庵不答话,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也不和忠右卫门多说,便自顾自的离开。


  都到了这时候,谁还能管他失礼不失礼的。忠右卫门本来还想追上去问一问,喝点什么人参汤,或者吃点什么补药,能不能多活几天。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作为大御所的德川家庆,还不是想吃啥就有啥,哪里用得着忠右卫门担心。


  眼下的状况是德川家庆食量大大减少,一顿也吃不了一碗饭,甚至只能吃些软和简单的食物,很多东西都难以下咽了。


  也怪那些御厨,制作料理时,为了给食物增加香味,往往会添加相当多的松子粉。平时吃可能还觉得不错,等到了德川家庆这种情况,只会觉得厌烦。


  “津山叔父。”一转身,忠右卫门瞧见一位不常见登城的人物。


  美作津山藩主松平齐民,同样是德川家齐之子,这位排行老十五。是个风雅的人物,对于权势没有太大的关心,醉心于教育和文化。所以在诸亲藩争衡于江户城的政治舞台时,这位老兄只是诗画自娱。


  连他都来了,说明幕府的统治上层都已经预感到了德川家庆可能不虞。所以能见一面是一面,算是临行前送一送。


  “是忠右卫门啊。”松平齐民在各种典礼上都和忠右卫门碰过头,只说认亲那天的“闹剧”,是个人这辈子就忘不了。


  “大御所正同拾丸在说话,您来的正好。”忠右卫门赶忙头前带路。


  和室内的德川家庆看着坐在一旁的拾丸,祖孙两个到是和乐融融。拾丸现在叫人已经很熟练了,而且对德川家庆一点儿也不陌生,亲得很,日常见的嘛。主要是德川家庆见面必有赏赐,不管是玩具也好,零食也罢。


  “确堂来了……”望见松平齐民,德川家庆主动开口。


  人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就特别的渴望亲情,不管是儿孙也好,兄弟也罢,最好是都聚集到面前来才好。


  “想着今日天气尚好,便来拜见。”松平齐民因为没有政治上的大追求,整个人很洒脱,反而和德川家庆说话就比较随意直接。


  加上两人又是兄弟,还是已经分家过继出去的兄弟,这时候说话什么的确实没有什么好再装饰得了。


  “是挺好。”德川家庆见今天阳光正好,一个眼神,就有侍从打开障门,左右露进暖融光彩,甚至还有鸟鸣。


  “带拾丸去瞧瞧那黄雀。”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德川家庆吩咐了这么一句。


  忠右卫门会意,立刻抱了孩子出去。左右的侍从也赶忙退下,留松平齐民同德川家庆说话。


  54.卒伍轮休备新年


  嘉永六年(1853年)元月元日,诸侯朝觐德川家定,并行献太刀之礼。


  身为虾夷十万石大名的忠右卫门当然也要向自己哥哥献上太刀,这是天底下所有大名的义务。只不过太刀折现的一百两已经提前交过了,这会子走个流程罢了。


  “江户川(德川)侍从日向守忠正!”手持折扇的井伊直弼,端坐在德川家定身边,大声报出忠右卫门的名字,令忠右卫门上前来行礼。


  “恭贺新春!”忠右卫门一路小碎步,慢行到阶前,向德川家定行礼。


  “同喜!”按例来说这句话应该由德川家定来说,不过嘛……


  将军様面前垂了一道帘子,因为有脑损伤的病症,德川家定可能正常坐着就会突然脖子后仰,脑袋歪斜。未免将军様的仪态出现问题被人瞧见,所以今儿垂帘了,连答话也不是德川家定说的,而是一旁的大冈忠恕代言。


  咱们的将军様不过是坐在帘子后面,充那么一人样罢了。


  “明石(松平)左少将越后守齐民!”忠右卫门行礼完毕,井伊直弼继续唱名,前儿瞧见的松平齐民恭敬的上前。


  原本忠右卫门后面的应该是松平庆永,但是现在松平庆永如今已然是老中首座,端坐在德川家定下首,那自然是跳过他。


  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新年朝贺之礼才算结束。忠右卫门其实很不耐烦这种东西,但是又避免不了,好容易结束了,就差欢呼着小跑离开。


  呸,穿这破衣裳,根本跑不起来!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松平齐宣从后面紧赶了两步,追了上来。


  “怎么了?”忠右卫门立刻停下等松平齐宣。


  “传习队轮休的事情,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松平齐宣这两天在协助准备新年典礼,没空管传习队的事情。按照以往的惯例,传习队过年放二十天假,允许全部回家的。毕竟他们平时一个月才歇两三天,其他日子都没有办法回家。


  但是现在幕府面临着外部的挑战,不可能一下子就把五六千传习队全部都放假。虽然士兵们的老家都在江户附近,顶多跑两三天就能到江户,集结起来不会非常慢。但全营放假总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传习队的几个头头最后商量了一番,把全营分作两拨,今年过年开始实行轮休制。本年度的过年假期只有一半人能回家过年,另外一半人只能到明年夏天再放长假回家。来回轮替,等于以前是年年回家过年,现在是一年回去过年,一年回去过暑假。


  保证江户的营地和诸炮台,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戍守,江户城下也随时有一千多名步兵拱卫本城,以备不虞。


  因为是第一次实行这样的轮休制度,松平齐宣担心留营的士兵们有不满情绪,所以见到忠右卫门便赶紧询问一番。


  “没有没有,奖赏发下去之后,诸军皆言上様大恩。”


  忠右卫门让他放心,那些年底前才招募进来的一千多人根本就没指望回家过年,加上松平庆永还从幕府的库底,硬是掏了一万两出来发赏钱,有吃有喝有赏钱,士兵自然不会闹腾起来。


  “那样便很好。”听到无事,松平齐宣便放心了。


  只要传习队没有事,其他的都是小事,两人又闲聊了些别的东西,一道走到了城下。今儿没办法,只能坐轿子了。像是一团肉一样,被塞进了轿笼里面。就差抱着腿,团成一团咯。


  街上都是退城的诸侯行列,每年这个时候,都有许多过年休息在家的老百姓站在街边观看诸侯行列,然后点评一二。这也就导致了很多诸侯为在府家臣配置相对豪华绚丽的羽织和装饰,进一步掏空家底。


  幸好忠右卫门的所谓家臣团就是幕府自己从旗本和御家人里面指派了一百家,这些人的工钱论理来说应该是从忠右卫门所谓的十万石里面出的,但是德川家庆可怜忠右卫门没有多少实际的封地,所以这一百人还是幕府支应。


  加上忠右卫门不是喜欢奢华的人,没有攀比的心思,只让这帮武士充当仪仗完事。今儿是新年,再各赏赐二两金即可,没啥好费心的。


  到家之后,这帮人便叫遣散,各回各家,谁家还不是大年初一头一天,被叫出来做人肉背景板已经够难的了。


  家里这会子正在准备酒宴,阿兰带着拾丸登城去探望德川家庆了,尚未回家,黑川庆德今年没有回家,因为他已经成了江户川德川氏的家臣,俸禄二百石,成了一名标准的武士。他还回家干啥啊,总不能是为了继承家里那个造渔船的船场吧。


  现在他连一家老小都给搬到了江户来,忠右卫门的家臣都名列幕府的旗本士籍,可以由幕府出面分房了。而且过了二百石这个坎,就有独门独户的小院,不再是御家人们住的长屋咯。


  不过前儿他还和中滨万次郎,也就是约翰万次郎在横滨筹建幕府的造船场。中滨万次郎也被忠右卫门调到了自己的家臣配下,反正名义上他还是幕府御家人,无可无不可的。


  在奈良茂买断了横滨沿海的土地之后,中滨万次郎和黑川庆德两人已经给船场划定了大致的范围,如果不是大过年的,这会子怕是已经建设了一半咯。


  中滨万次郎是见识过美国正经的干船坞的,甚至还参与过船只的建造和设计。现在把这些东西原样复制到横滨,倒也不算难。而且他最熟悉的是捕鲸船,这一类的船只和商船很像,改一改就能做商船的。


  毕竟如今的捕鲸船,其实并不是为了捕鲸吃鲸鱼肉,主要还是为了鲸油。所以船只会留有巨大的空间用以保存整桶的鲸油。


  就是忠右卫门吩咐的,设法安装蒸汽机,螺旋桨不行就用明轮,反正得学习建造蒸汽船这一条,让中滨万次郎有点犯难。眼下这会子,他应该也正在江户的家中,努力的设计着幕府自己的汽船吧。


  55.留英生徒始归国


  新年一过,忠右卫门就开始日日心头跳,眼皮也跳。只知道今年黑船来,却不知道黑船几日来,如此这样,就很难熬。


  加上幕府又是多事之秋,松平庆永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家门虽高,却难以全然服众。行事有时考虑又不周全,办一件是一件。偏偏德川家定万事只管点头,一般都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有事只是让傅役三人中的某个传话。


  德川家庆又病了,病得越来越重。年前还能起身坐着和拾丸玩耍,年上就只能躺着和拾丸说说话了,现在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每日以米粥续命而已。


  真一个今时不知明日!

  好容易等元宵节过后,传习队放假回去的老兵们全都按期归队,忠右卫门悬着的心才算是了放下了大半。只要炮兵们坚守江户湾沿岸的炮台,美国来上十条八条船是没有用的,幕府完全有一战之力。


  到时候就算是开国,最多也就是开放一处口岸,允许美国人到某地交易罢了。至于什么治外法权,出让租界,赔偿军费什么的,横竖都谈不上。


  新兵们经历一个冬天的耐力训练后,已经开始掌握专门的炮术和枪术。枪支和火炮均已到位,荷兰人只要钱给的痛快,作为一个小商人而言,是非常合格的。


  就和隔壁的葡萄牙一样,葡萄牙那么一个小国,在知道清朝廷可能要同英国开战了,照旧卖了二百多门大小火炮给清朝廷。等到彻底开战之后,才停止了军火销售。


  荷兰现在大概也是这样,只要英国美国这样的大国不是真的已经开始对幕府动手,趁着战前大卖一笔军火,有什么不合适的。


  快速的将传习队全员武装完毕,剩下的便是等待了……


  这种等待的时间是最恼人的,忠右卫门也没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只能同松平齐宣坐镇营中,日日操练行伍。


  结果英米鬼畜入侵的消息没有传来,另外一个好消息却通过荷兰人之口,飞速送抵江户,报给忠右卫门知晓。


  遣英留学第一期生,已经抵达雅加达,换船之后不日便将回抵日本。


  好消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万万没想到留学生居然比英米鬼畜来的更早。忠右卫门即刻传信去往浦贺,一俟荷兰通信船到港,便转送留学生回国。


  川路圣谟接信以后,日日派人在浦贺灯塔上瞭望,前后等了十日之久,终于望见荷兰通信船的影子。


  阔别日本六年之久,来回路程就花了几乎一年,最后在文咸和巴麦尊的安排之下,先后进入英国各高等院校学习的三十名留学生,此刻踏上了日本的国土。


  原本出国前不过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们,如今已经换了面貌,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可是一颗忠于幕府,忠于德川氏的心却始终没有改变。


  “一别六年,浦贺东西,炮台森森,委实令人心安。”小栗忠顺望着浦贺、富津两岸虎视江户湾出入口的炮台,心中感怀。


  “我等归国,恰逢其时!”在英国逛了好两个月的德川庆保带头第一个走下舷梯。


  “哈哈哈哈哈哈……还是浦贺令人呼吸顺畅。”


  左右一听,便知是胜海舟,其他人还是武士的打扮,胜海舟却已经做了欧洲人的打扮。发辫早就一刀剪了,长袴也换成了简单的西服。他在伦敦学习海军和造船,那可差点得了肺炎,工业化带来的雾霾实在令人难以恭维。


  “是啊是啊,还是日本好。”一大帮学生的脸上难掩回家的兴奋。


  闻询赶来的川路圣谟代表忠右卫门欢迎他们的归国,随后便立刻安排他们坐上小船,转往江户,好教忠右卫门早日见到人。


  划船的桨手得了川路圣谟的赏钱,划的飞快,小栗忠顺等人则掩饰不住兴奋的望着沿岸掠过的风景,每一处都那么熟悉,又都那么陌生。


  等见到自浦贺至品川,沿途所有的炮台都修筑完毕,品川对岸的洲崎,也隐隐有炮台阵列之后。众人更是赞叹水野忠邦前几年主政,干的真是不错。


  快船一路赶到日本桥,下了船便是江户城,身为幕府大身旗本的小栗忠顺和江川英敏,带着幕府出具的文书,还有英国的回执,齐齐来到城下,由德川庆保领头,准备登城禀见。


  得了消息的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飞马从操场赶来,在城内的井伊直弼和水野忠精也立刻出面,连松平庆永都来。他来的目的很明确,不是送去英国学了洋枪大炮,陆军操典了嘛,那正好,全部准备准备,带着人马和英米鬼畜干仗完事。


  “刚太郎!太郎左卫门!麟太郎……”忠右卫门飞身下马,奔到众人面人。


  每一个人都是当初忠右卫门精挑细选,从两万三千家幕府的废物中,一一寻来,又送上去往英国伦敦的邮船。如今一见,分外熟悉与亲切。


  “江户川大人!”一众学生见到忠右卫门,也是欣喜,他们能够去往英国,全赖忠右卫门极力之争取。


  没有忠右卫门,就没有他们去英国留学的事!

  “诶!该称呼江户川侍从殿下!”松平齐宣正愁没有军官呢。


  这回英国海陆军给幕府送了十几个军官回来,这各个都能管几十个人吧,新招募的一千多传习队士兵,可不就好办了。


  “恩!”众人突然想起之前德川庆保和他们讲诉的幕府近况。


  “忠右卫门乃是大御所御落胤,现已认籍,位同御三卿,你们当以礼敬之。”井伊直弼虽然没有参与当年留学生的选送,可是他是坚定的学习外国先进科学技术的人,见了这么学成归国的幕府武士,只有欢喜。


  一众留学生连连点头,之前他们在伦敦听德川庆保说这事,就感叹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奇事。正待再细问,忠右卫门只管拉着一帮人,登城去拜见幕府新任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定。好告诉咱们的将军様,现在幕府有了三十个接受了英国最好的高等教育的武士。


  以后不必再事事仰仗荷兰人了,咱们自己有了人才啦!

  56.三十人各有安置


  有德川庆保领衔,三十名留学生很快得以拜见德川家定。拜见的过程无甚好说,有事也不可能在这种几十上百人的场合谈。主要还是为了表现幕府对留英学生的重视,让江户都知道将军様第一时间接见了留学生。


  随后德川庆保又马不停蹄的去拜见了德川家庆,等见到行前嘱咐他要好生在英国观摩调查的德川家庆就剩一口气了,德川庆保哭的和什么似的。


  比德川家庆和忠右卫门两个儿子哭的还伤心,人家爱幕府爱将军爱的深沉啊!

  又安顿了一日,忠右卫门同一众大佬,对这三十人进行面试。好容易有三十个大学生回来,不得考校一下学问,然后量才施用啊。


  当初官派生,有十人是直接修习步兵的,还有五人修习炮兵,军医、骑兵、测绘则各一人,工兵两人。


  另有五人,修习矿山开采、冶炼、精筛、地质勘探等专业,并配套掌握矿业机械。就是前头忠右卫门办理足尾铜山时,希望截留下来的采矿工程师。


  最后五人则是海军和造船兼习,基本可以视为所谓的海军技术军官。正常的海军指挥他也基本都会,但是设计舰船,甚至直接参与船场管理和船只建造他们也可以。日本电影《阿基米德大战》中,不就有个平山造船中将嘛。


  怎么考察呢?

  学陆军的都去步兵传习所里上课看看。


  也不框定什么范围,你讲就行。能把下面从十二岁到二十多岁的学生兵给讲的明白透彻,那就没浪费了幕府花费的两万多两黄金。


  有一说一,英国的陆军虽然谈不上欧洲最强的,但是他却是最早完全使用雇佣兵,后来转化成常备职业军队的国家。为什么有人说二战要是敦刻尔克没把人撤回来,英国陆军就完了,还不是因为他的常备军老兵以及军官,就这么些呢。


  历史上英军非常有名的“细红线”,就是因为英军长期采取募兵制,军队常年不满编,无奈之下只能采用所谓的“细红线”战术,保证战事正常的进行。


  但是一支规模不那么庞大的职业军队,又经历了整个地球大部分地区的各种战事。光是战争经验,尤其是在全世界各种地形、各种气候下,同各种各样形式的敌人战斗的经验,那绝对是全世界独一份的。


  现在全世界战争经验最丰富,积累的最完善的,绝对是英国军队。不论是陆军还是海军,真一个见多识广。


  十名陆军步兵的讲课,确实体现了他们在英国军校学习的成果,大量的战例和教学,使得他们开阔了眼界,了解到了同时代的各种战术,且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坚定的“精英”。


  幕府现在的旗本八万骑都是废物,我们要学英国陆军,建立新军!


  剩下的那五个炮兵也是一个意思,好家伙,虽然我爱我这个幕府,可是我这个幕府还是赶紧去学英国炮兵吧。


  至于测绘、军医、工兵,这都是技术兵种,没有学生学过,现在他们回来,便成了教师,边当兵边带徒弟,跟着在军队里面教学相长。


  尤其是那个军医,就差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他的外科手术水平已经十分合格。锯个腿什么的,手拿把攥。英国制定了专门利于解刨的法律,规定济贫院里去世无人认领的穷人和病人,在死亡之后允许全部拿去给医生、科学家等练手。


  加上这年头已经有了非常不错的保存技术,是吧,福尔马林永远的神!

  那个学军医的小子,现在对人身体的各个零部件非常的了解和熟悉。按他的说法,他在英国五年,摸过的大体起码超过四十位(此处绝对没有任何不敬,感恩这些献出了自己,为人类的医学事业做贡献!)。诸位大人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他暂时看不了,可是骨折碰伤啥的,尽管来。


  眉飞色舞的样子,连忠右卫门都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大腿。这要是将来打仗挨个弹片啥的,保不齐真就要落到这小子手里了,希望他真的和他说的一样,学业精通吧。


  最可怜的是那个孤零零的骑兵军官,实名惨。幕府理论上一下子可以动员超过五千名骑兵,但是军役上要以骑兵身份参战的旗本五千家,现在很多人连马都不会骑,指望他们当骑兵根本不行。


  而且现在日本的战马也确实素质极差,根本无法承担骑兵的训练和作战任务,在传习队里就没有骑兵这个说法。


  小伙子别泄气,你忠右卫门校长帮你去向荷兰商人买大洋马,先做通信兵和传令兵好不好?


  把孩子感动的,校长叫的太亲切了,就差当场认个干兄弟了。很可惜忠右卫门身份太高,他没这个胆子就是了。


  陆军的二十个人很快就考核完毕,忠右卫门深感钱没白花,学习成果算是很不错了,完全可以充实到幕府的军队之中去。剩下五个学习矿山的,忠右卫门不免有几分私心,让他们先去足尾铜山上面练手。


  理由也很充分啊,实践出真知嘛,先从足尾铜山开始。然后再去其他的地方勘探和调查,为幕府寻找更多的金银矿山,缓解幕府眼下的财政困难。


  大伙儿表示认可,先拿个小矿试试水,瞧瞧本事也挺好的。


  最后五个海军造船生,江川英敏和胜海舟都在里面,怎么安置?当然是直接打发去横滨啊,中滨万次郎已经和黑川庆德开始建造船场了,他们去了正好。


  不过之前说的商船学校的事情,忠右卫门也专门吩咐胜海舟前去筹办。咱们未必需要立刻就造大船,先把小船吃透了。


  别看这小子在外面一身西装,可是在诸位老中面前却又规矩的换上长袴,到是不敢让诸位大人们见他一身洋装,然后产生不喜。


  要不说这小子会做人呢,江户开城他成了伯爵。而小栗忠顺脾气臭,被判斩首。都是给幕府卖命,结果却大相径庭。


  57.畅论海军之发展


  有了幕府自己的军官,原本的荷兰军官团,松平庆永就准备解雇掉。这位老兄攘夷派嘛,学习欧式操典的时候,他可以捏着鼻子忍下,让外国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


  现在幕府翅膀硬了,能够扑棱两下开始飞了,便准备一脚把人家给踹开。好家伙,这作派妥妥的就是一个用完就甩的渣男啊。


  忠右卫门到是觉得没必要解雇,结果咱还没有说话呢,松平齐宣就跑去和松平庆永闹了一个脸红。他只愁自己不够军官用,怎么舍得把人给解雇了?


  不过他胳膊肘拧不过大腿,而且松平庆永的理由非常伟光正。幕府的军队交给外国洋夷统帅,等和外国洋夷打仗了,这军队还能发挥出几分战斗力?会不会被这帮外国洋夷给卖了,以博取他们在自己国家的荣华富贵?


  灵魂发问,直击人心,松平齐宣也不敢保证。正所谓人心隔肚皮,外国人就是外国人,哪里能指望他们为了幕府战斗到底。


  两人争执的结果是佩德罗等人不再被允许直接担任传习队的军官,传习队全部交给幕府提拔的士兵和留英的军校生统带。但是这些人仍旧可以保留,由幕府继续出资雇佣,以后只管新兵训练,然后担任松平齐宣的参谋官。


  结果不算坏,忠右卫门听说之后,便也没有去找松平庆永说道,工作的重心继续转移到横滨的建设之中。


  小栗忠顺已经被任命为外国奉行与力,但他不负责造船和商船学校的事,只负责在横滨建设制钢所。建立钢铁厂,要么就是在煤炭和铁矿石的生产地,要么就是在航运条件非常好的海边。在原产地可以节省运费成本,在海边可以利用外国的资源。


  各有好处!


  在横滨逛了一圈,小栗忠顺便摇头。虽然横滨可以用过海运获得西国的铁矿石、煤炭,但是日本的船运水平太差,运量也不够。现在在横滨建设制钢所是很不合时宜的,生产会很困难。


  剩下半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除非和外国进行贸易,可以直接获得外国的廉价生铁,然后再行冶炼制钢。


  以眼下幕府的情况来看,还是在长崎建立制钢所最好。长崎本身出产优质煤炭,距离西国的铁矿石产地又近,方便转运。


  历史上的神户制钢所,就是利用极为便捷的海运,才发展起来的。既然现在幕府没有这个外国海运的条件,忠右卫门最终还是认可了小栗忠顺的建议。


  强行在横滨建立制钢所的话,也不是不行,可是先要等黑船来航,然后再等双方签订条约,最后再进行通商贸易。这中间必然有曲折,不会一蹴而就。总不能建好了厂房,然后就晾在那里,等外国海运吧。


  行了,忠右卫门立刻给幕府上书,支持小栗忠顺的意见,先行在长崎筹办制钢所。


  办制钢所的头期款并不需要太多,几万两幕府拿的出来。人手也有佐贺藩的熟手,只要钢练出来,总是不愁销路的。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便是。


  回到横滨的造船厂和商船学校上面,商船学校直接办在造船厂旁边,按照胜海舟的意思,上午上课,下午实训,比光啃书本肯定要强。造船厂造了船出来,也方便学员们直接登船试船。


  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同意,忠右卫门不是专家,便依策行事。到是所谓的江田岛海军兵学校,恐怕本时空将不复存在。保不齐最后留下大名的,是横滨海军兵学校咯。


  谈完最基础的,忠右卫门便开始向众人介绍自己的造船发展思路。


  十九世纪的下半叶,海军舰船的发展真是一个日新月异,往往船还在船台上建造,就已经成了落后时代的无用之物。


  咱们不妨大致的整理一下整个海军舰船的发展思路,首先是船只的蒸汽动力化。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先是蒸汽明轮船,然后明轮发展成了螺旋桨,不仅更加安全,使用也更加方便。


  这一步前后用了几十年,只是小敲小打的改进,直到克里米亚战争的重要海战,锡普诺海战的发生。开花爆破弹使得所有的木制战舰都变成了无用之物,只要一发开花弹,就有可能让一条两千吨的风帆战列舰毁灭。


  于是法国和美国先后开始在木制战舰的外部覆盖熟铁板,这一技术不断发展,由熟铁装甲变成钢甲,变成钢面铁甲,再变成渗碳装甲,一步一步发展。


  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火炮跟不上舰船装甲的发展!


  原本一条船可能会装几十门大炮,随即便大大减少,许多船只装备几门大口径的火炮。不为了别的,纯粹就是击不穿别人的装甲,你这狗屁火炮带上船也没有用。


  早期的铁甲船战斗,就是互相从早打到晚,双方的炮弹都没有办法伤着对方,最后弹药耗尽,互相在骂娘中收兵。


  直到利萨海战的发生,普奥战争期间,普鲁士的盟友意大利王国与奥地利帝国在亚得里亚海利萨岛附近海域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海上作战。


  在战斗的起初,双方就和咱们前头说的那样,互相开炮,然后炮弹打在装甲上,屁用没有。于是奥匈帝国的特格特霍夫命令舰船,向意大利海军的旗舰“意大利号”发动坚定的撞击。


  意大利号沉了!


  战斗结束,意大利海军战败,损失三艘铁甲舰,阵亡千余人。世界海军的发展潮流瞬间改变,造大型的铁甲舰未必好使,不如造快速机动的撞击军舰。


  原本设置在侧舷的大炮也没用了,因为打来打去打不穿装甲啊。大炮现在只需要设置在船首的撞角后面,方便撞击敌船后进行火力攻击。好一点的再在船尾布置火炮,等船撞过去以后,进行补刀。


  一系列的实战,使得海军舰船的设计方案不断改进,现在学的很快就会落后,在座的诸位要有长远的眼光。


  算了,鱼雷发明没有?我还是想造鱼雷艇!


  58.督理铜山闻警讯


  一连磋商十余日,众人各抒己见,对幕府在江户湾等处的防御,和未来海军的建设,取得了最终的共识,并有了一定的规划。


  从无到有,路阻且长!

  怎么办呢?国家如此,并非是一日两日这般,是数百年来闭关锁国所造成的。现在英米鬼畜纷至沓来,唯有奋起直追而已。


  忠右卫门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筹款,咱们这个德川兴业株式会社的总裁(自称)是吧,既然要给德川家发展实业,那么就得掏钱。之前鸿之舞金山开采一年半,送回来了价值九万多两的金银,今年已经开春,虾夷冰海解冻,运送金银的船也快到江户了吧。


  前头给了小栗忠顺三万,让他去长崎创办长崎制钢所,这还是头期款,后面还需要一定的投入,这边商船学校和横滨造船厂也开始办理,好缺钱呀。


  左等右等,虾夷的廻船终于赶到江户。忠右卫门就差不穿鞋子跑出门去迎接啦,金山上面最后给忠右卫门带回来了价值十二万两的金银,并且表示只要流放犯能够更多一些,再允许招募陆奥的贫民,这个产量应该还能增加。


  答应了!这怎么能不答应,只要能来钱,比啥都强。忠右卫门立刻把金银送去银座,交给幕府专事货币铸造的后藤家改铸为小判和豆银。


  有了这笔钱,很多事情就松快多了,但是忠右卫门不敢懈怠。别看十二万挺大一笔钱,可是花起来很快的,要想快速搞钱,还是得去看足尾铜山。


  正好幕府把五个矿山留学生送去了足尾铜山实习,忠右卫门乃是他们的校长,又是他们的上司,当然也需要去考核他们的学习成果啊,理由非常的正当。


  踏着春意,忠右卫门赶到足尾铜山。已经在当地勘探了一个来月的五个留学生立刻前来迎接,奈良茂派在当地的伙计也安排了人手招待。


  接待什么的都是小事,你们也勘探了一个多月了,有眉目没有?


  一问到这个,大鸟圭介便站了出来,表示足尾铜山的规模很大,他们到现在也才勉强逛完,标本啥的还没有仔细分析,所以不敢夸口说发现了什么东西。


  听了他这话,忠右卫门也知道自己是着急了,可现在哪有比直接开矿能来钱更快的产业呢。市场渴求大量的货币,这是商业的发展,同时也是使用贵金属作为货币的共同作用。你就是再多的钱币投入市场,也不够市场使的。


  得了,先瞧瞧采集的标本吧。忠右卫门跟着几个留学生去了矿上的公所,当年足尾铜山极为繁荣,数万人在此工作,现在整个小镇已经完全破败,根本见不到几个人了。年产三十吨铜,哪里能养活什么人哦。


  收集的矿石标本到是很多,当地也就是未来的日本栃木县上都贺郡足尾町(今日光市足尾地区),毫无疑问的,处于板块碰撞的活跃区,自然的,火山也是存在的,只不过最近没有喷发的记录,是活火山还是死火山,忠右卫门也不能确定。


  按照忠右卫门的记忆,这地方绝对又是地球哗啦一下,然后就拉了的地方,铜矿的品味非常之高,不然就算是采用先进的机械和工艺,也不可能短时间内从几十吨年产量,暴增到七千二百吨的年产量。


  但和当年在菱刈金山不同,菱刈金山太有名了,有名到忠右卫门有印象。而足尾铜山则不行,忠右卫门光知道这里有铜,但不知道哪里。所以也不可能直接拉着大鸟圭介,指着一个山头说往下挖。


  根据一般的地质勘探原则,地球火山喷发在往外拉的时候,一般不是满天飞雨式的拉,而是划拉一声,在某个点猛烈的喷出来。正常而言,如果是这种成因,那么新的矿脉必然是在旧有的矿脉附近。


  而之前的菱刈金山是地震了,两个板块直接剧烈碰撞,一个板块抬升起来数百米,把地下的矿脉给带了出来。这种情况的话,就不是一个点的附近,而是要按照整个板块抬升的那条线来寻找矿脉。


  足尾铜山显然是火山喷发形成的,所以勘探的范围自然是绕着原有的矿脉,然后以此为中心,画出一个圆,不出意外的话,新的矿脉就在老矿脉附近。


  道理大鸟圭介他们都懂,他们也是按照这个思路来的,附近的山林他们大多考察过了。现在就是进一步研究标本,进行排除和筛选。


  一堆人聚在一起,商议着几处各自发现的可疑之处。本地的矿工和矿师也有一套自己的勘探方法,有一说一,日本人采矿的本事还是可以的,竟然有不少地方,同大鸟圭介他们不谋而合。


  于是忠右卫门便命他们在圈定的几个可疑点,进一步采掘,寻找矿脉。


  “侍从殿下可在这,侍从殿下可在?”


  正站在摆满矿石的场院上面辨别商议,一名面带焦急之色的武士突然闯了进来,不住地左右询问。


  “你寻殿下何事?”忠右卫门瞧了瞧,没有答话,让黑川庆德上前询问。


  现在身份不同了,不能够随便什么人窜上来就亲切接见咯。要忙的事情太多,若是再像以前那样,二十四小时不睡,都见不过来。所以便由黑川庆德先去问问,有事带来回话,没事就打发他走。


  忠右卫门也不抬头,继续和几个留学生还有本地矿师商量。来前忠右卫门看过德川家庆,横竖都是拖着,或许还能拖上半年一年了,只要没有什么大的波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大概就是所谓的“老衰”,耗到油尽灯枯为止。


  “殿下,殿下,殿下……”和那个武士问了几句之后,黑川庆德的面色也急剧变幻,充满了惊恐。


  “怎么一回事?”忠右卫门手里还拿着一枚矿石标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英米两国,率兵船百余,众势二万(误会),叩关浦贺,江户告急!请殿下速速回返江户,将军様急召!”


  59.黑船来航叩国门


  此时浦贺洋面,悬挂着英美国旗的军舰有二十四条,另外还有十六条运兵船和五条物资补给船,整个浦贺洋面被完全遮掩,一眼望去,难以望及尽头。


  “事急矣……”


  拿着望远镜的川路圣谟面色却极为平静,一旦开战,仅凭东西两炮台的三百余炮兵和浦贺本地的数十名官差,以及百十帮闲,是绝对无法抵抗规模这样庞大的舰队的。


  对川路圣谟而言,唯有一死而已!


  “大人,江户尚未有令传来,我等如何是好啊?”东西两名与力此时围绕在川路圣谟身旁,尽显惊恐之色。


  这两位原本只是想来谋一个征收过境税的好差事,这种差事一般只给干一年或者两年。想着不可能那么走背字,就在自己的一年任期内出事了,所以这两位还是使了钱才上任的,这下好了,碰上干仗了。


  瞅那个脸色,如丧考妣,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要不是川路圣谟还没跑,他们不敢带头,这会子恐怕已经衣服一脱,钻山沟去咯。


  还可以号称退守高山,以待天时……


  “才不过第二日而已,急甚么,洋船派人上岸了嘛!”昨天英美联军一到,川路圣谟就急报江户,这会子江户肯定也是一团乱。


  要是连他都不镇定,浦贺、富津一线门户大开,则江户动摇,天下惊恐。到时候就不是死他川路圣谟一个人,而是要死很多人,幕府也会招致败亡。


  来浦贺就和回自己家一样的英美船队,找到了以前测量好的锚地,忙活了一天,终于安顿好了。附近的水文情况,说句难听点的,幕府可能还没有外国人清楚,唉……


  既然军队安置好了,那么剩下来的无非就是战争或者谈判。佩里得到的授权是如非必要,尽量不要开战,只有到了用尽所有外交手段,都无法逼迫幕府开国的情况,才允许使用战争手段来迫使幕府作出选择。


  英国方面更加务实一点,港督文咸令巴夏礼和带兵的士迪佛利,以督促幕府开国为要。开炮让美国人先开第一炮,英军打配合就算完事。而且即使开战,也不允许士兵上岸以后四处劫掠,征集补给都要付钱,避免日本老百姓群起反抗。


  对了,美国来了十一条战舰,英国也来了十一条,外带之前地中海舰队的两条蒸汽巡防舰。地中海舰队的两条船明确表态不参战,除非序列划入远东舰队。所以这两条船就作为运兵船和补给船的护卫舰,距离主力舰队稍远。


  美国的十一条军舰,只有六条是蒸汽动力战舰,其中还有四条是明轮船,仅仅两条换成了螺旋桨。剩下的五条,都是木壳风帆战舰,相对的就没有几条蒸汽船灵活。


  英军的情况差不多,带英的海军确实是世界第一,但也正是因为他世界第一,需要维持的舰队就非常庞大。就算各地的船厂开足马力的建造,那也得一步一步的轮换啊。


  以带英帝国的实际情况而言,最先换代的肯定是本队的舰队和地中海的舰队,然后才轮到印度,再然后才轮到远东。所以十一条英国战舰,只有七条蒸汽战舰,剩下四条还是老式的风帆战舰。


  但即便如此,如此庞大的舰队,也是幕府前所未见的巨大舰队,足以震撼幕府上上下下所有人。


  和川路圣谟预料的一点儿不差,当得知英米联军战船百十,部众二万前来叩关,整个幕府乱了一个彻底。即使是最坚定的主战派松平庆永现在也换了说法。


  炮台估计是守不住的,先命炮台死守,消耗洋夷的气势和弹药。节节阻击,等到洋夷的气势都被消耗一空,登陆之后,再行会战。


  到时候洋夷没有了坚船利炮的协助,顶多也就一二万人,幕府打发江户城下二十万武士,一人一刀,发挥日本武士精湛的近身搏击之术。就算是一换一,死他两万个武士,那也是幕府占便宜(史实,并非杜撰!)。


  一战把英米鬼畜打的胆寒了,他们以后就不敢再来。而且来这一二万人都需要筹备这么多年,想要发更多兵来,岂不是需要十年二十年。等二十年后,那是下一代人的事了,下一代人肯定有新办法对付。


  好家伙!

  左右的幕阁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无语。这特么是人能想出来的办法?旗本八万骑,还有随同诸侯前来交代的十余万武士,都是什么货色,在座的心里难道没数吗?


  纯纯的一帮垃圾加废物,下级武士连刀都是假的,用的是锡纸包竹片,还提什么武艺?你要是德川家康那个年代的旗本八万骑,那在座的也就听从你的意见试一试了,现在都天下承平二百五十年了,你闹呢?


  心中十分不喜的德川家定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井伊直弼,你小子是个什么想法啊?


  井伊直弼能是什么想法,他一直都是坚定的先忽悠着,能把外国人忽悠走最好,不行就和他们谈,给钱送走也可以,实在不行就暂时开国咯。


  和他一个意思的久世广周、水野忠精纷纷点头,蜂须贺齐裕也差不多这个意思。这时候松平齐宣站了出来,首先炮台是幕府花了数十万,外加讹了岛津几十万建造的。江户城是发动天下诸侯修筑的,都坚固无比,有传习队驻守,完全有抵抗的实力。


  就算扛不住,起码也能够给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争取到转移去下野日光东照神宫的时间吧。到时候召集诸侯,是战是和,还能够商量的啊。


  怎么搞得已经输了似的!


  “忠右卫门回来没有?”德川家定看下面一帮人,论了半天没有一个结果,索性便问大冈忠恕,忠右卫门来了没有。


  浦贺快船送消息到江户,江户又派快马去足尾,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半。如果忠右卫门一路换马不换人,这会子是有可能赶到。毕竟两地相距二百公里,日夜兼程一天能打两个来回,就是人扛得住扛不住罢了。


  “臣弟来迟!”


  60.大起三军预备战


  众人齐齐望向殿门,忠右卫门连衣裳都没换,便星夜兼程赶回江户。此时此刻,根本没有人在意衣裳这种小细节,只是请忠右卫门入内。


  忠右卫门立刻坐到德川家定的下手,在一路奔进中奥的路上,已经了解到御前会议争论了起码三个小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结果。江户城内以及城下,此时人心惶惶,都在等待幕府的裁决,是战是和,总要有个说法。


  “诸位可有公论?”


  三个小时都过去了,起码吵出一个大概了吧,不至于还是十几个人十几个意见,大家伙儿和菜市场大妈一样,雄踞诸山头吧。


  “尚未有公论……”德川家定很想拍死下面一帮大佬爷们,论了半天没说法,但是都是自己的大臣,不能各个都揭皮啊。


  “既然如此,臣弟以为,当有以战促和之决心!”忠右卫门扫视全场。


  幕府同历史上完全不同,不仅在水野忠邦和忠右卫门的努力之下,完善了整个江户湾的炮台,同时还训练出了六千余人的传习队,起码有了依托工事,进行防御的实力。


  江户湾的炮台,也不是老旧的土筑炮台,而是采用荷兰工程师哈莱德斯的设计,设置的新式炮台。有半地下的掩体,以及双层交错的火力。整个江户湾布置的大炮超过两百门,火力强劲,且弹药充足,炮兵都有一定的实弹训练。


  至于传习队的素质,即使是去年招募的新兵,也经历了三个月的体力耐力训练,还有三个月的新兵枪术炮术训练,完全是合格的炮灰了。且训练都由荷兰军官团负责,精神注入棒教训,足兵足饷,皆愿为德川家效力。


  现在英美联军的实力到底有多少还不清楚,战舰百只,忠右卫门是不相信的,又不是打世界大战,英美两国怎么会集结超过一百条战舰来攻打小小的日本。更别说美国现在的海军就是个玩笑,加起来也就几十条船。


  说个不算冷的冷知识,几十年前,海地的海军实力都比美国强!

  不是忠右卫门看不起他,带英帝国能够拿的出一百条大小战舰。可美国,呵呵,你把他脸都打肿,他未必敢号称自己有战舰百条。


  至于两万大军?那就更不可能了啊。美国要是能带两万人出海远征,现在还有夏威夷王国什么事?早特么把夏威夷这个太平洋上不可多得的海军基地给霸占了,还能容许他独立存在?

  英国在东亚当然能拿的出两万大军,五万大军他也拿得出来,可他有自己单独来的本事,为啥要带上美国?带英吃独食的本事可不小的。


  而且马上就要开始克里米亚战争了,带英需要调动各地的人马,开赴克里米亚前线。双方动员的总兵力将夸张到几乎两百万人,牵动半个欧洲。


  两百万大军啊!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沙俄自己抽调了七八十万人,然后奥斯曼也拼凑起三十余万人的大军,可协助奥斯曼抵挡沙俄的英法,前后也动员了五十万人参战呢。


  带英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花两万人来日本叩个关!


  来两千人就算是很给幕府这个水平的对手面子了!

  所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暂时保持克制和镇定,同英美联军接触,了解他们的实力和意图,并全力备战,做好抵抗的准备。


  “不论战和,总得问清楚英米之意图。”


  …………………………


  此时此刻在浦贺,英美两国并没有下达什么最后通牒,作战是谈判破裂之后的下下之策。如非必要,拿木质的战舰,去和海岸上的大炮对轰,很不合算。


  佩里随即派遣自己的副官,祖·阿伯特向川路圣谟提出了开港通商,划定租界,派驻大使,自由(金银兑换)贸易,治外法权等一系列的要求。


  而且还提出派员前往江户,向日本国王德川家定递交国书!


  浦贺现在已经配置了英语翻译,阿伯特的要求在第一时间就被翻译转呈给了川路圣谟。川路圣谟想都不想,全部拒绝。这里面的条件,但凡有一个他敢答应,那么他在日本国的名声就臭了,甚至可能是遗臭万年。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坚守浦贺,同时告诉英美联军,闭关锁国是幕府的国策,不会因为任何情况而改变。如果想要贸易,只需要派一条船,十几个人,前来和幕府申请,幕府在商议之后,会决定是否开放长崎给他们通商,完全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早就猜到川路圣谟会拒绝,而且也知道川路圣谟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是没有决定这种大事的权力的,阿伯特便要求川路圣谟赶紧禀报幕府,限期三天给个答复。


  你川路圣谟等得起,我们英米联军的坚船利炮等不起!

  留在横滨的一众留学生这会子也赶到了浦贺,胜海舟和中滨万次郎各自在英美生活过,了解英美舰船的情况,两个人仔细的清点了海上的船只,又认真辨认。


  大致得出英美联军的军舰在二十二到三十条之间,火炮总数不超过五百门,剩下的船只都是没有多少武装的运兵船和补给船。至于军队的人数,军舰好推测,那些运兵船和补给船不好推测,但是总人数绝对低于一万。


  有了专家的测算,这数据就靠谱多了。川路圣谟立刻写下奏报,派人快船往江户送去。左右都拼命争取送信回江户的机会,跑的比兔子还快,这奏报不会有什么延迟的。


  江户眼下正在调动全军,并且按照松平庆永的设想,命令旗本八万骑以及诸侯的藩兵,总计二十万人,全部核验武器刀枪,最好同英米鬼畜在江户城下大规模决战的准备。


  上到六十,下到十岁,是个武士就要拿起刀枪,为将军様作战!


  风声鹤唳之感顿起,尚未点兵,便有人逃离江户,人心败坏已极。甚至连护卫江户本城的御番组,居然都出现了点名不到之人,惶惶不安之气,即使德川家定在城,亦无法镇定。


  61.半小时后即开战


  传习队现在在籍的士兵共有六千余人,其中两千数百,得镇守江户湾内各炮台,是完全没有办法调遣的。剩下的四千人,一千二百是去年招募的新军,好炮灰是好炮灰,但是实弹练习比较少,更适合留守,担任本城防卫。


  所以实际上现在传习队的可机动兵力为两千八百人,要全面布防江户湾沿岸三四十公里的广大范围,是绝对不可能的,强人所难。


  如此情况下,只能采取重点防御的策略。诸炮台有人驻守,江户有二十万“雄师”以及一千二传习队新兵,尽够了。剩下的紧要之处便在于英美联军可能登陆的地点,也即浦贺和富津两个小半岛的后腰地方。


  这两个半岛遮蔽住了江户湾,正面炮台林立,自然不可能轻易被击破,就怕后头没有防备,被英美联军钻了空子。


  以此为思路,御前会议上面最终作出了决定,以江川英龙和江川英敏父子两人为将,统帅八百人疾驱房总半岛,就地动员房总诸小藩的军队,配合建立滩头阵地,预防英美联军登陆。


  忠右卫门带领一千人,驰援浦贺,同时准备与英美两国交涉等项。能不打仗还是尽量不要打,若是英米鬼畜要钱,十万二十万的,便允了他。若是一定要通商,可以仿效荷兰的例子,在长崎贸易。


  最后一千人则由松平齐宣统帅,进驻横滨,既担任忠右卫门的后卫,也做好浦贺失守的准备。一旦浦贺失守,这一千人就要配合品川诸炮台,形成江户城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为江户城内的德川家定等人争取撤退的时间。


  方略一下,松平庆永直接以老中首座的身份主持江户大局,尾张德川庆保、纪州德川庆喜、田安德川齐匡与德川庆臧、清水德川菊千代等人,与大御所德川家庆先行汇聚到城下一桥邸,整备车马,保证能够立刻跑路。


  诸藩在府的士兵,由六位雄藩姻戚统帅,包括前田、池田、伊达、锅岛等人,各自带万余众,协守各街道。不指望他们能够干成什么事,只需要他们在必要时,以江户城下密密麻麻的建筑,以及四处环绕的沟渠为依托,迟滞英美联军的进攻。


  能杀一个算一个,杀不得就拉倒,反正死的是外样诸藩的武士,死了就死了。甚至可能在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的心中,外样的武士和英米鬼畜,都死完了才最好呢。


  旗本八万骑实在动员不全,零零碎碎能拉起来四五万人,除开常年以大番、御书院番。御小姓组等名义,一直登城守卫的五千余人以外,其余的约四万人,则由井伊直弼、久世广周、水野忠精、松平乘全等人分队统帅,分布在江户本城的周围。


  必要时坚守江户本城,也为将军様的撤离争取时间!


  单独调出来的五千还算是常年出操,守备江户城的人马,由松平庆永亲自带领,暂住上野宽永寺,以为逃往日光东照宫的接应。


  整个军事计划布置完全,忠右卫门便征调民船,立刻赶往浦贺。浦贺方面显然还未失守,那么江户湾内部还是安全的。


  在横滨和松平齐宣分开,忠右卫门赶到浦贺,也终于望见了威风凛凛,气势惊人的英美联军海军大部队。


  军舰遮蔽洋面,果真有列强之气象!

  见忠右卫门赶到,浦贺众人顿时有了主心骨,川路圣谟和胜海舟等人随即将这两日的情况细细说明,对于他们送往江户的急报,忠右卫门只能说相机行事。毕竟幕府给予他的授权,绝对不包括开国。


  见浦贺沿岸开始修筑工事,诸炮台的守兵也大大加强,山林内旌旗招展,佩里便意识到幕府的援兵已经赶到浦贺。很显然,幕府并不准备接受美利坚合众国的“好意”,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迎战英美的坚船利炮咯。


  祖阿伯特再度被派上了岸,也得以见到忠右卫门,当然左右忙碌的传习队士兵,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难怪幕府敢于拒绝英美两国的通牒!


  原来是练就了新式军队,准备和英美联军死磕到底了。尤其是忠右卫门身边的天野八郎和胜海舟,居然穿戴着英国海陆军军校生的服装,幕府内还有数名外国人。


  幸好现在就来,要是再晚来两年,恐怕幕府已经练就了数万新军,到是凭眼下联军的几千人,就根本撞不开日本的国门咯。


  不过幕府这新军到底是什么水平,还需要拉上战场瞧一瞧,像是奥斯曼帝国,也进行了一定的近代军事化改革,按照欧式操典,练出了不少新军。可是那个战斗力,顶多呵呵,不直说就是给他面子了。


  “我方是带着最大的诚意前来,希望贵国能够敞开国门,同世界各国自由交流和贸易。”祖阿伯特反正就是睁眼说瞎话呗。


  “我国自有国情在此,请允许我拒绝!”


  忠右卫门看了看祖阿伯特再一次送来的通牒,上面已经明确的提及,必须在虾夷开放一处港口,然后允许被萨摩藩控制的琉球向各国开放通商,江户湾的门户浦贺则必须撤除防卫,允许各国军舰商船自由进出,并在江户靠岸停泊。


  另外就是大阪附近,也需要开放一处港口。而作为日本实际上内海的濑户内海,必须向美国以及其他国家敞开。位于本州岛与九州岛之间的关门海峡( Kanmon kaikyo),或者说马关海峡,亦撤除一切武备,允许外国船只自由通航。


  如此条件,实在难以答应,忠右卫门唯有拒绝。


  “我谨代表美利坚合众国,向贵国下最后之通牒,若是贵国还持有不合时宜的成见,那么战争将不可避免!”


  没想到忠右卫门拒绝的如此干脆,祖阿伯特吊高了嗓门,起身遥遥指着气势惊人的英美联军海军舰队,向德川幕府以及忠右卫门下最后通牒。


  掏出怀表,忠右卫门望了一眼便合上。


  “既然如此,贵使请回,贵我两国将在三十分钟之后,进入战争状态!”


  62.暗令海舟往英船

  祖阿伯特一走,幕府内众人纷纷涌上前来,忠右卫门原本乃是英明睿智的气象,怎么到了这会儿,连谈都不谈,便要同英美联军交战。


  仅凭浦贺富津两炮台的三百多炮兵,三十多门大炮,外带一千传习队步兵,哪里抵抗得住如山海一般倾轧而来的联军啊。


  “殿下,洋夷所求不过通商,先允他一个长崎进出,并非不能啊。”川路圣谟久在幕府,大概能够了解到幕府的底线。


  反正长崎已经有了荷兰人,就算再多两个英国米国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而且就以日本的地理来看,长崎偏居九州一隅,距离文化中心京都和政治中心江户都称得上遥远。普通人终其一生,可能都见不到一次所谓的荷兰人,自然影响很小。


  如果能把英国商船和美国商船,继续约束在长崎贸易,那么随便他们,爱怎么贸易就怎么贸易,幕府派遣军队驻守,加强长崎的防御和监视即可。


  这大概算是幕府高层已经默许的方案,甚至德川家庆在之前也暗示过这种处置方式。实在要通商,那就打发的远远地,眼不见为净。


  “除了通商以外,米国另须大阪、江户以及虾夷各开一口,琉球随意通行。此事或许尚可转圜,其他诸项则多有不可接受。


  譬如这一条,纵使洋夷登岸杀伤我国百姓,也不受幕府之管辖,只能交由洋夷驻使处置,任其逍遥法外。若有一日,洋夷杀了你我,照样无罪,随意逞凶,幕府只得坐视。


  再如这一条,撤除关门以及浦贺之防备,若是炮台撤除,下次彼等再来,便是连通知你我都不必要了。尽可以大摇大摆,直驱江户,凌辱幕府。”


  忠右卫门指着这所谓的最后通牒,讲给川路圣谟听,原本觉得这些条款尚可商议,还在两可之间的川路圣谟才惊觉英米鬼畜狼子野心。


  在英美联军看来,这不过是很简单的条件罢了,他们以坚船利炮的实力在同幕府说话。也就是幕府还有新军和炮台,若是开战,真有可能在英美联军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若还是以前那虚弱的幕府,他们早就直接把船开到江户隅田川口,耀武扬威咯。


  历史上佩里可远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对于幕府的老旧炮台不屑一顾,直接开船进入江户湾,然后在湾内连续施放火炮。理由到是挺正当的,是为了纪念他们美利坚的国父华盛顿,所以鸣炮庆祝。


  可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专门跑到别国的首都,然后再鸣炮庆祝自己国家总统的诞辰,这特么像话吗?


  “米国之条件,实在无耻,难以接受!所有一切的外交手段均已失效,开战吧,殿下!”天野八郎率先请缨。


  “是啊,开战吧!”左右众人,心中激愤填于胸臆,纷纷大呼。


  “生烟示警,告诉富津的坦庵,准备作战。”忠右卫门随即下令,事已至此,不得不战。


  很快,浦贺的炮台上哨声和鼓声大起,炮兵全部进入炮位,而步兵则抢占各处可供大军登陆的滩头阵地,拱卫炮台。


  浦贺奉行官厅内升起德川三叶葵之大马标,代表着忠右卫门与诸军同在。只要这马标尚存,诸军当效死守卫,以成功勋。


  大军布置妥当,忠右卫门专门找到胜海舟。在之前的交涉里,忠右卫门发现,此番只有美国人带了所谓的国书,而英国人一没派使节上岸,二未有国书投递。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呢?


  英国人眼下的精力,应该都集中在矛盾日益激化的俄土边境。就算是远东的英国势力,其主要目标,也应该是尽全力扩大对清的贸易侵略,擭取在中国的经济利益。


  港督文咸一直在试图进入广州,消除广东地方百姓对英国人的巨大敌意,推动英商在广州的自由贸易。再过三年,英国发现通过外交交涉,根本就无法逼迫清政府全盘兑现《南京条约》诸款,于是第二次中英战争便全面爆发。英法联军两万人,战舰百余只,迅速进战。


  至于现在,显然英国人还没有摸清清政府的脾性,主要的实力,也都布置在香港和上海租界。现在来日本,应该打的是美国在前面冲,有便宜可占,便帮美国一把,没有便宜可占,那自然卖队友的传统,也不是盖的。


  虽然把英国争取到幕府这边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可和英国人碰个面,让他别给美国人当枪使了,还是可以的。


  眼下浦贺这边,只有胜海舟这个心思灵活,同时又有留英经历,一口熟练英语的人,才能胜任去往英军了解情况,相机交涉的重任。


  胜海舟在英国多年,讨厌英国的空气是真的,欣赏英国的实力也是真的,尤其是英国的海军,胜海舟十万个佩服。不可避免的,他就认为幕府应该和英国合作,学习英国的海军,在心理上,他是希望英国和幕府保持和睦的,自然愿意走这一一趟。


  很快小船便靠近了英军的旗舰,胜海舟是英国皇家海军的军校生,皇家海军那点东西他学了个通,一下子就找到了巴夏礼和士迪佛利所在。


  巴夏礼和士迪佛利对于胜海舟的到来并不吃惊,作为专业在地球上担任搅屎棍的带英帝国,他们已经当了二三百年合格的搅屎棍了,往后一百年还会继续做搅屎棍。未来地球上许多的国境纠纷和宗教纠纷,都有带英这个搅屎棍的“功劳”。


  见到出身皇家海军学院的胜海舟跑了过来,英军方面算是比较热情的接待了这个“精英”。胜海舟当然要问英国人希望幕府如何,条件又是什么?

  到底还是年轻,问的急了,可巴夏礼也知道胜海舟做不得主,便没有狮子大开口。很是“宽容大度”的表示英国只需要能够同幕府自由贸易即可,但是有一条,英国需要和幕府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在江户派驻使节,英国在清国吃过的亏可不能再吃了。


  其他什么治外法权,开辟租界,撤除防御之类的,暂时全都不谈!


  63.不容你强加镣铐


  佩里有点不可思议,前儿詹姆士来的时候,幕府的惊慌和恐惧,那都是看在眼里的。而且幕府派遣的官员,东拉西扯,胡搅蛮缠,明显是怕了美军。


  排水两千八百四十五吨,载炮四十二门的森然巨舰,蒸汽驱动,风帆辅助,仅仅只是一条,就让当初的幕府那般窘迫,为啥现在英美联军几乎万众,战舰二十余艘,幕府反而一副你要战我便战的模样。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出发前佩里是和詹姆士交流过得,他自受命担任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官,到出海远航,中间实际筹备了七个月。不仅是尽力了解了一番日本的情况,还同去过日本的海军军官,以及滞留美国的日本飘民都交流过。


  眼下的情况,和他了解的实在是大相径庭。明明说好的武力威胁远胜于虚头巴脑的那些外交谈判词汇啊,难道现在就开战?

  不行,不行,不行!


  浦贺和富津的炮台凭现在英美联军的实力,完全可以攻破,可是按照情报,江户湾内还有大量填海建造的炮台,到时应该怎么办?在日本可没有办法就地维护修补船只啊,总不能打下了浦贺就开去上海修船吧。


  “日本人似乎派人去了英国那边。”佩里和祖阿伯特商议着,副官海军中校普雷布尔赶了进来。


  “什么!”两人同时起身。


  慌不慌什么的再说,两人没想到的是英国人明面上和自己一道前来日本,逼迫幕府开国。竟然敢当着“盟友”的面,直接和幕府方面的人员接触。保不齐这就在背地里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合约。


  直接坑了美国人当然还不至于,要是直接调转枪头过来攻击美国人,英国佬在国际上本来就不是多么好听的名声,就将彻底臭不可闻。


  “通知英国人,半个小时后,我们同日本便处于战争状态,请他们注意警戒。”佩里一开始想说的是协助攻击,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遵命!”普雷布尔转身就去找人给英军传信。


  至于半个小时以后,是不是真的要同幕府开战,佩里确实还没有决定好。他的海军连着海军陆战队,加起来五千刚冒尖。真要打起来,海军得在海上同炮台周旋,海军陆战队则需要快速登陆,包抄炮台。


  算下来能够上岸的顶多也就三千人,这已经是米勒德·菲尔莫尔总统为他尽力筹措战争经费,同时说服国会之后的结果了。须知历史上佩里敦促幕府开国,实际上只带了两千多人,这已经是翻番咯。


  正当佩里天人交战不休时,浦贺炮台上面升起了备战的狼烟,富津炮台随即升烟呼应。只见得两岸炮台呼喊不绝,烟尘骤起。


  约略过了十分多钟,忠右卫门预定的三十分钟时间已至,浦贺炮台主炮台猛烈开火。由江川英龙督造的西式重炮,发出了震动天地的轰鸣。


  随后浦贺东西两侧炮台之大炮,接二连三的开火试炮。这既是为了显示幕府的决心,也是为接下来的作战,进行战前校准。


  诚然,现在诸炮位依次开炮,会暴露火炮的位置。可是相比较于盲打,先行确定火炮情况,以积极的态度应对马上的炮战,也是非常必要的。忠右卫门虽然平时行事并不算太大胆,可这时候容不得畏缩犹豫。


  停在海上锚地的英美联军纹丝不动,佩里和巴夏礼他们当然不是傻的,不可能把船只停到岸上的炮台射程之内。至于运兵船和补给船,那更是离得远呢。在幕府没有海军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威胁的到联军的船只。


  至于什么火攻船,真没有什么作用了,不提也罢……


  “似乎日本抵抗的决心非常坚定……”佩里一面令人详细记录浦贺、富津炮台的炮位情况,一面拿起望远镜,试图更清晰的观察幕府军的操作情况。


  “或许是我们的要求实在难以接受?”祖阿伯特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话。


  根据美国同清朝廷签订《望厦条约》的经验,祖阿伯特认为美国向幕府提的要求其实非常宽厚,一点儿都不严厉。


  日本人怎么连这么“优厚”的条约都不肯签?


  须知清朝廷已经允许同美国协定关税,条约规定:“倘中国日后欲将税率变更,须与合众国领事等官议允”。此为《南京条约》规定“协定关税”范围的进一步扩大,严重地损害了中国的经济。


  又扩大领事裁判权范围。条约规定:中国国民与美国国民发生诉讼事件,美国国民由美国领事等官员捉拿审讯,按照美国法律与惯例处理;美国国民在中国与别国国民发生争议,“应听两人照各本国所立条约办理”,清朝官员无权过问。由此,清朝对美国国民的逮捕、审讯定罪、惩治的司法权力全部丧失。


  至于美国军舰可以任意到中国港口“巡查贸易”,清朝港口官员须“友好”接待。和片面最惠国待遇,如清政府日后给他国以某种优惠,美国应一体均沾等条款,更是完全破坏了清朝廷的国家主权。


  几乎约等于美国军舰可以随意停靠江户,德川家定还得好生招待供应。比什么自由通航濑户内海过分多了,你拆不拆炮台都随意,我可以直接一路开到天津,还能大摇大摆的在大沽口炮台面前转圈,这还是你赋予我的权利。


  在美国人的眼里,他真的对幕府是很宽容很宽容了,简直都算是“平等”协商啦!


  就这幕府还不答应,幕府出面交涉的官员脑子是什么组成的?


  真真是强者肆意妄为,弱者苟且偷生。这个时代太坏了,坏的强者觉得自己施加给弱者的铁链和脚镣,是他赏赐和施舍给弱者的世间美好。


  偏偏忠右卫门膝盖上长了铁板,跪不下去,接受不了你们帝国主义列强的施舍。虽然想着要做买办,可这买办也得是我乐意做,才会去做。


  不容你强加!

  64.美军先发攻富津


  英国人的回信送到,很是熟悉的口吻,带英帝国将在必要的情况下,尽全力协助美军,以促使日本全面或者部分的开国。


  等于白说……


  英国佬的道德底线实在是太灵活了!

  佩里感觉事情要是拖得太久,对美军而言属实没有什么好处。一来是大军赶了六个多月才到日本,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却还逡巡犹豫,可能会导致士兵的不满。


  二来就是英国这个盟友实在不怎么令人放心,来到是来了,可是摆明了就是要让美军打头阵,英军在后面跟着捡便宜。甚至有可能靠着美国流血牺牲,然后外交讹诈幕府,为英国谋取比美国更大的利益。


  必须速战速决了!

  决定一下,佩里立刻邀请巴夏礼和士迪佛利前来会商作战策略。英国人来的到是很快,和接见胜海舟时的模样一般无二,非常的镇定和平淡,好像万事都同带英帝国无关一样。


  反正巴夏礼已经确定了一件事,被英国强大的工业实力和军事实力所震撼的三十名留英学生中已经有好几人走上了领导岗位。江川英敏和他爹带兵八百,小栗忠顺补了长崎奉行,胜海舟成了商船学校和横滨造船厂的督办。


  越来越多的“精英”,正在进入幕府的体制内,不肖二十年,幕府上下就会充斥各种“精英”。到时英国不胜而胜,在日本有的是买办代理人。


  何必现在就和幕府杀一个你死我活呢,让幕府自己的“精英”主动接纳带英多好,那样间接的统治,要省力省心不少的。


  看到英国佬这个批样,佩里愈发担心英国人和幕府是不是有什么暗中的交易,必须尽快取得一个不大不小,有一定影响的胜利,把自大的幕府给打疼,然后回到谈判桌上,接受美利坚合众国的各项条件。


  以有限的战争,达成无限的利益!


  英国人当然支持美国人上去碰一碰,巴夏礼看出胜海舟是个很有心气的年轻人,我学你英国可以,跟在你后面发展做小弟也可以,但是绝对没有到卑躬屈膝、为奴为仆的地步。所以借美国人的手,去削一削日本人的心气,也是很不错的。


  卖完美国卖日本,管他呢,反正只要符合带英帝国的利益,巴夏礼卖起来毫无心理负担。不就是搅屎棍嘛,我是棍,你们是那啥,很形象的。


  得了,商议作战吧。根据现场的观察,佩里发现浦贺附近炮台群的火力配置,明显是浦贺这边更强,而富津稍弱。


  这个情况也确实不错,江户湾西岸,从浦贺到品川的炮台,是水野忠邦杀了人家钱屋全家,抄家抄来的七十五万两黄金构建起来的坚固炮台群。全部由荷兰工程师哈莱德斯设计,江川英龙督修,非常完备。


  等到修筑富津、佃岛和洲崎炮台时,幕府的财政就一般了。所以像是富津炮台,只设计了面对太平洋南炮台,而忽略了面对江户湾的北炮台。加上当时是岛津氏御家骚动,被幕府摊派修筑江户湾东岸炮台群,他不可能主动帮幕府完善工事的。


  随即便导致了富津炮台只有半座,另外半座并未修筑起来,无法形成完整的火力。这一点也为佩里发现,无可奈何的事。


  既然幕府的防御有漏洞,而且幕府在浦贺主持防御的总管大臣驻防浦贺而非富津,显然富津的军队应该更少。不打富津,难道去啃浦贺的硬骨头吗?

  听了佩里的想法,巴夏礼就一个意思,他不反对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小规模战斗,但是英军从马来半岛匆忙集结而来,比较疲惫,无力立刻作战。因此只能充当警戒浦贺炮台,和护卫运兵船、补给船安全的任务。


  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佩里忍住了脾气,表示这样很好。显然英国人也没有和幕府完全谈妥,所以乐见美国人去削日本人一顿。


  两边最终确认,英军派遣海军遮蔽浦贺洋面,监视驻扎在浦贺的幕府军。而美军全力进攻富津炮台,英军会派二到三百人,作为战场观察团,协助美军的登陆。


  美军也不是说三千人一拥而上,而是按照以前获取的情报,和现在实际测量了解的情况,选择了两处可以登陆的滩头。海军在海上展开炮战,陆战队快速抄后,速战速决。


  为了避免出现过大的战损,佩里的想法很简单,用相对更加灵活机动,不受风力和风向影响的蒸汽战船出战。不是为了摧毁富津炮台,只为了吸引富津方面的注意力罢了。


  明明已经开战,双方却又这样度过了一个难以入眠的静夜……


  第二天拂晓,美军舰船早早催烟生火,驱动锅炉,诸军匆匆吃完早餐,便自后方上来三条运兵船。林林小艇,密布在运兵船的四周,美军海军陆战队的一千二百名士兵做好了准备。


  六条蒸汽战舰率先出击,滚滚黑烟好似浓墨,大股大股的喷涌上天,几乎遮住了太阳。镇守富津的江川英龙一面派小船紧急联系浦贺,一面擂鼓备战。


  江川英敏在英国学了海军,指挥炮队亦是熟练,便留守炮台。江川英龙在传习队威信素著,一根精神注入棒人人敬畏,自然是带领传习队步兵的不二人选。


  传习队早就占据了滩头有利阵地,富津是个伸出房总半岛的小海岬,能够登陆的地方就那么多,防御不会出错。


  “轰轰轰轰……”


  数千吨蒸汽战舰上二百多毫米口径的重炮猛烈开火,昨天炮台的试射,实际上也为美军定下了标尺。甫一接战,美军便准备以最强战力,给幕府军一个下马威。


  镇守炮台的江川英敏随即指挥炮台上以青铜铸成的150磅Parrott式炮开炮还击,炮弹在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水柱。


  “继续打!”江川英敏手持望远镜,指挥炮兵调整角度,务必在下次击中敌舰。


  好教你米国知晓,堂堂幕府,养士二百五十载,亦有千百忠义慷慨之士!

  65.炮声隆隆争胜机


  “只恨我连一条小炮艇都无!”


  忠右卫门望着洋面上排列着阵型,斩波劈浪,以侧舷火力不断炮击富津的美军舰队,情绪复杂。


  此时此刻,甚至不需要什么鱼雷艇,单单来上两条“蚊炮船”,也就是浅水重炮艇,就能大大的威胁水面上的美国海军。


  蚊炮船扛不住什么大海的风浪,可在算是风平浪静的江户湾近海,凭借相对大船更加灵活的小船,以及最高可达320mm的主炮,完全能够对美国海军的蒸汽战舰造成威胁。


  “米船只得六只,未必能同富津较量。”天野八郎观察着战况。


  他在英国读军校的时候,虽然主修的是陆军步兵,但是触类旁通嘛。打仗这东西的思路,显然不会差之千里万里。别看美军六条船上侧舷就有数十门大炮,且火力也相当的迅猛,但是富津炮台有工事遮蔽,防御能力比之木质战舰要强的多。


  就算只有八门大炮,数量只及美军火力的三分之一,可生存能力,以及单个火力强度,却比美军的舰炮,要强上一些。


  “米军尚有陆战队在后准备呢,须得示警。”胜海舟也在紧张的观察着战斗。


  果然在出击的蒸汽战舰一侧,有不少小船分作两团正在向富津海岸挺近。挂着英国旗的一条运兵船也放下小艇,看样子是要加入攻击。


  “英国人真是首鼠两端!”忠右卫门这里可不是说英国人犹豫不前,而是既在幕府这边卖好,又和美国人合作,脚踩两条船的功夫,到底一流。


  昨天胜海舟和英国人谈过之后,转达了巴夏礼的条件。和美国人一样,逼迫幕府开国是一定的,且长崎贸易,琉球自由通行等条款也是一样的。


  关键点在于开放江户为通商港口,且必须在江户城下建立使馆区,明确派驻使节以及必要的守卫兵力。英国大使要求面见德川家定时,德川家定必须给予接见。


  很显然,英国人已经在清朝廷那边吃了血亏。知道在东亚式的封建国家,什么狗屁的两广总督、钦差五口通商大臣,都是假的,说话和放屁一样。没有任何大事的实际决定权,国家说了算的只有君主一人罢了。


  和那些大臣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卵用。上头的封建君主来一句,是他未得授命,擅自签署,条约便翻脸不认。


  所以英国这一次不准备毕全功于一役,而是让美国做那个红脸,他来做那个白脸。要建立同幕府的直接交流渠道,保证同幕府上层统治者的沟通没有阻碍。


  东亚式的封建国家,只要顶层统治者下了令,约等于就有了所谓的大义,很多事情办起来,比用武力威胁和强迫,还要容易许多。


  其他乱七八糟的条件,完全可以等幕府开国以后,英国的经济入侵加强,社会影响增加,以及同幕府的沟通乃至于操控更多之后,循序渐进的来实现。还是那句话,等“精英”彻底成为了幕府的中上层骨干官员,这带英的买办政权,不建立也胜于建立啦。


  有一说一,英国的这个条件,忠右卫门觉得是可以接受的,开港通商,这是必然的。不开国的话,已经把资本主义的触角伸到东亚的帝国主义列强是不会罢休的。早一年,晚一年而已,不可能摆脱。


  派驻大使,其实也没有什么,在后世是非常正常的外交行为。也就是在东亚,觉得洋夷进了京城,有碍观瞻,会惊扰龙气,会侵害百姓良好的风俗,等等等等。


  一开始要是英国人来提议,保不齐忠右卫门背着骂名,可能也就把这个条约签了,做一回“国贼”。可一开始来的美国人,忒孙子,那要求太过分了,实在接受不了。


  “打中了!打中了!打中了!”


  惊喜的欢呼把忠右卫门的思绪拉了回来,左右人群涌动,纷纷挤在岸边围观。一条美国海军战舰的船尾被富津炮台击中,虽然并未造成什么大的杀伤,却一下子将士气给鼓动了起来。


  这年头的木质战船,那船身上的木板,可不是说只有一层,是多少层夹在一起,面对实心弹有相当的防御力。甚至在很多时候,实心弹打中了船体,会被直接弹开。有些大口径的火炮就算是砸开了船身,却也不至于引起大火,或者把整条船打烂。


  许多情况下,仅仅只会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甚至都不会出现什么木屑乱飞的场面。阴干或者是从其他旧船上拆解下来的木材,其性质相当稳定,被击中后真不容易出事。


  “若是打中明轮,便是断米军一臂啊,属实可惜,只差那么一点儿。”胜海舟很是兴奋,嘴上虽然说着可惜,可脸上全是欢喜的笑。


  “打的好呀,再接再厉。”忠右卫门赶忙拿起望远镜,想要仔细瞧瞧美国船的受损情况。


  眼下的情形,未必要把美军的舰船给打沉,只要他有好几条战舰失去战斗力,美军就无法继续保持攻势,只能退回香港或者上海修理军舰。到时候幕府完全可以拒绝美国的一切条件,只和英国稍稍接触。


  你在海上我确实奈何你不得,可你没了坚船利炮,你还能威胁我什么?

  下次再来吧你!


  “又打中了!”左右又是欢呼连连。


  到底是请了荷兰教官,前后操练了三四年,每每使用实弹操练的传习队老炮兵。临战只要能发挥出平时训练的四五成,或者二三成实力,就足以和美军打一个有来有回。


  海上的佩里望着战况,还是很平静的,战舰和炮台对轰,本来就是下下之策。若非必要,哪里要这般行险。只要没有被打中锅炉,全船爆炸,受点皮外伤都是小事。在船厂也工作过几年的佩里很是笃定,一般都能修复。


  他所在意的是绕后的一千二百海军陆战队,划了这么好久,陆战队马上就要靠岸了。今天能不能攻克富津炮台,全看陆战队的表现。


  66.白刃生死一瞬间

  江川英龙骑在马上,别看他已经五十多岁,发生银丝,但是整个人精气神却极好。传习队诸军阵列在前,他越马一侧,手中挥舞着柯尔特左轮。


  时代在变化,江川英龙还是个“崇洋媚外”的,自然已经放弃了什么太刀打刀。对他而言,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那还用什么刀啊,直接请他吃子弹完事儿。


  你有天罡剑,我有柯尔特!

  传习队步卒虽然是第一次见真仗,但是现在天天挥舞着精神注入棒在他们身边晃悠的江川英龙就在现场,相比较于根本没有见着的美军英军,很显然是江川英龙更加的骇人。于是队列也紧密了,军心也稳固了,连士气都不曾有半分衰减。


  不就是美军嘛,照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大家都是撸喷子,吃了枪子照样死。而且美军尚未大规模使用线膛枪,也没有米涅弹,更不要提什么温彻斯特连珠枪。大伙儿都是滑膛枪,无非就是荷兰产美国产的区别罢了。


  “射前瞄准!”江川英龙对着队伍两翼的炮兵大喊。


  先后承袭自高岛流西洋炮术和荷兰军官团炮术操练的传习队炮兵,将六磅拿破仑骑兵炮对准海上正在划船前进的美军小艇。


  “放!”号令一下,左右炮长哨声大起,拿破仑炮相次发射。


  “继续放!”


  早已熟练的炮兵,战术动作行云流水,长官下令,只管射击。无非以前射击的是固定靶,这次射击的是移动靶罢了。能打中最好,不能打中也是命,命中率永远都是个玄学存在,不论设计和训练的有多好,永远比不过战场上的瞬息万变。


  美军小艇距离海岸起码还有三四百米,不趁着这个机会打,趁什么机会打?只要打翻一条,就等于减少了美军二十个兵(的战斗力),这不比之后拼刺刀撸喷子弄死二十个人容易?

  可能是在东南的丛林里面干过仗,佩德罗之前训练士兵的时候,认为那种几万人在广阔的战场上大会战,条件有限,就不去提了。但是在几百人,或者一二千人的冲突之中,应当尽力寻找遮蔽物。


  所谓的在复杂环境下,坚持排队枪毙战术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传习队的士兵这一点学的非常好,于是很不讲理的把老百姓的家给拆了,椽条房梁加门板,建成了简易的防御工事。


  别小看了半人高的防御工事,在战斗中还是能够发挥很大作用的。除了会被富津的老百姓臭骂这个唯一的坏处,对传习队而言,无甚不好。


  江川英龙已经允诺战后赔给他们建造房屋相应的金钱,还雇佣地方的百姓担任辅助后勤劳役,现钱给的痛快,老百姓们才总算不闹了。


  眼下说是阻击登陆,其实并不是说直接就在海边阻击。所谓“半渡而击之”,并不是说在敌人渡河的时候就打他,而是要把一部分敌人放到岸上,剩下的一部分敌人还在水里。


  需要故意留下上百米宽广的滩头,容美军登陆,或者说是故意让美军登陆。然后攻击这些登陆的美军,使其无法正常组成行列,发动进攻。前面的人在滩头上乱糟糟的,始终无法进攻,后面下船的人便也只能跟着混乱。


  这时候大炮在后面轰炸近海,步兵则射击滩头的美军,进一步的制造混乱。垃圾一点的军队,至此就崩溃了,就往后撤退跑路了。而顽强一点的军队,则会试图反制。


  如何反制?


  白刃战!

  美军的海军陆战队,刚刚经历了美墨战争,战斗力虽然未必能比得上老牌强国英法,可是该有的那点子心气还是有的。


  十余名美军军官,挥舞着刀枪,大声激励着尚显混乱的美军。然后身先士卒,挥刀向传习队发动突击。有军官带头,士兵自然鼓勇而前,随即便以稍显混乱的阵型,向传习队冲来。


  刺刀战极为考验军队的士气与战意,同历史上招募自只为了吃口饱饭的町人贫民不同,眼下的传习队都是招募自“苗字佩刀”家庭的次子三子,说白了就是“良家子”,渴望以武功获得幕府的赏赐,进而获封知行,名列旗本,代代荣华。


  相比较于更高级的那些主义或者大义,在1853年,良家子的军心士气,在足兵足饷的情况下,绝对不含糊!


  最后一轮枪射完,江川英元稳居马上,叼起口中的哨子,警醒诸军士卒,准备迎战。吼叫着冲锋上来的美军到了近前,众人才发现美军到底是美军。


  敌仗高大,俯视我兵!

  人均约一米六多的美军,对人均一米五多的日军,光是个头,就形成了压制。人高马大,自然体力旺健,又经过实战,配合娴熟。即使是攻打有工事防御的传习队,依旧没有落什么下风。


  激励着士兵的江川英龙也不闲着,拿着左轮,就对冲上来的美军射击。左轮在近距离二三十米的射击精度还是可以的,加上江川英龙还练习了许久,很是厉害。六发子弹起码干掉了三个美国兵,一枪一个脑袋崩。


  柯尔特就是装弹稍微麻烦一点,但是江川英龙大身旗本之家,家里有钱,所有另一支枪袋里自然还预备着一支枪。他将射击完的枪丢给自己的家人,命其装弹,低头取另一支左轮。


  方才大声呼喊着冲锋的普雷布尔上校这会子已经落在了美军后边儿,这不是跑着跑着,就被英勇的美军士兵给“保护”到了后面嘛。既然是大家主动保护他,普雷布尔重孝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安心落后指挥。


  他很清楚的瞧见传习队的有一名老年军官,高踞马上,正在指挥士兵作战。很显然这人就是富津这边的高级指挥官。就算不是最大的那个,但能够指挥数百新军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小军官。


  保不齐就是幕府的什么要员!

  普雷布尔召来一个士兵,没有别的命令,只说了一句:“瞄准他!”


  67.江川死而富津失

  那个被召唤来的士兵,手持一支与普通士兵不同的步枪,其子弹乃是自带火帽的纸质弹壳。若是一定要说个名字出来,可能会被叫做夏普斯试验型步枪。


  精度高威力大,暂时除了后膛漏气之外,没有别的缺点。但是为了解决漏气问题,夏普斯在后膛加装了一个白金圈,这就导致了整个枪的价格一下子上涨一大截。于是在1851年,夏普斯向美国海军推荐这款步枪时,美国海军拒绝了。


  毕竟要是买的数量大的话,买他五万支,可能能买别人七万支。这明显不符合军队的采购条件,自然只能落选。


  普雷布尔中校当时却觉得这玩意儿拿来打猎非常好使,便自己掏钱买了几支,现在都带着,交给自己的卫兵使用。


  既然在打猎的时候,连距离超过二百米的野鸭都能打中,现在照样距离二百米,江川英龙那么大一个人,还是在马上,目标清晰,怎么会打不中?


  “嘭!”


  一声枪响,混杂在人马的呼啸嘶鸣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可是低头取枪的江川英元只感觉到一阵剧痛,胸口的血花瞬间绽开,为了重振幕府,殚精竭虑的江川英龙,便这样被小人所暗算。


  体内的生机快速消逝,江川英龙再也无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重重的摔落下马。左右的家人齐齐涌上前来,才发现江川英龙胸口中弹,面色迅速灰败。


  “只恨我未能击败米畜,告成大功……”


  带着无限的悔恨和痛苦,累代忠诚于幕府的韭山江川氏之主,镰仓以来的名门,大和源氏(清和源氏赖亲流)江川流嫡流,江川太郎左卫门英龙战殁!

  原本正在坚定抵抗着美军的传习队士兵见江川英龙战殁,一时间人心大坏,有人反身上前抢过江川英龙的遗体,向后撤退。还有人向美军发对决死的反冲锋,为抢救遗体争取时间。更多的人则军心动摇,不自觉的向后溃退。


  败了……


  “胜了!”普雷布尔才不管他下令打死的是什么人,他只知道,原本抵抗的极为坚定的幕府军,在主官被杀之后,彻底动摇,出现了大面积的溃败。


  此时正在炮台指挥炮兵迎战美国海军的江川英敏,正在为自己集中敌舰而高兴,一名满脸血灰的家人突然跑来,寻着他。


  “少主,少主……”


  “怎么?”江川英敏没来由的一阵心颤。


  “大人,大人他战殁啦!”家人突然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


  “什么!”


  几个小时以前,父子两人还互相激励,当为德川家定死守富津,拱卫幕府,击败米畜,不曾想竟是永别。


  “事急,米畜汹汹而来,您得收拾兵马,再建防御啊!”左右立刻劝道。


  现在海上美军战舰罗列,路上已经有大股美军登陆,富津难以孤守。事已至此,应当赶紧后撤,保全兵力人马。大炮还可以再行铸造,传习队的老兵却死一个少一个。


  脑子里乱做一团的江川英敏被从人所提醒,也知道保全兵力的重要。可是富津一失,江户湾门户洞开,只剩品川炮台群防线。


  若是再失,幕府危难矣……


  “速报江户川殿下,然后炸毁大炮,只带随身枪弹,立刻撤退。”决定再难下也要下,远处已经能瞧见美军正在赶来,江川英敏必须保全传习队的炮兵精锐。


  …………………………


  “轰轰轰轰轰……”原本正在奋力迎战美国海军的富津炮台突然发生大规模的爆炸。


  “怎么回事!富津出了什么事!”明明战况尚显平稳,忠右卫门感觉明显能够把美军给拖住的,为啥富津突然就爆炸了。


  “富津有船来。”胜海舟遥指海面,一条小船冒着巨大的风险,正在向浦贺赶来。


  来人很快被送到忠右卫门身边,忠右卫门只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富津出了大事,急忙上前两步询问。


  “殿下,江川英龙大人战殁,江川英敏大人炸毁炮台,收拾残余人马,正在撤往木更津!”来人的话让忠右卫门一时间难以接受。


  江川英龙战死了!

  怎么回事!


  “殿下快看。”胜海舟遥指富津。


  刚刚爆炸没多久,甚至余火未消的富津炮台上面,突然升起了星条旗,并且伴随着美国的国歌《星条旗》。耗费黄金数万两,历时一年半,忠右卫门用尽办法,才修筑起来的富津炮台,在短短的四个小时内,便告失守。


  “终究逃不脱这宿命么……”忠右卫门的喃喃自语,并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传令太郎左卫门,务必坚守木更津,若是再有闪失,切腹谢罪!”忠右卫门强打精神,复又振作起来,木更津也有工事,只是没有炮台罢了。


  “另外传信江户,富津失守,坦庵奋战而死,我军力有不逮,浦贺或难保全,请福井侯另做他计。”


  失去了富津炮台的配合,浦贺炮台便失去了东面的策应,英美联军的海军能够直接围困炮台。若是这样还则罢了,只怕佩里直接带兵出现在品川炮台之外,到时候江户百姓见到战舰数十只突入,民心必定大坏。


  幕府上层原本勉强坚定起来的主战方略,便会受到极大的动摇,进而全面转变为求和妥协。到时候,别说什么关税协定、治外法权了,甚至直接开辟租界,割让外岛都有可能答应。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怎么就败的这般快!


  “为今之时,米夷势大,必然突入品川,殿下若是久留浦贺,恐为其害啊!”天野八郎也没想到传习队怎么会崩溃的这么快。


  他的意思很明确,趁着浦贺半岛还没有被英美联军彻底孤立,直接带兵退入品川一线。品川炮台都是海上的台场,只要补给充足,一时半刻绝对难以被攻下。多拖延美军几日,或许就能有转机。


  “是啊,浦贺孤立难守,我无海军,譬如死地,当以保全兵力,巩固品川为要!”胜海舟想了想,也是这个意思。


  68.江户瞬时便溃乱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


  佩里望着升起星条旗的富津炮台,心中大喜。原来所谓的幕府军,到底还是样子货,一击即溃。也就仗着地利和炮台,才能和美军周旋一番。


  真要是明刀明枪的干仗,很显然还是不如美军的嘛。这不普雷布尔才打了两个小时,就击破了滩头的阻击,攻上了富津。


  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胜利!


  “我们应当乘胜追击,进入江户范围内,给他们一个教训。”祖阿伯特趁机进言。


  他的意思并不是说要攻打江户,或者是围绕着江户的品川炮台。而是仿效当年英军的做法,直接掐幕府的咽喉。


  当年英军就是截断了漕运,并且炮击南京,使得清朝廷上下惊恐,担心江南的漕运一旦完全断绝,则京师的供应和财赋都将匮竭。且南京是东南第一重镇,不论是政治地位还是经济地位,都远高于广州。


  若是南京失守,就不是钱粮那么简单的事情了,算得上巨大的政治声望打击,会严重的挫伤道光皇帝的正统性。


  所以在军事连续遭遇失败,财政出现不继的情况下,清朝廷最终同英国签订了《中英南京条约》。


  现在祖阿伯特的想法也是如此,打下一个富津只是普通的胜利,但是美国人可以利用这个胜利,大打恐吓牌。直驱江户城外,在城外发炮轰击。不管打不打得到江户城,都能够使得江户城上下人心惶惶。


  想来现在出来抵抗的都是幕府的主战派,而留守江户的都是主和派或者中立派。炮声一响,江户必将只存在主和派。到时还不是任美利坚予取予求,肆意逞凶。


  “不错!立刻通知英国人,让他们跟上。”佩里决定下的很快。


  方才的战斗中,美国海军并没有遭受什么太大的损失,出战的六条蒸汽战舰没有什么严重的损坏,可以继续作战。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给幕府以反应的时间,趁胜大进才是道理。


  至于运兵船和补给船什么的,都直接进驻富津港便是。正好维护一下江户湾出入口的东航道,测量水文情况。甚至可以进一步观察一下地理情形,瞧瞧这个地方是不是适合占下来作为租界,抑或是直接割占了。


  两人说完,便挂起信号旗,命令十一条军舰驶入江户湾,区区二三十公里的距离,对于各船而言,不过了一两个小时的事情。


  落在后面的巴夏礼和士迪佛利,眼瞅着美国人就这样杀入了江户湾,不由得皱起眉来。按照他们当年的记录情报,传习队的士兵,虽然战斗力未必能及的上带英帝国陆军,可是在这样优势的防御战中,怎么会垮的这么快。


  很快,得意洋洋的美军信使便告诉了他们两人答案,并邀请英军跟着一道进入江户湾。


  “果真是卑鄙的扬基佬,居然在战场上用神枪手射杀敌军的贵族军官,真是令人不齿!”反正场内也没有美国人在场,巴夏礼毫不掩饰对美国人的鄙夷。


  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英军的军官中还存在着大量的贵族子弟。有一说一,许多英军军官自视贵族的荣誉高于一切,往往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为士兵之表率。最后其中的一小半,都在堑壕前的机枪子弹下殒命。


  以前的战争,惯例就是不打军官,俘虏什么的到是可以。也就美国人,完全不讲究这些,直接就打。


  不过是什么枪,能够在二百多米外,精准射击到正在指挥的传习队指挥官?这是个重要情报,巴夏礼瞧了一眼士迪佛利,两人显然想到一块去了,准备回国之后,让人好好调查一番,美国是不是有什么新式武器。


  眼下幕府小败一阵,折了一员大将,望着狂飙突进的美国海军,巴夏礼决定还是要提醒一下幕府,发挥一下专业搅屎棍的作用,不能让美国把幕府给彻底干趴下。


  英国暂时没有太多的力量投射到日本,而美国已经能够在美墨战争中投入超过五万人的大军。加上半附属半控制了夏威夷这个中转站,美国完全有实力往日本投放个几千人。这日本的利益可不能让扬基佬吃了独食,决不能。


  “传令下去,咱们也去瞧瞧江户城的样子。”巴夏礼命令英国海军跟上。


  二十二条英美海军战舰,就这样取富津航道,大摇大摆的进入了江户湾,在忠右卫门的眼皮子底下,完全视浦贺幕府军为无物。


  无有海军兵船,竟受辱至此!


  一日三惊的江户城今早就听到浦贺那边炮声大作,城上城下人人都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松平庆永到是还算镇定,起码表面很镇定,一身甲胄,刀剑在腰,端坐在江户城内,安定军民人心。


  反正德川家老老少少现在都集中在一桥邸,真要是扛不住,立马就能转进,所以松平庆永也没有什么一定要着急的事情。


  他又不用上战场吃枪子,出去挨大炮都是别人。远离战场四五十公里,英米鬼畜也不可能眨眼之间就飞来不是。


  “轰轰轰轰……”


  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的恐怖震响传至江户,不论是武士百姓,还是诸侯将军,纷纷涌到街上查看。距离岸边较近的百姓,以及就在江户城天守镇守的松平庆永等人,赫然瞧见二三十条森然巨舰,罗列在品川外海。


  滚滚黑烟自船上大股涌出,侵染了整片海域,英米鬼畜只用了短短两日,便突破了浦贺、富津炮台,杀奔江户。


  船上百十门巨炮,不断施放,品川诸炮台如临大敌。江户湾内的船只更是拥挤碰撞在一起,船上的渔民百姓有的想要赶紧将船驶入隅田川,以躲避海上的大船。有的人则更为惜命,舍了船便往岸上跑。


  爷哭娘喊,哀声不绝于耳。看似布置完备的江户城下防御,仅仅因为美军的一轮炮击,便出现了雪崩一般的溃乱。和百姓早已无异,靠幕府的严令集结起来的旗本八万骑,轰然大散。


  69.美国佬得寸进尺


  一桥邸内,一众德川亲类,环绕着德川家庆和拾丸,也都是行装在身。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若是品川危急,他们就得跟着往下野日光东照神宫撤退,等待天下诸侯勤王之军。


  “何处炮声?”


  隆隆的炮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德川庆保更是直接站在院子里观望,只见到江户湾上空黑烟弥漫。众人一时间却没有发现,德川家庆居然坐了起来。


  “急报!英米两国海军突袭品川,诸位殿下请预备起来。”一名武士略显慌张的跑了过来,向众人大声传信。


  “什么!英米鬼畜已至品川!”德川家庆大为震惊。


  “大御所,大御所……”众人回过神来,发现早就病的起不了身的德川家庆居然坐了起来,甚至不用人扶,说话中气都足了。


  “浦贺传回消息,江川太郎左卫门战殁,富津失守,英米联军径直往江户而来。”佩里的炮都打完了,忠右卫门的消息才传回来,早已无用。


  “这!这这这……”


  德川家庆老迈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硬要形容的话,是那种苦痛、愤恨、哀愁等等情绪错杂在一起的样子。


  “牵马,取我刀来。”不知何处升起的勇气,德川家庆向左右吩咐。


  “还请保重身体啊。”左右哪里肯让他出门,就凭他现在这个身体,也根本骑不了马啊。说句难听的,坐轿子都怕颠着他。


  话音尚未落下,德川家庆并未站起的身子复又倒下,面上尽是泪水,发丝散乱的黏在脸颊,眼睛瞪得老大。


  “英米鬼畜炮轰江户,杀我百姓,侵我疆土,余有何面目去将先祖父……”老泪纵横的德川家庆躺在榻上,哭声极哀。


  “浦贺、品川尚未失守,尤可与敌周旋。”德川庆保膝行上前,连忙宽解道。


  “呜呜呜呜呜……”一嚎过去,德川家庆渐渐没了声息。


  再仔细一瞧,德川幕府第十二代征夷大将军,自继位之初,便任用水野忠邦,锐意改革,试图振兴幕府,勉力维持德川氏摇摇欲坠统治的“中兴之主”德川家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御所德川家庆薨逝,享年六十一岁!

  很快,两个消息送到了幕府老中首座松平庆永的面前,一个消息是德川家庆病亡,另一个则是美军派人上岸,递送通牒。


  除开原本的要求之外,美国还要求赔偿军费三十万英镑,撤除江户湾内外一切防御,美国直接在江户派驻大使,幕府也必须立刻派遣大使去往美国首都华盛顿。


  另外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便是解散传习队,禁止雇佣外国军官团编练军队。以防止幕府再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对“友好和平”而来,“平等协商”的外国友邦,造成不必要的损害。


  美军胜了,条件愈发尖刻,已经到了井伊直弼、久世广周等人都完全不能接受的地步。赔款开国也就算了,你特么还管天管地,要管我幕府内部的事务了。你怎么不直接说要来江户做将军啊,太过分了。


  可是不爽归不爽,为今之计,又该如何?

  英美联军就在江户城外,百十门大炮层列,传习队兵败富津,江川英龙战死。幕府仰为干城的传习队,并没有能够堵住美军的进攻。品川又先天不足,全靠外卖补给。三天没外卖,就得失去战斗力。


  尽管几天前,忠右卫门令人往品川诸炮台上面送去足够一月所用的柴米,可一月之后呢?美军坚船利炮,控制江户湾,根本无法再给炮台输送补给。


  这个问题一旦被美军发现,保不齐美军直接就不谈了,打破了品川,进抵江户城下,凌辱百姓乃至于德川家定本人。


  没办法,松平庆永只得召集近枝亲属以及老中和重要谱代,共商大事。之前带领各自藩兵以及旗本八万骑的外样诸侯居然也在受邀之列,光是看到外样,就令入内的谱代诸侯们心中大怒。


  这德川家的天下,什么时候轮得到外样开口说话?

  可时局艰危,保不齐这就是幕府最后一次御前合议,已经没有人有那个争论的心思了。现在一部分人的意见是赶紧跑路,烂摊子丢给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


  至于怎么交涉,怎么签约,将军様一概不知,都是下面的乱臣贼子自作主张。将来同英美直接翻脸,总有个说法


  另外一部分人则是支持议和,然后向佩里表示需要考虑一年,详细推定条款。请他们明年再来,能哄走皆大欢喜,幕府又多了一年的缓冲期,可以尽力补救。


  哄不走?现在就要求签署条约,那就先签了再说。照样是把佩里哄走,只要能把人哄走,幕府就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准备的久了,传习队该扩军扩军,炮台该重修重修。


  横竖都是赶紧签约,把英米鬼畜立刻送走。连号称最坚定的主战派松平庆永也不再喊口号了,眼下仗打输了,别人要是逼他上战场,他直接被人一枪狙死多亏啊。


  本身最坚定主战的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就不在,其他能被忠右卫门影响的诸侯,现在也做了随风摇摆的草,从了大流,表示先把佩里哄走再说。


  还好德川家定小事从不管,大事却不糊涂,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还在外奋战,幕府这边就投了。岂不就是“臣等正欲死战,奈何陛下先降!”了嘛。


  所以德川家定下令,命忠右卫门舍弃浦贺,赶紧同松平齐宣会师,全力在品川一线堵截英美联军。同时也让忠右卫门两人回江户一趟,这个条约到底签还是不签。


  此时英国人也得知了美国的的条件,大为吃惊,这美国是要把幕府吃干抹尽啊。巴夏礼当然不乐意,于是他立刻派人去联系就在江户城下的麦克唐纳,请他去同忠右卫门通气。


  不到万不得已,英国人不会破坏和幕府的和平,请幕府放心大胆的应对美国人的威胁。顺便把美国人的那点子底细都给抖了出来。


  70.尽败在人心之上


  川路圣谟拒绝跟着忠右卫门撤回江户,他说他受将军之命,抚理浦贺,有守土之责。若是浦贺失守,他也不能独存。


  人各有志,忠右卫门估摸着美国人的心思不会放在浦贺上面,便也不强求川路圣谟跟着自己一起撤退,只吩咐他一个时辰一报,不要断了消息。


  江户湾内的水路是没有办法走了,忠右卫门只能带着人马从陆路向品川撤退。在品川御殿山炮台驻守的松平齐宣早就看到美国海军大摇大摆的来到,并向江户的方向鸣炮示威。这会子,急的团团转,见到忠右卫门之后,连忙拉上忠右卫门往江户城赶。


  等快马到城,只见街道萧瑟,原本布置在各街道的藩兵和旗本御家人,这会子已经逃散了多半。老百姓都知道沿海不安全,全都往北武藏、上野、下总跑路,曾经百万人口的大都会,现在不知还有几个人。


  “怎么就到了这地步?”松平齐宣这两天一直没有合眼,眼睛里全是血丝。


  “您二位终于回来了,大御所薨逝,现在本城一片混乱呢。”早就在日本桥等候两人的江户南町奉行助六立刻迎了上来。


  “什么!”两人走的都急,这才知道。


  身旁的松平齐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是真的爱幕府,偏偏他爱的这么深沉的幕府,显现出一副亡国的样子,让他难以接受。


  “诶诶诶,快扶住明石侯。”忠右卫门赶忙让助六扛住下马的松平齐宣。


  “江户情形如何?”


  “别说了,糟糕到不能再糟糕。”


  助六把松平齐宣交给两个属下扛着,同忠右卫门快步登城。他也是好两天没有合眼了,身为江户南町奉行,守土有责,一旦江户失守,他无面目去见自德川家康以来的历代先君。


  按照他的说法,传习队离开江户前往浦贺和富津布防后,城下百姓和部分武士就开始跑路,他们担心没有大军守卫的江户,根本就无法坚守。但那时跑的人只是部分,江户湾天险,或许能够抵挡一二呢。


  等佩里率兵炮击品川之后,全城大溃,好容易集合起来的几万旗本以及藩兵,基本上全都跑了。累代奉公的旗本御家人,并不比百姓强上多少。随后德川家庆薨逝的消息走漏,连最后那点子坚定的武士都动摇了,所有人都觉得幕府的气运已经到此为止。


  眼下还在江户的,恐怕只有暂时不方便跑路的诸藩大名,以及幕府直接统率管辖的人马部队而已。全城不知道还有没有十万人,或者二十万人。


  有一说一,助六都把自己的家人送去了上野宽永寺。他守土有责,可他的新婚妻子才怀孕,怎么忍心就留下来跟着一道死呢?

  唉……


  忠右卫门只能哀叹一声,幕府承平日久,天下军民不习战事,不闻兵戈,只要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人心便会败坏。如此情形,又有什么办法呢。


  登城观瞧,连本城的警备和规矩都出现了瓦解,原本秩序井然的中奥内,到处都是面色惊惶,身着行装的武士。来来往往的,助六没有诏令,也这样跟着忠右卫门一道进来了。


  尚未入殿,便听到殿内的争论之声。吵架的内容便听得忠右卫门眉头紧皱,殿上居然有人在指责刚刚是诸藩兵马先行溃散,随后导致幕府的旗本三四万人也跟着跑路。


  怎么殿上会有外样诸侯!


  入殿一瞧,前田齐泰、伊达庆邦、池田庆德、锅岛直正、黑田齐溥、毛利敬亲和岛津忠教居然都在场,除此之外还有几名外样诸侯。他们坐在殿末尾,和坐在上手的谱代大名争论不休,面红耳赤,殿内也无人能够制止。


  “将军様当面,这般喧哗,成何体统!”忠右卫门大喝一声,阔步入殿。


  原本争执的众人安静了下来,不是因为忠右卫门本人多厉害,纯粹是进来的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管带着数千传习队。杀不了洋人,还杀不了你几个外样诸侯?

  “臣弟失却富津,还请将军様责罚。”忠右卫门先把松平齐宣安置下来,然后坐到德川家定面前。


  “什么罪不罪的,战事要紧,战事要紧。”德川家定本来就是反应慢,现在德川家庆才死,美军又炮击品川,他已经完全转不过了。


  忠右卫门望着显然已经在殿内争论许久的诸侯大名,心中无来由的想起那么一句话,一句完全切合当下的话。


  “可知我们这样的国家,人民有三千数百万之多,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一番话说出来,忠右卫门泪流满面……


  众人听了忠右卫门这话,有的默默流下泪来;有的面色僵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的偏过头去,不想教人看见;也有面色平常,只当不知的。


  “可战又战不过,为之奈何?”水野忠精也哭了起来,但他真没有什么办法挽救幕府。


  “米夷船坚炮利,幕府无有水军之利,困守品川,若是品川失了,又该如何?”蜂须贺齐裕抹掉眼泪,向忠右卫门问道。


  “富津一败,人心尽失,百姓逃往,军伍亦乱,唯恐德川亦有不详啊。”坐在角落的松平齐民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语音里带着哀声。


  “福井侯,你是宰相,意下如何!”忠右卫门上前一把抓住松平庆永的胳膊,要让他表态。


  “这这这……”松平庆永不知如何回答。


  “彦根侯,你呢!”


  “议和之款实在难以接受,唉……”


  “难道就真的打不下去了吗?”松平齐宣大声的询问在座的众人。


  众人被他这一喝问,不敢回答,他看到哪里,哪里便低下头去。原本还争论激烈的殿上,除了哭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竟至于此,竟至于此啊!”忠右卫门甩开松平庆永,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好救这幕府。


  幕府不是仗打败了,是人心败了呀!


  71.做狗也得有本事


  “英使麦克唐纳求见。”


  一名武士不顾什么规矩,跑到殿门口,大声向殿内的德川家定以及老中诸侯们通传。英美联军就在品川,这时候谁还敢拦他麦克唐纳。


  “快请快请。”忠右卫门赶忙抹干净眼泪。


  在促使日本开国一事上,帝国主义列强的目的是一致的,利益相关,不可能动摇。三千多万人口的庞大市场,不融入资本主义的大潮之中,他们不会罢休。


  但也正是因为日本人口三千数百万,任何一家想要独吞,都会引起其他家的巨大不满,进而遭到其他列强的阻止。这是幕府唯一的机会,也是忠右卫门挽救幕府的唯一机会。


  眼下这个机会就在英国,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带英帝国,有资格居高临下的和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说话。他就是这么强横,就是这么擅专,任何敢于对他说不的人,现在要么下了地狱,要么就被废了手脚。


  “诸位日安。”受巴夏礼和士迪佛利所托,江户大学的教师,同时也是香港总督派遣在日本的私人秘书麦克唐纳来到殿上。


  有一说一,麦克唐纳是真的喜欢日本的文化和人物,不然也不可能偷渡进入日本。还心甘情愿的留在日本教授学生英语,以及其他的科学知识。这位老兄,或许真的可以帮忠右卫门和幕府一把。


  “麦克唐纳先生,你是代表英军而来吗?”松平齐宣着急,而且他也认识麦克唐纳,立刻发问。


  “是的,在下作为巴夏礼副领事的私人代表前来。”麦克唐纳和幕府这边既不加掩饰,也没有盛气凌人。


  “巴夏副领事有什么事情需要转达?”普通的交流,麦克唐纳已经完全可以用日语了,但是说到比较专业的词汇,麦克唐纳还是只能用英语。


  没有办法的事,现代汉语中超过五百个词汇,全都是日本近代翻译而来的。理论上此时不论是英日互译,还是英汉互译,都存在巨大的缺陷,无法达意。所以忠右卫门只能用英语和麦克唐纳交涉,全场人则大眼瞪小眼的瞧着。


  “巴夏礼先生希望幕府能够守住品川,即使守不住,也起码拖延七日以上,这样他才能居中调停,保证幕府不被侵凌太甚。”


  “果真!”忠右卫门大喜。


  真真是瞌睡送枕头,咱们还没有求上英国的门,英国却已经主动提出可以拉幕府一把。美国人的要求实在过分,可能是美墨战争的大胜,割地数百万平方公里,极大地鼓舞了美军的士气,也撑大了美国政府的胃口。


  也幸好如此,英国人看不下去了,日本的肉要是先被美国撕咬下去这么大一块,以后来的可就只能啃骨头了。肉就这么多,你吃了我就没得吃,这事儿带英能忍?

  “千真万确,请您务必督促士兵,坚守品川,使美国人不能逾越,到时巴夏礼先生自会出面。”麦克唐纳爱英国也爱日本,当然不希望美国一脚插足英国与日本的美好之中。


  “明白了,请你回去转告巴夏礼先生,幕府这边一定会拼尽全力,死守品川。”忠右卫门低头向麦克唐纳质疑。


  人一走,左右纷纷询问,英国人是个什么意思。忠右卫门立刻向德川家定转述了巴夏礼的意见,表示这是顶好的“以夷制夷”之策。为今之计,不可能再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较于急吼吼要大口吞吃掉日本的美国,还是潜移默化,准备在日本扶持买办势力的英国看起来更加好打交道,更顺眼一些。


  虽然都是巴望着把日本变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可英国不是更强一点嘛,幕府在国际社会上面还能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带头大哥,何必舍英国而从美国呢。


  就是坚守品川七日以上……


  几百人互相冲突一仗,就把这波人的心气给打没了,历史上的幕府更是船开到就跪。队友们实在是一帮“日子人”,太混了,各个都没谱儿。心里有点谱的,也都是一口心气在喉间,被美军的大炮一打,立马就咽下去,然后当屁放了。


  不行,就现在幕府这个鸟样,要是连点被人瞧得起的价值都没有,带英恐怕就不会再有拉幕府一把的心思了。到时候冲上来撕咬的力度,比美国人还要强。一定得让带英知道,幕府虽然烂,却也还有三分钉子,破船还能勉强开起来。


  说的更加直白一点,能够做好带英的狗!


  所以谁去守炮台?品川整个炮台群自品川河口御殿山炮台开始,然后是一连五座纯人工修筑的台场炮台,接着是半人工的佃岛炮台,最后收尾的是纯人工的洲崎炮台。前后有八座炮台,把江户城以及主要的城下町都遮蔽在身后。


  光是正面火力的话,凭他美国人的十一条船是绝对没有办法突破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之前富津炮台的情况大伙儿也都瞧见了,岸防炮台是占据优势的。美国海军那点子大炮,根本没有办法对炮台形成太大的威胁,反倒是炮台方面越大越顺手,命中率越来越高。


  唯一所顾虑的就是登陆,似乎在面对白刃战的时候,传习队的士兵,还是不如高大的美军来的坚韧。现在人马散乱,传习队的士气也受到了影响,须得重整。


  “对了,江川坦庵到底是怎么战殁的?”忠右卫门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


  “正在阵后指挥之时,从远处射来一枪,当中胸口。”松平齐宣也和江川英敏联系上了,他知道的消息更多。


  “原来如此……”


  知道了,忠右卫门立刻就猜到,美军里面肯定是有狙击手了。这玩意儿,虽然不打军官是战场上的惯例,可终究没有什么约束力。而美国人打仗,最喜欢的就是打掉人家的军官,然后轻取胜利。


  须得告诫军中本来就不多的军官,注意隐蔽,保全自己,免得再被美国佬占了便宜。


  72.重新分派诸防务


  以夷制夷之法,这帮大老爷们相当有兴趣。就和咱们之前说的松平庆永巴不得俄国人和英国人在什么黑海克里米亚互相杀,都杀绝了才好。


  既然我们这里没有办法解决掉洋人,那么洋人自己互相残杀就是最完美的了。眼见得英美两国也不是好的穿一条裤子,大伙儿心思就活络了。


  但归根到底,先得守住品川七日啊!

  怎么守呢?纸上谈兵的时候一到,松平庆永的魂儿又回来了,他早就备好了江户地图,一把扯过来给众人讲解。


  统称为品川炮台的八座炮台把江户城给遮蔽了起来,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那为什么建设这八座炮台就能把江户给遮蔽起来呢?因为炮台的起点是品川入海口,炮台的终点是隅田川入海口。


  这下大伙儿就懂了吧,正面是西式炮台,火力强劲,除了后勤这个问题以外,实际上没有什么漏洞。


  而岸上,品川和隅田川就直接把江户城夹在中间,不管是西面攻来的敌人,还是东面攻来的敌人,都需要渡河作战。约等于江户有两条天险可以防御,这可能也是当年德川家康选择江户城作为自己本城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嘛,别看江户在关东大平原上,好像是无险而守,实际上不仅有险而守,而且还相当容易防守。只不过当年德川家康没有想到敌人会从海上来,而来从海上来的敌人回这么强。


  基于此现状,松平庆永的意见是他继续统帅一千二百只经过三个月新兵训练的传习队新兵,驻守江户本城,拱卫将军德川家定。


  而松平齐宣以及忠右卫门,收缩全部防线,在品川和隅田川后布防。外围的据点什么的,暂时放弃,不再同美军争夺。全力坚守品川七日,阻击美军登陆,敦请英国人方面,快点展开外交斡旋。


  很好,你小子又特么留守江户啊?


  不过想想也是,要是派这小子上前线,那怕不是美军一轮大炮,这小子就立刻跑路了。与其用他,还不如留守江户呢。


  再说回江户,满城的百姓都跑了个精光,凭这样空虚的城市,怎么支援军队,巩固品川、隅田川以及炮台群的防御。单说一个吃饭问题,要供应几千官军吃饭,总得要弄上几百上千人煮饭烧火加送饭吧。柴火都得从八王子那边送到江户,远的很,难道拆屋煮饭嘛。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要让老百姓,起码是让一部分老百姓回到江户,恢复一定的生产生活,进而支援前线战斗。


  为之奈何?


  忠右卫门便问松平庆永,这老百姓都跑了,谁给我们送饭,谁给我们送柴。这士兵受伤了,凭那个学了五年解剖的英国军医留学生可管不过来,他主修的是锯大腿和锯胳膊,其他的医术如何,忠右卫门实在不敢相信。


  总不能各位大人过来给我们做军医吧?不得把江户的汉医和兰医都“请”来那么几十个?管他本事怎样,总比啥也不会的强啊。


  灵魂发问,诸位老中低头不语,论起跑路的本事,全世界肯定是江户老百姓最强。年年发生火灾的地方,跑得慢的全都烧死了。现在跑的快的老百姓,怕不是已经跑出去三四十公里咯,追都追不上。


  得了,忠右卫门笑笑,开始补充松平庆永的策略。首先就是前去带兵的诸位,不要太露头,把身上花花绿绿的羽织给丢掉,和士兵混成一片。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不能再只由一个人带兵了,须得两个人三个人。


  譬如松平齐宣这一队,除开他自己以外,还得带上井伊直弼和水野忠精,这两位身份和松平齐宣一样,但松平齐宣占一个“亲”字,所以以松平齐宣为主,若是松平齐宣被狙杀了,则谱代笔头井伊直弼替补,如此名臣大藩,勉强能让诸军信服。


  而忠右卫门这边,除了把江川英敏一队给吸纳进来,还要带上蜂须贺齐裕和胁坂安宅,方便替补。免得大将一死,就诸军混乱,争相溃退。


  提议有效,没有人反对。蜂须贺齐裕和胁坂安宅都是忠右卫门运作入阁的,这时候不报效,什么时候报效?况且他们本身就不是投降派,顶多是和井伊直弼一样,我先憋着,等我憋出大招来,再起兵打你。


  想来不至于贪生怕死,阵前跑路乃至于投降。


  除此之外,便是忠右卫门协同江户南町奉行金丸邦义,晓谕军民,尽速回城,支援传习队士兵,抵抗外敌。


  最后的最后,则要大张旗鼓的召集僧侣给德川家庆办丧事。看上去打仗的时候办丧事非常的不吉利,可是如果幕府以及御三家御三卿都在给德川家庆办丧事,就显出幕府现在很镇定,甚至有心情管一个死人的事。


  如此办,是可以向老百姓传递出一种安全的信号的的。你看我们这些老爷大人都不跑,就在江户城内给大御所办丧礼。我们都不跑路,你们跑个什么?

  要的就是这种能够让老百姓安心的效果,只有江户城恢复运转,这人心才能安定下来,军心也不至于浮动。


  御前会议到此结束,剩下的人,全都充作治丧大臣,分头出去抓和尚。德川家定稳住江户城,这大炮还打不进城,安心好了。


  轻骑快马,忠右卫门转身出城。同时命天野八郎辅佐蜂须贺齐裕,先行赶往隅田川布阵。汇合江川英敏,拆毁隅田川上所有的桥梁,并且征收沿岸上下的一切船只。


  江户的老百姓主要都是往北边跑的,跑的比较近的,现在应该还在上野宽永寺附近。那里不是驻扎了五千幕府常备的御书院番、御小姓组等士兵嘛,之前是准备接应从江户逃离的德川诸人,现在也没有改变命令。


  老百姓看到有军队守护,总归能安心一点,保不齐觉得故土难离,在宽永寺周围观望的很多。只要能够把他们劝回去,后面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73.只身说得百姓归


  原本都是闲庭信步,策马缓行的忠右卫门,难得在江户城下挥鞭急进。两侧的房屋快速的掠过,街道上行人稀落,明明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江户却这般寂静。


  叹了一声,忠右卫门继续催马,未几便赶到了上野宽永寺。在此统帅五千众的乃是大番头阿部正外和勘定奉行永井尚志,这两人见到忠右卫门狂奔至此,面上大惊失色,就差立刻下令跑路了。


  连统帅幕府新军传习队的忠右卫门都只身落跑了,那幕府还能有好?

  这幕府恐怕是已经完了呀!


  忠右卫门下马,身子尚未站直,阿部正外和永井尚志就快步到了近前。其实他们不开口,咱也能知道他们想问什么。


  “江户一切安好无事,只是大御所薨逝,须得人手操办丧礼,你二人带领员弁,尽速回城,协助福井侯操办。”忠右卫门示意他们不要问,先听。


  “那便好,那便好,那便好……”一听江户没事,两个人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


  “不过富津已然失守,诸军退至品川,正在等候英国斡旋。”结果忠右卫门一句话,又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两人是久在江户奉公的旗本,江户的地形一清二楚。这美国人都打到品川边了,江户还能有个好?


  “江户空虚,诸般供应短少,如何能守,必须劝谕百姓回城,才能行事。”


  “只是这百姓……”阿部正外指了指环绕在宽永寺周围漫山遍野的百姓。


  现在宽永寺就是一座大兵营,五千幕府兵驻扎在此,本地有幕府的官仓可以征调粮食,还有不忍池储备水源,实际上是非常好的屯兵之所。历史上倒幕战争之中,彰义队最后便是退守宽永寺,做殊死抵抗。


  而左近逃难的百姓,一来是因为这里有军队驻扎,二来是距离江户既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勉强算是安全,也能让百姓们就地观望江户的情势。


  按照正常人朴素的理解,一旦英美联军攻入江户,那么除了打杀幕府的官军以外,剩下的就是抢劫店铺和仓库。当然啦,保不齐还要淫掠妇女。所以只要江户失守了,必然会因为混乱,燃起大火。


  要是看到江户起火,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那么就没啥好犹豫的了,赶紧往上野的山沟里面跑。幕府的残余力量肯定撤往坚固的下野日光东照神宫,保不齐下野也会开战,没有人会傻了吧唧往下野跑。


  幸好美国人的大炮打不进江户,要是能够打进江户城,这老百姓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恐怕也请不回去咯。毕竟大炮一响,凭江户那个纯木质的建筑,保准儿要起大火。


  现在只能凭咱“关东呼保义,智慧江户川”这张老脸咯!

  命随从打起德川三叶葵的马标,然后让跟随的助六,以及就在宽永寺的阿部正外和永井尚志,带着人四处敲锣打鼓,告知百姓,忠右卫门已至,大伙儿出来见一面,聊一聊。


  忠右卫门也不能干站着,毕竟自从当年微末时在江户町下办事以来,十余年日日不歇,要么是抚理地方的百姓,要么是结交诸藩的豪杰,总之抛头露面极多。不说江户各个都认识咱们忠右卫门吧,起码有一小半人是见过忠右卫门的样子的。


  果不其然,一阵铜锣响,左右纷纷望向忠右卫门这边,加上高高耸立的德川三叶葵马标。短时间内,便有无数人见到了忠右卫门。


  人群慢慢的骚动了起来,有的涌到近前,观察是否是忠右卫门本人;有的则站在远处不住的眺望,想瞧瞧忠右卫门来这里是干嘛;当然也有人想的比较多,见到忠右卫门已经跑到了上野宽永寺,便觉得江户可能危急了,瞬间转身,夹着包裹跑路。


  “大家都到近前来,都到近前来!”找了些纸,卷了个纸筒子,忠右卫门沿着街道向左右的百姓大喊。


  到底这张老脸是有点用处的,没多久就有不少百姓涌到忠右卫门的马前,而且越来越多的百姓注意到忠右卫门这里。


  说白了,老百姓之所以跑,主要还是因为被人群给带动了,你跑我也跑。军心士气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保命要紧。若是当时忠右卫门端一把椅子,就坐在日本桥上,保不齐老百姓就不跑了。


  因为有了忠右卫门这个主心骨啊!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如果见到忠右卫门这样大名鼎鼎的人都没跑,那么可能带头跑的人就少了。间或跑走几个人,便也无伤大雅。


  如今其实也是一样,老百姓虽然带着点惊慌,可毕竟没有见到江户火起,又有五千大军在侧,安定的这个因子是在他们心中的,所欠缺的就是忠右卫门的振臂一呼而已。


  “是江户川大人,是江户川大人!”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到忠右卫门面前,脸上带着欣喜和崇敬。


  不为别的,只因为忠右卫门十余年积累之声望,能服于人。若是硬要夸赞一番,大约可以说是“江户川一人便能使百姓欢腾,将士用命,只因是他!”


  “大伙儿都认识我嘛!”忠右卫门在马上大呼。


  “认识认识,认识呢……”人群反应的很热烈。


  “那大伙儿且愿信我一回!”


  “信!”人群中不少人立刻振臂高呼。


  谁不愿意相信堂堂的江户川忠右卫门呢?这天底下最最亲民的官儿,便是他江户川忠右卫门了。能把老百姓还放在心里的,也就他江户川忠右卫门了。


  “那谁愿意同我回转江户!”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人群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委实不需要多么动人的言辞,只要一点点的信心。所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幕府统治江户两百多年,人人恭从,尚有几分香火情在。忠右卫门的现身,就能将人们给激励起来。


  余下的,便不必再多说了,人群滚滚而向,跟从着他们所崇敬和信任的江户川大人。


  74.佩里踌躇难攻击


  忠右卫门一个招呼,起码回来了十多万人。人嘛,到底是从众的,回来的人多了,跟着一道回的人便也就多了。


  助六前后奔走,安置不息。在忠右卫门的建议之下,他还把自己一大家子老老少少都接了回来,堂堂江户南町奉行金丸大人,若是家眷都送走了,怎么坚定百姓守城的决心?

  当然啦,咱们也不可能坑了咱们的铁兄弟,阿兰和拾丸也没有被送走,照旧住在家中,而且每天还赶到本城,参加德川家庆的丧礼。


  诸位老中和旗本重臣的家眷,都必须天天来参加丧礼。要是统治阶级都在跑路,这江户城忠右卫门守不住。


  有了百姓的供应,原本可能出现的匮竭便不再是难事。江户町衙门组织了不少目明和町方,沿街维持治安,同时调集物料,一方面筹办丧礼,一方面供应诸军,络绎不绝的挑着外卖便当,保障传习队的后勤。


  到是美国人这边,佩里觉得江户有点那个乌龟壳的意思了。


  浦贺沿岸的地形,早先美国人詹姆士来测量过,水文情况都很熟悉。江户湾内部的情况,则算是两眼一抹黑。之前美国有一次伪装成捕鲸船失事飘至日本,也没有测绘到江户附近的地图,到是九州、西国那边画了不少。


  所以进入江户湾,对着品川一轮齐射结束之后,佩里心中就希望幕府赶紧怂了,接受各项条款,签订开国条约完事。


  当然啦,身为一个合格的海军将领,佩里还是命人测量江户湾内的水文情况,同时也全面了解品川炮台的布置情况。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连连赞叹。虽然幕府是个封建落后的政府,可是这个荷兰人设计建造起来的炮台防御体系,配合上江户所在地本身的地形,简直是无懈可击啊。


  正面的炮台火力强劲,木制船只极难突破,所以办法还是在绕后登陆,设法从陆地上截断炮台与江户的联系,使其不战而溃。


  趁着幕府的回复还没有到,佩里又见品川防御严密,他也不准备去啃硬骨头,便稍稍后撤回富津整顿兵马,征调补给。同时开始了解江户两侧品川和隅田川的布防情况,两条大河就这么直挺挺的流入江户湾,佩里一眼就看出这是江户城外防线最关键的地方。


  结果侦查的人没有回来,他先收到了木更津的幕府军继续“溃败”而逃的消息,以及幕府拒绝美军一切条件,表示抵抗到底的回复。


  只是一瞬间,佩里便大叫不好!


  应该立刻派船轰击沿着海岸向隅田川防线撤退的江川英敏所部,使其无法快速进入隅田川防线,增强隅田川地方的实力。


  很可惜,等他把命令说出口,原本在木更津收容败兵,并且就地防御的江川英敏早就跑了,这会子都已经跑过国府台啦。就算美军派出蒸汽战舰,恐怕也追不上江川英敏咯。


  幕府里面有能人啊!


  而且是相当大胆的能人,毕竟不是谁都能作出放弃国土,固守要点的决定的。这战术在二战的时候,苏联算是用过,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太恰当,大家姑且类比一下。反正放弃国土,在很多情况下是要被人骂死的。


  富津是幕府的天领,然而房总半岛上的几个小藩不是幕府的领地啊,那都是诸侯的藩国所在。幕府调兵遣将,能帮你来守是幕府作为君主的恩惠,不能过来帮你守,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我把这个藩封给你,就是要你稳守疆界,为幕府藩屏的。你拿了我的土地,自己又守不住,反过来还怪我,那你要不要脸啊!


  所以幕府撤兵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而且不存在任何道德与法律问题,就是这么痛快。


  觉得这不行的,要不你去问问毛利敬亲或者岛津忠教,你问他外国打来了,幕府直接进入萩城或者鹿儿岛城驻守协防他们乐不乐意。


  一藩就是一国,仅此而已。


  得,佩里还能说啥,幕府既然这么头铁,那么他就只能再打一下幕府,让幕府切身体会到疼,幕府可能才会选择投降吧。


  但是瞧遍了江户城整体的防御之后,佩里很确定一件事,他就三千海军陆战队,就算这一仗用不着海军,把水兵也武装起来,最多也就四千人。单独凭美军,显然是不能自陆路突破幕府军防线的。


  还是得英国人一起上啊,就算英国人不使全力,光是那个人马往前一秀,幕府也得分兵去应对不是。


  根据普雷布尔的见闻,幕府军传习队的战斗力其实真的不差,起码在合格线以上。在火力投射阶段,也就是炮火覆盖和火枪互射时,都可圈可点,基本没有任何问题。美军能够取胜,全赖狙击手一枪打死了富津幕府军的将领。


  失去了统帅的军队,虽然有极少数能够保持更加旺盛的士气和战斗力,并在报仇雪恨的号召之下,取得辉煌的胜利。但是更多的情况下,则会快速失去战斗的意志,进而退却。


  很正常的情况,古今中外,均是如此。


  佩里采纳的他的这个建议,将军中的二十几支线膛枪集合了起来,建立了一个小型的神枪手连队,交托给普雷布尔指挥。


  随即便和英军协商,英军登陆品川,设法突破品川防线。美军登陆隅田川,正面攻击隅田川防线。只恨兵马少,要是美军有三万,佩里保准正面一万五黏住幕府军,剩下一万五向上游前进,探索攻击。


  之后渡河包夹,甚至直取江户城,轻而易举,根本就不需要攻打什么隅田川防线。眼下这点子部队,连点稍微大些的战术运动都没有办法做,竟让佩里感觉有些憋屈。


  侦查侦查,商议商议,犹豫犹豫,前前后后,居然就拖了这么三日,美军终于在隅田川东岸稍远处登陆,开始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做准备。英军也在美军的催促下,假模假样的上了岸。


  别的没觉着,巴夏礼觉得横滨这个地方港口真不错!

  75.战前总结论富津


  佩里在准备,忠右卫门也在准备,一样紧张,没有任何的松懈。新败于富津的九百余众,现在正围绕在忠右卫门的身边。


  要说战死,不好意思,统共战死了二十多个,这点伤亡,对于整支军队而言就是啥也算不上。那么为什么打的好好地就败了呢?原因是什么呢?


  忠右卫门坐在人群中央,询问诸军士卒的想法。


  “江川大人战殁,心慌了,便打不得咯……”一名士兵主动开口道,带着些许的哀伤和纠结。


  “这是第一条。”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怪只怪传习队没有设立一个相应的战时军官接替机制,整个富津传习队全都仰赖江川英龙一人运转。胡子眉毛一把抓,军事主官是江川英龙,参谋主官也是江川英龙,后勤主官还是江川英龙。


  如此情况之下,一旦江川英龙出事了,那么整支军队立刻土崩瓦解。没有别人可以代替江川英龙接棒指挥,这是传习队最大的弊端之一,近代军队的组织架构体系,传习队没有全部学好。


  因为德川家庆下令创建军队时,就是为了将传习队充作拱卫江户的幕府直属军队。并没有特别想过要用这支军队干嘛,自然的,军队的忠心度便是首要的关键。所以军队的主官都是幕府的心腹大臣,包括松平齐宣、江川英龙以及忠右卫门。


  先天的不足,自然就带来了后天的不良。幕府十分抗拒其他的高级军官插手传习队,只肯选用少少的几名亲藩重臣。这人一旦死了,那后面自然会发生雪崩一样的情形。


  “左右皆呼败了,下官约束不住部属。”一名由老兵提拔上来的队长低头答道。


  “恩,这是第二条。”


  第二条也是非常关键的一条,传习队大范围缺乏基层军官。早期的军官由荷兰军官团的十余人,以及高岛秋帆和江川英龙的数十名徒弟家人担任。数十名经过近代军事学习的军官,勉强能把千余人的传习队管好。


  后来就不行了,军队一下子扩充至几乎五千人。以至于被迫一个老兵带两个新兵,虽然合营训练超过一年,但是事实无法改变,基层是约等于没有军官的。


  历年提拔出来的几十个小军官,成了中级军官,平时训练一声哨子响,各队人马还能听令。等到打仗了,火炮轰鸣,洋枪齐射,人马嘶鸣之声不绝于耳。你一根哨子屁用没有,左右的百十人哪里听得到你的号令。


  更重要的是,临战之前,松平庆永认为有幕府自己的军官团了,便不需要荷兰军官团。准备把佩德罗等人一脚踹了,全部从军中直接调离。虽然最后佩德罗等人变成了松平齐宣的参谋团,但是临阵易将,其祸极大。


  于是江川英龙一死,有的人去抢救他的遗体,有的人发动决死冲锋,有的人转身逃跑,各自行事,完全没有了约束。士气也重挫了一大截,稀里糊涂就败了、


  “还有就是枪炮不协同,应敌时多有慌乱。”江川英敏突然起来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一个说法?”忠右卫门很想听听这个留英的高材生的想法。


  “米夷上岸之后,父亲令大炮轰击滩前小船,扰乱敌阵。以下官看来,应当换上霰弹,直射米夷登岸之兵,更能杀敌米夷,使其混乱。”


  “原来如此。”


  不错,这确实也是一个问题。传习队的训练一直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学习炮兵,驻守炮台,将来面对英米鬼畜,好拼命开炮。还有一个就是守护炮台和江户城,以静制动。


  这是预想到将来传习队可能会遇到的战争情况,有针对性的专门训练。这两项实际上训练的也算是不错,富津炮台上的炮兵,实际上命中率并不算太低。


  但是防御战当中,主修的是有工事的阵地防御战,没有应对登陆战的相应训练。江川英龙作为相对老派的军官,也没有及时转变思想。始终将火炮作为一种纯粹的远程和攻坚破坏性武器,而非是一种可资利用的步兵支援武器。


  于是在美军登陆时,只是让炮兵远射数百米之外那些正在靠岸和即将靠岸的小艇,而非立刻改换霰弹,清洗滩头。


  说的更加直白一点,就是江川英龙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加上还没有适应近代战争的步伐。一步走错,后面便是步步全错。


  “是以米夷从容登岸,冲击我兵,交错之中,为敌神枪手击中。”江川英敏叹了一口气。


  “唉……”


  真也算是运气差,江川英龙当时距离美军的神枪手起码有二百米的距离,只因为骑在马上作战,目标明显了一些,便被美军击中。


  不过想想他又不是最倒霉的,几年后南北战争的斯波特瑟尔韦尼亚会战,北军十一万大军进攻南军五万人。当时北军第六军军长约翰·塞奇威克将军距离南军阵地超过一千米,结果照样被南军的神枪手一枪射中左眼,当场死透。


  上哪儿讲道理去?小说需要讲逻辑,需要讲规矩,需要迎合读者的这不可能那不可能。但是现实不需要和人讲这么多,一千米外拿着一支线膛步枪,裸眼瞄准,直接打中敌人眼珠子,而且打得还是移动靶,因为约翰·塞奇威克正在骑马奔跑,鼓舞士兵。


  好家伙,怎么说?

  大伙儿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把用血和生命交换来的经验分享了出来。忠右卫门命人详细记录,整理成册,将来在步兵传习所的课堂上,可以专门拿出来作为战例讲。


  以日本的地形而言,未来需要面对的炮战和登陆战保不齐有多少呢。这时候多学学,将来就能长点记性,不至于再犯什么低级错误。


  “好了好了,大伙儿不必气馁,败一次罢了,只要大伙儿还在,咱们就能继续打下去,总能把米夷打跑!”忠右卫门拍了拍手,大声的鼓励着一众士兵。


  发现的问题需要赶紧着手解决,被扔去做参谋的荷兰军官团必须立刻回到军中,起码这场仗打完之前,要在军中。


  76.美军正面难突破


  隅田川两岸炮声隆隆,尝试使用小艇构建浮桥,进而渡河的美军在昨日已经被天野八郎指挥着炮队给轰了回去。


  虽然隅田川沿岸的船只被忠右卫门全部收缴了,不过美军自己还是有非常多的小艇,所以在观察了隅田川的情形之后,佩里决定试上一试。


  可是隅田川下游的河面宽达数百米,和那些小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河流非常平缓,但碍于河流宽度,想要构建浮桥非常困难。对岸被忠右卫门激励起来的传习队士兵沿岸设立瞭望哨,日夜轮换监守,根本不给美军一点偷鸡的机会。


  眼前这个时代的炮兵,在二三百米内的精确度,尤其是对固定靶的精确度已经大为增加。打一个河上的浮桥还不是手到擒来,轻松的的很。


  浮桥无法构建,那么美军自然也不能够过河进攻幕府军。佩里知道速战速决的道理,只能寄希望于海军陆战队携带的大炮,不断地轰击对岸的幕府军,能够瓦解幕府军的军心。


  忠右卫门只在岸边留下监视观察哨,大军尚在距离河岸老远的地方。只要美军不渡河,步兵炮兵便龟缩着,守住便是万岁。


  “炮响了一日了?”趴在沟里面忠右卫门,完全没有一点总大将的架势。


  “虽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响,但总也不见停。”在前线实际指挥的天野八郎扯着嗓子回复道。


  没办法,一来是被大炮干扰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大了。二来就是身边时不时就是炮响,不大声说也根本听不见。


  “那个米夷的洋枪呢?能够在二三町以外,便击中的洋枪?”蜂须贺齐裕其实是很不乐意在沟里面趴着的,但是江川英龙的死随时告诫着诸位将官,不要浪。


  “见过一次,打死了一个队长。”


  普雷布尔的神枪手,发射相对慢一些,因为现在的夏普斯步枪有后膛漏气的毛病,白金圈只是改善了而已。所以不如一般步枪的射速,并不适合排队枪毙用。但是在瞄准单个目标时,还是很有效的。


  现在就专打在对岸露头的传习队军官!


  “这种洋枪,幕府也得买上数十支,不,数百支。”蜂须贺齐裕决定回去就和德川家定建议。


  “不错,须得多备一些。”胁坂安宅也慢悠悠的爬了过来。


  他感觉自己这个幕府老中,谱代大名真是白做了,居然须得和小兵一样,在泥沟里面滚来滚去。可是时不时的大炮声以及暗枪声,又吓得他够呛。这位没有一点军伍经验的大名,这会子已经口水鼻涕土灰混一脸咯。


  “殿下,第一日米军尚且鼓勇而进,不断纠集人马,构建浮桥。怎么会只试了一日便放弃?或许是前往上游,寻求渡口浅滩?”天野八郎把望远镜递给忠右卫门,说出自己的猜测。


  “此事我早有预料。”


  虽然美军人少,应该不至于大规模的分兵,但忠右卫门想着美军正面无法突破,便有可能设法绕后奇袭。隅田川上游就是荒川,就是那个战国时代所说的忍城,荒川与利根川在此交汇的大河。


  整条河的长度说长也有几百公里,忠右卫门手下就两千人不到,只应付正面的美军,便已吃力,也不可能分兵。


  所以怎么办?

  雇佣啊!

  而且人手都是现成的,忠右卫门找来了土方岁三和近藤勇(实际此时是岛崎勇,还需要通过天然理心流的继承人测验之后,才会继承近藤氏宗家)。让他们广泛的联系自己道场内的那些师兄师弟,还有其他道场的人马。


  暂时没有说要组建新选组嗷,就是发挥他们武藏和江户本地人出身的优势,沿着整体隅田川监视防御。一旦发现小股的美军试图渡河,或者是构建浮桥,便立刻向忠右卫门这边报信。


  当然要是他们能够决然发起袭击,斩杀了美军,也完全可以。忠右卫门立下了赏格,一级价值黄金三十两,若有连斩得三级的人,立刻拔入御家人,年俸一百俵,说道做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传习队这边也是一样的,得一级便是一份功劳,要赏钱也行,不要赏钱的就按功劳拔入御家人。


  …………………………


  “绝对是米夷!”赤果着身子,从水里灵活跃出的少年,向近藤勇和土方岁三兴奋的禀报道。


  “你可瞧清楚了?”曾经满脸少年稚嫩的近藤勇,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剑士。


  带着试卫馆的一众师兄弟,近藤勇受命侦查隅田川沿岸可能出现的美军袭击小分队。果不其然,忠右卫门猜测的一点没错。美军大部应该不会分兵,可是派出百十人的奇袭队,袭击幕府军侧面,然后美军在正面发动强攻,或许就能发挥奇效。


  “宗次郎立了一功啊。”土方岁三赶紧用手巾给眼前的冲田宗次郎擦身子。


  虽然如今是六月大夏天,可是这水还是得擦干净才行。避免感冒嘛,至于你之后是全身披挂,还是只穿一条裤衩,就无所谓了。


  “立刻派人去禀报殿下,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年轻的近藤勇,有建功立业的远大理想和抱负。


  在天然理心流的道馆里面做个馆主,虽然没有什么不好的,可是眼下成为幕府御家人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又对自己的武艺十分自信,怎么可能不上去试一试呢。


  若说做武士,成为忠右卫门的家臣,也能获得士籍,但那和自己挣来的,肯定有差别不是。凭战功得到了武士身份,就是比别的强。


  “哈哈哈哈哈哈……同去!”土方岁三也是不遑多让,他也颇有几分豪胆,愿意冒险一试。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不过十二岁的冲田宗次郎兴奋的手舞足蹈,表示自己也要出阵。


  “好志气,跟在我们后面一道。”近藤勇没有拒绝。


  百十名试卫馆的师兄弟,立刻分散出去,联系附近的那些道场兄弟,又派人飞马传报忠右卫门。


  你有夏普斯,我有天罡剑,碰一碰就知道了呗。


  77.巴夏礼谋划已深


  “这里是商船学校?往下就是干船坞?”


  巴夏礼不像是在打仗,更像是在参观。一旁接待的胜海舟和中滨万次郎正在给他介绍,横滨的规划构建从去年就全面展开了,但是现在还没有建成太多的东西。


  主要还是因为打仗了,不管是什么工程,都只能停下来。只有奈良茂构建的缫丝厂厂房,已经有了外壳,就差机器和内部铺设安装了。


  “这么说,幕府早就在横滨进行规划了?”巴夏礼感觉自己来日本的每一天,对着有两千年历史的国家,便多一份了解。


  明明事实上幕府是个封建落后的国家,绝大多数的国民都是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村落的农民,胼手砥足的讨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工业基础,甚至还采用分封制管理国家。


  可就是这样的国家,居然有极强的忧患意识,或者说是少部分上层统治者有极强的忧患意识。愿意向外国学习,远涉重洋,如饥似渴的求知。没几年,新式的炮台有了,近代化的军队也有了,甚至军队的战斗力也还算可圈可点。


  更令人惊奇的是,幕府有人正在坚定的推动着整个国家近代化,尽管只是军事和工业上的近代化,政治依旧保守封建。


  即便如此,也难能可贵了!

  明明日本之前没有被外国势力击败,内部也不曾听说爆发大规模的政变和叛乱,居然就有统治阶级自上而下的发起改革。有一说一,这在世界历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


  毕竟统治阶级在统治稳固的时候,是最抗拒改变的。幕府不仅没有抗拒改变,反而在不断地设法改变。


  “其实也是从一二年前开始规划而已,造船厂是约翰之前就开始设计建造的,商船学校则是我回来以后,开始筹办的。”胜海舟介绍了一旁的中滨万次郎。


  得知中滨万次郎在美国的马萨诸塞学习了造船、英语、测量等专业课程之后,巴夏礼同样和他握了握手,人才总是受尊敬的。


  “横滨距离江户很近,又有非常优越的港湾,你们挑了一个好地方。”巴夏礼确实看中了横滨这块地方。


  “因为他受到浦贺的庇护,也相对安全。”胜海舟当初回国,一看横滨的地理位置就知道这地方好。


  总比在小田原,直接面对太平洋来的强。就算小田原是东海街道上面的重要驿站,人口数万,十分繁荣,终究无力应对海上的袭击,不能适应新时代咯。


  “若是大英帝国要求在横滨开辟居留地,你觉得幕府会答应吗?”终于了,巴夏礼把自己心里所想的,到底是暴露了出来。


  “您的意思是开辟专门的英国人居住区?”胜海舟反问一句。


  “没错!”


  “或许可以仿效荷兰人的例子办理,但这个事情并非我一个小官吏可以决定的。”


  这话说得很实在,日本人允许荷兰人在长崎修建出岛,然后在日本居留。有这个先例在,英国人想要在横滨开辟居留地并不是难事,主要是这里距离江户太近了,政治影响不大好,幕府上层的保守派,未必乐意。


  “哈哈哈哈……”巴夏礼不再询问,只是认真的观察横滨的情况。


  至于英军,虽然登陆上岸了,可是根本就没有向品川发动什么有力的攻击。巴夏礼和松平齐宣明说了,他就是做做样子的,每天放两个空炮。松平齐宣如果不放心,可以沿河布防,紧盯着英军这边。


  如此这般,已经对峙好几天了,双方虽然有“剑拔弩张”的样子,实际上还真没有实际性的发生任何交火。


  文咸还吩咐了,英军在日本当地不允许抢掠淫辱。买卖都是付钱的,士兵也都约束在战舰或者军营之中,和本地的百姓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甚至江户这边还派了不少江户大学的学生,专门过来充当翻译。已经很自然的有一点买办的模样了,开始配合英军的行动。


  等胜海舟离开,巴夏礼找到了士迪佛利,理论上现在横滨已经是英国的“占领区”。除开了造船厂那边,英军的测量人员,选出了最好的一片港湾区。


  士迪佛利拿着数据报表和巴夏礼商议了一番,两人便决定和幕府来一个以退为进。之前是要求在江户设置使馆区,派驻大使。


  现在想来幕府未必肯答应,不如就直接在横滨这个地方租界一片地区,把横滨最好的港湾地区给占住。将使馆或者是领事馆就近设置在横滨,反正横滨距离江户不过三十公里,坐蒸汽小火轮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罢了,并不会影响和幕府的交涉。


  而幕府那边,估计为了不让“洋夷”进入自己的首都,又有荷兰人居留区的先例,恐怕会很直接的答应这个条件。


  到时候,英国便能擭取横滨租界的实利,就由着美国人在隅田川那边撞一个头破血流吧。英国人安心的吃下在日本的第一口多好。


  …………………………


  “怎么样?”脸上明显有斑斑血迹的近藤勇,眉眼看起来狰狞了许多。


  “死伤了三十多人,杀了十多个米夷,还有两个受伤的也被捉了。”土方岁三衣服上有明显的破口,显然也受了伤。


  真到了硬碰硬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手中的刀剑,远不如别人加了刺刀的步枪长。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便是这么一个道理。


  饶是你剑术精湛,人家连枪带刺刀,比你的刀几乎长一倍,你还没近身,就被人家一刺刀给捅死了。


  若非是近藤勇和土方岁三他们突然袭击,且人数是美军小分队的好几倍,恐怕损失还要大。现在美军误以为幕府军倾巢而出,又是大清早的,周围还有薄薄的一层雾气,打了一阵,死伤不少,便告崩溃。


  “大哥,看!”身量不高,但是极为灵活的冲田宗次郎拖着一个人过来。


  看那个腹部的破口,就知道是失血过多,救不活了。但是看衣着,似乎是个美军的军官。若是佩里在这,便要大哭一场,他的爱将普雷布尔死于此处咯。


  78.今日始得平等谈


  土方岁三不讲究什么国际红十字救助道义,两个受伤的美国兵,一人一刀,直接砍了,不然怎么对的起自己死伤了三十多个的师兄弟。


  不过还好,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做武士了,所以不斩无名之首。在日本的武士文化里面,能够被取下首级,然后进行首实检的,都是有名有姓的武士。这些美国兵,算个锤子的武士,只配连着一身肉被拖去领赏。


  左近的农民原本想着美国兵人高马大,甚为吓人,一看原来也是一刀搠进去就死透的菜鸡嘛。于是便发挥了日本农民最熟练的技能之一。


  落武者狩!


  好家伙,又被他们弄倒了两个落单的美国兵,锄头镰刀一起上,就剩下一个人形了。至于头脸什么的,嗐,不提也罢。


  牛车拉着的美军阵亡者送到隅田川大营,忠右卫门毫不吝惜赏赐,说好的三十两一个,就是三十两一个,现场核验,现场发放。看到老百姓发挥主观能动性之后,也立刻奖励三十两黄金,同时还签发了文书,全村年贡减少一成。


  打仗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能赢就行。输了就啥都没了,赢了才能谈不是。只要能杀敌,一点钱算什么呢。


  对于阵亡的那些道场弟子,忠右卫门也下令给予三十两的抚恤。不是邀买人心,纯粹就是为了激励诸军杀敌。赢了有赏赐,输了有抚恤,只管拼死杀敌,杀的多了直接拔入旗本御家人,世袭罔替,铁杆庄稼。


  阵亡的美军士兵遗体,忠右卫门则下令送去对岸,时维六月,天气湿热,要不了两天这玩意儿就没法看了,还是赶紧送去美军营地完事。倒也用不着把脑袋砍了,送取日本桥上示众三日,激励江户士兵抵抗的决心。


  “敌酋是何人所获?”


  忠右卫门看军装也知道普雷布尔的身份不低,但是一时间真的无法得知此人是谁。美军的身份铭牌制度,要到大规模动员数百万大军作战的南北战争时期,才会开始出现。


  “是宗次郎所获!”近藤勇和土方岁三当然不会吞没别人的攻来。


  “好小伙子,此物赐予你。”忠右卫门一瞧居然是个十几岁,身材细瘦,但容貌颇为俊秀的少年斩杀了普雷布尔。


  “谢殿下!”


  冲田宗次郎接过上面标示着德川三叶葵的小太刀,这刀还是当年德川家庆赐给忠右卫门的,现在算是宝刀赠英雄,并不辱没什么。


  “多同岁三、胜五郎学习,报效幕府!”军务繁忙,忠右卫门勉力了一句,便转头去安排送还美军遗体的事情。


  两条小船一路摇到了对岸,听到那些溃败回来的士兵的禀报,佩里心中便有了不好预感,真见了普雷布尔的遗体,佩里差点留下泪来。


  于日本人而言,普雷布尔是杀死江川英龙的凶手,是侵犯而来的外敌。于佩里而言,普雷布尔则是自己的好下属,是他的带出来的兵。


  没办法,望着这些遗体,佩里下令赶紧收集燃料,将其火化,骨灰什么的,带回美国交还给家人便是。


  正当佩里心中动摇,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得知美军奇袭小分队完蛋,幕府军稳守隅田川防线的消息后,巴夏礼来到了美军海边的营地。


  除了表示对自己“友军”阵亡的哀痛之外,也不失时机的提点了一下佩里,反正凭眼下这点人,想要干翻幕府是不可能了。不如由英国人出面,和幕府达成一个保准让美国人能够接受,乃至于满意的条约。


  为了促使佩里下定决心,巴夏礼还暗示他,日本马上就要进入梅雨季,然后就是持续半个月一个月的连续阴雨,根本无法作战。到时候补给耗尽,粮食可以就地征募,弹药呢?服装呢?保不齐连干净的饮水都难以获得。


  小小的威胁了佩里一下,巴夏礼又说带英帝国在幕府有老熟人,江户大学的教授麦克唐纳是标准英国贵族出身,在幕府很有人情牌面,能够居中转圜。


  只肖英国人示之以威,晓之以理,必定功成!

  虽然佩里还没有走投无路,可是巴夏礼的意见到底打动了他。就算知道英国人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可是条约签不签的都在佩里,他不签英国人谈的再好也没鸟用。


  眼下正没有什么新的作战计划,不如就请巴夏礼和幕府会会,要是条件过得去,签了也算没白来。达不到一开始的预期,也可以之后慢慢扩大侵略嘛。


  幕府和人是一样的呢,只要第一次跪下去了,后面跪的就容易了,就起不来了……


  就算最后没谈成,保不齐佩里又想出什么新的作战计划,可以击败幕府军了呢。反正美军有海军的大优势,进退自如,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一念至此,佩里同意,但是有几个底线,佩里还是要说明白的。包括琉球自由进出,长崎、江户以及虾夷某处开港,直接在江户派驻使节,设立有明确细则和章程的进出口贸易税收机关,且美国人必须参与等项,都是不可退让的。


  听了这个条件,巴夏礼感觉也差不太多,可以和幕府打一打交道,便应允了下来。等巴夏礼回到品川这边,早就等在营地内的胜海舟和麦克唐纳都有些急了。


  两人一听美国也愿意谈一谈,自然欣喜万分,渡河就往江户赶。一人去通知幕府宰相松平庆永,一人去通知隅田川边的忠右卫门。


  表面上叫的老凶,实际上一直稳坐江户城的松平庆永硬装出一副英米鬼畜不过尔尔的样子,搞得像是什么我还没发力呢,怎么你就倒下了的样子。


  若是在以前,他这色厉内荏的模样,还能忽悠到几个人。现在英美联军早就打到了家门口,他的表现人人都看在眼里,现在还信他的,那就是真傻批了。


  得知此消息的忠右卫门长舒了一口气,好赖是守住了,剩下的便是谈一个正常的合约啦。


  79.大卖幕府之主权


  终于肯坐下来谈一谈了?


  那感情好!


  忠右卫门把部队交托给胁坂安宅、江川英敏和天野八郎,只要一切按照布置好的来,美军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突破隅田川防线的。临时回江户一趟,和巴夏礼见一面也不是什么大事。


  照例还是由双方都能接受的麦克唐纳担任翻译,胜海舟则充当副贰,保证条约签署时,不会因为语言问题,出现令双方不满的情况。


  幕府这边别看之前还有几分心气,现在若非品川和隅田川还坚守着,恐怕早就拱手而降了。加上又逢德川家庆大丧,能够和谈是最好咯。连积极主战的松平齐宣也认为这一次幕府算是技不如人,但是等他练出几万雄兵,拥有几十条战舰以后,哼哼……


  我把你那狗屁条约当擦屁股纸完事儿!


  幕府高层暂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示要死战到底,那么和谈自然可以顺利进行。巴夏礼带了二十个英国兵,来到了江户城下。


  因为他不乐意进城,所以谈判的地址选在了忠右卫门的家中。毕竟幕府财政困难,很多地方都没有钱年年维护修缮。但是忠右卫门家是之前德川家庆为了给好圣孙拾丸住的宽敞一点,拨款两万扩建的,算得上不错。


  诸位老中以及忠右卫门等重臣,面对着巴夏礼,以及他的私人助手,同时还是《泰晤士报》的东方编辑鲍尔比(题外话,这位最后在清朝的监狱中死的非常惨,是被折断了全部手脚,然后被蛆活活吃死的。),终于开始了谈判。


  若说外交谈判,大伙儿经验都不太多,以前和士他花利以及詹姆士的交涉,主要是忠右卫门负责,当然士他花利是水野忠邦看透了,给忽悠走的。可水野忠邦不是已经去世了嘛,所以幕府方面还是由忠右卫门主导。


  巴夏礼首先是转达了美国的条件,他适当的把条件提的高了一些,包括濑户内海和关门海峡通航自由,以及在大阪附近开港,还有赔款三十万英镑等,都加了上来,方便和幕府讨价还价。


  至于英国的条件,至此也完全浮出水面。琉球、长崎、江户等处开港,自由通航,派驻领事,是和美国一样;明定关税,且派遣税务人员一道督办税关,还是一样;在江户直接派驻使节,幕府专门划出使馆区,并挖掘壕沟,派兵保护;以及片面最惠国待遇和领事裁判权。


  开港大家明白,向洋商征税以后征多少要和洋夷商量,大家也明白。这两条基本可以答应,大伙儿不怎么反对。就是江户开港还在两可之间,松平庆永、松平齐宣等人则激烈反对。


  说到派驻使节,划出使馆区,那更是完全不能答应的事情。这会大大动摇德川幕府的封建统治,在一个封建制的国家首都,如果出现一个可以和封建君主平起平坐,平等相交的人,那会极大地影响德川家定的威望,是在掘德川幕府的根。


  片面最惠国待遇和领事裁判权,反倒是其次了,大伙儿觉得都是可以商量的,洋人出了事洋人自己去管,也不是不行。


  “巴夏礼先生,你应该看到了,对于直接在江户开港,并派出使节,这一条款我方根本无法答应,十分抱歉。”忠右卫门不是拒绝,而是想探探英国佬的底线。


  “胜应该知道,诸国在他国首都派遣使节,是非常正常和普遍的事情,并非特例。”巴夏礼让胜海舟去解释。


  这还需要胜海舟解释吗?忠右卫门当然知道互派使节是非常正常的事,但在幕府这边,真就是千难万难,没有办法接受的事。


  “不可不可不可!”坐在一侧的井伊直弼率先摇头,左右众人听了胜海舟的解释,也完全无法接受。


  “那这样,我军现在驻扎的横滨,距离江户有一定的距离,又隔着品川,将使节派驻至横滨可否?”巴夏礼好像很难为的让了一步。


  “这倒还算可以接受。”松平齐宣觉得这条可以。


  在座的都看出来了,江户有炮台和两条大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乌龟壳。英国人只要不进这个乌龟壳,德川幕府还可以圈地自萌。


  “那江户便也不开港了,只在横滨开港。”忠右卫门突然摸到了一点巴夏礼的想法。


  “是啊是啊,既然你觉得横滨可以,那便在横滨开港。”井伊直弼历史上就是答应在神奈川附近开港的,只要不在江户开,哪里都行。


  “唔……”巴夏礼一副为难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巴夏礼先生是觉得在横滨开港有所不便吗?”忠右卫门激了一下巴夏礼。


  “毕竟两地相距二十英里……”


  “既然如此,那你不妨听听在下的意见?”


  “洗耳恭听。”


  巴夏礼不知道忠右卫门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是点了点头,作出了一副您请讲的姿势,想听听忠右卫门的高见。


  “贵国不妨提供一笔十二万至十八万英镑的款项,而我国提供土地和劳力,在横滨与江户之间,建造一条铁路,并铺设电报线。贵我两国各自拥有整条线路一半的股份,共同派员管理。或者贵国某家银行向我国提供一笔贷款,由之后的关税作保,修筑此路。”


  “恩?”巴夏礼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以他在东方的见闻,不论是缅邦、安南还是清朝廷,对于这些都是非常抗拒的。缅族人和安南人都确信铁路铺设到哪里,帝国主义的魔爪便伸到哪里。铁路修建的越多,帝国主义对本国的侵略就更深,对地方的控制就更强,对经济的影响就更大。


  怎么换到了日本,幕府方面居然有人主动提出要英国修筑铁路。巴夏礼甚至想抬头出去瞧瞧,今儿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的。


  “而且在下希望,贵国直接派遣军官教练团,前来我国,协助我国训练新式陆军!”忠右卫门这话更令巴夏礼惊讶。


  我今儿是碰到了一个什么宝贝?这人怎么比我还着急,大把大把的出卖自己国家的主权,连军队的训练都要交给带英。


  这人没毛病吧?


  80.吃了这头蒙那头


  “请问巴夏礼先生,我方的提议如何?”


  忠右卫门反正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德川家庆都蹬了腿了,还说啥呢,不趁着这个机会把日本绑上英国的船,那其他各国,还是会接二连三的赶来,然后趴到幕府身上大吃大嚼起来。


  我宁肯给带英做狗,也不能让幕府亡了!

  “天气实在炎热,能否提供一些饮料?”冲击有点大,主动出卖主权的事情,巴夏礼还是头一回见,他有些拿不准忠右卫门的意思。


  “是我方招待不周。”


  一听这话就知道巴夏礼是希望留点时间出来考虑一番,忠右卫门就坡下驴,立刻命人送刨冰上来,牛奶砂糖刨冰,滋味不错,上面还浇了一点煮过的红小豆。


  这边暂时停下来,大家纷纷吃冰喝水,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则飞马去本城,向德川家定禀报第一轮会谈的结果。


  当得知忠右卫门已经把英国人忽悠去了横滨,德川家定紧着的心立刻松了下来。只要英美使节不进江户城就算完,至于开口通商、设立税关、派驻领事,甚至是一定数额的赔款,全都可以答应,都是小事了。


  端着刨冰的巴夏礼和自己的助手鲍尔比商议了起来,他询问在亚洲也干了好几年的鲍尔比。按理说幕府这样拼死抵抗外国入侵,就是为了保证闭关锁国,现在战斗陷入僵持,英国美国加一块儿,也确实没有打破江户防御的实力。


  按照正常的情况而言,幕府顶多答应一个开港,然后有限制的加以贸易。现在倒好,主持谈判的忠右卫门居然直接出卖幕府主权,这位老兄到底什么意思。


  “我认为江户川殿下是倾心仰慕大英帝国。”麦克唐纳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仅仅是仰慕?”巴夏礼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


  若说是胜海舟那帮人,在英国住了五年,上了英国的大学,变成“精英”,仰慕带英,希望把自己的国家改造成和带英一样的国家,那还可以理解。忠右卫门一个从来没有去过英国的人,凭啥会主动给带英做狗?


  “这不是这说明帝国的强大吗?”麦克唐纳放下冰碗。


  随后开始讲解起日本的封建制度,日本名义上统一于德川幕府的将军之下,实际上各藩国就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小王国。将军并不能插手各国的实际内政,顶多是决定一下藩内主要统治人员的人选。


  现在幕府逐渐衰弱,已经渐渐失去了压制诸侯的实力。所以急于学习西方的先进工业和军事技术,试图振作幕府,好维护德川家在日本的统治。


  “这么说,幕府其实只是整个日本最强大的那个诸侯。其他的小诸侯或听命于他,或只是表面恭顺?”巴夏礼有点明白忠右卫门的想法了。


  咋有点感觉是幕府在利用带英帝国的虎皮,震慑国内蠢蠢欲动的诸侯。明明是英国来撞开日本的国门,怎么变成了幕府借英国来维护统治了?

  “据我所知,处于日本西南的毛利和岛津这两位诸侯,在二百年前被幕府的初代大将军击败,家族受到了严厉的打击,对幕府怀有巨大的敌意,只不过碍于幕府的实力,尚未掀起叛乱而已。”麦克唐纳这几年在日本显然不是白干的。


  “他们的实力如何?”巴夏礼身上的搅屎棍性子立刻爆发出来。


  “不好说,我并未去过那里。但是我有些学生出身于那里,他们并不认为他们的主君有实力反抗将军和幕府。”


  “明白了……”也不知道巴夏礼到底是明白了什么。


  但几个人稍微商议了一番,大小也推断出忠右卫门恐怕是想借英国的力量来发展幕府。既然如此,英国为什么不顺杆上,增加英国在日本的影响力。为将来英国全面控制日本,踏出坚实的第一步呢。


  休息完毕,和谈继续。


  之前谈的那些,基本上已经算是达成了共识。至于展开部分的经济和军事合作,巴夏礼觉得对英国也没有什么坏处。


  但是铁路这里,巴夏礼有别的想法。有没有可能,以铁路公司雇员的身份,在横滨派驻一定的兵力,这样也方便英国在必要时,直接干预幕府。


  听了他这话,忠右卫门就有些不舒服,可是想想英国人本来就都是专业搅屎棍,很难糊弄。索性也不要他拿什么铁路护卫的名义了,直接在使馆区派驻外交武官和小股部队完事。


  加上之后可能派往日本的军官教练团,英国便能够布置起码五六百人的正规军在日本。如果有事,算上停驻横滨的船只水兵,武装一下侨民,一二千人唾手可得,在日本就有了自保之力,甚至有了挑动局势的实力。


  如此数量,巴夏礼应该能够满意了!

  忠右卫门答应的爽快,巴夏礼便也不再要求更多。但是关于各项条款的细则,还需要另行确定,等英方拟好之后会送交幕府,幕府如果认可再行签字。


  感觉自己要在日本闯出一番大事业的巴夏礼马不停蹄,连忙来到美军营中,找到佩里,和他转述了条约的内容。


  美军的基本要求都得到了满足,就是使节只能驻在横滨。不过经英方全力要求,幕府已经允诺修筑江户至横滨的铁路,且是英日共管,保证安全。


  佩里听了这个结果,虽然不完全满意,但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于是派出祖阿伯特,会同英方一道拟定条约。


  巴夏礼命鲍尔比同祖阿伯特一道拟定,同时又请麦克唐纳,就另外一份英日合约外的英日援助合作专条,同忠右卫门进行私下的接触。


  包括在横滨设置范围较大,且涵盖港口的英国使馆居留区等内容。就是要背着美国,同日本达成更加深入的协议。


  美利坚海军陆战队的血可不能白流啊!


  我们带英帝国,身为“文明世界”的带头大哥,怎么着也得为了这些流血牺牲的英勇美军,从幕府那边多要一点利息回来吧。


  81.三国合约订立成


  来回磋商了三四日,合约内容基本确定,一式三份,幕府、英国、美国各执一份,内容基本和之前商议的差不太多。


  幕府正式向英美两国开放长崎、横滨以及虾夷箱馆这三个港口,英美公民人等,可以自由进出这三座港口。英美两国在长崎和虾夷设置领事,在横滨派驻公使,并设立使馆区,允许派驻少量使馆护卫部队。


  英美外交人员,如果因为有公务在身,可以在获得幕府许可之后,于日本国内旅游。如非公务人员,则只可在三个港口七日里范围内移动,不许侵入内地。


  居留地基督教传播禁止,基督教书籍禁止,基督教会堂设置禁止。


  至于另外要求的琉球国自由进出一事,因琉球国乃是独立之一国,幕府无法做出承诺,英美两国可以自行去琉球,要求中山王开国。


  濑户内海以及关门海峡,允许无武装之英美商船自由通过,沿途不得阻拦。但是军舰须得提前报知长崎奉行或横滨奉行,方可进出。且军舰只允许在横滨使馆区港外停泊,非允许不得停靠其他口岸。


  尊重自由贸易的原则,即双方国家的民间贸易不受任何限制,自行交易,幕府官员不得妄加干涉;对输出入商品实行协定关税率,幕府无权自主确定关税。每三年由英、美、日三国的税务官员会商往下一税期的税率。


  设置专门的横滨税务司,三国各自派出一人担任司税,一切税收以及有关公务,须得三人会商进行。包括征收到的关税,也先行存储于税务司,经由三人全部同意之后,方可解交幕府财政机关。


  外国货币在日本国内自由流通,内外货币同种等量交换,铸币和当地金银免税输出入的条款,则被忠右卫门删除,以防止日本国内的黄金大规模外流。这一条删除时,巴夏礼和佩里虽然有些不爽,但也没有强求。


  真正令两人不爽的是领事裁判权和片面最惠国待遇的条款被删除,领事裁判权被修改为,一旦两国公民在日本成为民事、刑事诉讼被告时,既不按照日本法律,也不按照英美两国的法律,而是采用法国的《拿破仑法典》进行审判。


  审判由一个五人委员会专门负责,英美两国各自派出一人,幕府派出两人,最后一人由英美认可的拥有日本国籍的人士担任。勉强算是做到了公平,但其实也很难保证。


  片面最惠国待遇直接不存在,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忠右卫门只认可在条约末尾,增加专门的一条备注,如果幕府同外国修订了更加优惠的条约,两国有权要求修约。


  且这个不是无偿的,日本若与欧洲国家发生争端时,英美两国可应幕府之请求,并作为委托人,居中斡旋调停。


  《日英友好通商合约》、《日米友好通商合约》签字!

  因为在清朝廷有了经验,巴夏礼和佩里拒绝由忠右卫门签字,要求必须是幕府的宰相大臣签字,德川将军用印,不然绝不认可。


  和清朝廷打了许多年交道的英国人很清楚,东亚的封建国家讲究一个什么“便宜行事”。如果大臣没有得到君主的命令,授予全权,便宜行事,那就和一般的官员没有任何区别。历史上的巴夏礼在天津时,便要求清朝廷派出头品大臣,由咸丰皇帝授予便宜行事之权,否则一概不认。


  这把松平庆永给问住了,他很清楚,一旦在这个条约上面签字,那身后名就很难保证了。幕府开国的罪人,便是他松平庆永啦。


  还真不是忠右卫门使的坏,实在是英国人被清朝廷给坑死了,一坑一坑又一坑的,到了日本这里绝对不会再被坑。


  幕府要是不肯,那么对不起,谈判破裂,我们各自回去提兵再战便是。英美两国一恫吓,幕府上下也都纷纷暗示他,赶紧签字,不签字你就是重启战端的罪魁祸首。


  内外交迫之下,松平庆永在条约上正式签字!

  佩里将米勒德·菲尔莫尔总统的国书交给松平庆永,请他转呈给德川家定。松平庆永签完字,手抖的都拿不住东西,整个人都麻了。佩里瞧他那个鸟样,心中轻蔑,也不多说,拿了条约就走。他还得把条约送回美国,交给国会批准。


  美军占领的富津也直接抛弃,在接受了幕府的补给之后,开动蒸汽机,升起风帆,径直往美洲赶去。


  到是巴夏礼,在第二天又和幕府签订了日英合作专条。包括在横滨设置超过3.4平方公里的英国使馆区和居留区(美国使馆在内);设立英日横滨铁道、电报筹办处;选择一可靠英国银行在日建立网点代办处;派遣约三百人的英军军官教练团,用以培训和扩充传习队;原本每两年三十个官费生的名额提高至六十个。


  左手拿着《日英友好通商合约》,右手拿着《日英合作专条》,巴夏礼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回到伦敦时,将会受到多么巨大的欢迎。光是为带英帝国在日本获得了广阔的居留地这一条,就是大功一件。


  英军一枪未发,一炮未射,便有如此丰硕的外交成果,可不就是他巴夏礼的功劳吗?不出意外,一个爵士是没得跑的。如果活动得好,甚至一个世袭罔替的从男爵都没有问题。


  虽然从男爵不算是完全的贵族,也没有上议院的席位,可是大小也算摸着贵族圈子的门了不是。只要在日本这边再接再厉,为带英获取更多的利益,总有一天那个“从”字会消失不见。


  想想以后出门,巴夏礼男爵,美啊!

  美国人和英国人都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转回日本国内。都不需要引导什么的,在条约上面签字的松平庆永瞬间成了全民公敌。而那些在危急之时,被他召唤到江户城来商议的外样诸侯,也纷纷痛斥他曲附洋夷,诚然卖国。


  开国之风,便伴随着对松平庆永的批评,一下子传遍南北。


  82.福井倒而彦根立

  有一说一,在江户,对于松平庆永以及诸位在任老中的批评,其实不算太大。道理也很简单,满江户的百姓其实都见识到了三千吨英美巨舰的模样,百门重炮齐射,毁天灭地,根本难以抵抗,被迫开国也实属无奈。


  但是将军様德川家定是不可能担起开国可能带来的任何批评和非难的,那么身为老中首座的松平庆永,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万般的无奈,也必须把这口锅给好好地背起来,并且保证永不翻案。


  于是在诸方暗示之下,松平庆永被迫承担起开国的责任,是好是坏,百年之后再由评说,现在反正在日本国内已经掀起了巨大的风浪,必须得辞职了。


  辞任也算是体面下台,总比始终赖着不走,最后上上下下都不满,找个由头把他给弄下去,还定个什么罪责来的强吧。而且这样不仅体面一点,未尝没有将来东山再起的可能。时移世易,万事难料的。


  八月中,松平庆永经过三次挽留,坦诚自己有罪,违背先代将军锁国之御令,擅自允诺英米开国,辞任下台。松平福井侯临时政权宣布垮台,老中松平乘全因为在开国一事上逡巡犹豫,也被迫辞任。


  老中蜂须贺齐裕,以老中格出任海军奉行,外派长崎,为幕府向荷兰即刻订购二至三条蒸汽轮船。以正在筹办的横滨商船学校为基础,进一步新设横滨海军操练所,开始幕府海军的创建工作。


  幕府的要求是二手船只亦可购入,但必须是三五年之内的新造之船只。同时吨位未必需要太大,方便横滨造船厂进行仿制。


  虽然理论上还是老中,可是所有人都明白,蜂须贺齐裕这一外放,就和隔壁带清的那种挂兵部尚书兼体仁阁大学士衔,出任两广总督一个意思咯。离开了幕府中枢,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江户呢。


  剩下的两名老中,也即久世广周和胁坂安宅留任,但是都没有能够替补上台。一朝天子一朝臣,西丸三老中统统迁任老中,德川家定最信任的还是井伊直弼。于是井伊直弼政权得以建立,松平齐宣以老中格担任陆军奉行,扩编传习队。


  水野忠精以老中格担任陆军奉行并,但是不驻江户,而是立刻动身前往大阪,另有一项重大任务,稍后再提。


  忠右卫门的身份显然不可能担任老中,此番以幕府外国奉行兼海军奉行并,由陆改海,迅速筹办幕府海军各项。


  政坛大规模的变动到此为此,对于英米联军进犯江户的处置却并未全部结束。旗本八万骑临战的丑陋姿态,令德川家定极为震怒。幕府养士二百载,真要打仗了,居然点名不至。


  不指望你们像传习队一样,直接去和洋夷枪对枪,炮对炮的搏战,起码你得在江户城内维持治安,巩固城防吧。洋鬼子离你还有几十公里远,居然就跑了一个没影,要你有什么用?


  甫一上台的井伊直弼,严厉申斥了旗本御家人中点名不至,以及那些带头溃乱的武士。并且处以最严厉的惩罚。


  剥夺领知,削除士籍!

  共计两千四百家御家人,以及五百余家旗本遭到改易,且家产房屋全部籍没入官,男女人等一律发配虾夷箱馆地方,等待次后再行派遣。


  虾夷地方可不是只有鸿之舞金山的,譬如夕张地区,距离札幌不算太远,此地出产极为优质的煤炭。但是因为交通不便,人口稀少,始终没有开发。现在一下发过去二三万人,一俟道路铺设完毕,就行开采。


  如此严厉的惩治旗本御家人,立刻在江户掀起了轩然大波,可是幕府新军在手,旗本御家人已经成了幕府的包袱。想要闹事也根本闹不起来,井伊直弼又是极为强情的人,他认为什么是对的,天崩地裂他也会做下去。


  谁来求情都不好使,说要抄家流放,就是要抄家流放。包括德川家定和忠右卫门在内的一众幕府上层,都知道如果能凭这个理由,把旗本御家人消减掉一部分,对幕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况且此次只砍掉了三千家而已,相对旗本御家人两万三千家的庞大数量,不过是十分之一罢了,并不至于掀起旗本阶层的全面反抗。


  所以诸位大人只能日夜住在表奥,坚决不出门,就由松平齐宣这位根本不讲理的小霸王带着传习队抄家抓人。最后两三万人,老幼间杂,男女哭嚎着被押上了送往虾夷箱馆的廻船,江户城下人人股栗,不敢违逆井伊直弼。


  与此同时,有罚自然有赏。


  同美军英勇作战,坚持抵抗的原韭山代官,旗本江川氏之家主江川英龙,追念其四十年奉公赤诚,又在富津捐躯为国。于是加给八千石,封韭山一万三千石大名。


  江川英敏随即升任奏者番兼陆军奉行并,受命同松平齐宣,尽速扩编传习队。英国军官教练团起码明年才能赶到,但是幕府这边先得把新兵募集全了,并进行耐力和体力训练,保证兵员的素质。


  除此之外,也是忠右卫门特意吩咐的。江川英龙因为其壮决战死,同时在韭山爱民仁厚,在江户奉公忠勇。于是在经过呈请之后,升入神格。


  称“江川大明神”!

  由幕府出资在富津和韭山建立江川大明神神社(韭山江川大明神社现存),四时祭拜。另外就是由幕府暗示歌舞伎、净琉璃等从业者,编写江川英龙抗米记,在江户、大阪等地上演。宣扬忠勇奉公,勤于王事的精神。


  另有两人同时受到幕府的恩赏,一个是坚守浦贺炮台,始终不曾后退一步的川路圣谟,加给六千石,合为一万石,成为诸侯。


  还有一个便是咱们的小伙伴助六,以坚守江户,协助办理传习队后勤有功,加给八千石,合为一万石,同样成为诸侯。


  老旧保守,冥顽不灵者下。目光长远,开拓进取者上。仅此而已。


  1.席卷豪商六百万


  好容易上台执政,井伊直弼自然要大干一场,不能辜负德川家定对自己的殷切期盼和嘱托。不干出一番事业,就玷污了他们井伊家代代之威名。


  抄没流放旗本御家人三千家之后,幕府海陆军一道上马,财政很显然是根本不敷支应的。进行大规模的检地,或者增加年贡之类的,来钱太慢。而且现在已经八月,根本来不及检地什么的了。


  井伊直弼把德川家庆的丧事处置完毕之后,便下达了令天下诸豪商都惊恐万分的命令。譬如一桶冰水突然在大夏天浇到他们的脑袋上,要了他们半条老命。


  奉纳黄金六百万两!


  大阪豪商奉纳二百五十万两,江户豪商奉纳二百万两,京豪商奉纳八十万两,小滨敦贺北回贸易豪商奉纳五十万两,长崎豪商奉纳二十万两,总计六百万两。


  说的更加直白一点,那就是幕府要明抢了!

  忠右卫门看井伊直弼上台以后,大刀阔斧的砍掉了三千家旗本御家人,大小也能为幕府省下来几十万两的年支出。靠着这每年多出来的几十万,一步一步的办成某些事业,并不算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无非就是循序渐进,慢一点,不能够快速的跑步进入近代化嘛。忠右卫门自己想的是借洋债,拿英镑美元来快速发展幕府的各项事业。不曾想井伊直弼来的更加直接,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已经烧得够吓人得了,第二把烧的更是厉害。


  之前咱们提到的老中兼陆军奉行并水野忠精去往大阪,便是带着一千传习队去的。若是大阪诸豪商肯听话,愿意缴纳出二百五十万两黄金,那么一切都好说。若是不肯乖乖从命,抗拒井伊直弼的征调,一千刚刚见了血的传习队也不是好说话的。


  以鸿池和三井为代表的的大阪豪商精神崩溃啦,他们的财产当然远远不止两百五十万,甚至可以说是十倍都不止。此时根本坐不到第一把交椅的三井,在历史上,准确判断幕府军会被新政府军击败,在开战前就给新政府军送去了黄金十万两。


  没多久,江户开城,三井居然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为新政府筹措到了三百多万两黄金的现款,得以为新政府建立基础准备金。


  钱他们一定能拿的出来,可是当年三井拿出来三百多万,获得的回报是代新政府发行货币,还掌管全国的金银汇兑业务。


  现在幕府就是无偿的索要这么多钱,没有任何回报,或者说只是简单的继续维持他们本身所拥有的各项垄断经营权。


  抛开大阪诸豪商,江户豪商的佼佼者,同时也是忠右卫门的白手套之一,奈良屋茂右卫门此番也被下令摊派黄金十八万两千两。虽然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可是如此巨额的无偿奉纳,也让奈良茂满头大汗。


  “殿下,此番彦根侯大索六百万巨款,我等委实难以筹措啊……”毫无疑问的,江户诸豪商立刻到处活动。


  摊派到他们头上的两百万两,数额实在巨大,希望幕府能够酌情减少份额,或者说起码不是立刻拿出来,而是分期三年或者五年这样,慢慢的拿出来。


  本来诸豪商一年就要给幕府运上金几十万,这是他们维持垄断权的必要开支,他们当然肯掏。可这平白无故就突然要这么多钱,他们真给不了。


  更主要的是,他们怕啊,怕这玩意儿变成惯例啊!


  若只是今年要一次,以后十年二十年就不要了,咬咬牙给了也就算了。他们怕的是井伊直弼要上(屏蔽)瘾了,今年要完明年要,明年要完后年接着要。多大的家底,也不够井伊直弼这样疯狂掏的啊。


  “彦根侯强项至极,非是我一言便能说服的。”忠右卫门也没有想到井伊直弼的想法这么直接,只能先安抚一下诸豪商。


  “殿下乃是上様亲弟,可否劝动上様,若是能减免至百万……”奈良茂试探着问道。


  若是数额减少到一百万,那么摊到他们每人头上的就只有几万两而已。在封建国家做生意,哪年不得临时开销掉几万两。他们各自也好接受,就当掏钱向井伊直弼卖个好,得了平安,继续垄断经营。


  “唔……”


  忠右卫门不置可否,其实从这些豪商身上刮钱,未必不是好事。咱们以前说过的,日本的豪商根本不需要经商的才能,只需要会讨好幕府高层的本事即可。一般的经营都是交给职业经理人操办,他们每天只有两件事情要办。


  一件是斗富享乐,一件是结交上层!


  刮这些人的钱,拿来发展幕府的军备,建设近代实业,忠右卫门甚至心里面有点想要鼓掌的意思在里面。


  不妨说句难听的,排挤死几个豪商,将来忠右卫门统合资源,建立德川兴业株式会社的时候,还能少几个对手呢。


  可现在人家都求到了咱们的面前,尤其奈良茂还是自己扶持起来的白手套之一。缫丝业刚刚走上正轨,荷兰代为采购的机器马上就到。明年换约之后,正式开港,立刻就能向欧美出口生丝,可不能把奈良屋给排挤死了。


  “还请殿下居中转圜啊!”众人齐声哀求。


  “也罢,我且舍了这张脸,去会一会彦根侯吧。”忠右卫门感觉最近和井伊直弼的沟通确实少了一些。


  正好趁此机会,了解一下井伊直弼的心思。或许他有一个很宏大的计划,已经全盘布置完毕了。若是能够和忠右卫门的想法重合,还能立刻得到六百万两黄金的启动资金,那么忠右卫门也不得不做一回恶人,帮着去抢钱。


  “谢殿下,谢殿下……”一般人忙不迭的谢恩,然后起身告退,他们还得去别家,说服其他的诸侯,给井伊直弼说人情。


  乘马出门,忠右卫门赶到彦根藩邸。才下马,马缰尚未离手,便见到彦根藩邸左右停靠着的好几顶轿子。


  嗐,这说客显然不好做,这么多人已经来了,井伊直弼也没有改变心意。


  2.不若去借英国钱

  忠右卫门身份贵重,才下马,便有侍从入内向井伊直弼禀报。如今担任老中首座,算是临危受命执掌幕政的井伊直弼,威声大震,两把火把自己给烧起来了。


  论理来说,似忠右卫门这样位比御三卿的诸侯,一般的谱代大名都需要到门口来迎接的。也就只有老中首座这样的身份,在政治上更高一筹,可以比拟。不过忠右卫门和井伊直弼算是故交,不谈这些虚头吧脑的东西。


  稍往彦根藩邸内走了几步,前头就出现了井伊直弼的身影。不出意外的,还有久世广周以及几个面熟的大身旗本。想都不要想,这些都是被江户诸豪商动员来,和井伊直弼说人情的。


  “殿下。”几人一道低头行礼。


  “用不上用不上,是我前来叨扰了。”忠右卫门笑着去牵井伊直弼的手,这叫做把臂言欢。


  久世广周等几人一开始面相还有点复杂,现在见忠右卫门来了不谈公事,只套交情,便意识到忠右卫门保不齐也是来做说客的。心中大喜,厚着脸皮,跟着入内,准备瞧瞧情势,或许就能凭忠右卫门的面子,把事情给办成了。


  众人落座,井伊直弼吩咐侍从送上茶点。既然忠右卫门不是来谈公事的,那便是来叙交情的,氛围宽松不少。


  “于情于理呢,我是不应该来你这儿开口的,但是你也知道,总有人托到我这,横竖抹不开面子,只得来一趟。”忠右卫门算是豁出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殿下可比大和要浅白得多呢。”井伊直弼转头,位任从四位下大和守的久世广周面色不改,笑了笑。


  很显然刚刚这帮人过来,那是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就是不敢撸了井伊直弼的虎须。完全不似忠右卫门这样,上来就是豁老脸。


  “殿下与扫部相交莫逆,我等自然是比不了的。”已经干了好两年老中的久世广周,要是连这点厚脸皮都没有,早就被骂下台了。


  “说来大和也在这,有一桩事我想同你说一说。幕府诸般开销巨大,处处都是使钱的地方,穷搜民力固不可取,我意……”


  “殿下有什么好来处?”


  有一说一,若是井伊直弼有好的来钱办法,他也不乐意一下子勒索天下诸豪商几百万两。毕竟干了这种事情,那就算是得罪了所有豪商了,还有可能把豪商背后的大佬们也给得罪了。钱未必能够全部到手,还得罪老多人,纯粹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就和之前的水野忠邦一样,水野忠邦也没有很好的来钱办法,最终选择是直接查抄钱屋,抄来了两百万,算是为他的施政获得了财政支援。


  现在井伊直弼锐意进取,眼见得英美洋夷纷至沓来,他心里面着急啊。德川家定如此信任他,他得好好报效德川家定,才能全了君臣大义不是。


  “之前同英国商议,英使巴夏礼允诺可以协助幕府商借洋款。”忠右卫门放下茶杯。


  “洋款?”这是签在专条里面的,井伊直弼并没有太在意专条的内容,猛然说起,便立刻回忆内容。


  “按我的预计,若是一切顺利,头期便可向英国借洋款二百万至三百万。无非是以横滨关税作保,今日使明日的钱罢了。”忠右卫门想了想说道。


  带英帝国财大气粗,二百万英镑对他而言算个锤子,况且这又不是免费的。和幕府相比,年入达到九千二百万英镑的带英帝国,真就是拔一根汗毛都比年收入不超过二百万的德川幕府来的强。


  “就是说,借了头期,还能再借?”井伊直弼敏锐的发现了忠右卫门话中所留的余地。


  “想来不难!”


  为什么不难?因为忠右卫门有一桩事情是非常可以确定的。一旦沙俄强迫清政府签订《瑷珲条约》,沙俄进一步夺取外东北地区,并获得了良港海参崴之后,沙俄在远东的势力将大增。为了遏制沙俄的发展,英国会在远东寻找代理人,大笔撒币,用以阻击沙俄。


  而所谓的远东,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清朝廷,一个是德川幕府。只要德川幕府能够表现出心甘情愿为带英做狗的决心,以及足以遏制沙俄,或者起码是暂时阻击沙俄,为带英出手创造时间和空间的实力。


  那么带英一定会毫不犹疑的投资德川幕府,要钱给钱,要枪给枪,甚至是军舰大炮都有可能免费赠送。只要德川幕府能够在远东恶心沙俄,不让沙俄肆无忌惮的扩张即可。


  “头期真的能借来二百万乃至三百万?”井伊直弼眉眼皆张,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必定是可以的。”


  这个钱其实忠右卫门估计英国人借来是有要求的,可能全都只能拿来向英国购买新式枪械,以及军舰大炮。当然也可用于留英学生的日常开销,或者是幕府向英国购买各种各样的先进工业机械。


  反正就是只能花在英国那边,道理就不需要再多阐述了吧。带英虽然愿意拉幕府一把,可是他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该挣的钱,带英绝对不会少挣。


  “嘿嘿……嘿嘿……”不知怎么的,井伊直弼突然起身,来回踱步。


  “可惜了,若是福井侯尚未辞任,让他去借到是极好的。”笑了几句,井伊直弼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意思?

  “嘶……”忠右卫门突然意识到某种情况。


  瞧瞧井伊直弼的这个样子,极有可能是准备先和英国人大胆的借,能借多少是多少,然后把钱全部投入对传习队新军的建设,以及江户湾和各处紧要地方的防御之中。只要把军队扩编到好两万,再购买回来十几条大小战舰,到时候……


  到时候就是带英上门武装讨债,幕府也根本就不怕的。大不了就是再干一仗。反正井伊直弼就是要练出了大兵,然后继续维护幕府的统治,开国只是权宜之计。把英国人击退了,国也就不用开了,钱也不用还了。


  岂不美哉!


  3.荷兰先借一百万

  一瞧忠右卫门沉思不语,井伊直弼便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已然被忠右卫门给猜了一个通透。但是他一点儿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就近坐过来,想问忠右卫门这个洋款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借到。


  说到底,井伊直弼就是一位相对有想法,也有一定眼光的封建诸侯。在他的眼中,所谓的商人,那不就是被封建君主随意开宰的肥猪吗?

  欧洲的封建君主不也是这样,养了一大帮犹太商人,专门向他们借钱,名义上给以保护。等钱还不上了,或者亟需一大笔钱的时候,就直接抄家,把人全部干掉。


  眼下井伊直弼勒索全国豪商,其实也是一个意思。什么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是什么鸟语,从来没有听说过得。说的更直白一点,寄生在封建王权下面的商人,就要有随时被封建王权给吃干抹净的思想准备。


  幕府现在穷的都要当裤底了,井伊直弼就是油锅里的钱,也得伸手去掏出来使。问英国银行借钱算什么,自打从忠右卫门这里听说可以借钱那一刻起,井伊直弼就没准备还。


  如果能够借二期,三期,甚至四五六期,那还可以考虑考虑,先还一点,装出幕府很诚信的样子。反正横竖都是搞钱,井伊直弼豁出去了。


  “大和,今日我同殿下还有事要议,对不住了,明日你再来,我必给你一个答复。”井伊直弼迫不及待的送客,他要和忠右卫门好生商量一番骗钱,呸,是借钱大计。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久世广周估摸着忠右卫门另有一番话语劝说井伊直弼,大小能够有一个结果,便招呼一帮大身旗本离开。


  人一走光,井伊直弼原形毕露,就差拉着忠右卫门的手,好生询问一下借洋款有什么限制要求没有。送来的是黄金还是白银,是一次性借给,还是一年分期借给。


  “若是恶了英国,黑船再来,你我担待不起!”忠右卫门是要做长远生意的,可不敢就这样一锤子买卖。


  “若幕府有二三万传习队,十余条蒸汽火轮船,怕他甚么英国。”井伊直弼到是光棍的很,主要能扶助幕府的事,他都敢做。


  “……”


  忠右卫门语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井伊直弼。他这一套理论真是完美的很啊,完美的忠右卫门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借钱买枪,有枪我还个锤子的钱!


  “你是外国奉行,晓得英国人几时回来?若是明年就来,那明年能借否?”


  “英国国力百倍于幕府,只因同露西亚开战在即,才无暇东顾,若真恶了英国,数万大兵,百条战船,瞬息便至啊。”忠右卫门可不敢惯着他。


  带英帝国起码还有半个世纪的辉煌,在这半个世纪内,带英说要揍谁就揍谁,没有揍不趴的。别好容易忠右卫门搭上了英国的船,井伊直弼却舍了命的往下跳啊。


  “唔……”见忠右卫门说的认真,井伊直弼收敛了心思。


  “幕府惹不起英国!”


  “且先不管这些,我只问你,这二百万两能不能借到,先借了再说。大丈夫一日无钱,寸步难行!”


  好像是被忠右卫门给说服了,井伊直弼点了点头。但他的中心思想还是赶紧借钱,能借多少是多少。我借的钱我先花了,等到要还的时候,就让后面继任的老中烦去吧。


  “其实荷兰的洋款也可以借,以长崎关税为担保便是。”忠右卫门拓展了一下井伊直弼的思路。


  早在一年多前,忠右卫门就和荷兰东印度殖民地的高级商务专员布洛霍夫有过沟通,阿姆斯特丹银行在忠右卫门的允许之下,已经在长崎设置了银行网点。理论上只要幕府批准,起码一百万英镑登时就能借来。


  手续费是两万五千英镑!


  凭幕府和荷兰人多少年的交情,布洛霍夫甚至不需要专门以长崎的关税作为抵押,完全就是无抵押纯信用贷款。当然要借更多,那就得有抵押了。而且还得是优质资产的抵押,无非就是金山、银山或者煤矿之类的东西。


  “荷兰亦可借一百万?”井伊直弼没想到自己一上台,光是靠幕府的脸,就能借来这么多钱,相当惊喜。


  “其实此事我早已同荷兰沟通,若是幕府认可,下月便可解一百万来。”忠右卫门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的。


  “快快快,同我登城面见将军様。”


  井伊直弼是个行动派,他才不管忠右卫门为什么以前就和荷兰人勾搭好了,他只管忠右卫门说的下个月就能来一百万。能无抵押借一百万的钱,他根本懒得问其他。


  德川家定听了两人的禀报,只问了问这个钱应该怎么还,利息是多少,然后便表示认可。一个是自己唯一的弟弟,一个是自己亲信的大臣,两个人都说行,那还有什么不允许的呢。无非就是拿长崎关税来还债,先把荷兰的蒸汽火轮船买来再说。


  有了荷兰这一百万英镑的打底,井伊直弼也终于松口了,摊派给全天下豪商的六百万两,减少为四百万两,而且可以分两年缴纳给幕府。等于今年先给二百万完事。像是奈良茂,算下来不过六万两罢了,他买通一个老中,一年还得五万呢,就当是讨好井伊直弼算求。


  而像三井这种总资产额高达一千一百三十万两(明治二年数据)的商团,十万两立刻就摸出来了,都不带眨眼的。


  幕府短时间之内,便拥有了三百万两黄金的现款,完全足以购入装备数万大军的军械枪炮,甚至还能带上好几条火轮船。井伊直弼整军经武的愿望,在庞大的金钱支应下,快速的展开,并日趋实现。


  就是荷兰人顺杆爬,我借了你一百万,你和英美签订了条约,总不能把我给忘了吧。咱们大小也有二百多年的友谊不是。


  荷兰呈请修约!


  ……………………


  我们这里备注一下,英镑这时候是等价于七克多黄金是吧,日本的金小判一两实际上含金量是不足七克的,两者并不能一比一交换。等将来整顿财政的时候,便和英镑做到平齐。


  4.布洛霍夫真精明


  荷兰的要求无可厚非,以前他同日本贸易,完全被限制在长崎一地,而且每年还有一定的贸易限额。


  大家都知道的,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是个希望“克己复礼”,实现大同社会的人。他认为所有人男耕女织,商业保持在最小的范围、最低的限度即可。而且当年荷兰商船大量输入奢侈品,包括丝绸、染料、香药,甚至是孔雀、老虎、猩猩等宠物。


  这种东西,对于小农社会的用处几乎为零,都是为了满足上层统治阶级以及豪商大贾私欲享乐的玩意儿罢了。所以当时德川吉宗就给长崎来了一重拳,进一步限制每年到港的荷兰商船数量。


  而清国和朝鲜的商船,同样也大量的带走日本的贵重金属,尤其是白银和红铜。最后也被幕府给铁拳了。清国商船发三十六张牌照,朝鲜商船发十二张图书,限制对外进出口贸易的规模,减少贵金属的流出。


  时过境迁,荷兰人的势力日益衰弱,在东亚的贸易份额也进一步降低。和英国竞争对清贸易根本竞争不过的,不如趁着自己对日本的环境相对熟悉,率先拓展对日贸易,增加荷兰在日本的贸易份额,以谋取利益。


  所以荷兰人的使节赶到江户,拜见了井伊直弼以后,恭敬的请求井伊直弼同意荷兰效仿英美两国的例子,允许在横滨进行贸易,且不再设置任何的限制条件,任何商品都可以输入输出。


  井伊直弼骨子里还是个“锁国人”,从他准备借了洋债然后武装自己,进而赖账就能看出来。他才不希望扩大对外贸易,然后满世界都是洋夷呢。


  就是荷兰使节押过来的一百万有点香!

  怎么办呢?


  一百万我是很想要的,开国什么的又很烦,大家来开会吧,怎么一个处置办法。


  其实对于问洋商借钱,一帮老中的想法和井伊直弼的想法真差不太多。我凭本事借的钱,我为什么要还?我都拿来买了几万条枪了,我还个得儿!

  不过现在毕竟幕府刚被捶过,这不是传习队新军尚显单薄,还没有办法扛住带英的猛捶嘛。所以诸位老中还是比较规矩的,起码也要等传习队几万人的队伍拉起来了,才会有异心。


  关于荷兰的洋款一事,大家也确实没有想到,凭幕府的面子,居然这么容易就弄来了一百万。就是荷兰的要求,怎么回复呢?

  “殿下怎么想?”井伊直弼端坐在中间,询问一旁的外国奉行忠右卫门。


  “允了他在横滨贸易,设置使节。”忠右卫门反正已经铁了心要给带英做狗了,做买办也比幕府便宜了反贼强。


  既然如此,一个客也是接,两个客也是上,三个五个轮着来,未必有什么不一样咯。躺平了享受就是,反抗也未必反抗的过来。


  “这般轻易许了他,总是不美。”井伊直弼摇头。


  “明石侯呢?”见忠右卫门已经成了开国人,井伊直弼又望向松平齐宣。


  “依我看啊,不如问他再借一百万,瞧他愿不愿意,愿意的话就许他横滨自由进出。”松平齐宣眼皮一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议甚妙!”井伊直弼立刻点头,保不齐这老小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反正眼下幕府被忠右卫门打开了借洋款的潘多拉魔盒以后,算是有点食髓知味的意思了,今天就能花明天的钱,爽呢。而且个人借钱,明天是要还的。可今天的幕府借钱,却是明天下一任老中要烦心还钱,那还不是使劲借。


  “就以横滨关税做担保,问他借,先借二百万,不行就一百万。”水野忠精刚从大阪和京都押回来百万巨款,搞商人的钱,不搞白不搞。


  “既然大家都认可,那便这么办!”


  得,幕府算是走上了举债发展的路了,忠右卫门代表幕府召见了荷兰代表布洛霍夫,并向他提出了幕府的条件。布洛霍夫居然没有一星半点的迟疑,立刻表示了接受。


  但是他们也有条件,前头蜂须贺齐裕不是向荷兰订购的三条蒸汽火轮船嘛,现在改为订购五到十条,先让荷兰巴达维亚殖民地的造船厂爽一爽,挣几个钱。反正幕府买回来也用的到,而且立刻就能用得上。


  荷兰方面甚至可以随船派遣一定数量的船员,协助幕府的商船学校学生,以及横滨海军操练所的学生驾驶。


  既然荷兰这么说了,忠右卫门也不客气,你直接给一条八百吨到一千吨的二手战舰算求。方便幕府海军直接跟船学习,把队伍给拉起来。


  布洛霍夫只道江户川大人英明,然后命侍从直接摊开一张设计图。一条木壳三桅一百四十马力蒸汽纵帆船跃然于纸面。排水量七百二十吨,航速七到八节,装备有150磅青铜前装大炮一门,120磅青铜前装大炮一门,以及40磅副炮四门。剩下还有些零碎的武备,且不去提。


  怎么样?算你两万磅,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船虽然不大,却是去年建造的新船,所有东西都是九九新,你幕府买回去,保准好使。咱们荷兰和幕府两百五十年的交情了,我还能坑你不成?

  得,忠右卫门也不知道这个价格实在不实在,咱又不是造船出身。你就是把胜海舟和江川英敏找来,同样吨位的船,造价也千差万别的。


  条约签就签吧,好赖又帮幕府要了一百万回来不是。虽然未必能见到现钱,可是蒸汽船总能见到实在的。有了现成的参考,幕府才能够好生模仿抄袭,建造自己的蒸汽船。


  对了,如果幕府的横滨造船厂有仿制蒸汽船的需求,荷兰有很好的船用蒸汽机公司推荐,幕府尽管下订单,保准都是好货色,绝对不坑你。


  要说荷兰人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忠右卫门根本没有开口,他们已经举一反三,所有能够想到的都准备好了,就等忠右卫门出声。


  也罢,买谁的都是一样买,将来买英国的肯定更多,也不差这点了。


  5.废除大船限制令


  幕府高层对于同荷兰的条约还是认可的,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先后表示同意,那么其他人就没有什么不同意得了。井伊直弼一开始是催钱赶紧到账,现在是催蒸汽战舰赶紧到港。


  不是说从长崎开到江户就只要两天嘛,都是现成的船,从荷兰巴达维亚开到长崎顶多五六天,下个月就得见到真东西。


  荷兰人收下了条约,办事也麻利的很,直接将一条近在长崎的蒸汽火轮船交给了蜂须贺齐裕,二百多吨的普通商船。


  但即便如此,被荷兰人开到横滨之后,胜海舟等人也是如获至宝。好赖商船学校有了第一条可以直接利用学习的蒸汽船,比光在课本上面学习要强得多。


  这里插一句嘴,因为挂的是商船学校的名义,所以培养的不是水兵,而是商船的船员。便不需要遵从士兵只能从武士或者是苗字佩刀者中招募的原则,尽可以招募船家的孩子。等将来真要打仗了,谁还能管的了那么多?

  至于横滨海军操练所,还在筹办,招生尚未开始,自然是谈不上了。


  过了一个多月,荷兰人交售给幕府的那条七百二十吨蒸汽风帆混合动力的战舰也交付给了幕府。当战船开到江户之后,百姓耸动。


  可很快幕府宣布这是幕府自己的战船之后,被英米联军吓得够呛的江户百姓欢呼雀跃。都言幕府自此亦有“黑船”,能御外敌矣。


  每日都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到隅田川口来观赏这条属于幕府的战船,经过慎重考虑,幕府任命江川英敏为船头,管带幕府的一条战船,并为其取名“飞云丸”。


  正所谓忠臣之家必出忠臣嘛,把船交给别人,幕府也未必放心。还是和米国人有杀父之仇的江川英敏最合适,其他人未必保险。


  加上江川英敏乃是留英的海军高材生,管带一条这样的小船,磨合几个月,想来不是难事。而且之前荷兰允诺派出的一百余名水兵,以及商船船员也都跟着来了。幕府这边招募的学员,正好跟船学习。


  “还是太小!”井伊直弼看着在江户湾内演习的飞云丸,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是了,小了些,不及米夷大船三一。”松平齐宣管带陆军的,但是不妨碍他一样来瞧瞧幕府的海军。


  “嗐,先拿小船练手,熟练了咱们再买大船便是。”忠右卫门觉得自己办事已经很快的,没想到眼前这两位是真的准备一口吃一个大胖子。


  不过想想也正常,他们两个爱幕府爱的深沉,深恐幕府完了。当然是希望幕府的实力加强的越快越好,洋船大炮越多越好。


  “得嘱咐太郎左卫门实心操练,半年一年之后,更买大船。”井伊直弼背着手,颇有几分豪气。


  是啊!你小子花着抢来和借来的钱,可不就是豪气嘛!


  “江户湾内风平浪静,正适合操练水兵。”松平齐宣和他一唱一和的。


  当年水野忠邦死之前,和德川家庆诉衷肠,担心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都是非常强项的人。一旦决定了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天王老子来劝都是白瞎。很怕他们两个互相不服,最后争斗起来。


  结果现在看来,这算是“以毒攻毒”?还是什么?两个急性子臭脾气的人,彻底凑成了一堆,虽然有矛盾,可是矛盾归矛盾,保扶幕府的心却不变。


  他们两个犹自觉得不足,可是另外一道来观看的其他人就不是这样想了。尤其是萩藩主毛利敬亲、佐贺藩主锅岛直正、鹿儿岛藩主岛津忠教、高知藩主山内容堂等人。他们直面大海,肯定算是日本对欧美的第一线,现在幕府有了蒸汽兵船,他们却连许多炮台都是旧式的,心里肯定憋闷。


  于是毛利敬亲率先向幕府上奏,请求开放诸藩建造以及拥有大型兵船的禁令,允许诸藩也有自己的军舰。


  毛利家的上书送到之后,西南诸藩便接二连三的上书,纷纷恳请幕府解禁。岛津忠教更好了,他直接来找忠右卫门,表示哥哥我自个儿有钱,你给我中间牵一条线,我也不要买多好的军舰,和幕府的差不多就行。


  反正再过两年,萨摩派遣去英国留学的海陆军学员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船也到了,人也回来了,方便的很。


  咱们的又次郎老哥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别人都说岛津怀有悖逆幕府的二心,忠右卫门左瞧右瞧,却怎么都没有办法从岛津忠教身上瞧出来。到底是既得利益阶层嗷,幕府在,他们岛津家就还是七十七万石的大大名诸侯,屁股决定了的嘛。


  还别说,井伊直弼大局观还是有一点的,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他在慎重考虑之后,表示天下间的诸侯都是幕府的臣子,将来若是幕府再与外国开战,完全可以征调亲善幕府的诸藩海军一道参战。


  眼下开禁,约等于是“藏兵于野”,既能减轻幕府养兵的花费,还能增加全国各地的防御能力。


  至于可能导致诸藩武备增强?有一说一,德川家齐和德川家庆治世的时候,就已经允许诸藩募兵练勇,编练新军了。忠右卫门当年下野的时候,在萩藩看到三万人操练军阵,规模之大,仅次于幕府每年秋狩操练而已。


  真要造反,有船没船都会造反。与其担心他们造反,还不如把幕府养的更强一点。只要幕府足够强大,那么诸藩就不可能生出二心。或者即使生出了二心,也会把二心深深的埋在心里,不表露出来。


  到时候真要打仗了,保不齐一个个争着上前做忠臣呢。


  既然井伊直弼这么说了,德川家定便也点头同意。持续了几乎二百年的禁止建造和拥有大型兵船的禁令被废除,天下诸藩随即开始赶赴长崎,同荷兰人了解蒸汽火轮船的价格,以及订购到货的时间。


  荷兰人也接到了幕府解禁的消息,喜不自胜。这世界上还有比卖军火更挣钱的生意吗?


  6.宝灵前来定租界


  长崎那边如火如荼,横滨也迎来的第一条英国船。不过并不是什么商船,而是已经返程回英国的巴夏礼把横滨开港的消息告知了港督文咸。


  所以文咸派了属下过来,开始准备圈占之前幕府答应开辟给英国的3.4平方公里居留区和使馆区。横滨港内的水文情况,巴夏礼和士迪佛利测量的很完善了,不需要再忙,英国人来了直接找幕府。


  我可以开始划界了吗?

  报告递到幕府这边,井伊直弼是不想见任何一个不能给他贷款的洋人的,所以事情全都推给忠右卫门。让忠右卫门去和英国人交涉一番,并保证不让英国人得寸进尺。


  是的,做狗归做狗,但是也不能让英国人予取予求了,忠右卫门这点脸还是要的。马不停蹄就赶去了横滨,见到了英国人的代表。


  就是之前咱们提到的宝灵博士,也即英国驻广州领事。因为根本进不了广州城,至今还在香港坐冷板凳的宝灵领事。反正也没有什么公务,索性过来,为他的带英帝国瞧瞧新开辟的横滨居留区。


  保不齐他就因为久在东亚,被任命为驻日公使了呢。这种事情很不好说的,英国了解东亚的人才并不是那么多的。


  宝灵已经知道幕府有一位视野非常开阔,很“精英”,甚至自学了英语的大公爵。眼下一见忠右卫门,便确信这个消息真不错。毕竟他在清朝廷见的官员,要么是盛气凌人,要么是畏洋如虎,根本没有办法好好交涉。


  得了,好容易见着一个对带英友善,还好说话的幕府官吏,宝灵也不废话,立刻开始展开工作。


  首先是圈占港口,除了之前商船学校还有横滨造船厂,以及奈良茂建设好的港口外,其余的都被英国人给占去了。将来横滨再发展,港口都得找英国人租咯。


  陆地上的面积好测量,差不多大致框定一下,然后树立界标以及明显的告示牌便算完事。居留区内的日本人,须得英国人给钱拆迁安置。幕府暂时不允许日本人在外国居留地内居住生活,白天进入,晚上就得离开。


  拆迁安置这点小钱,宝灵二话不说就允了,相比较于这么大一块居留区,安置几个日本老百姓算啥啊。


  港口圈定完了,那自然就是横滨海关大楼的设置。按照《日英友好通商条约》的规定,海关税务司,须得幕府和英美共同派遣司税,且关税的数额,得三方协定会商,幕府无权擅自决定。


  作为比公使馆还要重要的建筑,宝灵认为可以直接建筑在港口旁边。让所有入港的日外商船,都能够在第一眼见到代表带英帝国权威的税关大楼。把整个大楼建成居留区的地标性建筑,体现带英帝国的辉煌和强盛。


  这种事肯定随英国人自己咯,历史上的神户居留区和横滨居留区,都是英国人自己规划建设的,甚至可以说是为日本带来了先进的城市规划理念。而且还逐步设置了下水道排污系统,进而发展了电力、供水、通信电话等部门。


  理论上还算是把现代警察的概念传入了日本,反正历史上的居留地建设,为之后日本的城市规划建设,作出了相当多的启发。


  在以前连年爆发大规模的火灾和瘟疫的江户城,凭借古老的城市管理方法,是明显没有办法正常居住百万人口的。但是在学习了西方的近代城市管理经验之后,明治二十年时,江户的人口就已经突破两百万。


  单说城市管理,学学英国人,还是很有好处的。


  大致定下了海关税务司大楼的位置,宝灵便不再关心其他建筑的设置了。这由专门一道前来的设计师规划便可,人家比他专业的多。


  到是可是多出一点时间,和忠右卫门这位“精英”日本大公爵聊聊。日本刚刚开国,不用说,国民肯定对带英充满了敌意。想要获得下层民众的普遍好感,还需要时间,但是先拉拢上层贵族统治阶级还是没问题的。


  带英在印度不就是拉拢各土邦的君主,以及宗教界上层人士,进而统治印度的嘛。原本带英还准备在印度搞自由平等呢,结果印度那些下等人自己都不愿意,起来反对英国的平等制度。


  最后居然把英国都给带着躺平了,号称自由民主的带英,不仅延续了印度的四民等级制度,连那些可以肆意杀死的贱民,都没有设法处置一下。就继续维持了这狗屁玩意儿,由着他野蛮存在。


  嗐,带英一直很灵活的。


  “请尝一尝,这是日本茶。”忠右卫门在横滨附近的一间寺院内招待了宝灵。


  “谢谢。”宝灵并不喜欢绿茶,但是他来也不是为了喝茶。


  当然忠右卫门要是给他喝抹茶,那他可能就要心里骂几句了,上这么苦的茶,怎么着也要来点甜点吧。


  甜点倒也是有的,已经在江户慢慢推广开的洋菓子,就是忠右卫门日常拿出去送人的水果奶油蛋糕卷,这会子切片放在小碟中。里面还加了甜瓜,故意稍微蜜渍了一下,倍甜!


  反正忠右卫门觉得这玩意儿甜的过分了,但是在江户的富贵人家中,卖的那叫一个欢啊,也不知道吃这么甜,他们是咋想的。


  “来时,我在长崎补充煤炭,听说贵方向荷兰订购了一条蒸汽船?”宝灵放下茶杯,看似随意的问道。


  “是的,就在江户,不过只是一条七百二十吨的小船。”英国人肯定已经知道了详情,没必要隐瞒什么的。


  “若说造船,大英帝国乃是世界首屈一指的,贵方如果还要订购船只,完全可以向我国订购。”


  “我会将这一建议转达给将军様。”


  “即使是超过两千吨的大型战舰也没有问题……”宝灵笑了笑。


  他抛出的这个话题真是相当诱人,两三千吨的大型蒸汽战舰,现在就是各国的海军主力战舰,放在亚洲,那更是顶尖的战舰了。


  只是不知宝灵希望什么呢?


  7.试探日俄之冲突


  忠右卫门喝茶不说话,还颇为做作的用小勺吃蛋糕。这扭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娘娘腔呢。


  宝灵也不继续往下说,他不喜欢绿茶,可是对加了蜜瓜的水果奶油蛋糕卷评价很高。没几口就吃掉了面前的那一小块。不差他这一口,忠右卫门让人赶紧给他再端一份上来。总不能说请人家喝下午茶,连个点心都不管够吧。


  “这个蛋糕味道很不错。”宝灵的儿子,同时也是秘书,微笑的称赞着。


  “如果喜欢,明日我会派人再送一份过来的。”忠右卫门也笑着朝他点头。


  说来宝灵这个儿子很有名的,起码在中国的海关历史上非常有名,大名叫霍拉迪·纳尔逊·李(Horatia Nelson Lay 1833~1898),至于更加广为中国人知的名字,叫做李泰国。


  恩,就是那个创办了中国近代海关,并担任第一任海关总税务司的李泰国。今年二十一岁,却已经是个“中国通”。


  瞧这个样子,他有可能会被派来横滨,担任横滨海关英国司税呢。不过看他老爹宝灵的意思,干一任横滨领事也是不错的,谁知道呢。


  “听过贵国和俄罗斯有过接触?”宝灵没有动眼前才送上来的蛋糕,擦了擦嘴。


  “是有过接触,甚至有过一些冲突。”


  “俄罗斯曾经试图向贵国的虾夷地方殖民?”


  “早在一百年前便开始了,但是我国百姓守土专心,并未使其得逞。”忠右卫门感觉到宝灵可能是在试探幕府同沙俄的关系。


  “原来如此……”宝灵点了点头,低头吃蛋糕,不复多言。


  英国不是有两条巡防舰从地中海舰队分出,引导美军一道进入东亚,共同逼迫幕府开国嘛。从地中海赶来的两条军舰也给港督文咸带来了俄土冲突一触即发的消息,此前约翰·罗素勋爵下了台,德比伯爵当了首相。


  可德比伯爵的首相没当几天,在大选中保守党战胜了辉格党人,文咸的靠山巴麦尊勋爵再度进入阿伯丁伯爵的政府,担任大英帝国的内务大臣,实际上成了英国政府的第二号人物。


  巴麦尊勋爵公开表示支持奥斯曼帝国在摩尔达维亚以及瓦拉几亚,这两个大公国的主权。极大地触怒了沙俄,战争已经开始了!


  当然现在东亚这边还不知道俄土两国已经开战,这消息还要几天才能传到香港。但开战不开战的,并不妨碍文咸为他的大靠山巴麦尊勋爵拉打手。就算拉不着打手,恶心一下沙俄也是不错的。


  幕府在刚刚结束的开国冲突之中,表现出了一定的战斗力。虽然未必能和沙俄的正规军作战,但是在远东和沙俄的那些殖民者以及小股的军队发生冲突,想来还有几分胜算吧。


  不求战胜,只求袭扰!

  而且就算幕府的传习队新军人数不多,但怎么着也比沙俄在远东的兵力要多。若是现在沙俄已经能够在远东拉出来一万哥萨克骑兵,保不齐他早就吞并全东北外加朝鲜咯。这不是西伯利亚大铁路还没造好,沙俄在远东只有小猫两三只嘛。


  真开仗了,幕府动员个三五千人,不说横扫沙俄在远东的统治吧,起码把他的殖民势力沉重的打击一下,将沙俄的殖民成果给破坏掉,也是不错的。


  有些沙俄的殖民点,满打满算也就几百人,这都算是大殖民点了。幕府派人打过去,基本上和一般军演差不多的。


  鼓动小弟冲锋在前嘛,带英帝国拉狗一起打仗的历史很悠久的,远了不去说,就说拿破仑战争,英军里战斗力最强的可不就是拐卖来的英王德意志军团以及苏格兰高地军团。往将来说,一次大战,那不就是拉着加拿大、澳大利亚还有印度的小弟,去填壕沟嘛。


  现在带英拱着奥斯曼去恶心沙俄,自然也希望拱着幕府同样去恶心沙俄。多砍死沙俄一个兵,那沙皇就少一个灰色牲口。俄国虽大,人口却只有那么多。人力消耗了,一时半会子可补充不过来。


  “难道贵国同俄罗斯有所冲突?”忠右卫门假装不了解,主动询问。


  “也不能说没有吧……”宝灵这话真特么的外交辞令满满。


  “明白了。”


  两人点到为止,毕竟各自都没有得到什么授权,不过只是简单的接触罢了。谁知道英国和俄罗斯到底哪一天开仗,真要开打了,谈这些才有用,现在谈不过是探探风向罢了。


  之后的下午茶便没有再谈什么大事,主要就横滨尽快开关一事做了意见交换。幕府这边是随时都行的,全按条约走就是了。你们想怎么贸易就怎么贸易,只要遵守不离开居留地七日里的协定即可。


  恰好宝灵在这,忠右卫门便问了问,英国的大银行应该已经在香港和上海设置经营网点了吧。什么时候能够到横滨来开业,幕府等着和英国进行直接的金融往来呢。


  这事宝灵只道不知,他来前也没有问过。不过忠右卫门一开口,他就猜到幕府是想要借钱,毕竟他在长崎停靠的时候,见到了喜色满满的布洛霍夫,荷兰人据说已经借了二百万给幕府,换来了幕府大量的军事订单。


  幕府扩充军备的决心看来非常坚定,英国的金融机构也不能错过这一场盛宴,得尽快加入到幕府的批量军事订单竞争之中。


  “稍后回香港,我会咨询各银行,尽快给您一个答复。”宝灵把这事给完全记在心上了。


  “那便在此谢过了。”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宝灵不知道明年三月英国就将向沙俄宣战,忠右卫门却知道。得把这个消息报知幕府上层,以前那是英国在远东拉不着替死鬼小弟,现在历史改变了,幕府正在快速的和英国勾结。


  通过出兵,或许就能够免费得到英帝国的庞大军援。甚至不止是军援,还有天量的金援,以及大量的军事投资。带英帝国手指缝里掉两个下来,就够幕府花好几年得了。


  8.京都风气转攘夷


  宝灵划好了界,自然回香港去了,留在横滨的十几个外国人,大多是设计或者规划员,以及工程师之类的。他们受命快速给出一个横滨英国居留区的城市规划设计图纸,这不就得在横滨好生忙活了嘛。


  所以说啊,一旦进了工地,只要你没有在头前的几个礼拜提桶跑路。那就以后就会越来越认命,变成工地的“奴隶”。被像宝灵一样的领导,打发到横滨这种烂工地上面,风吹雨淋,挣几个辛苦钱。


  哈哈哈哈哈哈……


  实在不好意思,没忍住笑出声了。


  嗐,且不说这,忠右卫门在给他们配了两个翻译,便回马江户。得把宝灵的暗示传递给德川家定和井伊直弼,想要买大船,想要借英款,一切都好说,但是得给带英做炮灰。


  反正宝灵也不在,忠右卫门不妨扯个谎,只说带英和露西亚,也就是沙俄已经开战了,他们本国在欧洲乱打,亚洲这边带英希望幕府也出点人,给带英打打配合。


  人数估计不用太多,有个千把人就行。正好根据国际法,幕府算是和英国有友好合作专条,可以和沙俄宣战。不说打下什么阿拉斯加吧,那太不切实际了,起码把虾夷附近的小岛给占全乎了。


  可是忠右卫门以为的那种纷纷点头同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幕阁诸位大臣对于派兵随同英国一道作战充满疑虑。而且历数最近数十年,幕府与沙俄的冲突,实际上都没有占到什么太大的便宜。


  虽然也确实借着沙俄补给困难,人员稀少的劣势,多次击退了沙俄对于虾夷的试探和攻击,可沙俄那些大鼻鞑子的战斗力,还是给幕府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有一说一,能够在西伯利亚的严酷气候下生存下来的人,基本不会有什么善茬。而且身体素质肯定也非常的好,不好的一准儿埋了西伯利亚的冰雪。


  也不算是夸大什么沙俄的战斗力,作为三百多个人就灭亡了西伯利亚汗国,三四十个人就敢于闯入楚科奇人的领地的“猛男”。沙俄在远东干下的烂事多了去了,屠村什么的,更是不知凡几,西伯利亚被他们灭绝的少数民族多了去了。


  严酷的环境使在远东的俄军野蛮强硬,战斗力确实不容小觑,小规模冲突以及白刃战,保不齐就是同等的英军职业军上去,也得吃大亏。


  幕府就这点人马,根本折损不得!


  更重要的是,忠右卫门心里面没有把这个当成一回事。知道带英是真的准备揍沙俄一顿,并没有带什么坑人的想法。而在以井伊直弼为首的幕阁诸位看来,英国是刚刚逼迫幕府开国的元凶之一。


  英国人顶多也就是比美国人好说话一点,但是归根到底,一样是蛮夷无信无义之辈。谁知道是不是带着什么坏心思,先把传习队给骗出去,然后全部坑杀了,好趁着幕府虚弱过来再干幕府一票?

  或许井伊直弼他们的想法才是正常的,到是忠右卫门天真了!


  事情不出意外的,陷入了某种僵持之中,忠右卫门只能一个一个的去说服他们接受。带英的援助不是那么好拿的,幕府不拿出一点诚意来,带英未必愿意收狗。这个年头被人利用不可怕,最可怕的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


  京都的深秋不如江户那般寒冷,但是路上的行人,却也大多换上了厚衣。


  据说京都的典当行有这样的“风景”,许多公卿有专门的冬装,但是他们会在温暖时将冬装典当给当铺。既免去了自己保管贵重衣裳的麻烦,也能够让自己手里有一笔活络钱。只要等秋后幕府发俸禄的时候,再把衣裳给赎回来便是。


  也算是某种寅吃卯粮的办法,当然京都公卿的穷酸,肯定不止这么一处。若是说起来,几千字几万字未必能够阐述明白。


  这不又到了幕府给公卿发俸禄的日子了,平时公卿人模狗样的,看不起遥远东国来的下三滥粗鲁武士。现在不照样像狗一样,趴在门口听风声,等待领取俸禄的仆人归家。


  幕府用区区十万石,养活这样的一群人,看似浪费,其实也有点用处的。就是那种给一口饭吃,要说完全吃饱吧,也不能够。可舍了这碗饭,去别处寻摸吃的,又令人不舍。大约就是鸡肋的感觉吧,算是把绝大多数公卿给养废了。


  若果历史上的公卿废物中没有出一个岩仓具视,公卿们的表现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可怜相,真不得而知。


  譬如未来“皇国史观”里鼎鼎大名的“落难七卿”之一东久世通禧,这会子领了三十石三人扶持的俸禄,正高兴着呢,今晚又可以喝一杯小酒了。


  与他不同的是岩仓具视,此时正跪坐在孝明天皇的面前,拿着一封不具名的信函,痛陈洋夷在地上神国肆虐,甚至已经使幕府同意建立居留区的消息。


  孝明天皇是个古板的人,一直自认为日本是自神武天皇以来,万世一系的神国,怎么能容洋夷南蛮子在这样神圣的土地上逞凶呢?

  反正他也没有见识到英美联军的坚船利炮,在他想来一条兵船能有多大,幕府明明有旗本八万骑,还在江户湾新建了炮台,怎么就打不过洋夷了。


  恰好已经担任了孝明天皇侍从的岩仓具视在一旁煽风点火,将孝明天皇的各种不满全部给勾了出来。


  京都公卿中仅有的几个野心分子,看到市面上的那些所谓攘夷派,大声疾呼幕府乱国,擅自允许开港,令神国蒙羞。他们也跟着哄抬声势,前关白鹰司政通又和孝明天皇吹风。


  国家变成了这个样子,得我们力挽狂澜啊!


  身为水户庆笃姨夫的鹰司政通都这么说了,孝明天皇深感自己肩扛重责大任,须得好生提醒幕府攘除洋夷的重要性。内外鼓动之下,一封措辞稀里糊涂的旨意就被撰写了出来。


  9.新设京都守护职


  忠右卫门本以为幕府没有像历史上的阿部正弘一样,突然允许外样诸侯,公卿大夫,乃至于町民百姓上书言事,给这些原本没有任何发言权的人打开参政的大门,幕府起码能够再安稳一两年的。


  没想到根本就安稳不下来!

  江户的老百姓亲眼见识了英美联军的坚船利炮,所以很多人对于开国是支持的,或者说起码清楚的认识到,现在开国是被逼无奈的,要是不开国,就要被英米鬼畜打进江户了。


  参与江户防御的外样以及亲藩诸侯,不少人也都认可幕府现在开国是无奈之举。须得再用几年时间,厉兵秣马,把传习队给练起来。然后大兵轮都买到了,有了一战之力,再考虑攘夷的事情。


  可这不是没见过坚船利炮的喷子更多嘛……


  比如梅田云滨、梁川星岩、赖三树三郎等人,其中的梅田云滨有多厉害,咱们不妨举个例子。历史上俄国使者普廷雅提到大阪来同幕府交涉开港,还有签订通商条约等事项。


  俄国人的船不大,而且是普通的风帆战船,所以梅田云滨膨胀了,觉得自己能行了。众所周知的,大阪实际上是个相对低洼的地带,近海地区都是浅水。所以梅田云滨认为所谓的外国坚船利炮,不过尔尔,都不够小爷我弹指间灰飞烟灭的。


  他的办法超棒,联络十津川附近通晓水性的乡士,携带几十根大铁棒子。在涨潮的时候潜入大阪水下,把大铁棒子插在水底。等退潮了,水位下降,俄国军舰就被大铁棒子捅穿啦!

  我真是太聪明了,机智死了,世界上怎么有我这么神机妙算的攘夷志士啊!


  能够和他一战的大约也就是德川齐昭了,历史上佩里带队来到江户湾。阿部正弘也不知道脑子里装了什么豆腐脑,亲自去询问德川齐昭,有何退敌之法。


  德川齐昭随即道出了一大妙计,先骗佩里上岸,在左右埋伏精锐刀斧手,白刃一闪,直取佩里头颅。然后美军必然大溃,幕府还可以白得美军四条战舰,上百门大炮,美滋滋啊。


  这就是幕末!

  什么妖魔鬼怪都大肆横行,并且最后还登堂入室,混一个人模狗样的幕末。


  跳梁小丑到底还是激动地把握住了幕府开国,洋人进入日本的这个议题,开始大肆发挥,努力使自己站到道德高地上,开始睥睨天下。


  “所以京中到底是传来了什么旨意?”忠右卫门也是被临时通知登城,一头雾水。


  “你瞧瞧吧。”井伊直弼很是不屑,随意的将所谓的圣旨抛到忠右卫门的面前。


  忠右卫门打开一瞧,不由得皱眉。“务急多端之际,治定养君,守护西丸,扶助政务,御赈策略。”孝明天皇这逼逼赖赖的,到底是说了个什么意思?

  现在确实是板荡之际,这个好理解,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嘛。至于西丸储君什么的,这是德川幕府自己的家务事,干他宫家什么事?而且按照德川家庆的遗愿,以及德川家定的意见,第一继承人就是拾丸,稍后再是德川菊千代。


  要定什么狗屁的“养君”?

  还有御赈策略,所谓的御赈就是多多商议,最后再行决定的意思。这玩意儿还需要你多嘴?德川家定本来就是放权给井伊直弼的,现在幕府的大事都是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松平齐宣。水野忠精等人商议讨论处置的。


  难不成还要每天召开全国大会,和全国三千多万人讨论?是和他们讨论,还是意有所指的某些没有参政权发言权的,或者暂时失去权力的人讨论啊?


  要说孝明天皇这人好,那是真的好,极其迂腐古板,认死理。认为天下就应该是幕府来统治的,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了,宫家和公家只需勤修学问即可。他的这个理念真是不错,忠右卫门十分欣赏。


  甚至觉得幕末能够碰上孝明天皇这种人,简直就是打游戏抽卡,抽中了最好的那一张。不可能还有比他更支持德川幕府统治的天皇了,一定。


  可要说他这人不好吧,同样还是迂腐古板。整天都沉迷在万世一系神国的幻想中,攘夷派里最坚定的就是他。而且其他许多攘夷派,那都是为了打倒幕府,擭取权力的野心之辈。就他没有任何野心,就是看洋人不爽。


  嗐,怎么说呢……


  “铁三郎,你怎么看?”忠右卫门想先问问井伊直弼的想法。


  “禁中内外有小人!”井伊直弼面色很是平淡,但是语气却又几分冷峻。


  暂时还没有杀意嗷,毕竟江户的大风向还是支持开国的,幕府的老巢关东的情势尚在控制之中,并没有令井伊直弼感到切身的不爽。


  “可令京都所司代多加访查,禁绝谣言。”松平齐宣也没有生气着急。


  在他看来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试图浑水摸鱼罢了。幕府都不需要用全力,随便伸出两个手指头,就能把这些小东西掐死,简单的很。


  “若是涉及公卿?”忠右卫门知道公卿里面是有几个上蹿下跳的。


  “唔……”


  到底不是德川家康那个时代了,那时候德川家康可是借着后宫女官秽乱宫廷一事,好生敲打了一番公家呢。许多公卿被流放远国,不过是没有处死罢了。


  “总是幕府控制力弱,才叫彼等跳梁。”井伊直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加强对京都之掌控?”忠右卫门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井伊直弼可能要往京都再派人员了。


  “不错!仅凭京都所司代区区数百人,无法管控京都。”井伊直弼点头称是。


  “那么……”松平齐宣侧身坐了过来,有些好奇。


  “我意设置京都守护职,命亲藩大镇出任,带领大兵进驻京都,肃清宵小。至于天子处,另行解释便是。”


  果不其然,近年来幕府对京都的控制愈发力弱,加强控制也无可厚非,忠右卫门当即表示同意。


  “谁人堪任京都守护之要职?”


  10.得名精忠浪士组


  “速去请尾张侯登城议事!”


  井伊直弼朝左右瞧了瞧,大家纷纷点头,没有一个不答应的。连一贯看不起人的松平齐宣,也表示认可。


  尾张侯自然是咱们的德川庆保小兄弟,他不仅和孝明天皇意气相投,十分合契。同时又对幕府忠心耿耿,赤诚无二。当年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交代后事的时候,曾经把德川庆保放在很靠前的位置,几乎就是将军的第三继承人。


  德川家庆固然喜爱拾丸,可也没有太过于忽视德川庆保和德川庆喜等人,之前还允许德川庆保隐瞒身份,去往伦敦了解英国的风土人情。有一说一,德川家庆也是希望亲藩重镇能够好好地辅佐将军家,在如今风雨飘摇时,坚定的站在将军一侧。


  京都的情势日趋复杂,亟需大量的人手前去管控治安,侦测舆论。而一般的谱代大名,往往只有三五万石俸禄,根本拉不起二三千人的队伍进驻京都。


  又要忠诚于幕府,又要家禄足够高,能够拉出相当的人马,那说来说去,其实人选就几个而已。若果井伊直弼或松平齐宣没有担任老中,那他们便是最好的人选,可这不是干着老中呢嘛。


  左右一想,也就是德川庆保小老弟最合适了!


  “尾张侯忠悃于幕府,只是尾张藩内……”水野忠精对于德川庆保是很认可的,这是他老子当年觉得也完全可以凑合用的人。


  就是尾张藩内一大帮和幕府貌合神离的武士,会不会去了京都,反而助长了京都那些攘夷傻胚的士气?如果让猫去看守鱼铺,那么结果就很难预料了。让时常和幕府对着干的尾张藩武士进驻京都,谁知他们会不会认真执法?

  水野忠精这话说出口,井伊直弼稍带迟疑,但还是诚恳的表示是自己有些欠考虑了。可舍了德川庆保,也确实不好找别人。总不能找会津松平庆胜,或者桑名松平定猷吧,这两位的才能,说实话,可能还不如德川庆保呢。


  “另设置一组人马,以为幕府之直属备队。”忠右卫门立刻就想到了某个存在。


  “如何!”井伊直弼侧身过来。


  “招募忠诚于幕府之士民,配属尾张侯麾下。明定奖罚,立功者即授为御家人,必定可使其用心于公务。”


  说白了就是在尾张藩兵之外,由幕府出面招募一队人马。名义上是加强德川庆保麾下的实力,能够有更多人处置京都混乱的局面。实际上也是一个制衡,保证尾张藩兵不至于在京都和攘夷傻胚彻底搅在一起。


  就算尾张藩兵中有人和攘夷傻胚搞在了一起,那也可以及时处置。别到时候京都发生什么变乱,幕府一时间连个凑手的部队都拉不起来,直接抓瞎。


  而且招募浪人和苗字佩刀者有那么一个好处,他们没有出仕,也没有士籍。请问是努力奉公,进而被提拔为御家人,世袭罔替,封妻荫子来的香?还是跟着一帮根本就没几个本事,只会嘴炮的攘夷傻胚,一道干掉脑袋的事情来的香?

  应该很好选择吧!

  只要确定有人被幕府提拔了,明晃晃的好处近在眼前,普通人肯定会有自己的选择。当然也不排除某些野心甚大的,他们的欲望更大,想法更多,一个御家人满足不了。这种人肯定是幕府的强力打击对象,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可以,先定三百至五百员,稍后再行扩充。”井伊直弼点头。


  咱们的彦根侯,大约是整个德川幕府建立到现在,手头最宽裕的老中首座。将军德川家定惯来不理事,大小政务都交托给属下。井伊直弼又是抢劫豪商,又是大举洋债,刚刚秋收完毕,天领的年贡也到了。


  几百万两黄金在他手里打转,要办什么事情都可以立刻上马。别说什么三百人五百人了,就是传习队刚刚扩招的数千人,他也没有放在眼里。些许几个小钱罢了,花!

  “使何人为将?”松平齐宣接着问道。


  “前头带领道馆子弟,奇袭米军的近藤昌宜,现正在我麾下,可以一用。”肯定是用原班人马啊,忠右卫门立刻举荐近藤勇。


  “就是那个阵斩米军普雷布尔的?”井伊直弼有点印象。


  一开始其实幕府这边完全不知道到底打杀的是谁,只知道是个美军的军官,而且好像还不是很小。后来还是合约签订了,双方互相交流之后,才知道将美军的海军中校普雷布尔给打死了。


  因为这个事情,近藤勇和土方岁三直接被拔擢进入幕府旗本的行列,完全不是凭借裙带关系,靠做忠右卫门的侍从,才成为武士的。


  “既是此等忠勇之士,便当善用。”松平齐宣当时就在战场,记得更加清楚一点。


  幕府军一共就打死了那么几个美军,但凡是个有名有姓的,那都算大功一件。松平齐宣能够记住这事,也不奇怪。


  “可!”


  左右没有不同意的,忠右卫门是拾丸的亲爹,不至于推荐一个庸人来挖幕府的墙角,近藤勇就近藤勇吧,无甚不好。


  “当取一嘉名。”见大家都表示认可和同意,忠右卫门便接着往下说道。


  “这有何难,既然是为了报效幕府,便唤做……”松平齐宣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名字,但是话到嘴边,还是迟疑了一下。


  “唤做什么?”井伊直弼侧过身来,在这种事情上,他是不可能和松平齐宣争的。


  就是取个名字罢了,这点子大局观要是都没有,事事同别人相争,井伊直弼早被众人给斗死了。


  “精忠浪士组!”


  “好!”精忠浪士组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名字叫起来也响亮。而且非常贴合幕府对他们的需求,以及他们的状态。


  忠右卫门笑了笑,这个名字可不就是新选组的曾用名,等到历史上在政变中镇压有功,办事得力,便会被赐名“新选组”。只要他们在京都好好干,“新选组”的名字一定少不了。


  11.将军様终身大事


  被召唤进城的德川庆保得知自己将要被任命为京都守护职之后,一点没有推辞的意思,论及保扶幕府,这天底下,没有几个比他更积极。


  不过德川庆保和历史上不同,历史上的德川庆保大约还是个相对封建保守的人。现在他照样是个保守派,可是在见识了带英帝国的强盛与辉煌,又见识了所谓的英式明珠之后,大约已经算得上是开明保守派了。


  所以这个京都守护职,是大家决定我来做得咯。


  既然是大家都同意,那么德川庆保就得提一提要求了。尾张藩在江户藩邸的留守人数需要减半,不然又要维持在京都二三千人的部队,又要维持在江户三千人的留守,尾张藩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理由很充分,虽然这样子可能有一点丢脸卸面子,堂堂的尾张侯在江户都没有数千扈从了,但总比最后尾张藩的财政被拖垮来的强。


  井伊直弼不出意外的允了,而且还承诺,京都守护职的职俸是五万石。也即只要德川庆保担任京都守护职一年,幕府就多给德川庆保五万石大米,作为他出兵的补贴。


  钱的事情掰扯完,后面就是部队人马的事。尾张藩兵两千,新设精忠浪士组五百,旧有的京都所司代人马数百,加起来也就三千人。这点人马恐怕没有办法管制常住人口二三十万,还混入了大量攘夷志士的京都。


  而且这些人马久不习战,战斗力想来好不到哪里去。平时当个治安警察,还可以充分任职。真要是爆发什么冲突,很难发挥作用。


  传习队给我五百!

  好家伙,幕府就这几千传习队,你张口就要五百。


  可德川庆保说的也不错,幕府最有战斗力的就是传习队。真要是干仗了,肯定得要传习队上,难道指望旗本八万骑吗?就他们那个怂样,连英米鬼畜的模样都没见着,炮声尚在十几公里以外,人就溃败逃散了,顶个鸟用啊。


  “不妨这样,每三月轮换五百人一部,正好也当练兵。”忠右卫门有些猜到松平齐宣和井伊直弼的顾虑。


  眼下说的这个练兵的借口就很好,军队在没有作战的时候,想要保持战斗力,就得有军事演习,还得平常认真操练。如此想来,还有什么比长途行军更好的操练方法吗?

  每三个月折腾五百人跑五百公里去京都,替换在京都驻守的五百人回来。这样远距离的行军,途中扎营,筹备后勤,不管是什么都很考验军队的素质。


  虽然因为东海街道上大量驿站的存在,吃饭住宿不成问题。但说到底,能把队伍来回运动上千公里,还不出事,不仅仅是锻炼士兵啦,还能锻炼军官呢。


  重点是三个月的时间绝对不算长,不会给身为御三家尾张藩主的德川庆保,彻底掌握幕府直属传习队士兵的机会。可能刚混熟,这五百人就调走了。


  作为一个封建政权,有时候防自己人,比防外国人要更上心。


  反正传习队到了京都,也不是为了上街巡逻或者维持治安的。那是为了保证在必要时刻,幕府有忠诚的军队,可以直接上街。未必需要和德川庆保熟悉非常,带着点兵不识将,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话说完,德川庆保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可能有些犯忌讳,立刻表示就按照忠右卫门的计划施行好了。外派到京都的传习队,也由传习队本身的军官直接指挥。只有在必要时,例如发生大规模的骚乱,及至于战争时,指挥权才由德川庆保接管。


  上下议定,便由井伊直弼领衔,向德川家定上奏。德川家定在听取了众人的意见之后,表示认可。然后还好生勉励了一番德川庆保,令他在京中稳定大局,结好公家。


  大约是正好说到京都的这个事,平素只是侍奉德川家定,从来不开口对政治发表意见的大冈忠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是否于京中,为将军様觅一良配。”


  说的事情,确实是大冈忠恕这个侧用人应该关心的德川家定的私生活。而且在这个当口,这个事情到也可以议一议。


  如果为德川家定娶一个出身摄关家的女子,首先德川家定的岳父就不可能跳出来反幕府了,毕竟德川家定可是会支付数万两黄金彩礼的。有一位坚定的拥护德川幕府的摄关公卿在京都,为德川幕府摇旗呐喊,幕府在公家中行事肯定会方便不少。


  加上举办了大婚的话,还能透露出幕府与京都的和缓之意,令近来因开国一事,对幕府产生不满的孝明天皇分神。起码这一年半载的,再也没空管什么开国不开国了,都跟着去筹办婚礼。


  那么德川庆保在京都镇压攘夷志士也能方便很多,那些攘夷志士大多不是什么身份高贵,有发言权,掌握社会舆论的存在。他们就得挂靠到虽然已经势微,可有话语权的宫家和公卿上,才能恶心幕府。


  一旦天皇和公卿都忙别的去了,他们就成了无根之浮萍。就算德川庆保真的对他们大砍大杀,只要舆论不关注,那就等于没有杀。


  算是非常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用一用挺好的。比幕府和京都发生直接的冲突来的强。


  “将军様以为如何?”忠右卫门抬头瞧了瞧自己的便宜大哥。


  “着交扫部办理便是。”德川家定没有什么特殊的意见,反正他的兴趣不在女人身上。


  有多有少一个样,有和没有一个样,反正已经内定收养拾丸为嗣子,老婆不老婆的,他不是很在乎的。


  “遵命!”


  得,众人从中奥离开,又回到了表奥。事情不急,大婚也得京中有女儿。不管是皇女也好,还是摄关家的女儿也好,都不是韭菜,不可能割一茬,过几天又长出来。


  先派人去京都好生调查一番,瞧瞧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女儿,然后再讨论同德川家定大婚的事情。


  12.入京求娶一贵女

  一说起这个事情,忠右卫门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笃姬。可是想想,德川家定未必能够行人事,把她那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就给弄进大奥里面,属实有些可惜。


  然而德川家定的婚事,是从来不考虑任何的感情的,只有赤果果的利益交换和政治考量。身为将军,以及未来的御台所,两人的婚姻,只能是政治的结合,而非心灵的相通。


  德川家定缺少正室夫人,恰好幕府与京都又出现了矛盾,婚姻只是转移矛盾的手段之一。至于那名女子个人的想法,可能全日本都没有人在意。


  顶多也就她的母亲可能会在意一下,但是面对数万两黄金的彩礼,或许她母亲也未必觉得这个婚姻是个坏事。


  嗐,先让幕府找着吧。


  “说来,我这想起一位,只是不知是否有不妥之处。”忠右卫门刚把笃姬的事情翻篇,突然就想起另外位。


  未来的桂宫淑子内亲王,现在的敏宫内亲王。在与闲院宫爱仁亲王成婚之前,闲院宫爱仁亲王突然暴毙。等于望门寡,也不知道算不算吧。反正就是人还没嫁呢,高高兴兴,突然间说老公死了,然后一直寡居到现在。


  “是哪一位?”井伊直弼对德川家定还是很关心的,他和德川家定算是君臣相得的一对典范。


  “敏宫内亲王,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今年是二十五岁。原与闲院宫有婚约,只是闲院宫早逝,不得成婚。”忠右卫门把人说了出来。


  之所以说这位,其实也很简单,这位内亲王也是惨。在闲院宫爱仁亲王去世以后,寡居几乎四十年,连个孩子都没有,要是她嫁给德川家定,或许还能和德川家定生活几年,还能抱养拾丸为子。


  说起来,肯定比守四十年活寡来的强。而且幕府混的再差,大奥的用度一直都在膨胀。期间只有德川吉宗治世时,有过缩减。连现在德川家定的大奥开销,都不比前两代德川家齐和德川家庆少多少。


  懂吧,我虽然未必行,可是养八百个美女,是我身为将军的牌面。


  什么时候得让井伊直弼出头,和德川家定说一说这个问题。多养一个后宫,每年就多上千两乃至上万两的开销。大奥的存在,那就是吞金怪兽。


  要是和德川家齐时代的大奥一样,可以给德川家齐生几十个孩子。那么每年几十万两花的还算值得,毕竟儿子越多,可以塞出去继承的家门越多,这对于幕府的统治非常有利。


  可德川家定都不行人事,养活这么多大奥的美貌女子就是纯粹的浪费。不如把她们发还回家,嫁给别人,替幕府省点钱。


  “敏宫是嘛,记住了。”井伊直弼没有多说什么,这事也根本着急不了。


  很快德川庆保被任命为京都守护职,以及将军様德川家定可能要同宫家或者公家之女大婚的消息,从本城传到了城下。


  有心人得知德川重镇尾张庆保率大兵入驻京都,自然是心中不安。要么就潜伏入阴暗,偃旗息鼓。要么就远走他乡,暂做他算。当然也有不信邪的,继续留在京都或者是江户,只不过这一类人,也打起好几分小心,谨慎行事。


  此一节,尚未完全揭开,咱们暂且不去说它。这些人是逃去水户也好,是逃去福井也罢,就算是逃去萩城,暂时也无伤大雅。幕府尚且有实力,能够压制诸侯,他们再跳,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加上江户百姓也更加好奇将军终身大事的八卦,所以城下都在谣传,幕府会在宫家和摄关家中,选择一位合适的女子,作为德川家定的正室。


  对了,德川家定和忠右卫门今年都正好三十岁。


  有好事之徒,自然就开始查访孝明天皇以及诸宫家,还有五摄家是否有年龄合适的女子。甚至有赌坊,开出了盘口,现押幕府到底会选择谁家的女儿。


  带着两项政治使命的德川庆保赶在新年之前,抵达了京都。身为御三家之诸侯,又同孝明天皇意气相投,德川庆保很快就升殿,拜见了孝明天皇。


  两个人先是一番热烈叙旧,然后又开了赏梅大会,好生的玩耍了一番。德川庆保这才把幕府准备择选贵女的事情,和自己的好朋友说了出来。


  孝明天皇其实早就从身侧的岩仓具视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但现在是正式接到幕府的通知,他没有特别伪装,只是摊了摊手。


  我没女儿啊!

  满打满算,孝明天皇今年二十四岁,就算他天赋异禀,十二岁就能用,然后还中了,那最大的女儿也才只有十一岁而已。况且这还根本就是没有影子的事,说个不太想提的事儿,连明治那厮,也是去年才生,天皇家真的没有合适的孩子。


  所以其他家呢?只要是贵女就行,大不了您老从五摄家收养一个,也是可以的。反正五摄家理论上也都是臣籍下降的皇子建立起来的公家,没啥不合适的。


  结果孝明天皇还没摆手,一旁的前关白鹰司政通摆手了。意思很明确的,近卫家没有现成的,鹰司家之前还有的现成的(鹰司标子),已经嫁给了蜂须贺齐裕。九条家无女,儿子还是抱养鹰司政通的儿子九条幸经。


  一条而二条差不多的情况,现在是没有现成的十几岁待嫁女儿,可以拿来和幕府联姻的。甚至连那种八九岁的,可以暂时订婚的都没有,别想了。


  鹰司政通的态度有点令德川庆保不爽,他是个开明的保守派,比较看重封建礼仪体统。我和孝明天皇说话,关你鹰司政通什么事?要谈也是我和孝明天皇谈,你在那边指手画脚算什么鸟事。


  幸亏咱们小兄弟德川庆保有涵养,不可能当场发飙,甚至当街砍人。但是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还是被跪坐在一旁侍奉的岩仓具视瞧在眼里。岩仓具视心中暗暗记下,低头不语。


  “来时曾听闻敏宫待嫁?”


  13.底气满满拒沙俄


  说来历史上德川家茂求取皇女时,敏宫已经三十岁了,根本不可能配给十五岁的德川家茂,这个提议都没有人说。


  剩下的就是和宫以及富贵宫,所谓的富贵宫就是孝明天皇的亲生女儿,当时只有八个多月大,不说随时有可能夭折吧。单单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子,娶一个八个月大小的女婴,这特么像话嘛?


  怎么说也不像话啊!


  现在敏宫二十五岁,和宫七岁,都是先代仁孝天皇之皇女。身份上无可争议的,公主用不着分什么嫡庶,只要是公主就完了。


  七岁的和宫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配三十岁的德川家定太不合适了。反到是二十五岁的敏宫,虽然年纪在当下看来,已经是大姑娘了,可皇室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女儿。


  反正我的提议就是这个,其他的就你们看着办吧。德川庆保离开禁里,回到二条御所驻扎,开始布置对京内制造混乱的野心分子的镇压和捉捕工作。


  德川庆保走了,孝明天皇就召开部分殿上公卿的小御前会议,商议幕府提出的,选择贵女与德川家定成婚一事。


  能够上殿和孝明天皇密议的殿上公卿,可不是五百年前和天皇一家,像是鹰司政通,他们家一百年前和天皇一个爹。真就是五代以内的一大帮堂兄弟叔侄在讨论,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之前在殿上,鹰司政通为什么会告诉德川庆保五摄家没女儿了呢?其实很简单的,因为近卫忠熙和他通了个气,岛津家主岛津忠教不久前托人到近卫家里来说项,说他有个好女儿,今年十七岁,最完美的好年纪,正好配德川家定。


  岛津忠教自己在幕府那边有关系,可以慢慢活动。京都这边就要靠近卫忠熙来活动了,能不能让岛津氏再出一个御台所,就看这一把。


  如果事情能够办成,让岛津氏的女儿变成近卫氏的养女,并顺利嫁给德川家定。凭我岛津氏的家业,给你个三万五万的,九牛一毛。


  反正都是嫁,嫁的也不是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赚两边的钱?

  岛津家赚五万,幕府再赚五万,美滋滋啊。十万两对京都的公卿来说,就算是五摄家,也是极难见识到的庞大金钱。吃德川庆保两个白眼算什么,你给一筐白眼都没事的。


  现在看德川庆保的意思,其实也不是非常坚定的要为德川家定迎娶敏宫,只是有这么一个说法罢了。两人准备从中周旋周旋,甚至可以和孝明天皇通个气。


  赚十万呀,你和我们一起吧!


  最终殿上也没有讨论出一个答案,有两位大佬在搅局,这怎么讨论嘛,还是先看幕府那边的选择嘛。娶老婆又不是上市场买颗大白菜,从商议到实际成婚,走一年两年程序都是正常的。


  …………………………


  嘉永七年(1854年)春,万物更始,德川家定的婚事尚未有一个明确的消息,幕府却又遇上了麻烦事。


  露西亚来使!

  原本历史上和佩里前后脚来(屏蔽)日的沙俄使节普廷雅,因为各种巧合,稍稍延迟,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停靠在长崎,要求幕府开国,而是径直来到了浦贺。


  浦贺奉行此时已经换上了筒井政宪,川路圣谟改任横滨城代去了。筒井政宪瞧见四条俄罗斯的大船,立刻向幕府禀报。


  幕府自然只能放下手头的各种大事,同俄罗斯人进行交涉。照旧是忠右卫门出马,带上了两千传习队,阵列在侧,以防被俄罗斯人给看轻。


  普廷雅在香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幕府同英美两国签订了友好通商条约,甚至还允许设立常驻使节,并开放近在江户一侧的横滨通商。


  所以普廷雅的要求也差不多,英美有的我都要有!


  想屁吃呢?人家佩里带了好几千人打上岸,才得到的关税协定权以及司法特别处置权,你小子嘴皮子张一张,就能够白捡一个?

  你还不知道你最亲爱的沙皇爸爸尼古拉一世,已经和奥斯曼开战,马上就要被英法两个世界大国揍的鼻青脸肿了吧。我们幕府都抱上带英的大腿了,还能怂你不成。


  忠右卫门表示派驻使节可以,开三口通商也行,除此之外,一概免谈,想要多的都没有。就连设置使馆的土地,你也得和英国人商量,毕竟横滨居留区都划拨给英国人了嘛。能不能弄到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好位置,你还得看英国人的脸色。


  好家伙,普廷雅脾气硬的很,回手一指身后的四条战舰,表示幕府不给的,他可以自己来拿。那模样,比开了二三十条战舰来的宝灵和佩里还要嚣张。


  既然你要打,那就打咯,反正浦贺炮台完整无缺,富津的炮台也已经重修完毕。当初江川英敏主要是炸毁了大炮嘛,现在重新安置大炮,就又是一座好炮台。


  对了,沙俄就是沙俄,属实给欧洲列强丢脸,来的居然是纯风帆战舰,连个蒸汽机都没装上。不过说来也正常,早几年前,已经有心遏止沙俄在近东和黑海扩张的英国,就禁止船用蒸汽机对沙俄的出口。


  所以沙俄连黑海舰队和波罗的海舰队,都没有完成蒸汽机船的换装,这会子大多还是风帆战舰呢。


  像是为了配合忠右卫门的话似的,江户湾内开出了“飞云丸”蒸汽风帆战舰,上面悬挂的乃是德川氏的葵纹大旗,清楚的显示出他属于幕府的身份。


  普廷雅心里暗自惊讶,他出发前得到的消息,明明幕府在江户湾就没有设置齐全炮台,也根本没有什么海军的。怎么他就从圣彼得堡开到浦贺,幕府就这也有,那也有了。甚至阵列在忠右卫门身侧的传习队,也像是一支可堪一用的军队。


  踢上铁板了?

  不应该啊!


  认为幕府只是外强中干的普廷雅表示幕府如果不接受俄罗斯的条件,那么他下次来,就将带来数倍于此的战舰和士兵,到时候一定要幕府好看。


  忠右卫门“哦”了一声,您请便。


  14.禁中听闻亦喜悦


  普廷雅从浦贺回到船上,急忙召来自己的属下,同时还是舰队旗舰“阿芙乐尔”号【注1】舰长的伊兹尔麦捷夫海军大尉商议。


  凭借现在俄国海军的四条大小战舰,有没有挑战幕府设置在浦贺和富津一线的炮台的实力?海军士兵有没有可能登岸,击败驻守在炮台的幕府军?

  伊兹尔麦捷夫之前没有上岸,只在海上遥遥观望了阵列在海滩边的幕府军士兵,以及炮位森然罗列的炮台。俄国全军上下满打满算,只有一千来号人。除开必要的留守水兵之外,顶多五六百人上岸。


  仅凭五六百人,恐怕难以击败普廷雅口中超过两千人的幕府军队。就算是击败了,俄军的损失也必定十分惨重。


  而幕府肯定不止这两千人,在香港获得的情报是幕府大致有约一万人的军队,分布在从江户湾到江户本城的数十公里防御部门中。


  俄军几百人,肯定不够给他们造的。且就算击破了浦贺和富津一线的防御,内里的品川炮台防御连拥万众来战的英美联军都没打破,更不要说俄军了。


  我干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见伊兹尔麦捷夫推辞,普廷雅心中很是不爽。在阿穆尔河(我为啥用这个名字,不是因为我不爱国,是因为审核和举报)地方,甚至二三百俄军就能恐吓当地的驻军。在浦贺,四条战舰,上千俄军难道要无功而返?


  第二日谈判继续,普廷雅换了一个套路,不再以武力威胁,而是以什么“列国一致”、“自由平等”、“世界公理”等借口要求幕府对俄罗斯开国,并且获得和英法一样的所谓最惠国待遇。


  忠右卫门给他的答案当然还是不行,你要来贸易可以的,除了这个其他都免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的什么心思?

  自彼得大帝开始,沙俄一直在谋求世界各大洋通航!


  现在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圣彼得堡已经得到了,黑海正在和奥斯曼,以及奥斯曼背后的英法争夺。剩下的就是印度洋和太平洋,印度洋争夺的关键在于伊朗和阿富汗地区。而太平洋的争夺,则集中在远东地区。


  若果有机会,你问问尼古拉一世和亚历山大二世,愿不愿意在日本割占一块土地,获得在太平洋上的永久不冻港。


  先逼迫日本开国,然后获得大面积的居留区,进而变成租界,还是那种九百九十九年的租界,掠夺租界地区的一切经济和政治权力,到最后就成了沙俄的国土,玩的不就是这套嘛。


  你小子的野心,恐怕比英国和美国的都要大。这两国大致上还是在扶持买办政权,扩大经济侵略上面。你要是有机会,一口把幕府吃了才是真的。


  面对油盐不进的忠右卫门,普廷雅一时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什么可以反制的手段。到底是距离沙俄的欧洲部分太远,若是在欧洲,忠右卫门敢同普廷雅这么说话吗?话音未落,沙皇的百万大军就到家门口啦。


  其实忠右卫门心里面还可惜呢,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英法对俄宣战,要是你小子再晚来一个月,船刚开进香港,保不齐就被香港的文咸给扣下了。你们这船这人,直接就成了带英的俘虏,还和我幕府谈个得儿。


  要是幕府的实力再强一点,幕府直接把你们连船带人给扣下,其实也是符合国际公约的,幕府和英国有合作专条,英国和沙俄开战了,幕府协助英国天经地义啊。


  还是实力不够!


  可惜了这四条虽然落后,但也还算不错的俄国战舰。


  得,谈判彻底破裂,普廷雅在日本成了不受欢迎的人,忠右卫门令俄国舰队限期离开日本,不允许在日本近海停留。


  可把普廷雅气坏了,留下了二三年后必定再来的狠话,便开着船离开了浦贺。具体是去哪里,这就不得而知咯。


  幕府同露西亚外交大胜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回江户。四方惊叹,怎么在虾夷一直咄咄逼人的露西亚国都在幕府这里吃了闭门羹,被幕府给驱逐走了?

  诸侯们对幕府的实力评价不由得再度调整,等闲一二千人,对幕府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想要靠几千新军就撼动幕府的统治,再也不可能咯。


  到是在江户的井伊直弼,见到忠右卫门之后,下意识的开口问了一句,真是相当出人意料的话。


  “露西亚国能借贷否?”


  你小子可长点心吧,从哪个国家身上都能拔下毛来,唯有从沙俄身上是啥都拔不下来。别说借贷了,他不朝你要钱就不错啦。


  还有啊,现在你那么多钱,咋就借上(屏蔽)瘾了。什么人都想着借钱,这合适吗?


  不过说到底井伊直弼也是“锁国人”,能够力辞沙俄开国的要求,这也算是他在任上的一大政绩啊。足以表明他不是支持开国的,纯粹是技不如人,一时间打不过,才被迫开国而已,我将来实力够了,一定会攘夷的。


  “速降消息送往京中,交由尾张侯面奏。”一念至此,井伊直弼命左右将驱逐露西亚国的消息,快马送去京都。


  既向孝明天皇表示幕府还是有攘夷的志气的,同时也以这个消息,加速京中择取贵女的速度,好尽快促成公武大婚。


  正在访查攘夷志士的德川庆保接到这消息,也是惊喜莫名。他喜得是幕府有实力和外国人平起平坐的正常外交,这说明他爱的幕府还是行的,不会那么快就倒了。


  兴冲冲的德川庆保第一时间赶往禁里,将幕府驱逐露西亚国舰队的消息,分享给自己的好友孝明天皇。


  得知此事的孝明天皇连连夸赞幕府,表示攘夷还是要仰仗幕府的,我很看好幕府,再接再厉呀!


  【注1】:此舰同那个一声炮响建立红色政权的阿芙乐尔号不是一条船,俄国人给海军舰船起名,似乎也很喜欢玩继承这一套。眼前这条船是一条纯风帆战舰,拥有四十四门大炮和约三百名船员,大致上算一条巡防舰。


  15.可否推举岛津女


  夸完幕府,孝明天皇就又问了,既然能把露西亚国给驱逐走,那么英国和米国呢?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他们全部攘除啊?


  这话问的,你让德川庆保怎么答嘛!


  德川庆保略微尴尬的笑了笑,心想眼前的孝明天皇真就是个古板的人,虽然没有什么逼迫幕府的坏心眼,可是这话问的就让德川庆保难堪了啊。


  “次后幕府兵力充足,军舰大起,必定坚决攘夷。”还能怎么说呢,德川庆保硬着头皮回答道。


  “也是,攘夷非一日之事,还望源卿勉力为之。”


  不过孝明天皇到底是支持德川幕府的,同时幕府驱逐露西亚国的消息也来的及时,好似一针强心针。对幕府开放国门颇为不满的孝明天皇很欣赏幕府这一次的举动,表示夸赞。再者他也不是三岁小孩了,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不急着让幕府明天就攘夷。


  “既然幕府能攘除露西亚国,须得请将军様禀奏攘夷成功之期啊。”


  两个人正聊得好好地,跪坐在孝明天皇身边的岩仓具视好像是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们幕府既然有实力驱逐露西亚,那么将军様是需要三年,还是需要五年,才能够把国内的洋夷都攘除了呢?


  “是了,源卿若是可以,可细细写个条陈来,攘夷须得多少年月?”孝明天皇没察觉出这话中有话,毕竟他希望攘夷越快越好。


  “此时尚需将军様御裁,臣做不得主。”


  瞅了一眼岩仓具视,德川庆保不清楚这人是有心还是无意。京中公卿看不起关东武士,刁难武士是时有发生的事,若只是如此,那么德川庆保可以不在意。若说眼前的这个年轻侍从,是故意在孝明天皇面前搬弄是非,哼哼。


  “且同源卿说明,大婚之事京中也在商议,很快便有佳音。”还好孝明天皇今天心情好,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


  如果他被挑拨着,强行要求德川庆保在殿上公开给出一个攘夷时间,这就真的让德川庆保下不来台了,幸好幸好。


  “臣告退。”一场还算是愉快的对谈结束。


  临退出大殿,德川庆保瞧了一眼岩仓具视,转身离开。才回到二条御所,便立刻命人去调查孝明天皇身边的所有侍从,要求把三代以内的所有人身关系都调查清楚。


  如今这年头,许多武家和公家联姻,双方互相嫁娶,甚至接纳养子。保不齐这个岩仓具视有什么外藩关系,若是受到什么人指使,在孝明天皇身边说三道四,德川庆保可不是吃干饭的。


  另外还要加强对京中这些在台面上有些影响力的公卿的监视,主要是调查他们平时有没有见什么危险人物,或者是攘夷傻胚。要是和那些人勾结在一起,正好抓一个现行,不说把人大卸八块吧,送他去隐歧岛上吃三年牢饭也是活该。


  受命在京中缉捕那些浪人的近藤勇得到德川庆保的密令之后,很快分派人马,开始对那些经常发表高论的公卿,进行监视。


  ………………………………


  “老弟你在浦贺,坚拒露西亚,可算是为幕府立下一大功啊。”又到了四月份,回萨摩不过半年多的岛津忠教一早就回到江户。


  他才到江户,就听说忠右卫门在浦贺驱逐露西亚的事情,心中暗暗吃惊。幕府真是在不断恢复实力啊,连露西亚都敢驱逐了。幸好岛津忠教本人没有什么倒幕的心思,这一出更使得他心中那个设想坚定起来。


  我得把我们岛津家的女儿,送入大奥,使得岛津同幕府的关系更加亲密!

  有了一位御台所在大奥同德川家定吹枕头风,那么岛津氏的地位便稳如泰山了。之前幕府同英美合议,明言琉球是外国,幕府管不着,一番话令萨摩藩内好些人不满,对幕府心生怨恨(幕府言明琉球是外国,乃是史实)。


  岛津家可就是靠着琉球的渠道,同清国做走私生意,才积累下数百万的家业的。现在幕府为了撇清关系,就把琉球抛给了英美。若是英美看上了琉球,出兵占领呢?那萨摩的利益可就无法保证了。


  事实上他想的一点儿不错,历史上佩里就是派祖阿伯特直接调查琉球的情况,还在台湾鸡笼外海测绘,甚至登岸调查了一番鸡笼煤矿的情形。祖阿伯特回国以后就写了一份报告,希望美国出兵占领琉球和鸡笼,获得在东亚的一块稳固落脚点。


  至于英国,那更不要说啦,为了台湾的利益,直接和带清打了一场“樟脑战争”,逼迫清朝廷签订各项不平等条约。基本上垄断了台湾地方的各项物资出产,以经济控制了台湾的命脉。


  所以岛津忠教亟需和幕府进一步勾结起来,保证萨摩的走私生意不出问题,或是直接出口,或是继续走私,总之要把这个钱继续赚下去。


  “算什么大功,不过是露西亚力不如我罢了。”忠右卫门摆了摆手,这也不全是咱们的功劳。


  “哈哈哈哈,换做旁人,未必敢坚拒露夷啊。”


  “且不说这,你怎么四月便到府了,往昔不是六月吗?”


  “嘿嘿,说起这个事,我听闻如今正在为将军様择选贵女,以为御台所之任?”岛津忠教也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和忠右卫门打开话匣子罢了,现在终于能说到正事咯。


  “是了,彦根侯有意于京中选一贵女,缓和幕府同京中之矛盾。”忠右卫门一时间没想到什么,只当是岛津忠教好奇近来江户的新闻。


  “不知人选是?”


  “尚未有优选之人,此事亦不甚着急。”


  一听忠右卫门说幕府没有挑中呢,岛津忠教心中暗喜,幸亏这趟来的早,事情还没有最终决定。他还可以在江户和京中活动,为岛津谋取利益。


  “说来这事,我有一人选。”岛津忠教靠近了一些。


  “怎么?”


  “我女敬子,年芳十八,为近卫卿看重,收为养女,老弟你能否推举一二?”


  16.忠教游说胜券握


  岛津敬子还能是谁,当然是历史上的天璋院笃姬夫人啊。忠右卫门心里面咯噔一下,我这努力为你们家避免送个女儿来守活寡,你咋还上赶着送呢?


  不过忠右卫门感觉这种事也有点说不上来,毕竟德川家定乃是征夷大将军,天下之主,就算今年他已经八十岁,还是会有无数的人家把女儿送上来,给他做老婆。


  举个隔壁的例子,朝鲜的英祖大王,在他六十六岁的时候,照样迎娶了庆州金氏的贞纯王妃,而当时金氏只有区区的十五虚岁。这种事真的没法说,庆州金氏因为成为了王妃外戚之家,陡然暴富,兄弟子侄统统升入高位,前后影响朝局四十余年。


  现在岛津忠教的想法自然也是如此,不管德川家定是不是不能行人事,不管他多大年纪,不管他的麻痹性脑损伤到底有多严重。只要德川家定是将军就行了,足够了。


  将岛津氏出身的女儿送入大奥,进而成为御台所,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位女子都将是大奥正宫,未来将军的嫡母。


  占住了一个母子的天下大义,以后岛津家不管出了什么事,在幕府也能有个足够分量,进行转圜的人物。


  牺牲一个女儿,便宜整个岛津,这便是政治婚姻!


  忠右卫门靠着扶几,陷入了思索,据说历史上的德川家定和笃姬的关系相当不错。两个人的实际婚姻时间只有两年左右,但是却基本能够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甚至在后世的许多演绎之中,两人成了整个江户时代,仅有的几对真爱将军夫妇。


  等德川家定一蹬腿,笃姬所需要面对的,便是长达二十年的寡居生活。作为将军的正室夫人,终生都不可能改嫁他人,所谓的养子德川家茂又早早去世,个中感受,又有几人能够体会呢?


  “想来你不是托我一人吧。”忠右卫门看着岛津忠教。


  “哈哈哈哈,京中诸位早已说定,实则就幕府处,一时不得开口。”岛津忠教也不瞒忠右卫门,这种事情都是赤果果的政治利益交换,遮掩不住的。


  “唔……也罢,稍后我同彦根侯提一提。如今上様最为仰仗的便是他,他若是定了,此事便有七八分准。”


  就算忠右卫门不答应,到处活动的岛津忠教也会找别人。反正这个事情最后做主的是德川家定和井伊直弼,以井伊直弼防内鬼比防外患还要坚决的性子来说,他未必会愿意让一个实际出身外样强藩岛津氏的女子入主大奥。


  “有你这句话便成了!其他各处,我自去活动。”岛津忠教信心满满,似乎已经变成了德川家定的岳父一般,实际上他也就只比德川家定大七八岁而已。


  “皇女敏宫年岁亦是合适,身份更加贵重,禁中的关节你可走通了?”忠右卫门也不是劝他放弃,就是说一说实情。


  “放心,公家那边,早已打点完毕。”


  得,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岛津忠教已经是铁了心的要把自己家的女孩子送入大奥,咱们还关心一下人家的幸福未来呢,岛津忠教就没考虑过这些。一个“御台所”的名分就够了,就足以保岛津二三十年太平。


  兴冲冲的岛津忠教转身就去找别的有力者,继续推动岛津女入主大奥的事。忠右卫门既然受人所托,只好去寻井伊直弼说项一二。


  结果井伊直弼直接来了一句免开尊口,他今早收到德川庆保的密报,说是近卫家收养了岛津家的女儿,后续不问便知。而忠右卫门微末时,同岛津忠教相交莫逆的事,更是人尽皆知。当年忠右卫门拔入大身旗本,不就是靠拉来了岛津一百万赞助修江户城嘛。


  眼下岛津又是把女儿送去近卫家,又是请忠右卫门来专程拜访,为的什么事根本不需要多猜,井伊直弼一拍手就懂了。


  既然如此,忠右卫门一摊手,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不娶公主,娶岛津女的优劣势你也看得很明白。


  好处是娶了近卫敬子,一来可以把近卫家拉上幕府的破船,近卫忠熙就成了名义上德川家定的岳父,自然会在朝廷和京都为幕府张目。就算他心里面看不起幕府,可是为了幕府的彩礼,以及每年可以得到的丰厚赏赐,他也会坚定的拥护幕府的统治。


  二来嘛就更好了,岛津忠教这位七十七万石的外样大名,则是德川家定实际上的岳父。他们岛津家可以在幕府的框架内继续玩下去,一时半会子,肯定是生不出什么二心的。


  甚至岛津忠教还有可能复制他们祖上“高轮下马将军”岛津重豪的奢遮,通过与幕府的联姻,影响幕府的诸般决策,进而掌握话语权。


  只要岛津忠教还能从幕府分润到权势所带来的好处,幕府就少了一个需要维稳的对象。可以腾出手来关心国内的其他外样诸侯,减小幕府的压力。


  至于要说坏处,那肯定也是有的,比如外样之女进入大奥,要是生下了男丁怎么办?一个身上流着一半岛津血的德川继承人,尤其还是在德川家定理论上暂时无嗣的情况下。一旦怀孕并生下子嗣,对于幕府而言,又是一场内斗。


  又比如岛津氏在幕府扩张了影响力之后,是否有可能成为外样大名的旗头,令外样大名都团聚到他的麾下,进而成尾大不掉之势。


  结果如何,还需再观后效!


  忠右卫门知道井伊直弼惯来都是一个有自己主意的人,既然他让咱免开尊口,咱也就不多比比了,登城瞧瞧德川家定老哥哥吧。


  不出意外,咱们的老哥哥正在带着拾丸玩面粉团子,很显然他希望拾丸继承自己做点心的爱好。拾丸眼下已经十足三岁,虚岁四岁,满地跑的年纪。到是和德川家定很合得来,因为在德川家定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管束他,德川家定只希望拾丸健康茁壮的成长,自然是拾丸要啥给啥,吃啥有啥。


  17.家定以身许国家


  见到忠右卫门来,德川家定擦了擦手,让拾丸去和两个差不多大的姑姑玩。虽然德川家定自己没有孩子,但是实际上却日常照顾三个娃,并不至于觉得膝下很空虚。


  拾丸和他两个姑姑的关系也挺不错,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乐呵呵可开心了。孩子小的时候,有合得来的玩伴,还是很利于孩子身心健康发展的。


  反正拾丸来江户城,就和后世里的小孩上幼儿园差不多,日常来个半天,陪德川家定还有两个姑姑一道耍耍。偶尔清水菊千代也会受命登城,作为第二顺位继承人的清水菊千代,今年也不过八岁而已,倒也不至于和三个孩子有什么代沟。


  “时日尚早,且容拾丸再顽一会子。”德川家定以为忠右卫门是准备下值了,顺道带拾丸回家。


  “拾丸同您真是投契。”忠右卫门虽然是孩子亲爹,但是每天也就晚上回家和孩子玩一会儿,可能真不如德川家定亲。


  “哈哈哈哈哈哈……拾丸是个好孩子。”


  垂拱而治的德川家定,倒也免去了不少烦心事,反正外面有井伊直弼、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等一大批人挡着,他只管享受天伦之乐。


  这笑的老开心了,拿起一块点心,就掰了一半给拾丸,又给两个妹妹各一个。反倒是忠右卫门这个亲弟弟,连个末子都没给。


  “臣弟在外面,见着鹿儿岛侯,得知其女已被送入近卫家中,想来是要参选。”忠右卫门此来就是想听听德川家定自己的意见。


  甫一听闻此事,德川家定倒也没有什么面色变换,只是陷入了沉思。他考虑事情所需的时间比较久,大家早已习惯。


  这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忠右卫门索性同拾丸以及两个妹妹玩了起来。说来这两个妹妹应该历史上也是没有长成的,现在因为接种了牛痘,又避免了脚气病,到是还挺健康。


  较年长一些的铺姬,虚岁已经七岁。一般而言,孩子如果能够活过七岁,基本上就不怎么会夭折了。前儿还听松平齐宣说起,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三年,德川家定就有可能把铺姬指婚给前田家或者伊达家。


  当然也有可能是岛津家,反正不外乎就是那几位外样大名。也不知道是谁运气好,能够做这德川家的驸马咯。最近二三十年,德川家一个成年的公主都没有,这对于封建王权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更小一些的信姬,不过五岁,正和拾丸在玩积木。两个小家伙动手能力,或者说破坏能力很不错,保姆给他们搭好了,他们就去推,推完拍手大笑。还是这种年纪好呀,无忧无虑,只要吃吃睡睡就行。


  “扫部是何意?”德川家定终于考虑完了,但是他没有说自己的意见,先问井伊直弼的想法。


  “臣弟不知,铁三郎或许有其他策略。”咱就是不知道井伊直弼怎么选,才来听听你的想法,你咋还是反问起来了。


  “说来文恭院殿便是娶岛津女的。”德川家定让忠右卫门靠近一些。


  德川家齐因为是以旁系入继大统,所以早年间并未想到会继承将军的宝座,因此订下婚约的乃是萨摩藩主岛津重豪之女茂姬,也即后来的广大院。结果阴差阳错,德川家齐成了将军嗣子,最后继承大位,原本出身外样的广大院为了与御台所的身份相平齐,便改由近卫经熙收养,以五摄家之女出嫁。


  这便为岛津氏嫁女于将军,开创了一个先例。女儿是岛津的女儿,只要过一道近卫家的槛,就能成为御台所。


  “文恭院殿算是事出有因,您乃是世系传来,并非旁支。”忠右卫门还没有琢磨出德川家定的意思,便顺着往下说。


  “以你来看,岛津氏可有二心?”两人附近就一个大冈忠恕,其余人都被遣去照看孩子了。


  大冈家最近一百年来,干的都是领导大秘,代代承袭,一张嘴牢的很。也正是因为嘴牢,才得到了历代将军的信任,始终担任侧用人。所以就算谈什么隐秘的事情,也不用避着大冈忠恕,他不会往外传的。


  “鹿儿岛侯本人素来恭顺,想来是无有二心的,然则萨摩之乡士,便未必了。”聊得深入了,忠右卫门压低了声音。


  “唔……”得,德川家定又要容我三思了。


  老哥哥既然要三思,忠右卫门便也闭口不言,只等德川家定脑子转过来之后,再继续谈。


  “总是要笼络岛津一二……”德川家定难得的露出些许慨叹,平时他都乐乐呵呵的。


  “便是娶了岛津女,也不过是笼络了上士,下士到底不过如此。”忠右卫门没想到德川家定竟然还有几分“以身许国”的想法。


  嗐,把自己豁出去,娶一个岛津氏出身的老婆,安抚外样强藩岛津氏。时代真是不同了,现在居然轮到幕府要去设法拉拢外样咯。


  闲聊完毕,忠右卫门带着颇为不舍的拾丸退城。没过几日,幕府里面果然出现了可以迎娶近卫氏之女的议论,说是近卫家的女儿,谁不知道早两个月前还是岛津的人呢。


  许是岛津忠教的金子撒的足够多,也足够快,京中最后议论的结果也是选择近卫氏之女最好。敏宫内亲王毕竟算是望门寡,这大小带着点忌讳,虽然在后世看来,不过是无稽之谈,可时下多少也有些讲究。


  众人明知德川家定体弱,可到底不育这种事,就算是现代医学也未必全然说得准。保不齐娶一个健壮的武家之女,能够成功呢?


  总之最后到了五月间,幕府终于对外宣布,将为德川家定迎娶近卫敬子为御台所。既通过这场大婚,缓和因为攘夷问题,和幕府有所龃龉的京中关系。又施恩拉拢了岛津氏,使得岛津忠教成了实际上的国丈。


  幕府随即派遣老中水野忠精,携带黄金六万两入京,赏赐和馈赠宫家以及公卿,开始筹备大婚。


  18.四国使节一时齐

  京中的事情告一段落,大婚的程序久了去了,光是学习大奥礼仪,就得起码三个月。幕府这边连大奥里的御中臈都没有派出,这事还有的忙呢。


  到是忠右卫门预期中的英美联军又回来了,当然啦,他们这回不是来攻打幕府得,是来递交国书,派遣大使进驻横滨,并且展开同日本的贸易。


  美国的公使不出意外,乃是汤森·哈里斯(TownsendHarris),曾任纽约教育委员会委员长,由皮尔斯总统(FranklinPierce)任命。至于为啥不是米勒德·菲尔莫尔总统,因为换届了呗,四年一任的嘛。


  哈里斯也是头一次踏上日本陌生的土地,但是横滨在他看来还就是一座正在建设的欧美小镇。去年宝灵已经派了工程师过来规划横滨居留区,新年之后,便招募日本工人开始新建横滨海关税务司大楼。


  四个月过去了,这大楼已经有形状出来啦。顶多再建造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够入驻,开始办公。当然啦,各国公使馆以及其他的建筑,甚至是英格兰银行都还差的远呢,拆迁工作也是刚启动没多久,不过居留区内的日本老百姓差不多有一半已经拿着英国人的钱走了。


  剩下的也不算太难,主要是寺院神社这种不太好搬迁的,需要另寻山林。以及那种横滨旧有的手工作坊之类的,倒也不是说为了坐地起价。


  英国的公使,那说起来更加的大名鼎鼎。乃是在去年处理了英王加拿大所属领地与美国的各种纠纷,并订立了两地《互惠条约》的额尔金伯爵。因为有同美国交涉的经验,同时又身份足够尊贵,能够代表维多利亚女王拜见日本国王德川家定,所以就用了他。


  这位老兄在东亚也算是初来乍到啦,原任牙买加总督和加拿大总督,现任带英帝国驻日特命全权公使,同时还是横滨这块属于带英管理的“租界”的总督,兼英国皇家海军中将,未来还会担任印度总督。


  反正是官运亨通,有人提携有人照顾,不出意外在日本刷完外交上的资历,获得了某些外交胜利之后,就会回国担任某一部的大臣。


  除开两位公使,一道前来的还有法国海军少将德·布安特,这位受拿破仑三世之命,前来同幕府签订友好通商条约。法国暂时没有太多的余力投放到日本这边,拿破仑三世正在拼命收拾沙俄呢,所以只要求幕府向法国开国即可。


  其他的要求,完全可以等拿破仑三世把欧洲的事情全部忙完再议。反正不差这一年两年的,很快。对了,既然称为拿破仑三世,那么自然的,法兰西人的帝国又恢复啦,这位老兄已经称帝,得尊称一声陛下咯。


  另外还有一位,是德意志关税同盟的代表,同时也是普鲁士国王威廉四世的代表赫尔穆特·卡尔·贝恩哈特·冯·毛奇(1800年10月26日~1891年4月24日)。这位老兄是未来的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皇帝威廉一世的副官,当然现在威廉一世还是普鲁士的弗里德里希·威廉亲王。


  因为普鲁士国王威廉四世在1848年的葛明(1848年欧洲各国爆发的一系列武装起义)中,算是受到了较大的刺激,此后精神日益不堪,最终甚至患上了精神病。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贵族长期内部通婚有关,历史上再过两年,一场中风几乎夺去他的生命。


  实际上现在的普鲁士王国,基本上就是威廉亲王说了算。威廉四世清醒的日子也不是太多,管他呢。


  四位使节既然到了横滨,肯定就要面见德川家定,并且递上国书,该担任公使的担任公使,该签订条约的签订条约。


  幕府这边,经过忠右卫门的建议,任命已经成为诸侯大名的金丸邦义,也就是咱们的小伙伴助六为御侧御用外国掛,担任忠右卫门实质上的副手。另外任命常驻横滨的胜海舟为外国应接掛,直接负责在横滨的第一线接待和交涉。


  所以现在是胜海舟接待了这四位老兄,并且表示四位且在横滨稍微等候一番,直接面见将军的事,容我上奏之后,立刻就给各位答复。


  在外国大船通过浦贺的时候,幕府就已经接到了消息,这会子不过是确认罢了。对于外国使节面见德川家定一事,幕府到没有纠结什么下跪不下跪的。


  日本的文化中,你赶过来拜见我,坐在我的下手,跪坐着向我低头,就算是非常符合礼仪了。历史上德川家康不就是这样向丰臣秀吉“臣服”的嘛,差不多的意思。


  只是幕府的诸位亲藩,包括松平齐宣和松平齐民在内的,还是顾虑之前说的,若是在江户城这座将军之城内出现可以同将军平等相交的人,会不会动摇德川家定的威望?

  本来就因为说德川家定没有抵挡住英米鬼畜,令洋夷堂而皇之的进入神国日本,思想传播起攘夷的风气。要是德川家定和洋人平等相交,岂不是就坐实了幕府不攘夷的事?

  折中一下!

  名义上是德川家定出城去横滨游猎,在游猎的间隙,召见一下洋夷的使节,还给他们赐宴。总之就是装出一副是德川家定随意接见的样子,尽量将洋人出现在日本的影响降低。


  而且这样子做,不就等于是和接见国内其他诸侯一样嘛,没有什么大问题。起码在脸面上,没有什么大问题。


  井伊直弼最终认可了这个建议,传令让胜海舟告知诸国使节,就在横滨稍候。德川家定会在去往小田原游猎的途中,直接接见他们,避免他们旅途奔波。


  四位使节听到了消息,自然没有疑议,他们只要求能够见到德川家定本人即可。封建玩意儿的那一套,他们一时间也根本想不到的。


  很好,事情完美解决。趁着五月中旬天气很舒适,德川家定最近的情况也不错,立刻出巡。幕府这边都是现成的,传习队择员开拔,诸番组充当侍从,亲藩大名为先驱,一天就能到横滨。


  19.诸邦国礼大场面


  因着此番乃是两国之间正式邦交建立,还是所谓的平等邦交,友好通商条约也都经议会批准,换约并递交国书,自然是要赠送国礼的。


  得知德川家定要亲自赶来接见之后,英国和美国就直接忙活开了,他们带来的礼物多啊,而且有很多的大件,价值都以数万英镑来计算。


  首先是美国人,才上岸就在居留区找了一块空地,开始铺设铁轨。全长三百五十英尺,轨距宽十八英寸的微型铁路一条,另外还附赠一部只有正常蒸汽机车四分之一大小的蒸汽机车(史实)。


  很显然美国人准备把自己很强大的工业实力,向幕府好好地显摆一下,告诉德川家定,有了这个蒸汽机车,一小时三五十公里不是梦。几百公里的路,早上出发,晚上就到。


  另外还有欧美各国大量的历史、哲学、法律著作,以及美国的国会会议记录等文件。前后相加足有数千卷之多,这代表了美国的文化和精神。


  对了,可能是因为美国农业比较发达,所以还送了德川家定八千瓶各种酒水(史实)。香槟、威士忌、杜松子酒、樱桃甘露酒等,应有尽有。这数量,就算德川家定是个酒鬼,恐怕喝到死,也绝对喝不完。


  啧啧啧……


  无法琢磨这美国佬到底在想些什么。


  英国人更加直白,直接拉了两条蒸汽火轮船过来。一条是四百多吨的商船,这个就不去提他了,是九九新的货色,跟着从伦敦一路开过来的。另外一条乃是排水量1289吨,1217匹马力,号称全速能达到12.5节的蒸汽明轮风帆战舰。


  其舰长214.5英尺,宽29英尺,吃水9.25英尺,装备4台锅炉。武装则有有68磅炮两门,18磅炮八门,也是才从英国南安普顿下水没多久的新船。


  光是这条战舰,就价值四万五千英镑,维多利亚女王对德川家定大小也算是有点真爱了。这船就算是放在英国舰队里,也是新式军舰,这会子直接就送给幕府咯。


  除了这两位已经签订条约的,另外两位也不遑多让。


  德意志关税同盟的代表相当豪气,一部完全可以正常使用的电报机,以及配套的三英里长电报线(史实)。就是为了向幕府和德川家定展示近代科技的发展,同时透露出愿意和幕府结交的心意。


  你瞧瞧,两个人就算不是面对面,都能友好的交流。那么德意志同日本,肯定也能够在数万公里外,变成两个互相友好的国家啊。


  除了这部电报机之外,老毛奇代表普鲁士的威廉亲王,给幕府送来了五百支改进型德莱赛栓动后装击针枪,以及各种配套的刺刀、弹药等。


  这是普鲁士王国的友谊,包含普鲁士王国在内的德意志关税同盟,此番也希望同幕府能够正常友好的通商贸易,不被施加任何限制。租界什么的,当然就不需要,能正常外交贸易就已经很好了。


  最后是法国人,由于事发仓促,拿破仑三世又正在紧张的筹备对俄战争的当口,为德川家定挑选的礼物,相对的“暴力”了一些。


  全铝制餐具一套!

  你十套黄金餐具,价格未必比得过这一套铝制餐具。随后还有白瓷茶具、金质烟草盒、金质时钟、以钻石装饰的手杖等大量贵重礼品。


  为了迎合日本所谓的武士风俗,拿破仑三世私下想想,估摸着就是欧洲的那种骑士差不多的意思了。便从全法国三百五十万匹军马储备当中精选了二十匹马,十匹公的,十匹母的,赠予德川家定。


  等友好通商条约签订了,邦交稳固,自然会再精心准备其他的东西。现在的都算是开胃菜,属于拿破仑三世对德川家定的私人馈赠而已。


  也幸亏胜海舟是从带英帝国留学归来的高材生,这些玩意儿基本上都是见识过的,不然他肯定也要像川路圣谟一样,对着这些东西,连连惊叹咯。


  川路圣谟反正就是拉着胜海舟,这也要问那也要问,作为所谓的横滨城代,处于对外交涉的第一线,川路圣谟感觉自己真是啥也不懂。英米等国发展出来的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有说的那么神奇,他深表怀疑。


  可是停泊在港口,马上就要赠予德川家定的那条千吨蒸汽明轮战舰,又确实是和黑船一般无二的强大战舰。外国使节私下送给他的步枪、手枪、怀表、刀剑,也令他心中动摇,可能外国真是处处都比日本强了。


  在川路圣谟的惊叹声中,幕府派遣的传习队五百人来到横滨,先期弹压地面,镇定四方,保证没有可以威胁德川家定的存在。而后是诸侯亲藩们的马廻众,作为大队的向导开道,也赶到横滨。


  次后便是两千名全副武装的传习队士兵,扛着枪,高唱着《将军将军御马前》,进入横滨,对已经划定的警戒区,开始分段分片守备。


  一众欧美使节没觉得这排场有什么好稀奇的,一国之君,有个几千上万的仪仗护卫,这都是正常的。而且直接查看传习队,对幕府的武力情况,也能有个直观了解不是。


  大队人马走过去半个多小时以后,德川家定的御小姓组、御书院番等番组侍从终于簇拥着骑在马上的德川家定,以极其慢的速度,赶到横滨。


  第一天是肯定没有办法会见了,德川家定走这三十公里,虽说是先坐轿,后骑马,可也累的够呛,只得先在本地的一间寺院内休息一番,恢复恢复。由于长期卧床,运动量极少,德川家定的这个身体,真的是不怎么好。


  歇了半天加一夜,德川家定才算是完全缓了过来,并且下令允许诸位使节一道前来拜见,顺便之后赐宴。


  得到许可的使节们,全部换上大礼服,捧着各国统治者的国书和公文,代表着各自的国家,在引导之下,得以会见德川家定。


  幕府同欧美诸国的外交,也算是翻到了全新的一页。


  20.电报通信真神奇


  虽然天气很不错,可是众人考虑了一下,还是不要让德川家定在外面见风太久,最后还是决定在横滨那间小小的寺院中召见四位使节。


  德川家定振作起了精神,按照和式的礼仪,端坐在上手。胜海舟告知各位使节,你爱单膝跪地也可以,你爱点头鞠躬也行,反正你朝德川家定行完礼,就得坐到榻榻米上。几位使节也大概了解了,都表示认可。


  最后统一鞠躬敬礼,向德川家定呈上国书,开始亲切接见。


  邦交历史什么的,就没啥好谈的啦,日本和这些国家,基本没有什么邦交历史啊。就英国算是和东印度公司有点子联络,可这不也两百年没消息了嘛。


  双方鸡同鸭讲了好一阵,嬉嬉笑笑也就总算把亲自面见幕府元首的事情给翻篇了。可是尬聊的时间太短了,这个点也不方便吃午饭啊。


  哈里斯便提议去瞧瞧国礼吧,反正总归要瞧瞧的,正好让将军様您了解一下我们国家的实力,方便您将来派人过来交流不是。


  各国使节都道可以,反正也近在横滨,瞧一瞧也没事。德川家定见完了使节,感觉状态还不错,主要是天气也好,心情也不错,便表示可以。


  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英国的两条船,以及美国的铁道机车模型。船马上就会移交给幕府方面,现在幕府已经有人登船,了解两条船的各项情况,方便之后操纵驾驶。


  “这便是之前忠右卫门说的蒸汽机车?”德川家定指着美国的火车说道。


  “是的,次后自江户至横滨,便会建设这样铁道,并配置蒸汽机车。”忠右卫门心想美国人也是抠门,直接送一部正常可以使用的多好,给了这么一部小火车,那玩啥啊。


  站在面前介绍的哈里斯幸亏是还不懂日语嗷,要是他懂的话,便立刻就知道幕府已经找好了下家,提前和英国人勾搭在了一起,连铁道的前期规划都展开了,就差建设咯。


  “一个小时便能行十里?”德川家定毕竟没有见识过,还是很好奇的。


  “甚至十二里也是可以的。”


  “若说一个小时十二里,那么去大阪,抑或是洛中,岂不是也只需十个小时?”井伊直弼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他这不是才布置完对京都的一套组合拳嘛,如果将来真的京都或者大阪方向有事,这火车只需要十个小时就能把数千传习队拉过去,对于维护幕府的统治,还是非常棒的。


  最直接的一个影响就是幕府不需要到处安置大军了,只要有铁道延伸到的地方,一旦出事,烽火相传到京都,第二天数千传习队已经赶来。凭日本现在各地诸侯的实力,根本无力抵抗的,想抵抗也抵抗不了。


  “其实此物还需配合电报。”来都来了,忠右卫门又指向德意志关税同盟赠送的电报机。


  “怎么配合?”松平齐宣伸头过来搭茬。


  “有了电报,即使是大阪的消息,传到江户,也只需区区几分钟罢了。”忠右卫门没有把话说的太死。


  就发送和接收而言,确实是相当的快,可是整个使用的过程,从大阪发了电报,再送到江户德川家定的手中,保不齐也得一两个小时。


  “几分钟!”别说松平齐宣了,左右的幕府大臣和德川家定都难以置信。


  “确实是几分钟。”


  不信就试试呗,反正眼下就这么一对电报机,隔那么一公里,拍一个电报试试呗,弄个手摇发电机就能给他供电了,不算麻烦。


  忠右卫门随手指了一个骑马的侍从,让他跑到大约一公里外的另外一个电话机旁边。然后这边请德川家定说那么一句话,看那边的侍从能不能收到。


  “今日天朗气清……”德川家定随口便道。


  发报员听了翻译,这便拍发。为了和幕府交流,德国人还专门请的荷兰人。对面传来的当然也是荷兰语写就的电报,忠右卫门顺手转给胜海舟,翻译过来可不就是今天天气很好。


  短短的一句话,一下子就让幕府众人惊喜莫名。井伊直弼也说了一句,望与列国同好。那边送回来的字条上面果然写的是差不多的句子。


  若是将来直接用汉字拍发电报,便是一字一句都不可能有差别了,数十里数百里之内,消息瞬发瞬至,快速至极。


  “仅凭这一条线,便能成事?”德川家定指着架设起来的电线。


  “正是如此!”


  “真是旷古未有之神奇啊……”赞叹是真的赞叹,近代科技的发展确实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以前觉得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好像立刻就能办到。


  “难怪此前你同英国订下专条,令英商建立江户至横滨电报线路。”井伊直弼很喜欢电报这玩意儿,感觉很有用。


  “正是如此,一俟电报线路铺就,纵使是长崎之消息,也不过几分钟便能送至江户。”忠右卫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直接给井伊直弼画饼。


  “所费几何?”松平齐宣问完突然又觉得问了也没必要。


  “若为军情,便是十万金,也是值得的。”井伊直弼现在大款,有的就是白嫖来的钱。


  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增强幕府的实力,花几个钱算什么,随便花,花在实处就可以。每一两黄金都能让幕府变强,那就是花的值得。


  “哈哈哈哈哈哈,扫部头说的不错。”德川家定突然开怀大笑。


  剩下的洋枪洋炮什么的,德川家定就没怎么特别在意,命令松平齐宣好生留意便是。到是拿破仑三世送的二十匹大洋马令众人也小小的惊叹了一下,法兰西人虽然不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可是培育军马的本事确实不错。


  这送来的二十匹骏马各个都是良驹,而且公马没有阉割过,母马也都在育龄。当下便被松平齐宣拨入将军的御厩之中,准备组织人手,瞧瞧能不能给日本本身挑选出来的良种进行杂交。


  免得将来真要打仗了,传令兵连匹好马都没得。


  21.贷款须得看诚意


  观赏完一大堆东西,德川家定累了,嘱咐忠右卫门作为代表,招待一大帮外国人吃饭,他则要回去歇会儿。


  几位使节恭敬的向德川家定行礼,目送他坐上轿子离开。要不还得你自己有点实力,外国人才尊敬你呢。没有传习队当初在品川的坚守,这些使节就不会对德川家定表现出起码的尊重。


  得自己争气呀!


  招待的宴会算是很盛大,除了几位使节以外,各国陪同的不少武官和外交人员,都参与了宴席。幸亏将军的厨房,日常养了好几百做饭的厨子师傅,什么样的场面都能够应付。而且忠右卫门还专门吩咐了,要准备洋菓子做甜点。


  就算饭菜不合他们的心意,让他们没吃饱,吃块蛋糕也是可以的哇。此时又是葡萄、甜瓜、桃子的成熟季节,果盘也可以尽量新鲜的送上。


  横滨没有那么大的宴会厅,只能在野外搭建凉棚了。餐桌椅什么的还是临时制作的,大小有点粗糙,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且两国邦交,吃什么食物,真不算什么大事。举个可能很多人都知道的例子,埃塞俄比亚招待当时的外国宾客,是直接把骆驼和牛,放完了血,又剥了皮,然后劈成两半,挂在铁钩子上面,请大家自己喜欢吃哪块割哪块。


  好家伙,在他们国家的传统里面,这样用整头骆驼和牛招待你,那是天大的欢迎了,这是他们民族和国家最重要的牲畜。可在东亚这边,说实在的,一般人怎么下得去嘴呢。


  难不成真的抱着头牛,生啃?

  所以国宴什么的,差不多就得了,几位大使也没准备来这里大吃大喝。简单的吃了点果盘,不等菜肴上桌,就凑到忠右卫门和井伊直弼身边。


  身为外交使节,几位英语都是没问题的,完全可以和忠右卫门直接对话。谈的事情无非就是和幕府进一步的交流,以及幕府是否有向外国订购商品的需求。


  之前幕府给荷兰的订单,他们在香港早就知道了。这回直接送船送火车,送洋枪送大炮的,不就是为了给他们本国的工业机构,寻求来自于幕府的订单嘛。


  所谓的国礼,其实很有几分样品的意思呢。


  听到忠右卫门翻译过来的话,井伊直弼就来兴趣。而且他的兴趣非常大,诸位能够懂吗,就是已经上(屏蔽)瘾的那个兴趣。


  贷款买货!


  只要你们给我批贷款,批多少我买多少,真的,我很诚实的!


  好家伙,忠右卫门看井伊直弼撅个腚,就知道这厮是要什么洋屁。果然一说起以关税作保,借洋款买货的事情,诸位使节就有些迟疑了。


  咱们也不算太熟悉,你上来就张口要借钱,虽然是以之后的英美日三国控制的海关关税作保,可这心里总归要打鼓的呀。


  额尔金伯爵望了望左右的几位使节,情知他们都在瞧带英的意思。要是带英都敢于给幕府贷款,其他几家倒也不是舍不得几百万。


  对于幕府而言,几百万英镑简直是天文数字,是幕府全年的财政收入,甚至更多。可是对这些帝国主义列强而言,几百万真就是九牛一毛。


  “其实大英帝国,也有一件事需要贵国协助。”额尔金伯爵露出了一个耐人询问的笑。


  “请讲!”忠右卫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稍后我们将会同法国,进攻俄国所属的堪察加彼得巴甫洛夫斯克(俄语:Петропавловск-Камчатский,罗马化:Petropavlovsk-Kamchatskiy)。”


  果不其然,英国人和法国人已经联合起来,正式同沙俄开战,不光是在黑海和克里米亚半岛交战,实际上是围绕着整个沙俄的东西南北,都在交战。


  历史上英法联军是从香港出发,长途跋涉,一路进攻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算是劳师远征。现在历史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英法联军有了日本横滨和虾夷箱馆两处允许补给的港口,作战前的准备更加从容。


  可以携带的补给更多,配置的兵力也能更强。历史上最终由于联军的统帅英国皇家海军少将普莱斯临阵暴毙,军心士气一下子受到重挫,好容易配合调整好的战术不得不重新拟定。当地又早就从美国获知进攻的消息,准备充足。导致进攻受挫,英法联军不得不撤退。


  至于为什么是攻打彼得巴甫洛夫斯克,道理很简单,这是沙俄在勘察加半岛上面最大最重要的军事据点。在很多人可能觉得这地方应该不适宜人类生存的情况下,城内驻军和百姓,居然有数千人之多。


  更加重要的是,这地方由于特殊的地形原因,四面被群山包围,导致其冬季平均最低温度不过区区的7.6°C,而夏季的平均温度则能够达到11.5°C。


  比西伯利亚温暖!

  当地可以种土豆!

  加上还可以捕捉鲑鱼以及帝王蟹,同时又是俄国和美国捕鲸船的重要停靠港,在北太平洋地区,算是沙俄最重要的港口了。


  把这里打下来,俄国想要再获得一个合适发展的港口,那就难咯。虽然不至于让俄国伤筋动骨什么的,可是让远在圣彼得堡的尼古拉一世牙疼一下,还是完全可以的。


  英法联军的作战计划已经基本拟定好了,但是额尔金伯爵感觉可能还是不太够。若果能够把幕府的传习队拉上,寻摸一点好炮灰,对于带英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的。


  “我国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一切的协助。”忠右卫门立刻接了额尔金伯爵的话茬。


  “之前俄国人前来贵国要求开国,贵国似乎并未同意?”额尔金伯爵笑了笑,他并不是会被一句话就天真的糊弄过去的人。


  “俄国咄咄逼人,欺凌太甚!”


  好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忠右卫门不自觉的就在额尔金伯爵面前演了起来,而且由于不是故意的,这表情神态还相当的到位。


  “如果贵国能够加入对俄国的战争,大英帝国自然会念及这份友谊,对贵国援助一二。”


  22.勘察加归属如何


  额尔金这回来日本,除了建设横滨居留区,加强英日之间的贸易关系外。最重要的一个使命,就是趁着现在北太平洋可以作战,在七月或者八月之间,为带英帝国夺取彼得巴甫洛夫斯克,打击沙俄在这一地区的军事实力。


  为此,英国早就同法国的拿破仑三世达成了共同出兵的协议,现在英法联军的人马以及军舰,都来到了横滨,正在做最后的补给。


  对了,额尔金伯爵也不怕被普鲁士人和美国人知道,所谓的神圣同盟在1848年欧洲葛明期间,就受到了破坏,普鲁士已经明确表示将在英俄冲突中严守中立。而美国则对沙俄爱莫能助,这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而且国与国之间,就别谈这铁那铁,什么深厚的友谊了,购入阿拉斯加这件事,到底是帮忙,还是趁火打劫,可不是那么好说清的。


  英法联军在日本,达成递交国书的任务之后,进行相应的粮食淡水补充,马上就要开拔出发,去往勘察加半岛。


  就缺几个便宜又耐用的炮灰啦!


  反正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英法联军的实力公开和幕府说一说也没有问题。英军已经开到横滨的包括四级战列舰“总统”号(52门炮)、“帕伊克”号(44门炮),以及蒸汽明轮帆船“维拉戈”号(10门加农炮以及攻城使用的大口径臼炮)。


  法军已经开到横滨的包括四级战列舰“拉弗尔特”号(60门炮),三桅快帆船“叶夫里季卡”号(32门炮),双桅快帆船“奥勃利加多”号(18门炮)。


  两军已经到位的人马,共计2672人,装备大炮216门,进攻沙俄在北太平洋最重要的据点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稍微还有一点点不足。


  为了给自己将来回伦敦做大臣铺路,额尔金伯爵可一点都不敢懈怠。他已经和香港总督文咸商量好了,很快皇家海军少将普莱斯,将率领一个香港中队的海军人马,加入对勘察加半岛的进攻。


  这支人马的情况暂时不能说得太准,但是最少也能保证有六条战舰,以及超过两百门大炮,人数同样在两千人上下。


  算起来,英法联军准备动用约五千人进攻勘察加,其实力已经是非常雄厚了。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守军能有几个人?一两千人顶多了,这实力过去,那就是猛虎搏兔啊。


  “英军的战斗力,在下早就见识过了,如此大军,就算是覆灭一个小国都绰绰有余,哪里还需要用的到我国。”忠右卫门实话实说。


  光是为了拉便宜炮灰,带英用得着给幕府什么援助吗?仅仅那条价值四万五千英镑的战舰,就足够让幕府出兵了。


  “我国的士兵,并不耐西伯利亚的严寒,且到了冬季无法进行有效的补给。在占领之后,维持驻军便必须有贵国的协助。”额尔金伯爵也不装,都是赤果果的利益交换,装什么呢。


  英伦三岛是标准的大西洋沿岸海洋性气候,法国是部分地中海气候,部分海洋性气候。当年拿皇远征莫斯科,那大冬天的严寒,给了这些温暖湿润地区出身的士兵一个恐怖的教训,简直就是迎头痛击。


  眼下同沙俄的战争正在进行中,这场仗保不齐要打几年呢,英军攻占勘察加不算是什么难事,可是派人驻守,成本就太过于巨大了。


  不出意外的,英国人想到了幕府这个新近寻着,可以发展的小弟。看看幕府这个小弟上不上道儿,知不知道跟紧带英帝国老大哥的脚步。若果幕府识相,愿意替带英老大哥分担掉一些麻烦的工作,那么带英老大哥也不介意给幕府打发两个。


  “原来如此!”忠右卫门明白了。


  合着就是知道日本北部奥州羽州以及虾夷地区的老百姓,完全扛得住勘察加地区的寒冷。等带英攻占了彼得巴甫洛夫斯克之后,需要幕府派兵驻守,保证不被沙俄夺走。这样沙俄的鄂霍次克海舰队,便失去了他的母港。


  带英对于打击沙俄,不使其拥有良好的出海港口这个事,真是相当的执着呢。


  “贵国的军队未必需要实际参战,只需要加入远征军,并协助大英帝国占据勘察加即可。”额尔金伯爵的要求已经很明确了。


  “唔……”


  你稍等,咱和井伊直弼稍微商量一下。毕竟这个家理论上是德川家定做主,实际上是井伊直弼和几位老中以及忠右卫门拿主意,最后报请德川家定做主。


  如果忠右卫门觉得可以,井伊直弼再觉得行,德川家定就百分之百不会反对了。这个事情在幕府内部就基本能够获得通过,问题不大。


  井伊直弼对于跟在英军后面出兵,还是有些疑虑的,他当下便问勘察加半岛在哪里。忠右卫门也没办法说明白,就和他讲,差不多是江户到九州鹿儿岛的三倍距离。


  但是日本列岛有个方便的地方,千岛群岛大家都知道的吧,如果海平面下降,勘察加半岛和虾夷地方就能够通过千岛群岛直接相连了。


  就算是在大冬天,只要没有大风,一个小岛一个小岛的挪,人也能挪到勘察加半岛上去。对占据虾夷的幕府而言,只要愿意,是完全能够对彼得巴甫洛夫斯克进行持续的补给的。也算是幕府相较于英军,拥有的一个优势。


  再说了,当地还能够种植土豆,只要把地方占下,土豆能够播种下去,并且收获,那真就万事安定。


  若是能够再从奥羽地方,招募无地的农民,去往勘察加开垦农田,建立城镇,以后直接把当地发展成一个渔业和毛皮业中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个成本的问题……


  “在下有一个小小的疑虑……”忠右卫门装出一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尽管说,不论是武器还是舰船,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可以想办法解决。”额尔金伯爵大包大揽。


  “战后此地的归属是?”


  23.大举军援六百万


  好家伙!

  忠右卫门的话一出口,几位使节都露出一种审视的神色。好像要把忠右卫门从头到尾,全部给剥光了看个明白。


  你们幕府野心也不小啊!


  对于欧美各国而言,勘察加实在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地区。即使是美国,暂时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占领勘察加,他自己的西部还是荒无人烟的地区,尚未进行大规模的开发。


  更不要说现在美国内部南北冲突加剧,蓄奴主义者和废奴主义者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别说开疆拓土了,美国不自己内部先分裂就是不错咯。


  距离欧洲各国本土上万公里的勘察加半岛,距离日本却没有那么遥远。而且之前广阔的地域上,其实真的没有几个人,是货真价实的无主之地。只不过俄国人抢先一步进入罢了,若是德川幕府没有锁国,保不齐这地方现在是个什么景象。


  只说虾夷地方和桦太地方(之所以不叫那个名,不是我不爱国,再次申明),现在都已经有不少日本移民建立起来的村庄。甚至虾夷地方都已经足以设立城镇,派驻并且供养军队了。


  给他再自然发展和迁移个几十年,千岛群岛上面必然住满了日本移民,到那时勘察加半岛上还会没有人吗?


  日本现在全国折算下来,大概有四千多万石,能够养活三千来万人。再多的人口,一时半活儿真的容纳不下。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可不就是要迁移到能够寻着活路的地方嘛。


  再往后甚至很多日本移民去夏威夷,去北美,乃至于去南美的巴西,其人口不下数百万。都是国内实在养活不了的缘故。


  幕末发生危机的原因,其实也有人地矛盾,经济发展不平衡的缘故在。若是幕府得了勘察加,将来抓了政见不合者,咱们也不必杀,全都流放去勘察加。既能减少国内的冲突和矛盾,还能开发当地不是。


  “这个事情还太过于遥远,暂时无法决定。”额尔金伯爵并没有给予确定的回答。


  但是不可否认的,日本的这个提议令他有些动心。没有别的原因,在可控范围内,如果能够遏制沙俄的发展,带英是非常乐意的。


  现在看来,幕府这个小弟还算是比较上道,愿意紧跟带英的脚步。勘察加对带英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利益可言,尤其是当地无法成为带英的生产原料来源地,也不能成为工业制成品的倾销地。


  连鸡肋都不算,就是块不毛之地罢了!


  可这块已经没有任何肉屑的骨头,却可以让幕府这条新招来的狗汪汪叫摇尾巴,那这笔生意对带英而言,就是可以做的。


  让沙俄把勘察加割让给幕府,这样沙俄和幕府之间就算是结下了大仇。以后带英在远东遏制沙俄的发展,就有了一个很好用的马前卒。这一招,甚至可以说是借刀杀人,借日本的炮灰,去杀沙皇的灰色牲口。


  带英只要在后面干岸上看着,顶多是出点钱罢了,何乐而不为呢。


  “明白明白,在下只是心中好奇罢了。”忠右卫门也知道人家一时间未必愿意答应,现在不过是试探一下,同时抛出这个建议罢了。


  况且这个提议看似是幕府吃了一块地,可这不也是为带英看大门嘛。于带英而言,他又不损失什么,甚至还省了防堵沙俄的经费,有甚不好的。


  “哈哈哈哈哈哈……贵国愿意协助大英帝国,极好!”额尔金伯爵也不多说,把这事翻篇过去。


  先把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占领了再说,现在就谈这地方将来是不是移交给幕府为时过早了,也不实际。


  “你快问问他贷款的事啊!”井伊直弼看额尔金伯爵大笑,连忙捅了捅忠右卫门,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那么关于军事援助贷款一事?”忠右卫门只能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道。


  “请稍候!”


  带英对于忠心耿耿的小弟,一般而言还算是比较愿意撒币的,当然卖起来也相当的顺手,全看当时用不用得上。现在幕府对带英而言,属于用得上的,那么自然乐意撒币。


  其他三名使节跟在额尔金伯爵后面,站在一侧稍微的碰了一个小头,简单的讨论了大约十分钟。很快就得到了一个几位使节都比较认可的方案,照例由额尔金伯爵出面。


  毕竟现在看样子,幕府和带英的关系是最好的嘛。带英出面来交涉,显然也更加方便,这个贷款可不是随便给的。


  “我同几位阁下商议之后,认为可以给贵国提供一笔六百万英镑的借款!”


  嚯!当六百万的数字说出来以后,井伊直弼的老脸,立刻张的和一朵向日葵似的,简直不能够再张了。连忠右卫门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一笔钱,太多了,都足够幕府在局部地区全面近代化了。


  “那么条件是?”忠右卫门还算淡定,笑了笑。


  “协助联军进攻勘察加,并派兵驻守,提供补给是自然的。”额尔金伯爵顿了顿。


  “其次便是横滨居留区应当再扩大一些,横滨同江户的铁路以及电报线路必须在年内开工,贵方要全面协助我们派出的人员施工。另外就是贵国也必须立刻派遣使节,去往欧美。”


  还行,条件不算苛刻,反正已经卖了3.4平方公里,就算现在卖成五六平方公里也没事。铁路和电报本来就要立刻建设的,派驻使节嘛,也不算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还有吗?”


  “还有一条,这笔贷款需要设立一个共同监管机构进行管理处置,以免造成浪费。”额尔金伯爵又补充了一条。


  什么造成浪费啊,不就是保证这笔钱,全都是拿来买你们的洋货嘛。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保不齐这笔钱都不用掏出来,直接在欧洲的银行里面转一圈,该付给什么厂家就付给什么厂家,咱还能不懂。


  “没问题,具体的细则,我会派遣我的副官以及助手,前来详谈。”忠右卫门立刻答应。


  24.对俄宣战派兵去


  一听说能够平白贷款六百万英镑之后,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立刻分工。忠右卫门负责和外国人谈判,务必把钱给落实了。井伊直弼则需要负责说服德川家定派兵勘察加,以及让一众谱代大臣也支持此事。


  根据助六和胜海舟,同英法等国的会商,为了方便日外诸国的金融贸易交易,以及参考了日本本身的货币情况之后。幕府接受了额尔金伯爵的建议,正式将日本的一两金同英国的一英镑完全挂钩。


  幕府将在明年,开始全面的货币改铸,保证日本的金小判一两含金量同一英镑相同,以后英镑同金小判可以直接贸易结算。


  此次的六百万英镑,其中有一百万以黄金的形式,交割给日本,作为日本进行货币重铸的准备金。这一百万是不容许使用的,在改铸完成以后,就直接储存在新设的监管委员会内。


  同时此举也保证在贷款全数交割给幕府之后,前几年的利息给付不会出现问题。就算横滨海关的收入难以支应,也能有足够的钱款支应。


  而这笔六百万英镑的贷款,英国出三百万,法国出两百万,德意志关税同盟出五十万,美国也出五十万。


  由双方都认可且全欧洲都十分信任的荷兰阿姆斯特丹银行转兑,分两次或者三次转入幕府设置在阿姆斯特丹银行的账户,后续的使用只要是幕府合理的开销,都能够从这里面进行支应。


  这笔钱没有什么手续费之类的东西了,是带英要幕府出炮灰的军援,还得扩充在日的居留区,附加的条件在后世看来,完全就是在出卖国家主权。也就是井伊直弼不太懂,忠右卫门又急于做带英的狗,才胆大包天的借这种钱。


  于是《日英横滨居留区拓展专条》,以及《日法友好通商协定》、《日德友好通商协定》就这么哗哗哗的一路签了过去。


  换在后世里,光是这么一个拓展专条,就足够把忠右卫门的皮给剥了,吊到路灯上面,骂臭祖宗十八代。也就是现在有个井伊直弼挡在前面,到处游说,说明这六百万对维持幕府,加强军备的重要性。


  嗐,总归最后都是签了,也不去多谈这个。


  借款合同交老中御前会议讨论通过,德川家定钤印,便算翻篇,剩下的就是整顿军队的事了。额尔金指名就要天野八郎和胜海舟带领幕府军随从,没别的理由,其他幕府的军官,跟带英未必配合的来。


  天野八郎和胜海舟是带英的军校一手教出来的学生,英军的一切军事条例都很清楚,完全知道怎么配合英军。


  然而这两位老兄都只是小小的旗本,根本无法统帅一千名传习队。最后幕府就将江川英敏定为主帅,以两人副之,才算让额尔金满意。毕竟江川英敏和美国人有深仇大恨,可是和带英的关系还是可以的,他也是带英的海军技术留学生嘛。


  士兵很快就调遣完全,英军赠送给幕府的那条一千二百吨蒸汽明轮风帆战舰,暂时幕府也没有足够的海员会开,于是继续由英国人主持、但是胜海舟跟船学习,同时也安排横滨海军操练所的学员一道。


  幕府为其取名“春日丸”,和春日大社没有什么关系,纯粹就是觉得这船是英国女王春末送来的,所以就叫这个名字了。而且这个名字也算好听啊,很符合此时的习惯。


  已经开了半年多的飞云丸,现在幕府这边基本能够全面接手了,暂时成为幕府军的旗舰,江川英敏驻节其上。


  另外就是从荷兰购入的两条蒸汽轮船,以及这回英国人送的蒸汽商船,这回全部参战。荷兰人的两条商船,商船学校的学员都开了半年了,完全熟练,没有问题。英国人送的那条四百吨商船,船员到是足够的,就是不熟悉船况。


  思来想去,英国和幕府的船员一半一半,人数臃肿一点无所谓,保证船和人都没事才重要。对了,商船学校就是胜海舟这个英国海军留学生和约翰万次郎这个美国漂流回来的人一道建立的,英语也是必修课之一。


  起码船上常用的几百个英语单词都是教过得,双方的交流不至于出问题。这一回正好就当是商船学校学员的是一次大规模实习好了,跟在英法联军的后面,运送幕府的兵员和数量庞大的联军补给品。


  随同出战的配置至此也完全调整完毕,所有的开销都是英国人给,根本不需要幕府多操心。在遏制沙俄这件事情上,带英还是很积极的。


  两条战舰,一条有武装的商船,两条普通商船。传习队士兵一千人,横滨海军学员以及商船学院二百余人,并带着雇佣的一百多名劳力,便成为了幕府军对俄作战的全部人马。


  作为一个刚融入世界资本主义潮流的国家,忠右卫门还委托英国向沙俄送去了宣战文书,也不知道沙皇尼古拉一世收到这份文书时,会是个什么表情。


  或许在他想来,日本一个弹丸小国,是怎么敢像英法这样的顶级列强一样,过来撸沙皇俄国的虎须的。


  七月中旬,英国皇家海军的香港中队也终于整兵赶到横滨。由英法日三国组成的勘察加远征军至此全部到位。


  毫无意外的,联军的统帅自然是带英帝国的额尔金伯爵,实际指挥英军的是普莱斯少将,指挥法军的则是之前见过面,还代表拿破仑三世和幕府签订条约的德·布安特少将。


  考虑到在攻占彼得巴甫洛夫斯克之后,第一年是没有办法在当地获得太多的补给的,英国人也怕留守当地的幕府军被活活饿死或者是冻死在勘察加半岛。


  于是额尔金伯爵为了自己打击沙俄的重要功勋,为幕府军全员配置大量的皮袄棉衣,还购入了许多伤寒药,连日本人喜爱非常的清酒,都成桶购入,就是为了保证幕府军能够在勘察加安心留守。


  今年能守住,明面开始种土豆捕鱼之后,就一切好说了。


  25.勘察加城戒备严


  将视角转移到数千公里之外的勘察加半岛,作为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总督,同时还兼任鄂霍次克海区舰队司令的扎沃伊科少将,在五月时就奇迹般的得到了英法两国在三月份已经对沙俄宣战的消息。


  六月十四日,扎沃伊科从夏威夷过来的捕鲸水手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详细消息,英法等国的军队,此时已经赶到亚洲,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前来攻击彼得巴甫洛夫斯克。


  彼时全城的守备部队只有区区的一百二十五人,这点人马,别说守城了,就是对英法联军进行一场小的伏击都很难。


  不过他运气很好,之前在日本外交失败,被驱逐出境的沙俄船队,其中的旗舰阿芙乐尔号匆匆赶到,并加入了城市的守备。这就使得城内获得了四十四门大炮,以及三百水兵的支援。


  扎沃伊科的好运并没有立刻用完,当他准备在城外的海岬上设置炮台时,接连的有各种各样的好消息送到。


  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坚守本城的命令随同“德维娜”号武装运输船赶到,不仅送来了穆拉维约夫的手令,还送来了西伯利亚边防营一整个营的士兵,总数三百五十人,另外还有两门臼炮以及十四门30磅炮。


  在得知扎沃伊科正在抢修炮台,加固岸防之后,德维娜号上的水兵六十五人义无反顾的加入了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城防建设之中,并将船上的十门18磅炮拆卸了一部分下来,加强岸防火炮的火力。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扎沃伊科凭借地形,便先后建立起了六座炮台。同时还在陆上修筑了一座小小的营垒,截断英法联军自陆路登陆,然后翻越山岭进攻城市的通路,保证自己不至于在炮台上打着仗,后路老家被抄了。


  至此,整个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城,拥有了914名士兵(41名军官、825名步兵和水兵、18名武装哥萨克骑兵、30名勘察加人神枪手),以及61门火炮,其中22门在阿芙乐尔号上,5门在德维娜号上,岸上炮台则配备有34门大炮。


  唯一令扎沃伊科担忧的是弹药数量稀少,稀少到什么程度呢,岸上炮台的大炮,每一门只有三十七发备弹,而海上的两条军舰,每一门大炮也不过就六十发弹药罢了。


  这点子弹药,恐怕只能和英法联军打一个来回而已。要是不能够快速击退英法联军,一旦弹药耗尽,则所有的岸防都将化为虚无,英法联军的士兵可以大大咧咧的登陆,进而占领城市。


  思来想去,扎沃伊科连忙向穆拉维约夫继续求援,就算士兵已经不能够补充了,沙俄在远东能抽出这几乎一千人的大军真的很不错了,可是弹药什么的,总能够再补充一点吧。弹药又不是人,人需要十八年才能长得又长又大,送来当兵。


  你这弹药,就算从欧洲派一条双桅帆船,开上一年,几万发不也就送来了嘛。再者说了,沙俄在远东又不是不能制造弹药,只是不如在圣彼得堡或者莫斯科那里方便罢了。


  港内的一条三桅帆船“奥利乌查”号,带着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求援信,飞速离开。谁都知道,这英法联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


  原本是要担任幕府军传习队军官教练团的三百多英军这把也跟着一道出征了,英军在远东调集点人马不是那么容易的,三百多人一个满营,还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怎么舍得就丢在横滨不用呢。


  到是让松平齐宣骂了几句,这新兵前前后后又招募过来了七八千,体能耐力训练什么的,幕府这边已经基本做完了,就等英国军官团来操练了,结果这帮人说打完了勘察加再回来操练,等我两月。


  这事说得……


  可是英国大爷只是通知幕府,不是和幕府商量,你在家里骂街有什么用的咯,额尔金他又听不见的咯。


  对了,这里不妨插一句闲话,也不怪额尔金连幕府这三百多军官教练团都盯上。因为列强在东亚的兵力出现了极大的空缺,偏偏欧洲这时候又发生超过两百万人的大会战,这人手实在是掰不开来了。


  至于为啥缺少兵力,还不是去年四月份的时候,太平军已经攻克了江宁,并改名为天京城,开始北伐,大有取代满清,建立统治的架势。


  连带英驻华公使兼香港总督文咸,和法国驻华公使布尔布隆都先后赶去天京,同洪秀全以及杨秀清会面,了解太平天国的情形。


  因为太平军的到来,在上海活动的小刀会受到了极大地鼓舞,认为推翻清朝廷统治的时机已经到了,去年小刀会首领周立春便已经发动起义,今年刘丽川在上海各处更是攻城略地。直接威胁到了列强在上海租界的安全,这可是列强在东亚的桥头堡,不容有失啊。


  所以欧美列强不断调兵遣将,派人进入上海租界,加强整个租界的防御,并且保障侨民和外交人员的安全。


  加上太平天国北伐军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打进了天津城,列强真的以为大陆上要换届了。他们必须在天京附近保证一支有相当实力的部队,一旦江山易主,他们也好有足够的本钱,和洪秀全、杨秀清他们讨价还价,维持侵略权益啊。


  对华侵略权益这么大,列强绝对不可能舍得放手的,有这么一个先决条件在,那么就算是带英,这人手也不可能充足的起来。


  眼下太平军气势正盛,战斗力强悍的老兄弟有好几万人,加上裹挟的几十万大军,带英不在租界多布置几个人马,恐怕都不够太平军吃一口的。


  所以嘛,忠右卫门在送江川英敏他们出征的时候,对额尔金调走英国军官教练团的行为还是表示了谅解。能说啥呢,带英家也就这点人马咯。


  不提这些,总之英法日联军,趁着北太平洋气候还算暖和的时候,扬帆起航,前往勘察加。


  26.亲藩内又生龃龉


  井伊直弼兴冲冲的开始期待六百万解到所谓的横滨阿姆斯特丹银行网点账户,然后开始大把大把的买买买时,幕府内部有人不服了。


  尽管主要的谱代大臣都已经被井伊直弼说服,可是有两位亲藩大臣却没有被说服,甚至井伊直弼都没有搭理他们。


  一位是水户藩主德川庆笃,一位是已经下台一年多,赋闲在家的越前福井藩主松平庆永。


  为什么之前德川庆笃的戏份不多,这源于他年龄很小,且水户藩的藩政掌握在以水户三连枝高松藩主松平頼胤守山藩主松平頼誠常陸府中藩主松平頼縄和藩内的保守派诸生党手中。


  在去年也就是1853年,与德川庆笃订下婚约的德川家庆之养女,有栖川宮帜仁亲王之女线姬终于和德川庆笃完婚。


  于是德川庆笃成为了幕府数十年来,好容易出现一次的驸马爷。凭借这一身份优势,水户藩内的御连枝后见大臣终于告退,将权柄交还给德川庆笃。


  与历史上更大不同的是,因为当年的德川齐昭与阿部正弘勾结美国逆案一事,导致水户藩内的激进尊王分子被处死了超过二百人。实际上将水户藩内的傻胚大规模的替德川庆笃给清洗了一批,现在的那些尊攘傻胚,声势和能力,远不如之前那一批。


  也就小猫两三只能看的过眼,基本不能够在水户藩内获得什么太大权柄。甚至连拜见德川庆笃的机会都没多少,可以忽略不计。


  藩内无事的德川庆笃,亲爹德川齐昭被幕府判决谨慎而死,现任将军德川家定又是暗弱,国事全都交托给以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为中心的一小撮大臣处置。复杂的感情,加上出身御三家,天然对权力的渴望,使得德川庆笃再度跳进了幕府中枢的旋涡。


  德川庆笃公开指责老中首座井伊直弼对派兵虾夷北方一事,不曾向孝明天皇禀报,获得孝明天皇圣旨许可!


  随后久不露面的松平庆永也快速跟进,表示之前驱逐露西亚的事,都快马加鞭向孝明天皇禀报了,为什么现在出兵露西亚的事,反而不向孝明天皇禀报。这是为什么?把孝明天皇当成什么了?想起来敷衍一回,想不起来就晾一边?

  甭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反正这不过就是一个借口罢了,扛着孝明天皇的大旗,攻击执政的井伊直弼,设法把井伊直弼给弄下台。然后松平庆永保不齐就复相了呢,德川庆笃保不齐就能和忠右卫门一样,担任海防掛或者步兵掛了呢。


  他们倒是没有直接骂忠右卫门,因为忠右卫门是拾丸的生父,只要拾丸不夭折,那就没有什么人会去直面攻击忠右卫门的。


  都在台面上混的,哪有真傻得!

  莫欺婴儿穷嘛,现在骂了忠右卫门,拾丸要是长大了,不得把你全家都砍了出气啊。拾丸就是忠右卫门的免死金牌,不到撕破脸的时候,没有会跳出来直接和忠右卫门对着干的。


  正在横滨欢送去往带英的留学生的忠右卫门,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这不是得紧抓留学生的思想问题嘛,保证留学生不至于到了英国,啥也没有学上,先学点什么垃圾玩意儿,反而跳回来推翻幕府啊。


  就算是麻烦,忠右卫门也得尽量和他们都当面谈一谈,鼓励一番。虽然很多人就是江户大学的学生,且知根知底的旗本御家人不少,但终究是不放心。


  至于那些外样诸侯家派遣的留学生,没办法了,忠右卫门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外样诸侯家里的事。所以这一部分人顶多就是勉励几句,大家多去学习科学技术,回来报效诸位的藩主,免得浪费了你们藩主的赤诚好意。


  这回连榎本武扬和土方岁三都被派去了英国,能多拉这种好学上进、忠诚幕府的人一把,那就多拉一把,起码也算是为幕府积蓄人才了不是。


  福泽谕吉也被忠右卫门塞进了留学生团,孩子十九岁了,正好是上大学的年纪。临走之前他还和他出身的丰前中津藩家老一门众奥平壹岐守“争论”了一番,那人没想到在藩内混不下去的福泽谕吉,居然也被安排进了留学生团,嘲笑他是做了谁的随从,跟着去英国蹭课。


  结果左右一打听,才知道福泽谕吉已经登记在幕府的御家人名册上面,乃是江户川侍从殿下的陪臣,最后闹了一个脸红,不欢而散。


  其余的学生就不去提了,现在幕府开国,忠右卫门下令,即使是平民百姓家的子弟,只要家有余力,便可以和幕府官派留学生一道,把孩子送去英国,学习各种先进的知识。


  众人都见识到了留英归来的军校生,几乎全部被幕府登用,成了传习队的军官,立下战功的甚至多有被拔入旗本,做了世袭罔替大老爷的。如此例子在前,豪农豪商家里,那些不能继承家业的次子,也有许多人一道被送往英国。


  多多益善,忠右卫门是乐见其成的。而且这个时节就把孩子往外送的,要么是眼光超前的,要么就是想要在幕府挣一个光宗耀祖的。对于倒幕什么的,暂时还没有太大的热情。


  或者起码要等幕府已经用不掉这些留洋高材生,给不了待遇之后,可能才会有人生出贰心吧。管他呢,眼前这批留英的学生,几乎达到了三百人,忠右卫门得知这个人数之后,心中只有咸因。


  “殿下,殿下,江户有事!”侍从黑川庆德说的又轻又快。


  忠右卫门则还在横滨海岸边招手,目送留学生们。毕竟这里面一多半算是幕府的未来,宝贝着呢。


  “好事坏事?”


  “都有!”黑川庆德不知道忠右卫门杵这儿有啥好看的,这好事坏事都急着呢,咋还这么淡定。


  “好事是什么?”坏消息每天都有,好消息则未必,忠右卫门选择先听一听好消息。


  “御帘中殿说是身怀有孕,已然三月。”


  27.三大会社初建立


  到底不是头一回了,忠右卫门还算淡定,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又问坏事是什么。得到的回答自然是德川庆笃与松平庆永向幕府发难,攻击老中首座井伊直弼目无天皇一事。


  忠右卫门“哦”了一声,转身就坐船往江户赶。临行前吩咐川路圣谟和胜海舟,江滨铁路一俟英国的铁轨送到,就立刻开工,不得延迟。


  现在横滨和江户之间已经有了两条小火轮,百十吨的那种,一条是佐贺藩献给德川家定的,一条是荷兰送给德川家定的。反正德川家定不可能身涉险地,坐船出行,于是就都拨给了传习队,作为江户和浦贺炮台之间的运输船。


  佐贺送给德川家定的那条船小火轮,连船用蒸汽机都是佐贺藩自己制造的,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就。现在就能制造百十吨小火轮的船用蒸汽机,等再过十年,技术成熟了,怕不是就能上马几百吨几千吨轮船的蒸汽机了。


  为了这个事,忠右卫门还请德川家定下旨嘉奖佐贺藩,之前佐贺藩欠幕府的几万两黄金贷款,全部免了。望佐贺藩再接再厉,能够制造出更快更强的蒸汽小火轮出来。


  另外就是忠右卫门命奈良茂和佐贺藩交接,一方面是投资佐贺的造船业,另一方面是准备以幕府直接转拨给他,用以运输年贡米的两条蒸汽轮船为基础,开始改造日本的船运业。


  马上就要进入秋冬季节,到时候整个日本的帆船,因为强劲的西伯利亚西北风,将完全无力从江户向近畿、四国、西国和九州发运货物。


  譬如西南战争的时候,因为起义军起事的地点在九州,恰恰当时正是西北风还很强劲的二三月份,日本旧有的帆船,根本无法出航。大阪和江户的船运业者,全部拒绝了明治政府要求航渡兵马补给去往九州的要求。


  还是三井的涩泽荣一出面组织了蒸汽轮船,为明治政府转运了大量的援军和补给去往九州。进而在井上磬的协助下,以十五年分期无息贷款的方式,整合了政府拥有的大量汽船,成为当时的日本船运一雄。


  现在全国就这么几条轮船,忠右卫门拨给幕府的御用商人奈良茂,就是要奈良茂逐步建立起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准备将来吸纳无业武士,推动幕府集权。


  至于可能会慢慢排挤死日本旧有的船运业者?那没有办法了,相比较于解决武士的就业问题,仅仅只是让几家船运商人破产,实在是太合算不过。或者就算忠右卫门不维持幕府,令他们存活,要不了几年涩泽荣一会以更加酷烈的手段,直接把他们排挤死。


  起码现在还是温水煮青蛙,慢慢的排挤,给他们转业或者直接投身进入这家未来的垄断企业的机会。


  就是足尾铜山还没有发现新的大矿脉,小的矿脉到是已经发现了一点,原本年产几十吨铜的铜山,现在已经恢复到了好几百吨。还是通过忠右卫门的关系,只需要官价交售给幕府红铜三十吨即可,剩下的全都可以自行处置。


  对了,除了铜,还得到了一吨银以及几千克黄金。原本相对较为落后的冶炼技术是分离不出这些的,但是现在用了英国佬的办法,到还真有几分效果,起码这银子和黄金送到江户城下的银座,人家都爱不释手。


  私下里不知道有多少有心人在打听,足尾铜山是不是在附近发现了什么银山之类的,即使只是小银山,在矿工的人命价值几乎为零的情况下,也完全有盈利的可能。


  嗐,大鸟圭介反正现在就被忠右卫门完全扔矿上了,不能建成年产红铜五千吨以上的大铜矿,你小子就别想着回江户了,不会放你回来的。


  忠右卫门计划中的德川兴业株式会社,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以及德川铁道株式会社,现在都已经有了基本盘,剩下的就是逐步发展!


  ………………………………


  箱馆港内,居然停靠着两条美国捕鲸船,开国不过一年而已,就已经能够正常和平的交往,且还没有外国武装的逼迫,真是令人惊奇。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额尔金伯爵请队伍里的美国军事观察团武官去邀请两位捕鲸船的船主和领航员过来,了解一下北太平洋现在的情形。还和幕府在当地任命的箱馆奉行堀利煕友好会面,赠送了一点礼物。


  得知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已经开始备战之后,额尔金伯爵不准备延迟,必须速战速决。他还准备着打完了以后,回伦敦做大臣呢。


  今年不过四十三岁的额尔金正处于他从政的黄金时段,外交经验他有了,殖民地管理经验他也有了,剩下的就是再简单刷一波战争经验,且是获胜的经验,他的前途必定光明。


  当然啦,他不会知道,历史上的他,确实前途一片光明,都做到印度总督这样重要的职位,距离担任首相都不算太远了。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小子在印度突然得病,没几天就一命呜呼啦,哈哈哈哈哈哈……


  在当地招募了百十名适应严寒气候的劳役,以及数名在千岛群岛常年捕鱼的渔民为向导之后,额尔金伯爵立刻出发。


  八月十七日,联军终于赶到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外海,沙俄设置在海岬上的信号塔当下便发现了联军的踪迹,随后城内港内警钟大鸣。


  既然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在简单商议之后,便派出小船,测量进攻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航道深浅,保证船只在港外的航行安全。港内却没有开炮,只是派船出来驱逐。


  扎沃伊科不知道他的这一举动,令联军猜测到俄军可能弹药不足的现状。当然这也只是联军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什么证据,可是联军这回在日本补给充足。


  时下又是八月,是勘察加半岛最热的时候,洋面冰冻起码是一个半月以后的事了,额尔金有足够的时间来试探。


  28.井伊一击欲致死

  忠右卫门赶回江户,第一时间回家。原想着和阿兰说一会子话,结果不曾想她抱着拾丸去城内见拾丸的两个小姑姑去了。


  得,想要和老婆亲近亲近也没机会,忠右卫门只得先命侍从去打听一下江户本城有没有什么消息。大家都知道的,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都是霸道的人。但是松平齐宣是从小被惯坏了的那种霸道,不知道大伙儿能不能理解。


  因为是德川家齐最小的儿子,最受宠,又是哥哥德川家庆看着长大的。两个同父同母的兄长又先后继承雄藩,天底下几乎没有可以管束他的人。


  所以他行事张扬,除了德川家庆以外,谁都别想让他低头。于是行事在任何人看来都十分的霸道蛮横,不讲道理,随心所欲。一切以他为中心,他觉得行就行。


  可这种霸道,更多的是流于表面的霸道,而非是骨子里那种霸道。


  恰恰井伊直弼就是骨子里的霸道,表面看着好像只是为人固执一些,实际上你要是惹了他,他不把你整到死是不会罢休的。这位老兄忍了这么多年,才坐到老中首座的位置,根本不容别人挑战他的权威。


  有事情可以大家商量着办,甚至你有不同意见也可以,反正我也不听。但是只是提意见也不至于怎样,历史上的“安政大狱”,幕府中上层和井伊直弼意见不对付的诸侯旗本,顶多也就是个辞官,然后归藩隐居罢了。


  眼下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这么干,那是完全站到了井伊直弼的对立面。这已经不是发表自己的不同意见啦,这是要和井伊直弼彻底敌对啦。


  不知道井伊直弼会怎么干……


  此时此刻,江户城内,井伊直弼正在拜见德川家定。井伊直弼的面色颇为凝重,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和德川家定说些什么。


  但很显然,他似乎已经说服了德川家定,得到了德川家定的授权。咱们还是要说一遍的,德川家定不是傻,只是因为麻痹性脑损伤导致脑子转的慢,一件事需要考虑很多才能得出自己的决定。


  幕府的大事小情,他放手给井伊直弼等人做,不代表他放弃了统治国家。他想要插手的事情,仍旧只能以他的意见为主。而像是处置御三家,以及松平氏诸亲藩第一的越前松平氏,都得征求他的意见。


  在家里稍微等候了一阵,黑川庆德便赶了回来,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井伊直弼准备严厉处置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且罪名都已经拟定好了。


  德川幕府在三代德川家光确立了幕藩体制之后,诸侯大名登城拜见将军一般只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最普遍的,那就是在八朔之日、将军生辰、新年正旦等大日子,以及其他固定的时间,登城拜见。


  这是所有诸侯的义务,也就是他们在府侍奉将军的具体表现。虽然实际上是幕府把诸侯“监禁”在江户,但是表面上还是在固定的日期召集诸侯们,讨论国家大事,亲切交流。


  第二种则是比较正常的方式,比如担任了老中的井伊直弼、松平齐宣、水野忠精等人,他们需要登城理事,需要和将军汇报政务,所以他们进出江户城是完全正常的。


  还有像忠右卫门这种同样担任要职,以及像大冈忠恕一样,直接做将军的侧用人的,那更是日日进出江户,没有任何问题。


  第三种则是对没有职务的一般诸侯而言,如果德川家定有什么事情需要咨询之类的,会派人召见于他。比如德川家光不是没有经历过战争嘛,便经常召见号称西国无双的立花宗茂,听取他在九州和朝鲜作战时的经历,以了解战争。


  除了这些方式以外,任何的诸侯大名,是不允许“无理登城”的。一旦随意登城,到了城内再简单的派人向将军禀报,说我来了,你赶紧召见我一下。这样的做法在三代家光或者五代纲吉时,那直接改易都是轻的。


  近年来,幕府纲纪松弛,很多早年间严厉施行的规章制度都没几个人遵守了。连忠右卫门平时都是有事没事就登城一趟,和诸位老中随便聊聊什么的。


  只不过没有拜见德川家定,所以也不算是彻底犯忌讳。而前头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先后自行登城拜见德川家定,直斥井伊直弼目无天皇。


  逾制!


  德川家定并没有下旨召见他们,两人在幕府也没有任何的职位,按律是不能够随意登城,乃至于直接拜见德川家定的。


  在隔壁其实也有这么一个事情,据说湖广总督张之洞进京,当时醇亲王主持军机,要和张之洞商议事情。结果在军机处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走出门一瞧,却发现张之洞站在军机处班房的台阶下面,像个挨训的小学生似的等着。


  醇亲王就问他,你都来了,干嘛不进来找我。结果张之洞说,先代雍正皇帝有圣旨,非在军机处任职的王公大臣,或者得到了皇帝圣旨召见的,外臣随意进入军机处,立斩不赦。


  一句话唬的已经把军机处快当成菜市场,来来往往的大小官员背后直冒冷汗。若是岑春煊在这,怕不就得好好发挥一下自己“官屠”的本事了。


  这种事是吧,先代的规矩确实是这样没错的,可是已经几十上百年没有人遵守了,真要按照规矩来抓人,那要抓的人太多了。


  可凡事就怕上纲上线的啊!

  井伊直弼现在就是要拿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无召随意登城说事,你能怎么办?你难道说不行,说不对?这可是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命令,乃是祖制。


  “祖制”二字搬出来,在封建家天下的社会里面,那真是重逾万钧。绝对挑不出什么不好来的,你敢反对,你就是诋毁先王,那就不是简单的问罪了,保不齐直接抄家灭族,都是等闲。


  得知此事的忠右卫门也不由得惊叹连连,井伊直弼这是直接要一耙,把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给弄死啊!


  29.或许真要兴大狱


  往重里面处置,井伊直弼可以直接命令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切腹,而且水户藩和福井藩也会被没收所领,直接改易。


  灭绝家门!


  天一样大的罪名压下来,根本不需要讲什么道理的。全看井伊直弼怎么处置,反正罪行是那么的直接和明确,谁会给你什么解释和证据。


  消息刚从江户城内往外传,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就知道了。他们本来就在等待着井伊直弼的反制措施,不论是打嘴仗,还是假情假意的报信京中,后面他们都有话来说。不就是编理由,攻讦一番嘛,轻而易举。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井伊直弼根本就不准备同他们玩。和他们打嘴炮,耍擂台是大大的浪费时间。在简单的考虑之后,井伊直弼便准备直接给他们两个来一发彻底的,利落的清理干净,不留后患。


  你们不是叫的欢吗?让我看看把你们皮都扒了,你们还怎么叫!

  真是霸道的人啊,连御三家和松平诸亲藩第一的越前松平氏都要这样辣手的处置,忠右卫门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不是要去劝一劝井伊直弼,毕竟那两货身份尊贵,乃是德川氏亲藩重镇,虽然谈不上什么天下景望,可总归兹事体大。这么短的时间,没有详细调查,也不听取两人的辩解,直接就严厉处置,造成的影响恐怕会很坏。


  “听说了嘛!”


  忠右卫门还没动身,助六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很显然他说的也是这件事,咱们的小伙伴助六,真是吃惊不已啊。


  “听说了……”忠右卫门招呼他坐下。


  “原想着彦根侯是个稳妥老成的,不曾想,居然和先代滨松侯一般无二。”助六无端联想,不对,应该是有端联想。


  当年水野忠邦也是这样,直接宣布上知令,没收旗本诸侯的领地。根本就没有和太多的人商量,自己觉得行就完了。


  怎么最近几代将军,全都喜欢任用这样“刚强果决”的人为宰相?


  “不用强人,震不住四下的庸人吧。”忠右卫门只能这么解释了。


  幕府里面充斥着庸庸碌碌,不希望天下和幕府有任何改变的人,这些保守派抵制一切的变化。也就只有像是水野忠邦或者井伊直弼这种强项的人,才能够逆着众议,强行推动变法改革,至于成果如何,那就不得而知咯。


  “您是不是得去劝劝,毕竟都是亲藩大镇。”现在的助六也是大名,考虑事情的层面就不一样了。


  如今正处于开国板荡之时,一下子就要干掉两个亲藩,其中一个还是御三家,这影响太大,一定会使得人心动摇。进而令幕府的统治出现裂缝,甚至造成幕府和诸侯的离心。


  本来现在诸侯就有不少怀有贰心,这要是被井伊直弼胡乱的大干了一场,最后的结果,很难预料啊。


  “我未必劝得了他啊。”忠右卫门到是想要劝,可是井伊直弼未必愿意听。


  “或者向上様进言?严厉训斥一番,打掉他们的气焰,令其在家读书,便也罢了。”助六认为这样子处罚也就差不多了。


  “若是上様不允,你觉得城里能露出这等消息?”


  德川家定要是不点头,就算井伊直弼再恨那两货,也不可能凭他一个老中首座,就去处置了御三家啊。


  “夫人归家了!”两人正面对面,陷入沉默时,外面有人高呼。


  “御帘中殿回来了。”助六赶紧让出忠右卫门身旁的位置,坐到下手。


  阿兰入内,见着助六之后,微笑着点头致礼。至于拾丸,今天和登城的清水菊千代一起玩,已经累了,这会子由侍女抱去小睡。


  “阿兰,你在城内,可曾听到了什么?”忠右卫门下意识的问了这么一句。


  “您说的是?”阿兰没有回答,反而向忠右卫门询问了起来。


  “自然是彦根侯,还有水户侯以及福井侯的纠纷一事。”


  “上様御准了。”


  很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印证了之前忠右卫门和助六的猜测。井伊直弼果然已经得到了德川家定的授权,现在手握尚方宝剑,马上就要向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的头上斩去。


  “万万没有想到啊……”助六不由得感叹。


  井伊直弼同德川家定真是一对相得君臣,连这样的大事,德川家定居然都遂了井伊直弼的意。眼下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就是杀给猴子看的鸡,只要把他们两个杀了,那么结果无非两种。


  一种是猴子被吓得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反抗违逆井伊直弼的意思。两一种则是兔死狐悲,见着两人被弄死了,进而产生反抗的心思,更加坚定的准备和幕府对着干。


  或许井伊直弼也是在赌,赌余众不过都是些废物点心,只要剑没有砍到他们的脖子上,他们就会默不出声吧。


  “不过依我看呐,可没这么简单。”阿兰见面前两个男人有些沉默,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说?”忠右卫门和助六异口同声。


  “会津侯、高须侯、纪州侯等都上表询问此事,颇为关切呢。”


  原来如此!或许井伊直弼并不是一定要立刻处置那两货,而且处置的消息也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就是为了瞧一瞧有多少人会为那两货求情,然后拿小本本把这些人都给记下来。将来是杀是埋,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还有其他人吗?”助六问出了忠右卫门想问的话。


  “广岛侯、萩侯、高知侯等人,据说也上表了,但是上様处并未见送呈。”阿兰到是把话说的很圆满,她刚刚带着拾丸在城内,离德川家定不远,基本都见着了。


  连她都没见着的话,可能就是真没有。可到底有没有,这种事情是说不准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忠右卫门不由得起身,井伊直弼难道还准备复制历史上的“安政大狱”,准备掀起一场更大的狱事,不光是处置尊攘分子,这会还要牵扯一大帮诸侯大名吗?

  30.朝廷示意要改元


  不必说,江户上至将军,下到庶民,都在谈论着德川庆笃和松平齐宣两人无理登城的事情。连带着整个江户城的纲纪都好上了不少,毕竟就算是杀鸡,德川庆笃也是一只大鸡。保不齐井伊直弼先找两个不开眼的小鸡杀了,用来震慑人心。


  反正忠右卫门登城之后,就看到原本经常站在走廊传闲话的身影都消失不见,相熟的旗本见了也只是打个招呼便走,不敢多留。


  “不曾吓着群猴,且先将鸟雀给惊了不少啊。”


  望着眼前照旧一副一丝不苟模样的井伊直弼,忠右卫门微微一笑。反正也不怕有人听着,这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罢了。


  “亦是好事一桩!”井伊直弼没有抬头,继续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弄的是什么。


  前头普鲁士送来的德莱塞撞针击发步枪,经过松平齐宣实测使用之后,颇为好评。本来这个枪要到普奥战争的时候,一下子摧垮了奥军的前装滑膛枪后,才会大放异彩,为人所熟知。


  现在好了,起码在幕府这里被松平齐宣大大的认可了。这枪不论是精度、射速还是射程,都远胜于幕府军使用的戈贝司火铳。所以按照松平齐宣的要求,幕府向普鲁士下了六千支德莱塞的订单。


  新兵拿着汰换下来的戈贝司火铳操练,老兵自然是要换装更加好用的步枪咯。等到曼利夏七连珠步枪出来,再行更换就是了。


  不论是现在的幕府,还是历史上未来的明治政府,这个学习的劲头还是可以的。见到德莱塞步枪很不错,井伊直弼除了向外订购以外,也命令幕府直属的枪炮方以及佐贺藩的铳炮铸造机关进行仿制。


  “独伊士(德意志)国赠送上様的步枪,明石侯说效用极好,须得拨款仿制。”终于落笔,井伊直弼原来写的是给佐贺藩的公文。


  “是该仿制。”


  忠右卫门点了点头,人家的东西好,那就去学,没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就像佐贺藩,历史上硬是靠着荷兰人的书籍,外加再观察俄国人一部烧酒精的蒸汽机,就给他攒出来了一部可使用的蒸汽机。


  更是在之后自行全部国产出了一条蒸汽小火轮,与历史上不同的是,那条蒸汽小火轮现在被进献给了德川家定,没有和历史上一样,被明治政府给征用。


  到是历史上萨摩藩自行建造的小火轮,航速不及4节,还老出问题。最后更是直接被英国人给打沉在港内,属于仿制相对失败的范例。


  “横滨造船厂情形如何了?”井伊直弼知道忠右卫门刚从横滨送完留学生回来,自然是要询问横滨情形的。


  现在井伊直弼的目标就是幕府有装备近代武器,受过操练的雄师数万,还有大小战舰十余条,可以抵御英美洋夷于国门之外。枪可以买可以自己仿制,毕竟就那么大一个东西,幕府本身还有制造戈贝司火铳的经验。


  可是军舰大船就不同了,因为大船禁止建造之令,全日本都没有几个合格的造船工匠,能够制造几百吨的大船。眼下就真是摸着石头过河,凭几个留过洋的人,外加一大帮只会造小船的工匠,勉强上马工程。


  “两个船台都在建造,第一条木壳明轮船,很快就能下水。”百十吨的小船,船用蒸汽机也是荷兰提供的。


  说白了横滨造船厂也就是造了个木壳子罢了,可也别看不起这个木壳子,就这玩意儿,全世界也没多少国家能够全部掌握,并且正常建造出来。


  “一切顺利便好。”前后也就一年多,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恩……那个水户侯的事……”忠右卫门来就是为了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的事的,肯定要开口问问。


  “我自有安排,不必多言。”井伊直弼又提起了笔,完全不接受劝说。


  “总是兹事体大。”


  “再大能大过幕府安泰,天下治平?”


  得,井伊直弼都这么说了,忠右卫门肯定也没办法再继续劝下去了,还劝什么呢?人家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根本劝不动了。


  只不过看井伊直弼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很着急处置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除了等待更多的人跳出来保人以外,难道还要什么说法?

  总不会是就捏着这张牌,始终不往下打,用以威胁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吧。按井伊直弼的性子,他说今天要杀你,你绝对是活不到明天的。真就是和水野忠邦一模一样,出口即成约,绝对不扯谎。


  “你有主意便好……”忠右卫门也不多嘴了。


  “大人,京都有信来。”门口一名属吏报信。


  “送来。”


  京都有信来嘛,那肯定是德川庆保有信送来。京中无非就是德川家定同近卫敬子的大婚一事,或者是对京内那些攘夷傻胚的处置一事。


  接过属吏的信,井伊直弼快速瞧了一眼,没多久就顺手递给了忠右卫门。显然不是什么紧要的大事,不然不至于这样风轻云淡。忠右卫门接过来一瞧,寥寥几行字。


  改元!


  朝廷又准备改元啦,眼前这个嘉永年号,明明是个好年号,可是在这样的年号内居然发生了洋夷入侵日本,幕府被迫打开国门的事件。说明这个年号相当的不吉利,不应该继续使用了。


  加上又逢幕府与公家之间的大婚,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不能够在一个不吉利的年号下进行。所以孝明天皇马上就要派遣武家传奏,到江户来同幕府会商,是不是要改一个年号,换换运道。


  就和人走霉运的时候,有人会选择改个花名外号,甚至直接改本名一样的,朝廷现在也是这么一个想法。


  这种事情,幕府一般是不会和朝廷对着干的。既然孝明天皇觉得这个嘉永年号不好了,那换就是,随便换。无非就是公文写日子的时候,换个抬头罢了,能有什么问题呢。


  按照忠右卫门的记忆,看来“安政”这个年号要出世咯。


  31.虾夷捷报飞信到


  果不其然朝廷的武家传奏东坊城聪长过来以后,通知幕府的新年号备选就是“安政”。德川家定对此毫无意见,当下便表示认可。


  对了,这里插一句闲话,另外一位武家传奏三条实万之所以没有被派遣过来,是因为这位公开表明自己是攘夷派,对于幕府开国极其不满,天天在京都骂幕府是丧权辱国。


  恩,就是三条实美他老子。


  于是孝明天皇只能派东坊城聪长过来咯,这位东坊城聪长出身五条氏,乃是堂上公卿之家。五条为德之三男,东坊城尚长养子。现任权大纳言,还是学习院的御学头,反正是个文化人,汉学水平挺高的。


  幕府正常接待,该到的礼数都给到,忠右卫门也见了见这位东坊城聪长。发现这位大爷对幕府还是很支持的,和孝明天皇差不多。


  幕府总归是好的,只是下面办事的人不行。


  要是幕府上下一心,将士用命,还是可以把洋夷都驱逐掉的。至于具体应该怎么操作,那是你们幕府的事了,我就在后面摇旗呐喊好了。


  也算是个能相处的人,指望他能有什么用处,就想多了。得到了幕府的馈赠之后,东坊城聪长美滋滋的回京复命。


  因为突然有了朝廷武家传奏到府一事,幕府全力接待,连井伊直弼也不得不放下手边的活,去见一见东坊城聪长。这到让惶惶而不可终日的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逃了一条狗命,幕府腾不出手来处置他们了呀。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孝明天皇公开为两人背书,那么就算是井伊直弼,也不敢肆意的处置他们两个吧。


  毕竟天皇虽然已经是彻底的傀儡了,可终究是自神武天皇以来,自称万世一系,数千年传承至今的天皇。真要是开了金口,连德川家定都要给几分薄面。


  所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的德川庆笃以及松平庆永急不可耐的派人去了京都,不但向尊攘派公卿提供大量的钱财,还吩咐在京中藩邸的家臣,收容和保护那些尊攘傻胚。反正就是装出一副自己热爱孝明天皇,尊敬朝廷,愿意为朝廷和孝明天皇奔走的样子。


  真就是给他们在京中拉拢到了不少支持者,也造起了一定的声势,孝明天皇也确实知道了这两人是“坚定”的尊王攘夷派。


  可惜就可惜在孝明天皇自己却是个佐幕攘夷派,你们要尊我掌握实权?那不好意思,我拥戴幕府和将军德川家定的统治。身为天皇,我只需勤修学问即可。


  没想到吧!


  哈哈哈哈哈哈……


  热脸贴了冷屁股,两人一个头两个大。井伊直弼已经把东坊城聪长给送走了,马上就能能腾出手来弄他们。


  突然捷报!虾夷捷报!

  幕府军传习队会同英法等国,俘斩露西亚等众数千,已经占领彼得巴甫洛夫斯克!

  ………………………………


  敏锐的发现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可能弹药不足的额尔金伯爵和普莱斯、布安特以及江川英敏诸将商议,是不是城内真的没有什么弹药?

  如果城内真的弹药不足,那么这城就好打的很了。联军六千之众,城内顶多两千人,三比一的军力优势,就算是个猪来指挥,也能够打赢啊。


  联军将领们一番商议,最终决定假装攻击炮台,然后故意让一条蒸汽轮船发生事故,停在洋面之上,看城内的炮台,会不会拼命集火攻击。


  只要能够确认,那后面就是平推,飞龙骑脸而已,没有任何难度。


  转天,联军的船队果然开始进攻炮台,数百门大炮对着城上城下狂轰乱炸,打的俄军抬不起头来。如此情况下,俄军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很快就有两座炮台失守。停迫在港内的阿芙乐尔号战舰,也受到炮击伤害。


  像模像样的打了一阵,联军舰队内的一条蒸汽轮船果然“坏”了。正常情况来说,守城方应该趁此机会,赶快把敌军的战舰击毁。可是出于现实的缘故,城内的炮台根本没有那么多弹药来攻击洋面上的坏船。


  没错了!

  诸位将领确认城内俄军缺少弹药,第二天便安心的展开了全面进攻。英军出六百人,法军出四百人,幕府军出五百人,分乘几十条小舢板,三路登岸,准备攻入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城内,截断城外炮台的归路。


  都是老套路的烂招数,可是他就是有效啊。俄军人数不足,难以分兵,要么弃守炮台,要么就放弃城镇。


  这里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俄军胆大至极,想着我两边都不放弃,硬打。加夫里洛夫中尉指挥一百六十五人阻击英军,马克苏托夫中尉指挥一百五十二人阻击法军,而科拉罗夫海军大尉指挥五十人阻击幕府军。


  说实话,凭借过往几十年俄军同幕府军较量的经验来看,幕府军都是废物点心,根本没有几分战斗力。现在被英军裹挟过来,别看打着三叶葵,挺着枪,看着像那么一回事,其实只要俄军一个小冲锋,就能以一敌十,把幕府军全部干掉。


  事情坏就坏在了这里,俄军没有想到就这没交手的几年时间,幕府练出了一支算是合格的传习队。区区五十人,真的没有办法阻击幕府军五百人。


  在一阵纠缠之后,俄军败了。这一路的俄军败了,又牵动了隔壁和法国人作战的俄军的意志。在法军的攻势之下,联军胜利占据滩头阵地,获得了进入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陆上出发点。


  英军的进展稍微缓慢,这也和俄军派来的是最精锐的部队有关,可不管怎么说,最后俄军还是被打垮了。


  联军一上岸,截断了炮台和城镇的联系,海上的军舰再无顾忌,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摧毁了俄军所有的炮台。


  至此,俄军只能选择投降一途!

  不可能有人愿意在野外,毫无补给的情况下,面对之后西伯利亚的寒冬。于是尚存的七百多俄军,在扎沃伊科少将的率领下,向额尔金伯爵投降。


  32.江户城下俘虏行


  伴随着大捷消息而来的,则是满载着俄军俘虏七百余人的轮船。在横滨下船时,真是瞬间吸引了全民的眼球。


  按照事前的约定,英军只留下两百人在彼得巴甫洛夫斯克驻守,幕府军则需要留下五百人,占领军的主力完全由幕府军充当。天野八郎也跟随着军队,留守在彼得巴甫洛夫斯克,江川英敏同胜海舟监押俘虏返日。


  之所以不把俘虏留在当地,其实道理很简单的,七百多俄军士兵,就是一个火药桶,非常大的不稳定因素。占领军才七百人,而且有长达六个月的冰冻时间,不能得到外援,俘虏们保不齐这段时间就发生暴动了。


  与其留在当地,还是送到日本,暂时交幕府看守,等待和平谈判以后,再由沙俄派船接走为妙。


  一开始听到捷报,幕府方面上上下下都是喜悦非常,打了胜仗,幕府的威声便能上扬,镇压国内也更加方便。可是这突然出现在横滨城下的七百多沙俄俘虏该怎么处置?


  额尔金伯爵到是光棍的很,直接和幕府说,找个矿山丢进去,管他们一天两顿饭就算完事。国际公约是要求优待俘虏的,可是也没有说把俘虏像大爷一样供起来啊。正常的劳动换取食物,没什么稀奇的。


  这个前所未有的事,当然就又交给忠右卫门和助六来办理咯,你们管外国事务的嘛。按照井伊直弼的说法,那就是赶紧让英国人把这么多洋夷给弄走,免得在横滨天天晃悠。


  可忠右卫门不这么认为,光是一个击败露西亚大军的消息,就让幕府威声大涨,现成的这么多俄军俘虏,不好好的利用一下,岂不是白打仗了。


  先弄个俘虏游行!

  也不是为了显摆啥,就是告诉天下百姓以及在江户奉公交代的诸侯们,幕府虽然烂了,但是烂船也有三斤铁。英国那是击败带清的世界第一强国,幕府干不过是情有可原,幕府这把可是干过了露西亚国。


  你们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瞧瞧手里的家伙事儿,能不能够干的过幕府的新军传习队吧。要是自信,你们就来啊。


  对于忠右卫门的这个建议,井伊直弼在略微考虑之后,便行同意。松平齐宣、水野忠精、久世广周和胁坂安宅就更没意见了。老中们一通过,便呈请将军德川家定。


  名义上是为得胜归来的韭山藩主江川英敏举办表彰大会,实际上则是夸耀一下德川家定的赫赫武功,同时让江户百姓看个热闹。


  击杀一名俄军的,老规矩,还是给三十两。杀到三个以上的,就能拔入御家人。幕府说到做到,和杀美国人一个价码。这些士兵的升赏都会在表彰大会上面宣布,而江川英敏则获得了身份上的提升,以后变成“准城主格”。


  本来区区一万来石的江川英敏,也就是个普通的阵屋大名,现在则有资格同那些十万石的一城之主并列。官职上也得到了提升,改为从四位下侍从伊豆守,将来大伙儿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韭山侍从殿下,或者伊豆侍从殿下咯。


  转头露西亚征伐之役的赏功大会便正式开始,别看十月份的江户已经挺凉了,可是江户百姓的热情那叫一个高涨啊,完全就是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涌到街上,去瞧露西亚俘虏的模样。


  毕竟江户百姓大多只见过荷兰人,其他外国人要么在长崎,要么在横滨,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被传习队监押着的俄军俘虏,从日本桥下船之后,绕着江户城走了老大一圈,算是露了大脸了。街道上的百姓指指点点,或是惊呼,或是赞叹。而德川家定也难得的策马而出,接受江户百姓的欢呼。


  江川英敏破格得到了在德川家定身侧骑马并行的待遇,跟着德川家定一道出现在数十万百姓面前,为无数人所赞誉。


  在府交代的二百位大名,也在城下全程围观了俘虏的游行。之前消息称幕府军随同英法联军在虾夷以北,俘斩露西亚兵马数千众,有些人还有所怀疑。现在见了七百多俘虏,算是彻底确定了幕府真的打了大胜仗。


  就算是跟在英法联军后面击败的沙俄,那也确实是出兵了,也参战了。早就已经开始衰弱的幕府,现在愈发有了几分中兴的气象。


  若要说最近几代将军,其实都不是什么明主。但是德川家齐任用一代名侯白河宰相松平定信,德川家庆任用天下景望滨松侍从水野忠邦,德川家定任用彦根扫部井伊直弼,幕府的实力打着滚的往上升。


  别看之前被英美联军揍了一回,可是新军有了,洋船有了,甚至还从洋人那里前后借了八百万的洋款。现在连露西亚都打败了,可怎么抗衡啊。


  德川家定没有管一众诸侯的小九九,接受了江户百姓的欢呼之后,便宣布了对江川英敏和一众士卒的赏赐,然后又宣布给全江户所有的百姓,每人两升大米。


  好一幅盛景!

  幕府军在虾夷北方大胜露西亚国的消息也送到了京都,孝明天皇是由衷的为幕府高兴,认为幕府还是可以仰仗依靠的。这日本,有德川将军守护,真不错。


  那些嘴上喊着攘夷的公卿和浪士,则被这个消息给极大地打击了一番。幕府一而再,再而三的秀肌肉,明明被洋夷打的都开国了,怎么听着都像是虚弱至极的样子,可偏偏看起来又这么强。


  虚弱和强大,同时出现在一个幕府身上,令人摸不着头脑!


  最心烦的则是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这两位原本指望着靠朝廷和公卿的势力,压一压井伊直弼,免得自己受到幕府的处罚。


  现在好了,孝明天皇听到露西亚国被幕府给攘了,高兴的不得了,完全站到了幕府的一边,准备和德川家定论兄弟。没有天皇这么一张大脸的支撑,剩下的公卿能闹什么幺蛾子。


  恐怕井伊直弼很快就能腾出手来弄他们了!

  33.英商来港办生丝


  好生的利用了一番沙俄俘虏之后,怎么处置呢?

  正想着,那头俄罗斯人不满了,怎么把我们像猴子似的溜大街耍呢?而且就算溜大街是吧,让大头兵去溜,我们这些贵族军官怎么能溜?这是极大的羞辱啊,我们被伤害到了。


  扎沃伊科少将被俄罗斯人推了出来,向幕府交涉,要求幕府善待他们这些人,并给与相应的供给。


  好家伙,日露两国尚未建交呢!

  可得治一治你们,原本还想着和额尔金伯爵商议一下,把人转送去香港或者印度的,现在忠右卫门不准备送了。保不齐等克里米亚战争结束之后,幕府还能用这些人,和沙俄交换点东西。零零碎碎,总能刮到点什么吧。


  历史上日俄战争,沙俄直接叫嚣有本事继续打,不打是狗。最后美国调停,不也照样割让了桦太半个岛。顶多也就是没有赔款罢了,脸是丢了一个彻底,海军的家当也赔了个干干净净,就剩小猫两三只。


  这回忠右卫门还想着在巴黎和会的时候,让沙俄把勘察加半岛给吐出来呢,这些俘虏大小也算筹码不是。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直接同意了额尔金伯爵的建议,顺手就把这帮人拆开成好几股,送去了幕府在各地的矿山上面。


  除了俘虏这件事,英法联军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就剩英军有两条军舰留在横滨港内,其他各国的船只军舰都先后离港。英军允诺的超过三百人的军官教导团也留在了横滨,开始操练幕府新招募的七千多人马。


  忠右卫门只管居中协调好了,这批人全部安置到步兵传习所去,宿舍什么的都是现成的,练就完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忠右卫门向井伊直弼以及松平齐宣建议。虽然现在全世界是带英最强,幕府向他学习陆海军没有问题的,可是幕府以后不可能只面对带英一家。


  这话就说到井伊直弼的心坎上了,井伊直弼是表面开国派,他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希望闭关锁国,幕府万万年的那种。现在学习了英国的军队,可攘夷又不是只攘英军一家。


  未来法国、美国、普鲁士什么的,保不齐都得给他攘了。想要攘了这些国家,那先了解一下这些国家的军事情况,就很必要了。


  每个国家派上十个八个官费的军校留学生去,学学他们的军队,把各方面都了解清楚。将来幕府实力强大了,可以攘夷了,咱们也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


  有道理,很有道理,井伊直弼反正现在有的就是钱,立刻就批准了。而松平齐宣只恨自己军官少,巴不得外派的军校生更多呢。


  三人一拍即合,当下便选了三十余人,同各国驻日使节交涉之后,派往欧美留学。带英知道要培养“精英”,其他国家当然也想培养“精法”、“精美”、“精普”啊。只愁幕府不肯放人出去多了解,哪里会拒绝。


  从上海被召唤来的英国商船想着一个人也是带,两个人也是拉,与其就光挣三十几个人的船票,不如瞧瞧日本有什么好买的东西,拉回欧洲挣点零花钱啊。


  结果到横滨一瞧,日本生丝真不错!

  真不错呀真不错!不是说质量极其好。若说质量好,肯定是隔壁大陆上面浙江湖州南浔镇的辑里湖丝最好。可日本的生丝做到了工业化大生产所必须的一个关键条件,整批生丝的质量十分平均,几十吨生丝之间差距很小,显然也是工业化生产的产物。


  买了!


  奈良茂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开价,人家当下就给出了一磅生丝五先令的价格,换算过来,约等于奈良茂的一吨生丝能卖五百五十两左右。他手里的七十吨生丝,当场就给了三万八千五百英镑。


  这还只是横滨缫丝厂半年的产量,且缫丝女工和缫丝机都不多,工厂还没有全面开工。桑蚕也仅仅是收购附近那些收了奈良茂订金的农户的少量桑蚕,工厂甚至没有日夜开工两班倒。


  如果按照这个价格计算,全力开工,两班颠倒生产,一家缫丝厂一年起码能为奈良茂换来超过三十万英镑的外汇!


  咱们说过,日本农民生产桑蚕,几乎是养一天蚕换一天的饭,桑蚕成本低廉到了极致。而纺织女工也是干一天活拿一天的米,人工便宜的无法形容。最大的成本是厂房的建设和进口先进的蒸汽缫丝机。


  等于一年能赚二十万两以上!

  仅仅是一家厂嗷,之前忠右卫门可是让奈良茂向幕府求得了全日本的生丝经营垄断权。瞧英国人那个模样,别说几十吨,你就是一千吨两千吨三千吨,他也需要。


  带清现在每年就出口超过三千吨生丝,欧美各国还供不应求呢。日本这边只要能生产,产多少他们要多少。


  太特么赚了,见过大世面,每年上百万的钱从手里流过的奈良茂也为之动容。忠右卫门当年是为啥会这么笃定的投资生丝业的?神了。


  情况禀报到忠右卫门这里,忠右卫门只是会心一笑,然后写了一张批条,赶紧去各地建设缫丝厂,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不一年从洋人手里刮几千万下来,那就是浪费了这大好的生意。


  现实摆在眼前的奈良茂再度和幕府申明了自己的全日本生丝业垄断权,然后按照和忠右卫门当年的约定,赚了钱,奈良屋分四成,幕府的运上金两成,还有四成直接投入生产,继续扩张产业。


  为德川兴业株式会社充实资本,积累扩张的管理人才。


  拉着七十吨日本丝和三十名留学生回英国的商船,在伦敦卸下了生丝。英商见了这个生丝,就说质量不如中国丝,可是中国丝一磅就要卖八九个先令,日本的商人傻了吧唧的都不知道市场价,五个先令就卖了。


  质量是不如中国丝,可是日本丝质量均衡啊,重点是还便宜这么多,你要不要吧?不要我卖别人去。


  34.大老任宣召御前

  嘉永七年十一月,因为各种各样的异象,朝廷宣布改元。以嘉永七年为安政元年,昭告天下,从此遵行。


  朝廷之所以不等到明年元日再改,纯粹是因为近卫敬子,也就是笃姬夫人已经培训了三个多月,被护送到江户,不日就得和德川家定成婚。这眼瞧着要结婚了,不能够再用嘉永这个不吉利的年号了。


  新元号“安政”,出自《群书治要》里的“庶民安政,然后君子安位矣”。也有祈求后面幕府能够恢复闭关锁国,男耕女织的平安社会的寓意在。


  反正元号一改,露西亚俘虏一事也基本处置完毕,井伊直弼把德川家定大婚的事情交给水野忠精和大冈忠恕办理。他自己则是完全腾出手来,有时间和精力处置上蹿下跳,一直在作死的边缘试探的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


  这两位趁着幕府一直有事,来来回回奔忙不休的当口,已经联络上了一大批亲藩和外样大名。虽然这些大名未必都是尊王派,但是他们也确实都是攘夷派。


  有和孝明天皇一样的佐幕攘夷派,有和毛利敬亲一样的尊王攘夷派。现在井伊直弼出于维护幕府统治的目的,允许开国,就成了他们最大的靶子。


  部分人真心希望攘夷,部分人则是用攘夷来攻击井伊直弼。在这两个月里面,井伊直弼也不是毫无分辨的,像那种真攘夷,情有可原,可以暂时不管,毕竟井伊直弼骨子里也是攘夷人嘛。而纯粹是为了争权夺利的,就得挨一记重拳了。


  而且井伊直弼是幕府最近一百多年来,首位在任上取得战争大胜的老中首座。他眼下拥有非常高的威望,许多中立派和小民百姓,都认为井伊直弼有能力匡扶幕府。甚至部分攘夷派也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进而实现攘夷。


  毕竟开国条约是松平庆永签的呢!

  为了能够将权力完全集中到自己的手中,同时又取得对诸侯大名们的优势政治地位,井伊直弼在第一阶段的调查结束以后,开始了第二阶段的运作。


  谋求大老职!


  只要担任了大老,就拥有了凌驾于全日本所有诸侯的政治实权地位,即使是御三家御三卿,在政治地位上也要略逊一筹。这几乎就等于是将军的后见职或者辅佐役,可以正式的代替将军德川家定向天下发号施令。


  硬要说个差不多的,那可能镰仓幕府的执权北条,或者战国时代足利义昭要授予织田信长的天下副将军这样。


  想要被任命为大老,政治阻力可不小。因为德川幕府历史上的大老,那基本都是有拥立扶助,保驾勤王的大功劳者。像是为德川家定鼎天下奋战的井伊直孝,以及辅佐德川家光治理天下的土井利胜,实际上拥立了德川纲吉的柳泽吉保等人。


  眼下井伊直弼统领的幕阁,征讨露西亚国大胜,俘斩数千众。功劳上面已经完全足以同前辈们平齐,甚至更高一些。


  凭借军功消除了最大的政治阻力之后,下一步就是得到德川家定的认可。凭德川家定对井伊直弼的信任,以及两人之间那十分罕见的君臣相得。不出任何意外,德川家定认可。


  井伊直弼大老职任命!


  消息一经宣布,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连久在德川家定身边出没的忠右卫门也完全没有听到。纯粹是德川家定和井伊直弼两人之间的决定,可能是消息太劲爆,一时间也没有反对者跳出来。


  从忠右卫门穿越到江户来那会子起,幕府就没有大老的,已经很多年了。幕阁上下,对于大老这个词汇都有点陌生,猝不及防。


  且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大老在任,井伊直弼又是德川氏谱代诸侯和旗本家臣的笔头,是德川氏家臣之长,他终于有了直接处置御三家和松平亲藩第一越前松平氏的资格。


  以德川家定之命,召开御前会议,不仅仅是幕阁老中以及老中格的诸位奉行和侧用人列席,包括亲藩重镇、谱代诸侯、外样雄藩,接近一百人,全部被井伊直弼召唤进城。


  忠右卫门当然在列,临时宣布的登城命令,以及井伊直弼气势汹汹的模样,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这次御前会议,是会无好会,恐怕不杀几个人,这会没法结束。


  甚至可以说,忠右卫门这批人都是猴子,不管你攘夷也好,开国也罢,都好好地做一回猴子,亲眼见一见井伊直弼杀鸡。


  在江户城下,忠右卫门刻意稍等了片刻,不为了别的,就为了瞧瞧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会不会登城。谁都知道鸡是哪个,但要是鸡不能来现场,井伊直弼只是挥刀,不能够当场见血,这效果不就减半了嘛。


  “今年冬天,怎生这般冷。”小伙伴助六见忠右卫门在城门口稍候,立刻猜到忠右卫门的心思,也舍了诸侯行列,陪忠右卫门观望一会子。


  “冷?等下登了城,怕是更冷!”忠右卫门望见纪州侯德川庆喜已经登城了,但是两位主角还没来。


  “总不会真要改易或者谨慎吧……”助六还是有些不确定。


  “我怎么知道,咱们都是那猴儿,只有看着的份。彦根侯那般强项的人,惹了他一准没命。”忠右卫门话音刚落,终于见着水户藩的葵纹旗帜。


  德川庆笃登城了,他的诸侯行列一到,其他人的诸侯行列纷纷避让。御三家便是御三家,身份贵重呢。


  在城边下轿,德川庆笃望了望高耸的江户城天守,理了理身上的衣摆,便一步一顿的走了过来。在路边望见忠右卫门和助六时,两边还互相致礼了一番。


  “瞧这模样,似乎并不觉得害怕啊。”望着远去的德川庆笃,助六嘟囔了一句。


  “正主来了,咱们也登城吧。”忠右卫门和助六互相观察了一下,瞧瞧衣冠是否有什么不妥。


  殿上到底会是一番怎样的争锋?

  35.水户凭旨刺井伊


  按着位阶次序,诸侯大名们纷纷落座。已经荣升大老的井伊直直接面朝诸侯,端坐在德川家定的身侧下首。这是他代将军料理万事万物的特殊身份所许可的,左右诸侯,皆可感受到井伊直弼的威势。


  诸侯们先是恭敬的向德川家定行礼,间接的,实际上也给坐在德川家定身前的井伊直弼行礼了。


  德川家定到了冬天,便有些不适。忠右卫门瞥了一眼,发现德川家定眉眼之间甚至有疲惫之色,此番御前会议,真就是强撑着为井伊直弼站台。好让井伊直弼将政见不合者的嚣张气焰给全部打压下去,维护幕府的威权。


  “扫部之意,便是余之意,诸卿可知!”


  难得以如此威严的语调说话,德川家定扫视全场的诸侯,直接授予了井伊直弼特权。好家伙,这简直就是“代天父传言”的翻版啊。井伊直弼说的就是我说的,和我说出来的有同等的政治效力。


  “遵知!”诸侯们齐声答应。


  有了德川家定的这句话打底,所有人都知道,好戏马上便要开场。拿着尚方宝剑的井伊直弼,第一剑到底是砍德川庆笃还是松平庆永?

  “上様,臣有一事须得禀奏。”正当众人猜测时,德川庆笃突然间开口说话了。


  真是一下子就打乱了整个御前会议的会议进程,本来明明应该是井伊直弼宣布两只鸡的罪状,当然也可能还有别的鸡,然后一剑斩下去。


  “水户殿下且先候着,御前尚有大事宣布!”井伊直弼也没想到自己还没斩鸡呢,这鸡却先跳了出来,咕咕乱叫。


  他这一嗓子相当的唬人,若非大伙儿都知道他只是彦根侯,恐怕让外人来听,这气势才是德川将军应该有的模样。


  “事关重大,不得延后。”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德川庆笃完全不听,直接抗辩。


  “无礼!无礼至极!”


  这下真把井伊直弼给惹火了,井伊直弼直接以手中的折扇指向德川庆笃。在德川家定的面前无礼,那可是一桩重罪。大家所熟知的“赤穗忠臣”事件,其主角之一浅野长矩便是在殿外走廊上拔刀伤人,属于无礼至极。


  仅仅只是直接打断等同于德川家定说话的井伊直弼的发言,其实就足以判德川庆笃在家中反省,三年不得出门了。若是揪着这个小辫子不放,直接命德川庆笃隐居都没问题。


  “我此番乃是代天皇陛下传言,有何无礼!”


  德川庆笃完全不惧,大声反问井伊直弼,而且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在将军家的御前会议上,搬出孝明天皇的牌子。真是无法言喻,一时间忠右卫门都不知道应该说啥。


  “禁中之事,与武家无关,有信亦事后再议。”井伊直弼虽然不怎么看得上天皇和公家,可是毕竟德川庆笃抬出了孝明天皇,那还真就不能上去两个大耳刮子。


  “不可稍候,天皇陛下圣旨在此!请将军様接旨!”


  伴随着这句话,德川庆笃从怀中抬出一份折叠好的唐纸,高高的举起,遍示殿内。殿中的诸侯大名颇为惊讶,朝廷有圣旨的话,肯定都是派遣敕使到江户来传旨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把圣旨交给水户家,再由水户家给将军宗家宣旨的事情。


  “于理不合!非敕使不得宣旨!”井伊直弼反应很快,立刻准备堵嘴。


  他现在算是知道德川庆笃到这殿上来的底气了,显然是德川庆笃暗中勾结京都公卿,私自向孝明天皇上书,进而得到了一封德川庆保都不知道的圣旨。现在突然拿出来,保不齐是什么对井伊直弼不利的东西。


  绝对不能让他读出来!

  只要没有读出来,井伊直弼完全就可以推说不知,甚至当做没有这件事。在台面上当政,要是脸皮不厚,都没法存身的。


  “左右,请水户侯出殿更衣。”井伊直弼让在殿门口侍奉的御小姓赶紧进来,把德川庆笃给弄走,打断他的发言。


  “圣旨!陛下有问幕府,攘夷之日几何?需一载?需三载?当命执政给以详细时日!”德川庆笃也不按照圣旨读了,只是高举着圣旨,然后大声喝问井伊直弼。


  好家伙!

  撕破脸了!


  忠右卫门听到这句话出口,就知道今天的局面没法好好收场了。德川庆笃这是把井伊直弼给逼上绝路了啊,只要井伊直弼还在天下这个公家武家的框子里面玩,那么井伊直弼就得回答孝明天皇的这个问题。


  孝明天皇需要井伊直弼和德川家定具体说几年几天,能够把洋夷全都攘了。要幕府立刻动起来,给一个合理的答案。


  你要是说什么一百年以后的话,那基本和玩弄孝明天皇是一样的。可你要是说什么“五年平辽”,呸,是“五年攘夷”,这要是做不到该怎么办?

  可不是私下里随便说说的,是正儿八经的答复孝明天皇的圣旨,要被记录到《实录》里面的。做不到的话,下台是最起码的,而且还会大大的丢了幕府的脸。


  这狗东西,为了一己之私欲,攻击井伊直弼,进而把整个德川幕府都带进了坑里。真是难以相信,德川庆笃居然苗字德川,这特么是德川能够干得出来的事吗?只有要德川赶紧去死的外样才干得出来的事啊。


  不仅仅是忠右卫门这样想,在座比较清醒的亲藩以及谱代,纷纷大惊失色。


  “哔哔哔哔……”松平齐宣骂了好几句脏话,一跃而起,就准备把德川庆笃给干趴下,然后扔出去。


  就凭德川庆笃那细胳膊细腿,怎么可能干的过天天在操场和传习队士兵厮混的松平齐宣。只肖松平齐宣两拳捣上去,保准他连半条命都送了。


  没奈何身上的礼服阻碍了松平齐宣的发挥,根本快走不了。而德川庆笃也不要脸了,知道自己不能落在松平齐宣的手里,起身就跑。反正他圣旨已经宣示了出来,今儿井伊直弼百分之一百下不来台,也不可能有空处置他咯。


  36.杀心大起难抑制

  江户中奥的御殿内,已经乱声大起,不论是亲藩谱代还是外样诸侯,这会子都顾及不上什么君臣礼仪。或者是望着正在追逐的松平齐宣和德川庆笃,或者是小声讨论着孝明天皇询问幕府攘夷期限的圣旨。


  幕府的威权真的不如三代之时了,竟然会发生这样的烂事!

  殿上一片混乱,而德川庆笃起身跑路,说是跑路不过是躲避松平齐宣的殴打,顺便展开圣旨,将圣旨抖给满殿的百十名诸侯观瞧清楚。


  这玩意儿矫诏的可能性很小,在井伊直弼这里已经是半个死人的德川庆笃要是再敢于矫诏,那真就是等着被井伊直弼乱杀了。本来井伊直弼想要杀人,还只能较真的说德川庆笃无理登城,没有什么好办法呢。


  不去论德川庆笃这厮了,光是这份圣旨现在传到江户,在百多位大名的面前公开,事情便已经难以收拾。


  政治影响太大,幕府该怎么回答?若是只有几位老中和德川家定在场,井伊直弼可能也就心一横,头一硬,把德川庆笃暗中灭口完事。朝廷真要问起来,只当不知道,就算朝廷再问,那也是将来的事。


  可现在乃是御前会议,不仅仅是幕阁老中们在场,还有原本充当猴子的大量诸侯在场。包括毛利敬亲、岛津忠教、山内容堂等人,这些人井伊直弼还没有胆子直接灭口。


  要是外样诸藩的藩主大名,集体在江户城内暴病而死,保不齐西南诸藩就一齐反了。这死一个两个,可能还是意外,不可能早上好好地进城,下午几十个人就全都死了,变成一具尸体送出城来吧。


  瞧瞧一众原本是来当猴子的外样大名的样子,心里止不住的高兴啊。他们还没和幕府直接撕破脸呢,幕府自己内部的御三家居然就和幕府翻脸了,看好戏呀看好戏。德川家这一出骨肉相残,兄弟阋墙的大戏,平时可见不着的。


  或许这么多诸侯在场,也是德川庆笃敢于公开孝明天皇圣旨的底气所在,幕府要考虑影响,一时间恐怕还真不能让他暴毙。


  刚给孝明天皇传完旨,人就暴毙了。这诸侯之间,肯定会人心惶惶,乃至于影响整个国家的安宁和稳定。


  即使是井伊直弼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处置这样的大事。忠右卫门也不比别人更聪明多少,但旁观者清,咱起码知道不能让德川庆笃再这样继续闹下去了。这要是在御殿内继续“追逐打闹”,德川家两百多年来的老脸,恐怕都得丢尽。


  “左右!”顾不得殿内其实没有自己发号施令的资格,忠右卫门朝门口有些愣神的御小姓大吼。


  井伊直弼都下令把德川庆笃给揪住了,咱还在门口看戏。是嫌幕府在外样大名面前丢的脸还不够多吗?


  被忠右卫门这一嗓子惊着,加上御殿内跪坐满了人,德川庆笃本身也没跑多快,这一顿,终于被松平齐宣给扑倒。松平齐宣现在怒极,哪里管什么别的,骑在德川庆笃的背上,对着他的侧脸就是一掌。


  “啪”的一声,尤为清亮!


  这还没完,趁着根本没有人来拉架的功夫,松平齐宣是左右开弓,对着德川庆笃的后腰就是一阵猛捣。打的德川庆笃大呼哀嚎,身为水户侯,又是德川家庆的养女壻,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且停下,且停下吧。”就坐在旁边的松平齐民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来拉住松平齐宣。


  一瞧是自己的亲哥哥过来劝架,松平齐宣这点面子总要的给的,便在松平齐民的劝说下停住了手。人也从德川庆笃的身上爬了起来,只留下已经被打的送了半条命的德川庆笃在地上,像是死狗一样。


  “水户侯殿前失仪,着即交津山侯看管。”井伊直弼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他是真的想要杀人了,但是一时间又杀不得。


  “尔等都告退吧……”德川家定脑子转的再慢,也知道今天没法办事了,幕府的脸丢大了。


  诸侯们低着头,连忙向德川家定行礼告退。今天江户城内所发生的的事,必然会外传,下什么禁口令都没用,全程几百人围观呢。用不了半天,江户百万人口,都将知晓。到是幕府应该怎么应对这封来路不明的圣旨,又怎么答复?


  几名侍从把德川庆笃给架了起来,准备把人送去松平齐民的藩邸。路过德川庆笃身边的松平庆永说了几句话,德川庆喜则是偏着头故意不看,毛利敬亲则向德川庆笃行了一礼,才行离开。


  会津侯松平庆胜没有立刻就走,反而出声向井伊直弼询问,这个交津山侯看管,可否允许其他人探视。


  话一出口,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不少人又打起精神,这会子全都成了顺风耳,准备听一听殿内井伊直弼的回答。


  “除送食水外,一概不许探视!”


  想得美了,难道还给你们互相交流,继续串联的机会吗?井伊直弼虽然现在脑子乱的很,可该有的判断还是有的。


  得了,松平庆胜也不再多问别的,复又向德川家定和井伊直弼行了一礼,慢悠悠的离开了御殿。


  殿内至此只剩下德川家定、诸位老中、以及忠右卫门等少少几人、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带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总不能就装死吧?

  “可恨!委实可恨!天下之蠹虫,居然出于腹心!”井伊直弼就差破口大骂了。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最先跳出来,要给幕府掘坟头的居然是当年德川家康设置的,为了保卫德川宗家的御三家。


  真是堡垒从来都是自内部瓦解的,英美洋夷的外患没有把幕府杀败打死,身为宗亲的德川庆笃却在幕府的胸口,直接来上了那么一刀。甚至他还旋转刀柄,左右划拉,只恨幕府死的不够快。


  “还留他作甚!今晚报一个急病便是!”松平齐宣衣冠全都乱了,脸涨的通红。


  “水户侯这回确实太过……”忠右卫门也起了杀心。


  37.京中暗潮颇汹涌


  几日前京都,德川庆笃的亲娘舅,也即有栖川宮炽仁親王拜见了孝明天皇。这位老兄不必说,乃是坚定的攘夷派,但是他到还没想着倒幕什么的,至于尊王也没有说准,只是攘夷而已。


  前头得了德川庆笃的金援,他在京中到处活动。除了联络那些中低级公卿以外,还几度和孝明天皇进言。


  之前孝明天皇忙于公家和武家之间的大婚一事,所以对于炽仁亲王的说辞只是敷衍而已。别看孝明天皇为人封建又古板,可是这人脑子又不是坏的,正常的思考没问题。


  他很清楚,你空口白牙的和幕府说,赶紧攘夷,这幕府怎么可能上心,怎么可能立刻去办。在他的设想中,正好利用这一场大婚,劝说幕府赶紧攘夷。这样的劝说,就比干巴巴的强行下圣旨来的强不是。


  想法很好,也确实没有错。算是和幕府有来有回,有嫁给你一位御台所,你总不能只管送来六万两黄金的聘礼就算完事了吧。


  心知肚明的,都清楚是政治婚姻,不附带一点政治条件,怎么能行呢?所以孝明天皇就准备让近卫敬子嫁入大奥之后,以将军正室夫人御台所的身份,和德川家定仔细说道说道,传达一下孝明天皇的殷切期盼。


  这个话孝明天皇也和好朋友德川庆保说过,德川庆保也转达给了幕府方面。反正孝明天皇一直都是要求攘夷的,幕府在收到消息后,井伊直弼习以为常了都,也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


  加上随着英法联军出阵勘察加,征讨露西亚国大胜,暂时把孝明天皇给喜欢住了,所以孝明天皇对于幕府没有明白的回复,一时间也不是很着急。


  不是已经把露西亚洋夷给攘了嘛,今年攘一个,明年攘一个,要不了几年也就攘完了,孝明天皇差不多就是这样暗示自己的。


  等把近卫敬子送到江户,京都这边没有什么大事了,而德川庆笃和松平庆永又在京都不断地造势,希望孝明天皇出面要求幕府攘夷。一开始孝明天皇只当耳旁风,他这个人还是很支持幕府的,幕府又有攘夷的成果报上来,所以他基本上算是无动于衷。


  等到劝说的人多了,他终究被撩拨了起来,尤其是三条实万和岩仓具视都向他劝说。既然幕府有能力攘了露西亚,那么其他国家也一定能攘了。我们这些人都是为您考虑,同您站在一起的呀,您想要攘夷,我们也想,挺着急的。


  要不问问幕府吧……


  一说这个,孝明天皇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另有安排了。他都把近卫敬子送去德川家定的床头了,也不急着早知道这三天两天的。


  身为侍从的岩仓具视了解孝明天皇的心思,于是便提出了一个变通的办法。咱们有栖川宫炽仁亲王是水户藩主德川庆笃的亲娘舅,而德川庆笃乃是御三家之一,和幕府同气连枝,那是一家人。


  要不咱们就让德川庆笃给德川家定带个话,问一问。以前这都是口头上面传话的,太不靠谱了,转话中间也可能出现语义表达不清的事。


  咱们写封私信问问吧!

  左右都这么建议,孝明天皇想想也是,之前让近卫忠熙,让德川庆保,让岛津忠教等人传话,传来传去,幕府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传回来。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话没有说清楚,导致幕府虽然在认真攘夷,却没有认真答复我。


  写一封私信吧,由炽仁亲王转交给德川庆笃,再由德川庆笃送给德川家定。都是体己人,消息也不至于随便外传,挺好的。


  孝明天皇提笔就写,洋洋洒洒数百字,立时写就。信里面还和德川家定套了套交情,表示朝廷和幕府会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请幕府安心攘夷。


  得到了这封私信的炽仁亲王大喜过望,天皇的私信那也是圣旨,只不过没有加盖宝玺罢了。而天皇的宝玺就掌握在岩仓具视手中,悄悄盖一个就是,方便的很。


  加盖了宝玺的私信,就这样成了标准的圣旨,一路送到了德川庆笃的手中,只用了区区四五日的时间而已。


  而且全程真的很隐秘,除了当时在殿上的几名公卿外,其他人全然不知,即使是同孝明天皇交好的德川庆保,以及摄关家的几位殿上人,也都被蒙在鼓里。


  得到了“圣旨”的德川庆笃瞬间腰杆就硬了,凭此完全就足以将井伊直弼一军,让后让井伊直弼下不来台。进而动摇井伊直弼的声望和威风,最终失去掌握的权势。


  只要井伊直弼内阁垮了,这权力不就得重新分配了吗?到时候松平庆永做老中首座,他德川庆笃做政事总裁。上台之后他们可以换一身皮,能攘夷就攘,攘不动就推锅,反正国是他井伊直弼在任的时候开的,错全在他。


  政客嘛,就是要有灵活的道德底线。历史上那帮高喊着尊王攘夷的货色,进了江户城,开国开的比幕府不知道快多少倍呢,都是一样的。


  现在那份“圣旨”也终于被送到了将军德川家定的手中,只不过和孝明天皇一开始希望的私下传递,暗中沟通不同。圣旨在天下大半的诸侯面前公开宣读,今天只是江户满城皆知,要不了一个月,恐怕就是全日本皆知咯。


  和中奥诸人想的一样,大名们刚出江户城的城门,孝明天皇降下圣旨,询问幕府具体哪天能够攘夷的事情,不胫而走。


  江户城下的百姓一下子就议论了起来,诸藩的武士,还有町人豪商们也密切关注幕府的动向。尤其是那些渴望改变自己身份地位,谋求更多政治权力的中下级武士,更是敏锐的察觉到,幕府的根基正在动摇。


  不仅仅是外样大名正在谋求更多的权力,连幕府本身都出现内讧的情形,这绝对是天要亡他德川幕府。


  各种各样的人,汇聚起的无数道目光,都望向江户城,瞧瞧幕府对德川庆笃的处置,到底如何!

  38.严厉处置水户藩


  (说在开篇,本书尚有大几十万至一百万字。)

  安政二年(1855年)新春,江户城内。


  从去年年中就确定要嫁给德川家定为正室夫人的近卫敬子,此时终于被欢天喜地的送入大奥,成为了一国之母,尊称御台所,也即历史上的天璋院笃姬夫人。


  德川家定对这个老婆似乎相当满意,倒不是说相貌十分姣好。有一说一,忠右卫门见了以后,也觉得笃姬夫人属实一般。虽然不是阔脸,但却是圆脸,加上从小生活在萨摩,原本顶多是嫁给一个普通武士为妻,所以性格大大咧咧,不修边幅。


  这就使得笃姬不算白皙,更加破坏的美感的是她脖子上有一颗大黑痣,就在右颌下,好好地玉颈也了无美感。


  但不知怎么的,德川家定就是觉得这位真不错。相处不过几日,真有如胶似漆之感。这桩婚事看来确实没有办错,起码人家夫妻两个是和睦的。


  座下最兴奋的当然是近卫忠熙和岛津忠教,两位都是笃姬的养父,现在自然也就成了德川家定的岳父。


  别的不说,因为女儿成为了御台所,那么身为岳父的近卫忠熙自然在朝廷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左大臣可以挪一挪屁股啦。


  关白!


  没错,因为德川家定与笃姬夫人的大婚,幕府由德川庆保向朝廷明示,赶紧给将军様的老丈人腾位置,今年得让老丈人近卫忠熙担任关白。


  虽然这不算是什么惯例,可孝明天皇也已经明确答应,马上就迁任近卫忠熙为关白。至此以后,朝廷公卿最高职者,就要改换成将军的岳父,同时也是坚定的佐幕派的近卫忠熙啦。


  而岛津忠教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同样作为将军様的岳父,岛津氏得到了幕府的准许,直接派员进入步兵传习所和海军操练所学****的武士学什么,萨摩的武士也都能享受到,而且名额不是三五个,不是三五十个,是二百人,海陆军各给一半。


  完全免费,幕府支应这些学生在江户的一切开销,萨摩的学生穿着衣服来就完了,连棉被幕府都会派发的。


  毕竟这也算是给幕府当兵扛枪不是,一旦又要打仗了,军校生全部都得充实进入军队,去填英米鬼畜的炮眼儿。


  另外就是萨摩得以分享明年去英国的三十个官费生名额,这一点就让诸侯们非常羡慕啦。一个学生幕府要收一千两黄金,萨摩光是这么一个好处,就省了三万以上。


  最后的最后,也是岛津忠教最希望看到的,经过井伊直弼同意之后,德川家定赐予岛津忠教“政事与闻、外国事务参与”的特殊资格。


  别看什么官职都没有落着,可是光是这个“政事与闻”,就大大的打破了外样诸侯不能参与政治决策的规矩。其他诸侯别说羡慕了,这已经是赤果果的嫉妒啦。


  通过这么一来一去,岛津家的上层统治阶级完全站队到了幕府这边,成了坚定的佐幕派。


  我都已经获得了权力,并且开始分享权力了,那么除非有机会让我独享权力,剩下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打动我啦。只要混进了最高权力圈子,凭借御台所老父亲的身份,有的是办法慢慢发挥政治影响力,谁让我倒幕我砍死谁!


  一场大婚结束,外样里面最有可能跳反,且最有实力跳反的鹿儿岛藩岛津氏,现在成了幕府的铁杆拥趸。作为常备军就有一万七千众的雄藩,岛津家公开表态支持井伊直弼幕阁的执政,确实有非常大的政治影响力。


  而朝廷内的主要话语权,或者起码是表面上的主要话语权,也基本被幕府所影响。德川家定还特批给了近卫忠熙三千石衣物料,对于公家而言,这可是天大的赏赐。相比较于每年从大奥得到的赏赐,这三千石世袭罔替的知行领地,才是最实惠的。


  外样有人摇旗呐喊,公卿有人助拳帮忙,幕府可以开始动作了!


  圣旨到底是不是矫诏的事情,井伊直弼不准备去追究,甚至准备刻意去淡化这件事情,他要寻其他的由头,去处置碍眼的家伙们。


  禁中必须要换上亲近幕府的势力,不能够再出现几个中低级堂上公卿,外加近侍,撺掇一下,就让幕府有下不来台危急的事情。


  最先受到处分的,那自然是德川庆笃!

  罪名非常大了,无理登城外加君前失仪,尤其是殴伤同样是亲藩,还是执政老中松平齐宣一事,就是以下犯上,罪大恶极。


  谨慎!


  毫无疑问的,这是和当年他老子德川齐昭以及阿部正弘一样的处罚,关在一间黑屋子里面,不给食物和水,活活饿死!


  这还没完,光是这样,美化他的人还可以说德川庆笃是暴病而亡。为了表明幕府的态度,井伊直弼下达了令天下都震惊万分的命令。


  削除水户藩十万石!


  仅仅只比彻底灭绝水户家来的稍微强那么一点点,基本上能够施以的严厉处罚都施以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直接改易水户藩还要令其痛苦。


  至于什么命令水户派遣劳力,前往江滨铁路工地,充当劳役之类的处罚,在外人看起来,反倒是无关痛痒的。


  反正对德川庆笃的处置下达之后,在事实上,也确实极为有力的震慑了相当大的一批人,井伊直弼的威名,更是上升。


  只是这个威名,到底是好是坏,还须等候时间的考验。


  另外就是水户藩主的人选,这个事情则暂时还没有宣布。因为德川庆笃还没有死呢,说的太早也没必要。据说光是靠喝尿,人就可以活好些天。想要让德川庆笃谨慎而死,是个挺漫长的过程。


  确定人死挺了,后面的事情才好慢慢的安排解决不是。井伊直弼真的一点儿也不着急,都到了这种地步了,着急有什么用呢。反正脸也丢了,事也出了,与其着急忙慌的去擦屁股,不如按部就班的好好收拾那些上蹿下跳的货。


  39.调转枪头向京都


  德川庆笃被判为谨慎之后,不论是福井藩主松平庆永、纪州藩主德川庆喜、会津藩主松平庆胜,还是高须藩主松平义比,这会子都胆战心惊,生怕井伊直弼下一个杀得是自己。


  不光是他们怂,他们手底下包容的那些尊攘傻胚也怂了。因为他们清楚的意识到,井伊直弼原来真敢杀人!

  虽然他们都是烂命一条,根本不值什么钱,可是要死也得死个够本才行啊。起码得轰轰烈烈的干点大事再死,要是现在在外面招摇,被井伊直弼直接下令捕杀,那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死了白死,不会被任何人记住。


  只不过铁拳不光是打到了德川庆笃身上,还打到了水户藩的头上。此番被井伊直弼减封十万石,可是字面上的十万石,不是实际上的十万石。


  什么意思呢?


  在幕府的领知状上,水户藩只有三十五万石而已,但这是江户初年的数据了,实际上经过了二百多年的开发,此时的水户藩起码有一百二十万石之多。幕府却不是按照一百二十万来减封十万,而是按照三十五万来减封十万。


  一刀砍下去,选的还是水户藩的肥地砍得,直接砍走水户藩几乎五十万石知行。活脱脱的就是要了整个水户藩的老命。


  本身水户藩就因为常年在府交代,以及前后两代藩主德川齐昭和德川庆笃的穷兵黩武,而陷入财政危机之中,这一下闹得,水户藩的财政算是彻底崩盘了。


  谁叫德川齐昭和德川庆笃都是不是什么明君,根本没有挽救藩内财政的本事。只会增加年贡,从老百姓身上刮钱。就从这一点来看,他们连村田清风和调所广乡都不如。这两位虽然也是穷搜百姓,严苛压榨,但除此之外,还知道大办走私。


  甚至他们连松平庆永都不如,松平庆永还知道开发福井藩藩内的特产品,然后送去长崎出口呢。除了会恶心幕府之外,这对奇葩父子,简直是一无是处了。


  眼下水户藩被痛削十万石,还被幕府要求出超过一千人的工役,参与江滨铁路的施工,藩内无可奈何,终于祭出了那一招。


  革退武士!


  自然是不可能革退那些上层武士的,尤其是因为触怒幕府,现在换上来的都是既得利益阶层的保守派尊崇幕府的武士。这些人挥刀砍去的,肯定是那些以前上蹿下跳,高喊着尊王攘夷的傻胚,以及那些平时态度暧昧,应和两位更大的傻胚的人。


  第一批就是把那些家禄只有二三十石的下级尊攘武士给清退了数百人,其余的后面慢慢弄。反正水户藩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距离被改易只有一线距离,发生什么样的事都无所谓了。


  你们要闹也好,要造反也罢,随便了。相比较于马上就死,明天才死显然也是不错的。暂时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去考虑那么多的啦。


  水户那边怎么说,江户这边暂时也懒得去管,他要真的直接举兵造反就好了,距离江户这么近。他的反旗一举起来,传习队的大兵飞马便到,直接给他镇压了完事。


  那样别说减封了,直接灭绝家门都是天经地义的。可惜水户藩上来的那些保守派藩臣十分恭敬,完全配合幕府派去的大臣,进行减封。


  令井伊直弼好生叹了一口气啊!

  用水户的鸡吓得各地的猴子一个半死以后,井伊直弼开始处理京都的事情。他很怀疑京都里面充斥着反贼,但是又不知道先处理哪个好。


  一下子杀几十几百个公卿显然也不现实,最好是先挑两个出来杀了,剩下还敢跳的,慢慢杀。今年杀一个,能震慑一年。明年再杀一个,又能震慑一年。每年抽两个幸运儿出来杀了,就能平安一整年,这个事能办。


  听到井伊直弼询问,忠右卫门下意识就想到了岩仓具视,这厮肯定是个坏种,立刻杀了最好。可惜这个人身份太低了,在殿上公卿里面都上不得台面。若是杀有栖川宫炽仁亲王,那身份太高,又不能够杀。


  杀谁好呢?

  左右几位一时间也不知道抽取哪个幸运鸡了,忠右卫门撇开岩仓具视,开始想那些明治初年得重用的朝廷公卿。结果忠右卫门还没想出个鸡呢,水野忠精突然想到一个人。


  之前来江户的敕使东坊城聪长是武家传奏之一,另外一位武家传奏三条实万不是没有来嘛。原因也很简单了,这位老兄公开跳出来,大呼幕府不中用,连攘夷都做不到,简直是废物一个。


  这人是不是倒幕派不好说,但是这人肯定不是佐幕派,杀他准没错的!

  说到这位,忠右卫门也想起来了,三条实美他爹嘛,那一个尊攘傻胚绝对跑不了了。既然是人前一套尊攘,人后只是为了夺权的货色,肯定不会杀错的。


  忠右卫门立刻出言表示同意,而忠右卫门同意之后,松平齐宣、胁坂安宅也立刻表示同意。一瞧除了久世广周以外,大家都同意,井伊直弼直接从善如流。


  就杀三条实万!


  当然啦,直接派人上面去杀人也不行的,三条家毕竟是清华家门,大小也是名门之后。三条实万本人除了武家传奏之外,还担任着正二位内大臣。


  如此高的地位,确实很适合当幸运鸡呢……


  说干就干,井伊直弼当下便命德川庆保向朝廷呈奏,别的不管,先把三条实万的武家传奏之职给撸掉,免得这厮杵在朝廷和幕府中间,还大放厥词。


  幕府的公文传到京都,早前严厉处置德川庆笃的事情已经在京都传遍了。那些支持尊王攘夷的公卿,一开始看幕府被洋人痛捶到开国,外加背后有诸侯撑腰,一个个跳的十分欢快。现在同样怂的飞快,立马就缩在家里发抖了。


  第二日,孝明天皇同意三条实万武家传奏之职解任,心里有鬼的一众公卿,便知道井伊直弼要杀的那只鸡是三条实万了。


  有的人庆幸,有的人沉默,至于三条实万嘛……


  40.自缢保得一家门

  “盖岩仓氏其人,内怀阴篡,外谋诡恶,身处禁中要隘,绝非好事。一俟三条氏就囚,或可攀咬牵扯,俾使其不居于名位之间。”


  虽然要杀的幸运鸡是三条实万,岩仓具视则地位太低,做不了那只鸡。但忠右卫门想着,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井伊直弼只恨这帮尊攘公卿不死,巴不得全都杀完了账。


  于是忠右卫门便手书一封,命黑川庆德星夜兼程,专门飞马送去京都,告诉德川庆保。把这路货直接牵连进来,杀了干净,免得以后再生什么事端。


  而且三条实万的那个儿子三条实美,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不能在抄三条家的时候,报一个什么惊吓而死之类的。可惜这厮今年都十九岁了,已经不是那种一受惊吓,就会出事的年纪了。


  至于什么三条西季知、四条隆謌、東久世通禧、壬生基修之类的,暂时作为幸运鸡的备选,方便之后井伊直弼拿出来骇猴子。


  这回先杀了三条实万了账!

  顺道查一查,西园寺公望多大年纪了,忠右卫门只记得这厮不是西园寺家出身,好像是德大寺家过继出去的。现在叫啥还真不知道,只能让德川庆保弄清楚德大寺家的情况,报回来梳理一下,再行辨认了。


  得到了幕府密令和忠右卫门手书的德川庆保立刻行动起来,他麾下的尾张藩兵,有一说一,确实有同情尊攘傻胚的人。很难想象,吃着德川幕府的饭,却同情要掀翻德川幕府的人,这种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组成的,令人匪夷所思。


  为了保证幸运鸡三条实万的处置万无一失,德川庆保改而全部使用精忠浪士组的人马。同时调动传习队,预防可能出现的骚乱以及反抗。


  从宫内回家,三条实万坐在牛车里,整个人都已经木了。孝明天皇宣布解除他武家传奏之职后,他就知道,幕府在处理完幕府内部的烂疮之后,要来处理京都禁中的烂疮了。


  很显然,有栖川宫炽仁亲王位置太高不好杀。那么往下倒,摄关家因为公武联姻,以及幕府大撒币,而彻底倒向幕府。也就身为清华家门的三条实万最合适做幸运鸡了,不杀他杀谁。


  临出宫,孝明天皇还和他说了,毕竟这回是触怒了幕府,恐怕一个隐居是跑不了了。等过两年幕府那边气消了,他这边会请笃姬夫人从中劝解,到时候改判也完全可以的。


  嗐,这位孝明天皇还是这样的天真,幕府连水户家都痛削十万石,对于小小的三条实万,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勒令隐居呢?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谨慎是跑不了了。据说谨慎而死的人,最后形如恶鬼。甚至会为了活下去,而吃自己的排泄物。有些人到了谨慎的后期,直接就疯癫无救,每天呼号叫惨,其情形简直无法言喻。


  真是比一刀杀了还要难受!

  如此这般的想着,牛车已经晃悠到了三条邸,三条实万下车。精忠组监视的人都已经完全不躲着避着了,直接大大咧咧的杵在三条邸门口,监视着三条家的人。


  反正他们很清楚,触怒了幕府的三条实万,这把必死无疑。对一个死人,那还讲究什么隐蔽?保不齐现在还能让三条实万自由下车,下一刻拘捕的命令就下达了,哪里需要给这位正二位的大人什么面子。


  万万没想到幕府已经这般赤果果的监视,三条实万心如死灰,他的嫡子三条公睦早死,比他蹬腿的还早。白发人都把黑发人送走了,中年丧子之痛亲身经历过。现在想想,不如赶紧自杀,起码还能维持一个体面。


  回到家中,不论是妻妾子女,还是家仆侍从,都难掩惊惶之色。已经成为嗣子的三条实美也是如此的,毕竟才十九岁,很多事情还没经历过呢。


  还好,三条实万没有和自己的老婆孩子抱头痛哭,只是按照以前的作息,该吃饭吃饭,该看书看书,甚至夜里还和三条实美和歌一首。


  第二天清晨,幕府处分三条实万的命令终于传到,德川庆保随即统带人马进入三条邸。即行拘捕三条实万,并押解到江户,交幕府掬问。


  幕府兵马将三条邸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还好德川庆保不是野蛮的人,只是派人进去,请三条实万出来,体面一点。


  被撞开门的三条邸内惊叫连连,家仆连忙去唤三条实万。但是敲门呼唤,始终没有人答应。众人只能去找三条实美,三条实美一把扒拉开障门,便见到屋内放量上面,明晃晃的吊着一个人。


  不是三条实万又是谁!

  等把人抢下来,身子都已经硬了,死的不能再死。嚎哭声从府邸内传开,德川庆保立刻入内观察,瞧见的只有嚎哭的家眷,还有面色灰败如草纸的三条实万的尸体。


  得,第一次在京内实施抓捕行为的德川庆保任务成功又失败,三条实万确实没有跑了,可是这人已经死透。总不能就这样送去江户,然后再把脑袋砍下来,挂到日本桥上去示众吧,那样未必也太过了。


  命左右将三条实万先行收敛,转移到京都守护所内。然后飞马报信去江户,询问怎么处置三条实万。


  眼见着三条实万人都死了,还无法入土为安,三条家的人那叫一个难过啊。三条实美立刻出门去向其他的公卿求告,希望他们向德川庆保求情。这人都死了,还要怎么样嘛。难不成还要大卸八块吗?那是对待三条氏这样清华高门的规矩吗?

  可惜一众公卿大臣,这时候真就是唯恐避之而不及,要么就根本不见,要么就让家仆或者子弟简单的带两句漂亮话出来。


  至于入宫拜见孝明天皇?幕府军早就把宫门给封锁了起来,防止有人趁此作乱。三条实美想要进宫也根本进不了,更别提什么拜见孝明天皇了。


  十九岁的年轻人第一次见识到了权力斗争的残酷,跌坐在宫门口大哭了起来。


  41.收斩岩仓不能饶


  三条实万这人死了,忠右卫门嘱咐的牵扯岩仓具视入套,胡乱给他攀咬上点罪名,然后也同样一刀砍了完事,就不大好操作了呀。


  不过岩仓具视也没跑了,他是孝明天皇的侍从不错,可是等到了夜里,就算是天皇的侍从也得出宫回家。这皇宫禁里,夜里只能有天皇一个男人。只要这厮离开了皇宫禁里,那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精忠组的武士一早就盯上他了,从他家到皇宫,沿途都是精忠组的人。岩仓具视到是颇有几分老谋深算,而且确实相当警觉。他一出宫就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下意识就准备跑。


  可是想想又不必,幕府在京中安置密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前他身边就有过密探。也就是观察他的行踪,瞧瞧他是否和那些尊攘傻胚搞在一起之类的。


  而且明天他还要去宫内,继续侍奉孝明天皇,想来幕府不至于直接向他动手,而不经过孝明天皇同意吧。


  用句实打实的老话,你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打我岩仓具视,肯定也得先问问孝明天皇啊。就算不需要孝明天皇的同意,起码事先告知孝明天皇吧。而外面传递到宫中的消息,基本上都要过他岩仓具视一手的。


  既然岩仓具视还没有看到幕府要弄他的文书,或者听到幕府要弄他的消息,那么他应该还是安全的。


  此次幕府闹出的德川庆笃大闹御前一事,已经确定要杀三条实万这只幸运鸡了,那么再怎么杀,也杀不到我这个小角色吧。


  怀着几许不安,岩仓具视回到了家中,他暗中派遣家仆观察四周,发生他家附近确实只有几名精忠组的武士监视罢了。


  和平常一样!

  安心啦,安心啦,这次杀不到我。毕竟我可是孝明天皇的狗,这狗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不是。


  勉强躺下睡了一夜,到底心里面还是有事,岩仓具视睡得不太好。想着还是赶紧跑到孝明天皇身边杵着,才能安心,岩仓具视早早地起床梳洗,命令侍从赶紧服侍他更衣。


  突然岩仓邸的大门被咚咚咚的拍响,听到敲门声的岩仓具视心跳飞速加快。尚未等到仆人去开门,那涂漆的大门便被人撞开。


  “精忠组奉命公干!”


  被撞开的大门涌进来十余名精忠组武士,二话不说便向屋内闯去。他们都是见过岩仓具视模样的人,不怕认错。


  不过过继到了岩仓家的岩仓具视,家格也从半家升到了羽林家,大小也是名门之后。精忠组得到的命令还是体面的拘捕他,不要过分折辱或者伤害。是杀是埋什么的,交给江户方面处置便可,重点是先把人给捉到。


  听到门外大喝的岩仓具视登时大惊,也顾不上什么衣服之类的了,径直就往宅邸角落跑。他很清楚,人家都打到门边了,前门后门侧门肯定都有人守备。这时候想要跑,只能翻墙去别人家,然后再从别人家跑路去京中别处。


  京都说大不大,说小也是有三十万人聚居的城市,想要在这样的城市里面寻找一个刻意躲藏的人,还是十分困难的。


  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院墙,岩仓具视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正当他吩咐仆人赶紧趴下,让他能够登上院墙时,院墙上面突然露出一个脑袋。


  “岩仓大人,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如此古灵精怪的问话,不是冲田宗次郎又是谁?他被近藤勇带在身边,既是培养,也是照顾。现在又跟着跑来了岩仓邸,自请堵围墙,到给他落了一个好。


  被冲天宗次郎这么一问,岩仓具视吓得脚底一软,“啊呀”一声,跌了下去,摔了一个四仰八叉。而这边的冲田宗次郎身形矫健,翻过墙头,一跃而下。立马就骑到了岩仓具视的身上,令其动弹不得。


  区区三日,三条实万自缢而死,岩仓具视被捕到案的消息送到了江户。没想到三条实万居然还挺有决断的,井伊直弼确实不太好把他的遗体拉到江户,再大卸八块了。毕竟人死了,再大的事也算完了。


  就像石田三成,德川家康肯定恨他恨得巴不得剐他一千刀,可等把人砍了以后,对于他的儿子石田重家,就没有赶尽杀绝。据说最后活蹦乱跳,一直快乐到一百多岁,前后熬死了三代将军。


  这三条实万都自杀了,德川庆保亲自确认过的,肯定不会错。死都死了,那只能拉倒。好赖也算是被幕府弄死的吧,起码最近一两年,京都的猴儿不敢再乱跳了吧。


  至于忠右卫门临时说加上去的那个添头岩仓具视,井伊直弼瞧他是孝明天皇的侍从,身份多少有点特殊。可是这杀鸡给猴看的事情终究没有彻底办完,效果不如当初预估的那么好。


  “此人久在禁中,杀之方除后患!”


  见到井伊直弼略带迟疑,忠右卫门直接来了这么一句。井伊直弼一想也是,反正连三条实万都给逼死了,也不差一个小瘪三了。


  杀了干净!


  由大老井伊直弼签押的公文送到京都,在报知孝明天皇之后,岩仓具视随即被押解至六条河原。孝明天皇到颇有两分不忍,实话实说,就算是养的花花草草,小猫小狗死了,这主人都会伤心,何况还是个侍奉自己好几年的人呢。


  但是井伊直弼的意思又不大好违逆,孝明天皇最终也就默认了对岩仓具视的处置。但是特别要求,罪不及家人,岩仓具视死了就算完。岩仓家的地位不变,岩仓具视的孩子未来出仕,幕府也不能阻拦。


  条件倒也算合理,幕府这边没有什么不好答应的。得到幕府的承诺之后,孝明天皇派人告诉岩仓具视,他会照顾好岩仓家的,至于你本人嘛。


  一路走好……


  安政二年四月中,历史上大大的搅动幕末风云,实际上推动了整个倒幕进程的公卿大臣,未来的从一位·勋一等·大公爵岩仓具视,被幕府问斩于京都六条河原,得年三十一。


  42.升叙三位左中将


  京中整肃,世风大清,井伊直弼也终于可以安心下来,慢慢的整军经武,加强幕府之兵备,提振幕府之实力。


  对了,德川庆笃在经历了十几日残酷的谨慎之后,没了声息,算是死了一个彻底。水户藩当然只对外说是暴病而亡,但是事实上所有人都很清楚,德川庆笃是被井伊直弼活活饿死的。这人死了,且没有子嗣,水户的继承问题便交到了幕府的台面上。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德川齐昭原本还能生五六七八个儿子,可这会子德川齐昭已经被幕府快刀斩乱麻,提前处置了。那么什么松平武聪、喜连川縄氏、土屋挙直、徳川昭武等等等等,全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再选一个水户自己御连枝的人当藩主,不说井伊直弼不放心,连德川家定都不乐意。所以幕阁众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阿兰的肚子,算算还有一个月不到,差不多十几天的样子,阿兰便要生产。


  若是诞下一名男婴,还说啥呢,皆大欢喜,直接送去继承水户家。而且在元服之前,一定要养在江户,坚决不送去水户抚养。幕府不能接受再培养出一个白眼狼来,这次就养在德川家定或者忠右卫门膝前,得养出一个忠臣。


  阿兰也是肚子大了,就不能再领着拾丸去本城见德川家定和笃姬夫人了,最近两个月都是清水菊千代,不对,应该是德川庆福上门来带拾丸登城。


  过了年,方才虚岁十岁的德川庆福,为了充实幕府御三家、御三卿的单薄,在德川家定的要求下,已经举行了元服之礼。庆福这个名字是之前德川家庆尚在的时候早就取好的,毕竟他一开始是作为幕府继承人入继清水家的嘛。


  现在也挺好,若是将来哪家亲藩大镇出现了后继乏人的情况,德川庆福也可以送出去,担任某些亲藩的藩主。这次水户藩主的位置,一开始其实也考虑过他,只是阿兰这肚子不正好碰上了嘛。


  望着接拾丸登城的德川庆福,忠右卫门吩咐家中的侍从好生照顾两个小孩。至于阿兰,实在是身子沉重,把孩子送出门,就回去歇着了。


  “说来若是诞下少主,江户川的家门还是无人继承呢。”


  过来汇报工作的助六,在一旁有些感叹。他这一说,忠右卫门想想也是。长男拾丸已经内定给了德川家定,这回要是再生个男孩,自然就要送去水户家。等于明明忠右卫门有两个娃,结果都不算自己的。


  “总要先顾幕府情势。”忠右卫门能咋办。


  还是那句老话,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当年最期望的实际上就是忠右卫门做一个米虫,天天在家生孩子玩儿。至于什么治国理政的才能,振兴幕府的志向,都是细枝末节,德川家庆不说完全不在乎吧,也不至于多看重。


  可现在德川家庆都蹬腿一年多了,忠右卫门这家里也就一个儿,还有一个尚在腹中,若是德川家庆泉下有知,必然极为不满。


  “不妨纳些妾室……”助六望了望根本不存在的阿兰,小声的建议了这么一句。


  “嗯?”忠右卫门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助六。


  “此言有理!”两人还在对视,庭院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十分熟悉的应答,不是井伊直弼又是谁。


  “依我来看,三五人都少了些,十人八人且算一般。上様膝下空虚,若是能有十男九女,左右环绕,必能宽怀。”井伊直弼说话可一点都不小声。


  他现在是幕府大老,就政治地位和政治实权而言,他就是德川家定以下的第一人。就算是忠右卫门,也只能配合他的工作,而非是指导他的工作,幕阁之内,一切都是以他井伊直弼为中心运转的。


  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公义,井伊直弼都希望忠右卫门生他十几二十个孩子,越多越好。又不是养不起,德川家缺的就是儿子女儿,从来只嫌少。


  加上现在的时局,就是需要忠右卫门多多生育!

  “阿兰尚在孕中,再谈再谈……”忠右卫门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去敷衍井伊直弼。


  “若是你不方便说,我同御帘中殿谈。不过你说的也是,且等着少主诞下再议。”井伊直弼到是大包大揽,他反正就是幕府的大管家,只要对幕府有利的事,他都愿意去做。


  给人家夫妻做说客算什么?要是世上有能让德川家定恢复神采的无敌海狗丸,你瞧他井伊直弼会不会亲自跑去虾夷,专门打海狗回来给德川家定吃。


  “再议再议,此事不急。”


  被两个大老爷们催着找小老婆,饶是忠右卫门已经脸皮很厚了,一时间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就引着两人往屋内走。


  等坐下来,奉了茶,忠右卫门才想起来问井伊直弼这大忙人跑来是为啥。井伊直弼难得有点子空闲时间,也不急着回答,而是先慢慢的吹了吹茶上的沫子。


  一口香茶饮下,井伊直弼才慢悠悠的说了起来。孝明天皇这次也算是当了一回猴儿,被两只幸运鸡给吓着了,加上近卫忠熙等人在一旁劝说,意思就是给幕府近枝都抬一抬官职,缓和一下因为两个罪人,而产生龃龉的京都与江户。


  德川家定现在是正二位右近卫大将、内大臣,这一回禁中的意思是升叙从一位。基本上在日本,活人能够到达的最高位也就是从一位了。正一位那实在是凤毛麟角,德川家定一时间还真不好给。


  升叙从一位的理由也很充分,德川家定去年不是攘了露西亚之夷嘛,如此大功,本来就应该奖赏的,很正当。


  除了他以外,包括德川庆保、德川庆喜、德川庆福等人在内,都按家门升叙或者是授予官职,忠右卫门也在此列。


  所以忠右卫门是个什么章程呢?朝廷这官职除了虚饰身份以外,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但总归还是好奇的。


  从三位左近卫权中将!

  43.怀胎十月又生产

  倒也不出意外,确实是和御三卿差不多的待遇。刚带着拾丸去拜见德川家定的德川庆福,这一回也直接给了从三位左近卫权中将。


  如此一番操作,算是朝廷向幕府这边服个软,认个怂。虽然井伊直弼也没有对公卿大开杀戒,可是毕竟一下子就逼死了清华高门的三条实万,对公卿们的威慑力还是很足的。


  “幕阁诸位大人呢?”


  听到说的是这个事情,忠右卫门不甚在意,只要等朝廷的敕使抵达宣旨之后,准备个几百两的谢礼就行。就是不知道幕阁内的几位老中,以及其他的那些亲藩大镇,是不是也有些升官叙任之类的。


  “我等任官,都有定例,等闲改不得。”井伊直弼摆摆手。


  不出意外的话,像是出身彦根三十五万石的井伊直弼,这辈子基本上就是稳一个从四位上扫部头。如果立下大功,可能就会升叙正四位上左近卫权中将兼扫部头。


  大名想到做到从三位,基本只有前田家、岛津家这种需要拉拢的外样雄藩大名才有机会。毕竟官爵名位,忠右卫门不看重,其他人未必不看重。


  “倒也是……”无所谓的事,井伊直弼自己都不挂在心上的。


  “除此之外,另有一桩事,还得同你说道说道。”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井伊直弼也不殿下殿下的,里外里都输熟人。


  “什么?”


  “前头减封水户十万石,实则检地约有四十七万石,空置于常州属实不妥。我意是安置一藩,正好就近监管水户。”井伊直弼说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或许将来,便不返还水户了?”忠右卫门只是疑惑。


  毕竟幕府并不是要灭绝水户藩,作为御三家之一,直接灭绝了幕府的亲藩,干系太大。实际上井伊直弼要处置的主要也是上蹿下跳的德川庆笃而已,并不是想要杀尽水户上下。


  虽然水户确实有很多的尊攘傻胚,吃着德川的饭,却天天砸德川的锅。可水户更多的是一般的藩士,他们还是支持幕府统治的,并没有什么贰心。


  等幕府这边重新安置了一位佐幕派的藩主后,难道还要维持减封十万石的严厉处罚吗?


  “唔……还他十万便是。”井伊直弼笑了笑,他倒是想过这个事。


  “这……”


  忠右卫门一时间也笑了,井伊直弼将来肯定只准备把检地出来的四十七万石中的十万石还给水户家,剩下的幕府直接笑纳完事。


  到是真的一点儿亏也没吃,减了你十万,将来还你十万就是了,只不过此十万非彼十万,个中情由,自己体会咯。


  “恐怕这都是二三十年后的事,问不到你我身上。”井伊直弼也光棍的。


  就和他大举借洋债是一样的,既有借了就不准备还的心思在,也有就算要还,也是我后面的老中去还的心思。反正享福的是我,宽裕的是我,花钱的也是我。后面怎么遭罪,那都与他无关了,保不齐那时候井伊直弼都蹬了腿了。


  “殿下,殿下,殿下……”三人正坐在厅内议事,外面的侍女突然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不用说,忠右卫门脑子一抽,就立马联系到了阿兰。距离预产期也就十几天,早一点晚一点都很正常。保不齐就是今儿要生产,谁知道呢。


  “何事!”忠右卫门也管不了井伊直弼和助六了,起身就往门边走。


  “夫人见红了!”


  好家伙,果不其然,真就是要生了。听了这消息的井伊直弼,比忠右卫门还激动,毕竟他可以塞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去天天闹心的水户了。助六也是起身就往外走,不为了别的,立刻去请接生的大夫和婆子啊。


  见红之后的一到两天内,孕妇就大概率会生产,提前准备起来很重要的。虽然阿兰已经不是头胎了,危险小了很多,可到底还是得上心。


  “告罪了,这两日怕是议不得事,代我向上様禀报一声。”说完忠右卫门就去找阿兰了。


  “小事一桩。”井伊直弼也准备赶紧登城,去向德川家定告知这个好消息。


  一时间家内人众,全都转了起来。虽然见红到生产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毕竟生的可能是未来的二十五万石水户藩主,哪里能不小心呢。


  没多久,德川家定和笃姬派来的老成宫女,以及阿兰的母亲和姐姐,还有助六请的大夫接生婆,纷纷赶到江户川邸。


  分工明确,有的守着阿兰,有的准备产房,反正都忙活开了。最后居然又是忠右卫门这个大老爷们没有用处,只能坐在阿兰边,同阿兰说说话。


  阿兰其实还算平静的,因为剧烈的阵痛还没有开始,所以还可以勉强和忠右卫门闲聊着,分散分散注意力。


  一连过了两天,前后差不多四十个小时,阿兰才开始阵痛。这时候忠右卫门就没用了,被直接赶出了产房,后面的事都是大夫和接生婆的事了,忠右卫门只能在门口干着急。


  前前后后又这么忙活了好几个小时,忠右卫门都快把院子里的那块地给走秃了,产房内终于传出了一声清亮的嚎哭。


  没多久产房的门便打开,忠右卫门到底不是第一次当爹,不会再贸贸然的闯进去,而是继续在门口等着。这孩子哭的这么大声,应该是很健康的吧。


  端着铜盆出来的接生婆见着忠右卫门连忙道恭喜,“乃是一位女殿下。”满脸堆笑的接生婆说完脚下也不停,立刻去取热水。


  女儿!


  好啊!忠右卫门可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男孩女孩都一样,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呢。早就侯在一旁听消息的诸家侍从,还有大奥侍女也纷纷把这个消息往他们的主人那里通传。


  消息传到大奥,德川家定和笃姬正陪着拾丸玩耍,这两天拾丸就住他们夫妻身边的,忠右卫门家里不是一团乱呢嘛。听到是女儿,德川家定倒也不至于失望,只是没有那么高兴罢了。


  在一旁的笃姬则是逗着拾丸,告诉他有妹妹了。


  44.井伊代选吉田氏

  毫无疑问的,德川家定不管是儿子女儿都准备笑纳到自己名下,孩子才诞下几日,德川家定就宣布要把孩子收养到自己膝下,作为公主培养。


  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将军様本身如果没有女儿,往往会收养御三家和御三卿,或者亲近的宫家之女为养女,一样拿来嫁给外样诸侯,促成合适的政治婚姻。


  像是八代将军吉宗公时,就将上代纲吉的养女竹姬(清闲寺权大纳言熙定女)许配给了萨摩藩主岛津继丰。这位竹姬据说还深得吉宗的喜爱,差点成了吉宗的正室夫人。


  没啥问题的嗷,虽然好像有侄子娶姑姑的意思在里面,但在日本的宗法继承观念中,这样的做法稀松平常,甚至称得上常见。


  德川家庆这辈子几十个子女,到现在就活下来四个,两男两女。两个女儿还小的很,两男自然就是德川家定和忠右卫门,那没得说,忠右卫门生多少,都只会算到没法生育的德川家定头上。


  不过生下女儿的消息传到井伊直弼的耳中,他就不是那么高兴了。他现在就希望忠右卫门一年抱俩,两年抱三,儿子越多越好。


  很明显的,现在就靠忠右卫门和阿兰两个人,那是不可能实现井伊直弼让德川氏天下布种的计划的。


  别谈什么人性感情之类的东西了,在延续德川幕府的统治,加强德川将军的实力这件事上面,井伊直弼是不讲任何道理的。只要能够壮大幕府,他啥事都干的出来。


  所以这老小子就屁颠屁颠的跑去了中奥,和德川家定商议!


  先给忠右卫门寻两个侧室!

  听到了这个建议的德川家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在事关幕府继承的大事上,根本就没有忠右卫门自己说话的权利。个人的感情和幸福什么的,在当下没有任何价值。


  趁着忠右卫门登城拜谢朝廷的敕使,升叙从三位左近卫权中将的当口,井伊直弼把人拦在了走廊上面,直接宣布了德川家定的命令。


  你小子赶紧收侧室,你要是不收,我帮你找!

  幕府的旗本御家人现在还有足足两万家,别说是找两个愿意给忠右卫门做侧室的了,你就是找一百个两百个,也是轻易。毕竟人人都知道,忠右卫门这里生下的孩子,最后都会变成德川家定的好大儿。


  “阿兰才生育,此时就论侧室,这……”忠右卫门到底还是顾及阿兰的想法的。


  虽然阿兰出身的门第不高,到现在也仅仅只是五百石旗本家的女儿,但是终究是结发妻子,多少年夫妻下来,感情还是很不错的。人家刚生了孩子,就嫌弃她没有生男孩,立刻找好几个侧室,这事情忠右卫门很难办。


  “此乃国家要务!”井伊直弼脸一板,和忠右卫门的交情归交情,这幕府的存亡大事,他不能够讲什么交情的。


  “明白了……”忠右卫门还能说什么呢。


  人家直接用幕府来压了,再说下去真可能闹一个红脸。再说了,这事儿占便宜的是忠右卫门,小老婆都是别人直接送上门的。还拒绝的话,真就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了。


  “旗本吉田氏之女极好,我已看过。”


  不容置疑的,井伊直弼直接报了一个人选出来。忠右卫门还正想着怎么回去和阿兰解释呢,根本没有在意什么名字不名字的,只是随意的点头。


  既然忠右卫门允了,井伊直弼自然满意,还说忠右卫门如果有什么中意的人选,都可以直接娶了,幕府支应费用都没事。


  生儿子是幕府最大的公务之一,用公费天经地义的嘛!


  一路脑子糊糊的转到家,忠右卫门看到阿兰抱着女儿在走廊上慢悠悠的逛着。孩子已经满月了,很健康,吹吹自然风挺好的。


  见到忠右卫门回来,阿兰连忙带着孩子过来行礼。笑嘻嘻的,毕竟家里都知道忠右卫门这是去接受从三位中将的任命嘛,大小算是一件喜事。


  可是等靠近了,阿兰才瞧见忠右卫门一脸迟疑和犹豫。多少年夫妻,当然知道忠右卫门这是心里有事。结合一下最近的风声,以及上门的一众忠右卫门好兄弟们的旁敲侧击,阿兰立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心中自然是有些生气的,可是时代如此,身份特殊,有些事情并非是他们夫妻两个能够做主的。德川需要孩子,需要很多很多的孩子。就算阿兰再努力,那也有限。最好的办法永远是找好预备役,天天轮换着来。


  没有转身就把忠右卫门丢下,阿兰只是照着平常,服侍忠右卫门更衣,然后又送来茶水点心,同忠右卫门坐下。


  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发生。忠右卫门长叹了一口气,最后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阿兰解释这个事情。同时阿兰明显又已经知道了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如果用某些后世里小说的说法。


  懂事的有些令人心疼……


  嗐,还能咋样,忠右卫门也不再扭捏什么了,纠结了两三天,大大方方的把井伊直弼已经为自己找好侧室的事情说了。阿兰听到以后,很是平静,既没有吵,也没有闹,坦然的接受了必定会发生的这一切。


  既然阿兰算是默认了,后面的事情便也不需要再麻烦。井伊直弼先做主,将安田家,也就是安田毛利氏的家禄提高到一千石。基本上只要不是诸侯大名家的女儿,千石旗本之女的身份,就足以压制其他所有侧室了。


  随后没几天,便将吉田家的女儿送进了忠右卫门的家中。及至人到家,忠右卫门才知道,这姑娘不过十六岁。嗐,不提也罢。眼下娶一个侧室而已,自然就没有什么大操大办的事了,亲近的好友,简单的聚会一下,道一道恭喜便算完事。


  顶多也就是前来恭喜忠右卫门的朋友级别高一点,送来的贺礼数量也多了一点而已。后面该怎样还是怎样,小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继续过了下去。


  45.横滨建成大不同


  尽管在井伊直弼之后,还有许多人或明或暗的向忠右卫门表示有美女介绍,可是他们不是井伊直弼,没法逼忠右卫门收人,这些人自然就被忠右卫门给推掉了。


  随后忠右卫门便匆忙投身于公务,原本上半天歇半天的好事是暂时没有了。不是忠右卫门突然变得勤奋了,主要还是为了避免回家面对阿兰以及新纳的侧室。


  幸亏不是叫吉田步美!

  真娶回家,忠右卫门才仔细的问了问小姑娘到底叫啥。不是步美,却也带着美字,吉田美,仅此而已。以后便叫做阿美?好像差不多。


  回到公务上面来,去年攻击勘察加的天野八郎终于被另外一名传习队的军官,带着五百人马换了回来。在勘察加半岛几乎驻守了一年,士兵们没有出什么事,连得伤寒病死的都没有,运气非常好。


  主要也是托俄国人已经在当地投资建设了前后百十年的福,当地有完善的各种建筑,之前又准备充足,不论是保暖、食物、伤药,全都到位。到是听说英国人有两个得了寒症,最后就死在了勘察加。


  按照天野八郎的说法,那边已经把土豆种了下去,当地本身的俄国移民和原住民,对于被英军以及幕府军占领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抵触。只要今年能把土豆正常收获,再添上捕鱼什么的,甚至都不需要幕府这边再运送粮食去了,能够自给自足。


  但是毕竟当地的居民大多是俄国人,或者俄国人和土著的后代,语言不通,统治亦不方便。如果幕府有心在当地扩充势力的话,最好赶紧移民。


  去年招募的一百多个劳役,在分了土地,种下土豆之后,倒也算是基本安下心来,可长久没有老婆的话,还是会出问题的。


  幕府这边最好赶紧招募关东、越后、奥羽等地的无地农民,只要愿意移民去勘察加的,房子免费分,地也免费分。如果是家里有三四个女儿的那种,就最好了。


  作为幕府算是最了解勘察加详情的官员,天野八郎的意见也得到了重视。幕府其实并不在意勘察加这块地到底是好是坏,只是需要这块地存在着,有日本人在上面居住,可以表明在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定的英明领导下,幕府获得了军事胜利,就成了。


  为了保证这块政绩遮羞布不被揭穿,或者是弄破什么的,井伊直弼同意了移民的要求。按照天野八郎的说法,那地方就是移民五万人,都完全养活的了。幕府当然不可能迁移这么多人过去,能有个两三千人,至多四五千人就了不起了。


  虾夷地方都没有完全充实,怎么可能先一步充实勘察加半岛呢。


  有人去就得了,天野八郎把自己的见闻和建议写了一封上书,交给了幕府。同时也抄了一份给后面接替他的军官,尽到了自己的义务。


  英国人则没有把他们的二百人马换回来了,只是简单的送去了大量补给,就算完事。反正英国陆军又不是皇家陆军咯,在克里米亚半岛的英军比他们混的还惨,很多部队都没有足够的食物配给呢。


  对了,实际主持对勘察加作战的额尔金伯爵这大半年的时间,主要是在忙碌横滨居留区的建设,以及江滨铁路的铺设工程。


  横滨的规划建设历时两年,已经有了很大的成果,海关税务司的大楼终于建好了,各国的公使馆也大多建设完毕。至于外国银行、洋行、货栈、码头、酒店、旅馆、俱乐部等建筑,也是依次落成。


  基本上一座欧美城镇该有的东西基本都有了,连居留区里面的军警,都已经安排了二百多英军充任,开始维持相应的秩序。


  去年从横滨拉走了七十吨生丝的英商,今年又来了,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不少已经在上海有生意或者有公司的英商。毕竟日本丝确实称得上是价廉物美,可不就得过来大举收购嘛。


  奈良茂除了在横滨的这座缫丝厂以外,在甲斐府中又新建了一座缫丝厂,趁着英商糜集,一下子出口了超过四百吨生丝,获得了二十二万余英镑的巨额外汇。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两个加起来不过几百人的工厂,一年能换回来二十几万两黄金,奈良茂的投资热情更高了。


  英国人除了生丝,也购买日本的瓷器、蜡、生漆、木材等物品,因为日本国内长时间的通货紧缩,诸般商品的价格实际上比隔壁还便宜不少。


  这就是纯用贵重金属货币的弊端,一方面金银有外流,一方面金银矿还产量下降,可市场却越来越大,商品越来越多,商人和市民对货币的需求一再增加。就算是降低金银币的成色,市场内的货币供应也始终不足。


  毫无疑问的,物价自然也反映了这个问题,日本的各项物价,相比较于此时的清国,确实有一定的差距。


  最先来的英国人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只要日本的商品看的过眼,质量差不多,那就使劲买日本的。


  把鹿儿岛、佐贺、萩、福井等藩跑来卖货的那些武士给高兴的,在走私以外,还能够正大光明的对外出口啦。以前走私一船,现在可以公开出售十船,单个的利润确实下降了,可是整体的获利却多了起来。


  当然啦,诸藩也面临着竞争,英国人也只买质量能过关的产品。人家老牌资本主义帝国了,国际贸易门清的。


  美国人、德国人还有法国人,也接二连三的赶到了横滨,虽然数量远远不及英国,但起码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还有之前向普鲁士人订购的六千支德莱塞撞针击发步枪也终于到货了。英国的军官教导团见幕府大规模采购普鲁士的武器,大叫晦气,痛骂英国商人没有眼色,居然把这么好的买主送给了普鲁士人。


  趁着江滨铁路开始试车,额尔金跑来江户,准备和忠右卫门好好地谈一谈。我们英国不光是造船厉害,武器也不错的。


  46.额尔金需索订单


  突然出现的额尔金伯爵,倒也没有让人那么惊讶。忠右卫门最近也关注着江滨铁路的建设工程,原本听到汇报是尚在调试,不曾想额尔金伯爵居然已经坐着火车一路跑了过来。


  说来江户的老百姓也算是“身经百战”啦,美国的华莱士,呸,是詹姆士你认识不?江户的老百姓各个都认识,朝江户打过炮的嘛。


  现在从日本桥地方一直沟通到三十多公里外横滨的铁道建设,也并没有掀起什么轩然大波,虽然事前也有人说这玩意儿一小时就能把人从江户送到横滨。可除了留英归来的那些留学生以外,就算是兰学家们,也不大相信。


  那可是足足八日里啊!

  用两条腿跑,得跑好多个小时呢,骑马匀速走,也得四个小时以上。你这个有轨道的车子,就能这么快了?

  等正式通车,他们就明白了。


  工业葛明的伟业,在蒸汽机车上面,显露无疑。等到南北列岛全部通上火车,从虾夷到九州只需要短短两三日的时候,他们便能大大的明白。


  暂时不去谈这个火车的事,整个江滨铁路的运营管理,眼下只能仰仗英国人。忠右卫门算是半个睁眼瞎,具体进行到什么程度,全都只能听英方的通报。


  “请问阁下所来何事啊?”忠右卫门最近不都辛勤奉公,避免回家面对嘛,所以额尔金一来就找到了忠右卫门。


  幸好忠右卫门的临时官署不在江户城内,而在城下设置的江户大学里面,不然额尔金突然来,还未必能进得了江户城。


  江户大学的学生对于外国人就没那么陌生啦,隔壁就是步兵传习所的宿舍之一,现在住着三百多英国军官教练团的人马。根本不会因为见着一个洋人就大惊小怪了,再者学校里的教授麦克唐纳不就是英国人嘛,老见面的。


  对了,麦克唐纳成了英国公使馆的正式雇员,挂着领事的名头,但是继续在江户大学执教。谁叫幕府就只能接受麦克唐纳这个老熟人天天住在江户城下,其他的外交人员都十分抗拒呢。


  幕府或者说是忠右卫门有什么消息需要传递给英国方面的话,一般也都是交由麦克唐纳转送,省得自己跑。


  “贵国与我国明明已经展开了全面军事合作,为什么反而从普鲁士采购了大量的步枪?”额尔金伯爵算是比较了解忠右卫门了。


  直来直去就完了,没必要绕圈子什么的。忠右卫门很清楚幕府需要抱带英的大腿,而额尔金也确认幕府是个好小弟,可以为带英在东亚驱用。赤果果的利益结合罢了,没有必要装的你侬我侬,含情脉脉。


  “普鲁士的后装撞针枪,确实有可取之处,远胜于我国旧有步枪。”忠右卫门笑了笑,带英的意思立刻就明白了。


  “我国的米涅步枪也很好用,且没有漏气等问题!”英国的线膛枪也已经开始慢慢发展了,最终会发展成李-恩菲尔德步枪,然后随着带英帝国一起走向日落。


  要是现在英国有李-恩菲尔德步枪,忠右卫门连句废话都不会有,直接买他几万条了。可那玩意儿还得三十多年才能成型诞生,现在的米涅步枪,买谁家的都差不多。


  马上美国南北战争了,等他打完,幕府完全可以从美国大批量进口各种武器,甚至连武器的专利技术或者生产技术,也都能全部买到。包括大名鼎鼎的阿姆斯特朗炮,也能够引进日本。


  至于为什么买德莱塞撞针击发步枪,纯粹是忠右卫门知道后装枪是未来的发展趋势,先让士兵们用顺手。其次则是松平齐宣等人的强烈要求,井伊直弼都点头了,忠右卫门还不答应就过分了,要伤感情的。


  就算德莱塞步枪有各种各样的缺点,撞针也需要时常更换,甚至在射程上面还不一定比得过米涅步枪。可他有万般不好,却有一个好,射速相当快,甚至可以称呼他为“连发”,只要士兵操作够熟练。


  有一说一,现在的士兵不是以前冷兵器时代的士兵了,能避免冷兵器近战肉搏,就都想着尽力避免的。


  那么在敌人靠近以前,能够射出更多的子弹,倾泻更多的弹雨,便是从士兵到统帅的一致想法。未来甚至有些国家就直接进化出了“火力制胜论”,并在全世界范围内广为传播。


  “新军共计万四千人,暂时不需要步枪了……”忠右卫门不好说看不上你们那宰冤大头的价钱,只能用这个理由来搪塞。


  我还要买美军的剩余物资呢。


  “那火炮呢?战舰呢?去年的六百万借款,难道不用来整军经武吗?”额尔金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钱是借给了幕府,可是幕府还得在带英把这个钱给花了。


  “这是个好问题,贵国是否能为我国提供超过八百英里的轨道呢?另外发电设备,电报设备什么,我国也需要购入呢。”忠右卫门有更大的计划。


  等江滨铁路通车,这铁道的好处人人都见识到了以后,那么从江户到大阪的铁路就要提上议程。再之后就是从江户到仙台,乃至于到津轻,从大阪到赤间关,从长崎到关门海峡等各条干线的建设。


  历史上明治政府用了二十二年的时间,才铺设完全国的主要干线,忠右卫门的目标则是十五年。然后有了德川铁道株式会社,就能够化解超过十万在籍武士人口啦,挽救幕府第一步,便能够坚实的踏出去。


  “不就是轨道嘛,贵国要多少我们就能提供多少!”不怕你有订单,只怕你订单少。


  额尔金伯爵立刻表示没有任何问题,带英帝国的工业葛明已经进行了一百年,钢铁产量百倍于日本,送点火车轨道来算啥,蒸汽机车直接拉过来几十部也没有问题的。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忠右卫门起身同额尔金伯爵握手。


  “合作愉快,我国的商人很快就会过来同贵国签约。”额尔金又为英国拉了一个大订单,很高兴。


  “对了,再试行一周,江滨铁路便可以正式通行!”


  47.江滨铁道始通车

  正式通车!


  这消息可比什么乱七八糟的娶小老婆来的强,忠右卫门虽然也知道就这两天了,甚至额尔金伯爵都已经坐着火车来了,可是在确认这个消息之后,还是非常的高兴。


  把人送走,忠右卫门转身就往江户本城走,井伊直弼很欣赏这个铁路。因为他清楚,只要铁路修到了哪里,那么不管哪里发生叛乱,驻守在江户的传习队新军,就能够快速赶去镇压。


  当然啦,这玩意儿还需要电报的配合,两相配套,幕府的统治便有了一大保证。


  但那都是之后建设完成的事了,先靠江滨铁路来见见实效吧。真确定了江户到横滨只需要一小时,那后面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要在全日本铺设满铁路,这玩意儿也能够得到忠心于幕府的诸侯支持咯。


  至于不忠心的诸侯,那有效没效他都会反对的,才不去管他呢。本身幕府就有修筑全国大型工程的义务,全国的各大街道那是江户初年的名奉行大久保长安一手厘定的,也没见有诸侯反对啊。


  那时候的诸侯,像是毛利辉元、上杉景胜、岛津义弘什么的,可都还活着呢。他们不比他们的后代,要更痛恨幕府?

  “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啊。”忠右卫门见着低头办公的井伊直弼,抑制不住开心。


  “江滨铁道办妥了?”


  嚯!这井伊直弼真是大老啊!各种意义上的大老,忠右卫门这刚把腚给撅起来,井伊直弼就知道这要放什么屁,神了。


  “咱们彦根侯,真是运筹策帷幄之中啊,居然早就算定。”忠右卫门笑着坐到了井伊直弼的面前。


  “早晨上值,就听到日本桥边有那蒸汽机车鸣笛。想来不是今日办妥,就是明日办妥。”井伊直弼把一份公文合上,也朝忠右卫门笑了笑。


  “英国那边,说定七日后全段通行,至此江户至横滨,不过一小时而已咯。”忠右卫门准备马上把这个消息告知德川家定。


  “知道了,到时须得张扬些布置,多教几人知晓。”


  “省得省得。”


  报给德川家定以后,德川家定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表示如果要举办通车典礼的话,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代表他出席就是了。他不大乐意抛头露面的,只想在江户城好好地陪老婆孩子,然后一起做点心。


  倒也不出意外,忠右卫门同井伊直弼禀报之前,其实就猜到德川家定对这玩意儿没有兴趣。也好,省得大动干戈,还需要调动几千传习队护卫他的安全了。


  通车典礼是肯定要办的,而且要大办,要邀请在江户交代的所有诸侯都一道乘坐一番。在他们心中预热一下,种下铁道很不错的种子,方便将来在全国兴建铁路。


  计划通!

  各国的公使也都受邀前来江户,见证一下幕府改革的实效。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吧,我们幕府向你们借贷了那么多钱,并不是拿去浪的,货真价实办了事情。


  只不过就是江滨铁路的款项是英国掏的,幕府就出一个地皮,还有人工罢了。翻篇翻篇,暂且不提,反正就是幕府花钱有去处。


  九月秋高,天气适宜,一众诸侯大名观望着眼前从英国原装进口的蒸汽机车,以及车后面的十二节客车车厢。要是拉重货,这车可能就拉不了这么多节了,但是拉人嘛,甚至再多拉一点也没问题。


  除了专门为德川家定订制的那节车厢以外,剩下的十一节车厢,既有专门的客车厢,也有餐车或者说宴会车,甚至还有专门用来洗澡、理发、上厕所的车厢。反正后世里能够想到的,这会子基本已经都准备上了。


  德川家定的那节车厢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完全符合当下欧洲皇室审美。其他的车厢也宽敞明亮,不知道坐起来会不会有什么颠簸感。


  在传习队军乐队的鼓号之下,幕府诸位大臣,以及好容易有一次外出机会,兴高采烈赶来的诸侯大名们,纷纷登上火车,准备出发。


  原本在横滨的胜海舟又被传唤到了江户,做起了临时的翻译和讲解员。老中大人们肯定是不会英语的,英国人介绍的时候,当然得胜海舟这个在欧洲就坐过火车的人好好讲解。


  其他各节车厢,也都配备了讲解员和翻译,保证有问必答,好让诸侯们都了解一番。头一次坐火车的诸侯大名们有的略带紧张,有的充满好奇,有的到处观摩,有的瞅着座位,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落座。


  由于不是正常的带客,只是招待达官显贵们乘坐,所以一张双人椅上面便只安排一位乘客。可即使是双人座,也绝对没有办法让人在上面好好地跪坐啊。


  有些老派的诸侯,一辈子跪坐习惯了,一时间就没想到有坐椅子的事。还是在讲解的介绍下,才知道直接坐下完事,有的人其实连鞋子都脱了,就差抽腿上凳了呢。


  在鼓乐声的欢送下,火车鸣笛启程,“呜呜呜呜”的声响透过玻璃车窗,告诉着诸位乘客,旅程开始。


  “倒也不甚颠簸。”井伊直弼坐在专门布置的宴会厅车厢内,有些感叹的样子。


  “也不嘈杂喧闹。”松平齐宣之前听到火车的轰鸣声,还以为会很吵来着,结果坐在车厢里,其实也没太大的噪音。


  “且观其行程罢……”


  要说还是幕府开国的时间段好,蒸汽机车的技术,同早年发明的时候比,已经完善了许多。乘坐火车出行,在欧美已经是常事。若是早引进了,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解决。要是晚引进的话,技术水平更高,凭日本的人才储备,未必能立刻消化的了。


  所以才会说幕府真是撞上了一个好时候……


  就这么一路晃晃悠悠,全程只用了一小时零三分钟,火车便抵达横滨。当火车停下的那一刻,井伊直弼掏出了袖中的怀表,认真瞧了瞧时间,微微点头。


  “于国家而言,委实有大用啊!”


  48.今年关税即充裕


  横滨火车站是一座纯粹的欧式建筑,反正暂时井伊直弼是欣赏不来,他瞧了瞧火车以后,便往其他横滨的重要建筑赶去。


  诸侯大名们难得放风,被允许在横滨自由闲逛,过三个小时记得回来坐火车就行。以井伊直弼为首的幕阁大臣,则是赶去了电报局。


  不用问,当初对德意志关税同盟送来的电报机非常有兴趣的井伊直弼,得知忠右卫门让英国人也在铁路沿线也搭建一条电报线后,直夸忠右卫门有远见。毕竟这钱是英国人出,可是幕府同样享有一半的所有权。


  顶多就是提供了一些电线杆子,这又值什么钱呢,可能还不够大奥开销一顿饭的。几乎约等于白嫖就是了,美滋滋。


  电报局自然是设置在横滨居留区内的,火车站其实也设置在居留区内。这块事实上的租界,英国人很是花了些心思去建设,自然要把好东西都留在租界以内。


  按照英国方面的介绍,现在横滨已经完全可以向江户方面发报,只不过江户的电报机同样设置在了日本桥的火车车站旁边。现在的报务员是英国人,幕府方面最好派点人过来学习一下收发电报什么的。


  有就完了,井伊直弼只要确定这玩意儿好使就成。至于培养电报人才,那是忠右卫门和江户大学的事情。幕府每个月给江户大学划拨四百两黄金的经费,就是专门培养各种西学人才的,要是没个效果,忠右卫门得吃挂落。


  这是应有之理,忠右卫门答应先挑两个聪明伶俐的御家人子弟来学习收发电报。至于想要在江户大学开这么一门课,那还得第二批留学生回来才行。眼下日本是肯定没有电报人才的,想办学也办不了。


  看完了电报局,额尔金伯爵便请井伊直弼等人一道午餐。井伊直弼原想拒绝,复又想到英国人财大气粗,现在顺着点,未来还能接着骗钱这事。所以犹豫了一会子之后,到底还是接受了各国公使的邀请,去海关税务司大楼的宴会厅吃饭。


  根据之前的条约,日本的海关设置三位司税,英美两国各一名,幕府也派一名。担任横滨城代的川路圣谟管过钱,又忠心幕府,所以便被任命为幕府方面的司税。


  正好给井伊直弼介绍横滨海关的运作,以及日益发展的对外贸易。他也是现学现卖,要说近代的会计税务,川路圣谟也不懂的。他都是看英国人美国人怎么搞,然后豁出脸去问,又安排了几个江户大学的学生,天天跟着学,才摸了一个大概。


  好在这会子英国人和美国人也懒得欺负他,算是比较正常的带着他学习海关税务知识。幕府又从长崎调了两个经年同荷兰贸易的老通事过来协助,这差事办的算有声有色。


  “关税足够冲抵洋款吗?”不出意外,井伊直弼也就关心这个了。


  反正海关关税是以前幕府从来没有过得收入,当时拿来做借洋款的抵押,包括井伊直弼在内的幕阁成员就没有反对的。洋款几百万解过来我都能立马见着,至于什么海关税?一年能有几两啊,给他给他给他……


  “去年初时是完全不足的,现在尚能结余些许下来。”川路圣谟在一旁认真的回答。


  “我记得前头奈良屋卖给了洋商不少生丝,关税有多少?”忠右卫门没有过问生丝的这个事情,让奈良茂把获利全部投入再生产去了,这回正好来了,便问一问。


  “因为是细货,利头大,按照洋人的说法,就是百分之六,共计收得一万四千两有奇。”


  “到是不少……”井伊直弼原以为海关一年有个几万就差不多了,不曾想光是奈良屋的一笔生丝,就有一万四千两之多。


  “今年年末要交解给洋商银行的款子是多少?”忠右卫门继续问道。


  六百万两四国大借款是去年夏天借的,不过两三个月,这些钱就全部到账了。包括幕府买洋枪大炮,买工程机械,买船用蒸汽机等等等等的价款,都是从这里面开支的。


  到了今年年底就要开始还头期了,当初约定是分十二年还清,年利息是百分之七。在洋款里面,是大大的便宜了。算上一开始荷兰人借的二百万,今年年底的还款压力不小。


  “须得解交洋商七十三万余两!”川路圣谟有数的。


  “尚能结余?”松平齐宣可记着刚刚川路圣谟的话,十分惊讶。


  横滨海关一年到头居然能够征收到大几十万两的进出口关税?幕府一年到头开采全国的金银矿,还未必能生产出来这么多金银呢。


  “按估算,能结余数万两。”川路圣谟事前和英美两国的司务反复确认过得。


  “嘶……”


  在座的幕阁大臣们真就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似乎把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十分情愿且开心的送到了洋人的手上。


  “总是有左卫门(受封大名后,叙从五位下左卫门尉)在盯着,少不得的。”忠右卫门心里面门清。


  你们以为外国人都是傻子?要不是能掌握海关,他们才不会肯把白花花的钱借给幕府呢。也就是有了横滨海关作保,几百万的现款才能立刻借到。


  说个可能在座幕臣都不怎么爱听的,要是用幕府那些老迈昏庸的旗本大臣来担任海关税务司,谁知道一年到头能有几个钱落到幕府的口袋里。保不齐除掉还款金额,幕府还得倒贴钱进来运营开支呢。


  索性交给英国人完事,虽然英国人也是贪污腐败横行,可人家近代化的征税能力,就是比一帮子封建官僚来的强。


  所谓做狗也要纳投名状,捏着横滨海关这个将来会日益重要的部门,带英在幕府这边说话的底气也能硬起来不是。


  有些事情忠右卫门不方便开口,完全可以借英国人美国人的口,去倒逼幕府办事。同样的一句话,洋人说和忠右卫门说,那可是有大不同的。


  哈哈哈哈哈哈……


  49.棉布洋铁齐开路


  川路圣谟继续说着,日本向外国出口的产品,其实和隔壁是差不多的,多有重叠之处。但是欧美那么大,只愁少,不愁多。


  而且很多东西确实是欧美所渴求的,比如钨、锌等金属,以及猪鬃、樟脑等特产。欧美或是没有,或是生产较少,全赖自远东进口。


  幕府的路子还是在生丝上面,其他的东西欧美列强也未必看得上。看得上的,比如那些日本的手工漆器、屏风之类的东西,产量小,单价是贵,可总价很少。


  还是那句老话,此时欧洲的制瓷技术已经全面超越东方,可是为什么还要来进口瓷器呢?有钱人买东西,不求最好,只求最贵。太太们聚在一起,你要是用英国本土产的瓷器茶杯来招待大家喝下午茶,那就没有逼格了。


  就必须是来自遥远东方,专门向广东十三行订制的茶杯,充满异域风情,才能显示出主人有钱,有格调,有品位。


  日本的漆器,屏风以及瓷器,其实也是这么一个路子。这些玩意儿都不是穷人用得起的,外销去欧洲那都是为了满足富裕人群的消费。


  历史上佐贺锅岛家的伊万里烧(有田烧),也行销欧美。论质量,其实也比不过英国自产的白瓷。可他就是能卖出去,就是有人愿意买,有钱人的思维和普通人不是一样的。


  出口这事就不提了,反正日本也没有任何工业制成品可以出口。还是再问问进口的事情吧,外国朝日本,又输送了些什么东西呢?


  英国人带来了大量的棉布,毕竟工业葛明就是从纺织业率先开始产生的嘛。印度和美国南部的棉花,车载船运,送到英国。经过纺织变成棉布,进而倾销到世界各地。甚至直接把印度本身的纺织业都给活活排挤死了,更不要提本来就没有工业基础的非洲各地了。


  对于日本而言,英国纺织的更加细密、更加厚实的棉布,确实是一种极好的商品。以前之所以没有被送到日本出售,纯粹是荷兰人有更加挣钱的商品。


  香料、染料、丝绸、汉籍、成药……


  都是身轻价贵的东西,船舱就那么大,一年幕府就只允许那么几条荷兰商船来长崎贸易,傻子才带棉布来呢。


  现在不同了,现在幕府开国了,不再限制船数,也不再限制贸易额了。作为工业制成品典型的棉布,自然伴随着轮船,被成批的送到日本来。


  日本本身倒也是男耕女织的社会,但是日本的纺织材料是生丝、木棉和青苎,棉花反倒是江户时代才引入的新作物。想想也是的哇,棉花在隔壁大陆,都是明代才开始推广的。日本这边可不就是江户时代才会有嘛。


  除开棉花以外的三类纺织原料,生丝咱们以前说过了,被折磨的欲仙欲死,暂不去提。老百姓穿衣,主要也就是使用麻布和木棉布。


  重点嗷,是重点!

  日本本国的生产是难以满足市场的需求的!


  总说旧社会穷人破衣烂衫,或者衣不蔽体。这不仅仅是穷人贫穷的原因,也有衣料供给难以满足需求的原因在。


  所以英商带来的大量廉价棉布,不仅没有冲击日本本身的小农社会,反而还对日本的市场,进行了有效补充。当然啦,现在进口的还比较少,真的等大量棉布输送到日本,还是会形成一定的社会问题的。


  撇开布匹不谈,另外一样商品的输入,那才是真的关键。


  洋铁!


  都不需要这些外国商人脑补,他们国家廉价易得的生铁,在东亚这边虽然价格也没有高到惊人,可一样是市场需求非常大的商品。不论是运到暹罗、缅邦、清国还是日本,都是一样的畅销。


  借鉴了在其他国家的经验,英商和美商都拉来了整船的洋铁。喜的在横滨立业的诸豪商,和诸藩的专营商人手舞足蹈。生铁虽然是粗制铁,但也是铁不是,不愁没有销路的。


  而佐贺藩的商人在横滨发现洋铁之后,更是大批量采购。谁叫佐贺已经能够利用高炉,将生铁精制了呢。买回家练成钢,那更是妙用无穷。


  历史上幕府开国之后,前后不超过二十年,日本所有的古法炼铁炼钢商人就全部破产倒闭。包括咱们知道的,在出云国拥有两万五千公顷土地的大地主,制铁名家田部长右卫门,也没有经受住冲击,最终完蛋。


  这里不妨插一句题外话,在这之后,日本本身所谓的铣铁和玉钢,技术就彻底断绝了,灭亡了,不存在了。


  是完全失传,永远灭亡!


  后面他们吹牛比,科学办法复原出来的所谓古法钢铁,全都是现代货色,和古法相比,就是松花江和松花蛋的区别。除了名字像,就没别的是一样。


  用这种钢铁弄出来的刀具,和几百年前的刀具,事实上连形制都已经有差别了,完全就不是一路东西,全靠包装。


  不过这所谓的古法冶炼,失传也完全正常。此时的冶炼技术,号称“流穴铁”和“踏鞴(bei)制铁”。流穴铁就是把开采出来的铁矿石先行打碎,然后找一条小溪,将矿石粉末抛洒进去。土石顺水流走,含有铁成分的颗粒沉底。


  捞出这些沉底的矿石粉末去冶炼,这玩意儿就叫“流穴铁”。“踏鞴制铁”就是装备有大风箱的土高炉炼铁的意思,为啥要踏,那自然是因为需要脚踩鼓风进入炉中咯。


  整个制铁过程,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全靠冶炼师傅的经验,来保证最后冶炼出来的铣铁和玉钢的水平。至于为什么一炉能同时出铣铁和玉钢,又是另外一件事,有兴趣可以去查查。


  凭这样的冶炼技术,可不就是廉价的洋铁一来,立刻就被洋铁给排挤死了嘛。还好忠右卫门已经命小栗忠顺在长崎建造长崎制钢所,算是近代钢铁工业起步了。


  或许横滨这边,也可以利用便捷的水运,开始建设制钢所咯。


  50.额尔金再谋借兵

  同各国公使的午餐会还是非常和睦的,幕府到底有求于人,连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都能够很好的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同额尔金还有哈里斯等人谈笑风生。


  忠右卫门本来还想着和额尔金聊聊关于铁甲舰的事情,因为前年爆发的俄土锡普诺海战(Sinop naval,1853年11月30(俄历18)日),英法等国已经把铁甲舰的发展建造提上议程,甚至法国人已经开始设计建造铁甲舰了。


  幕府既然赶上了这一趟,那么派人去观摩学习英国人的铁甲舰建造设计,也得提上议程。忠右卫门想着直接买英国人的铁甲舰肯定要挨宰的,不如趁着英国人自己也没有造过铁甲舰,纯粹是试验阶段的时候,一道瞧瞧。


  就和历史上满清买铁甲舰一样的,镇远号就是因为德国人以前不是海权国家,没有建造大型铁甲舰的经验,最后便宜了到处购船的北洋水师。


  试验品嘛,大家在乎的程度就不是那么高了。


  眼下英国人虽然开始投资铁甲舰了,可是那个热情,还比不上法国人呢。别看带英帝国海军世界第一,可既然他是世界第一,那种傲气,看不起全世界海军所带来的影响也很现实。船大难掉头,他们自己内部还要就海军的发展方向吵一架呢。


  就是井伊直弼旁敲侧击的,没完没了的试探额尔金伯爵,能不能再借点?再借点吧,反正我们这海关不是还的上嘛,再借点我让忠右卫门买你们的大炮船啊。


  嗐,要不说人家是大老呢,就这没皮没脸问人家借钱的架势,忠右卫门就比不了。


  还别说,额尔金伯爵刚收到了来自伦敦和香港的信件。信件的内容其实说的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老调重弹,希望扩大对清的经济侵略,谋求更大的利益。


  这事说来话长,但是还是需要介绍一下的。1844年《中美望厦条约》签订,其中第34条规定“所有贸易及海面各款恐不无稍有变通之处,应候十二年后,两国派员公平酌办”。


  而带英在清国是有片面最惠国待遇的!

  咸丰四年(1854年)《南京条约》届满十二年。英国曲解中美《望厦条约》关于十二年后贸易及海面各款稍可变更的规定,援引最惠国待遇,向清政府提出全面修改《南京条约》的要求。主要内容为:中国全境开放通商,鸦(屏蔽)片贸易合法化,进出口货物免交子口税,外国公使常驻京城等。


  在去年,带英驻华公使文咸向清朝廷提出的这些无理要求,遭到了咸丰皇帝的全部拒绝,清朝廷对此概不理会,交涉毫无结果。


  带英驻广州的总领事巴夏礼同满清的两广总督叶名琛完全交涉不来,于是给驻横滨的额尔金来信,询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能不能再从幕府借兵!


  因为克里米亚战争的缘故,英国的主要军事实力,都投放在了黑海地区。上次集合远东的主要力量,带上法国人,也就凑了五千出头。


  幕府这边不是有带英已经训练了一年多的一万四千多传习队新军吗?有没有可能把这些好炮灰给拉过来,作为英军的雇佣军参战,进而胁迫清朝廷修改条约,扩大英国在清的侵略利益?


  也不需要多,能够借来五千人就行,香港和上海方面,英国人就能凑出来五千人,再雇佣五千幕府军,一万人足矣。


  对了,从伦敦的来信也很直白,巴麦尊允了额尔金一个邮政大臣。额尔金觉得有点小,看巴麦尊的意思就是你要不再立点功劳。像是什么外交大臣、财政大臣、海军大臣之类的,那都是不知道多少人抢破脑袋呢,没点子硬功劳不好安排。


  笃定自己已经一个大臣宝座很圆满的额尔金,现在又收到了巴夏礼的来信,两封来信结合在一起,那就是通过雇佣幕府军,集合一支足够有威胁的力量,威逼满清朝廷,修改条约,扩大侵略利益。


  只要能够修改条约,使带英在远东获得更多的利益,那么凭借此功劳,他额尔金伯爵怎么着也能干上一任外交大臣或者财政大臣了吧。


  想想就美的额尔金吹泡泡……


  所以不论井伊直弼有多么赤果果的暗示额尔金借钱,额尔金也愿意听着。因为他清楚井伊直弼在德川幕府中的地位,日本国王德川家定的身体不好,又懈怠于政务,整个国家基本上就是井伊直弼说了算。


  只要井伊直弼能够点头,那么额尔金走上外交大臣的坦途,就算是铺就了一半。于是额尔金耐着性子请井伊直弼到花园里面逛一逛,聊一聊这事。


  得知这回英国须得五千大兵,才能够往下谈借款的事情,井伊直弼意识到兹事体大,不能够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了,只说还得回去禀报德川家定知晓。额尔金看井伊直弼的样子,就知道井伊直弼动心了,但是日本毕竟是德川家定为王的,报知德川家定也很正常。


  反正最后额尔金给出的价码是再借三百万,同样是低息贷款,而且可以分期更久。且这笔钱就不存在横滨海关了,直接解交幕府,幕府爱怎么花怎么花,英国也不加干涉和监管了。


  条件确实令井伊直弼动心,后面他看横滨造船厂,以及横滨海军操练所的时候,都有些分神,一直在考虑这个事。


  没奈何左右的闲杂人等太多,他也不可能直接当面和几位老中还有忠右卫门商议。一直等到各种的参观全都完毕,回到火车上面,周围只剩下紧要人之后,井伊直弼终于寻着了机会。


  先让侍从去车厢两侧的门外守着,保证没有任何人过来打扰。然后就请几位老中排排坐,还吩咐听完以后,不要到处声张。


  “英国那个公使,就是叫额尔金的,今日同我讲了几句。”井伊直弼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发言。


  “他的意思是借调传习队五千众,为英军助战。”


  51.设法迁延磨时日


  助战?


  助什么战?


  松平齐宣最先发问,传习队是当年德川家庆亲手交给他这个弟弟,用来保扶侄子德川家定坐天下的家底。真说起来,这比松平齐宣本人还要重要,是德川幕府赖以维持统治的根本所在,由不得他不上心。


  “那额尔金到是不曾明说……”井伊直弼也是一时间被三百万给迷住了眼儿,想着反正都是打仗死人,死哪儿不是死,既然人家没有明说,他也没有执意去问。


  “五千之众太多了,况且只有三百万。”水野忠精倒不是真的嫌额尔金要的人多,主要还是给的钱太少。


  “前番出兵虾夷,一千余众,借了六百万之多。此番须得五千众,怎么才给三百万。”久世广周和胁坂安宅互视一眼,显然也想的是这个。


  这帮老中,真特么一个个都掉进了钱眼里,净想着花现成的钱。英国人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吗?被带英坑死的队友,能从泰晤士河口,一路把加莱海峡给填满咯。以前有,现在有,未来还有。


  而且忠右卫门稍微结合一下时间,就知道带英要带兵去哪儿?凭带英在远东的实力,五千人一万人的,还是很容易就能拿出来。有这点子人马,其实打打缅邦、暹罗什么的,都已经完全足够了。甚至可以去阿富汗、尼泊尔试探一番,胜负亦未可知。


  需要让额尔金动心思到幕府传习队头上的对手,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满清!

  其实从带英雇佣幕府传习队去攻打勘察加半岛的时候,忠右卫门就想到了这么一节。毕竟带英的军队不是那种国民义务兵,都是专门招募的职业军人,单纯论军队数量,肯定比不过俄国法国。


  加上现在英国的主力人马都陷在克里米亚半岛的战争泥潭中,一旦远东有事,带英肯定会想着把一门心思送上来做狗的幕府传习队给捎上。


  一来是传习队的人马先后经由荷兰军官代表团,和英国军事教练团的操练,水平肯定是在及格线以上的。二来嘛就是带英真要动手打仗,香港需要守备,上海租界需要守备,这都不是说三百人五百人就能敷衍了的。


  最后能够抽调的人马肯定有限,必然会打主意到传习队身上。


  无可奈何的事,既然上赶着做了带英的狗,有时候这种事情便很难避免。出于朴素的个人感情,以及另外一股神秘的河蟹力量,忠右卫门得想个办法,把这个事情给推脱了。不能让井伊直弼就这样轻易允了额尔金,出兵助战。


  “英国那边想来并不甚急吧?”忠右卫门难得坐在椅子上,还有些不习惯。


  “倒也确实不甚急。”井伊直弼也想听听忠右卫门的意见,毕竟事关外国,很多消息他不了解。


  钱,他是很想要借的,可兵他也十分在意。若说是和上次一样出征露西亚,前后就死了那么几号人,这自然无事。可要是把传习队送去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克里米亚半岛,去填洋人的炮眼儿。五千人被驱赶上去,没多久下来就剩两三千人,那井伊直弼就真的对不起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了。


  死几个人换几百万洋款没问题,死的多了,幕府统治日本的根基就要动摇了。孰轻孰重,井伊直弼还是分得清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多交涉两月,或许能从三百万多至六百万呢。”用别的说法未必能够说服已经掉进钱眼里的一众老中,可是用钱的话,大概能够奏效。


  “唔……”井伊直弼一想也是。


  “忠右卫门说的不错,既然是英人有求于我,为何不能交涉几回,起码得六百万朝上,再议此事。”松平齐宣听忠右卫门说完,立刻表示同意。


  显然现在是英国人缺兵,幕府虽然想要借洋款,可上次的洋款还没用完,所以暂时不着急。一个有需求,一个不着急,那么自然可以好好地谈一场。


  “不错,还是忠右卫门说的对,借兵虽非难事。但是借款不易,不趁此机会多借几个,将来恐怕未必有这机会。”水野忠精也认可了。


  “二位呢?”见两个很希望大把借钱的,已经被说服了,忠右卫门看向久世广周和胁坂安宅。


  “正是如此……”


  很好,幕阁暂时全部同意。且先不借兵给英国人,同英国人谈着。等英国人松口多借点钱来,再说借兵的事。


  只要能够拖到明年,克里米亚战争结束了。那时候英国法国就能够腾出手来,自然不可能再搭理幕府想要多借钱的要求,这事情便算是搅黄了。


  “那最近两月,就劳烦忠右卫门你多同英人交涉了。须得六百万再来提借兵一事,若是能更多些,那最好!”井伊直弼直接同忠右卫门说道。


  “省得。”忠右卫门只是点头。


  只要事情交给我,那后面就一切好办了不是。剩下的时间,忠右卫门便和几人谈起建设江户至大阪铁路的事情,这事几位老中都知道的,只是没有一个完整的预案。


  马上英国人就要来江户签合同,交易铁轨、机车等物了,幕府这边得赶紧拿出一个章程来。具体的路线也得选精干人手,开始沿途调查规划起来的。


  尤其是铁路沿途还会经过好些藩国,这个征地的工作,就得和不少大名提前沟通。占用了他们的领地的话,需得从天领之内,再零零碎碎的划拨一些,补偿给他们。


  毕竟能在东海道和畿内拥有领地的,不是亲藩就是谱代,都算是德川幕府的自己人,不能白占人家的地。


  “此事亦是大事,尽速办妥,那京中宵小便不足为患。”井伊直弼上次只杀了两只幸运鸡,对于剩下的尊攘分子,照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呢。


  “只有一点,这铁道沿途,关津要隘,若是用了英人的工程师,则我山川地理,尽在英人掌握了。我意还是等留英之旗本学成归国,再行建造。”


  反正第二批的留英学生也已经去了两年半了,再过一年半多,他们就会回国,幕府可是专门派了测绘和工程机械留学生去的,不愁无人可用。


  52.安置冗员入铁道


  回到江户,一众秋游快乐的大名互相告别,今儿也算是见了西洋景,坐过了火车,准备回家和家里的人显摆一番。


  绝大部分的人,还是很欣赏火车的,毕竟以往他们参勤交代,走上老远,不仅仅是花钱。因为幕府限定日期,在路上赶得很急,要是有个病有个灾什么的,那真就是要了老命。


  如果能够有这么一个通行全国的铁道系统,以后坐着车,就算是从最遥远的九州或者津轻地方,赶来江户,据说也不过只需两三天罢了,那旅途真就是大大的轻松啦。


  其中也有消息灵通的大名,说幕府已经决定修筑江户至大阪的铁道,等大阪修筑完毕之后,还会修筑山阳铁道、山阴铁道、九州铁道和奥羽铁道。


  幕府的铁道计划就是十五年铺满全国干线,至于支线嘛,那就后面慢慢小修小补的建造算求。或许修造到西国的时候,还得这帮外样大名协力呢。


  大家欢快的回藩邸,忠右卫门等人还不能够回家,还得登城向德川家定禀报江滨铁道修筑完毕的消息。同时就英国商借传习队五千兵马,向德川家定陈述幕阁合议的意见。


  井伊直弼当仁不让的走在头前,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次后,一溜走在中奥。天气冷了,德川家定的活动愈发减少,只是在笃姬夫人的服侍下,对着庭院内的枯山水,在喝茶闲聊。已经满地跑,正是无法无天年纪的拾丸,今儿早早被打发回家了。


  “拜见上様,拜见御台所。”众人恭敬行礼。


  笃姬起身准备离开,德川家定示意她不必,反正瞧这个架势,井伊直弼带人来也是通知,而非请求他这个将军来御裁。那么笃姬夫人离不离开,都影响不了幕府的最高决策。


  众人也不怎么在意笃姬夫人在这,反正说的也是铁路的事,岛津忠教今儿刚刚做过铁道,大为赞叹。根本就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照说不误。


  关于继续新建铁道,并且在沿线设置电报,德川家定只是点头,随便你们干吧。德川家定这样的“懒政”,如果能配合一个真的在办事的宰相,那简直就是封建王朝最完美的配合了。只可惜会办事,肯办事,还要能够镇得住局面的宰相,一般不是很好找。


  “英人又提借兵一事,须得将军様御裁。”井伊直弼把额尔金的要求和条件说了说,又把忠右卫门的意见呈了上去。


  传习队事关德川幕府的统治根基,德川家定终于不再是你们随便看着办吧。静静地坐在那里,前后考虑了不下十分钟,才终于转过弯来。


  “不可专为借款,而置传习队于险地,此事再行商议后奏来。”在钱和兵之间,德川家定很显然还是选择保住兵马,对此事持慎重态度。


  “承知!”


  老中大臣们听了,纷纷应命。不过包括井伊直弼在内的诸位,心里面已经把德川家定的意思换成了另外一个。


  得加钱!

  只要再借过来几百万的,拉起几千人马还不是轻轻松松。借五千人给英国,英国得拿钱来,保证幕府能再拉五千人或者一万人出来。不然这生意就做的不合算了,不能干。


  事情论完,天色不早,诸臣告退。德川家定也要同笃姬夫人回去吃饭安寝了,天冷了,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来的舒服。


  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忠右卫门到家,阿兰和阿美都恭敬的到门口来迎接。拾丸和尚未赐名的小女儿也被带到了近前,女儿因为被德川家定给收养了,所以命名权自然就不在忠右卫门手中了,等德川家定哪天想好了,她才能有个名字。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吃完了晚餐,家里还很好奇的询问坐那个火车是什么感觉。毕竟人对新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的,遑论幕府这么多诸侯今儿还乘坐了。


  江滨铁路到现在还没有公开运营,火车司机什么的,聘用的也都是英国人,想要完全的正常运营,估计得到明年了,人员的培训啥的,需要提上议程。


  说到这个,忠右卫门便命取纸笔来,得写一个条陈。挑几百个老实忠诚的,同时又家庭贫困,从来没有出仕过得御家人子弟,充入江滨铁道,咱们解决天下六十万武士再就业问题的的道路,要正式展开了。


  这些人就是所谓的“三一侍”,也即实际到手年俸黄金三两,一人扶持米的御家人。他们在幕府的直臣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忠右卫门准备给他们开到年俸六两,再加一人扶持米的工钱,把他们先树立成典型。本来幕府就是要给旗本八万骑安排工作的,谁让他们都是幕府在编的人员呢。


  他们本身就需要为幕府奉公,而幕府支应他们俸禄,权利和义务都是对等的。再说了,干干什么检票员、站务员和巡视员的活,总比他们在在家忍饥挨饿强吧。


  幕府本身这个中央政府所能提供的职位,顶天也就万把个不到,以后还要慢慢消减掉一部分实在是为了安置人员而强行增设的。对于剩下来的旗本御家人,那都必须给以相应的安置。


  铁道现在是完全的幕府国营单位,派旗本御家人去奉公,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作为一种解决幕府本身冗员的思路,忠右卫门得把这个条陈写好了,交给井伊直弼等人观瞧。方便将来照章办理,使幕府率先解决在编武士的安置问题。


  边想边写,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忠右卫门让阿兰他们先去睡,反正书房也有被窝,在这儿睡也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差别。


  黑川庆德又给忠右卫门端过来一个火盆,十月里的江户夜寒深重,可不得好好地取暖,以免冻着。


  正当忠右卫门初稿完成,通读起来,也基本没有什么太多需要补充的地方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脚下一阵地动天摇,随着而来的便是袭过全身的恐慌感和四面八方的尖叫声。


  53.天崩地摧世间倾


  地震!


  忠右卫门下意识就往外跑,跑到一半突然想到家里的老婆孩子,准备去寻,可左右的摇晃感实在剧烈,人都站不稳,更别提什么走了。


  脚下一个不稳,忠右卫门就跌坐在地。这时候也别提在外面是什么人模狗样了,能先爬出去再说吧。要是屋子塌了,那万事皆休。


  手脚并用的爬出屋子,偌大的庭院里已经有两个身影。忠右卫门也顾不得形象,连忙爬了上去,发现一个是黑川庆德,一个是家里守夜看炉火茶水的侍女。


  “快快快,夫人他们!”忠右卫门一把揪住黑川庆德,指向屋内。


  “是是是……”黑川庆德这会子人还在发抖呢,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所谓的人,不过是蝼蚁罢了,一碾过去就粉身碎骨。


  黑川庆德还没有站起来,大地的摇晃便渐渐止住,屋内的各色人等接二连三的跑了出来,忠右卫门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没事。


  实在是感谢相良侯田沼意次,他建的这个房子真坚固,这样的大地震居然也没有出现坍塌的情形。忠右卫门决定有机会关照一下他的后人,然后给他哀荣一下。


  “没事吧,都没事吧?”忠右卫门赶忙爬起来,冲到老婆孩子面前。


  两个孩子哭得大声,女眷也是满面惊惶,但好在身体的主要零件都在,也没有受伤的模样。逢此大灾,人没事便是万幸。


  “没事……没事……”阿兰抱着小女儿,又不住的望着拾丸。


  四下里各种嘈杂的呼喊,还有房屋倒塌的巨响不绝于耳。忠右卫门此时不谈什么分寸的,只是左右观瞧,看家中众人,老少仆从,是否都安全。


  现下里应该赶紧找一块足够大的空地,从刚刚的剧烈摇晃要看,这次地震的震级非常高,起码是七级以上,不然不至于左近的房屋成片的坍塌。这样级别的地震,即使是余震,也有可能有五六级,照样会死人。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逃离到几十几百公里以外,可那根本不现实,还是赶紧招呼起家人们,往传习队的校场跑。校场足够空旷,也足够大,作为临时的避难所,是非常合适。


  只是屋内的藏书怎么办?

  在如今这样的年代,发生大地震,满江户都是木质建筑,必然会伴随引起巨大的火灾,到时候大火袭来,别说书本了,连人都难以保全。


  可忠右卫门这一屋子的书,那都是自渡边华山问罪抄家以来,多年收藏保存的心血。其中不少书籍甚至是手抄本,若是失了,恐怕想要再寻来就困难了。甚至直接就彻底湮没在历史中,也不是不可能。


  “新八郎,你立刻带夫人他们往校场去!”忠右卫门没有办法。


  到底还是人更重要,眼下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模样,只能以保全性命为要了。家中的藏书,听天由命吧。


  “那殿下您?”


  几名侍女趁着现在平静,又入内取了些衣物,扶着女眷孩子离开。黑川庆德是忠右卫门的家臣,肯定更关心忠右卫门的事。


  “我得登城。”忠右卫门指了指本城的方向。


  “明白了,那臣安置完御帘中殿,便去城下候着。”约定好了,黑川庆德连忙带着几个侍从,跟上已经逃难去的阿兰他们。


  忠右卫门望了望四周,回屋披上了衣裳,然后带了一壶干净水,便向本町的火见橹奔去。江户四平八旷,想要观察情形,最方便的便是各町用以监控火灾的火见橹。


  幸好,本町的火见橹并没有倒塌,守卫火见橹的人员却不见了踪影。不过想想也是,都这样的大地震了,是个人都拼命逃难去了。


  错过那些带着包裹往城外逃去的人群,忠右卫门三下五除二攀上了火见橹。不出意外,整个江户完全是一副末日的场景。


  因为地震发生在半夜十点十一点,整个江户都已经入睡,突如其来的地震迅速摧毁了大部分简易搭建的房屋。被压覆在废墟之下的百姓,显然凶多吉少。


  更加不幸的事情也正在发生,除了不时的余震以外,仅凭肉眼,忠右卫门就发现了两处已经非常明显的火场。


  一处在浅草寺以西,一处在小石川。


  夜里北风大起,这场火怕是要把整个江户都给烧毁了。惊恐的哭喊不绝于耳,逃难的人群糜集成团,正在到处爆发的大火中,寻找一条生路。


  突然余震袭来,忠右卫门紧紧地握着火见橹的木架,人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一场大灾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命,要被填入这灾难的深渊之中。


  正苦叹着,即使在黑暗中,也有一座高大身影耸立的江户本城突然明亮起来。不用问,忠右卫门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本城西丸燃起大火。


  因为德川家定迁居中奥,德川家庆的女眷则大多出家为尼,入住城下比丘尼邸。江户城西丸的警备和巡视力量空虚了起来。显然因为剧烈的地震,导致西丸的某处照明火源失落,然后便是一场无法控制的大火。


  屋漏偏逢连夜雨!


  来不及再想其他,忠右卫门立刻往江户城跑,若是大火危及德川家定的性命,对于这个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老大幕府而言,便是晴天霹雳。


  国家仰赖于德川家定这位“长君”,若是换上了完全无法理政的拾丸,天下必定大乱,诸侯也不会心怀恭敬。


  四面的大火愈发炽烈,热的十月中的江户,好似七八月的盛夏一般。身边只得一名侍从的忠右卫门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除了跑,跑向江户城以外,再也不能做其他事情。


  等赶到江户城,才发现江户城已经崩溃。城壁和石垣大面积的崩塌,城门已经倾倒,西丸的大火冲天缭绕,城内哭声不绝于耳。


  原本值守的武士,或死或逃,甚至有人跳入了护城河,正在水中挣扎,呼喊救命。然而根本无人施救,喝了几口脏水之后,便沉入了水中。


  54.万幸宗枝无伤亡


  与此同时,在奥州三陆冲以及纪州熊野滩,恐怖的海啸在短暂的宁静之后,席卷而来。直面太平洋上地震中心点的本州东部沿海,根本没有任何抵挡之力。


  加上地震和随之而来的海啸发生在夜间十点半之后,一开始沿海的百姓只以为是普通的地震,在日本这鬼地方,哪天不地震才是咄咄怪事。所以心存侥幸的沿海百姓,并没有意识到一场大灾很快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而且就算他们意识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人不过两条腿,你跑的再快,也快不过席卷而来的海浪。沿海都是平原地方,想找一个高处躲避起来也几乎不可能。


  事实上,在地震和海啸发生的那一刻,沿海百姓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仅有“死亡”而已。


  沉夜之中,海啸伴随着余震,在一瞬之间,便夺走了三陆冲超过七千人的生命。很多人甚至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卷入狂怒的激浪,然后消逝于世间。


  等大浪退去,只有白茫茫的大地,仿佛不曾有过人类的任何痕迹。至于海港滩头的船只之类,更是全部沉入水中,填了那无垠大海,再也见之不着。


  回到江户,白日里宏伟壮阔的江户城,现在墙倒屋塌,还起大火。耗费黄金一百万两修筑起来的江户城天守阁,虽然尚未倒塌,但是借着西丸升起的冲天大火,依稀也能看见,整个建筑受损严重,有倾倒之势。


  忠右卫门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进入城内。德川家定是没有什么行人事的爱好的,所以一般都居住在中奥。也幸亏是他,若是前两代将军,那一准儿在大奥,忠右卫门还不方便进去呢。


  江户城表奥和中奥咱们常来,虽然到处都是废墟和障碍,可忠右卫门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去往中奥的通道。蒙着口鼻往里冲时,却见着几名侍从护卫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往外跑。


  不是德川家定又是谁?

  “上様,上様!”忠右卫门连忙上前。


  “哎呀!”见到忠右卫门的德川家定也不多话什么的,只是招呼忠右卫门赶紧跑路。


  这西丸大火,现在也不可能组织什么人手前来施救了,只能任由他燃烧。还是逃命要紧,只要人逃出去,后面再建就是了。


  “往芝方向走,还是往上野方向走?”忠右卫门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把德川家定给背了起来。


  芝在江户的西南,靠近海边,可以躲避火灾。上野则在江户的东北,因为西北风的缘故,大火同样烧不到上野,一样可以躲避火灾。


  “你意如何?”德川家定本身就已经要跑不动了,有自己亲弟弟背着最好。


  “往芝去吧,臣弟见小石川一带已经燃起大火。”忠右卫门想了想,还是往西南跑。


  对了,为什么敢于往海边跑呢?还是要感谢房总半岛和三浦半岛,这两个半岛把江户湾几乎完全遮蔽了起来。这就使得江户虽然靠海,可是又完全不会被海啸侵袭。就算发生了海啸,也会被房总半岛和三浦半岛挡住,江户湾内顶多海水有些起伏罢了。


  “你们快去大奥,寻着夫人,同往芝去。”德川家定不忘吩咐身边护卫他的御小姓们,命令他们赶紧去找寻笃姬夫人。


  侍从分出四人,反身跑了回去。大奥并没有起火,同时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暂时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损害,想来笃姬夫人是没有什么事的。


  “您捂住口鼻。”西丸燃烧的的烟灰四处弥漫,时下是逃难,只能让德川家定自己忍着点了。


  一路狂奔,先是脱离了江户城,随后便是在拥挤往海边跑去的人群中,不断地南移。各种谣言在逃难的人群中传播着,有说谁谁谁已经在地震中遇难,有说某町某街全部起火,无法逃离。也有说洋人会趁势攻打江户城,大兵船已经到了江户湾内。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甚至直接说德川家定已经死在了城内的也有,毕竟江户西丸那样的大火,任是谁都会有说怀疑。


  背着德川家定,前后跑了几乎三个小时,忠右卫门一行人才好不容易赶到了芝。芝这个地方有德川氏历代的菩提寺增上寺,可供一行人暂时容身。


  守卫寺院的武士一开始还准备阻拦忠右卫门一行人,毕竟增上寺干系重大,还存放着德川家康本人的偶像。类似于隔壁太庙一般的重地,就是亲藩大臣,等闲也不允许乱闯的。


  等见到了德川家定和忠右卫门的脸,才惊慌失措的打开寺院的大门,迎接一行人进入。很可惜,增上寺也在大地震中受损严重,大殿开山堂居然倒塌一半。存放德川家康木像的安国殿到是还行,没有要倒塌的迹象。


  也顾不得扰乱先代东照大权现的安宁了,忠右卫门把背着的德川家定放了下来。望着殿内供奉的德川家康木像,德川家定连忙上前,双手合十,不住的祷告起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忠右卫门想到腰间还系着一壶水,便解了下来,递给德川家定。喝了两口水,四下里又基本安全,德川家定也终于平静下来,又派出一个侍从,命他沿着去江户城的道路,搜寻有没有笃姬夫人一行人的踪影。


  他的命令才下,守卫增上寺的武士引着一行人入内,正是笃姬夫人。要不说笃姬夫人武家出身,身体倍棒,明明晚出发,却几乎同时间赶到增上寺,这腿脚相当的利索。


  夫妻两人都没事,德川家定连忙问起拾丸的安危,得知拾丸已经被黑川庆德护送去了步兵校场,料想是不会出什么事之后,便也放下心来。但他还是吩咐人,去把拾丸等人都带到他身边来,以防万一。


  笃姬夫人还把自己的两位小姑子给一道带来了,两个小姑娘大概是已经哭累了,这会子在侍女的怀里睡去,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幕府近枝全都无事,实在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55.半城烧失无可救


  横滨的夜晚也是恐慌的,虽然距离江户超过三十公里,可是震感传到横滨,仍然有毁天灭地之感。


  原本已经安睡的各国公使纷纷起身,想都不用想,因为恐怖的大地震,电报线路中断了。至于铁道嘛,也不知道有没有受损。而且这还是大半夜的,根本不可能跑三十多公里的路,去江户查探虚实。


  还是美国公使哈里斯光棍,反正横滨被三浦半岛遮蔽,江户湾内不可能发生海啸,派一条船摸黑去江户瞧瞧算了。蒸汽小轮船开的快点,一个多小时两个小时或许就能到。而且也不必上岸,只看看近岸的情况便回。


  荷兰公使博尔思·布鲁克,以及法国公使罗什都表示同意,额尔金也觉得先这样看看没错。于是选了几个胆大的水手,开着一条小火轮,立马就朝江户冲去。


  在横滨的川路圣谟、江川英敏、胜海舟等人原本心中也是焦急万分,突然听到港内有火炉启航,摸着黑往江户开去,就知道是洋人在动作。纷纷也赶到海关大楼,寻找正在碰头的诸位外国公使。


  焦急的等待了一夜,小火炉跑了回来,给诸位送来的消息是江户现在就是一座人间地狱,整个城市都在燃烧,甚至有尸体顺着隅田川的河水冲到了海上。


  不仅仅是江户城毁灭,原本防御严密的品川炮台也受损严重,甚至能够看到人工修筑起来的台场,出现崩坍的痕迹。


  反正到处都是灭世的模样,至于城内的情形,尚不知晓。可从表面来看,只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其他的词汇都显得苍白无力。


  听到消息的众人,也是面色沉重。此时横滨的损失也报了上来,因为距离震中较远,所以城内的建筑几乎没有损失,至于人员方面,也未出现死亡,只有人在逃难途中受了轻伤而已。


  额尔金作为带英帝国的公使,天然的成为诸国的“首领”,立刻询问川路圣谟,幕府接下来会怎么办?

  可你问川路圣谟,川路圣谟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呢?也只能表示会立刻派人赶回江户,确认将军德川家定,以及一众老中和幕阁大臣的安全。只要这些人不出事,起码江户还能有人主持大局,进行救灾。


  这句话是正理,江川英敏嫌走路慢,立刻命海军派一条小火轮去往江户,登岸了解江户的情形,并尽快回报。


  天光大亮,或者不知道是整座江户燃烧使得天色被染亮,还是真的天亮了,拾丸等人被送到了增上寺中。家中算是彻底团聚,忠右卫门悬着的心也完全放下。


  为今之计,一是治安,二是救灾!


  忠右卫门略一思索,就表示应该去聚集传习队的人马,不论是镇压可能出现的骚乱也好,还是救火救灾也罢,传习队是幕府的命根子,得先掌握起来。


  德川家定深以为然,当下便命忠右卫门持节都护传习队诸军,如果松平齐宣有事,就立刻取代松平齐宣统帅传习队。若是能够找到松平齐宣,则两人立刻开始接管江户全城。


  分派人手,照顾江户本城、上野宽永寺、芝增上寺、御三家御三卿府邸等重要建筑,同时疏散江户百姓,设法救火,恢复江户城下的秩序。


  得了命令的忠右卫门立刻起身,赶到传习队营中,却见营房居然有一处坍塌。正在扒拉废墟,抢救同僚的传习队士兵们见到忠右卫门,到底就有了主心骨,分队点名,阵列行伍。一部分人马抢救人员,另外部分人马开始按照布置,逐步控制各街道。


  正当忠右卫门心疼于前后抬出来的四十余名遇难士兵时,松平齐宣也满脸是血的赶到了兵营。他在夜里慌张的逃出府邸,不慎被倒塌的围墙给砸到,虽然身边的侍从奋力掩护,可头脸还是被一块屋瓦砸中,当场人就昏死过去。


  后来被抢救过来,先是去江户城询问德川家定的去向,得知德川家定已经逃离之后,便赶来兵营,准备整肃大军,接管城防。


  也管不得他头上的伤了,两人合计之后,只是分兵,忠右卫门有基层的工作经验,在江户的地面上非常熟悉。带领部分人马趁着大火还没有烧遍全城,预备紧急设置防火带。同时扑灭江户本城的大火,救援城内的人员。


  而松平齐宣则是派兵护卫德川家定,同时救助百姓逃离,确定幕府诸位老中和幕阁重臣的安危,并协助众人,在增上寺快速恢复幕府的中枢运转。


  幕府的中枢恢复之后,才能够对各级官吏,以及天下诸藩发号施令,进行救灾。譬如人的头脑一般,要是脑袋不好,再是健全的植物人,也没有任何用处。


  大军携带必要的武器之后,迅速出动。忠右卫门登上兵营的火见橹,遥看全城的火势。此时江户城以北的地区,大面积过火,城南也有多处起火点。更重要的是,道路因为地震的影响,受到破坏和阻挡,无法快速救火。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索性放弃挽救城南所有街町的想法,告知诸军,能够保障重点设施就算完事。


  先救江户城!

  在江户城下,忠右卫门还见到了慌忙赶来的井伊直弼,彦根藩邸大部倒塌,当时已经入睡的井伊直弼直接被压在废墟之下。左右家臣惊慌失措,扒了一夜,才把人给扒拉了出来。


  幸好他福大命大,屋子虽然倒了,可是压下来的大梁凌空折断,并没有弄伤他,反而给他制造了一个小小的安全空间,这才无事生还。


  被救出之后,井伊直弼顾不得自己,只是往江户城跑来,探知德川家定的情况。在得知德川家定很好,正在增上寺之后,井伊直弼也不多说,转身就往增上寺跑去。


  此时江户城,西丸还在继续燃烧,一多半的建筑已经全部烧毁,本丸到是没有起火,天守也面勉强幸存。可是看那个模样,谁知道内里是否还牢固嘛。


  “入城救火!”


  56.横滨有意收灾民


  同历史上的安政大地震一样,绵延江户城的大火,主要的火群烧了四天四夜后最终熄灭。而各处的小火点,更是前前后后烧了十天多,才算是全部扑灭。


  粗略统计,仅仅是幕府和诸藩在籍的武士,遇难者就超过四千人。而江户本地的町名主和本百姓,遇难者超过一万七千人。至于浮浪小民,还有秋收以后入城打零工的附近农民,因为没有户籍统计,死伤多少,完全不知。


  仅江户一城,死者便有数万人!


  随后本州岛东部沿海诸藩,以及关东、甲信等地的受损报告,络绎不绝的送到增上寺内。简单的统计一番,起码有超过二十万人,在这场大地震,以及随后而来的各种灾害中遇难。半个国家都变成了一片废墟,亟待救援。


  对了,这里插一句闲话,当年忠右卫门微末时的顶头上司,原任江户南町奉行的远山景元在地震中丢了性命。


  历史上水户藩主德川齐昭的心腹户田忠太夫还有藤田东湖,也都在本次大地震中遇难。但是本位面这些人都被贬斥回了水户,反倒是逃出了一命。


  大名中,奥州盛冈藩主,也就是南部家的南部利刚受了重伤,现在正在医治。但是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问题不算太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领各地的年贡米,才刚刚开始向江户转运,大部分尚未押解到府。在江户公私仓储全部化为乌有,百姓衣食无着的这个当口,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要这一百多万石年贡米,能够如期转运到江户城来,那么起码江户百姓的吃饭问题就好解决了。只要有一口热汤饭,那么老百姓就不至于为了挣活命而造反一揆。


  已经变成幕府临时中枢的增上寺内,一片忙碌,从城内各处汇聚而来的幕臣,快速的将整间寺院清理完毕。倒塌的废墟全部都移走,空地上搭建起了凉棚,存放粮食、柴火、衣物和衾被等必需品。


  “为今之计,先以恢复为要。”这忙了好几天,片刻都没有安歇,井伊直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唉……”左右大臣也是叹气。


  没那么多废话了,幕府现在的想法很简单,一方面赈灾,一方面疏散。全力催促那些没有受灾,或者受灾轻微的地区,把年贡米输送进入江户。不仅仅是出于安定民心的必要,幕府也亟需这么一笔巨大的收入,来进行灾后的重建工作。


  经过幕阁诸臣的合议,以及德川家定的首肯,除了定府大名、御三卿等极少数大名以外,其他的大名立刻结束本年度的交代,带领藩内的武士回国。


  在江户担任人质的正室夫人以及嗣子,只留下必要的侍奉人员即可。而且诸藩的藩邸,不少都倒塌或者过火,本身也居住不下这么多人了。留守江户的,大多搬到城郊的别墅,也就是所谓的下屋敷。


  如此行事,既可以减少本年度诸藩大名的开销,毕竟维持一藩家臣在江户生活消费,那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又可以使得江户原本拥堵的人群得到大大的疏散,粗略估计,起码可以令超过三十五万武士以及他们仆从离开江户。


  少了三十五万张嘴,江户赈灾的难度也能大大下降。他们回家吃自己藩内的粮食,也好过在江户忍饥挨饿来的强不是。地震不同于其他的灾害,这粮食就算被掩埋在地里,挖出来也照样吃的,除非是被火烧毁,一般问题不大。


  诸藩大名,尤其是本州东部的大名,也确实急啊,那些临海的藩国,都得到了本藩被海啸席卷的消息,正急着呢。


  原本在江户也呆不下去的他们,都不需要收拾什么,各自向德川家定辞行,然后飞速离开江户城。毕竟要是留在一片废墟的江户,那么就算不被饿死,也有很大的概率活活冻死。


  根据后世的记载,江户城下当时全部被毁的城区有2.2平方千米,半毁无法恢复、需要重建的城区有1.5平方千米。至于零零碎碎的小火区,以及被地震波及,房倒屋塌的地区,更是不计其数。


  眼下忠右卫门得知的情况就是如此,起码有百分之六十的城下街町,在此次大灾之中毁于一旦。残存下来的,也大多受损。毕竟地震的震中心按照推断,就在江户附近,江户城即使全毁也不奇怪。


  疏散了三十余万诸藩的武士仆从,江户城下大约还有五十多万人。有钱有力,可以自行寻求安置的,大约有十余万。


  主要是诸豪商以及有力的手工业从业人员,他们家产相对丰饶,有的在城外有别墅,有的在乡下有庄屋。和他们有关系的下人仆役,学徒工人等,自然也都跟着他们往乡下迁移。


  剩下三十多万平民,才是最大的考验!


  得知德川家定无恙之后,欧美各国的公使纷纷赶来增上寺拜见德川家定。江滨铁路此番几乎没有受损,经过几天的检修和巡视之后,已经恢复通车了。只是设置在江户日本桥的车棚倒塌了,砸到了蒸汽机车,有一部机车需要大修。


  一众公使们,向德川家定致以深切的问候,随后就询问是否需要提供帮助。日本经历这样恐怖的大灾,本身他们国家和幕府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也是国际间交往所有的道义。


  说到这个,坐在一侧的松平齐宣顺着就说了下去,幕府现下有三十多万难民无处安置。马上就要入冬了,粮食虽然有的吃,可是这没有片瓦遮头的话,怕是又要冻死一大片。


  听了这话的额尔金立刻就开口接茬,只要幕府修改条约,允许日本人在居留区内正常的居住,而不是入夜之后就必须离开,那么居留区可以收容五到十万名灾民。一直照顾到江户重建完成,再由他们自行选择是否离开。


  左右的幕阁大臣听到这话,一时间都难以决定,纷纷望向井伊直弼。


  57.参与重建换贷款


  横滨的居留区超过五平方公里,但是入夜之后,实际居住在居留区内的人,不超过一千五百人,其中还有一半是各国的使馆卫兵以及居留区的军警。


  若是再把外交人员什么的给去掉,在横滨居留区过夜的只有当时在港的商船船员和部分商业工作人员。这对于一个新兴的商业城镇而言,是一个非常不正常的发展情况,这极其不利于横滨未来的发展和建设。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白天日本的劳役到横滨码头上面来扛大包,一到傍晚他们就得离开。然后第二天九点以后再进入居留区上工,来来回回,甚至不能够在码头上面干满八个小时。


  或许全日本第一个实现八小时工作制的地方,就是横滨码头……


  在十九世纪,这样的工作时长,于资本家而言,实在是太没有工作效率了。完全是极大地浪费,且低效。


  毫无疑问的,横滨需要大笔的外国投资,也需要本地的廉价劳工。之前是因为幕府的严令,所以这个问题始终无法解决。现在机会却陡然出现在了额尔金的面前,横滨居留区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工进行劳作和建设。


  而幕府又有大量的平民需要安置,这简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幕府只要把人打包转送到横滨,横滨这边的外国资本家会很乐意迎接这些工资极低,只需要一碗热饭还有一间遮风挡雨小屋的灾民。


  事实上的双赢!


  然而坐在德川家定身边的井伊直弼却没有立刻答应,咱们的彦根侯就不是个开国派,他骨子里还是封建保守的那一套玩意儿。他的一切改革,都是为了维持德川幕府的封建统治,和其他什么玩意儿都没有关系。


  对于日本人同外国人的交往,他其实很不乐意见到。派遣留学生去英国去美国,那纯粹就是为了学习先进的军事技术,方便将来拉起军队攘夷的。容许洋人在横滨居留区活动,也只是为了借洋款,用洋款罢了。


  所以指望他主动加强与欧美外国的交流,那纯属痴人说梦。他没有急吼吼的借了几百万就重新锁国,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此事……”井伊直弼很是迟疑,他不想把老百姓送到横滨来。


  “此事可行!”


  原本就没想着会发言的德川家定突然在众人的沉默中出声,左右大臣,包括井伊直弼在内,都纷纷向他望去。


  “一国之君,当以牧养百姓为要,倘能使百姓避免饥寒之苦,善之善也。”大家伙儿的冷场,正好给了德川家定思考的时间。


  “陛下真是一位仁慈的君主!”额尔金听完一旁翻译的转述,一记马屁立刻拍了上来。


  好家伙,一唱一和,就把这个事情给定下来了。一旁的井伊直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出言阻止。既然是德川家定御裁示下,那众人只有遵照执行的份了。


  身为幕府将军的德川家定,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德川幕府的统治,用某部英剧的台词就是“我生而为了统治,没有其他选择,像生长在阿尔比恩的橡树一般,屹立于此国。”


  他就是为了统治三千五百万百姓而生的,顾念百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念头。忠右卫门倒是乐见其成,自然也不会反对。


  双方算是一拍即合,额尔金等人表示,他们会立刻派出火车,整车整车的往横滨拉人,老百姓有愿意自己走来的,也可以。居留区那边会登记造册,然后把人员名册交给幕府一份。等大灾过去,江户重建完成,这些人去留自便。


  也不需要真的就在条约上面加备注,由老中久世广周执笔,井伊直弼签押,交德川家定钤印,教旨明晃晃的下发之后,事情便算达成。


  让额尔金讨了这么一个便宜,他们侵略日本又跨出了坚实的一步。忠右卫门见他们这般眉开眼笑的,索性光棍的提了一句。


  借点吧……


  五十万不嫌少,一百万不嫌多,江户城毁成什么样子你们都看到了,幕府虽然以前的借款还没有用完,可那些钱都是用来购买各国物资的。现在幕府又要赈济灾民,又要重建江户,财政当然捉襟见肘,自然得问各位大爷借点。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忠右卫门可能也被一帮老中给带坏了,有机会借洋款就借呗。反正也是我的后人来还,我管个啥。


  这话一出,诸位老中眼中放光,难道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借钱的吗?井伊直弼脸一板正,便转向额尔金和哈里斯,表示幕府现在财政确实困难,请几位公使行个方便吧。


  额尔金和哈里斯还在想些什么,法国公使罗什直接开口,法国愿意单独向幕府提供一百万英镑的借款,用以江户城的重建,以及城下百姓的赈灾工作。同时贷款可以延后三至五年再开始偿还,这头几年还不用收利息。


  条件之优越,把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一众人都惊着了。你小子是要把拿破仑三世的钱,拿出来白送啊?


  “那么条件是什么呢?”忠右卫门还是清醒的,这样好的贷款条件,肯定有附件的政治条件。


  “很简单,希望我国优秀的设计师和工程师,能够参与到江户城的重建规划中来。”罗什修饰精美的胡须微微一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城下町的重建规划?”听了翻译的几位老中有点莫名其妙。


  “贷款的数额还能够商量。”罗什继续诱惑道。


  他的想法很简单,幕府到底还是不允许什么外国人进入江户城下活动,也禁止外国人在日本国内自由行动。所以他们即使到了横滨,对江户以及日本国内的了解也非常少。


  若是能够参与进入江户城的重建之中,那么将来一旦发生战事,整个江户的情况便会全盘展现在法国人面前。一张外国首都的精确地图,其经济价值,以及军事价值,那都不能用简单的金钱来衡量。


  58.重建困难不一般


  都是老牌帝国主义了,谁还不知道你撅腚要拉什么形状的粑粑,额尔金和哈里斯立刻就知道罗什这小子泛的是什么坏水。


  合着你借钱给幕府,不仅借的钱能够收回来了,还能够彻底摸排江户全城的信息地形。是不是最后连品川诸炮台,还有佃岛、洲崎炮台的详细情形也都摸排个清楚啊?


  毕竟这回品川诸炮台受损严重,肯定是要维护重修的。到时候一揽子江户重建计划,那么你们法国工程师爬上炮台观瞧,好像也挺合理不是。


  “我国的皇帝陛下,十分愿意同您建立深厚的友谊。”罗什看德川家定露出沉思的神色,笑盈盈的。


  说白了就是扩大法国在日本的影响力呗,这一招他们在安南地方用的实在是太顺手了。一步一步的,就把安南给彻底殖民地化了。现在安南国王,已经成为了法国事实上的傀儡,甚至可以说是任由法国废立。


  据说年轻时的胡姓男子,看到安南国王被法国人驱赶出王宫,在街道边向国王长跪不起,流下泪来。从而坚定了自己反抗法国殖民统治,建立独立自主国家的决心。


  侵略这玩意儿,既可以是武装侵略,也可以是经济侵略,甚至可以是文化侵略,各种各样的形势都行。只要在一国的影响足够大,实力足够强,颠覆一个小国的政权,轻而易举。


  “代我向他问好。”德川家定只是点点头,到底允不允许,他脑子你还没转过弯来。


  忠右卫门望向众人,众人也望向忠右卫门,这个钱大家都想借,但是这法国人要参与重建到底是不是包藏祸心什么的,还真不好说。


  “请稍候……”忠右卫门道了一声抱歉,几人坐到德川家定的面前,叽里咕噜起来。


  “法国人这般好心,他图什么?”松平齐宣脑袋上还包着伤药呢,说话可能是牵动了神经,面目有点狰狞。


  “恐怕是为了知晓江户全城的地理方位。”忠右卫门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江户年年火灾,他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今年是这样,明年便是那样了。”井伊直弼想不通法国人在想啥。


  江户的情况他们应该清楚的,一座完全就是木质的城市,一烧起来就是一大片。今年你建好了,明年江户又起一场火,这街道位置什么的,不就立刻乱了嘛。


  就和当年忠右卫门一样的,明明知道老家地址在一个什么西十条小路的地方,可那玩意儿一场火过去,就直接烧没了。硬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人头上。


  “听说法国人都是用泥灰和砖石,甚至是钢铁建房的,不怕什么大火。”忠右卫门感觉这也有可能是法国人误会了?

  “那就让他来,只是本城不许进出。”井伊直弼望向德川家定。


  德川家定这会子也基本转过弯来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听着几位幕阁大臣的说法,又结合了一下自己的考虑。


  “便允了他也是可以的。”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连德川家定也同意了,这个事情就很好答应了。忠右卫门转身望向法国公使罗什伯爵。


  “江户城本次受损严重,又有数十万灾民需要救助,一百万并不足以开销。”


  “那就二百万英镑!”罗什伯爵的权限显然不小,作为高利贷帝国主义法兰西的使臣,往别国放放贷款,也是一项重要的外交工作呢。


  “既然贵国的财政难以支应,大英帝国也可以向贵国政府提供一笔一百万的紧急贷款!”额尔金很重视自己在远东拉拢到的这么一条狗,不肯让法国人专美。


  哈里斯张了张嘴,没敢立刻接茬。美国虽然开始重视在太平洋的布局,可是国内日益激化的南北矛盾,也使得哈里斯不敢做出什么太大的承诺。要是美国内战了,那这笔贷款,最后幕府直接赖账也不是不可能的。


  “幕府对此深表感谢!”井伊直弼一听三百万,微微一笑。


  合同就此签署,英法两国将派出一个建筑规划设计师团队,快速参与进江户城的重建和修缮计划。反正江户还有不少灾民,劳力完全足够。光是清理废墟,就起码需要一个多月。冬天又不可能展开大规模的重建,正好给出了一个相对充裕的规划设计时间。


  钱到账的也很快,幕府这边几十万人嗷嗷待哺呢,你要是钱到账晚了,这人保不齐就饿死了不是。


  等钱转到了横滨海关税务司,开始同奈良屋等幕府御商人结算时,担任经办人的川路圣谟才同他们仔细介绍江户的城下町布局。


  除开本城,也就是江户城以外,环绕着江户城的必然是天下诸侯的屋敷。按照亲疏远近,领地大小,威望声名等等因素,排列于江户城下。


  封建国家嘛,距离封建权力中心越近,代表着越受宠幸和重用。所以大名屋敷就是天崩地裂,也不会更改位置,起码是不能大规模的更改位置。你什么法国设计师,英国工程师,来了都一样白瞎,没用。


  而后在这些大名在地的外围,则是“侍屋敷”,也就是德川幕府的旗本八万骑的住宅。跟着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打下了江山,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玩过命,所以德川将军就要给他们发俸禄,分配住房,同时在必要时帮他们公开赖账。


  现在旗本御家人还有两万家,通算起来,起码有二三十万人,所以大部分御家人只能紧巴巴的蜗居在长屋之中,根本分不起什么大宅院。


  剩下来的土地,有的属于寺院,有的属于町名主和本百姓,产权割裂的极为细碎。幕府最多只能居中协调,暂时根本不敢强行征地。


  毕竟受了灾的老百姓那就是火药桶,幕府要是敢办的太过分,他们绝对敢于起兵一揆。数十万人发动一揆的话,那场面完全不敢想象,绝对会大大的动摇幕府的统治。


  所以交给外国设计师的江户城下,完全就是一个标准的烂摊子。


  59.艾菲尔合作愉快


  说实话,这会子让法国立刻找一个经验丰富,又颇有盛名的工程师,几乎不可能。法国人到横滨居留区才多久?就算是到上海租界,也没多久。


  那些富有盛名的大工程师,比如维欧勒·勒·杜克(Eugène Emmanuel Viollet-le-Duc,1814年1月27日—1897年9月17日)。法国建筑师与理论家,画家。法国哥特复兴建筑的中心人物,并启发了现代建筑,最有名的成就为修复巴黎圣母院。


  这位老兄正在为了修复巴黎圣母院而四处考察,根本就不可能立刻来到日本。不过罗什伯爵也没准备给江户派遣什么厉害的工程师,只要能够让法国完全掌握江户城下的情形即可。


  于是跟随着法国的使馆卫兵,一道来到横滨的亚历山大·古斯塔夫·艾菲尔(Alexandre Gustave Eiffel,1832年—1923年12月27日)便被罗什选中,担任法国派往江户的城建工程师。


  别看艾菲尔年纪轻轻,可是这位老兄是正经的科班毕业(巴黎中央工艺制造学院,Ecole Centrale des Arts et Manufactures)。因为他爸爸名义上是法国的驻日武官,实际上在使馆担任文职工作,原本只是带他出来见见世面罢了,没想到居然就得了一个这么大的案子,到是令艾菲尔本人兴奋异常。


  直到川路圣谟一盆冷水浇下来!


  合着江户城一半的面积,就是天崩地陷也不允许更改,天天震死烧死在里面,也得这么活活的受着?有病吧?


  年轻的艾菲尔原以为自己可以一战成名,结果到了现场才知道这回接手的工地,根本就和他所了解的欧洲各国城建不同。甚至可以说都不是一个体系,一个模式的。


  就算罗什伯爵和他说,糊弄糊弄过去完了,只要把江户全图好好地描绘下来,送回巴黎就行。他还是不死心,毕竟直接负责一座一百万人口的大城市的规划设计,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全世界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座人口百万的大城市。


  我得干出个模样来!


  下定了决心的艾菲尔亲自拜见忠右卫门,请求这位在外国公使口中,尚能变通的日本国王之弟,代为转圜,从旁协助,令其能够大展拳脚。


  “艾菲尔先生,你不妨把你的想法和我说说。”忠右卫门其实很忙,但是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便觉得耳熟,深刻怀疑是这小子设计建造的埃菲尔铁塔和自由女神像。


  所以即使手边有事,忠右卫门也愿意单独给出半个小时,来听听艾菲尔的想法。或许这个年轻人能够为江户的城市规划,带来些新的东西。


  “我认为江户以前的建设,是完全杂乱无章的,这为火灾提供了温床……”艾菲尔见面前的德川大公爵平易近人,十分高兴,便大胆的说了起来。


  在他看来,江户的街道过于狭窄,虽然分布了大量的运河,可是运河的河道也不算宽阔,完全无法发挥防火带的作用。


  所以第一步,也是最先需要确定的,便是大大的拓宽江户街道的宽度,同时还要疏浚和扩张江户城内的运河河道。


  街道要多宽呢?按照艾菲尔的设想,主干道起码要五十米以上宽,且不计算人行道和道旁绿植所占据的面积。运河的主干道也要和主干道同等宽阔,这不仅仅是为了充当救火的水源,以及防火带,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作用。


  排放下水!


  江户城居然是每天用污泥船沿河收拢各家的夜桶,若说这是在几千人小城镇,那无可厚非。可是在这样的大城镇内,如此不及时的排污手段,必然会造成江户连年疫病,且难以控制。


  必须趁此机会,建设分布于全江户城下的排污下水道,减少污染源,将污水全部排入江户湾。并时时清理江户城内的运河河道,力求全面。


  听他说到这个,忠右卫门确实颇有些兴趣,一直用夜壶小便,确实不是个事。以前在江户城下奉公做町方时,忠右卫门就见过很多人对着运河直接撒尿,或者是悄悄找个阴暗的墙角撒尿。这样的环境下,确实是相当的不卫生。


  可是艾菲尔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认为幕府既然有发展铁路交通的想法,为什么不在江户也同样建立轨道交通环线?

  他的想法并不是十分成熟,因为眼下英国人也才刚刚提出地铁的设想,且实际建造更是要四五年之后。而有轨电车,更是二十几年以后的产物了。


  但这不妨碍他认为城市要为未来的发展,预留下足够的空位。或许铁道交通可以直接引入城市,毕竟在偌大的江户城跑一圈,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靠小船,或者靠轿子,速度都太慢了。至于步行,那更别提了。幕府或许可以趁此机会,直接在江户设置一个铁路环线,保不齐还能促进江户的发展呢?

  越说越兴奋的艾菲尔站了起来,在忠右卫门面前侃侃而谈,畅诉着他对于这座远东大城市的未来规划,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不得不说,你的计划打动了我,但是我还需要一个更好的理由,说服我的兄长,还有宰相和其他大臣。”忠右卫门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这样的大规模建设,恐怕得花很多钱。


  “很简单,宽阔的的道路,以及便捷的交通,既方便火灾的救援,也方便军队的调动!”艾菲尔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听说贵国的政局并不十分稳定,国内还有不服从国王陛下统治的诸侯。不论在江户的任何地方发生暴乱,宽阔的道路,总能够让国王陛下忠诚的士兵,第一时间赶到。”


  这小子有点意思啊,一下子就抓住了封建统治者最关心的东西,也是德川幕府的命门之一。已经建立了两百多年的德川幕府,颇有点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意思在了。什么开疆拓土、光大王业都是屁话,维持幕府安定和谐的局面,才是幕府高层的统一追求。


  “合作愉快!”忠右卫门站起身来,同艾菲尔握手。


  60.家定自有其主张


  忠右卫门还没有找德川家定说起这个事情,却传出了德川家定招待法国公使罗什喝下午茶的消息。


  真令人摸不着头脑……


  况且日本人哪有什么喝下午茶的习惯啊,茶会到是在武家之中流传甚广,可是法国人也根本不喜欢那抹茶啊。人家要喜欢,也是喜欢加了糖和奶的红茶呀。


  不过既然是德川家定的御令,那么执行的自然很快。法国公使一听日本国王殿下有召,还不是坐上小火车,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到是让其他国家的公使一阵好奇,难不成是为了江户重建的贷款?

  钱已经都转到横滨海关税务司,和幕府的御商人们交割完毕了啊,还有什么需要谈的?总不能是继续问法国人借钱吧?

  德川家定当然不是问法国人借钱,而是在同笃姬夫人聊天时,听到她说萨摩的子弟,许多人对《海国图志》推崇备至。这本书记载了欧美各国大量的信息,可以一观。


  咱们的将军様和笃姬夫人关系很不错,既然老婆说了,那就命人寻一部过来瞧瞧。正好最近法国给幕府贷款了,就先瞧瞧法国卷吧。


  一读之下,德川家定猛然了解到,原来法兰西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同英国当面锣对面鼓,好好干一仗的国家。都是可以动员百万大军,战船数百条的大国中的大国。往前几十年,法国和联合了其他许多国家的英国作战,英国废了好大的劲,才把法国击败。


  原来英国不是世界最强啊……


  心中感叹的德川家定若有所思,忠右卫门因为本身的倾向,所以一直极力的在把幕府往英国身上推。幕府中的其他大臣,譬如井伊直弼,就是个事实攘夷派,对于外国的观感其实都一样恶劣。


  松平齐宣等人也是大差不差,他们并不觉得单单只和英国学习,有什么不妥的。反正学完了,学会了,我有数万强兵了,我就翻脸呗。


  借的洋款我也不用还了,港口我也不用开了!

  我就是找个地方学一学就拉倒,学会就行,无所谓是英国法国,还是美国荷兰。


  但是说到底,包括忠右卫门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幕府的臣子,他们所需要考虑的东西,缺少了一点。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却是德川家定最关注的地方。


  平衡!


  如果绝大部分的留学生,都是英国留学生,那么不出意外的,幕府内部亲近英国的声音会越来越大。就算不是亲近英国,起码也是偏向英国的。


  见识了英国的工业成就和强大的军事机器,是个人就会对英国产生某种别样的情绪,不可能完全的无动于衷。


  现在留学生还少,当然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可是十年二十年以后呢?这些倾向英国的人,他们自己本身,还有带出来徒弟学生,会不会看不起幕府本身老旧衰腐的那一帮人,进而变成什么精英派或者进步派,然后和保守派开始斗争?

  偏偏保守派,也就是这些幕府占据主要政治岗位的人,是幕府作为统治根基的谱代大名以及旗本武士。短时间内这帮人是不可能被全部取代的,也不能被取代。


  斗死了这些保守派,天下谁来管理?幕府的中枢谁来运行?

  想到了某些可能的德川家定决定试一试,瞧瞧法国人是不是真的和英国人一样厉害。如果法国人也厉害的话,那么同样大量的向法国派出留学生。留学生们被法国的实力震撼之后,则会变成“精法”。


  到时候进步派就会变成精英和精法两伙人,和保守派实际上是一体两面的德川将军,就有居中协调,维持稳定和谐的可能了。就会变成最终的协调和仲裁者,继续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拖着幕府的破船往前开。


  “尊贵的国王殿下,非常荣幸得到您的邀请。”罗什一看还就只有自己得到邀请,心中多番猜测。


  “这是我的夫人。”德川家定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然后介绍了一下笃姬夫人。


  “殿下。”罗什同样鞠躬行礼。


  “这个是拾丸,我的嗣子。这两个是我的妹妹。”德川家定说话老慢了,翻译听了都着急。


  罗什一瞧,这是把一大家子都介绍给我啊,我算是真的登堂入室,见到了日本国王殿下的所有亲眷了啊。不管今儿来的目的是啥,起码是个好的开始。


  “能见到各位殿下,在下十分高兴。”


  破天荒的,德川家定找来了外国人习惯的桌椅,还有茶具。泡上了茶以后,又送上不少点心,邀请罗什坐到自己的对面。


  “我听说法国有一座华丽的宫殿,叫做卢浮宫?”


  “是的,美轮美奂,不可方物。”两人像普通的朋友一般闲聊。


  “不知道是否有图画?”德川家定也就见过一个名字,完全不知道罗浮宫长啥样。


  “我回到横滨之后,会立刻将卢浮宫的版画送给您欣赏。”


  “恩……”德川家定似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能在江户城修筑一座法国式的宫殿呢?”早就和德川家定心意相通的笃姬夫人,看似不经意的顺着德川家定的话茬子往下说。


  “尊贵的王后,在下万分愿意为您效劳!”罗什是个很有眼色的人,他立刻顺杆往上爬。


  若是能够用一座并不需要太大的宫殿,获得日本王后的友谊,那对于法国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将来法国在日本,也就能够得到了一个真正的高位者的青睐。


  本来法国在日本的布局就比英国和美国慢,现在有一个迎头赶上的机会,罗什要是不紧紧抓住,那他就是个大傻子。


  眼下法国在安南已经基本掌握了局面,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清国的两广云贵、台湾列岛,以及日本和朝鲜。


  这都是需要顺着好大喜功的拿破仑三世,而进行开拓的地区,罗什若是能借此讨好拿破仑三世,那未来可期啊。从驻日公使,调回去做个部长什么的,然后再任一任阿尔及利亚总督,总理大臣便能向他招手。


  61.与法交流突展开

  “什么?”


  正在和诸位老中合议的忠右卫门一脸懵比,旁边的老中们也是完全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说好的只是德川家定同法国公使罗什会面,一道喝一杯下午茶。大伙儿以为可能是德川家定感谢法国人“仗义”,拿了二百万来给幕府,所以召见一番,以示恩宠。


  毕竟在东亚式文化中,被封建君主亲自召对,那就说明你在和权力打交道,是最得宠最受用的人才能享有的待遇。


  “所以要在江户城内修筑一座法国式的殿阁?”松平齐宣心想自己这个大侄子对法国,原本是没有一星半点兴趣的啊。


  “而且还是法国人出资为御台所修建?”水野忠精真是莫名其妙。


  在幕府的历史上,诸侯为德川将军或者御台所修筑宫殿,那是常有的事,一点儿也不稀奇。可什么时候有过外国人出钱,然后为御台所修筑宫殿的事了?

  幕府以前那么做,纯粹是为了消耗诸侯的财力,让诸侯没有钱造反什么的。现在法国人要造德川家定的反?搁这儿开玩笑呢?

  德川家定是给罗什下了什么迷魂药,凭他那么一字一顿的语速,大概催眠别人没有什么问题,说服别人肯定是够呛。


  “所以法国人还给了幕府六十个官费生的名额?”忠右卫门望着过来通传消息的大冈忠恕,担心德川家定是出卖了什么幕府的利益给法国。


  “是的,上様同法国公使相谈甚欢,公使当下便允诺如此。”大冈忠恕就是个传话筒,他只负责把德川家定要说的告知诸位老中。


  “上様可曾允了法国公使什么?”井伊直弼心中似乎已经触摸到了什么。


  “一概无有!”


  得,或许德川家定是一个外交天才呢?大约就是那种《欧陆风云》里的006奇葩君主?管理和军事都是0,但是外交奇葩的给了6那种。


  “既然上様已经同法国议定,我等遵行便是。”井伊直弼还是很老派的那种官吏,既然德川家定决定已下,那么他就只管执行完事。


  至于什么抗辩强谏,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或者是事关幕府安危的要务,他自然懒得和德川家定闹个意见不合。


  就和《是,大臣》里面一样,阿诺德是上帝称呼他为上帝的男人,整个英国最有权势的就是他。可只要英国首相一定要干某件事,他如果无法引导向别处的话,最后也还是只能遵行。说到底,除了那一君以外,其他都是臣而已咯。


  “便如此吧……”忠右卫门也没什么好阻止的,当下表示同意。


  几位老中点头应和,江户城内造法式宫殿就造咯,反正德川家定他乐意咯。到是明年和留英学生一道派遣去法国的六十个官费生,这事有点难办。不提江户大学到现在也没有复课,即使上课了,也没有法语老师啊。


  人家罗什和幕府沟通无碍,那是因为罗什会英语,而且英语挺不错的,自然同幕府这边交流没障碍。这幕府派六十个法国官费生去,预科的语言学习怎么搞?

  派个人去横滨问问咯。


  罗什的回答很直接,你们那些武士不是都会汉字嘛,会汉字就行了,上海调两个会汉字的法语教师过来就算完事。先学那么几百个词汇,日常交际明白就算成功。后面到了法国,丢在法语堆里,要不了三个月,法语就都会了。


  想的还挺对的,既然法国人都预想好了,那么就这样呗。先选六十个旗本御家人子弟,送到横滨,跟着法国人学法语算求。


  话题回到江户的重建上来,艾菲尔对于江户的规划稿还没有出来,城下町的废墟清理也才刚开始没多久。毕竟大半座城市的废墟,还没有什么现代的工业机械协助,全靠人拉马拽,手提肩挑的,没有几个月根本结束不了。


  废旧木材什么的,幕府允许江户左近农村和城郊的百姓拉回家当柴火,到是处理的还算快,主要还是数万遇难者不好处置。


  毕竟死者中有超过四千名幕府和诸藩在籍的武士,他们的家属要是一起遇难的,也就算了。尚有幸存者的,肯定要过来好生寻找,然后入土为安什么的。光是这个辨认的过程,就相当漫长。


  也幸亏入冬了,天气严寒,一时半会子也不会坏,不然忠右卫门都下令直接火化了拉倒,大不了各家都取一点骨灰回去,有个寄托便是。


  横滨那边除了在各类已经建成的建筑中安置灾民外,还沿着海港,大量构建货栈和仓库。建好了就把人安置进去,反正只要稻草铺地,有床被褥就能睡觉。等灾民走了,这些货栈和仓库又能利用起来,两全其美。


  江户这边则是将大量的百姓安置进江户周围的寺院和农家之中,实在安置不了的,只能暂时利用帐篷等设施安置。帐篷还是法国人支援来的,看着挺不错,一顶帐篷挤挤能住十几个人。中间生个小火堆,便能过夜。


  全身心投入江户重建工作的艾菲尔现在天天穿个军用雨衣,在江户骑着马到处逛,记录江户的各种情况。之前还索取了江户的运河河道地图,作为参考。


  反正他那个修大路,好镇压的言论,送到一众老中耳中之后,诸位老中就对这个小伙子竖起了大拇指。


  不错,是个好小伙子!

  就算对外国人不怎么看的惯得井伊直弼,也说这个艾菲尔是个实心为幕府办事的人。以后有机会,可以雇他给幕府再造点别的,工钱开高一点无所谓。


  至于什么江户铁路环线,还有什么下水道工程建设,诸位老中不置可否,只要开销不是太大,就都随他去了。现在就是让水野忠精和咱们的小伙伴助六,作为幕府的指导人员,协助他征地扩建街道完事。


  只要是为了扩建街道所征的土地,不论原属何人,都由幕府出面购入,料想也不会有什么敢于和封建官府作对的。


  62.裁撤大奥正当时


  安政三年(1856年)的新春简单的敷衍了过去,毕竟诸侯们都被放回了藩内,今年六月份才需要重新回到江户奉公。


  那么自然的,新年参觐德川家定的诸侯,也就剩下少少的二三十人而已咯。到是让德川家定松了一口气,不需要正襟危坐三小时了。


  不过这却是个好机会,忠右卫门想到了一件之前一直想做,但是始终没有个好机会去做的的事情。


  裁撤大奥!


  说白了就是把大奥里面的那些女人都发遣了,德川家定要是能用的上他们,还则罢了。现在德川家定根本用不上他们,那么还留在大奥里面作甚?每年数十万乃至百万的开销,是压在幕府身上的沉重负担,看不顺眼的不止忠右卫门一个人。


  这事情和井伊直弼还有松平齐宣说了以后,这两位吧,就是那种确实应该这么做,可是又觉得这么做好像不太行的样子。


  他们两个都是封建秩序的坚定捍卫者,大奥的存在,就是为了显示德川家定身为幕府征夷大将军的权势。一个权力至高无上的男人,需要各种各样的东西来陪衬,数以千计的后宫美女,显然就是这无数陪衬中的一员。


  咱们的将军様智力很正常,只不过就是脑子转的慢。谁知道他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保不齐他觉得这些美女,我虽然用不上,可是当成花瓶放在我身边,我瞧着也赏心悦目呢。他要是不肯把大奥裁撤掉一部分,那其他人就绝对不能对此说三道四。


  毕竟身为一国之君,多纳女子,充实宫廷,然后为国家诞下后嗣,是维系封建国家的重要工作之一。只要是个正常的封建统治者,就必须有一个充实的后宫,以避免绝嗣。


  身为大臣,你劝他省宫室,撤音乐,少衣裳,都没问题。但你要是劝他不要多纳小老婆,那你就是赤果果的诅咒了,你这是希望他不能多子多福。


  妄议君主后宫之事,实在非人臣之礼!


  井伊直弼虽然借洋债,都和上(屏蔽)瘾了一样,但是他也是该花花,该省省的人。买洋枪大炮,募练新军,花钱如流水,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对于供养后宫,兴修寺院殿阁什么的,他也照样很不乐意。


  所以裁撤毫无用处的大奥,是非常必要的,能够每年为幕府省下几十万的开销,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德川家定连看都不看花瓶一眼,和御台所笃姬夫人关系好的很。就算过夜,也只和笃姬夫人一道。


  你去说,我去说?

  前两代的将军,德川家齐和德川家庆薨逝后,他们临幸过的女眷,都迁移出大奥,住进了城下的比丘尼邸。这些人是没有办法裁撤的,他们是事实上的将军様的女人,出家为尼了都,为将军様祈求冥福,相对的花销也少了很多。


  城下失火之后,已经转移到了前田家在驹场的屋敷之中,由德川家齐的二十一女溶姬夫人照管。


  大奥里面约一千数百名各类女眷,除十余名在地震和火灾中遇难的以外,剩下的则主要安置在岛津氏在高轮的下屋敷之中,由笃姬夫人照管。


  岛津忠教不是带着一大帮家臣回萨摩了嘛,留在京中的也就剩下几个女眷,还有少少的武士。加上岛津氏的上屋敷,也就是将军的赐邸失火烧火了,那些武士得去配合艾菲尔规划江户城最中心次环的大名屋敷建设,所以也不在。


  反正就是岛津忠教家里,住满了大奥的女子,从最高级的御台所,一直到最低级的御半下,都在那儿。


  说来此时的大奥人数已经大大下降,先代的德川家齐和德川家庆都是精力极为充沛的君主,在德川吉宗时代削减的大奥,到了他们两位治世时,又快速的扩充至三千人以上。


  也就是那两位去世了,使得好大一批人出宫落发,这才让大奥的人数削减至千数百人。但即便如此,这样的人数,也是幕府难以负担的。


  几个大老爷们面面相觑,最后井伊直弼拍了拍忠右卫门的肩膀,很是豪情的对忠右卫门嘱咐道。


  还是你去吧!

  一听井伊直弼这么说,松平齐宣也起身,走到忠右卫门的身边。“你明石叔父很看好你哦!”


  别介啊,怎么就让我一个人去啊,这要去也是大伙儿一起去,起码给咱帮个腔啊。忠右卫门一把拉住松平齐宣的手,然后带着点咬牙切齿:“明……石……叔……父……”


  “你再这样,你叔父我啊,可要生气了!”


  甩开忠右卫门的手,松平齐宣一溜烟儿就跑了。水野忠精笑了笑,我要去办理拆迁的,你们忙。久世广周则说他要和法国公使接洽,陪着派出的人员,在一片废墟的西丸,划界设置法式宫殿。


  最后就剩下胁坂安宅,这位忠右卫门运作上来的老中,居然已经消失不见了。什么时候练就的瞬移神功,太特么厉害了。


  “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的消息。”井伊直弼头一低,恢复紧张办公的模样。


  “不仗义啊,不仗义啊,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忠右卫门仰天长叹,只能孤身前去拜见德川家定了。


  听到说忠右卫门来拜见,德川家定没有多想,直接允了。在门口统共也就站了三分钟,忠右卫门便入内参见。


  德川家定今天兴致好像不错,虽然还是大冬天的,可他还有兴趣指导女侍们炸甜甜圈。作为可以避免脚气病的食物,这玩意儿现在已经成了江户大户人家的点心标配之一了。


  当初绪方洪庵力推,每天一个粘满糖和红豆泥的甜甜圈,脚气病就能远离你!

  将军様站在两米开外,望着油锅里甜甜圈的成色,指挥着侍女赶紧翻面。那开心的样子,洋溢的笑容,真是由内而外,发自内心。


  “你来的正好,这刚做好的,最是香脆好吃。”德川家定示意忠右卫门自己坐,他还得给甜甜圈撒糖霜。


  63.我同笃姬互辅助


  忠右卫门先向他行礼,然后又朝牵着两个小姑子手的笃姬夫人行礼。笃姬夫人确实是德川家定的良配,总能很适时恰当的配合好德川家定的一举一动。


  “同左中将问好。”笃姬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让忠右卫门的两个妹妹和忠右卫门问好。


  两个小女孩时常见到拾丸和忠右卫门,对这位兄长并不陌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但是眼睛还是望向德川家定那边,毕竟那里有现炸的甜甜圈,甜食总是更能吸引孩子的嘛。


  “来来来……”德川家定招呼左右都坐下吃甜甜圈。


  “今日并没有什么外人在,臣妾有一事想同上様说。”笃姬夫人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忠右卫门在的,却要和德川家定说事。


  “尽管说来。”德川家定递了一个甜甜圈给忠右卫门,还很细心的用一张纸夹着,防止忠右卫门手上粘油。


  “前番鹿儿岛侯的嗣子又次郎来向我问安,臣妾便念起,又次郎已然十六岁。”笃姬夫人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一边说着岛津又次郎今年十六岁了,一边又摸着正在吃甜甜圈的铺姬公主的头。忠右卫门一开始还在想又次郎不就是岛津忠教嘛,等她说又次郎十六岁以后,才明白她说的是岛津忠教的长子。


  作为鹿儿岛藩的嗣子,按照幕府的规定,是必须留在江户作为人质的。现在岛津忠教回鹿儿岛去了,岛津又次郎肯定要肩负起责任,好好维护岛津氏同御台所笃姬夫人的关系。


  而笃姬夫人名义上是五摄家近卫氏的女儿,事实上则是岛津氏的女儿。硬要说的话,岛津又次郎喊笃姬夫人姐姐,喊德川家定姐夫呢。只不过不是这样喊罢了,都算是一家人。


  话音才落,忠右卫门这脑子里已经基本转过来了,岛津又次郎十六岁,铺姬九岁,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缘啊。


  幕府将军之女,本来惯例就是要嫁给雄藩大镇家的嫡子或者当主的。铺姬嫁给岛津又次郎是幕府二百多年来的规矩。


  而将来继承鹿儿岛藩藩主之位的岛津又次郎成了将军的女婿,同幕府的联系更加深厚,将来也能同幕府更好的合作,更加恭敬的侍奉将军啊。


  “又次郎已经这么大了嘛。”德川家定虽然和笃姬夫人心意相通,但是他脑子显然还没完全转过来。


  等他吃完一口甜甜圈,准备咬下一口的时候,看着眼前正在小口吃甜甜圈的铺姬,终于明白了自己老婆在暗示些什么东西。


  “若说铺姬公主,同岛津氏之少主,确实堪称良配。”忠右卫门也想到了些什么,立刻出声,给笃姬夫人当了一回枪。


  笃姬夫人听到忠右卫门把话说开,点了点头,难怪他老子岛津忠教说忠右卫门是个亲善岛津氏的。她一点出,忠右卫门就帮着劝说德川家定,他老爹这个朋友交的真不错。


  “唔……”德川家定没有立刻答应。


  主要是幕府现今就三个女儿,铺姬、信姬以及不及一岁尚未命名的忠右卫门之女,天下的雄藩诸侯这么多,想迎娶将军之女的多了去了。今儿允了岛津家,那伊达家怎么办?前田家怎么办?浅野家怎么办?细川家怎么办?

  作为德川将军,公主是宝贵的政治资源,绝对不可能轻易的就嫁了出去。心中自有一杆秤的德川家定,尚未就此事作出什么决定。


  “臣妾观又次郎,行事恭敬有礼,为人又求学上进。”笃姬夫人反正就是不明示,她只是建议而已,或者说是抛出一个设想。


  “也罢,若是明日得闲,便唤又次郎来见一面。”德川家定虽然有自己的政治考量,可岛津家也确实就在德川公主的联姻名单上。


  不仅在名单上,而且是名单的前三甲。将军家有女儿,肯定都是考虑需要拉拢和施恩的外样雄藩,然后再是御三家御三卿之类的。至于谱代诸侯,那不需要用嫁公主的方式,加强什么关系的。


  德川同谱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仅此而已。


  “臣妾稍后便去传他。”算是成功一半,笃姬夫人不再多说,她是一个相当有分寸的人。


  “对了,忠右卫门你来,所为何事?”德川家定点了点头,便转向忠右卫门这边。


  “是为了大奥中诸位女官而来,江户城颓毁又经大火,难以居住,许多女官困于冰寒。臣接获奏报之后,希望请上様开恩宽释部分家中尚有余力者,令其归家,以免亡病。”忠右卫门望了一眼笃姬夫人。


  来和德川家定建议裁撤大奥女官,那肯定不能直说。忠右卫门以江户城无法居住,上千名大奥女子被迫迁居岛津氏高轮下屋敷,住所狭窄局促,很多人难以兼顾,甚至有病寒之苦,来劝说德川家定,释放部分女官回家。


  言下之意当然是都放出去的,怎么可能无理由再被送回大奥呢。那样不就等于裁撤掉了大奥中的花瓶了嘛,挺好的。


  “是了,臣妾所知,高轮屋敷颇为局促,千数百人居住,已是艰难。”笃姬夫人接着忠右卫门的话往下说。


  互相帮助嘛,你帮我一句,我当然也要帮你一句。而且裁撤掉自己老公身边那些怀揣着各种小心思的莺莺燕燕,想来没有什么女人不乐意吧。提也是忠右卫门提的,和笃姬夫人没有关系,善妒的恶名落不到她头上。


  “有人染病受寒?”听说有人因为被限制在高轮屋敷内,居然都有寒病之苦,德川家定还是很关心的。


  毕竟他自大奥长大,很多女人他也是见过的。加上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冷血的君王,对于大奥女眷,也有几分怜悯之心。


  “以臣所见,不妨将其中年老多病,体弱受寒之人,尽数发还归家,俾使其能得家中照顾。”忠右卫门趁热打铁。


  “可显您宽容仁慈之心。”笃姬夫人笑着恭维了德川家定一句。


  “也罢,便按你说的去办吧,笃姬你回去拣择一二。”


  64.笃姬厉裁七十人


  德川家定御令一下,笃姬夫人只是简单点头,并没有什么太直接的感情表达。忠右卫门则是高呼将军様圣明,体恤万方。


  一出殿阁,笃姬夫人就派了一个小侍女同忠右卫门说。这个事情立刻就去办,越快越好,毕竟大奥的女官都是有家门根底的,保不齐拖延久了,就有人跑来和德川家定恳求。德川家定和他老子一样,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迟则生变。


  明白,我还能不明白嘛!


  忠右卫门出门就找几位老中,结果明明刚刚都溜了,不见踪影的老中们,这会子居然又都坐到了一起,围着一个小炉子在烤火。


  “诸位好生清闲啊!”忠右卫门轻轻咳了一声,走了进来。


  “哎呦呦呦……”咱们的明石小叔父立刻起身,让出一个他已经坐热的位置,把忠右卫门给让了进来。


  “想来忠右卫门已然功成啊。”井伊直弼还专门倒了一杯热茶,捧上来给忠右卫门。


  “哼哼……”忠右卫门茶是喝了,但是话绝对不答。


  “你同老哥哥我透个风,上様到底是何心思。”


  “上様请御台所夫人,妥为甄别,好生安置一二。”


  “啊呀……”原本哄在忠右卫门身边的一众老中顿时欢快起来。


  这大奥裁撤掉一部分的话,幕府的财政便能顿时宽裕上不少。一年几十万两,能够办很多很多的事情了。远好过拿来养活这一帮不事生产,连起码的为德川家开枝散叶都做不到的大奥女官。


  不需要忠右卫门吩咐什么,井伊直弼他们立刻就开始着手准备。反正暂时留宿在岛津氏高轮下屋敷的大奥女官们,都是历代将军没有宠幸过得,发遣出去没有任何心里负担的,根本不算给将军带绿帽。


  再说了,德川幕府历史上,那些被将军临幸过得女子,只要没有生育,发遣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一说一,连德川家康、德川秀忠都娶那些寡妇什么的,日本人对除了正妻以外的这些女子,并不算是太在意。


  当然你生了子嗣就不一样了,为将军诞下儿女,幕府肯定是要管你到蹬腿的那一天的。毕竟算是为德川家立下功勋了嘛,正常的。


  所以发遣多少人呢?

  能全部滚蛋最好,可那完全不现实,大奥这个花瓶,多多少少还是要有几朵花插在里面的。起码服侍御台所笃姬夫人的人,总不能裁了吧。就这一项,大奥就得留下百十人。


  过了一会子,有人跑来说是御台所夫人要召集诸位老中,处置一下大奥的事情。正好,大家还就这个事情在想呢。


  等见了笃姬夫人,她早就想好了,直接让人笔录,她口述。反正就是大奥之中,二十二岁到二十八岁的女官,全都发遣了。不管好看难看(其实也难看不了),不问是否真的有疾病,或者是体弱。


  总人数不下七十人!


  嚯!左右的老中们为之一震,这是对大奥来了一场“大清洗”啊。若是真要这么办,大奥剩不下多少人了都,幕府的财计能够大位好转。


  为什么这么说呢?幕府的大奥女子,分为御目见以上,及御目见以上。用个更加通俗的形容词,就是有的是主子,有的就只是婢女仆从。


  在德川家齐和德川家庆的时代,御目见以上的,那种有资格给将军侍寝,称得上主子的人,大多数时候超过三百人,甚至更多。围绕这三百人,最终形成了超过三四千人的庞大后宫。


  德川家庆一直到年迈时,还在充盈大奥,所以就算最后把他临幸过得都送去做尼姑,大奥到现在也剩下一千数百人的规模。即使德川家定治世时,是从来没有扩充过大奥的。


  现在约等于就是要把在德川家庆治世末年,送入大奥的那些女子都遣送了。大手笔,相当的大手笔,这位御台所笃姬夫人,也是个厉害人物呢。


  你吩咐,我照办!

  男子等闲当然不能够进入大奥之中,此时只能交由受命处置的笃姬夫人,会同大奥总管一道处置。老中们则坐在外间,作为陪衬,全程围观,顺便给笃姬夫人撑一撑场子。


  早就看不惯一帮莺莺燕燕,绕在德川家定身边,给他献菓子的狐媚样儿。笃姬夫人办起事情来雷厉风行的,上午德川家定下令,下午她就已经把名单都给调查清楚了。


  想来笃姬夫人准备干这个事情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人跳出来要办这个事情罢了。她身为御台所,又绝对不能主动提。现在有了忠右卫门这个甘愿当枪使的,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趁早打发了算完。


  临时被召集起来的大奥众女子还不明所以,只说御台所夫人和一众老中有大事要宣布。等他们打扮梳洗好了,来到殿前,就听闻了被裁撤的噩耗。


  二十二岁以下的小姑娘,主要是留下来干活的,二十八岁以上的,年老色衰,也根本不可能争宠了。放她们回家,她们也很难再嫁人,就留在大奥里面充当女官好了。


  剩下那些花枝招展的,全部限期今晚离开大奥。笃姬夫人已经联系好了老中们,准备了上百顶轿子,保准能把他们全部安全送回本家。不可能说是把你赶走了,就直接丢到大街上。


  而且为了减小阻力,笃姬夫人还宣布,按照发遣出大奥的女官的品级,给与黄金一百两到五百两的赏赐。作为他们度过冬天的薪炭钱和置装费,保证她们的生活。


  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笃姬夫人自己掏腰包,给她们分嫁妆,让她们回家以后有一笔不菲的私房钱,能够嫁一个好男人。


  她们本人的随身物品,包括大奥每个月帮她们定制的衣裳头面,以及原本得到的赏赐之类的,全部都允许带出大奥。这又是一笔不菲的嫁妆,真的很多了。


  但即便如此,听闻噩耗的一众大奥女官,也是难以自持,哭泣不止。都称要拜见将军,祈求将军收回成命。


  65.西南又有大地震


  从自己姐姐那里得知德川家定要私下召见自己,岛津又次郎和一众家臣那是欣喜非常啊。几名亲近家臣都知道,笃姬夫人这是在为岛津又次郎创造机会。


  一旦被德川家定看中,那么岛津又次郎就将成为驸马。现在岛津氏的女儿是御台所,若是岛津氏的少主再是驸马,那么岛津家在幕府中枢的影响力可就大大增加啦。


  岛津忠教已经混上了“政事与闻”,再运作运作,到岛津又次郎这代,保不齐就和蜂须贺齐裕一样,挂老中格,担任幕府的外国奉行并或者是海军奉行并什么的。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得娶上德川家的公主,然后再诞下公子才行。只要留着岛津氏和德川家血脉的男丁诞下,那幕府和岛津氏,不就能够好好地捆在一起了嘛。凭那孩子的出身,未来当上老中,都不是不可能的。


  幕府威权可远不如开创那会子了,最近这几年,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窜出来了。对幕府而言,这是一件坏事。对岛津家而言,这就是好消息了。趁着幕府局势不稳定,逐步的参与进入幕府的中枢,分享权力,多好啊。


  更进一步,亦未可知……


  敢想敢做的岛津家,这会子又碰上交游广阔,在幕府很有人脉关系的岛津忠教主政,那真是混的如鱼得水。


  差点激动地一夜没睡着的岛津又次郎,天还没亮就起来,立刻梳洗打扮。要见将军了,得好好洗头梳头,浑身上下可不敢有什么不妥。得给自己的幕府“老丈人”一个好印象的嘛,体面的去拜见。


  可正当他在吃完早饭,清口完毕,准备出发时,一名侍从紧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已经十六岁,在当下完全算是大人的岛津又次郎连忙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南海大地震!

  此南海非彼南海,日本也有自己的南海地区。反正靠近九州四国那一块的海域,就叫做南海。现在从萨摩死命赶来的岛津武士,就是为了禀报萨摩外海发生大地震的事情。


  震中心并不在陆地上,可是随之而来的大海啸直冲鹿儿岛城,萨摩、大隅、日向诸国全部受灾。仅仅是这名武士出发以前,鹿儿岛藩统计的死难者人数,就已经超过七千人,沿海地区几乎化为乌有。


  不间断的余震同海啸,正在飞速吞噬着各处生命,岛津忠教急忙派人坐船来江户。不为了别的,只希望幕府能够暂时借给岛津家一点钱。岛津家不是没有钱,只是一时间周转不上。


  不论是走私还是开矿,这不都得去干才有钱嘛。至于之前的百万积蓄,也不是说岛津忠教是个败家玩意儿,纯粹是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结交幕府重臣,支应在府开销,同时模仿幕府传习队,编练新式军队,购入兵船大炮,花钱如流水。


  若是没灾没难的,菱刈金山只要每天在那里开采,几百两黄金总是有的,办点啥事都方便。可这不是大地震之后嘛,矿上也是余震不断,本身就在断裂带上,危险太大。这有命挣,没命花的钱,老百姓再穷也不肯下矿去挣啊。


  总之就是钱不趁手了,让岛津又次郎去拜见笃姬夫人,请她居中转圜一下,让幕府借给岛津家十万八万的,明年岛津家就还钱。


  得,岛津又次郎这回去拜见德川家定又带上了一个政治任务。没办法,只能往增上寺赶去。可还没走到增上寺,街道便被拥堵住了。满大街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数千人,或坐或站,在增上寺外哭嚎。


  昨儿被发遣出去的七十余名大奥女官,顺带着伺候她们的,超过八百人的侍女团,还有闻讯赶来的她们的家人,这会子都在那里闹。


  不为了别的,我就想回去大奥,继续守活寡,我不想被放出去嫁人。宁要在大奥里面枯灯等死,也不要在外面好生过活。


  反正就是把我抓回去吧!


  这些女官也知道,一旦自己回了家,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有重返大奥的机会了。别看他们大多都是旗本御家人之女,甚至还有谱代诸侯之女,可是说句实在的,大奥里面穿金戴银,吃香喝辣,都是做主子的人,只有享福,没有受罪。


  家定不行就不行呗,我也不在意那一哆嗦的事情。出了大奥,要是能嫁入诸侯之家,或者大身旗本之家,还则罢了,起码不至于吃苦。要是嫁给一般旗本,那曾经的“小公主”,就得下厨房煮饭烧水,洗衣缝补。


  远不如在大奥轻松,甚至有可能是变成烧饭老妈子。要不了三年,既是黄脸婆,不复青春美丽。驼着背,生好几个孩子,一边背着娃,一边还得伺候家里的男人。


  有一说一,这日子换成忠右卫门,也不大乐意去过。


  而且这些女人的家人也不乐意这些女儿回家啊,在大奥里面做女官,是主子,是人上人,他们在外面走路都能硬气好几分。谁敢惹我?我女儿我妹妹可是御目见以上的女官,能够同德川家定说话,吹枕边风的存在。


  你要是敢来弄我?我直接让你全家发解勘察加,去种土豆!

  更别说每年大奥里面带出来的各种赏赐,不仅能够大大改善家中的生活,甚至还能够有富裕,让一家人直接往小康上面奔。


  又能享受权力的美妙滋味,又有现实赏赐的畅快生活,哪个人愿意自己家里的女孩子从大奥里面被发遣出来嘛。


  于是这帮人在增上寺外哭闹,希望能够引起德川家定的注意,然后请德川家定收回成命。恰好此时,匆匆赶来的岛津又次郎的轿子,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她们才不管这是不是老中或者幕府重臣的轿子行列呢,她们现在只想要找到一个机会,冲入增上寺,见到德川家定。凭德川家定那软弱的性子,见她们哭的这么凄惨,最后肯定不会发遣她们回家的。


  于是岛津又次郎的行列周围,一下子被各色人等紧紧围住。


  66.平和为表内如雷


  因为增上寺不是江户城,没有几十米宽阔的护城河,也没有高大的城壁石垣,所以被调集过来守卫德川家定的传习队士兵,都是远远地清场。


  这些女人还有他们的家人在外面闹,根本传不到上千米开外的德川家定耳中,嚎了一天等于白嚎。眼下见着要去拜见德川家定的车驾行列,肯定打着趁势混进去的主意啊。


  今儿不是岛津忠教的诸侯行列,又不是专门的拜见,只是一场私下的会面,岛津又次郎统共就带了二十多个人,连轿夫都算在内。


  等到一名武士身上的岛津丸十字家纹被发现以后,一帮女官就疯啦。谁不知道笃姬夫人名为近卫氏之女,实则就是岛津氏之女。就是你岛津家的丑女人,觉得我们长大好看,要把我们全都驱赶出去。


  好家伙,不光是那几十位女官,连那数百名侍女,也涌上来。她们在大奥,虽然没有什么侍寝的可能,可到底有这个希望啊。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他母亲就是烧洗澡水的婢女,身份极为下贱,可是最后不还是母凭子贵?转眼间登上了高枝儿。


  只要有先例在是吧,那就是个希望。更重要的是,在大奥里面,只要不犯错什么的,过得日子怎么着也比在外面强。女官们好歹还是旗本之家的女儿,就算回家日子过得不舒心,也不会饿肚子。可她们这些侍女离开了大奥,那保不齐真就得饿肚子啦。


  不管怎么说,在尚且还是封建时代,人身依附极为严重,男女完全不平等的江户,女人想要轻松快活的过日子,还真就是大奥里面最容易。


  她们随着她们的主子被发遣出去,要是还能跟着主子嫁个好人家,还则罢了。要是主子家里因为养不活这么些个侍女,也被发遣出去,那真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咯。


  原本还坐在轿子里,沉思怎么向德川家定祈求,好让幕府暂时借点钱给岛津家的岛津又次郎,突然感觉左右嘈杂了起来,而且自己坐的轿子居然也有点颠簸。


  不明所以的他,打开轿门,想瞧瞧外面发生了什么。然后一露头,就发现一个长得明明还算好看的女子,张牙舞爪的朝他扑了过来。


  完全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岛津又次郎“哎呦”一声,就被那女子给揪住了,左右的轿夫也被一大帮女人又挠又掐,终于扛不住轿子,把人给颠了下来。


  被摇下轿子的岛津又次郎看到数以百计的各种年轻女子,此刻已经化身泼妇模样,张牙舞爪的向他冲来。说实话嗷,是你你也会怂,是个人就得慌。毕竟那些女人一看就是不怀好意,面对一个不怀好意的个体,你的反应无非就是反抗或者逃跑。


  面对成百上千个不怀好意的个体呢?想必你就是有力敌数十人的武勇,也得考虑考虑被人近身以后的危险吧。


  慌了,完全慌了,岛津又次郎下意识就准备跑。在另外一头守卫增上寺的,乃是天野八郎,他因为参与对勘察加之战事,同时驻守有功,现下已经是五百石之旗本。自己努力,又有忠右卫门的提携,不然也干不了这个重要的差事。


  见着一个小小的队伍被女人们包围,天野八郎立刻想到之前笃姬夫人吩咐的,她弟弟岛津又次郎今儿要来拜见德川家定的事。


  心下大叫糟糕,天野八郎骑着马,也不舞刀,带着自己亲信的传习队官军,冲开人群,解救岛津又次郎。刀鞘对着人群又拍又打,传习队的官军也不可能对着这些人开枪的,只是推搡。


  好一阵冲突,才终于把岛津又次郎从女人堆里救了出来。再看岛津又次郎,衣服已经被撕烂了,头发也被搅散。但是这小伙子很聪明,知道今天他是来干嘛的。不管别人怎么咬他掐他,他死死的护住了自己的脸。


  毕竟今天主要是来相亲,啥都不管,脸得管好。


  驱散了喧哗的人群,天野八郎赶紧护着岛津又次郎去拜见笃姬夫人。他还得请罪,守卫宫掖,居然让前来拜见将军的岛津又次郎受到了袭击。


  笃姬夫人知道天野八郎是忠右卫门的心腹大将,当然不可能怪罪于他,只是赶紧看自己弟弟有没有受伤。衣服什么的无所谓,立刻换新的就是,脸没破相就好。


  就是岛津又次郎的手被某个女子给挠破了,看的笃姬夫人心中极恨。果真是一帮骚浪蹄子,还学会挠人了,不把她们的骨头都给收拾了,老娘白干这个御台所。


  “传我的信给诸位(幕阁老中)大人,听说虾夷北方实边正忙,缺少女子,现下有‘自愿’实边的女子八百人,请他们妥为安置!”笃姬夫人说话的语气还是和和缓缓的,但是做的这个事情,却一点儿也不留情啊。


  她当然不是要把那七十多位女官送去勘察加半岛,那些女人都是旗本家的女儿,而且一般是有点跟脚的旗本家,不然也没办法把女儿送入大奥之中的。


  猴子杀不了,那就只能杀鸡了!


  那些侍女奴婢,在如今的封建社会下,根本没有任何的地位。这一点大家都能明白的,就算把他们全部坑了,也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她们就不在人这个等级以上,甚至和人这个等级都摸不着边。


  把她们严厉处置了,那么外边那些女官,作为看着杀鸡的猴子,想来也不敢再多闹事了吧。如果还有不怕死的,那大奥的后宫早翻天了,不至于家定治世这两年风平浪静的。


  刚刚坐到临时公署,尚未开始办公的诸位老中,还有忠右卫门,突然看到天野八郎奔来。随后便听到了笃姬夫人的命令,左右众人不由得对这位笃姬夫人另眼相看啊。


  “既然御台所有命,我等自当遵行。”井伊直弼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在裁撤大奥这个事情上,幕阁诸位老中和笃姬夫人,是完全站在同一条战线的。那么迎接那些“泼妇”的,自然是传习队的捉捕。


  67.诸藩起意求幕府


  反正发遣女官,是德川家定的御令,女官们还需要顾忌一下她们的家庭,其他的女人,也就只是个数字罢了。


  井伊直弼认可了,其他人都没有反对。不过是些侍女婢女罢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存在,算得了什么。况且不把这事赶紧平息下去,恼了笃姬夫人怎么办。


  传习队近在城下,松平齐宣立刻调了一千人,交给天野八郎统带。只是嘱咐,不许出人命,或者说是不允许在江户城下出人命。你把他们送去勘察加半岛了,那死就死了,没有什么人在乎的,但死在江户城下,保不齐会给有心人借口的。


  “清场”,各种意义上的清场,进行的非常快。别看乌泱泱的几千人,只要有百十个兵出面,立刻就能干散了。能和暴力机器作对的,只有更加暴力的机器,人的数字徒然增加几百万也没有鸟用。已经不是旧社会斩木为兵,揭竿而起,就能改朝换代的好时代了。


  后装枪、青铜炮,江户湾里停泊着的大军舰,无一不在说明着这个道理。之所以还派一千人,纯粹是为了包围住全场,不让那八百多侍女跑路罢了。


  人这边抓完,经过甄别之后,实际捕拿到案六百七十多。简单的留了一夜,发给棉被一床,棉衣一领之后,就驱赶上了两条蒸汽船,直接往虾夷开去。根本不给什么捞人或者逃跑的机会,你要是去了勘察加,还能跑回江户,那你厉害。


  增上寺内,岛津又次郎同德川家定的会面还是相当顺利的。首先是岛津又次郎身体很壮实,小伙子长得矮矮壮壮,颇为精神,这就令德川家定很喜欢了。


  就像拾丸一样,一个“小胖墩”,和德川家定本身这样的瘦高个完全不同。时下可没有人觉得胖是个不健康的状态,你得有钱有势不劳动,才能长肉。穷人没一个胖子的,就这么现实。


  其次是长得和笃姬也有点像,爱屋及乌,德川家定和笃姬的关系相当不错,那对岛津又次郎的第一印象就不会差了。


  最后就是两人的对谈,岛津又次郎早就从自己姐姐那里,大概猜到了会被问啥。这回答的也很得体,令德川家定极为满意。


  估摸着一个驸马是稳了,岛津又次郎才极为谨慎,且在笃姬夫人的认可之下,向德川家定提出借款十万,为期一年的小小要求。


  正在兴头上的德川家定,立刻就答应了岛津又次郎。自己的小舅子头一次朝自己开口,这姐夫总不能一毛不拔是吧。何况这小舅子也不是借钱去赌去耍,是为了干正事的,这钱当然得借。


  反正幕府刚刚从法国还有英国那里,拿到了五年免息的三百万英镑贷款。本身就是用来赈灾以及重建的,借一点给岛津家,问题不大。


  恭恭敬敬的和自己的姐夫告退,虽然被一帮“泼妇”打了一顿,可岛津又次郎今儿还是非常的高兴。毕竟老婆有着落了,老子嘱咐他借的钱也有着落了,这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言,已经足够欣喜了。


  没等岛津又次郎离开,笃姬从殿内出来,又嘱咐了两句。十万两这个钱,德川家定是允了,但是幕府里面的井伊直弼那是铁面判官,根本不给外样大名好脸色看的,这事还是去找忠右卫门,由他居中转圜,早点把钱借回去,好救萨摩的乡亲。


  得了自己姐姐的吩咐,岛津又次郎出门便去寻忠右卫门,刚刚处置了大奥数百名侍女的忠右卫门,还在听取天野八郎的汇报。见到和岛津忠教真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岛津又次郎,就差说出那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话了。


  你这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可不就是抱过,十几年前忠右卫门去萨摩的时候,岛津又次郎才一点点大,和忠右卫门玩的可开心了。


  但是岛津又次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忠右卫门一愣神。怎么张口就要借十万?十万两那是钱吗?那对井伊直弼而言,那就是命啊!现任的勘定奉行,都是井伊直弼一手拉上来的,他不点头,这钱绝对支不出来。


  “还请您看在御台所和父亲的份上,多加转圜。”笃姬嘱咐过得,忠右卫门这人吃软不吃硬,你就真诚拜托就好了。


  果不其然,人家都求上门来了,而且德川家定已经准许。还能怎么办呢?岛津大侄子跪我面前求我,我还能不帮忙?

  “也罢,舍了我这张老脸,同彦根侯说道说道。”忠右卫门起身,牵着岛津又次郎去拜见井伊直弼。


  井伊直弼已经收到了增上寺传来的消息,对于德川家定这个姐夫,豪手一挥,直接借给自己小舅子十万两的事,真是相当不满。


  我们这帮老家伙,在外面豁出脸去骗,呸,是借钱。你小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下就借出去十万,真是一个败家玩意儿。


  原本他还想着是不是去和德川家定说道说道,先借给三五万,意思意思算了。可这下连忠右卫门都在做说客了,还能咋办。


  借吧……


  岛津家的十万两,很快就通过江户以及大阪之间的短期汇兑,快速的转到了岛津家的账上。岛津重教有了活络钱,买米买布,很快就安定了民心,妥善处置了地震带来的各种不利局面。


  可岛津家成功从幕府借到十万两,以及幕府从外国借到三百万重建洋款的消息,也在短时间内不胫而走。


  先是本州大地震,然后又是西南大地震,整个日本都被称为“安政大地震”的一系列地震所波及。几乎称得上是全国受灾,藩藩有难。


  您幕府作为一国之君,总不能厚此薄彼,救了岛津家,就不救我们家吧,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此时此刻,在信浓松代城,上一次信浓大地震已经要了松代藩半条命,还赔上了一个少主。这回虽然地震的中心不在信浓,可连续的余震还是使得松代受害不小。


  作为松代藩执政的佐久间象山不得已,只能出发来江户,请幕府借点……


  68.象山求我富裕策


  “多时不见,象山更胜往昔啊。”


  忠右卫门同佐久间象山真的是太久太久没见了,自从佐久间象山担任信州松代藩真田氏之家老后,他再也没有空回江户执教。不过因为他身份更重,加上开国势成,那一套“西洋技艺,东洋精神”的理论,堪称洛阳纸贵。


  据说他到江户时,虽然只是下榻在一间不起眼的小旅店之中,毕竟穷嘛。第二天旅店门口的街道居然就因为踩踏的人太多,而彻底平整了起来。天下各国的学士和儒生,纷纷赶来向他请教。


  相对应尊王攘夷派,佐久间象山现在就是佐幕开国派武士的精神领袖。论及在学术上面的成就,全日本一时无两。小字辈的吉田松阴、坂本龙马等后进,这会子还都在英国学习,尚未完全长成。


  “殿下莫要取笑了……”佐久间象山连连摆手,但他确实自豪于自己的思想成就,眼神之中有光。


  “哈哈哈哈哈哈,你我多年未见,怎地生分起来。”忠右卫门同佐久间象山那是贫贱之交,又意气相投,这辈子不会改的。


  “唉,此番来寻你,总是有所求。”佐久间象山停下脚步,略带着些不好意思,望向忠右卫门。


  “但凡是我能做的,一句话!”


  好家伙,铁兄弟求上门了,难道还能有什么二话?忠右卫门直接答应。只要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就算是借钱又怎么了?

  “前番地大震,松代受灾,百姓饥寒,祈求幕府能借款三五万,缓一时之急。”忠右卫门越是这样豪爽,佐久间象山就越是不好意思。


  “我当是什么事情,不过三五万金,你直接同我借便是!”忠右卫门一听,原来如此。


  都是自家好兄弟,谈什么帮不帮忙的。忠右卫门要是没有,那也就算了。现在忠右卫门不仅有,还很有一些,借给佐久间象山算得了什么。凭你佐久间象山的脸,外加将来在一大堆书里面夸忠右卫门,送你三五万都是可以的。


  “哎呀,真是帮了大忙了!”到底是好兄弟,佐久间象山顾不得仪态,上前来握住忠右卫门的手,那是紧紧不肯松开啊。


  “不妨事,不妨事……”这点钱,忠右卫门开张票,让佐久间象山去横滨找奈良茂提款就行。


  “我这是掌了藩政,才知管理一国大不易,你在江户,秉持幕政,总比我艰难。”


  “嗐,各有各的难处,松代藩现下如何?”


  “景况不太好……”


  1852年,上一代藩主真田幸贯去世之后,因为现任藩主真田幸教(既真田熊若丸)年轻,藩内好生动荡了一会子。幸亏作为真田幸教傅役的佐久间象山乃是当世大才,有强辩之口才,有纵横之韬略。


  最后算是勉强把藩内的各派系给镇住,让真田幸教坐稳了藩主大位。当时藩内的佐幕派和攘夷派还大闹了一场,也是佐久间象山调解的。


  很难想象真田氏本家的真田樱山(真田家中興之祖?真田頼昌五男鎌原幸定子孫)乃是尊王攘夷派,享受着幕藩体制的红利,却挖着幕藩体制的墙角,希望幕藩体制赶紧死。而外姓家臣恩田赖母以及佐久间象山,却是坚定的佐幕派,捍卫幕藩体制。


  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玄幻……


  藩内动乱不止,短短十年间,又先后经历三次大地震,这藩政能好就奇怪了。如果不是佐久间象山在台上不断设法筹谋,松代藩早就完蛋了。


  有一说一,佐久间象山甚至准备让全藩的武士,将知行的三分之一上纳给藩府,使得藩府有一笔活钱,用以赈灾和重建(史实)。


  等到听说幕府从外国借了洋债,岛津氏向幕府求援得到允准之后,佐久间象山才终于下定决心,豁出自己的一张老脸,来江户活动,请求幕府的借款。


  让他这样的人开口借钱,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对他大大的难为了。


  “松代藩政恶化至此……”不是当事人说,忠右卫门也不了解。


  其实松代藩的情况就是此时日本绝大多数藩国的现状,藩政改革能够获得成功的,是少数中的少数。用一句某点读者常说的话,持续性竭泽而渔,那也是一门技术活。


  村田清风和调所广乡有这个本事,其他藩的家老武士,可没有这样的本事。最后大多忙活一场,鸡毛一地,藩政越搞越烂。


  “松代无有什么特产,又不能靠海行商,山道通行艰难,诸般皆难,唉……”在外人面前,佐久间象山还需要装一装,在忠右卫门面前,他不装了,好容易有一个人能够吐苦水。


  “省得,我都省得。”忠右卫门怎么会不知道呢,忠右卫门都知道的。


  “稍后回国,我当去横滨见识一番,瞧瞧外国需得什么东西。”


  佐久间象山就是佐久间象山,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气馁松懈。有了忠右卫门这三五万两,他回国赈灾就有底气了,到时候还能节省一点钱下来,发展发展藩内。


  以前真田幸贯在世时,不是让佐久间象山回藩生产玻璃制品嘛。只可惜在作坊建成时,就发生了信浓大地震,整个松代城都崩了一半,百姓死伤数以万计,作坊自然也没了,算是功亏一篑。


  作为行动派,佐久间象山不会放弃的。横滨那么多外国商人聚集,多了解了解,多打听打听,总能找到点什么外国商人需要,而松代藩出产的东西。只要能够往外卖,那么就能见着现钱,有钱什么都好办。


  “去横滨见识一番不错的,可以多瞧瞧。”忠右卫门脑子里好像抓到了些什么。


  “你可知洋商需求些什么?瓷器?茶叶?”佐久间象山点头。


  “洋商需要生丝,越多越好!”


  被佐久间象山这么一问,忠右卫门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或许可以借此次诸藩纷纷向幕府求救的机会,正式在日本全国进行大规模的推广和施行。只要能够做到,那么幕府自此安泰矣!

  69.正要花钱来大钱


  这几日,诸侯派遣来江户,到处奔走,祈求幕府借款的人,那是如山如海。各处都在套交情,搞活动。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二万,二三万之金钱而已。甚至有些小藩,全藩都只有几千人,幕府借个三千两五千两,就能把灾给躲过去。


  可是这么多人来借贷,幕府又惯来是充大款的,怎么支应的过来?

  他们为啥不问大阪商人和江户商人借贷呢?一来是未必借的到,二来就是问豪商借贷是需要付利息的。问幕府借钱,不仅不需要利息,保不齐过两年,朝德川家定说两句软话,德川家定大手一挥,这钱就免了。


  你说他们选择问谁借嘛!


  还不是找幕府做冤大头,谁叫你是我的君主,我作为你的臣子,侍奉你是我的义务,照顾我也是你的义务。


  眼下佐久间象山一说要生产自救,忠右卫门便意识到,以前的发展思路,现在有一个很好的补足机会。


  奈良茂从幕府获得了全日本的生丝和丝绸业垄断经营权,但是这仅限于天领,其他藩国之内,诸侯家里生产生丝,幕府你根本管不了。顶多就是把生丝卖到纺织中心京都和江户之后,再进行管理。


  现在天下诸藩向幕府求援的人络绎不绝,幕府与其拿出金灿灿的现钱,凭空就这样救助他们,不如趁此机会,对全国的生丝业,做一次大规模的统合。


  彻底淘汰全国各地的劣质蚕种,改用奈良茂结合荷兰、法国的先进培育技术,培养出来的蚕种。在全国范围内提升日本生丝的质量,加强日本生丝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


  然后就是趁此机会在全国各主要的天领,或者是亲近幕府的藩领之中,设置近代机器缫丝厂,就近征购诸藩培育生产的蚕茧,等制成生丝之后,便用蒸汽火轮船,四时不停地转运到长崎和横滨,用以出口。


  以幕府的中央权力作为推广的基础,告诉全国的诸侯,幕府出钱大建缫丝厂,向他们藩内的农民收购蚕茧。价格肯定比他们以前零售要高一些,前提当然是必须使用幕府推广的优质蚕种。


  如此行事,不仅仅是诸藩内的百姓,在种地以外,多了一条新的活路。诸藩的藩府也能从生丝之中抽取税收,获得收入,进而充实藩政。


  当然啦,肯定会有人问,为什么我要跟着你做,我自己也能做啊?


  那你就别来幕府借钱咯,自己回家挺着,然后被百姓的一揆干死!

  有一说一,这样的安排,最后一定会有其他的藩国眼红建立缫丝厂,出口生丝的利润,最后自己在领内生产。


  没必要打压,欧美市场的需求实在是太大了,大的难以想象。历史上的明治政府集合全国之力,四千家缫丝厂日以继夜的生产,硬是没有满足欧美市场的需求。


  而且他们自己生产生丝,想要竞争的过奈良茂的缫丝厂,只有两种办法。一个是降价,一个是提质。如果生丝质量差,就算降价,洋人也未必要。如果生丝的质量被他们提高了,那忠右卫门只会高兴,直接抄袭他们的技术多好。


  抄袭不过来?

  我给你厂子里的大师傅一个世袭罔替的二百石旗本,你看他投靠不投靠幕府。


  大家各凭本事吃饭,饭锅子大到横着吃竖着吃躺着吃,怎么吃都吃不完的地步,有什么好争的?与其置那个闲气,忠右卫门早就凭借大办缫丝厂挣得钱,开办其他近代工矿企业了。保不齐传习队新军都拉出来三万咯。


  “信浓有山林之要,可使百姓大种桑树,养蚕谋生。只要蚕茧产出来,不论多少,幕府全可包办。”忠右卫门觉得甚至可以直接就在松代城下设置一座缫丝厂。


  反正一家厂子弄到好,花不了两三万,工人那都是白菜价,培训一下的事。无非就是等待进口蒸汽缫丝机需要时间罢了,这一点忠右卫门已经交佐贺藩加紧研制了,仿品早先就有,但是还需要改进。


  “洋商须得多少生丝?”佐久间象山知道忠右卫门肯定不会坑自己的。


  “成千至万,乃至万万斤!”忠右卫门只往大里面说。


  “嚯……”


  要是真要这么多,那确实就没有什么生产的顾虑了。无非就是上山把杂木砍掉,全部栽种桑树罢了。只要能挣钱,这人的主观能动性非常强的。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四月次后,天下诸侯都将到府交代,到时一并言明。”忠右卫门这把一定要好好借幕府的虎皮把这个事情办起来。


  幕府现在资金还是很充裕的,至于奈良茂出面承办的生丝、船运两项事业,这会子已经开始盈利,有大笔的现金流可以调用,完全没有问题。


  就算是摊子一时间没有办法在全国铺展开来,先把东国数十州给安排上也没问题的。而且部分原本有点子反心的大名,要是能够被添加到幕府的经济体制之中,并且享受这个体制的红利,那么他们的反心,迟早有一天会自己湮灭掉。


  那些铁了心要反的,保不齐也会因为每年挣得钱太多,而产生的迟疑什么的。最后变成“等等党”,等下半年幕府的生丝款子交割来再造反吧,等开春,等夏至,等秋收,等……


  “殿下,殿下,殿下,有急报!”


  黑川庆德明知道忠右卫门在同佐久间象山会面,还是出声打断,这是出了什么大事,着急成这个样子?


  “何事?”忠右卫门转过身来,走了两步。


  “是足尾送来的急报。”黑川庆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忠右卫门看着有点面熟,似乎是派驻去足尾铜山的一名留学生。


  “与我看看。”


  展开足尾铜山送来的急件,忠右卫门越看越喜。前番关东发生大地震,足尾铜山发生了严重的崩坍和泥石流。现在开春了,矿工们恢复生产,上山采矿,才发现被地震崩塌的山岭,整座山几乎都是铜脉。


  能够年产七千二百吨红铜的矿脉终于找到了!

  70.诏令诸侯齐到府


  这世上的事,真是无法捉摸啊。所谓福祸相依,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大地震确实给幕府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和伤害,可同样也能把地下隐藏的矿脉给震出来。


  “具体情况如何!”


  忠右卫门压制住内心的激动,转身去问那个足尾铜山跑回来的留学生。那个留学生身边还夹着包裹,显然带来了样品。


  “校长您请看。”留学生像是献宝一般的把选出的矿石样品捧在手里。


  好家伙!就算忠右卫门是个门外汉,也瞧出这是铜和石英的结晶体,里面应该还有少量的其他金属,包括金银等。而且看上面闪烁的铜光,这矿石的铜含量相当的高啊。


  日本本身不是缺乏铜的国家,但是在欧美和对岸大陆,铜始终都是一种“贵金属”。在瑞典的法(屏蔽)伦铜矿大规模开采之前,极端时欧洲部分地区的银铜交换比达到了一比二。


  而在瑞典法(屏蔽)伦铜矿大规模开采之后,这一比例才大大下降。彼时历代的瑞典国王,依靠被称呼为“瑞典王国国库”的法(屏蔽)伦铜矿出产的红铜,带领成千上万的大军,在欧陆转战,建立起被称为北欧雄狮的第一流强国。


  只要足尾铜山能够开始大规模的开采,那么幕府,或者更直接的说是忠右卫门创办的德川兴业株式会社,将获得一笔庞大的财富,用以投入再生产。


  还有一点,这个矿脉发现的时间太棒了,因为往后的数十年,国际间的铜价都处于一个飙升的状态。远的不去说,单说是不久之后发生的南北战争,美国就需要进口大量的红铜,用以各种武器的制造。


  再比如说电报和各种电器的推广,电气化的时代正在飞速赶来。到时候哪里都需要电线,铜正是电线最需要的原料之一。


  美啊!


  “尔等当记一大功!”忠右卫门真是欣喜非常。


  这刚说从哪里再寻摸一笔钱来,钱就从天而降了,如此好运,令人开怀。只要把开采出来的红铜沿着利根川和荒川等大河,转运到江户和横滨,立时就能换成美元和英镑。


  “学生此来,还有一桩事,希望校长立刻转拨两万两,铜山需要募工和扩建。”那留学生抑制住兴奋,向忠右卫门提出了要求。


  “笔来!”忠右卫门哈哈大笑。


  黑川庆德递上一支笔,忠右卫门随即在那学生的衣袖上写下了开支黄金两万两的语句,让那学生去找奈良茂取钱。


  留学生马不停蹄,只是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此时的幕府有志青年,尚有蓬勃之朝气,令人喜爱。


  “不知是多大的矿脉……”佐久间象山有些羡慕,怎么一场地震下来,幕府居然就发现了大铜矿。


  “很大,大的无法以理度之。”


  以前日本的几个大铜山,平均年产红铜都没有超过两千吨,一般正常的也就数百吨或者一千多一些。不出意外的话,足尾铜山这次发现的铜脉,能够让其产量数倍于往昔。


  “有此一注,将来行事,一概方便矣。”佐久间象山很真诚的恭喜忠右卫门。


  足尾铜山现在已经从幕府官办,改变为垄断商人专办,几乎所有出产的红铜,都可以拿来外销。或许未来足尾铜山每年的获利,比鸿之舞金山还要高一些呢。


  “哈哈哈哈哈哈……”忠右卫门只是欢笑。


  两人把事情说定,佐久间象山便到横滨去了解外商的情形,反正江户和横滨已经通了火车,两个小时打来回,一天能够跑五趟,有事一个电报就把人给叫回来了。


  只等四月份以后,诸侯从各自的藩国回来,到时候由幕府出面,召集诸侯们,开始在日本全国推广优质蚕种。


  忠右卫门详细的考虑了一晚上,写了一个基本的办法章程,转天带到老中会议上面,同诸位老中商议,并希望获得他们的认可。


  井伊直弼瞧了瞧章程,他认为让老百姓都去从事生产桑蚕的副业,有可能会导致主业,也就是水稻的种植业出现问题。不过在忠右卫门的解释以后,他最终也表示了认可。


  请各位封建幕府的既得利益者,完全相信地方上面的贪官污吏和诸藩大名武士,对于穷搜百姓的热爱。以及农民像芝麻,越攥越出油的自信。


  但凡老百姓有点钱,他们还不使劲刮?以前咱们说过的,有些藩国连呼吸空气都要征税,你居然担心老百姓会贪图生丝的利润,而放弃种植水稻?

  事实就是明治时代的日本农民,一天最多睡四五个小时,从早到晚都在种地养蚕,全家总动员,从春到夏,由寒至暑,没有片刻的歇息。即使这样也无法应付税吏日以继夜的催逼,最后全村所有的年轻女孩都被发卖。


  您老明明比谁都清楚苛政猛于虎,居然还问这么傻白甜的问题。


  扩大养蚕业,不过只是为了让农村的闲余人员多一条活路罢了。给他们一个能够每天吃一口饭,但是又吃不饱饿不死的机会。然后就这样吊着他们,为维持万恶的封建残暴幕府,多流几滴血汗。


  几位老中们心知肚明,忠右卫门的提议得到了他们的一致通过。然后交付德川家定签字,德川家定对于要让诸侯们也一道赚钱,有些不解。结果笃姬夫人比他先反应过来,在他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阵,他便也明了了。


  家里的驴拉磨,你得在它前面吊根胡萝卜不是。而且干了一周以后,这胡萝卜你就得解下来给他吃到。只要吃到了这点甜头,那驴拉起磨来,还不知道有多卖命呢。


  幕府的诏令很快就通传给了诸藩在江户留守的武士,再经由他们传递回各自藩内。今年度的交代,将军様要求天下所有诸侯都来参与,不管今年有没有轮到你来,你都得来。


  而且这回来,是为了会商幕府对于天下诸藩的赈灾援助款一事,你要是不来,那么这钱你也就不要想了。


  71.兴业会社正式立


  四月里,收到集合召见消息的诸侯络绎不绝的赶到了江户。不过因为江户的重建工作还没有完全展开,幕府严令所有诸侯的行列人数必须减少一半。以此减少到府交代的人数,以保证江户不出现粮食等生活必须物资难以供应的情况。


  诸侯们其实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在江户城下的屋敷本来就大多被烧毁了,人多了还真住不下。现在不少诸侯都只能栖身于郊外的下屋敷,没有办法的事。


  对了,忠右卫门在这里需要骂一句街,诸侯的上屋敷,也就是幕府将军的赐邸,全部需要幕府出钱修建。虽然这在封建时代,属于非常正常的操作。


  君王要诸侯到京城来居住,赏赐给他华美的大宅,还有歌儿舞女,使其无法兼顾在领地的军队和政务。可那是君王有钱的时候啊,现在君王不是没钱嘛。


  造孽啊!

  偏偏幕府在这种事情上面,还必须打肿脸充胖子,按照诸侯大名的门第家格,给他们修建符合身份的住宅。不然德川家定的脸就没处放了,幕府的威严也会被人嘲笑。


  得了,含泪也要把苦果往下吞啊。又是几十万的开销,好容易打发了那么多的女官离开大奥,这回等于白干,该开销还是开销了。


  当然啦,也有大名会自己修建屋敷。不过这都是比较特殊的情况,比如要迎接将军様来自己家里游玩,或者是自己变成了驸马,要构建大红门迎接公主的下嫁。这些修筑,就都是大名自己负担了,幕府一般不会掏钱。


  嗐,不提也罢,还是开会吧。江户城没有修好,幕府的召见自然改到了增上寺,在去年十月底受到地震破坏的增上寺,现在也已经修缮清理完毕,还建筑有专门会客的殿阁,方便将军様在此临时居住和办公。


  因为全国大办生丝业的事情,忠右卫门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所以等诸侯们相次抵达江户时,他们也基本知道了幕府的意思。


  想要幕府的无息贷款,就得同意交出生丝的买卖权!


  生丝到底能不能赚钱?耳目灵光的人已经去横滨打听了,但是懵懂无知,或者颟顸无能的普通诸侯显然占据了大多数。这些人在历史上的倒幕时期,就是谁来降谁,反正一切随大流。


  要说他们不好吧,幕府在伏见鸟羽一败,这些人就呼啦啦全都投了倒幕派,谱代都一样倒戈了。但是要说他们好吧,废藩置县、版籍奉还的时候,这帮人又没有什么激烈的反抗,直接就把领地和百姓交了出来。


  看忠右卫门将来怎么用他们咯……


  二百九十多位大名,外带十几名领地大几千石的旗本,这会子都安静的跪坐在德川家定的面前,一一上前,向德川家定行礼。


  今天召见,名义上是因为四月八日乃将军様德川家定的生辰,用个文词,那就是“天庆节”或者“同天万寿节”。诸侯本来就需要按照惯例来拜见德川家定,然后献上恭贺生辰的土产礼物。


  “与诸卿同喜!”德川家定很不耐烦这种起码要三个小时以上静坐的典礼仪式,可是他身为将军,又没有办法。


  当忠右卫门和他说把单人恭贺的环节取消时,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不是我要取消的,是他们逼我的,真的。


  所以今儿大家一齐给德川家定行个礼,磕一个头就算祝贺了。至于送给将军样的生辰贺礼,全部折现。剩下的时间,大家坐下来,谈一谈关于赈灾援助款项的问题。


  “想来诸位已经知晓,此番天下被灾,万民嗷嗷,将军様有爱民之心,将贷金于诸位。”忠右卫门坐在一众诸侯的面前。


  “按照诸位的请求,以及幕府本身的库金现状,本次将出借一百二十五万两与诸位。但是诸位也需要鼓励领民植桑养蚕,并将蚕茧交售与奈良屋,此事可否!”


  本次出借给诸侯的一百二十万两,忠右卫门和奈良茂两人就掏了七十五万出来,剩下的五十万也不是幕府掏的,是之前井伊直弼让天下豪商向幕府献金的余款。说白了,幕府在这件事里面,就是借给了忠右卫门一张虎皮罢了。


  一毛钱也没有从幕府的金藏之中支出,而且诸侯的贷款,就算是无息贷款,三年五年,八年十年,还是要还给幕府。井伊直弼绝对不会让德川家定御口一开,就把谁家的贷款免除的。


  若非足尾铜山发现了大矿脉,红铜就在向忠右卫门招手,忠右卫门也不会和奈良茂拿这么多的现钱,出借给诸侯们。这钱原本是准备在全国铺开摊子的钱,现在先让诸侯回家种桑树,然后奈良茂再多培育一点蚕种,做前期准备工作。


  等准备工作完事,足尾铜山的钱就源源不断的来了,正好接应上,完美!

  “此乃上様之御令。”井伊直弼看下面的诸侯议论纷纷,没有立刻响应忠右卫门,便准备帮忠右卫门站一下场子。


  “承知!”


  他这一嗓子,诸侯们到底还是怕的,相比较于能够通融和商量的忠右卫门,显然井伊直弼更加的强硬,更被诸侯们忌惮。


  “好!既然诸位都同意,那么便请在此文书上花押签名,将生丝专卖权交给奈良屋。”忠右卫门朝井伊直弼点了点头,便展开了长卷。


  就是个君子协定,不指望这些诸侯各个都能遵守这个专卖权的文书。只是在必要时,能让幕府多个借口什么的。


  打着先把幕府的钱给借回家再说的主意,诸侯们相次上来签名花押,算是在官面上,承认了奈良茂,也即德川兴业株式会社在全日本的生丝垄断专营权。


  趁此机会,以忠右卫门为总取缔役,也即会社社长。以奈良茂为实际经营者的德川兴业株式会社,至此也正式挂牌成立。


  鸿之舞金山、足尾铜山都直接充入这个会社,成为会社的现金流来源。而生丝业,则成为整个会社不断前进发展的滚滚动力。


  72.巴黎和会有斩获


  法国,巴黎,凡尔赛宫。


  几乎全欧洲主要国家的君王或者代表,都齐聚于此,为了结束已经绵延数年的克里米亚战争,算是“心平气和”的坐到了谈判桌前。


  俄国的战败已经是既成的现实,在埃斯特哈兹伯爵带着奥地利帝国的最后通牒到达圣彼得堡的那一刻,俄国就已经承认了他的战败。


  剩下的就是如何“体面”的结束战争。


  与历史上的巴黎和会不同的是,德川幕府因为协助盟友英国对俄出兵,奇迹般地以一个亚洲国家的身份,出席了欧洲列强的和会。


  事实上幕府并没有派遣真正的代表,原本英美等国要求幕府派驻大使一事,到现在也没有个准信。所以在去年十二月,双方已经打得精疲力尽,可能要和谈之后,幕府这边紧急任命了在英留学的榎本武扬为代表,田边官辅和福泽谕吉为书(屏蔽)记员。


  此次和会,幕府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只希望勘察加半岛的所有权,自沙俄转移到德川幕府这边。除了几个定居点以外,勘察加半岛就是和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料想也不是非常困难。


  英国方面也乐意拉幕府来参加和会,因为榎本武扬他们都是“精英”了,对于带英帝国非常的崇拜,算得上是亦步亦趋。有个这样廉价便宜又好用的打手,肯定要秀给沙俄看一眼。


  老子在远东已经收了狗了,有的是炮灰和你干!


  沙俄方面则希望普鲁士加入和谈,以求普鲁士居中协调,不使沙俄遭到严重的削弱。而刚刚才在战场上痛击沙俄的法国,因为拿破仑三世不希望英国失去制衡,也逐渐倾向于不要严厉惩治沙俄。


  反正就是合纵连横,各种交换和争夺,一直在明里暗里的进行。谈判的条件每天都在变化,甚至上午和下午就出现新的争议。


  榎本武扬不懂外交什么的,反正就记住他校长忠右卫门的话,抱紧带英的大腿!

  而英国作为“日不落帝国”,现在的世界最强,他是不容许有任何一个人敢于挑战自己在全世界的霸权的。他必须削弱沙俄,令沙俄不能影响到英国在亚洲各地的利益。


  最终谈判的结果也终于出炉,《巴黎和约》签字。


  列强共同保证奥斯曼土耳其的“独立与完整”;土耳其保证不分种族与信仰改善境内人民的状况;俄罗斯收复克里米亚半岛被占领土,把多瑙河口和比萨拉比亚南部割让给摩尔达维亚,高加索的卡尔斯归还给土耳其,并放弃对土耳其境内的东正教的保护权。


  塞尔维亚、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的宗主权仍归土耳其,由列强共同保证。黑海中立化,禁止各国军舰通过两海峡,禁止俄罗斯在黑海沿岸建立或保有兵工厂;多瑙河航行自由。


  俄罗斯被迫接受了苛刻的条件,和约禁止俄罗斯在黑海拥有舰队和海军基地,不准俄罗斯在波罗的海的阿兰群岛上设防。承认由各强国对处在苏丹宗主权之下的摩尔达维亚、瓦拉几亚和塞尔维亚三公国实行集体保护。


  对幕府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勘察加半岛的归属,这一点在条约中也终于明文确定。沙俄将勘察加半岛割让给德川幕府,但是幕府也需要同沙俄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以保证后续的俘虏遣还,以及国界划分等问题的顺利处置。


  伴随着通达的电报线路,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香港。香港方面又将合约的全文,专门抄录下来,用快船转送到横滨。


  额尔金收到《巴黎和约》签字的消息,也是十分高兴,他在远东可是为带英立下过功劳的,现在条约一签,这功劳就坐实了。他立刻坐上火车,把合约的副本送交给幕府。


  幕府这边还在争夺一百二十五万两的赈灾专款的分割,就突然收到了榎本武扬代表德川幕府,在《巴黎和约》上面签字的消息。等展开合约,瞪眼一瞧,勘察加半岛全部割让给德川幕府的消息,便映入眼帘。


  好家伙!

  左右除了忠右卫门,没有人知道这个勘察加半岛到底有多大,尚且还只是以为占领了一座小小的捕鱼港口,每年还只有五到六个月能够通航,和虾夷北部差不多。就算是通读了《海国图志》的松平齐宣,也只知道这地方在千岛群岛北部,可以沿着群岛赶到。


  挺好的,既然世界各国都承认那个什么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城割让给了幕府,那么之后归还沙俄俘虏之类的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和沙俄展开外交一事嘛,先拖着,等沙俄的外交使臣赶到再议。


  忠右卫门有点好奇,沙俄为什么会愿意把勘察加半岛割让给幕府。以沙俄的尿性,他除非被打的彻底要死了,不然绝对不会松口的。


  额尔金便拿出了另外一份报告,一份忠右卫门看起来,莫名有些心痛的报告。不是沙俄不稀罕勘察加半岛,实在是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远东港口。


  尼古拉耶夫斯克!


  (不是不爱国,没办法,怕屏蔽,也怕举报!)


  位于阿穆尔河河口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在1850年8月13日被沙俄侵占,现在虽然名义上此地还是清朝廷的领地,可是马上沙俄就要逼迫满清签订两个臭名昭著的条约,从法理上面完全掌控这块土地。


  有了尼古拉耶夫斯克这样的好地,比他差劲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自然就成了无可无不可的存在。现在沙俄的鄂霍次克海舰队,已经全部转移到了阿穆尔河河口,并且改编建立起了西伯利亚区舰队。


  在尼古拉耶夫斯克甚至已经建造起了两座大型的露天船台,在这两年之间,为整个舰队补充了十八条战船。


  沙俄的流放犯还有移民,络绎不绝的充实到了尼古拉耶夫斯克,短短数年之间教堂、警察局、赌场、金库、驿站等各种基础建设全部建成,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沙俄滨海边疆州的首府。


  73.英使回国调大兵


  清朝廷的事情,忠右卫门没有能力去管,但是幕府的事情,忠右卫门还可以管一管的。首先是《巴黎和约》需要德川家定批准认可,这是国际间外交的程序。


  若是在以前幕府是绝对不会让将军様来签字的,顶多让老中来签字,真出了事就把老中当替死鬼,一脚踹出来送死。但是后来英国人和美国人,被带清给玩怕了,什么狗屁钦差大臣签的条约,带清都当擦屁股纸,根本不承认的。


  所以在和幕府签条约的时候,就注明了,必须特命全权大臣或者总理大臣签字,日本国王用印,否则就不干。


  算是给幕府开了一个头,只要有这个头,德川家定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签个字,就算是把认可批准了合约。


  下一步就是把之前那些全部被扔到矿山做工的俄国俘虏,都召回来,给他们洗吧洗吧,不是要下锅嗷,是准备放人了。免得俄国的使臣过来喷幕府,说什么虐待俘虏。


  这一批人也是不安定因素,赶紧打发去尼古拉耶夫斯克,送走了账。


  人全部集合到横滨,清点整理,死了二十多个,都是在矿上病死累死的,自己命差怨不得别人。忠右卫门问额尔金,是英国出面送还,还是幕府出面送还。


  结果额尔金还没有想好呢,沙俄的消息传递了过来。被联军俘虏,在日本呆了两年多的扎沃伊科少将被任命为特命全权公使,主持对幕府的交涉,同时在横滨建立使领馆。


  消息是从尼古拉耶夫斯克送来的,不光是带来了任命,还给扎沃伊科送来了一笔启动资金。为了开展同日本的贸易,送信的俄国商船还带来了皮草、烟草、枪支等商品,这在日本都是俏货,足够扎沃伊科展开工作了。


  眼睛一眨,这老母鸡变鸭啊!


  吃了不少苦头的扎沃伊科虽然对幕府几乎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他在日本确实算是见多识广了,见识了幕府编练的新式军队,见识了各种各样完全抄袭照搬自英国的工矿企业。见识了横滨从一个小渔港,在几年时间内,迅速发展为人口数万的大城市,同欧洲的城镇一般无二。


  幕府是沙俄在远东扩张的又一个阻碍!

  心中怀着复杂的情绪,扎沃伊科向德川家定递交国书。然后先是自己安排人手把俘虏们送回尼古拉耶夫斯克,紧接着便在横滨建立了使馆。


  不过俄国这回没能硬气起来,英美各国的特权,他是一概都没有占到,就得了一个自由贸易的承诺而已。


  而且在沙俄方面,他们是同幕府平等建立外交的。但是在幕府这边,有了《巴黎和约》的证明,这就是战败前来乞和啊。


  人家跃千万里之鲸波,赶来同幕府求和,德川家定有宽容之德,赐予了露西亚国和平,发还了露西亚国的俘虏。


  赢了,都赢麻了!

  见沙俄这边,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置了,额尔金便赶来江户,同德川家定还有忠右卫门辞行。没别的理由,他得回去同带英现任的首相巴麦尊勋爵,讨论如何扩大对清经济侵略。


  之前欧陆各国在克里米亚半岛鏖战,各国几乎投入了两百万大军。英国没有足够的实力,单独对清进行武力威胁或者军事侵略。


  所以当时额尔金才瞧上了幕府采用西式操典编练的新军传习队,希望借上数千人,带着去清国武装游行一番,逼迫清朝廷更加全面的门户开放。


  结果这事情还没谈妥,日本就大地震了,整个江户毁于一旦,之后两个月内,连续发生多次余震。整个日本都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光是江户的废墟,前前后后就清理了两个多月。死亡的百姓更是数以万计,连英国和荷兰的军官教练团,都死了好几个人。


  发生了这样的大灾害,还指望幕府出兵就不现实了。幕府得把军队留在国内,预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民变,这个道理不用说额尔金都懂。


  可是扩大对清经济侵略,也拖延不得啊!

  正好克里米亚战争宣告结束,带英帝国终于能够腾出手来,再管一管远东这边的事情了。以带英帝国首相宝座为目标的额尔金不愿意再等,这就准备回国。


  英国国内对于扩大对清出口,十分的着急,额尔金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说服英国国会,快速调兵遣将进入香港,做好武力威胁清政府的准备。


  人家现在可以用英国自己的大兵了,自然无所顾忌。


  他这才说要走,现任的英国驻清公使、香港总督、海军中将宝灵(也作包令)便命麦克唐纳暂时在幕府,以领事的身份,主持同幕府的交涉。真是一点儿也不肯停留,坐上前来拉生丝的英国船,就飞奔去了香港,然后换船回国。


  “这英使才将将熟悉,怎生便调回国内了?”胜海舟送往额尔金,回来同德川家定还有诸位老中复命。


  德川家定还送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礼物给维多利亚女王和拿破仑三世,这不是人家掏了三百万贷款给幕府救灾嘛。这怎么说都算是一份恩情,德川家定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礼尚往来一下,送点土特产。


  带英是女王,那就送点什么玳瑁发簪、珠宝收纳匣子、全套的轮岛涂和春庆涂漆器之类的东西。拿破仑三世是男的,则送了金漆屏风、太刀一对、马鞍一具。据说这都是笃姬夫人打理的,德川家定也就是张个口而已。


  “英国将要对清国用兵。”忠右卫门没有抬头,德川兴业株式会社才建立,各种事务繁多,根本处置不过来。


  “怎么又要对清国用兵了!”胜海舟虽然日常在横滨同外国人打交道,可是没有了解过这些事情。


  “总是要扩大对清之贸易吧。”忠右卫门叹了一口气。


  “才胜了露西亚,又要去攻清国,英人真是好战至极。”胜海舟其实是比较推崇英国的海军的,但是也不由得感叹。


  “若真只是好战,那便好咯。”


  74.设立勘察加奉行


  胜海舟同忠右卫门说完,又把英国方面以麦克唐纳为临时使节的事情通传了几位老中,都交代清楚以后,继续回横滨主持横滨造船厂和商船学校的事情。


  忠右卫门这边也终于和一众诸侯,在激烈争论之后,把一百二十五万两的赈灾款项给分配完毕。剩下的就是江户城的重建工程,以及同俄国在勘察加半岛的划界事项。


  划界的事情,暂时先放到一边,扎沃伊科和幕府说了,这个事情他说了不算,《巴黎和约》俄国肯定会遵守的,毕竟要是不遵守的话,英法不介意再联合起来干他一顿。不是为了维护德川幕府的利益,纯粹是为了敲打沙俄。


  所以这个事情幕府这边也不要着急,等圣彼得堡派了专使过来,幕府这边再派人一道前去,好划界分割。


  幕府这边就没人把勘察加半岛放在心上,都只当是一座比虾夷更遥远的北方雪国中的一块弹丸之地。早一天晚一天的,随便了。


  到是上一次发配过去的六百多名大奥的侍女,令虾夷地方轰动了,彻底轰动的那种。历年来流放虾夷的人犯,大多都是单身汉,这一点很正常的。虾夷事实上的最高长官,也即箱馆奉行堀利煕,见此情形,二话不说,硬是截留下来了一船三百人。


  据说因为分老婆这个事,堀利煕现在这个箱馆奉行得到了箱馆地方所有人的爱戴。所有人都鼓动着堀利煕,赶紧问问江户方面,还有没有什么流放的女性犯人。


  虾夷地方苦寒啊,本来人口就少,女子更少,多少人打一辈子的光棍,一年到头才能见到一次女的。这人呆的都快要神经质了,没想到幕府居然就“分配”老婆了。


  保不齐现在全日本,最忠心于幕府的,就是箱馆町的百姓。


  剩下的三百多女子被解送到了勘察加,也让之前被招募去勘察加的劳役欣喜若狂。房子是原本俄国人的,幕府给他分了。地也是原本俄国人的,幕府给他分了。现在连老婆都有的分,那高兴的,一个个拍着胸脯表示会为幕府永镇勘察加。


  继承了俄国鄂霍次克海舰队驻地的所有基础,幕府在勘察加的发展也算迅速了。当地的俄国移民,在获知俄国战败,勘察加已经被割让给日本后。有一小部分人,放弃了在当地的房屋财产,坐船去了尼古拉耶夫斯克。剩下的千余俄国人,则表示愿意继续在当地生活。


  另外还有勘察加人和沙俄同勘察加人的混血二三千人,对于完全不征税的幕府,显然比对沙皇更有好感。毕竟幕府派过来士兵,不会直接抢夺他们的房屋,然后霸占他们的妻女,最后故意把他们杀了。


  如此,幕府在勘察加的统治基本算是确立了,英军最后只在当地留了区区五十名士兵,和一名文职人员,负责协助可能在北太平洋地区捕鲸,然后在当地停靠的英国船只。毕竟大西洋的鲸鱼资源,在他们的滥捕之下,已经出现枯竭的苗头。


  现在不论是英国人、瑞典人、丹麦人、俄国人还是美国人,都已经在北太平洋这一块,展开了捕鲸作业,能有个可以停靠的港口,真不错的。


  传习队在当地的诸军也削减到了一百五十人,战争结束了,用不着再维持那么多军队,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箱馆奉行堀利煕也不知道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有多大,所以简单的指派了两个同心,到当地担任会所同心职务。


  会所说白了就是向当地的百姓,廉价收购各种特产,用以向江户销售的机构,都不是正式的行政机构。直到那两个倒霉蛋,来到城内,才猛然知道他们被派来管理的,居然是一座人口五六千的大城镇。


  差点美死!


  日本的移民在当地也已经相次增加到了千余人,老婆的事情也大多解决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有了热坑有了媳妇,好管的很。


  发挥了主观能动性的那两个同心,立刻开始了解当地有什么物产可以向江户输送的。常年在北国的他们很清楚,土地基本刮不出什么钱来。就算是虾夷地方,没有未来现代农业的发展,也基本种不了什么地,能种点土豆就不错了。


  结果调查还没有开始,他们就见到了好几条各国的捕鲸船。都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到当地补给修养的船只。当然也有去阿拉斯加的,不过那地方人口太少太少了,最大的城镇居然也就几百人,很多事情很难办。


  在箱馆时,他们两个也见过不少美国的捕鲸船停靠,但是那时候他们不负责这个,更多的是收集虾夷的海产干货,送到江户。所以对于捕鲸船只是知道,并没有了解。


  等到现在才了解清楚,鲸油在欧美,是一等一的俏货。不仅仅可以用来照明,还在大量的工业环节中发挥重要的作用。


  北太平洋的人类大规模活动,也就是最近这几十年开始的,地方上面的鲸鱼资源非常丰富。幕府如果能够凭借占据港口的优势,在当地大力发展捕鲸业,绝对能够获利。


  于是两个同心一方面向幕府上书,将捕鲸业在勘察加发展的机遇和利润说明。另一方面也从本地的土著和俄国人里面招募水手,开展近海捕捞业。


  本身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就有船台和造船工匠,这会子不过是重新利用起来。没多久就将鲸油的样品送到了江户,并严明这玩意儿欧美各国一定需要。


  等报告和几十桶鲸油送到江户,乃至于忠右卫门的面前,那都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但这并不妨碍忠右卫门对此表示认同,在嘉奖了两个同心之后,忠右卫门随即向幕府上奏。


  设立勘察加奉行,建立事实上的行政统治,维持驻军,发展土豆种植业和捕鲸业。不仅驻军的开销有了着落,幕府也能多一个对外出口的商品。


  能换金灿灿的黄金回来!


  75.大江户重建展开

  问,幕府里面什么提案最容易通过?


  答,设置新的职位。


  真是古今中外,概莫如是。勘察加能不能挣钱,这事诸位大人不清楚,忠右卫门说能够挣,那就是挣的吧。但是在当地设置一名奉行,三名与力,以及十二名同心的提案,消息才刚放出去,就有人上下活动。


  最后连井伊直弼都挡不住手下或明或暗的各种请托和暗示,最后点头表示认可。幕府嘛,该花花,该省省,设置官吏管理新的领地,和裁撤冗员不冲突的。


  只要能够增加编制,那整个官吏团体都是极其欢迎的。就算这个编制在偏远的不能再偏远的地区,比如某国考阿里地区邮政局一岗位,五千余人报考。或者这个编制干的是十分埋汰,一般人都不大乐意的事情,比如某大内斗省省考一公厕清洁岗位,两千余人报考。


  实在是编制太香了!


  反正只吵了几天,人选就确定了。然后一个个高高兴兴的走马上任去也,就算勘察加苦寒,可再苦寒,那也是官啊。只要能当官,几千里江山横着穿。


  “可惜身边离不开人,不然把你拨去做一任了。”忠右卫门走在江户的大街上面,对跟在一旁的黑川庆德说道。


  天野八郎要在传习队带兵,警备增上寺,这是个要职,不能换人。寺泽新太郎、福泽谕吉、榎本武扬、土方岁三等人,全都在英国留学,一时间用不上。近藤勇在京都,率领精忠组,协助德川庆保。身边就剩一个黑川庆德,忠右卫门的亲信人手确实少了一些。


  “能在殿下身边奔走,便好了。”黑川庆德也算是任劳任怨了,鸿之舞金山都呆了一年,不容易。


  “恩,这街道如此宽阔,你觉得如何?”既然黑川庆德不急着往上升迁,忠右卫门便也不纠结这个事情。


  “将来抬神轿,便不会再有什么争执了。”黑川庆德笑了笑。


  可不就是不会再有争执了嘛,五十米宽的街道,算上人行道和分隔人行道的行道树,整个街面有六十多米宽。别说抬神轿绰绰有余了,就是十几个骑兵并排冲锋,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个艾菲尔办事还是利落的。”


  逛了一圈,加上之前看到艾菲尔用一个冬天绘制的设计图,忠右卫门基本清楚了艾菲尔的设想。他以江户本城为中心点,用类似于八卦城的方式,设计了一座差不多圆形的都市。


  类似于江户本城是一环,以内护城河为界限。然后是环绕在江户本城的诸侯大名屋敷,作为二环,以外护城河为界限。之后的三环,北面和西面是分配给旗本八万骑的房屋用地,南面和东面,类似于日本桥、京桥、吴服桥、冶锻屋桥等商业区则继续保留。


  至于更外围的四环,暂时只有一个预想,没有什么太多的考虑。毕竟艾菲尔是难以想象,未来东京都内会有四千万人居住的,和现在的约一百万,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宽达五十米的街道有十二条,像是蜘蛛网一般,自江户城向外延伸,形成城市的主干道。至于辅道,也都从原本的几米十几米,强行扩充到二十米以上,用以联通各条主干道,形成经纬错落分布的样式。


  由于大致的方向已经确定,所以各片区的建筑,相次开始构建。诸侯大名的屋敷,幕府借调了各藩的下级武士,反正就算是只来一半的诸侯行列,也有十多万人。与其闲着不干事,不如参与进入他们自己家大名屋敷的建设。


  可不是幕府逼迫你们的嗷,幕府是希望你们报效你们自己藩主的恩情!

  自愿,自愿,自愿!说三遍!


  大家的屋敷都被烧毁了,幕府就这么一点工匠劳力,只能一家一家慢慢修,到时候没修好,可不能怨幕府厚此薄彼。而且建筑工程费用,全都是幕府掏的,绝对不要诸位花一丁点的钱嗷。


  得了,幕府都暗示到了这个地步,诸侯们刚拿了幕府一百二十五万两,不能给脸不要脸啊。十多万诸藩的武士,全都成了壮劳力,到二环去修建大名屋敷去了。


  有了这么多免费劳力,施工进度大大加快,日本人建造木质结构的房屋,还是很得心应手的,相当麻利。


  剩下的就是本城的修缮和三环的“侍屋敷”的重建,幸而江户城天守没有坍塌,只是需要大修,算是给幕府省了几个钱。另外就是西丸的欧式宫殿,也已经开始搭建,据说笃姬夫人很有兴趣,还去过工地,毕竟这是法国人赠送给她的礼物嘛。


  本城差不多用个几千工匠和劳役就成,侍屋敷才是幕府现在要照管的大头。忠右卫门这回来看的主要也是这一块。


  商业区的建筑,在忠右卫门的建议下,还是由那些商人自行构建完事。幕府这边主要就负责建设一个下水道排污系统,以及监督他们,保证道路的宽度。通过宽阔的街道,形成事实上的隔火带。


  对于原本日式的简易长屋,艾菲尔那是相当看不上,认为他们完全就是在为火灾提供温床,又没有很好地抗震性。但是在了解到幕府需要超过一万五千户住宅,用以安置御家人之后,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不过在他的建议之下,整排长屋的间隔被人为的拉大,以留出足够的逃生通道和救援通道。每一排长屋前,都预留下一个阴沟排水渠。平时处理污水,发生火灾了也有个臭水沟能用不是。


  至于旗本的屋敷,则采用团块状的建筑方式。通过街道和下水道,分隔出一个又一个正方形,然后将正方形等分成四个小正方形。每一个小正方形就建造一栋日式的武士宅邸,所有构件全都统一标准,减少施工的难度。


  慢慢的,慢慢的,一座崭新的江户城,就这样显露出了他全新的面貌。为了显示新时代的到来,艾菲尔更是大胆的拆除了原本完全木质的日本桥,以钢铁开始构建桥梁,真是开日本近代建筑之先河。


  76.长崎制钢所投产

  “长崎制钢所所产之钢铁,已然可用?”


  井伊直弼看着艾菲尔送上来的报告翻译版,若有所思。前头艾菲尔拆除了旧有的木质日本桥,重新设计建造了一座铁桥,然后向幕府提出了购买洋铁的请求。


  当时看到报告的忠右卫门,下意识的就准备批准,毕竟连火车轨道都是从英国购入的,日本本身的钢铁工业,将将才开始起步罢了。


  一旁的助六却突然张口提了一句,两三年前就派小栗忠顺前往长崎,依托西国本身的铁矿,以及长崎出产的煤炭,设立长崎制钢所。此前也偶尔能够见到小栗忠顺的报告文书,保不齐现在已经能够投入生产了呢。


  大家都知道的,小栗忠顺是个实心办事,不争功夺利的人。所以他也不可能弄点什么虚假的喜报,报给幕府。这幕府花了好几万两黄金建设的制钢所,一年两年三年,一直没个动静。幸亏是忠右卫门主管这一项,要是换个别人,早把小栗忠顺一脚踹了。


  既然提到了长崎制钢所,那么忠右卫门便先收下艾菲尔的报告,派人去长崎询问小栗忠顺,别一口大气都不喘,到底怎么样了,吱个声啊。


  长崎制钢所建设完毕,顺利投产!

  “已交法人处检定,均可使用,合格无虞。”忠右卫门自然高兴,这个长崎制钢所,算是幕府最先完成的近代重工业企业之一了,很具有典范性。


  “好极,日本桥所用钢铁,只管采购长崎出产的便可。”井伊直弼高兴的是不用掏金子去向外国买了,能省一个是一个。


  “我意调上野介回府,全力办理横滨制钢所!”忠右卫门则想到了别处。


  未来幕府的主要工业企业,肯定会设立在关东地方,或者说的更加直白一些,就是设立在江户湾左近。除了这附近同外国交流更加方便以外,也和封建君主担心这些东西设置在外,最后资敌有关。


  保不齐将来要是谁跳反了,直接夺取幕府设置在关东以外的重要工业单位,那么幕府不就血亏了嘛。


  还是设置在江户附近,不仅生产销售使用更加方便,而且还能利用传习队,就近保护这些工业单位。


  至于横滨地方既没有铁矿,也没有煤矿,这就很简单了。全部海运就是,反正外国的铁砂和煤炭又没贵上多少。而且现在先用外国的,等将来国内自己的各个矿区产量增加以后,就可以转而使用国内的原料了。


  就算最后炼出来的钢铁价格,和购买外国的可能差不多,甚至有些品类还贵一些,可大家应该都知道扶持本国工业的重要性吧?


  先把自己的火种给慢慢培育出来,才能在最后成为燎原的熊熊大火啊。要是在发展初期就不进行一定的保护,这永远都发展不起来。


  只要有了这个一,就能有二有三,日益壮大!


  “此事率由你一人处置,无须问我。”只要事关外国,以及近代化的一切事项,幕府都是往忠右卫门身上推的,井伊直弼也一直是这个态度。


  “总得另给个官职。”忠右卫门直说了。


  “外国奉行并,抑或是勘定奉行并,诸位以为如何?”一听是这个事,井伊直弼甩出来位置确实不低。


  都知道小栗忠顺是当年忠右卫门千挑万选出来,送去英国留学的高材生。两人极为投契,小栗忠顺为了呼应忠右卫门,连普请大组的组长职务都抛弃了不干。既然忠右卫门为他要官,几位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恶了忠右卫门。


  作为两千五百石的大身旗本,小栗忠顺本身家门也非常高,幕府里面的大部分职务都可以干,没有问题的。


  “就外国奉行并吧。”松平齐宣在旁边搭话。


  “可!”


  左右应是,井伊直弼立刻拟写调令,升任小栗忠顺为外国奉行并,但实际上只是负责横滨制钢所的建立。


  至于长崎制钢所,既然已经建成投产,后面无非就是安排继续生产,并且保证其质量即可。当然忠右卫门也会加强对长崎制铁所的投资的,使其有余力扩大规模。


  很快,一封调令就传到了长崎。小栗忠顺见令之后,并没有什么迟疑,立刻准备动身。他知道长崎制钢所只是他以实业救幕府的第一步,横滨制钢所显然更为重要。


  所以他稍作考虑之后,便将长崎制钢所交给了自己的同僚兼下属,同时也是佐久间象山的学生之一,出身伊予大洲藩的武田斐三郎成章【注1】。


  武田成章原先是大洲藩士,但是因为是家中次男,只得修习洋学,寻求出仕。受到小栗忠顺的举荐,成为幕府的御家人。对于炼铁,此人还是颇有几分心得的,办事也很得力,因此小栗忠顺举荐他接任管理长崎制钢所。


  交代完诸般事项,小栗忠顺在长崎坐船,赶赴江户。毕竟相比较于两条腿走路,坐船肯定要快得多,一天就能从长崎赶到江户。


  只可惜奈良茂的船队,还主要活动在东国,尚未完全建设起来,拥有的蒸汽轮船也就十六条而已。吨位也不是非常大,或是外国购入,或是横滨造船厂自造,还需发展。


  最后小栗忠顺便坐了英国人的轮船,也就是之前说的上海和横滨的定期航班。结果他才坐上船,就得知沙皇俄国派遣来日本的专使,也在船上,此番是来同幕府交涉勘察加半岛划界的问题。


  心中好奇的小栗忠顺打听了一下,来的居然是当年试图武力威胁幕府开国,结果被幕府喷回去的普廷雅。


  【注1】:此人家流肯定非甲斐武田氏,但是自称出身为武田氏庶流,在出仕大洲藩始祖加藤光泰时,冒称武田。实则在江户时代,长时间使用的苗字是竹田。


  这人有几个主要的事迹,比如北海道的五棱郭是这个人设计建造的。驾驶日本自产蒸汽船绕行日本一周的第一人是他,创办关西大学的井上操是他的弟子。最重要的大约是他参与创立了陆军士官学校,还是陆军幼年学校的校长。


  77.划界又生新事端


  忠右卫门听说小栗忠顺回到了江户,放下手边的活计,立刻请他前来一晤。这算是咱们江户大学预科班,第一届的大师兄,忠右卫门作为校长,怎么能不重视关照呢。


  小栗忠顺也没有家了,他家被大地震毁了一个干干净净,现在家人都搬去上野的领地中。他在城郊找了一间寺庙,刚安顿下来,便收到了忠右卫门要见他的命令。


  不是忠右卫门不让他休息,实在是激动兴奋,好容易幕府有这么一个既有学问知识,又有实际经验的近代工业单位管理和建设人,是你你也着急啊。


  “刚太郎!”忠右卫门早就站在门口等待小栗忠顺,远远望见人影,便连忙上前呼唤。


  “殿下。”小栗忠顺也见到了忠右卫门,快走几步,恭敬行礼。


  “走走走,咱们里面说,这回来一路可好。”忠右卫门挽住小栗忠顺的手,这叫做把臂言欢,两人一道往里走。


  “近来有汽轮船,方便太多,快捷迅速。”


  “坐!”


  “对了,同下官一道坐船的,还有俄国的专使普廷雅,据说是为勘察加划界而来,不知是否通报幕府?”小栗忠顺坐了下来,想起回来路上听到的消息,便说了出来。


  “原来是他,倒也不甚稀奇。”忠右卫门还真不知道这个事情,慢慢坐下。


  不过既然俄国人还没有和幕府联络,那么想来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德川幕府现在可是战胜国,虽然只是跟在英法联军的屁股后面,打打下手,才挣来的战胜国。可战胜国就是战胜国,俄国暂时是绝对不敢挑战一众战胜国的。


  所以忠右卫门才不管他几时来,《巴黎和约》在手,是俄国人急,又不是幕府急。


  两人撇开这个事情,回到正事上面,横滨制钢所早就开始筹备了。有了海运的便利条件,外加幕府的财政支持,料想小栗忠顺可以快速创办。


  不管是要钱要人,忠右卫门没有不答应的。近期目标是能够快速制造铁轨所需的钢铁,且产量要全面跟上,东海道铁路,也就是江户到大阪的铁路,已经确定使用英国进口的铁轨了。但是之后江户通往越后还有奥羽的干线,幕府一定要争取用自己生产出来的铁轨。


  既是为了扶持本国的重工业,也是避免在铁路建造过程中,受到外国的各种钳制。只要从设计到施工,都是幕府方面自行完成的,连资金来源也是幕府自行筹集的,那列强就算有想法,也没有插手的理由。


  对于这个要求,小栗忠顺还是有信心做到的。他已经有了创办长崎制钢所的经验,现在只需稍稍调整,避免了弯路,要不了多久,一座钢铁厂便能拔地而起。


  …………………………


  几日之后,俄国专使普廷雅也终于来到了江户,向幕府提出了照会,将同幕府就虾夷以北的各处领土的实际归属权,做谈判。


  注意了,是谈判,不是直接划界!


  忠右卫门看到照会就乐了,这俄国人是怎么一回事,《巴黎和约》都写明白了,勘察加半岛归属幕府,还谈判个锤子,直接划界就是了。顶多就是双方在边界的具体位置上面,扯皮一下,为了一点根本用不了的冻土,吵一架。


  谈什么?

  很快忠右卫门就从普廷雅的嘴里,知道了俄国的想法。勘察加半岛确定割让给日本,这一点沙俄认了,不多说了,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可虾夷到勘察加半岛之间的千岛群岛,这一地区在《巴黎和约》中并没有明确归属。


  而这一地区,事实上也是幕府自百十年前,就开始和沙俄争夺的地区之一。千岛群岛的北部,有一些小规模的俄国人定居点,但总人口很少,加起来不过数百人。


  而千岛群岛的南部,则已经完全为日本人所拥有。类似于国后岛,岛上的日本居民,已经突破了一千人。色丹岛上也设立了一个由津轻藩派驻士兵镇守的哨所,常驻士兵约五十人,居民则有三百二十人以上。


  至于得抚岛更厉害,上面现在还立着一块幕府的界碑,上面写着“天长地久大日本属岛”的字样,且当地已经开辟了渔场,并建立了会所。


  所以事实上,千岛群岛属于南北分治的状态,只不过南面日方占据的岛屿,已经开发建设,并有成千上万的人开始定居生活。而北面俄方占据的岛屿,则还是荒芜一片的模样。


  并不存在什么事实占有!

  可普廷雅并不这么认为,他说按照国际惯例,最先发现无主土地的国家,便拥有这些土地的所有权。然后他就拿出了1713年俄国人科兹列夫斯基等人勘察千岛群岛的文书,并且表示是俄国人率先发现千岛群岛的。


  既然是俄国人先发现的,那么千岛群岛自然属于俄国。幕府就算占据了勘察加半岛,整个半岛同虾夷地方中间的千岛群岛还是俄国的,就杵在那儿恶心你,让你如鲠在喉,看你幕府能拿我怎么办。


  哦哟,既然要讲证据,那真是巧了。


  元禄十三年,也即西元1700年,幕府命令松前藩绘制虾夷全图,然后松前藩就将虾夷岛、千岛群岛、桦太岛等地全部画入地图,上报给幕府。这事不仅桩桩件件记录在案,而且原件尚存。


  你小子要不要看?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普廷雅心中大怒,当场就说幕府的文件有可能是伪造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幕府特意提前俄国几年,绘制了千岛群岛的全图。


  忠右卫门看了他就想冷笑,你这厮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是一副嘴脸,等对自己没有利的时候,立刻又换了另一幅嘴脸,真是变脸王啊。


  “那么请问贵使,你认为使用什么方法,来划分北方岛屿,更显合理和公平呢?只要贵方认可,我们可以邀请英法美荷,各国大使,一道见证,重新划界。”


  “那就按照岛上居民的国籍来进行划分!”普廷雅见全取千岛群岛可能不行了,这取下北部一半,也是可以的。


  78.列强与会大谈判


  普廷雅的想法大伙儿应该都明白了,就是所谓的民族自决,或者公民自决。但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什么通行的国际惯例,或者必须遵守的国际法。


  这玩意儿要变成国际法,那得等到二战之后,美苏两强强行瓦解英法这两个老牌的殖民主义大帝国的阶段,才会在所谓的人权平等等高尚口号之下,成为通行世界的国际法。


  至于现在,还不如之前普廷雅和忠右卫门各自提出的看谁先发现,就是谁的呢。毕竟千岛群岛在最近的数千年内,几乎就是人迹罕至之处,只有极少到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阿依努人,可能生活在这一地区。


  现在千岛群岛上面的阿伊努人已经完全灭绝,那么事实上,整个群岛按照国际法来说,那就是无主之地。


  并不是你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你得有证据证明这玩意儿是你的,然后再获得世界上几个主要的帝国主义国家承认,那才算数。


  作为刚刚的战败国,俄国现在的行为,就是胡搅蛮缠了!


  国际法说的很简单,谁先发现就是谁的。当然发现之后,你也要守的住,守不住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千岛群岛暂时并不具有什么特殊的战略地位,也不附带巨大的经济或者政治利益,以前根本就没有人在乎这地方归谁。现在普廷雅就是仗着自己脸大,号称千岛群岛北部有俄国移民的居住,那么那些岛屿就是俄国的。


  南部有日本人居住的,那就是日本的。只要能够把幕府从虾夷到勘察加的路给拦截断,保证俄国可以通过鄂霍次克海随意进入北太平洋就行了。


  又能恶心了幕府,又能保有北太平洋的进出口!


  “既然如此,我个人并不能完全决断,需要邀请英法美荷各国使节一同商议,并且报知我国君上知晓。”忠右卫门听到他说这么话,心里面其实就产生了另外一个念头。


  所以故意装出完全不了解国际法,且对俄国人的咄咄逼人有些忌惮的样子。假称要请列强一道前来帮腔,还要获得德川家定的授权,实际上不过是去准备新的材料罢了。


  发现自己好像镇住了忠右卫门,普廷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略带得意。不过他还是忌惮英法等国的,毕竟人家刚刚把沙皇的百万牲口给杀了一个片甲不留。所以他暗自认为,幕府是希望英法等国出面,给幕府撑腰,好同俄国交涉。


  这个确实有点麻烦,英国人不必说,那是处处都在钳制沙俄的发展。法国人虽然不希望沙俄被削弱太多,但也不希望沙俄变得更强。


  以理度之,英法等国极有可能会站在幕府的一方,看来还需要再行活动一番。或许可以从美国等处下手,拉一拉外援。


  第一轮的谈判到此结束,忠右卫门立刻派遣快船,去往虾夷,命箱馆奉行堀利煕将虾夷全图,以及诸州乡帐等项,全部抄送一份送往江户。


  同时还派人告知英法美荷等国在横滨的使节,希望他们出面参与幕府同沙俄的北方划界谈判,并监督整个谈判的进程。


  诸位应当记得,当年英美两国在同幕府签订条约的时候,是有专门的一条。幕府如有需要,在同其他欧美国家发生冲突时,英美两国可以在得到幕府的请求之后,居中调停。


  正中英美两国的下怀,这也是当时英美两国要求的。这些帝国主义列强,最喜欢的就是做搅屎棍,到处划线,洋洋得意的以国际间的仲裁者出现。毕竟这个年头,在国际上担任裁判什么的,不正是说明他们都是列强嘛。


  小国弱国还没资格担任国际间的裁判呢,也唯有我带英帝国才是当仁不让!


  历史上的日俄战争,大家想想,为什么是美国总统出面来调停,而不是其他人?很简单啊,当年幕府同美国签订友好通商条约的时候,就加入了这么一条。继承了德川幕府的明治政府,可不就有资格请求美国居中调停嘛。


  英国驻横滨的总领事麦克唐纳,本身就是一个亲幕府者,获知幕府的请求之后,非常高兴的接受了。还把这个消息快速的送去了香港,告知了港督宝灵,希望他要是有空,就过来一起,一起做裁判,来快活呀。


  美国的哈里斯稍稍考虑之后,也接受的幕府的提议。但是他表示自己只是与会监督,如果双方有什么冲突的话,他才会正是参与进调停。


  法国的罗什伯爵更是积极,他非常希望在幕府方面,施加法兰西的影响力。而且作为克里米亚战争的战胜国,他有权监督战败国沙俄,执行《巴黎和约》的各项条款。


  呼啦啦的,各国大使使节纷纷表示同意,并加入到俄国同幕府的划界谈判之中。他们当然美滋滋的认为,自己是来做裁判的,可他们却没有想到,忠右卫门已经在暗地里,好生的准备了一个大礼包,就等俄国人往下跳。


  等俄国人跳下去之后,一切就都好办了,希望各位外国大爷见证,把事情彻底的砸到俄国的头上,让俄国无话可说。


  表面上是为了等待从香港赶来的宝灵,实际上是等待虾夷送来的各种文件和记载,延后了两周时间之后,幕府和沙俄终于又坐到了谈判桌上。


  英法美荷,以及德意志关税同盟的代表,先后赶到会场,在他们的见证和监督之下,谈判开始。


  普廷雅还是老一套,首先声明俄国早就在多年前已经发现了千岛群岛,并且现在千岛群岛北部的不少岛屿上,有俄国人定居,千岛群岛理应归属俄国。


  忠右卫门也提交了各项文件,并表示幕府比沙俄早几年就绘制了千岛群岛的全图,至于上面的人口,那不用说了,日裔人口,成千上万,幕府都派遣了诸军,设置了官吏。我们这边比你那边,什么证据都充分。


  “简单的文件证明,无话解决我们的争端,那么还是以实际居住的居民国籍,作为划界的前提吧。”


  “可以!”忠右卫门信心十足。


  79.普廷雅志得意满


  英法等国刚刚想开口帮一下忠右卫门,警告一下普廷雅,什么按居民国籍划界,那都不算数的。可没曾想到,忠右卫门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恩?”普廷雅也是微微一愣。


  之前幕府还想着全取千岛群岛了,怎么现在猛然间就答应南北划界了?这是怂了还是傻了?或许是幕府方面真的怂了,慑于沙皇陛下的赫赫兵威,准备向俄国低头?


  “我仅代表幕府,在此向普廷雅阁下提出,我国同俄国的领土纠纷,都将采用以本地居民实际国籍,来决定界限的方式处理。”忠右卫门站起身来,朝普廷雅宣告,也是向列强宣示。


  左右坐着的列强代表们,互相对视,又和自己身边或者身后的随员咬耳朵。美国和英国人最先反应过来,认为幕府在耍小聪明。


  什么意思呢?日本本身就在远东,而沙俄的实际统治中心远在欧洲。只要普廷雅在全世界主要列强的见证下,签下了以当地居民国籍来确认领土的文件,那么以后日俄之间一旦发生领地纠纷,就都只能按这个办法处理。


  凭他沙俄,一年能送几个人来远东?

  幕府这边就不同了,一船一船,成百上千的无地失地农民,就被拉到了虾夷,拉到了千岛群岛和勘察加半岛。只要用行政命令强制迁移人口,沙俄还能干的过幕府?日本再小,人口三千数百万。而沙俄呢?居然人口差不太多。


  哈哈哈哈哈哈……


  你敢信,1856年的沙俄,总人口也就比日本多那么一些而已。这还是因为他不断地鲸吞东欧的大片土地,同时还吸引德意志等地的移民进入俄国的结果。譬如瓜分波兰,就使得俄国增加了约四百万的人口。


  单凭他俄罗斯本族的人口,保不齐还没有和族的人口多呢。想要靠移民来和幕府竞争在远东的领地,那纯属痴人说梦。


  西伯利亚大铁路建成以前,绝不可能!


  只要答应了忠右卫门的这个条件,以后幕府看上沙俄在远东的哪块地,直接向上面输送个几百人,然后建立一个村庄。于是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德川幕府所有的土地了。


  怎么样?

  英美等国反应过来了,普廷雅当然也反应过来了。合着幕府的打算就是拼谁的老家离得近呗,这套路太浅显了,可他就是很有效,完全就是照着普廷雅的提议对过去的。


  列强猜到以后,并不发言,忠右卫门不过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要求。这时候要是跳出来说什么,未必过分急躁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不会犯这样简单地错误。


  “不行!只能按照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在上面生活居住的居民来进行划分!”普廷雅也站起身来,算是将忠右卫门所提议的内容,附加的漏洞,完全堵住。


  就限制在西元1856年之前,谁住在上面算谁的!


  好,老子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唔……贵使的要求,未必咄咄逼人了一些。”忠右卫门故意有些气馁的坐了下来,向英法等国望去。


  “这日本在当地有数千人常住,上万人日常来往,而俄国只有三五百人常住,如此划分,对日方并不公平。”宝灵作为带英帝国的代表,那可不惯着沙俄的,立刻起来说了一句偏向幕府的“公道话”。


  “那又如何?只要有人常住,难道要违背他们本身的意愿,强行将他们的家园土地,划给外国嘛!”普廷雅这也算是“据理力争”啦。


  “这一点说的倒是不错。”哈里斯作为带英孝子,虽然不敢公开和带英唱对角戏,可是有沙俄顶在前面,他不介意帮个腔的。


  “千岛群岛有多少岛屿?”法国的罗什伯爵也准备帮幕府说话,他明知故问。


  “共计五十六座岛屿。”忠右卫门答话。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群岛上居民的实际人口数量,对岛屿按比例划分。双方都有人口在岛居留的,则进行置换和对移。”罗什伯爵拿出一支笔。


  然后他就把千岛群岛给划了一个圈,故意的“跳岛”,这个归幕府,那个归沙俄,让幕府能够间接的勾连到勘察加半岛,但是又让沙俄有个进出口。


  他的提议忠右卫门很乐意接受,这样犬牙交错的形式,对幕府有利。可惜俄国人方面不同意,因为分配给幕府的岛屿较多,普廷雅不能接受。


  于是谈判陷入了僵局,双方各执一词,互相不肯让步。普廷雅甚至要求北部四十座岛屿全部划归俄国,而幕府只能得到南部十六岛,十分过分。


  中场休息,各国互相交涉,互相沟通,不断地往来交易。最终忠右卫门这边终于表示了让步,只需要得到千岛群岛的南部的一半,既宇志知岛以南二十八岛,以北的二十八岛,可以确定为沙俄的领地。


  呼……


  普廷雅见终于吓住了忠右卫门,心中暗喜,也表示同意。下午双方坐回了谈判桌上,忠右卫门十分“恐惧”俄国不遵守条约,且本身勘察加半岛极其附属岛屿的划界问题,就是《巴黎和约》的执行内容本身。


  于是在列强的见证之下,作为《巴黎和约》附录的《千岛群岛划界专条》便行签署。专条明确了日俄之间的领土纠纷,均按照西元1856年7月1日前,双方实际人口的居住情况进行划分和解决。


  专条受到全世界主要列强的一致认可!

  且作为《巴黎和约》的附录之一,被要求立即执行,不得有误。任何对此条约的违抗和否认,都是对全世界主要列强的公然挑衅和战争宣言。所有的签字国,都必须严格遵守这一条约的内容,并保证有效。


  见到法国的罗什伯爵在专条上签字落款,各国签字完毕之后,普廷雅志得意满的收起条约文本,准备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圣彼得堡复命。


  “诸位,请稍等片刻,我这里还有一份文件。”忠右卫门笑眯眯的。


  文件长卷徐徐展开,桦太岛全岛日本移民定居点全览,以及驻军哨所和官吏派驻之会所详细要点等项,尽皆展现在众人面前!


  80.谈判反转一夕间

  普廷雅拿着刚刚签订的专条,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整个人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机械的抬起手臂,又机械的放下,尚未真的碰到桌面,却又能鬼使神差的收回。


  有一说一,桦太岛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和千岛群岛一样,既无重要的军事意义,又无丰厚的经济利益。


  若要说桦太岛上有什么?那就是无边无际的树林子。可是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树林子,西伯利亚的树林子到现在也就砍伐了一个皮毛,谁看的上他那点木材。


  渔业资源到是也挺丰富的,而且近海就能捕捞。毕竟那疙瘩,几千年来一直就是人烟稀少之地。人类的影响非常小,那野生动物都不怕人,没有形成那种见人就跑的基因。号称拿根棒子往水里砸,就能砸死一条鱼。


  所以可以笃定的说,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桦太岛有什么太大的价值。可能俄国人本身,也只是认为这地方是他们新占领的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外围屏障罢了。


  虽然占领当地已经好几年了,可沙俄根本就没有往上面派驻移民。只在每年的夏季,上岛去强征毛皮税,且这个强征的范围,也只局限在桦太岛北部。如今沙俄的移民,全都集中去尼古拉耶夫斯克,那里是最近几年沙俄发展的重点。


  当然啦,桦太岛理论上现在还是清朝的领土,毕竟要等到历史上的《瑷珲条约》签订之后,这地方才算是彻底变成沙俄的领地。但这改变不了这地方已经被沙俄强占的事实,唉……


  可别人不知道,忠右卫门却很清楚,桦太岛有极为丰富的石油和煤炭储量。而且全岛无冻土,能够正常的开垦发展,并且使人类定居。历史上的日本,仅仅只是占据了桦太岛的南部地区,就前后在此开采出来一百四十万桶石油。


  至于煤炭,那就更不必说了,储量之丰富,价值之惊人,完全就能和世界级的几个大煤矿产区相比拟。


  如果能够占下来,忠右卫门当然希望占下来,但这个事情想来不会有这么顺利。


  就算咱没法占下来,可把这好好地聚宝盆便宜给了沙俄,那也是万万不行的。烂在清朝廷手里,也比被沙俄抢了来的强。


  “请问普廷雅阁下,桦太岛是否应该明确一下归属?”忠右卫门属实是图穷匕见了。


  左右的列强代表并不在意一个什么狗屁的桦太岛的归属,他们瞧不出桦太岛有任何的用处,但是英国很乐意看到幕府和沙俄针锋相对,处处恶心沙俄。养狗不就是为了干这个的嘛,狗都会自觉去干活了,带英很欣慰啊。


  带英的宝灵不开口,其他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口。就算幕府是早就在这等着沙俄呢,可无非就是个岛罢了,沙俄连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勘察加半岛都割了,还差这个岛嘛。


  想来不过就是幕府有带英在撑腰,出力帮着带英阻拦沙俄好容易寻找到的出海口尼古拉耶夫斯克。带英在堵截沙俄出海口一事上,有异乎寻常的执着,大伙儿心里门清,都不乐意为了这么一个事,撸带英的虎须。


  “萨哈林岛并非是……”普廷雅听到忠右卫门的问话,当下就准备来一招偷梁换柱。


  “喔……”忠右卫门语音上扬,似乎正在等待着普廷雅的回答。


  你小子要是回答桦太岛不是沙俄的领土,那完事了,这就没必要谈了。以后桦太岛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了,你滚蛋吧。桦太岛到底是请朝廷的,还是幕府的,你沙俄就没有什么逼逼赖赖的资格咯。


  “不,萨哈林岛乃是我国首先发现的无主之地!”慌不择言之下,普廷雅终于说错了一句话。


  “这么说,我们就可以按照刚刚签署的专条,将桦太岛划归我国咯。”忠右卫门笑眯眯的,好像就等着普廷雅说这句话呢。


  几分钟以前,作为《巴黎和约》附录专条的划界规定,可是在全世界主要列强的见证之下,共同签字确认了嗷。你既然说桦太岛是你的,那么现在岛上全是日本人,足有上万之数,而俄国人却是一个也无。


  注意了嗷,你现在派人登岛也没用,仅限1856年7月1日以前定居的哦。


  “我并没有得到谈判萨哈林岛归属的权限,恕我不能奉陪!”普廷雅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自己这把已经落入了忠右卫门的圈套。


  “那么刚刚专条上所写的受沙皇陛下所任,全权处置同幕府北方领土划界事宜的落款,现在要立刻作废?《千岛群岛划界专条》立刻作废?《巴黎和约》立刻作废?俄国正式同全世恢复战争状态?”


  忠右卫门以锐利的眼神看向普廷雅,被这一连串问题问住的普廷雅只觉得脑子里有几百门大炮同时炸响。而左右的列强使节,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小小的沙俄使节,拒绝承认《巴黎和约》的任何条款。


  合约就是合约,要认就全部认。没有说什么一三五条我认,二四六条我不认的事情。要是国际的合约都这样随意,那还谈什么国际秩序啊,闹呢。


  “合约一经签署,便受到大英帝国的保证,任何敢于挑战和破坏合约施行的人,都将承受大英帝国的怒火!”


  不管是不是被忠右卫门当枪使,狠话宝灵是一定要说的。带英死伤了十万大军,才把沙皇的脑袋给摁住,你一个小小的普廷雅,就敢直接翻脸不认了?

  我带英帝国凭借日不落帝国的实力,同你讲话!


  “不不不不……”忠右卫门厉声喝问,普廷雅尚且可以坚持一会儿。宝灵代表带英帝国喝问,那普廷雅真不敢放什么厥词的。


  “请贵使想清楚以后,再行答话!”借了带英的力,忠右卫门一敲谈判桌,要普廷雅给个答案。


  “我我我我……”


  话尚未说出口,普廷雅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剧烈摇晃颤抖起来,随即便一头栽到在地。


  81.走投无路能如何


  你小子别死在我这儿啊!


  忠右卫门撑住桌子,连忙往对面看去。俄国的随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普廷雅,好赖没有让普廷雅直接脑袋砸地。这要是脑袋直接砸地了,保不齐命就得丢在这儿。


  传出去,变成忠右卫门骂死俄国大使,那就搞笑了呀。虽然现在幕府根本也不怕沙俄,笃定沙俄没有能力向远东投送大规模的兵力,可为了这点事,和沙俄干一仗,总归不合算。


  提前打日俄战争,完全不符合幕府的利益。历史上打日俄战争,那是为了争夺朝鲜和满洲的侵略权益。现在打,幕府能捞着啥?捞着大片大片的不毛之地?还是指望沙俄能够赔款?


  想屁吃了,普法战争法国输了,所以法国赔了大把的钱。一次大战德国输了,也赔了不少钱。唯有俄国,不管打什么仗,输了就输了,反正爷我就是一毛不拔,你有本事就继续和我打,看谁的灰色牲口先死完。


  谈判桌上叫的很大声,不代表忠右卫门真的想打仗呢。


  这人都躺挺了,谈判肯定不能再继续下去,忠右卫门赶忙把绪方洪庵给请了过来,专门为普廷雅诊治。结果俄国人说他们自己有大夫,不需要幕府为他们聘请。说完就背着普廷雅一溜烟儿的跑了,眨眼便消失不见。


  同几位公使聊了聊,忠右卫门也是无可奈何,谁知道普廷雅这么不经吓,三言两语就躺倒了,这还怎么谈嘛。


  不过你不跟我谈,我也不怕,大不了发照会!


  普廷雅不省人事,扎沃伊科总归活蹦乱跳的吧,要是扎沃伊科也装死,大不了就递交给沙俄驻扎在尼古拉耶夫斯克的东西伯利亚总督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俄文:НиколайНиколаевичМуравьёв;英文:Nikolay Nikolayevich Muravyov,1809年8月11日—1881年8月18日,阿穆尔斯基伯爵、俄罗斯帝国军人、探险家)。


  只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提交给俄国方面就完事,横竖这桦太岛你们占不过去。要么就还给清朝廷,要么就归幕府,和你沙皇俄国已经没有关系了。


  而被人抢救回俄国使节临时驻地的普廷雅,在确认附近只有俄国人以后,也“悠悠转醒”,恢复了正常。


  首先他可以确定的是,现在他离不开横滨了。日俄双方的划界问题,主动权已经全部都转移到了幕府手中。幕府掐着桦太岛的事情,不然要见一个分晓才行。


  虽然桦太岛本身,并没有牵扯到《巴黎和约》,这顶多算是幕府和沙俄两国之间的领土纠纷。可是普廷雅好死不死的签了《千岛专条》,还被忠右卫门完完全全的牵着鼻子走,把日俄领地纠纷的处理办法写进了专条内。


  桦太岛的归属一事,至此就难办咯。


  其次就是沙俄刚刚战败,英法正在严厉的处置沙俄中。之前几次俄土战争,沙俄吃进去的地,现在都在英法的监督下,归还给奥斯曼土耳其。整个国际的大环境,对沙俄极端不利。任何同外国的领土纠纷,都有可能会被战胜国们,视为对他们胜利的挑衅。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桦太岛现在理论上还是清朝廷的领地,但是偏偏又是俄国实际占领的。幕府这到底是是为了得到桦太岛,还是纯粹为了恶心沙俄,不让沙俄新进获得的出海口尼古拉耶夫斯克好过?


  百般纠结,普廷雅眼下分寸已失,脑子乱作一团,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扎沃伊科更不要说了,这位老兄是个将军,打仗的本事还行,可是外交的能力就很一般了。面对这样环环相套的外交困局,他不添乱就很好咯。


  “大人,日本的大君,要召见您。”一名士兵匆忙的跑进来,向扎沃伊科报告。


  现在普廷雅不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嘛,幕府要召见,肯定也是召见扎沃伊科了。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幕府肯定是要趁热打铁,把桦太岛的事情,和沙俄说一个明白。


  “这……”扎沃伊科立刻看向普廷雅,希望普廷雅能给自己一点提示或者是建议。


  “你不能去,去了或许会让帝国面临更大的难题!”普廷雅也不是白活这么大的,已经预感到幕府要召见扎沃伊科,是宴无好宴。


  可他说完这个话,又觉得不行。毕竟如果外国君主召见一国公使,你第一回说身体不适,那么还勉强能够敷衍过去。等他第二天第三天再来问呢?你要是还不断地推辞,这就是直接打对方国家君主的脸啦。


  明明就派驻在人家首都附近,结果君主召见而不肯见,那还算什么“文明绅士”,这大大破坏国际间的外交惯例啊。


  现在完全撇清俄国和桦太岛的关系是没用的了,忠右卫门知道自己在干嘛,可普廷雅还有其他列强不知道。在普廷雅看来,桦太岛只是一座无关紧要的海上小岛,英国应该很乐意把他作为骨头,丢给幕府啃的。


  既能让幕府感觉到一点点甜头,又能堵截沙俄的出海口。这样轻松简单的事情,英国人很乐意去做。


  遑论现在英国正在找清朝廷,要求修改条约。如果清朝廷不从,那么战端便有可能重开。到时候可能都不需要幕府提桦太岛的事情,英国自己就把这个事情办了。


  毕竟这玩意儿是慷清朝廷之慨,英国还能好好的奖励一下自己这新近收的狗,何乐而不为呢?


  “外面催的很急,请大人给个答复。”卫兵回头望了望,有些焦急,出声提醒普廷雅和扎沃伊科。


  “答复?我能答复什么?”普廷雅有点暴躁了。


  可越是急,越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最后的最后,普廷雅看到了自己办公桌上放着的,用以防身的手枪。


  ……………………


  简单介绍一下普廷雅,叶夫菲米·瓦西里耶维奇·普廷雅(俄语:ЕвфимийВасильевичПутятин,1803年11月8日-1883年10月16日)是俄罗斯海军上将、教育部长和外交家,曾派到日本和中国。


  1842年,带领武装外交使团到波斯,为俄罗斯和波斯两国建立外交、贸易和航行通信关系。1855年,与日本签订《日俄和亲通好条约》。1857年2月,受任为中国全权代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与清政府签订《中俄天津条约》。


  1859年,受封为伯爵,并晋升为海军上将。1861年,就任教育部长。1881年,获明治政府授与勋一等旭日章。1883年,死于法国。


  82.桦太之事在英国


  “听说在日本,有很多敌视外国人的存在?”


  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曾经逼迫波斯向沙俄打开国门,使得波斯一步一步走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普廷雅,当然很清楚自己在相对弱小的国家眼中,是个什么形象。


  少少的几个帝国主义列强,在全世界横行霸道,剩下的国家,都在列强的威胁逼迫下,逐渐沦亡。这些国家的人民,出于朴素的民族感情,或者激昂的自由精神,对普廷雅这种人,往往都持某种极端敌视的看法。


  日本自然也是这样,自从英美两国轰开日本的国门之后,整个社会快速掀起一股尊王攘夷的风潮。不仅仅是诸侯大名中有许多人反感向外国委屈求和,坚定攘夷的。一般的民众当中,也有不少坚定的攘夷派。


  有一说一,虽然大部分所谓的尊王攘夷派,都是为了争夺权力的野心家。但也不能否认,也许一百个尊攘傻胚里,还真有那么一两个赤心报国,为了维护所谓的自神武天皇以来,万世一系的地上神国的威严,一定要杀光洋夷的人。


  所以自从横滨居留区建立以后,当地确实发生了几起袭击外国人的案件。只不过之前居留区不允许任何日本人在内过夜,一经发现,立刻远流三千里至虾夷。所以外国人受到袭击的次数比较少,白天想要混过英国军警的安检,带着刀枪进入居留区很难。


  但去年因为江户大地震,幕府解除了了居留区的限制,在这之后,就有人夜里朝居留区内的外国使馆丟掷燃烧瓶或者土炸弹。为了这个事,哈里斯还有额尔金向忠右卫门提出过抗议。要求幕府派人陪同英美军警,一道抓捕真凶。


  忠右卫门当时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给忽悠走。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自己在睡觉的时候,有人朝你房子丢燃烧瓶,你愤不愤怒?

  只可惜这么干的攘夷者干完这一票就跑了,凭现在的刑侦手段,根本无法捉捕。人家出去躲两年风头,就能大摇大摆的回来。


  “是的,曾经袭击过美国使馆,丟掷了爆炸物。”扎沃伊科滞留在日本两年多的时间,还是很了解日本的情况的。


  日本人对外国人的敌视和排斥,尤其是对美国人的排斥,相当严重。谁叫美国人炮击江户,还攻杀了“江川大明神”。其他的外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日本老百姓看外国人,都差不多,谁能分清你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


  “你先向日本大君表达歉意,暂时不能前去拜见。”普廷雅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既然日本有大量对外国充满敌意的人,那么和幕府几个月前还是战争状态,最近几十年大大小小的冲突一直没断过的沙俄,肯定也是许多日本人仇恨敌视的对象咯。


  所以我普廷雅,被一个半夜里侵入使馆的日本人,给袭击了,也是正常的咯。


  毕竟普廷雅刚刚逼迫幕府,将原本日本人认为都属于幕府的千岛群岛给割占了一半啊。在日本人眼里,普廷雅可不就是最需要攘的那个夷嘛。那他普廷雅吃日本人两个枪子什么的,便不稀奇了。


  只要普廷雅“身受重伤”,那么后面的谈判,幕府怎么着也得稍微缓缓是吧。毕竟如果逼的太紧,也会让其他的列强的使节,产生兔死狐悲之感。这沙俄使节半条命都要没了,你们还逼迫他,有点过分。


  如此一来,缓冲时间不就有了嘛!

  普廷雅很清楚,在忠右卫门抛出桦太岛归属这一问题之后,幕府方面的使命就到此结束了。能够真正决定桦太岛归属的,只有英国。


  现在的英国就是有实力维持整个地球的秩序,国际间的事务,就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发言的。随便编造一个什么英国在日本拥有横滨居留区,俄国在远东的持续性投入,有可能威胁到横滨的发展和安全。然后英国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插手桦太岛一事,并要求沙俄做出让步。


  整个事情的主动权,完全在英国。可英国再大,也会担忧列强的心思和看法。如果欧洲一致反对英国,英国自己也会慌得。


  拖延出时间之后,请欧美各国出面斡旋,或许就能避免桦太岛被日方索要。


  像是法国的拿破仑三世,就希望沙俄不要被削弱太多,这样就能够在许多英国的重要殖民地附近,威胁英国的统治。这有利于法国同英国的竞争,避免英国继续一家独大。


  扎沃伊科听了普廷雅的话之后,只以为普廷雅准备使用拖字诀,先拖两三天,在这期间和其他外国使节交易一番,以保全桦太岛。可等他回复了幕府的武士,回到屋内之后,就发现普廷雅在给自己的手枪装弹。


  心中大惊的扎沃伊科连忙上前,就算是割让了桦太岛,那也不至于要自杀啊。扎沃伊科被英法联军俘虏,又在日本做了两年苦役,什么苦头都尝过,受的屈辱大了去了,现在还不是活的好好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大不了这次在幕府这边丢了面子,将来再想办法寻回来就是。带英帝国不可能一直这么强盛,以前他能遇到拿破仑这个强劲的对手,以后也一定会遇到更强劲的对手。


  等英国自己忙的焦头烂额之际,沙俄再收拾幕府,那不就容易多了嘛。老子怕英国,可老子不怕你幕府啊。虽然在远东,沙俄确实没有百万大军,可是几千大军还是能够拉起来的,到时候陈兵虾夷,看幕府怎么办。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事情并没有走到这么坏的地步。”扎沃伊科准备夺走普廷雅手中的手枪。


  “哈哈哈哈哈哈……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普廷雅把枪装填好,然后就和扎沃伊科把自己的计划给说了一笔,做到两人心中有数。


  他还请扎沃伊科赶紧找两个能干的小弟,今晚或者明晚,沙俄临时驻地需要被袭击!


  83.袭击俄使事突发


  入夜,白天里还算喧闹的横滨居留区寂静了下来。在日本人居住限制被解除以后,原本设置在居留区外围的篱笆,被全部拆除了。现在横滨居留区可以自由出入,只不过街上还是有英国军警,不定时的盘查往来行人。


  普廷雅询问了一番使馆区周围,英国军警的大致巡回时间,便制定了一个计划。假装有攘夷者,带着手枪和土炸弹,在知道幕府将千岛群岛的一半岛屿割让给沙俄之后,心下痛恨,意图报复。


  反正攘夷者常年观察使馆区,危险物品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千岛划界一事发生以后,义愤填膺的攘夷者,袭击了俄国使馆的临时驻地。


  逻辑通,计划顺,这样的说法绝对是可以的。保不齐已经有攘夷者准备这么干了,只不过还没有付诸行动罢了。


  现在他们不行动,普廷雅准备自己行动。制造出一场针对俄国使节,或者说就是针对他普廷雅个人的袭击。


  深夜,端坐在二楼窗前沙发上的普廷雅,望着自己手边的手枪,又望着外边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喀啦”一声,按开怀表的金表壳,确定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二三十分钟内,俄国使节的临时驻地附近不会有军警巡逻。


  稍微的抚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普廷雅拿起了手枪。他当然不会朝自己的要害开枪,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选择了手臂。频繁的近代战争,使得欧美的解剖技术,还有外科手术水平飞速上升。


  只是打在手臂上的话,是不可能丧命的,最多最多也就是截肢罢了。况且普廷雅用的不过是一支小小的防身用手枪,不可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在普廷雅举枪的同时,扎沃伊科走了过来,表示人他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俄国士兵会伪装成袭击者,向使馆丟掷土炸弹,然后飞速逃离现场。在横滨港内的俄国船上躲几天,风头过了再回来。


  “请小心!”接过手枪的扎沃伊科嘱咐普廷雅,让普廷雅尽量把手伸出来,避免误射。


  “尽管来吧。”普廷雅早有心理准备,一咬牙一跺脚。


  “砰砰”两声!

  使馆内顿时大惊,左右的建筑中也渐次亮起灯光,窗边能见到人影晃动。向使馆丟掷燃烧瓶和土炸弹的俄国士兵一路飞奔逃亡,消失在黑夜之中,徒然留下哀嚎不止的俄国专使普廷雅。专使大人在床上睡得好好地,一发流弹突然击中了他的手臂,真是“身受重伤”啊。


  俄国方面立刻派人去通知居留区的英国警察局,请求英国方面协助抓捕袭击者。同时赶忙请在横滨开业的医师,到俄国使馆来,为普廷雅治疗。不对,应该是“抢救”。毕竟一片混乱之下,大家只看到普廷雅上半身都是血,地上也流了血,谁知道受了多重的伤。


  整个居留区,被这么一件突发的大案给搅得天翻地覆,数万人居住在居留区,日洋混杂,又不存在什么监控摄像之类的东西。连个目击者都没有,只知道有人袭击了俄国使馆,投了爆炸物,还开了枪。


  火的话很快就被扑灭,人到是也没有出现死亡的情况,可到底受伤的乃是俄国专使普廷雅,身份特殊。


  天亮之后,消息迅速传递到江户,只不过尚未送到忠右卫门的案头,这消息便在江户城周围传播了开来。因着江滨铁路开通之后,江户的豪商和町人们,已经习惯于去横滨和洋人做生意,然后再快速的赶回江户。


  今儿早上坐早班车来回的江户百姓,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事。况且俄国人那边巴不得这事闹的越大越好,根本没有任何的遮掩,随便你们传。


  最好你们把普廷雅都传成只剩一口气才好呢!

  此时分散在江户城周围讨生活的不少攘夷者,听闻此消息之后,那是大为振奋。我辈竟有此等之英雄,强击露西亚逆酋,至其殒命,豪杰也。


  这些人到处打听,这到底是那位攘夷大哥做出的壮举,试图和这位大哥见上一面,瞻仰一下大哥的神采。


  而江户的老百姓呢,咱们以前说过的,因为是见识过英米鬼畜的洋枪大炮,所以江户百姓对于开国并不排斥,他们知道英米鬼畜的厉害。可俄国就没那么害怕了,一来是幕府和俄国最近几十年一直在虾夷地方争锋,大大小小的冲突多了去了。


  二来就是之前幕府派兵击败俄军“上万”,攻占勘察加,上千名俘虏在江户巡游的事情,至今仍为江户百姓津津乐道。


  别的洋人我们打不过,你一个区区的露西亚我还打不过?


  对于俄国强占千岛群岛北部二十八岛的事情,江户百姓还是颇有微词的,认为俄国欺人太甚,很过分。这种恶感自然延伸到了普廷雅身上,不少人都在期待着普廷雅赶紧去死,同时坊间直夸那名攘夷志士,终于干了一件好事。


  真就是一个群议纷纷啊,风气潮流什么的,全都是在骂露西亚的。最后的最后,便出现了某志士夜半奇袭俄使馆的谣言。


  有说双雄齐会的,有说三强同心的,有说五人共行的,有说八朋为伍的,反正各种各样的奇袭俄使馆的谣言都在短时间之内蹦了出来。


  甚至有人说的像模像样,有鼻子有眼的,连那名攘夷志士的名字都编了出来。什么身高七尺,黑面浓眉,金刚怒目一般的大眼,能使洋枪大炮,在楼宇之间腾跃如飞,好似平地云云。


  要不说江户是日本市民文化最发达、最盛行的地方呢,光是这个谣言的编辑速度,以及编辑的完美程度,就说明江户老百姓的文化水平不错。生动形象的豪杰,在口口相传之中,快速填充了血肉,变得活生生。


  前头还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发挥的非常好,就差带英再帮着临门一脚的忠右卫门,看到递到自己案头的公文,心中不由大骂。


  到是哪个人,坏了我的好事!


  84.脚印离奇使人疑


  发生了这样重大的,可能影响外交的事件,忠右卫门当然需要立刻出面处置。俄国刚和幕府谈判北方领土问题,其使节就受到袭击,在国际上绝对会对幕府造成一定的不利影响。


  这能忍?

  岂不知我们江户川忠右卫门的大名?那可是名传天下的“智慧江户川”,一等一的名判官。在忠右卫门手上断过的案子,没有一千件也有八百件。


  不用多说了,忠右卫门亲自挂帅,督办此案,调集当年在江户南町奉行所用顺手的一应人马。以咱们小伙伴,同时也一样是办案老手,久在地方的助六为副贰,快速侦办此案。


  之前居留区就通报过几起对外国人的袭击案件,根据条约的规定,外国人非公务或者外交是无法进入日本内地的。平时最多也就离开横滨居留区几公里,踏个青郊个游什么的。即使这样,也发生了攘夷者以小刀袭击外国人,或者纵火焚烧外国建筑的事情。


  所以这回普廷雅同幕府谈判,强割幕府千岛群岛二十八岛之后,被攘夷者袭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起码忠右卫门内心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个事情有什么不对,这些到处袭击外国人的攘夷者,一般都是浪人,没有什么主家。你让他们直接拿着武器,去攻击外国列强的军队,或者是防备森严的军舰,他们不敢。


  可袭击落单的外国人,杀人家一个什么老弱妇孺的,他们的本事大了去了。历史上幕末时,大量的攘夷者干出向外国使馆投掷爆炸物的事情,当然开暗枪也是日常。几乎所有当时驻在日本的外国使节,都经历过攘夷者的袭击。


  唯一令忠右卫门感到可疑的,就是那个歹徒一共开了两枪,居然还能有一枪击中普廷雅,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除此之外,忠右卫门对于有攘夷者到横滨居留区搞破坏,那是一点儿也不稀奇。你要是一直没有人袭击横滨,才奇怪了。


  带着精干办案团队,忠右卫门赶到了横滨。麦克唐纳和哈里斯都在,兔死狐悲,这普廷雅被攘夷者击伤,他们也担忧着呢。


  英国设置在横滨的军警,很快就带忠右卫门和助六去观察了现场。很可惜,因为没有什么保护现场的意识,俄国使馆留下的地面上,混杂了大量旁人的脚印,无法获取有效的证据。


  当事人普廷雅,现在则还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一名英国大夫已经帮他进行手术,取出了子弹,只要好好休养,注意清洁,挺过伤口可能发炎的环节,基本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普廷雅那里无法获得有效的证言,忠右卫门可不就只能寻求其他的证据了。军警的口供说他们是在听到枪声之后约十五分钟赶到现场的,犯人似乎很清楚他们的巡逻时间,刻意避开了俄国使馆路段的巡逻军警。


  十五分钟的话,如果一个人拼命跑,怕不是三公里都跑出去了,骑着马去追,也未必能追上。英国军警只确定了一件事,附近的目击者,以及俄国使馆本身的人员,都供称是见到了一名独行客犯的案子。


  当然也不排除有同伙在四周放风什么的,或者在城外有什么接应者。但是现场的话,应该就一个人。


  因为当时俄国使馆起火,两个房间都被丟掷了燃烧瓶,使馆内的人员都在救火,完全没有看清楚犯人往哪个方向跑了。左右的目击者有说往西边跑的,有说往南边跑的,具体到底是跑去了哪里,也完全说不清楚。


  又是无效的证言啊……


  奈尔请大夫把子弹取了过来,稍微瞧了瞧,就确定这是手枪弹,而非是口径更大一些的步枪弹。这是个线索,可是又算不上什么线索。自从洋人来了横滨以后,大量的武器流入日本。


  诸藩都向外国人购买武器,光是萨摩藩就买了好几千条枪。萩藩也差不多,一次性就买了两千四百支米涅步枪,还购买了几门小炮。


  长枪流入日本,短枪手枪自然也是。加上外国人卖枪不看客户,只看金子。金子到位,什么武器都肯卖,这会子也没有什么武器销售禁令的。列强各国巴不得幕府从他们那里购买武器,以提振他们本国的军工业。


  攘夷者有支手枪,确实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保不齐这个浪人上哪儿抢劫了一个商人,弄了一笔钱,买了手枪呢。浪人打斗,只以取胜为要,十分功利,并不是完全执着于只能使用刀具的。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等等,是手枪?而袭击者在楼下,还能打中了在楼上的普廷雅,那么这个射击的距离就长不了。心中摸到一丝线索的忠右卫门立刻下楼。


  被袭击的普廷雅的房间,还有被纵火的两个房间楼下,有两处已经被踩的不像样子,没有办法找脚印了,但是还有一处没有怎么被踩踏。


  命人找来大量的宣纸,忠右卫门要求将现场采集到的几双脚印全部都描绘了出来。然后请来调查过的所有英国巡警,以及俄国使馆的工作人员,把自己的脚印踏绘一份,用以对比。


  两边的工作同时进行,在一旁监工的助六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很有些不好说的问题。现场采集到的脚印,全部都是皮鞋或者军靴的脚印,而没有草鞋印。


  很关键!

  普通的日本人,平时要么是光脚的,要么就是穿草鞋,所以鞋底肯定是那种凉席一样交错的草鞋鞋印,或者直接就是一个大脚丫子。整个日本,不能够说完全没有任何一个穿皮鞋的吧,可那真是极少数。


  一般人应该都是草鞋啊,可楼底下偏偏没有草鞋印。听到助六这么一说,忠右卫门微微发愣,难道不是日本人袭击的普廷雅?


  或者普廷雅是搁这儿玩什么苦肉计,自己打自己,编造出了一个故事,来拖延日俄之间的谈判?


  仔细一想,还真有这种可能。


  85.一米八从何处寻

  “露西亚国人,真是狡诈!”


  助六比对了一下采集到的脚印,以及英国军警的皮鞋鞋底踏绘,已经初步确定,采集到的脚印,属于四个英国军警,以及一个不明身份的皮靴穿戴者。


  何曾见过日本有人穿皮靴的?连传习队的士兵,穿的都是草鞋。就算是虾夷的阿伊努人,人家穿皮靴,可绝对不是这样的鞋底,因为阿伊努人使用木头做鞋底的。


  即使是高级武士参与狩猎时所穿的革靴,那鞋底和西式的皮靴也有差别。很多情况下,鞋底的材质都不完全相同。


  “尚不可全然断定……”忠右卫门已经命人在取样的地面上搭起凉棚,建立围栏,避免这唯一可供作证的现场再被破坏。


  仅仅只是靠这一个线索,是没有办法完全说明的。毕竟一个罪犯,如果是有预谋的进行犯罪的话,很有可能会兼顾到自己的犯罪痕迹问题。


  比如说什么指纹啊、体液啊、脚印啊,等等这一类的。因为这些都可以充作直接的犯罪证据,往往警方都非常重视。既然警方重视,那么有预谋的犯罪嫌疑,自然也会重视,重视自己的脚印不要留在现场。


  这在后世里面的刑侦案件中,有很多生动的例子。就有犯罪分子,小脚穿大鞋,故意误导办案人员,错误估算犯罪者的身高。或者还有断案的过程中,出现现场的鞋印前后不一致,而采取疑罪从无的原则,判决犯人无罪的。


  保不齐这个案子里面,那个袭击俄国使馆的人,也是偷了或者买了一双外国人穿的大皮靴子,换到自己脚上,来保证自己不被破案人员发现呢。


  忠右卫门观察了一下俄国使馆的四周,然后在俄国使馆内部一侧,绕着围墙开始搜索起来。既然是袭击者,那他们当然不可能堂而皇之的从大门进出。况且大门口有两名俄国士兵把守,单枪匹马而来的犯人,不可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经过大门吧。


  所以那人显然应该是翻墙进来的,而且翻墙的技术不错,上墙下墙的声音都不大,手脚灵便。而只要是翻墙,那么肯定会在墙上留下脚印。你身手再好,也不可能一跃三米多乃至四米多高吧。要是有凌空一跃三米多的,这恐怕就不是平行位面了,是武侠或者低武位面咯。


  “你在找翻墙的鞋印?”助六看忠右卫门仔细观察墙面,故有此问。


  都是多年办案,又时常归在一起理事,忠右卫门那点子心思变化,助六大致都能分辨。


  他们这些外国人也明白,在日本这个新打开国门的国家里,仇视外国人的人很多。这围墙肯定要建造的高大坚固一些,避免被不怀好意的人简单侵入。才粉刷没多久的墙面,其实挺干净的,尚未有剥落或者污渍。


  那脚印,自然也显得十分醒目!

  有了有了,忠右卫门找到了一处明显是为了攀登上墙的脚印。这个脚印不是全部的,只有脚前掌部分的脚印。


  完美了!忠右卫门等得就是这样的一个脚印。道理很简单,如果犯人是小脚穿大鞋,那么他是如何做到用根本没有脚趾存在的空鞋部分踩踏墙面(或许描述不准确),进而借力攀上围墙逃跑的呢?


  小脚穿大鞋,脚的重心肯定在整个脚的脚后跟,如此情形之下,根本不可能在脚前掌空空如也的情况下,飞跃三米多高的围墙。


  “你看这个鞋印!”忠右卫门比对着墙上的前半脚印和失火房间楼下采集到的不明身份脚印。


  “一模一样。”助六一眼就瞧出来了。


  实在是那些鞋印刚刚就是助六采集的,他还认真做了对比,每个细节都记得轻轻出差。


  “哼哼,我是没想到,露西亚人会耍这么一招。”


  忠右卫门估算了一下手中的那个脚印,估计和后世的44码或者45码脚差不多。按照这个脚印的大小,反推起来,犯人起码有一米八多。


  一米八!


  在日本国,在如今的江户时代,一米八的人不是没有,这一点也没必要黑。可长到这么高大的人,完全就是凤毛麟角,一万个人里面未必有一个罢了。


  忠右卫门自己的身高是一米七二,在人堆里已经显得相当高大了。咱们的小伙伴助六还差一点的呢,看样子只有一米六八的样子。而且这还是因为两人在寺院长大,吃穿不愁,从小没有饿过肚子的缘故。


  不论是便宜老子德川家庆,还是便宜大哥德川家定,身高都没有超过一米七。甚至是便宜叔叔松平齐宣,还有幕府的诸位老中和大臣,也都是一米六几的模样,甚至还有一米五几的情况出现。


  时下日本男子,或者说是城镇男子的身高,基本也就是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左右,不少人还要比这个数字稍微矮那么一点点。至于农村的男子,身高普遍处于一米五五左右,距离一米八几,有极其巨大的落差。


  保不齐现在全横滨所有的日裔男子都拉出来,有一个算一个,找不出一个身高一米八的!

  而诸位大使身边的近卫侍从或者是外交武官就不同啦,颇有些一米八以上的壮汉。他们国家的普通小兵可能也就一米六多的样子,但是这种出使外国的护卫或者武官,肯定是军中优选出来的,身高不会太过于难看。


  以前掷弹兵都能挑到大高个,没理由派出来驻外的士兵,不是大高个。


  都代表了他们各自国家的脸面嘛,要是自己国家明明有一米八的高大军人,却只派一米六的小兵跟着出使,约等于在外国面前丢脸啊。


  心中笃定的忠右卫门,一面叫人过来保护好这段“重要证物”围墙,一面组织语言,想好应该怎么把这口凭空而降的大锅,从幕府头上给推走。


  随同而来的同心,同样在围墙旁边拉起隔离,搭建凉棚,避免脚印被破坏,然后便坐等“智慧江户川”的发挥。


  86.如此许多拔刀斋


  忠右卫门在这里抽丝剥茧,不妨碍江户的百姓,以及伴随着铁道、驿路、轮船的运行,更远范围的百姓,不断加大对这名攘夷志士的好奇。


  到了转天的下午,也就是忠右卫门还在绕墙调查脚印的当口,攘夷志士大豪杰的故事已经完全在口口相传之中圆满了。


  比古拔刀斋!

  很是有豪杰气息的名字,据称此人乃是水户藩士,激进的攘夷者。因为前番水户藩主德川庆笃被幕府处置,家禄削减十万石,因而成为浪人。早年曾游历坂东,向天下诸名门道场求学剑术,甚至还在那智瀑布,参悟了剑术的奥秘。


  此番在横滨,听闻露西亚国使臣无礼至极,幕府为外国之武力所逼迫,签订了割让千岛二十八岛的条约之后,义愤填于胸口,当下便决定刺杀露使普廷雅,以报国仇。


  什么普廷雅是被火枪击伤的话,都是谣言。事实上那天夜里,月黑风高,唯是拔刀斋艺高人胆大,在横滨的街巷中穿行如飞。由于他身形了得,奔驰如飞,露西亚的护卫尚未发觉,便被他一刀了结。


  待潜入了露使馆,那露使普廷雅也是一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使的是一柄金刚大锤,有开山移海之力。遇着拔刀斋,正是强敌遇对手,好一番厮杀。


  直杀得星光湮灭,万物低沉,那露使普廷雅终究差我拔刀斋一着,为拔刀斋一刀斩中要害,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此时露兵数十人闻声前来救主,火枪齐射拔刀斋。拔刀斋无法,舍下普廷雅,飞身闪现,三两下跃出露使馆,隐没于茫茫深夜之中。


  只是令人可惜,不曾取了露使普廷雅的首级,送去增上寺祭拜历代德川氏的先君。


  如此详实的故事,说得就和真的一样,现在就差一个拔刀斋现身说法了。大家都在追寻这位拔刀斋的身影,呼唤着这位攘夷豪杰。


  好家伙,奇了,真有个比古拔刀斋现身江户!

  那真叫一个万人空巷,是个人都好奇这位孤身夜袭露使馆,差点斩杀露使普廷雅的豪杰长啥样。自带好感美颜滤镜的这位“比古拔刀斋”,实则只是一个长相平凡的男子,年纪三十不到一些,二十七八这样。


  幸得偶像身份,为他加分不少,差点就有无知少女,当场以身相许。也有豪商名士邀请他到家中做客,愿意赠予大笔金钱。或是开馆授业,或是继续游历。


  可一个比古拔刀斋出现以后,尚未过夜,江户城下就出现了起码十个拔刀斋,各个都说的有模有样,那自吹自擂的功夫,远胜于常人。好几人把自己的所谓事迹,给添油加醋的大肆吹嘘了一遍,甚至有独家的和普廷雅大战之内容。


  虽然他们连普廷雅的人都没见过,但这不妨碍他们把普廷雅说成天上少有,地下绝无的豪杰。只有打败这样的豪杰,才能显示出自己的真本事不是。


  后世里有些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拍电视电影,把自己的对手描绘的和傻胚差不多,又弱智又白痴,还觉得自己赢了,好像很光彩似的,真是看不明白。


  结果这闹得,江户那么多拔刀斋,各个都号称自己才是真的,立时让江户城下的老百姓一阵混乱。连官府方面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都,原本只有一个的时候,还想着先请进奉行所,招待一番。


  毕竟虽然这玩意儿伤了俄国使臣,可确实给日本人出口一口恶气啊。保不齐等风头过来,上面一高兴,先判个远流三千里,普廷雅一走就调回江户,变成世袭罔替的二百石旗本什么的。


  可现在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拔刀斋,这玩啥呢?


  难道全部抓来?不说能不能全都抓来,单说这刺杀袭击的事情,本来就是个无头案,什么证据都没有,江户町奉行所内能办案会办案的好手,也都被忠右卫门和助六抽调一空。剩下来的臭番薯烂鸟蛋,根本没有什么能力甄别这些所谓的拔刀斋。


  在江户坐镇的井伊直弼对于这些攘夷志士,其实观感非常的差,毕竟攘夷的,往往还会和尊王的搞在一起。再者说攘夷也就算了,尊王可不行。这天底下只允许尊德川将军,其他的都是异端。


  听到城下的官吏禀报说出现了多名自承是袭击露使馆的人,井伊直弼下意识就想说直接捆了,发到横滨,令露使普廷雅辨认,然后斩首完事。


  这幕府都在忍耐,积蓄兵力,整军练武。你攘夷也要分分时候,幕府还需要洋人的贷款和武器,是万万不能撕破脸的。所以为了一个小小的浪人,得罪外国是不值得的,砍了也就砍了。


  可他到底没有想到的是,一夜之间,竟然蹦出来这么多的拔刀斋。稍作考虑,井伊直弼就知道了这些人的想法。


  就是为了出名!


  没别的理由,反正这帮浪人已经是烂命一条了,根本没什么好失去的。如果能够因为攘夷而成为万众瞩目的豪杰,那么就算是死,也了无遗憾。


  或许后世里,都在说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或者狗命要紧。可在如今这年头,命或许还真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历史上幕末时期的大量“人斩”,都是出身于下级武士或者浪士。他们往往还保留有武士的体魄,既然没有什么上进的通道,也难以快速的出人头地。


  不如就出去干一票,杀一个幕府大员或者是外国公使,只要能够捞到一个好名声,这辈子就没白来。就和那个啥,那个樱花是一个意思。而樱花的花期很短暂,不过几天而已。


  在短暂绚烂的绽放以后,便快速的凋零!


  如此想法,不知道大伙儿能否明白。总之因着此次露使普廷雅遇袭一事,让许多过得比一般町人还要下贱的下级武士和浪士,见到了可以搏出名,做豪杰的机会。只要能够公开的袭杀外国或者幕府的重要人物,就有可能得到全社会的追捧和赞誉。


  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


  87.得让英国先出头


  横滨这边,忠右卫门还在调查走访之中,目击证人主要就是沙俄使馆的人员,以及附近洋房内的外国人。


  使馆门前的守夜的两个士兵,在听到枪响或者丟掷燃烧瓶之后,快步跑到洋房另一侧,用不了半分钟。这半分钟的时间,足够犯罪者作出连开两枪或者丢出两个燃烧瓶的动作吗?


  从地上的脚印来看,嫌犯走的还比较从容。因为墙上留有脚步的那附近,除了忠右卫门和助六的两双新脚印以外,只有那个犯人的脚印。也就是说,在他翻墙的时候,护卫的俄军士兵,连见都没有见到这个袭击者的人影呢。


  不然卫兵一定会在附近找个地方翻过去的,这是追人时,人下意识会做的事情嘛。肯定是犯人往哪儿跑,这人就往哪儿追。


  譬如有时候明知道犯人在兜圈逃跑,可是追犯人的人,并不会撇下犯人抄近道。因为他怕丢了,人在那种情况下,大脑是没有办法转的那么灵活的。理性真就不是一个时时刻刻都能在脑子里发挥作用的存在,无可奈何。


  所以要么人犯是个神速手,要么就是俄国人在表演。


  使馆内的人开枪把自己打伤,与此同时外面有个人,左右手开弓,把燃烧瓶丢进二楼的房间。这样才有可能快速完成所谓的袭击,然后那个歹徒也能飞速脱身,而不被俄国使馆护卫,还有已经听着声响赶来的军警所捉捕。


  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思路的忠右卫门,一方面派人全面盯梢俄使馆,保证监视住里面的所有人员。一面派人去横滨城内,以及港口处,调查是否还有俄国人的存在。


  至于俄国船只,那就只有一条停靠在横滨港内的运输船罢了。连普廷雅这个俄国专使,都是从上海坐定期航班邮轮过来。俄国就没有军舰停迫在横滨,或者说现在上海、香港等地,也完全没有俄国战舰。


  船的去向大伙儿其实都知道,全被调集到了尼古拉耶夫斯克去了呗。为啥啊?当然是为了从清朝廷身上占便宜啊。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现在正在阿穆尔河沿岸,威逼清朝廷的驻防将军奕山。


  阿穆尔河沿岸生活着大量的鄂伦春、鄂温克、费雅喀、赫哲等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族因为生活环境的恶劣,塑造了极为强壮的体魄,自然而然的,也是非常优秀的兵员。将军奕山只要下令,顿时就能招来数千名少数民族的战士。


  沙俄在士兵人数和单兵战斗力上,并不比这些常年和他们打交道的少数民族强。所以穆拉维约夫只能另换策略,以远胜于请朝廷的海军舰船,还有各类型的火炮,炮击阿穆尔河沿岸,最终设法迫使奕山低头,签订丧权辱国条约。


  相比较这样的大事,幕府这边的划界,绝对就算是小事了。


  自然的,也就不可能专门派出两三条军舰,护卫着普廷雅前来谈判交涉了。海军是个稀罕玩意儿,每一条船都是宝贝,俄国刚刚丢掉了全部的黑海舰队,以及一部分的波罗的海舰队,真的没有那么多战舰了。


  反正就是盯紧了所有俄罗斯人,忠右卫门便上门去找英国驻横滨总领事麦克唐纳。这位老兄是很亲幕府的外国友人,先和他通个气,后面忠右卫门和宝灵讲解案情的时候,他也能帮助忠右卫门,在一旁策应不是。


  英国人就是这个时代,无可置疑的国际争议仲裁人。幕府说话,俄国人未必肯听,但是英国人说话,就算你是俄国人,你也得端一张板凳,好好地坐下,听英国大爷把话说完。


  只要忠右卫门能够把英国人给说服,其实这案子就算是破了,根本不需要再让俄国人信服什么的。后面的事,自有英国人帮着咱们出气,看戏即可。


  对于普廷雅这样,肆无忌惮的打带英帝国的脸,甚至现在还蒙骗英国的人,他的下场恐怕会很惨。


  麦克唐纳得知忠右卫门在案件调查之后,有重大进展,问都不问,立刻带着忠右卫门去找宝灵。在他看来,今儿这个情况也就宝灵说的才算数。


  转了两个房间,绕上楼梯,忠右卫门出现在了英国驻清公使宝灵的面前。宝灵早就得到了忠右卫门前来的消息,只不过忠右卫门一开始是直接去找的麦克唐纳,所以宝灵便不动声色。他身为英国公使,有不动如山的资本。


  “宝灵阁下。”忠右卫门向宝灵点头示意。


  “德川阁下。”宝灵笑了笑,让侍从送点心茶水来。


  有求于人的忠右卫门,不可能还装什么矜持,直接把自己调查的情况,好似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讲给了宝灵听。宝灵越听越吃惊,俄国人这未免也太狡诈了吧,行事居然如此这般没有规矩。


  “那张鞋印是否带着?”宝灵主动开口。


  不仅仅是嫌犯的鞋印,还有四名英国军警的鞋印也一并被提取了。宝林吩咐了一下侍从,很快就把那四名军警找来,一一同忠右卫门采集到的鞋印做对比。


  果不其然,这鞋印和他们的脚上穿的鞋一对比,立刻就能够确定是他们自己的。有了现成的例子,宝灵完全相信。可那张犯人的脚印,又有什么说道,怎么确定犯人呢?

  “阁下不妨看看自己的鞋。”忠右卫门把那套通过脚印反推身高的道理叙述了一遍。


  英军的武官身高也有一米八,他就是大脚。而一般的军警,说白了就是普通的小兵,身高就和忠右卫门以及助六差不多了。正常情况下,就是身高越高,鞋码就越大。


  现场的鞋码那么大,必然是个一米八以上的壮汉留下的。可日本没有那么多一米八大个的好汉啊,您说是不是。


  “我的上帝……”宝灵结合了一下现状还有忠右卫门提供的线索,大为感叹。


  但是很快的,原本是对忠右卫门调查案件的感叹,而后便转为对俄国人这般无赖的愤怒。


  88.一体搜查得人犯

  奈尔之所以来求宝灵,除了孩子出事找家长这个最朴素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另外的原因。既然怀疑事情是俄国人自己干的,那么想要逼迫俄国人承认,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拿住现行。


  怎么拿?

  还不是得靠带英爸爸去拿!

  凭幕府的本事,或者说凭忠右卫门的本事,当然是不能直接扣押俄国人的。现在横滨城下,经过暗中的走访和调查,已经确定没有俄国人了,整个横滨就只有使馆和港内那条俄国商船上有俄国人。


  两个多月前俄国人才和幕府结束战争状态,一个月前扎沃伊科等人才被幕府释放。他们在横滨几乎不可能收买到其他的什么外国人,或者拉拢到日本的买办。


  也就是说,人犯要么在使馆内,要么在商船上。忠右卫门凭直觉认为,在使馆内的可能性较小,那么人犯便应该在商船上。


  在如今这个年代,有实力直接扣住俄国商船,并且上船调查的,也就是带英了。毕竟唯有从宝灵嘴里说出来的那句“我现在凭大英帝国的实力,同你说话!”,才有真正的威慑力和杀伤力。


  如果这话换成忠右卫门来说,还真没有什么用处,根本威胁不到什么人的。你一个烂到底子里的德川幕府,不被别人揍,就已经是老天开眼啦。


  宝灵身担英国驻清公使,远东舰队司令官,以及香港总督,兼管日本横滨居留区的高级殖民地官员外加外交人员。在英国的官僚体系内,已经算是顶层那一级的官吏了。但是对于是否扣押俄国商船,还是有两分疑虑的。


  毕竟刚停战,就扣押俄国商船,是不是显得带英不太诚信?

  “是俄国人无理在先!”大概是看出了宝灵的迟疑,十分亲善幕府的麦克唐纳出声建议。


  “话虽如此……”心中固然恨俄国人无赖,可是宝灵身担带英帝国殖民管理东亚的重任,需要顾虑的地方很多。


  “其实并不需要扣押什么,只需要正常的派人调查即可。”忠右卫门知道列强之间在台面上,多多少少还讲究一点文明礼仪,有些界不太好逾越。


  “阁下的意思是?”


  “不单独调查俄国船,假装调查港内的所有船只。”忠右卫门给出了一个建议。


  很简单的建议,表面上以俄国专使普廷雅受到暴徒袭击为名,需要横滨城内外的所有人配合调查。实际上其他的船只简单看看就完了,主要的搜查集中到俄国船上。这样既能够避免打草惊蛇,也能够让宝灵表现一下。


  我堂堂带英帝国才是带头大哥,有担当,愿意出来平事。虽然讨厌俄国佬,可是为了维护列强的体面,十分认真的调查案件,一丝不苟的那种。


  “可以!”宝灵稍微思索,便答应了。


  随后大队的英国军警赶到码头,要求停靠在码头的七八条商船全部配合搜查,以搜寻袭击普廷雅的人犯。停靠在港内的英国军舰和法国军舰,也在宝灵的协调之下,生烟起火,警戒港内,预防有什么暴乱。


  要是出事了,那就舰炮洗地,很直接的。如此一来,搞得相当像那么一回事,各国的商船得了各自公使的口信,也只得乖乖配合调查。


  恩,人犯没有查出来,到是发现好几条船上,容留了不少日本的游女,就是底层廉价的特殊行业从业者,大家都懂的那种。她们一看见外国商船乃至于军舰靠岸,就让他们的龟公摇着小船靠上去。


  你愿意下船来船里快活也好,把人拉上船游戏也罢,只要钱到位,都可以玩的。国家的外贸尚未全面铺展开来,但是游女们的口碑,居然已经在外国水手船员之间打响了。


  甚至有从上海返回美国的商船,故意来横滨逗留一夜两夜的,既有补充煤炭淡水的意思,也有使两个小钱,肆意快活的想法。


  弄得前来调查的英国军警微微一支棱!


  若是在平时,宝灵还会管一管,商船上面有几个游女就算了,特么的军舰上居然也有。可这回调查俄国人到底有没有欺骗玩弄大英帝国,显然更重要。宝灵也没有心思管这事了,命令军官好好管教士兵,别最后得了什么梅啊淋啊,出现减员。


  真减员了,就拿你是问!


  撇下这个事情,英国的军警们终于搜查到了俄国商船上面。俄国人当然只能乖乖配合调查,带英亲自来查,还是为他们俄国人查,这点面子肯定要给的。


  得到宝灵授意的几个亲信护卫,也加入了搜查的行列,尤其是注意搜查一米八以上的男子。若是有这样身高的男子,且先盯住,不要打草惊蛇。


  俄国商船上面的水手其实就是普通人的身高,一般都是一米六几,也有一米七冒尖的,一米八的大个确实比较少见。长这么高大,完全可以去应征沙皇的近卫军,甚至有可能被挑上近卫骑兵。


  可这不是巧了嘛,前头船上正好来了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自称是船长远房亲戚的人。船员水手们虽然疑惑,可听到说他是之前勘察加被俘的士兵,现在被释放了,军队也不要他了,他好容易赶到横滨,只能来投靠船长之后,倒也认可这个说辞。


  理由确实挺合适,也挺充分的,船上的水手们没有起疑。现在英国军警带着几个幕府的官差一道登船搜查,他们还稀奇呢。


  见到已经换了水手装扮,穿着明显不太合身衣裤的高个子,英国军警有些拿捏不准,便低头看高个子的鞋。


  没错,是一双大码男靴!

  就是你小子了,在船员们尚未有所反应时,四五个军警就猛的扑了上拉。那个高个俄兵确实有两分勇力,反应的也快,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并没有抵抗得了多久,便成了英国军警的阶下囚。


  得知消息的宝灵和忠右卫门连忙登船,军警早就把高个子的鞋给脱了,和现场描摹来的鞋印一比,那真是严丝合缝,一点儿差别都瞧不出来。


  *****已然在眼前


  那高个俄国人刚想骂出那句十分有名的“苏卡……”,后半截就被英国军警一拳给攮了回去,根本没机会向宝灵大放厥词。


  得了这个十足的人犯,还说啥呢?这船上从船长到船员水手,都是包庇犯,连船带人全都扣下,避免走漏了风声。剩下的其他三条船,还继续演了一通,胡乱的搜查了一会子。


  实际上忠右卫门一行人,已经带着用麻袋装好捆紧的高个俄国人,转身来到了俄国使馆这边。并且以一道探望普廷雅的名义,召集了各国公使。


  在病床上横躺了好几天的普廷雅也不能继续装作昏迷了,不过是手臂中枪,又没有发高热,怎么着也得醒了。还不醒的话,肯定就要惹人生疑了。


  既然你醒啦,咱们就要好好说道说道。


  根据之前扎沃伊科的说法,当天夜里,普廷雅因为反复思索桦太岛的归属问题,而夜不能寐。到了深夜十一点多,仍旧点着蜡烛,在床边枯坐。眼下虽然快要告秋,可天气到底还是很热,即使入了夜,也需要吹吹风,才能不那么憋闷。


  所以当时普廷雅是开着窗户,旁边就有亮光,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的一种状态。这也是为什么袭击者仅仅只开了两枪,就有一枪击中普廷雅手臂的原因。双方的距离不远,普廷雅身边还亮堂,不打你打谁咯。


  这个说法,忠右卫门这边肯定是只能采信的,毕竟没有监控摄像头,还不是俄国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顶多就是设法找一找他们话里的破绽,好寻求更多的线索罢了。


  现在人犯捉到了,那么自然的,照着结果推过程,很多东西一点就通。


  “诸位请看,犯人是在这里,向二楼投掷燃烧瓶,并且开枪射击普廷雅先生的。”忠右卫门带着一大帮外国使节,站在俄使馆的楼下,开始情景复原。


  “您继续说……”大家一来就被宝灵给叫到了一处,原本还想着是有什么事,结果居然是要破案的样子,纷纷来了兴趣。


  “犯人的身手极为矫健,在半分钟以内,连续完成了开枪射击和投掷的动作,并且在使馆的卫兵尚未赶到的情况下,便顺利脱身。也即整个事件的用时,不超过二十秒。诸位请取出表来,我们看看从这里跑到门口,再跑回来所需的时间。”忠右卫门侃侃而谈,十分自信。


  挥手指了一名武士,忠右卫门示意他赶紧跑起来,在楼下到门口打一个来回。众目睽睽之下,全程约略用时五十秒,连一分钟都不到。


  “这似乎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法国公使罗什伯爵有些疑惑了。


  跑一个来回只需要五十秒左右,那么听到枪声以后拼命跑来,可能就只需要二十五秒。什么样的人,有这样奇迹般地速度,能够迅速完成两次燃烧瓶的投掷动作。然后还能瞄准普廷雅,连开两枪,打中一枪?最后在护卫尚未赶到,并发现他的情况下逃逸?

  都不是人了啊,是神差不多……


  “这是一个疑点,暂时并不揭开,稍后再说。”忠右卫门示意罗什稍安勿躁。


  “诸位请随我来,我在这里又发现了两枚蹬墙借力攀爬之后,留下的脚印。犯人不是海鸟,不可能飞过围墙,那么此处极新的脚印,便极有可能是犯人留下的。”


  说完,忠右卫门就掏出了墙上脚印的摹本,同时又出示了地上采集到的同一个脚印。并请四位也被采集了脚印的英国军警现身说法,他们抬起脚,让大伙儿看清楚鞋底和脚印摹本是完全一致的。


  “也就是说犯人是翻墙进入使馆后,发现了坐在窗边,清晰可见的普廷雅先生,随即便快速的射击他,然后还向屋内丟掷了燃烧瓶?又在极快的速度内,跳出了使馆?”美国公使哈里斯也听明白了忠右卫门的推演。


  听了他这话,忠右卫门就以在场个人的鞋码大小做例子,作为各国的统治阶级一份子,诸位公使的鞋子都是订做的,独一无二。这种完全合脚的鞋子,拿来和身高对比,就很有可比性了。


  算是寓教于乐吧,忠右卫门根据个人的鞋码大小,以及目测的高度,很快就推断出众人的真实身高情况。能够透过各位穿了“高跟鞋”的表相,看到内里真实的身高。


  “啪啪啪啪……”众人不由得鼓掌,原来断案还有这样的说法。


  “普廷雅先生,你认为呢?”忠右卫门抬头向上望去。


  毕竟普廷雅枪伤未愈,不怎么方便行走,所以忠右卫门就请他在二楼的窗户边,坐着旁听完事。现在案子的具体操作实施基本已经说明白了,就差一个人犯。


  “精妙绝伦,十分有理。”普廷雅这会子也不乐意承认,可是形势比人强,人家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怎么否认。


  “很好!我个人认为,根据证据显示,这是一个身高在六英尺以上的壮汉。”忠右卫门就差说名字了。


  可是现在这样说出来,那不就没有逼格了嘛。得把高个子俄兵给揪上来,然后让普廷雅当面看得清楚,让诸位外国公使也都看清楚,案犯长什么模样。


  人被英国军警推上来,在二楼的普廷雅和扎沃伊科心中便激起了惊涛骇浪。明明之前安排的也挺好的,人都躲到床上去了,怎么还能被忠右卫门给拿住。


  “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走到高个俄兵面前,忠右卫门十分笃定的问了一句。


  “哼……”那高个俄兵转头不答。


  骂到是不敢骂了,毕竟刚刚这一路,肯定没有少吃军警的招呼,这会子已经是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怎么了呢。


  “还问他作甚,诸般事实皆而清楚,宣布了便是。”助六看忠右卫门还准备继续询问下去,他觉得多说无益,没有必要再纠结了。


  左右的外国公使们也不乐意再等了,意思就是忠右卫门赶紧宣布了完事。


  “真相只有一个!”


  90.宝灵裁断分桦太


  “普廷雅阁下自导自演了这场闹剧!”


  伴随着忠右卫门手指的方向,所有人望向普廷雅。普廷雅在见到被捕的那名高个俄兵之后,其实心理防线就出现了动摇,现在被忠右卫门一指,想要辩驳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之后,无论剩下的多么难以置信,那就是真相!”(Once you’ve ruled out the impossible, whatever remains, however improbable, must be true.)


  忠右卫门自信自己的推断已经无懈可击,如果普廷雅还能够有什么狡辩的理由,那真是没得天理啦。


  “我认为我们需要同普廷雅阁下谈一谈。”宝灵见普廷雅呆住了,完全不敢答话,便也不急着逼迫什么,只是以带头大哥的身份,召集列强使节。


  大门关了起来,脸上尽是丧败气色的普廷雅,不知道是被枪打了病的,还是闹剧被忠右卫门揭穿以后气的。左右的从员全都在外面,反正忠右卫门会说英语,在座的外交官们也都会说英语,交流没什么障碍的。


  说来了也是时代变化快,往前倒五十年,欧洲的宫廷全都是说法语的,连英国人自己都说。伴随着法兰西荣光的坠落,以及日不落帝国的不断崛起和强大,这会子大伙儿都自动或者被动的说起了英语。


  为了避免执行《千岛专条》的条款,普廷雅故意玩了这么一出,还在英国公使的面前玩的,这事没有办法往小了说,就是赤果果的在挑战带英帝国的权威。


  刚刚打赢了克里米亚战争的英国,正要贯彻压制沙俄发展,维持欧陆均势的目标,俄国在这个时候挑刺头,简直寻死。


  什么狗屁桦太岛,带英帝国不在乎,那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几万平方公里只有几千人居住的不毛之地,给谁都行。可是你小子,挑战我带英帝国在战后处置欧亚大陆均势的权威,那就不行了。


  “请……”宝灵已经完全偏向了忠右卫门和德川幕府,毕竟在外人和自己家小弟之间,本来就很容易有倾向的。


  “桦太岛一事……”忠右卫门清了清嗓子,开始向在座的众人介绍起来。


  不必说,以如今这个时间点来说,桦太岛肯定是属于清国的,这一点其实没有问题。虽然事实上已经被俄国人强占了,但是按照清俄之间的《尼布楚条约》之规定,现在被沙俄强占的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还是清国的领地。


  历史上是要等《瑷珲条约》签订之后,才明确完全变成沙俄的领地。现在嘛只能说是一笔糊涂账,一时半会子说不清。


  既然说不清,那怎么办?

  当然是列强一致认可说了算啊!

  你什么条约不条约的,还不是得列强承认才算数。要是列强不承认,那就永远存在纠纷,永远没有办法弄明白。


  就和后世里有那么一个笑话说的,你只要能够把五常全部干一遍,而且干赢了,那么别说什么入常了,你就是世界老大。曾经试图发起这个挑战的,比如南越,在遇上北边的时候,直接被打的懵了逼。于是只打完了法国和美国,没有达成挑战五常的终极任务,现在已经沦为买老婆集散地和资本收割韭菜地。


  又比如卡大佐,那就不要说了,直接向五常开炮,死的别提有多惨了。而号称百万雄师的萨达姆,还不如南越呢,三十多天就垮了,菜啊。


  国际事务,全靠大炮说话。幕府说了完全不算,沙俄有些地方说了算。唯有带英,说算哪里就算哪里,他的“算数”起码还可以保证半个世纪有效。


  所以已经没有了什么发言资格的普廷雅在宝灵的连番逼问之后,彻底缴械,再也没有反驳的余力和可能。


  英国遏制沙俄发展的决心不会变,而桦太岛正是堵截沙俄新获取的远东重镇尼古拉耶夫斯基的第一线要地。暂时分不出太多精力来关注桦太岛的宝灵,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幕府这个好小弟。


  你们俄国不是建立了尼古拉耶夫斯克,准备好好发展,充当沙俄在阿穆尔河以及北太平洋的出海口吗?


  好,我给你,这是你占住的,咱们仗打完了,条约也签订了,我不会再强夺你什么。但是桦太岛按照《千岛专条》就此转交给德川幕府。可这也不是无条件的,幕府需要向正对阿穆尔河出海口的北桦太地区移民。


  就是要活活的堵住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出海,通过建立一座新的城市,并且配置水陆兵马,建设炮台,好好地威胁一下这个沙皇的新港口,叫他一夕也不得安枕。


  同时这座日本的移民城市,也不归幕府,或者说九十九年以内都不归幕府管辖。这地方一俟条约签订,便自动成为带英帝国的居留区,说白了就是租界。


  带英会在此派驻人马和军舰,用以预防俄军以及俄国的西伯利亚区舰队。当然啦,主力肯定还是要幕府派兵充当的,幕府又是募兵,又是买船的,有这个能力。以后夏天就跟着带英去北桦太巡航留守,冬天再回江户屯驻。


  反正到了冬天,大雪封门,你就是给沙俄一万个熊心豹子胆,他也没有办法在大冬天起来挑事儿。


  说的浅白一点,就是幕府出人出力,带英出钱,继续压制沙俄在远东的发展。


  等城市建立起来,就变成带英帝国在北太平洋的停泊港。九十九年以后,看那时候的形势,再来决定北桦太地区是否继续租借。


  普廷雅听到带英出钱移民,要在北桦太岛,尼古拉耶夫斯克的正对面建立城镇堡垒,心里其实是很不满的。可他能怎么办?事情在他手里办砸了,回圣彼得堡肯定要被问罪追责,而且尼古拉二世还不能不认,毕竟这是带英主持分割的。


  忠右卫门对这个处置方案没有任何一点的不满,桦太还给带清也好,划给幕府也罢,只要不被沙俄占去,那就算完。留给谁,也不能留给沙俄,正好幕府在桦太制衡沙俄,沙俄受到幕府的威胁,想要再南下就要思量思量了。


  咱这勉强也算支援对岸上的清国了哇……


  91.深感兴趣问断案


  大方向确定以后,在场的列强索性搂草打兔子,要求幕府在签订新的条约时,把那座新建立的城镇开放为通商港。各国都能够自由进出,居留区内也能随意居住建设。


  套个幕府城镇的皮,行自由港之实!

  本来这城就是带英的,只不过带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投放到阿穆尔河河口,为了拉上幕府,才把地名义上划给幕府,搞了一个九十九年租借期。毕竟按照带英的想法,他咋知道自己的世界霸主只能再干半个世纪呢。


  保不齐在宝林的脑子里,他们带英的世界霸权,可能还能持续两三百年呢。堂堂日不落帝国垮掉的事情,他肯定想都没有想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带英天下无敌啊!


  头头脑脑们把事情都议定了,站在外面的属员们才被放了进来,按照宝灵的口述,拟写条约,一式三份,沙俄、英国、幕府各执一份,由俄、英、汉三种语言书成,保证文本翻译不出什么纠纷之后,便在列强使节的见证下,签订了《桦太划界专条》。


  划界专条签完,又马不停蹄的签订了带英租借北桦太的条约,称《北桦太居留区展拓租借条约》。这份条约只需要幕府和英国签字即可,当即生效。


  为了加快对北桦太的移民,迎头赶上沙俄在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发展,英国以军事投资的名义,向当地投资二十五万英镑。这笔钱实际上就是全部划拨给幕府的,附带的条件是到明年秋天,必须有超过五百户,一千五百人被迁移到当地,并建立起一座小规模的城镇。


  幕府还有为带英修建港口、营房和仓库的义务,都一并写在条约的附录之中。唯有海军船台和基地,以及用以警备尼古拉耶夫斯克的炮台,由英国人自己负责构建。工程所需要的劳工,则需由幕府提供,工资的话,英国海军会直接支付给幕府。


  另外就是驻军的问题,在宝灵看来,平时只需要驻扎个三五百英军,外加两三条军舰即可。而且冬天英军大部会撤回香港过冬,当地的驻防事务,得由幕府方面负责。


  基于此,幕府需要在北桦太常驻五百人的士兵,必须是英国人亲自训练出来,由英国军团教练团挑选的士兵。另外再选派五百人,就近驻扎在南桦太,方便在必要时刻,可以立刻支援北桦太地方。


  驻守北桦太的五百幕府军,在冬天的军费开支,可以由英国海军支应,夏天则由幕府自己管理后勤补给。


  最后就是《北桦太开口通商专条》,所有在专条上签字的国家,都有自由进出北桦太的权利,但是军舰需要事先报知居留区的英国方面知晓。


  得了,这回实打实得又签了三个条约,其中两个肯定算是丧权辱国的那种,忠右卫门这名声到后世里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拿着三份条约,忠右卫门当然是准备赶紧回江户,召集御前会议,报给德川家定和诸位老中知晓。可惜这一通忙活,天都黑透了,火车和轮船都不会在这样的黑夜里出发,没奈何,只能在横滨再留一日。


  既然忠右卫门没有办法走,宝灵正好招待一番。英国公使馆内很快就布置起了酒会晚宴。本身在居留区的外国人就日常举行舞会酒会啥的,不然也没有什么好的业余活动啊。东西都是现成的,忠右卫门带个人来就好了。


  对忠右卫门颇有兴趣的宝灵,刻意和忠右卫门坐在一块儿,聊起整个案子的调查和思索过程。方便他之后写到自己的日记里面,将来港督和驻清公使卸任,就可以当成是在东方的见闻。回到伦敦,同诸位同僚吹嘘啦。


  我在远东的日本认识一名德川大公爵,他有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可以从重重迷雾之中,寻找到案件的真相。


  说起这个,忠右卫门倒不是很自豪,一旁作陪的助六却自豪了起来。把十几年前,两人在江户城下町办案时的那些光辉事迹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了出来。只可惜他的英语是二把刀,还是在受命担任外国奉行并之后学的,有些地方描述的很不准确,全靠通晓日语的麦克唐纳在一旁翻译。


  但即使是经过了两道嘴的破案故事,仍旧令宝灵啧啧称奇,他一面用心记下,一面请助六畅所欲言,他就爱听这些故事。


  到后来连临时翻译的麦克唐纳都完全加入了进来,说是在江户有专门的江户川破案故事集,甚至还被搬上过舞台。如果宝灵需要,他可以回江户捎两本过来,作为闲暇时的读物。


  宝灵满口答应,求之不得呢。


  整个晚宴就在大家的推杯换盏和愉快交流之中度过了,宝灵也得把和幕府签订的条约送回伦敦,交给议会批准,女王签字。伦敦方面肯定会同意这个牵制沙俄在远东发展的条约,毫无问题。


  顺便还可以把普廷雅的这件事传回欧洲,好好臭一臭沙俄尼古拉二世的脸,让他在国际上面闹个大笑话。


  忠右卫门也准备坐早班的火车赶回江户,到江户时,正好赶得上九点钟老中们登城奉公。免得到时候还需要一个一个去叫,凑个齐全,说完拉倒。料想几位老中,不可能拒绝新签订的这三个条约的。


  收拾收拾准备动身,从江户那边发到横滨的班车也已经抵达了目的地。赶早不如赶巧,一个小时到江户,快得很。


  “殿下,外边说有彦根侯派来的信使,似乎有事要告知与您。”侍从黑川庆德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忠右卫门。


  “传他进来吧。”忠右卫门正在梳头,不方便起身。


  “拜见殿下。”很快,一名忠右卫门望着也面熟的武士被黑川庆德带了进来,向忠右卫门行礼问好。


  “彦根侯有什么事?”理发师傅绑发辫的功夫还是很好的,手脚麻利的很。


  “昨日已经捕得十余名袭击露使的凶徒,彦根侯派下官来询问,如何处置是好?”


  92.尊攘分子似合流


  抓到了人犯?

  还是十几个?

  怎么可能啊?忠右卫门这边早就已经确定整个事件是普廷雅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了,连丢燃烧瓶的那个俄兵都捉住到案,还是英国军警上门捉的。案子完全了结了啊,这凭空冒出来的人犯,还是十几个人犯,骗鬼呢。


  如果眼前的来人不是井伊直弼派来的话,忠右卫门就得好好问问你是谁了。可人是井伊直弼派来的,不至于骗咱吧。


  “不知是?”来人见忠右卫门面色不似平淡,壮着胆子询问。


  “昨日已然擒获凶犯,系露使普廷雅为避免与幕府划界,自行其是。”一旁的黑川庆德同来人讲解道。


  “啊?可江户盛传乃是比古拔刀斋与露使普廷雅大战数百合,几乎一刀斩其于目下……”


  “你且细说。”忠右卫门皱了皱眉,示意来人坐下,好好说道说道。


  不出意外的,按照来人的描述,忠右卫门很快就明白了这短短几天的时间,江户的舆论出现了什么样的情况。再结合之前痛削水户藩十万石,导致水户藩一下子裁撤了数百名中下级武士的事,忠右卫门敏锐的摸到了些东西。


  幕末时代的倒幕运动,其实不是说一开始一发生一出现就那样声势浩大的,他经历了好些过程,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


  早期就是以水户和京都两个舆论中心为主的,后来也有其他地方的儒生、武士参与。这一类人,包括咱们之前杀得岩仓具视,以及号称铁棒捅大船、可破敌军的梅田云滨等人,这些人类似于提供理论依据的“导师”。


  也即所谓的攘夷论,或者尊王攘夷论。这种人换算在中国古代,就是读书人,就是秀才。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包括历史上的吉田松阴,也算是尊王攘夷运动的理论畅行者。虽然教授了不少的弟子,可是他还是维持在理论发扬这一步,所以井伊直弼杀他就和杀一只小鸡似的,捉来就直接斩首了。


  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反抗,也没有反抗的实力,嘴上喊的再凶,也不能比得过幕府的大刀凶。大刀砍下来,那是真的会死人的。而嘴上喷,喷的再多,也只是口水罢了。


  后来,也就是进行到了忠右卫门眼前的这一阶段,诸藩的下级武士,以及脱藩浪人,这一庞大的实体,开始接受尊王攘夷理论。并且渐渐地与理论的抒发者勾搭到了一起,加强了尊攘派的实力。


  有了马前卒,有了炮灰了!

  虽然这些人人数也不算少,可到底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力量,比不过幕府的洋枪大炮。所以怎么办呢?就选用了很多政治势力发展初期,因为实力薄弱,而会采取的某种对抗手段。


  暗杀!


  在理论派和行动派结合之后,暗杀的活动开始大规模的兴起,所谓“幕末四大人斩”,也都是在这之后开始活跃起来的。通过不断地刺杀幕府以及诸藩之中的佐幕派和开国派,间接使得尊王攘夷派的实力强大,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有一说一,这一招是不错的,历史上的幕府就是因为井伊直弼这样的大老被刺杀,而一改之前强硬的开国策略,开始了所谓的“公武合体”,幕府的整个基调变成了妥协。进一步增加了京都朝廷,也即尊攘公卿的实力,使其占据上风。


  到了后面,矛盾开始激化,同时尊攘派已经占据了舆论的制高点,本身就对幕府统治心怀不满的外样大名,以毛利氏为首的长州藩等藩国,便正式掀起了反旗。不仅仅是一般行动上不再恭顺幕府,甚至直接出兵攻打幕府军,以至于发生了“禁门之变”。


  整体来说,倒幕成功是三股势力合作才最终取得的结果。


  一个提供理论,一个行动施行,一个武力保证,三者抱团,将德川家两百多年的江山给彻底葬送掉。


  忠右卫门原本想着之前井伊直弼已经在京都公卿中痛下杀手,把真的能够为尊王攘夷者提供理论依据的岩仓具视和三条实万给弄死了,那么没了理论支持的莽汉们,可能就只能漫无目的的变成社会闲散人员。


  这个道理大伙儿都懂的哇,隔壁大陆上,如果只是山贼草寇起兵造反,那根本得不到朝廷的重视。顶多就是调派一点人马,围剿一番拉倒。


  可一旦读书人和起义军集合在一起,出现了明定行伍,建立制度,设置官署等行为之后,朝廷的重视程度就将呈几何数量级上升。


  就比如说太平天国运动,永安建制以前的满清朝廷根本就对太平军无甚关注。等到永安建制以后,那就立刻开始调动西南诸省的兵力人马镇压。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起义有了理论支持!

  算是某种质变,某种对幕府而言肯定是恶性的质变。这些浪士已经开始进化,变成所谓的尊攘志士,要和那些尊攘理论者合流了。


  一旦他们完全合流,那么整个尊王攘夷团体的实力便将大大提升。有了廉价炮灰打手的尊攘派,可以尽情的施策,来打击幕府,扩充实力。


  只不过现在这个合流尚且在初期,那些自称比古拔刀斋的浪人,虽然口中大喊尊王攘夷,奉旨讨奸,可他们只是为了搏一个出名罢了,尚不成体系。


  等有了策划者,帮他们组织行动,什么人去什么地方纵火,烧死京都或者江户几万百姓,令百姓恐慌。又有什么人埋伏在某处,刺杀幕府大老井伊直弼。另外一部分人埋伏到某处,刺杀另外的老中,等等等等。


  单独一个人的盲动,是没有办法对幕府的统治造成致命性的打击的。唯有有组织有计划的那种暴力团体,才可能用他们的方式,达成目的,动摇幕府的统治。


  还好还好,现在发现也不晚,忠右卫门起身踱步,思忖着应该如何打断这一进程,避免理论派和行动派的合流。


  或许,应该将德川家定塑造成一个伟人!

  93.言论统废合颇难

  普通的百姓实际上是很单纯的,天无二日,他们的心中只有德川将军这一个太阳。至于天皇是什么,很多人甚至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


  忠右卫门需要开始从新导正整个社会舆论的风向,不能够任由尊王攘夷派的野心分子到处大放厥词,进而影响那些浪人和下级武士。这些人急于改变自己的现状,听闻了尊攘论之后,保不齐立刻就信了。


  我相信德川家定作为将军,他的权力是无限的!


  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德川幕府对武士更加宽容的国家吗?没有德川幕府,哪来这些武士的存身之处。现在幕府面临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袖手旁观的也就算了,真有恬不知耻的想要颠覆德川幕府。


  现在的幕府可不是原本历史上那个位面的幕府,想要直接打击外样雄藩什么的,还有些困难,收拾几个小角色,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新八郎,收拾东西,咱们立刻回江户。”


  心下略有成算,忠右卫门即刻起身,还是有铁道好,横滨和江户三十多公里,一个小时就能到。车上的时间,还足够忠右卫门吃个早饭,继续充实自己的计划。


  也怪幕府本身养活的那些御用文人都是废物,没错了,忠右卫门就是在直接骂林家。从林罗山开始,代代以文学儒生的身份,侍奉幕府的将军和世子。按理说这些人都是专门耍笔杆子的,为幕府抢占舆论高地,是他们的职责。


  偏偏现实令人无奈,幕府传承了二百多年,一身的积弊难以根除。这林家传了二百多年,也是如此。早些年耍的一手好笔杆,武家诸法度就是林罗山起草编纂的。而昌平坂学问所,也是林家建立起来。


  为了表彰林家在德川幕府初年的各种相关制度、礼仪、规章和政策法令的制定过程中的贡献,幕府为他们家表奏大学头的官职,且是代代承袭,颇有恩荣。


  现任的第十一代当主林复斋,硬要说的话,就不是个文化人。已经退化成普通的旗本武士,甚至开始担任先手铁炮头,西丸留守小姓组头等职务。现在则担任御小姓番头,做为将军的顾问存在。


  你指望他说出什么深刻的儒学道理,那基本没可能了。林家在历史上绝嗣过两次,家学传承丢了个干净,已经不中用了。


  撇下这个不中用的林大学头家,忠右卫门意识到幕府手下,还真没有什么好的笔杆子,能够为幕府和德川家定摇旗呐喊。


  或许会有人说办报纸什么的,到也是个主意,可是普通老百姓要么不认字,认字的也仅仅只是能通读假名罢了,指望老百姓看什么连篇累牍的汉文内容,绝对不可能。甚至绝大部分的下级武士,因为生活的贫困,汉文水平也很低。


  光靠这种难以在急切需求改变的人群中推广的东西,一时间很难把德川家定塑造成伟人啊。


  言论统废合真难!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想,忠右卫门赶到了江户。下车就往增上寺去,江户本城还没有修缮完毕,但是过年之前应该就能住回去了,德川家定顶多再在寺院里面委屈两三个月。


  时间点掐的很好,井伊直弼等人这会子正在拜见德川家定,向德川家定问好呢。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这会子简单说一说,德川家定点个头,就能够快速执行了。


  一直不太肯在政务上面花费什么心思的德川家定,基本上也就用这种“放任自由”的方式,对整个国家进行统治。


  幸亏他选的幕府大老是井伊直弼,是个忠诚于幕府,同时还愿意办事担责任的人。这要是换个别人,幕府的家业还不知道要变成啥样呢。


  左右众人原本还和德川家定说得好好地,大冈忠恕突然报过来说忠右卫门回来了,希望趁着御前会议的时候,和大家说一说事。


  自然无人不可,衣服也没有换的忠右卫门急匆匆的赶到御前,同德川家定和诸位老中行礼之后,便将同外国列强签订新的划界条约一事说明。


  对于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桦太岛,在座的众人都不是太在乎。既然划给了幕府,那就拿着,也就是个岛而已,能有多大。反倒是英国人又给了二十五万,招募移民五百户的事情,令井伊直弼微微点头。


  他显然有本事只用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钱,就把这个事情给办成了。剩下来的钱,全都可以挪借到别的地方花用。


  派兵驻守桦太岛的事情,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写个章程出来,报给知晓即可。就当是轮训也行的,反正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人,幕府的新军传习队已经扩充到了一万四千人,人手完全拨得开,没问题。


  至于居留区租借九十九年,井伊直弼居然开口说那野岛,英国人看上直接给英国呗,干嘛还要费这么大的劲,先挂到幕府的名下,然后英国出面租借,多此一举啊。


  牵扯到国际间的外交程序,忠右卫门也说不明白,反正堂上众人对此也不在意,无甚好说的,通过即可。


  咱们主要说的还是所谓的攘夷志士比古拔刀斋一事,普廷雅被攘夷志士袭击一案,纯属他自导自演,和日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江户町奉行所捉到的十几个拔刀斋,那全都是为了出名为了谋取利益的小人,并不存在什么轰轰烈烈的决斗。


  “原来如此……”德川家定刚刚听到大伙儿禀报,所有十几个人都承认自己袭击了露使普廷雅,他还在犯难呢,怎么处置。


  “臣弟以为,露使一案事小,人心动摇事大!”忠右卫门赶忙开口。


  “如何?”井伊直弼眼神一变。


  “彼等狂徒冒称攘夷,现在或许只是一时妄称,将来其他人则未必啊。尊攘之说于民间流传,本不过是丸芥之藓,一旦有人攀附,日夜成群,其势趋大,恐将难治!”


  得赶紧管一管社会舆论啦,再不管,这日子就要难过啦。


  94.世俗媒体新方向


  动摇国本!


  即使是素来不管事的德川家定眼神也变了,他再迟钝,再松懈,一旦事情触及到德川幕府对日本的统治,作为统治者的德川家定,同样会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你的意思是?”


  “臣弟以为,当使百姓知晓开国之要,非是幕府不敢攘夷,乃是暂时不能攘夷。”


  得让大伙儿知道,幕府是有心要攘夷的,现在开国纯属无奈。眼下只有经历过战火的江户老百姓清楚,外国人的洋枪大炮确实厉害,所以幕府开国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没有见识过洋枪大炮的,只以为是幕府懦弱无能。


  结合一下他们本身的野心,以及正好开始到处流传的尊王攘夷论,这事情可不就是开始恶化了嘛。


  “愚夫愚妇,知道那许多有何用?”井伊直弼板着脸。


  他就是旧式的封建统治者,他认为百姓只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农民就好好在家安心种地,工匠就日夜纺织制作,商人则四处转送运输,各有分工。知道的太多,对他们没有好处,各个都做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最好。


  学习的太多,知道的太多,对德川幕府的统治没有什么好处。毕竟知道的多了,人的见识就开阔了,保不齐窜出点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


  可他这个思路就错了,咱们以前说过的,所谓的倒幕运动,和三千多万普通的日本农民没有半毛钱关系。硬要扯上关系的话,那就是明治时代的农民,过得还不如幕府时代呢。


  整个所谓的倒幕运动,实际上的参与者只有不超过两百万人的武士、豪农、豪商等群体,且武士大多都集中在中下级武士,豪农豪商则主要是那些无法获得商品垄断权或者专营权的人。


  说白了就是他们这批人希望获取权力!


  老百姓的感受什么时候有人去在乎啊,忠右卫门说的也不是老百姓。说的就是这二百万大体上读书识字,但是在幕藩体制下,几乎不能分享到权力的人群。


  这帮人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会做出自己的判断,但是他们又属于普通人,很容易被舆论什么的给带偏。


  就和后世里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可爱”一样,没有被铁拳砸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叫的可欢了。是进亦赢,退亦赢,总觉得自己很厉害。等真的被社会教做人,被铁拳反复的蹂躏后,很多事情才能够懂。


  指望他们能够有什么高度,或者站在幕府的角度想问题,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们很容易被宣传所迷惑,进而固执己见,一条道走到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在某种程度上,还真不如啥也不懂的老农民来的强,起码老农民懂得少,自己的思维就少。脑子不乱想,这社会就都太平了。


  “世情舆论在此,还须关照啊!”忠右卫门赶紧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大家可赶紧提起重视。


  “彼等浪人,心中多怀悖逆之心,未必肯听从幕府。”松平齐宣摇了摇头。


  在忠右卫门稍微讲解之后,他就明白了,在座的众人因为高踞在权力的中心太久太久了,已经把这一部分“人”,和更下层的连“人”的算不上的三千多万农民混淆在了一起。在他们看来,众生皆蝼蚁,没有什么差别。


  现在一说,却也能想通,上下层的矛盾在经历了二百多年的统治之后,已经到了不怎么能够调和的阶段。这种矛盾,正在日益的激化。


  “不为争取所有人皆忠诚于幕府,只需要大多数人即可。”忠右卫门话说的很直接了。


  咱们现在设法影响或者掌握舆论,肯定是没有办法把全日本都宣传成佐幕开国派的。那些尊攘分子中的野心之辈,根本不在乎什么狗屁得开国,他只希望能够擭取权力,让自己更上一层楼罢了。


  如今所需要争取的是那些尚处于“懵懂”,或者说是中立的人。他们既不明确的支持德川幕府,也不高呼什么尊王攘夷。这一类人就是平凡的绝大多数人,是可以用舆论去裹挟,去影响,去改变的。


  只要能够把这部分中间派给拉到幕府的一侧,那么就算是尊攘分子的理论派和行动派结合在一起,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根本行不成声势浩大的尊攘行动。


  “懂了,那些游戏歌舞,俱数无用,也一并废了,正好导正清源。”井伊直弼也完全明白了。


  就是一边宣传遵崇幕府的思想,陈述开国的必要性。一边让那些会攻击和诋毁幕府的媒体,全部都闭嘴滚蛋,逐一发送到桦太岛去种土豆。


  “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忠右卫门连忙摆手,井伊直弼这些人怎么就是这么喜欢一刀切呢,真是相当的懒政了。


  当年水野忠邦在位的时候也是这样,社会上有很多人批评幕府的改革措施。他觉得很不爽,于是立刻下令对江户和大阪的舞台行业从业者队伍大整顿,对于攻击过幕府的,就直接逮捕或者下狱。


  对于那些文学作品的创作人员,也强力打击。不经过幕府的报备和通过,禁止对外发表任何文学作品。已经公开发行的,如果内容有违禁,同样做销毁处理。算是建立起严格的文学审查制度,钳制发言。


  忠右卫门的想法是尽可能的收编那些小说、歌舞伎、漫才之类的文艺作品的作者,要钱要名抑或是要美女,幕府都可以设法满足他们,使他们和幕府展开合作。为幕府邀请呐喊,站台助威。


  而那些不愿意和幕府合作的,再用井伊直弼惯常喜欢用的铁拳打击一下。请他们松松筋骨,了解一下德川幕府的爱。


  类似于由幕府在暗中,扭转通俗媒体的政治倾向,或者塑造合格的政治倾向。在不打打杀杀,兴起大狱的情况下,身法改变世情舆论。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也是必须的。”忠右卫门想了想,这个事情的双管齐下。


  “如何?”


  “幕府应当……”


  95.扩编增设御家人


  “应当如何!”德川家定拍打着折扇,已经全力开动他的小脑筋在运转了。


  “增设御家人!”


  嚯!

  井伊直弼听到这五个字就准备开喷,上次借着英米鬼畜来袭,许多旗本御家人逃窜,好容易砍掉了三千家旗本御家人。算是大大的减少了幕府的财政开支,令幕府缓过一口气来。


  忠右卫门提议重新增加御家人的人数,这不是开玩笑嘛。这年头砍一个编制,那真是千难万难的事。平素就是犯了大错,也不过就是打发回家隐居罢了。想要灭绝一个人的家门,革退出武士队伍,阻力奇大。


  不仅仅是当事人会反抗,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乐意见到幕府革退武士。也就是打仗了,将军有生命危险,需要你来保护,你居然跑路的重罪,才能辣手砍掉这些人的编制。


  “不可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连松平齐宣和水野忠精也表示不行,他们现在在台上呢,就怕幕府开支变大了。


  挣钱难上天,花钱如流水,冷暖自知。


  “我意乃是自苗字佩刀及浪人中,增募数百人,每二年设为定例,譬如之科举通途。”忠右卫门知道所有人都会反对,只能好好说服了。


  “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德川家定似乎已经转过弯来了,慢悠悠的吟出了一句话。


  “恩……”老中们看兄弟两个一唱一和,也思索起来。


  “区区五十俵之御家人罢了,不为什么,只求能安众心……”


  见到自己的便宜老哥哥已经有点明白过来了,忠右卫门会心一笑,这玩意儿其实很好理解的吧。天下原有六十万武士的安置咱们说过了,现在咱们扩大这个安置的范围,把苗字佩刀者,也就是那些地方上的豪农豪商,以及那些浪人儒生都慢慢算进来。


  就和后世里某大国一样的,社会矛盾加剧的情况下,想的不是调节贫富差距,而是增加国考和省考名额,增加研究生录取名额。用一丢丢的蝇头小利,收买读书人和知识分子。


  稳住了会说话的,那么空有武力的,就算是起来闹,也闹不出什么舆论来。顶多也就是被铁拳哐哐几下砸死了完事。


  幕府现在也应该怎么做,把那些还没有什么反意,平凡的大多数拉拢到幕府这边来。怎么拉拢呢?当然是武士人人都有机会做啊。


  士农工商,四民分阶。武士乃是最高一级的存在,只要做了武士,那么就算是进入了统治阶级。虽然最底层的武士还是有被淘汰的可能,可一般只要不犯错,总能安安稳稳的做到死的。


  更重要的是,一旦做了武士,就有世袭罔替的可能。以后家里代代都是“人”,虽然还不是人上人,可能够做“人”了,那日子总归不一样的。


  也不是说什么要把所有的人都纳入武士的范围内,重点在于给他们一个希望!

  幕末的诸多问题里面,有一个就是上升通道被完全堵塞住了。一般人,几乎不可能凭自己的努力获得身份上和社会地位上的改变。


  觉醒的早一点的,知道不改变幕府体制就没有办法获得权力,这一部分已经没有办法拉拢了,属于需要幕府强力打击的野心分子。但是还没有觉醒的平凡的大多数,幕府还有拉拢的可能性,还能让他们转向变为幕府的支持者。


  “假设一次增设两百人,两年增设一次,十年便须得增加千人……”封建统治者那一套玩意儿,井伊直弼也懂得哇,稍微想想,也知道忠右卫门的意思了。


  虽然在他的想法里,还是全都杀了了事来的干净。但是忠右卫门的这种方法也不坏,毕竟他也不是杀神,天天都想杀杀杀杀杀杀杀的。能够保住自己的名声,减少杀戮,用怀柔的政策来解决社会问题,也挺好。


  “一百年才增加万人,算得了什么呢?”忠右卫门笑了笑。


  言下之意是你我根本没有办法活一百年,甚至说句难听点的,咱们这个德川幕府还能不能活一百年都不知道呢?

  你连到死都还不完的洋款都敢借,你还怕扩编?

  能把幕府这条破船拖着往下开就得了,别想那么多。就凭你我这几个臭皮匠,难道还能保他幕府万万年不成?

  前面说的拉拢笔杆子,占据舆论高地,你也得给他们一个发挥的方向,让他们拿出点真的实惠的地方,来夸夸幕府啊。


  空口白牙的画大饼,天天都是大的要来了,大的要来了,一开始大伙儿还激动,还高兴。后来呢,后来连某主编都要骂娘了,这红线太特么的灵活了,灵活的人家对面都有恃无恐了。


  “话虽如此……”到底是要幕府往外掏钱,大家还是有疑虑的。


  “不用勘定奉行上面开支,全算在德川兴业株式会社上面。”忠右卫门大手一挥,很是自信。


  有了足尾铜山、鸿之舞金山两个大进项,还有生丝出口源源不断的收入,忠右卫门完全可以开始承担起消化德川氏旗本八万骑的工作。本来创办这样的大型垄断企业,就是为了解决武士工作问题的,现在只不过是正常开始安置罢了。


  “到底是江户川家的家业,这么做不妥。”松平齐宣想了想。


  “未来都是拾丸的,有甚不妥。”忠右卫门直说道。


  “也是!哈哈哈哈哈哈……”


  左右一道笑了起来,企业确实是忠右卫门办起来的,可是那又如何呢。将来江户川家等拾丸继位以后,自然也就没了,说白了还不就是拾丸的家业,早用晚用有什么不妥的。


  连忠右卫门这个当家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其他人还说什么呢?


  “不过此番这些动造谣言,惑众乱世的,不可轻饶了。”忠右卫门也是有两分面孔,该拉拢的拉拢,该打击的打击。


  你小子居然敢给我玩“天诛”?不管是杀洋人,还是杀幕府的官吏,都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这种坏头一旦开了,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危险!


  96.幕府送你铁饭碗


  既然说到要惩治那些玩“天诛”的傻胚,在场诸位不需要表决,全部通过,没有一丁点儿的不同意见。


  就算是隔壁大陆上的封建王朝,对待这一类人,也是一样的态度。所谓“侠以武犯禁”,封建朝廷最烦的就是拥有武力和武器,同时还对官府不满意的人。这一类人一言不合,干出点什么事来都不稀奇。


  所以隔壁的封建王朝,一般的刀枪不管制,可是什么强弩啊,盔甲啊,这种能够极大增加犯禁之人战斗力的装备,那是一概都要没收的。谁敢在家里私藏,一经发现,基本就是谋逆。不光是自己要砍头,全家都可能被株连。


  日本这边也是一样的,在战国时代,日本农民要是不满,直接掀起一揆。宗教寺社要是也觉得不满了,马上武装僧兵。什么人都有可能对武家政权造成威胁,甚至强横到足以建立割据政权。更有本愿寺和纪州诸国人僧兵势力,前后抵抗织田信长以及丰臣秀吉两代天下人十余年之战绩。


  于是“刀狩令”就诞生了,大规模的没收民间的武器,且禁止除了武士以外的人群佩刀。这就是为什么江户城下的那些目明、御用闻、町方之类的辅助人员,都是用十手的缘故之一。他们这些半官府性质的存在,都不允许公开持刀。


  如今幕府建立二百余年,纲纪废弛,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看我不派传习队,把你们一个一个的送上天!

  “彼等小人,委实应该严厉处置!”和忠右卫门观点一致的井伊直弼,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他本来就是信奉乱世用重典的人。


  “臣以为,除首犯严惩以外,从犯及家属,都应远流虾夷,使其不能作乱。”忠右卫门还没建议呢,松平齐宣直接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诸卿以为呢?”德川家定点了点头。


  水野忠精、久世广周、胁坂安宅纷纷附和,忠右卫门还特意的点了一句,若是凶犯有妻女的,最好全都发解到箱馆,交给箱馆奉行处置。


  事情虽然很残忍,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地方人本来就少,女人更少。男人这玩意儿,有了老婆孩子一个家,其中大多数就能安顿下来。眼下发解凶犯的妻女去虾夷,总比最好把这些人推进吉原来的强吧。


  进了吉原做游女,那才是生不如死的地方呢。发解去虾夷,那起码还是好人家的子女。而且虾夷地广人稀,也没有兼并,只要勤劳肯干,总不至于饿死。


  左右议定,德川家定在这种事情上面还是比较关心的,当下就允了,没得二话。


  出了增上寺的大门,井伊直弼就以老中的命令,下达了对在露使普廷雅遇袭期间,四处造谣,以及冒认凶手的人的处置。几个跳的最凶的,直接推出去砍了,首级挂到日本桥示众。


  好教江户市民们瞧瞧清楚,不管你是真玩天诛,还是假玩天诛,只要沾了天诛这两个字,幕府就没有好果子给你吃。


  至于其他的人犯及其家属,全部都往虾夷发解。若是一时无法安置,就往勘察加发解,勘察加不缺房子只缺人,有的是地盘。


  这一通好杀,确实让许多原本还想着去杀一个痛快,然后扬一扬“美名”的傻胚们脑子清醒了几分。别洋夷和幕府大官都没杀成,就被幕府的捕吏给逮住了,幕府打不过洋人,还打不过你一个匹夫?

  封建王朝可不和你讲什么程序,讲什么司法,只要你小子敢跳出来搞什么狗屁天诛,第二天铁拳就上门。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都不带让你活到第二天的。


  脑子再火热的人,这会子也被幕府这一桶好大的凉水,直通通的浇下来,登时就清醒了。虽然这个清醒的时间未必能保持一辈子,只要饿的活不下去,铤而走险的事情终究还会干出来。可只要今天干不出来,今天管事的幕府就算成功。


  明天?明天将军都不知道是谁呢!


  除了这些随潮流的,之前说的那些觉醒的比较早,对幕府已经深恶痛绝,深感自己必须站起来,换我上台剥削百姓的人,则是潜伏的更深。对于天下舍我其谁的决心,也是更加坚定。


  直到幕府发布了一条新的政令!

  御恩大赏,幕府增募御家人三百员!

  好家伙,消息一经发布,举国震撼。幕府的旗本八万骑自五代将军德川纲吉之后,就因为幕府的财政问题,开始不断地削减。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更是一次性清退上千名御家人,前番幕府又革退二三千人,想要进入这个队伍,实在是太难了。


  可这个队伍又切切实实的令人感到羡慕和向往,不说那一份几乎世袭罔替的俸禄,只说那个身份。


  我乃将军之直臣!

  电视剧《坂上之云》里面,秋山好古在江户学习,借宿在某位三千石旗本的家中,人家大小姐看上他勤奋好学,暗自倾心。可是大小姐的家里人就说秋山好古乃是臣下之臣,是予州松山藩的武士。


  同样是武士,幕府的直属旗本御家人,那就是第一流的武士。在身份层级上,和同样是将军臣子的天下诸侯一样。就算你是一百零五万的前田,或者七十七万的岛津,也是一样,我虽然只有五十俵的俸禄,但你我都是将军的封臣。


  一个旗本御家人的身份披在身上,那真是说话都能高八个嗓门。就和后世里某个公交车上的大妈一样,老娘我是满洲正黄旗,头顶上通天纹见着了嘛,你一个臭外地的,我就是看不起你。


  横!

  此番不仅仅是幕府天领之内的人可以应募,即使是外样诸藩内的百姓,只要身家清白,同时有一技之长,便可以赶来江户,应募为御家人。完全不限制户籍、不限制年龄、不限制出身,货真价实的“三不限”。


  完完全全的向天下人,展开了幕府那温暖又能躺一辈子的美好怀抱。


  97.收编喉舌创作人


  幕府最先收编的是谁呢?

  当然是文艺工作者啊!


  都说了现在幕府的笔杆子早就成了铁废物,一个个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面摆烂。偏偏他们还没犯什么大错,不能找个由头把他们开了。那么自然的,幕府只能找新的笔杆子和喉舌,去为幕府发声咯。


  如今可不是后世只要有张脸或者有张嘴就能混文艺圈的,你得有真功夫才能在文艺圈里面占住一席之地。很多写歌舞伎剧本或者是漫才剧本的人,不仅仅是写的好,而且速度快。


  江户时代已经是市民文化非常兴盛的时代了,比如当年忠右卫门智破密室盗宝案,上午破的案子,下午就已经有段子手开始传唱了。两天以后全本剧目就开始排演,一般不超过三天,全案改编就上台表演了。


  至于《江户川探案全集》,前后也不过半个月便刊发出售,甚至还有续集一,续集二,续集三。如果忠右卫门继续在江户町干下去的话,这个续集现在起码已经卖到了十五乃至二十。


  收编这种事情完全用不着忠右卫门,咱们的小伙伴助六久在江户,这些人头什么的,门清儿!


  以前水野忠邦在的时候,就开始管制言论,对各种出版刊物和舞台戏剧即行审查。若是审查不通过的,几乎就没有什么可能公开了,作者本人都有可能给你物理毁灭。虽然这个政策只执行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完全延续下去。


  甚至部分少儿不宜的内容,在禁令施行期间,就死灰复燃,大行其道。无他,江户百姓有需求尔。


  当年助六就干过稽查这些不良刊物的事情,现在不过是把老本行捡起来。忠右卫门暗中下达命令给他的第二天,他就把那些文艺工作者,编剧、写手、画师等等等等,创作人员一一喊到某个秘密处。


  那些个创作人员一看地方隐蔽,左右的武士面色也很不好看,当时心就凉了半截。就差破口大骂这狗屁幕府,软的不行,终于特娘的来硬得了。原本以为顶多就是罚款或者坐两天牢,现在好了,居然是直接灭口。


  呜呜呜呜呜……


  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个月的幼儿,大人您饶过小的吧,求求了。


  “给你们个御家人做做,你们要不要啊?”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举着一个茶杯,在那里悠闲喝茶的助六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一帮创作人员纷纷掏耳朵,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问你们呢,御家人要不要做!”助六放下茶杯。


  “做做做做……”毫无疑问的,立刻就有人跪下来磕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幕府的收编。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祖坟上面冒青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天上往下砸了馅饼,弯腰系个鞋带还捡五块钱,总之没有比这更美的事情了。


  有一就有二,一听有人愿意被收编,剩下的那些唯恐幕府就给几个名额,收编了这个就不要那个了,纳头便拜。


  没一个不愿被收编的!

  不是软骨头不软骨头的事儿,幕府乃是当今天下的正统,又没有什么足以挑战幕府的存在。这投靠幕府,本身就是迈向光明啊。再说了,这一辈子拼死拼活,也就混个吃饱穿暖,了不起给家里的老婆孩子留套小房子。


  可做了御家人就不一样啦,房子是幕府分的,工钱是幕府开的,粮食是幕府分的,连出门借了债,幕府都帮你出面赖账。


  比自己单干不知道强多少倍呢。


  真要有什么硬骨头,说什么我乃是独立自由撰稿人,坚决不受德川之禄,那你厉害。只不过就是出不出得去这个门,助六没法保证罢了。


  很好,既然诸位都愿意给幕府做狗,呸,是奉公。那么就需要各位好好的发挥一下自己的本事,那点子嘴上和笔上的功夫都使出来。


  昨天幕府刚刚公布的增募御家人三百员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这可是大好事,请诸位好好夸一下幕府,吹一吹我们圣明无比,永远伟大的将军德川家定。


  没问题的,不就是吹嘛,短短几分钟之内,已经全部摇身变为幕府带忠臣的诸位创作人员,纷纷拍胸脯保证,明天就能有段子流传,后天就能有剧本出世,半个月内保准连小故事集都给你编的圆满。


  将军様德川家定小时候,先代大御所德川家齐对他教导颇严,命他到民间去查访百姓们的生活,了解百姓们的需求。


  有一天将军様看到河边有一位大娘在洗衣服,便帮着过去给人家打水。打水时见到河中的小鱼在逆流向上游动,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水流给冲了下来。可是小鱼一点儿也不放弃,继续向上游游去,拼尽全力。


  看到了这一幕的将军様,心中不由得想到:“小鱼都有这样大的勇气,我们做人,能不如小鱼吗?”将军様从小立志,不怕劳苦,又很有勇气,所以长大了,才能为幕府和百姓做许多好事。


  哈哈哈哈哈哈……


  真不错,助六拍了几下手,眼前这个段子手编的这个段子很好,很亲民,很有说服力。当场就让人记了下来,以后全江户的寺子屋都要教授这篇文章,用作课文。


  有了这么一个例子在,后面的事情就好编了。不对,怎么能够是编的呢,这就是将军様小时候亲自做的事情。你说是假的?怎么着?你小子在现场?你是那个水桶,你还是那条鱼?难不成你是洗衣服大娘手里的棒槌?

  看我不给你一棒槌!


  现场编了好几十个段子,助六命人一一记录在册,招待这些新出炉的幕府御家人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就把这记录成册的段子送到了忠右卫门的手里。


  忠右卫门看了莫名好笑,也不知道为啥。但是还是送到了老中们的御前会议上面,大伙儿品评一番,觉得好的就稍加修改,用词造句圆润一些。觉得不好的,便行删除,反正现在有了笔杆子,这种东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98.考察技艺分科目

  宝灵带着敲打沙俄的喜悦回香港了,普廷雅丢光了老脸,倒也没有什么畏罪自杀,也跟着坐船离开横滨。


  另外还有派遣去英国的超过二百名留学生,以及去法国的六十名留学生,也都在前后脚坐船。他们得先去上海或者香港,然后寻找到一条能够直航欧洲的邮轮。


  毕竟仅仅日本横滨这一个地方,并不足以为轮船公司提供足够的客源,并为此开辟一条专门的航线。反正幕府也不是第一次派留学生了,眼下算是轻车熟路,这边有人送,那边有人接。英语法语虽然未必完全精通,但是日常交流什么的,早就在江户大学预科学习过了,没问题的。


  此番留法到是第一拨,法国的驻日公使罗什伯爵还专门派了一个随员,跟着六十名留学生回国。保不齐拿破仑三世还会接见一番呢,毕竟拿破仑三世此人对于重塑法兰西的荣光还是很有几分执着的。


  这会子能把日本的留学生给忽悠来,可不就是法兰西帝国的影响力大大增强,连两万公里以外的远东国家都派人来学习了嘛。


  嗐,说到底还不是咱们的将军様为了以防万一,好让将来留洋的“进步派”,不至于全都是“精英”,进而铁桶一块。只要“精英”、“精法”、“精美”、“精德”全都存在,那么这些留洋的学生,就很难完全拧成一股绳。


  利于保守派或者说稳健派的大头子德川将军,将来在两派中间和稀泥,进而坐稳将军的宝座。


  一番忙碌,秋风大起,江户也步入了深秋,江户本城的部分殿阁,率先整修完毕。至于西丸和天守什么的,就慢慢来了,有钱修一点,没钱拖一拖。反正江户城这二百年来,基本都在不停地修筑之中,几乎就没个停顿的时候。


  “西丸那座法式殿阁,所需的石料,尽是从芸州转送而来?”好容易回到了表奥办公,大伙儿终于又坐回了自己的老位置,井伊直弼显然还是更喜欢这张属于大老的软垫。


  今儿大伙儿登城的时候,看到不停地有工匠,背运着石料进入西丸,一问之下,居然全都是安芸的“樱御影石”。这玩意儿在前代,乃是修建大阪城时用到的名材。而在后世,则是修建国会大厦的石料,在日本算是首屈一指了。


  据说这御影石,在下过雨湿了水以后,外表就会呈现出一种樱花的淡粉色,尤为典雅庄重,自古以来就是达官显贵修筑大型建筑的最爱。


  “法国人此番为了结好御台所,耗费属实不小。”忠右卫门也连连咋舌。


  为了和德川家定以及笃姬夫人建立更好的关系,罗什伯爵也是肯下血本啊。忠右卫门听了工料之后,稍微算算,估摸着那座小宫殿起码要花十二三万两。这钱都够拿来买两到三条大几百吨重的蒸汽军舰了。


  “无非是见英米两国,早来几步,多有便利罢了。”井伊直弼看事情还是很明白的。


  “若是法使意欲修约,忠右卫门你得否了。”松平齐宣也看的明白,直接就和忠右卫门明说了。


  “这我自然省得。”


  咱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英美两国能够在日本获得诸多特权,那是因为他们真刀真枪和幕府干了一仗。幕府没有干过,低了头,认了怂。法国人想要的话,非得派上一万大军前来不可。


  想想也不可能咯,法国人刚打完克里米亚战争,在远东主要的精力,也是扩大对清的贸易侵略,无暇顾及幕府的啦。


  “还是议一议增募御家人之事吧。”闲聊结束,井伊直弼清了清嗓子,把捧在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


  “市面上皆称大善呢!”水野忠精笑着说道。


  可不就是大善嘛,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事情本来就得人心,是大家乐意见到的事情。现在还有一大帮刚刚收编的喉舌和段子手在一旁发言助威。江户市面上人人都在问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要是我可以我也想去试试呢。


  不管是考校文学,还是武艺什么的,总有个考试项目。总不能是看谁长得顺眼吧?难道幕府是吉原的风月花场窝子,靠脸吃饭的嘛!

  凭文学知识,很多熟读儒家经典或者是兰学书籍的儒生和浪人信心满满。若是考校武艺什么的,全国各地那些小道场的菁英,自然也跃跃欲试。


  当然也有人说可能这就是幕府的大人们为了安置掉旗本八万骑本身安置不掉的人,才颁布的命令。虽然这样说很符合幕府一贯的行事风格,可是一来架不住群众热情,二来幕府真要塞人,还需要大张旗鼓?

  批个条儿,就把人给塞进来了,还能让你知道啊。


  反正现在群众们殷切期盼着增募的细则颁布,把那帮自称天诛的攘夷傻胚处置完,余党也一网打尽,家小发解虾夷之后。井伊直弼还有松平齐宣也都空了下来,趁着搬回本城表奥,赶紧把这个事情给说清楚了,好让百姓知晓。


  “我意还是考策论。”忠右卫门的想法很简单的。


  实务策嘛,问问前来赶考的,幕府现在面临着什么什么问题,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或者有什么解决的思路。并不需要你真的能够为幕府解决问题,起码让幕府看到你在思考,而且是站在幕府的层面上,为德川将军思考。


  先考察的是忠心,再考察实际的思考和解决能力。


  难不成在座一大帮经理政务十几年几十年的老官僚,还不如你一个只念了几本书的学生懂吗?要的只是态度而已。


  “实务策要考,还有其他的吗?”井伊直弼想了想,感觉光是考一道策论,似乎太简单了一些,不容易分出名次。


  “可另设一门附加,若是武艺精绝,便加一等。兰语熟练,亦可加一等。如此种种,皆可考校。”松平齐宣接着说道。


  “那是否还需考察公文启奏?”大伙儿这会子算是集思广益了。


  99.三等细分好驱用


  这大家好一阵补充,相当热情。也由不得他们不热情,事关御家人增募一事,不能轻忽。还得尽早拟定了章程,同德川家定禀报。


  到是忠右卫门看着他们这样那样的提议,想到了另外一个东西。虽说是要增募三百人,可是这三百人不能够就全部招募进来,然后一年五十俵的俸禄养着。


  会养废的!


  到底这也算是为统治阶级补充新鲜血液,如果不能把这个血液从脚底板送到脑门心,那补充个什么劲啊。


  所以是不是学隔壁的科举制,把这考进来的三百人,分成甲乙丙三等。甲等六十人,乙等一百人,丙等则二百多。这只是初步的分类,但是也要做出区别,甲等的给支年俸七十俵,乙等的就只有六十俵,丙等五十俵这样。


  而且这只是第一次考试,这些考进来的人,约等于只是拿到了江户大学的入学资格证。所有人在江户大学再学习一年半,考校口语、科学、算数等必要的知识文化。


  然后从其中优选出六十人,与旧有旗本御家人中挑选出来的六十人,作为幕府的官费生,送往英法留学。当然啦,比如说甲等的前三名,就有保送的资格,可以免试作为幕府的官派生。


  剩下不能够去留学的,成绩比较好的,就留在江户大学再学两年,将来方便忠右卫门充入三大会社以及幕府新诞生的机关部门中,担任基层和中层的骨干人员。至于成绩不行的,那就一年几十俵俸禄养着拉倒。


  那些留洋的,最后回来肯定会大用,起码最近二三十年或者四五十年,整个日本社会是缺乏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的。永远是位置在等人,而不是人在等位置。这一部分人,未来极有可能就慢慢升迁,乃至于最终升入旗本的行列,也不是不可能。


  留在江户大学学习的,学成以后,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只要下到实地好好干几年。能带出来的,基本就都带出来了,未来也有晋升机会,全看个人奋斗如何。或者有些人到了这一步,就不再努力了,那起码在下面也是个技术骨干不是。


  虽然这一套模式,未必能够算的上是十分的合理,但咱们现在不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嘛。日本古代到是弄过科举制那一套玩意儿,可惜没有搞几年,天皇的那个狗屁朝廷自己都开始完蛋了,就更别提科举咯。


  现在幕府搞得这一套,可能会有人误以为是旧式的科举制度,其实不然。忠右卫门的想法是把他从旧有的科举制度,改革到近代的公职人员考试录取制度上面来。


  一开始先以这一套作为试验田,等这一套全部弄清楚了,就可以规范化、正式化、常态化。方便将来幕府选拔实际干活的那一部分实务官僚。


  至于本身要安置的全国六十万武士,那不都是幕府垄断企业的员工嘛,和这玩意儿不搭界的。或者就算搭界,也是幕府派来的高校毕业生技术员和厂里的一般工人的区别。


  两边路子不一样的。


  把自己的思路和大伙儿这么一说,大伙儿倒也觉得合适,忠右卫门既然已经把增募御家人的后续问题也都考虑到了,那就回家细细的写一个条陈来,方便大家查漏补缺。


  今儿还是把考试的事情给定下来,大伙儿早上开个会不容易,都有自己分管的职司,时间宝贵,不能浪掷。


  说来如今幕府的老中会议很有一点近代内阁的样子了,井伊直弼是内阁总理大臣,或者说就是首相,这一点毋庸置疑。举凡是日本国内的大事小情,基本都是他在做主,仅仅只是报备给德川家定知晓而已。


  类似于大权还在德川家定手中,但是德川家定不是大事基本不用。也不知道这样子的政治模式,会不会慢慢的就延续下去。


  而其他人,譬如忠右卫门,就是以老中格担任外国奉行和海军奉行并来着。而松平齐宣是以老中的身份担任步兵奉行,水野忠精同样以老中的身份负责江户城的重建工作。之前已经被外放去长崎的蜂须贺齐裕,则是以老中格担任海军奉行,负责接收外国卖给幕府的船只。


  老中就是内阁大臣,且原本轮值管事的习惯,因为井伊直弼担任了大老,而开始具体分工起来。毕竟井伊直弼也是一个权力欲极重的人,是不可能接受说什么一三五我做主,二四六你做主的事的。


  如此理政,其实挺好……


  嗐,且先不提这个了,唤来一名表奥的文书,按照众人的口述,拟写整个考试的内容和规程。再经幕阁的同意认可之后,便由井伊直弼领衔,报知德川家定。


  将军様对于回到江户本城居住很高兴,忙着赏玩庭院内的枫叶,所以只道了一声准,便算走完了整个流程。


  甚至众人拟定的条款他都没有亲自看,只是由井伊直弼捡出几条重要的和他口述说明而已。咱们这位将军様,该放权的时候,真是一点儿也不犹豫的。


  既然连将军様都准了,还说啥呢,公布吧。


  下午幕府明定章程,考取御家人的命令便由江户之表奥传递到了还是一片大工地的江户城下。许多人拥挤到日本桥的高轩之下,围观幕府的公文。


  同时公文的内容,也由诸藩在江户留守的武士们,以飞脚快速传递回他们各自的领内。这回就算是外样诸藩的百姓,也能够参选。对于外样大名而言,把自己领内的某些不安定分子,送来给将军发愁,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


  甚至有可能某些人出息以后,还能够套交情拉关系,以后为家乡藩内的乡亲们做贡献呢。这都是不知道的事儿,未来可期的嘛。


  最后的最后,正式考试的时间,定在明年开春三月上下。只要你有志于此,明年三月前,到江户町奉行所报名即可。不需要缴纳任何的费用,也不设置任何的门槛。


  或许将来的历史书上也会把这称为“春闱”吧。


  1.英国野心向远东


  早先回到伦敦的额尔金,果不其然得到了邮政大臣的美差,成为了在带英的政治高层中,颇有两分话语权的人物。


  沉浸在带英帝国世界无敌美梦中的英国人,刚刚击败了雄师百万的俄国佬,现在正在兴头上呢。为了扩张带英帝国在全世界的侵略利益,这英国的战争机器是不可能停歇的。


  尝到了“战争红利”,从驻日公使升任邮政大臣的额尔金于下院积极的鼓吹,英国首相巴麦尊勋爵,以及国会内的不少议员,都倾向于尽快扩大对清的贸易出口,在必要时可以动用武力。连维多利亚女王其实也是这个态度,她不仅仅是英国的女王,也是英国新兴资产阶级利益的总代言人。


  她需要清国敞开市场,供英国的商品大规模的倾销,英国的资本家都是这么想的。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么英国的军事机器就得为之服务咯。


  获得女王召见的额尔金极力表示想要扩张在清的经济利益,只需要两万人马,就绰绰有余了。维多利亚女王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她是正儿八经带领着英国进入最辉煌时代的君主,此时阿尔伯特亲王也在,夫妻两个皆是明智之辈。


  “你在日本做的很好,伯爵。”阿尔伯特亲王在此时有极为特殊的地位,英国有半个家,其实是他在做主。


  据说女王同他有货真价实的亲密爱情,在阿尔伯特亲王在场的时候,往往大事小情,女王都听从他这个丈夫的建议。甚至于在英国的议会中,很多决定也是阿尔伯特亲王借女王之口传达的。


  “不敢当,不过是为了大英帝国而奔走罢了。”额尔金伯爵点头致意。


  “在日本的属地现在有多大?”维多利亚女王帮着自己丈夫问道。


  “约有两平方英里。”


  “那足以建立一座繁荣的港口,并布置下相应的守卫了。”


  听到女王夸奖,额尔金伯爵当然高兴。他在日本也不过就是把居留区扩大了整整一倍,建立了一座崭新的港镇,同时为带英帝国的大量纺织品和工业制成品寻找到了销路而已。微不足道的小小功勋,不值一提呢。


  “那些日本的学生怎么样了?”既然在聊远东的事情,阿尔伯特亲王随即便想到这事。


  “以我在日本所见,那些学生非常推崇帝国,帝国的方方面面,都得到了他们的喜爱。”这是实话,留英归来的学生们,对带英辉煌的工业成就,羡慕的流口水。


  更不要提那举世第一的皇家海军舰队了,胜海舟、江川英敏甚至认为,若是能够在皇家海军的军舰上作为真正的舰长服役一天,便胜过万千的荣耀。


  除了在伦敦可能得肺癌以外……


  “最新一批学生来了吗?”


  “应该快了,不过这一次法国人似乎也邀请日本国王派遣留学生。”额尔金伯爵自然是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女王夫妻两个讲明的。


  “哼哼,法国人……”阿尔伯特亲王不置可否。


  “他们的军队如何?”聊着聊着,女王慢慢的问道。


  原本召见额尔金伯爵,就是为了询问关于远东的情形。额尔金最近为了扩大对清贸易,再立功勋,上蹿下跳的,女王夫妻两个知之甚深。


  听到这句问话,额尔金就知道女王夫妻的意思。从英国本土调集人马去往远东,真就是一个劳师远征,其中的花销,那不知道要多少呢。带英财大气粗是没有错的,腰缠万贯也是没有错的,可是该省省,该花花,能给国库省点钱就省一点。


  上次进攻勘察加半岛,用了幕府的炮灰,不是回报说用的还挺不错的嘛。虽然未必能和带英帝国的军队相比,起码比印度本土招募的军队强吧。印度的那些土著部队,除了锡克人和尼泊尔人还能看一看外,其他的大多一言难尽。


  幕府传习队要是能够达到锡克步兵的水平,那还是使劲用日本人来的好,死了也不心疼,无非就是给几个烧埋银子。


  至于贷款什么的,他要借就借给他,日本的海关都被英国掌控了,还怕他还不起钱吗?一百万也好两百万也罢,借就是了。


  可惜了,日本这不是刚刚全国大地震外加大海啸,死伤的百姓几乎百万,直接死于灾难的就有二三十万。国内一片废墟着呢,根本不可能出兵的。


  “日本国王的新式军队先后受荷兰以及帝国军官的训练,战斗力还是可以的,只是……”额尔金一时不好组织语言。


  “恩?”女王夫妻两个洗耳恭听。


  “日本国内发生了严重的地震,恐怕镇压国内都有些吃力,旦夕之间是无力向外出兵的。”


  “唔……”一听到这话,阿尔伯特亲王沉吟了起来。


  毕竟幕府还没有明确的变成带英的殖民地或者是傀儡政权,幕府尚且具有相当的权力和武力。带英只能够影响幕府,而不能够控制幕府。有事还得和幕府好好商量,以利诱之,以势迫之。


  现在幕府自己一屁股粑粑搽不干净,显然不可能接受英国的招呼,去为了一个幕府根本没有什么利益所在的地方,同清国开战。


  “虽然一二千人,想必还是能够雇佣到的,但是这点兵力,显然不足以威胁到清国。”额尔金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毕竟他能够担任邮政大臣,是和加强了带英帝国和幕府的联系,使得日本进一步变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是有莫大关系的。


  “你觉得他们需要多久才能够恢复,明年年中?”阿尔伯特亲王估算了一下。


  英国本土调集一万人马,法国人起码还会出动个五千,这大约需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等英法联军一切准备好出发,已经是今年底或者明年初了。


  赶到香港,怕不是都要明年的四五月,乃至六七月。去年年底日本遭受的大地震,到明年年中,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既然恢复了,那么拉上幕府这个便宜小弟,好像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啊。


  2.加大投资扩影响


  带英帝国不仅仅是需要扩大对清国的经济侵略,也需要加强对幕府的政治影响力。得设法把德川幕府变成带英帝国的保护国,进而化为殖民地。那样才能对幕府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得投资!

  得多投资!


  当然不是不计回报的投资,之前江滨铁路的模式,阿尔伯特亲王认为还是可以的。英国出材料和技术,幕府出土地和劳工,事成之后,股份一人一半,铁道的运营也是一人一半。


  但是事实上全都是英国人在管理,因为幕府没有铁道专业的人才,现在倒是有人在英国学习铁道机械什么,可是那也要等毕业了才能回国啊。而且就算回了日本,那也是个“精英”,很容易被带英帝国影响。


  根据额尔金的描述,因为江滨铁路是连接日本最大的开放口岸和首都的铁路,在建立之后,即使遭遇了大地震,照样能够获得盈利。眼下幕府在修建的江户到大阪的铁路,是日本的东部中心到西部中心的主干道,料想也能够获得相当的盈利。


  投资这条铁道是绝对不会亏得,就是幕府比较死板,一点儿都不肯在铁路沿线为英国开什么方便之门,更不允许什么铁路沿线周围二十里,都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


  光挣点钱什么的,不符合带英的利益,可到底这是一件好事啊!


  对带英而言,日本的铁路线越完善,带英对日本全国的山川地理就越熟悉啊。你日本人能自己设计建造铁路吗?肯定不行啊,还不是得靠带英。


  铁路公司的实际运营管理,也得靠带英,那和带英实际控制有什么区别?

  嗷,对了,还是有区别的。起码售票员、站务员、乘务员等人,都是忠右卫门安置的幕府御家人,这些杂活到确实都是幕府控制的,挺好。


  除了铁路以外,类似于什么矿山,尤其是煤矿和金银矿,都可以大加投资,只要幕府允许。然后就是一般的工业企业,听说日本已经有了近代的钢铁企业,可是规模还很小,带英可以帮忙投资扩大规模。


  前提是能让英国人入股!


  方方面面都参与进去,使英国的资本能够控制日本的方方面面,到时候日本不想变成保护国,也只能变成保护国了。


  这一套英国玩的非常溜,像是埃及,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形式,最终变成英国的保护国的。背靠带英帝国强大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完全可以在日本复制这一套东西。


  而且英国要加快速度,法国人也盯上日本,开始和日本接触了。拿破仑三世好大喜功的性格,在他流亡伦敦时,许多伦敦的上流人士就知道了。这位老兄可是很舍得在扩大影响力上面花钱的。


  远东的安南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法国通过这样那样的方式,已经把安南变成自己的保护国。这些招数,法国人也熟练的很呢。


  次后阿尔伯特亲王还和其他几人聊了聊,一个大规模投资日本的一揽子计划,在女王夫妻的建议下,逐步成型。


  …………………………


  完全不知道英国那边打什么主意的忠右卫门,这会子正在猿江神社(今存)祭拜。毕竟马上年底了嘛,要拜拜的。类似于扫除今年内霉运,祈求来年的安康之类的。


  倒也不是为了咱自己祭拜,主要还是代表德川家定来各大神社寺院祭拜的。顺便送上将军様对这些天地神明的祭品。说白了就是赏赐诸寺院神社,体现将军様的乐善好施。


  猿江神社祭拜的是平安时代末期的武将猿藤太,此人在附近的海湾奋战而死,其豪杰的英姿为人所称道。所以现在就化身为一只神猿,保佑一方土地。


  据说祭拜神猿是有恶魔退散和诸事顺遂的功效,传到了后世,就变成了祭拜神猿之后,恋爱和婚姻会一帆风顺。


  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得。


  向神社内的请元布施完毕之后,忠右卫门便离开猿江神社,往下一间神社赶去。想要走完这些大寺社,起码要四五天的时间,不容易呢。


  “殿下刚刚向神猿祈求了什么呢?”侍从在侧的黑川庆德牵马在前,笑着回问忠右卫门。


  “无非是国泰民安,四方平静。”忠右卫门一天拜八间庙都不止,这么多神明不自己打架就算不错了,还能祈求啥啊。


  “臣祈求家内平安,内子生产顺利。”黑川庆德之前已经成婚了,做了旗本的嘛,说亲的人数不清,老婆这会子已经怀孕了。


  “挺好,有空可以问夫人取一条安产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还别说,江户的街道大规模扩张以后,这走起来确实方便了许多。甚至诸侯大名登城的时候,都有足够的空间,好两家的队伍一道走了。


  只不过明明道路很宽敞,这帮人还是玩什么尊卑体统之类的东西,要落人家队伍多少间,不能够齐头并进什么的,尽是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诶,前面是清水殿下的队伍。”正说着,又看到了一面熟悉的葵纹旗帜。


  德川庆福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在十岁的时候元服礼成,担任清水德川家的家主,这次也被德川家定委托,代他去祭拜各寺社。


  “走,同清水卿打个招呼。”


  拍马上前,德川庆福因为年纪小,还不太会骑马,这会子是坐轿子出行的。听到属下说忠右卫门来了,便打开轿门,同忠右卫门见礼。


  两人简单的聊了几句,德川庆福和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的。不如当年小的时候,和拾丸一道游戏时那样放得开,讨人喜欢了。这玩意儿,元服之后,就算是个大人,到是把这孩子给拘束了起来。


  “拜见二位殿下。”两人正说着话呢,一名表奥的武士在黑川庆德的引领下,跑了过来。


  “何事?”忠右卫门看他面色如常,并不着急。


  “佐贺藩高岛四郎大夫登城,献上了一支洋枪。”


  3.佐贺技术团队强

  什么洋枪?值得高岛秋帆专门跑一趟啊。而且还和献宝似的,拿来专门献给德川家定。不过咱们这位老兄弟长久在佐贺,好容易来江户一回,有空得好好见见。


  老伙计一把年纪了,见一回少一回咯。


  想来应该是幕阁的其他几位成员,也就一个这两年什么洋枪都玩的溜的松平齐宣,懂一点这玩意儿。所以才传忠右卫门赶紧回城去瞧一眼,见见是个什么路数的洋枪。


  “我也同兄长一道去吧。”德川庆福似乎也有兴趣,或者是这几天轮流参拜寺社腻了,看看西洋景,换换心情。


  “同去。”


  两人这便转回本城,果然松平齐宣也已经赶了过来,其他的老中则没有出现。这玩意儿他们也不懂,来了也白来。稍等了一会子井伊直弼,众人才坐下。


  高岛秋帆这趟来的还挺顺利,长崎坐船直航横滨,火车扯张票一个小时就到了江户。然后就兴冲冲的跑来向幕府献上洋枪了,尚未来的及寻着忠右卫门,和忠右卫门叙叙旧。


  不过这都是小事,等之后退城了再聚也是一样的。此番来了江户,高岛秋帆应该会呆一段时间,有的是机会。


  “四郎大夫所献的是何物啊?”井伊直弼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他是大老,每天要忙的事情数都数不清,闲不下来的。


  “洋枪两支。”高岛秋帆身后的侍从,送上来两个革袋,显然就是装着步枪的。


  瞧瞧吧,忠右卫门瞟了两眼,这两支枪都很眼熟的样子,一支像是普通的米涅步枪,另外一支看枪后部的机关,应该是模仿某种后装枪的样式。


  毕竟现在幕府的新军传习队,最早期的五六千人,已经全部换装了德莱塞撞针击发步枪,剩下的人大多数用的戈贝司火铳,也就是英军的“褐贝斯”步枪。但是零零散散的,外国的各种武器推销商人,也给幕府推销了不少枪械。


  之前在同英美联军作战的战斗中,一枪狙杀江川英龙的夏普斯步枪也得到了幕府的重视,专门购买了数十支,用以研究和使用。


  在开国之后,幕府上下其实就一致决定,既要购入外国的先进武器,也要自己模仿制造。日本人这一点,大伙儿都知道的,你让他开拓创新什么的,未必强到哪里去。可是你要是能够给他一个参照物,他照搬过来学习的话,那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不论是历史上向唐朝学习各种先进技术,还是在第一次第二次工业葛明期间,全盘接受西方近代化科学技术。现成的东西,给点时间,他都能学好了。


  显然幕府和佐贺藩同时进行西洋枪械的仿制,还是技术实力更加雄厚,起步也更早的佐贺藩要强一些。当年土井利位构陷水野忠邦,牵连高岛秋帆,真是使幕府白白流失这样一位高级技术人才啊。


  现在好了,白白便宜了佐贺藩的锅岛直正。而且在历史上也是佐贺藩,最先完成了近代枪械、钢制大炮、船用蒸汽机、工业机床、冶炼炉等一系列事物的国产化。


  真的,什么时候得想个办法,把佐贺藩的整个科研技术团队全部给兼并过来,收入幕府或者忠右卫门的囊中。


  “这一支仿制英国的米涅步枪,这一支仿制米国的夏普斯步枪,各有所长。至于独伊士的撞针枪,尚未完全可用。”


  果不其然,忠右卫门估计的一点也不错。米涅步枪实际上就是前装线膛枪嘛,相比较于之前使用的戈贝司火铳,也就是前装滑膛枪,不仅仅是精度上升,射程也大大增加了。装填速度也有所提升,而且造价相对平易近人一些,基本维持在9到14美元之间。


  差不多已经开始在各国的军队中,普遍的进行列装,之后的美国南北战争,会是米涅步枪大放异彩的时期。


  如果没有什么超前的意识,忠右卫门可能也会选择米涅步枪的。


  便宜、好用、训练简单,工业量产方便,完全击中如今年代大规模军队所需的一切红心。可惜了忠右卫门知道未来战争的走向,后装枪才是发展的最终潮流。


  而米涅步枪,会在南北战争结束之后,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各国的军队,也基本都淘汰掉了前装枪,换成了后装枪。


  你米涅步枪打一发,德莱塞和夏普斯都打出去三发甚至四发了,光是这个优势,就足以决定绝大多数战争的走向。


  那为什么高岛秋帆说各有所长呢?


  “米涅枪射程可达十町,夏普斯只得五町。”高岛萩藩无可奈何的说道。


  日本的一町约等于一百米,稍微多些这样。一支制造完善的米涅步枪,在一千米处,还有相应的杀伤力。而一支夏普斯,因为始终无法解决漏气问题,打当然也能打一千多米,可是过了四五百米,这个杀伤力就大打折扣了。


  基于此,高岛秋帆制作了一个金银铜合金的垫圈,缓解了夏普斯后膛漏气的问题。但这块垫圈就是纯粹的消耗品,本身价格就高,还得时常替换。就和德莱塞的撞针一样,不长寿。


  这样来来回回的替换,射速确实没得说,相当的快,可垫圈坏的也快。一旦严重漏气,这枪也就和烧火棍差不多了。


  “乃是金银铜合金制成的垫圈?”井伊直弼对钱还挺敏感的,拿着仿制的夏普斯仔细观瞧。


  “正是如此。”有了合金垫圈,夏普斯的漏气问题解决了,可以在上千米距离内保证杀伤,但是这个成本嘛……


  “不妥,委实不妥。”虽然井伊直弼有在先进枪炮上花钱的心理准备,可思量下来,这个代价还是太大。


  “唔……”松平齐宣是挺喜欢夏普斯这种射速很快的步枪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除了这个合金垫圈以外,难道没有想过别的办法,解决这漏气的问题吗?”忠右卫门脑子里来回翻转,最后这问题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4.改用铜壳或有效


  有了!


  是替换了铜壳子弹!


  高岛秋帆现在进献上来的步枪,不管是米涅步枪,还是夏普斯步枪,都已经采用了定装弹的技术。因地制宜,使用的是日本本身就能够生产的亚麻布包裹。


  当然也可以用硝化纸,只不过在日本的成本稍微比亚麻布高那么一点点。枪已经那么贵了,弹药上面省一点,总是没错的。


  不论是硝化纸还是亚麻布,这种包装壳,在火枪射击的当口,就会被燃烧掉。理论上还替射手士兵节省了退弹壳的时间,确实是一项很不错的军事科技。在早年间取代完全分散开来安置的发射药和弹丸,也是一项顺应潮流的创举。


  现在嘛……


  因为后装枪的发展,解决漏气问题才是最重要的,拉一下栓,退出弹壳消耗的那点时间,其实就无关痛痒了。


  有识之士其实早就想到了将子弹替换为金属弹壳的办法,1836年,法国人勒福舍率先发明了全金属弹壳的子弹后,后装枪漏气的问题,出现了解决的希望。


  紧随其后,1845年法国人福芬拜又发明了边缘发火式子弹,后来美国人博尔丹和英国人博克塞分别发明了两种中心发火式金属定装弹。


  这种金属弹壳一般是由黄铜或者纯铜卷制而成,由于铜拥有非常好的延展性,在子弹击发时,弹壳受到高压膨胀延展,会与内膛很好地贴和到一起,挤压掉缝隙,使火药燃气无法从此处泄漏出去。这样就彻底解决了气密性的问题。


  于是,在经过一系列的实验和测试之后,步枪子弹的初速从300、400m/s的水平一下子提高到了700m/s的水平,栓动步枪也进入了一个发展的黄金时期。


  “四郎大夫,你在长崎,可曾见过洋人的枪械,用铜帽子弹的?”忠右卫门稍带着试探的询问高岛秋帆。


  长崎作为日本二百多年来的门户,各种西洋的先进玩意儿,大多都是先送到长崎,然后再流入日本的。只不过现在他的风头被横滨这边遮掩住了,横滨成了日本最大的对外港口。


  但这不妨碍高岛秋帆在长崎和外国人交流,荷兰人就十分喜欢在长崎做生意,因为这个地方他地面人情都熟练。虽然也参与到了横滨的外贸中,可重心仍旧在长崎。


  “恩?似乎见过。”高岛秋帆思索了起来。


  因为长崎也被开辟为了贸易口岸,所以原本被限制在长崎出岛的外国人,现在被允许在出岛周围七日里的范围内自由活动了。有的外国人穷极无聊,就拿着步枪在海岸边打海鸟,大小也算个狩猎活动,足以打发时间不是。


  “我听英人说过,这铜帽子弹或许有效。”你见过就好,忠右卫门会心一笑,直接把事情推到英国人头上。


  大家一听是英国人说的,那自然而然就相信了。英国强啊,日不落帝国啊,全世界第一啊,他就是应该什么都厉害的,比日本这边早想到解决办法,毫不稀奇。


  “稍等,容我三思。”高岛秋帆脑子里飞速构思起来。


  铜帽子弹,顾名思义嘛,就是铜壳子弹嘛。弹头安置在铜壳的顶端,里面有底火和发射药。制作方法和亚麻装子弹或者纸壳弹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把子弹外壳换成红铜而已。


  偏偏日本有个好处,日本的铜矿在亚洲算是首屈一指,当然未来菲律宾会有更加厉害的大铜矿被采掘出来。可那不是后面的事了嘛,现在日本就是铜的生产国和出口国。


  日本国内的铜价相当的低廉,拿来造弹壳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铜壳还可以再回收利用,代价真不算非常大。


  “铜帽子弹如何有效?”见忠右卫门只是提了一个名字,就让高岛秋帆陷入沉思,松平齐宣很是不解。


  在他想来,都是子弹,换个弹壳难道就能不再使用昂贵的合金垫圈,完全解决夏普斯步枪的漏气问题吗?

  “铜性软啊!”忠右卫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用物理知识和面前的井伊直弼还有松平齐宣解释,先敷衍着吧。


  “若说性软,金银不是更软?而且软就能够避免漏气?”


  “这子弹射出时,枪管内的火药炸开,火气乱泄不是。”忠右卫门指着手里的米涅步枪。


  “等等,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松平齐宣毕竟是常年玩枪的主儿,虽然未必有那个物理知识,但是却可以结合实际。


  “用铜壳裹住火药,炸开时火气不就被铜壳包含在内,不能乱泄了。”


  “英人到底是有几分巧思的啊……”说到这里,井伊直弼都明白儿了,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是了是了,若是用铜壳包裹,或许就能奏效。”高岛秋帆脑子里已经快速设计出了一个新的后装机关,眼中精光外露,看来是准备立刻去改造一把出来瞧瞧。


  “事不宜迟!”忠右卫门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也不管别的那么多了,高岛秋帆带着两支样品就往城下赶。城下有幕府自己的火药方,可以立刻调集人员物料进行制造。用不了两天,使用铜帽子弹的夏普斯步枪或许就能诞生。


  “兄长真是博闻强记。”一直在一旁,完全没有说话的德川庆福略带着思索。


  “哈哈哈哈哈哈……谈不上,谈不上。”忠右卫门摆了摆手。


  一桩事了,井伊直弼自去办其他事项,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德川庆福则对高岛秋帆的改造很有兴趣,相约去城下现场观摩。毕竟一旦解决了后装枪漏气的问题,前装枪的性价比,那就真的大幅度下降啦。


  到时候前装枪就剩下一个价格便宜的好处咯,毕竟夏普斯步枪的价格,几乎是一般米涅步枪的两倍。


  与此同时,和忠右卫门想的一样的英印地方政府,向美国订购了六千支夏普斯火枪,一部分是骑兵用卡宾枪,一部分则是步枪。用以武装可能很快就要出征的驻印英军的骑兵部队,以及前卫部队(史实)。


  5.新年再开桑蚕会


  和历安政四年(西元1857年),春。


  照着规矩,天下诸侯们又汇聚在一起,向将军德川家定恭贺新春,并且献上太刀,以为贺礼。不过去年因为情况特殊,恭贺之礼改为一道参拜,不再唱名上前。好容易偷了一回懒的德川家定,不愿意再持续三四个小时的端坐,宣布今年也这样简单参拜便可。


  而且今年照样也是有理由的,去年诸侯们接受了幕府,或者说实际上是德川兴业株式会社的一百二十五万两赈灾借款之后。奈良茂派遣了大量的伙计,在全国范围内开始广泛的调查桑蚕业的情况。


  蚕种这玩意儿简单,一个扑棱蛾子能产数百枚卵,很容易就能把种群扩张开来。主要的问题还是集中在桑树上面。因为自八代将军吉宗公以后,国内大量的桑树被砍伐一空,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起来。


  所以现在不仅仅是天领内,诸藩国也在劝谕百姓,种植桑树,以备将来扩大生丝业之用。部分原本用作炼制木炭或者是充为梁材的山林,也逐步替换成了桑树林子。


  许多之前的旱田,本身水利条件不是那么好的,也一道改换为桑亩。最典型的就是信州松代藩,其藩内多山地,仅有的水田集中在千曲川、犀川等河流沿岸和冲积出来的小平原上,领内存在大量用水条件不好的坡地和旱地。


  此番经执政家老佐久间象山的一力推广,将这些只能种点杂粮的土地全部更换为了桑田,准备依靠养蚕产丝,来振兴领内的产业。


  不同的意见肯定是存在的,有些保守的人认为这样会导致粮食的产量削减,也有人认为这样会使得百姓变得懒惰,反正各种说法都有。


  若是幕府直接出面强行推广,这个事情还真就相当的难办,百分之一百有人不愿。可诸藩借了幕府一百二十五万两黄金的巨款,有再大的反对意见,也只能先憋着。


  毕竟幕府有“抽贷”的传统!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八代将军吉宗在担任纪州之主时,纪州家曾经向幕府借了十万两,用以支应之前的大婚、接待,以及赈灾等开销。等到六代将军家宣公上台之后,立刻就给他来了一出“抽贷”,要求归还贷款的三分之一,也即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两。


  据说此事差点把德川吉宗给活活逼死,他掏空藩库,也根本无力偿还幕府的借款。只要你不还,那幕府可就有理由来削你啦。


  保不齐现在井伊直弼就想找两个不怕死的削一削,来验证一下是你的脑壳硬,还是幕府的洋枪快。


  所以藩内有再大的反对意见,诸藩的大名和家老们,也得先做恶人,把事情扛住。就算要反对,起码等借款还完了再跳出来反对。


  今儿趁着大伙儿都在,简单参拜完事以后,照例还是由忠右卫门召集诸侯,会商桑蚕推广一事。在相对比较有力的幕府中央推动,和不管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被迫的地方诸藩配合之下,全国的桑蚕业已经取得了第一阶段的初步胜利。


  全国换种成功!


  以前农户各自留种,或者是诸藩领内自行留种的那种育蚕方式,被彻底的淘汰。所有的养蚕户,现在全都开始使用德川兴业株式会社提供的优良蚕种。这可是借鉴法国、荷兰等国的技术,经历数年的选育,才挑出来的良种。


  有一说一,就是远胜于原本各地使用的蚕种。当然啦,取代那些劣质蚕种的同时,可能也把极其少数的地方性优良蚕种给湮灭了。


  但那又如何?全国的蚕种统一,生产出来的生丝质量统一,能够大规模的向外国出口,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等有钱有闲的时候,再想着考虑吧。


  而且大伙儿不要以为这事统一品种的事,就历史上的明治政府干了。不妨给大家举个例子,现在,也就是十九世纪的六十年代,全印度有超过四百二十个品种的番茄,其他类似于豌豆,也有超过六百个品种。


  请问,到了二十一世纪,印度的番茄还有几个品种呢?

  答,六到七种!


  绝大部分的番茄品种,全都被淘汰掉了。而且被淘汰掉的,基本上都是最好吃的,最软和的,最容易成熟的优良品种。现在留下来的,都是“石头”。


  何谓“石头”?就是那种只有六七分熟的时候便采摘下来,然后为了方便运输销售,能够在数天或者十数天的运输途中,可以慢慢自然成熟,或者人工催熟的品种。


  因为不是自然成熟,所以这种番茄,往往外面看着已经软和了,实际上里面根本就没有自然成熟的那种饱和度和甜蜜度,就是个含水软和的石头罢了。


  越是近代化的生产,就越有组织度,对自然的影响就越是无可避免。而且有时候这种人为选择,还是在无声无息中慢慢进行的,你短时间之内根本发现不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没得救了。


  回到蚕业上,因为蚕种已经全部替换为选育之良种,所以奈良茂开始在大阪和长崎,分别建立缫丝厂,并收购蚕茧,扩大生产规模。


  畿内的蚕茧都转运到大阪,而西国和九州的蚕茧,则通过水运输送到长崎。除了将生丝的摊子全面铺展到全国以外,还间接促进了另外一个行业的发展。


  奈良茂终于把麾下的汽船航运,也推广到了全国。蚕茧这个玩意儿是“俏货”,你不赶紧拿去缫丝,这蚕茧会孵化大扑棱蛾子的。所以完全靠自然风运转的旧式帆船,无法适应时代的发展,开始被蒸汽轮船所取代。


  小鸡啄米一般,靠横滨造船厂制造,靠向外国购买,现在挂在奈良茂名下的汽船已经超过六十艘,开始全面垄断大阪到江户之间的航运业,其他的航线也开始占有份额。


  忠右卫门心目中,第二个需要创办的近代企业,也即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其建立的条件已经成熟。


  6.贺年演武比诸侯


  忠右卫门主持开完了一场全国诸(代)侯(表)大(议)会(会)之后,继续布置了本年度的桑蚕业推动事项等任务,希望大家认真种树。为幕府的近代化发展,添砖加瓦,再创新高。


  成功的、胜利的、团结的大会开完,原本应该自由退场的诸侯大名们,又被召集到城下,参观幕府新军传习队的贺年演武。


  大家都知道,德川家定体弱,根本无法举行大规模的游猎鹰狩。在先代将军德川家庆时代每年几乎都会举行的鹰狩,德川家定只有在当初接受外国使臣国书的时候,算是办过一次。


  鹰狩这个玩意儿大家都知道的,并不是为了打几只大雁,或者是射几头山鹿野猪什么的。就是为了保证幕府的旗本八万骑能够勉强维持一个军队的样子,同时向天下诸侯宣示幕府的武力还保持着呢,别生什么反心。


  可现在德川家定举行不了鹰狩,那么为了继续展示幕府的武力,原本应该只是小规模的新年御演武仪式,就直接改成了传习队的会操阅兵。


  只需要骑在马上,向传习队士兵简单的招手示意,这点事情德川家定还是能够做的。况且也骑不了多少时间,传习队统共就那么点儿,全拉上来也要不了一小时。


  队列阵型什么的,都是以前就表演过得,全部采用欧式操典的传习队,要是连个队都站不好,那纯粹就是开玩笑了。


  本次御演武的重点也不在这个上面,等诸军列队完毕,进行之后的实弹射击演练时,重头戏才将将开始。


  经过改造后的夏普斯步枪,使用暂时是半手工半机械卷制的铜壳子弹,进行了一场绝对能够撼动人心的实弹射击。


  精挑细选出来的射手,以及最近一个月的集中密集训练。令这些出演的士兵,在一分钟内连续打出五发子弹,且标靶设置在七百米以外,上靶率仍相当之高。


  惊了!


  洋枪什么的,在座的诸位大名们,已经见识了很多很多。包括开国以后,从横滨或者长崎流入日本的外国先进后装枪。


  可是在他们的印象中,打的这么快的步枪,绝对打不了这么远。打的这么远的步枪,却是前装,且一分钟打不了这么多发。就算是闭着眼,完全不在乎什么击中,也没有这么迅速啊。


  幕府又换新武器了!


  身处前排的萩藩主毛利敬亲,广岛藩主浅野庆炽、福井藩主松平庆永等人,心中俱是惊讶。都是在领内整军经武的人,摸过枪的,现在这个年头的枪都是什么样,他们自问十分清楚。怎么就突然出现幕府现在使用的这种“神枪”?

  眼见诸藩大名神情各异,忠右卫门朝松平齐宣和井伊直弼微微一笑,他们两个也是点头,这效果绝对达到了。


  咱也不怕你买洋枪,也不怕你用金属子弹,就怕你不知道幕府比你快一步,比你强一点。


  刚刚才买了外国米涅步枪的诸藩,这会子有那个钱立刻换装夏普斯步枪吗?可不是一支两支,是几千支上万支啊。算上备用的枪支,还有子弹,没有百十万下不来。除非你有能力自己制造后装枪。


  可有这个自制能力的,只有佐贺和幕府两处。其他地方,譬如岛津,米涅步枪的技术还没有完全吃透呢。萩藩的毛利家,更是内斗尚未结束,遑论什么技术革新了。眼下连戈贝司火铳的自产化,才将将开始成规模。


  况且凭单独一个藩国,怎么比得过幕府的财政情况?幕府钱不够可是能够向外国大举借债的,其他藩国怎么借?你就是想借,人家外国银行暂时也不敢借啊。


  连个作保的产业都没有,外国银行和资本家除非是傻子,或者别有目的,不然是绝对不会借钱给你的。


  说的更深一点,幕府展示先进的武器给诸侯大名看。忠于幕府的诸侯,那最多就是惊叹连连,反正他们也没有反心,幕府强大最好了,能够保卫国家。


  有反心的呢?

  最好你和我军备竞赛,现在武器更新换代的速度几乎就是一眨眼一换。十九世纪的后半,军事科技的发展真就是日新月异。即使是英法美等强国大国,在武器更新换代上面,尚且有几分吃力,遑论是小国了。


  幕府可以咬牙跟上时代的发展,试问全日本之内,还有哪一个藩国,有这个财力,跟上军事技术的发展呢?很显然是没有的,除非还是那句话,他得了外援。


  只要幕府这样耗下去,甚至可能未来都不用打,耗就把有反心的诸侯给活活耗死了。就像当初的美苏争霸,苏联的解体,肯定有发展方向瘸腿,重军事轻民生的锅在里面。美国就是仗着财大气粗和你拼,看谁扛不住。


  “此番御前演武,实在顺利。”四下里没有别人了,松平齐宣不用再装,可以哈哈大笑了。


  “是啊。”忠右卫门之前建议扩大新年御演武仪式的规模,幕阁诸位还有些不解。


  现在看到一众诸侯大名那个模样,就觉得这场演武办的真不错。既威慑到了他们,又展示了幕府的武力。至于之后他们会怎么办,是咬牙跟上,还是就此放弃,那便要看他们心中对幕府的反意,到底有几分了。


  “传习队须得渐次汰换新枪。”井伊直弼已经认可了传习队全面换装的提案。


  淘汰下来的步枪,国内有人愿意接手的,就直接在国内消化掉。国内消化不掉的,直接拉去上海。上海那边可是有两位大买主呢,且都是财大气粗的买主。


  不管是湘军还是太平军,对于洋枪根本不讲价,价格是国外的十倍,照样愿意吃尽。虽然幕府淘汰下来的前装枪未必有多好,但是留在国内就是个破烂,送去上海,三瓜两枣的,总能够回个本钱。


  拿着钱再去欧美购入新式的步枪,加以仿制研究,这幕府的装备才能够日新日渐,不至于被时代的潮流给抛在身后啊。


  7.成立江户机械所

  “老弟啊,你那是什么洋枪,给老哥哥我匀几十支来。”


  岛津忠教就差上来和忠右卫门勾肩搭背了,两个人多少年老兄弟了,四下里也没有什么人,自然不需要太过于拘谨。


  “是佐贺侯家臣高岛四郎大夫所制,并非是幕府专有。”忠右卫门实话实话,这玩意儿全是高岛秋帆弄出来的,幕府这边刚刚开始配合佐贺藩的技工,吃这里面的技术。


  “佐贺?”岛津忠教喃喃一句,这就不是那么好办了。


  幕府也此番也就改造了几十支夏普斯步枪,实际演武给诸侯看的,拢共十个人。毕竟连铜壳子弹都是半手工半机械制造的,幕府的技工就这么点人,能够把这是个神枪手用子弹喂出来,那真是不容易了。


  得和佐贺合作,把铜壳子弹的生产线给慢慢的建起来,同时开始自产夏普斯步枪。毕竟一支夏普斯美国人的要价高达42.5美元,这个价格就算是已经没皮没脸,借遍洋债的井伊直弼也暗暗吃惊。


  想要把一万四千名传习队新军逐步都换装后装枪,仅靠购买进口,这个代价太大太大,必须得开始自产。


  “你若是有心,萨摩集成馆那些人,尽可权且充入幕府火药方。横滨有好铁,足尾有红铜,近在江户学得洋枪之法,船运二三日便回萨摩。”忠右卫门不着痕迹的向岛津忠教建议。


  萨摩集成馆是岛津齐彬执政时建立的,说白了就是西洋机械研究处。后来岛津齐彬失势,这集成馆就因为投入巨大,而几乎没有什么产出,被岛津忠教和调所广乡列入了预算削减的部门之一。


  大伙儿都知道的,调所广乡是个极其排斥兰学的人,他认为那些狗屁东西,都是岛津重豪拿来攀比斗富的玩意儿。所以除了农业、林业还有大炮铸造之类的他现成可以用得上西方科学技术之外,其他的近代科技,萨摩的起步就比较晚。


  但在再晚,他也启动了,只不过现在不是非常的重视。谁叫萨摩财大气粗,走私一年能挣几十万,金山一年能挣几十万,黄金滚滚而来。岛津忠教又是买洋枪,又是买战船的,有的是钱,颇有几分造不如买的心思。


  那咱们坑一把老兄弟,把萨摩积累下来的技工,吞并进入幕府的机械制造单位,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现在这叫做“合署办公”,怎么会是吞并呢。笃姬是御台所,乃将军之妻。岛津又次郎则是将军之婿,正经的驸马。岛津和幕府绑的这么深,一时半会儿幕府不至于坑岛津家不是。


  “也行,若是能够一道学会这洋枪制造之法,其他诸项再议便是。”岛津忠教稍作思虑,便应承下来。


  “能造出来,必定有哥哥你一份。”你爽快,我也爽快。


  江户第一机械所,吸收了本身幕府所有的火器制造工人,同时又雇佣了数十名佐贺的技工,现在再加上萨摩集成馆的技工。数百人的规模,还有留洋归来的和本国自学的枪炮机械专家领导,一家近代化的武器工厂,好赖算是立起来了。


  照例归入德川兴业株式会社,不怕部门多,就怕没部门。以后几十年内的兴业会社,最好是能够把所有工业部门,都分门别类的纳入会社的体系之中,形成大规模的垄断集团呢。


  两人稍微合计一番,一桩大事便行敲定。正好今儿兴起,岛津忠教做主,请高岛秋帆吃一顿席面,大家商量一下后续什么的。


  至于其他心内着急的人,关忠右卫门屁事。


  此时此刻,拉着从美国订购的六千支夏普斯的一条英国商船,在航行过大半个太平洋之后,终于抵达了横滨这个中转港。准备在日本继续拉一趟生丝,送回国内。


  反正都全球航行了,这一路上能够做的生意,自然是都要做的。什么挣钱做什么,最近两年兴起的日本丝,在欧洲有不错的销量,这生意完全可以干。


  而且日本今年居然又开始对外出口红铜了,这也是个俏货,拉倒欧洲不愁买家的。进来往返日本和欧美航线的商船,只恨自己的船小,不能够多拉。


  吞吐着黑烟的蒸汽轮船缓缓靠岸,即使是在横滨这座大工地上忙碌的日本劳工,也没有一个人觉得这“黑船”有什么稀奇的了。几千吨的商船,多了去了,都是来日本做生意的。


  海关的英国雇员,引领商船靠岸之后,得知这条拉着英印地方政府六千条枪的商船,还拉着大量的美国洋铁,便在照章征税之后,引船主上岸找洋行代理。


  已然有成熟的经营管理模式了,这些洋铁,日本国内完全不够用。暂时来说,欧美的倾销力度可能真的还不够。


  很快就有日本商人过来承办这些洋铁了,买办这个阶层,也开始在日本的豪商群体中逐渐诞生。幕府以及诸藩,长期同外国人做生意的部分人中,已经诞生了不少买办。这个群体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那名英国船主想要购入的生丝很不凑巧,市面上货源暂时不是太充足,前头刚刚被一条加拿大的商船给拉走了不少。如果愿意稍微在横滨等两天的话,那么奈良屋那边,便允诺可以提供一定的生丝。


  想着印度那边也不是非常着急交货,英国船主索性答应,在横滨歇几天。毕竟横滨的那些游女,已经在外国船员里面传开了,便宜好使,在海上飘了这么多天的船员们,那心里面真的是想着呢。


  对了,这条船上还拉着英国政府新任命的驻日公使,约翰·卢瑟福·阿尔考克,也是个所谓的“亚洲通”啦。历史上逼迫幕府签订《日英友好通商条约》的,只不过现在轮不到他来签订了,额尔金已经功成回国咯。


  初次踏上日本的土地,阿尔考克倒也没有什么局促,反正他身后背靠带英帝国,尽可以在日本行事。别的不论,先拜见了德川家定再议吧。


  8.印度反英大起义


  已经不算是太抵触接见外国人的德川家定,在江户城下,忠右卫门的屋敷之中,接见了阿尔考克,并收下了维多利亚女王的国书。


  忠右卫门这破房子在上次的大火中奇迹般的幸存了下来,幸存的原因到是挺简单的。前头德川家庆嫌自己的好圣孙拾丸居住的过于狭窄,就自掏腰包两万多,把忠右卫门家附近的房屋全都给拆掉了。


  拆出来的空间,一多半拿来挖了一个大池塘,形成了一道天然隔火带。于是上次地震加大火,其他地方被大火席卷,四下就忠右卫门的房子屁事没有,也算是运气。


  所以今儿不是来看阿尔考克的,是来看已经被命名为实姬的小公主的!


  阿尔考克不知是不在意这个事情,还是不懂这个,反正他只要确定见到德川家定就算完事。简单的喝了一个下午茶,聊了聊带英帝国和德川幕府这些年交往的友谊,会面到此结束,不留你晚饭了。


  早点坐车会横滨,要是晚了可就没有班次啦。


  履职完毕的阿尔考克也想在日本干出一点事业啊,额尔金回国都做了邮政大臣了,他也想步步高升,接着往上窜呢。有什么能够和幕府展开合作,然后获得功绩的事情呢?

  要不和幕府再开两个口?把大阪、四国高知、播磨神户等地都给开了?似乎也没什么必要的,现在带英连清国都没有吃干抹净呢,最近几年欧洲的屁事又多,分不开精力,去经营这么多的通商口岸啊。


  而且他来前已经得知,幕府这边因为之前遭受恐怖的全国性大灾害,从南到北一片废墟,现在江户城下还是大工地呢。根本就不可能调集多少人马出征,也没法给带英帝国做炮灰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很烦!


  算了,先在横滨逛逛吧,毕竟横滨这块两平方英里的居留区可是阿尔考克的辖区呢,身为公使兼总督,总得熟悉自己治下的情况吧。


  当然啦,一步一步的丈量土地,阿尔考克可不干。直接办一场晚宴,招呼横滨头面上的人物来喝一杯,大家交流交流,不就行了嘛。


  正好滞留在横滨的那名英国船主,大小也是个资本家,肯定在受邀之列,赶去赴宴。大伙儿吃吃喝喝,聊天跳舞,倒也快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家就问这名船主,到日本来卖啥啊。他也不遮掩,都是英国自己人,怕个啥嘛。


  我是给印度拉军火的!

  听到这个消息,大伙儿就好奇了,怎么回事啊,印度自己造的枪都不够用啦,需要拉美国佬的下三滥货了?

  这会子英国制造才是质量保证,美国制造那就是下三滥的货色,大家都看不上的。这个名号后面会传给德国制造,再之后日本制造,最近的那个嘛,不提也罢。


  说到自己知道的事,那个船主又喝了几杯,聊兴一起,和大伙儿便吹了起来。原来前年的时候,也就是1855年那会子,孟加拉的农民就发动了大规模的起义,数万人攻城略地,声势浩大。


  驻扎在印度的英军,即使在最高峰,也不超过四万人,又要驻守各要地,防范蠢蠢欲动的其他抗议者。又要镇压孟加拉的大规模起义,于是英印政府不得已下达了一道新命令。


  1856年7月25日,《普遍兵役法案》颁布!

  法案要求在孟加拉管区更大范围内招募新兵,新兵必须接受海外服役条款。但印籍老兵们大多来自阿瓦德高种姓家族,一旦大范围征兵,会侵害这些人的利益,会让这些人及其亲属丧失当兵的机会。


  原本是为了镇压孟加拉的农民大起义,结果反而连拉去镇压农民的印度土兵也给弄的不爽了,你说这事办的。


  这又是打仗,又是募兵的,当时欧洲的武器装备都得往克里米亚半岛拉,英印政府无奈之下,只能朝美国人买武器了呗。


  很不乐意呢!

  就算是捏着鼻子买了美国的武器,英印政府也很嫌弃美国的这些下三滥货,实在是无枪可用的了,被逼无奈。


  话说到这儿,常年在上海和横滨这附近做生意的英国人兴趣更甚,数千公里外的印度这么不太平了嘛。印度那可是带英帝国王冠上面最璀璨的那颗明珠啊,要是印度都出了事情,带英的财政起码垮三分之一。


  “印度的局势确实不太好……”被众人围在中心的船主,也是说的起劲。


  除了孟加拉地区的情况日益恶化以外,印度其他地区也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暴动和抗议。英国对印度的压榨和盘剥日益的加重,同时又在印度倾销各种工业制成品,使得大量手工业者和农民破产。


  全印度的矛盾在迅速的累积,要是只有屁民不满也就罢了。可是带英为了加强对印度的统治,设法统合整个南亚次大陆,开始动那些印度的土邦君主了。人家配合你的统治,你还要断绝人家的封建王位。


  得了,部分土邦君主也不满了……


  从那位英国船主嘴里得知了不少情况的商人们,纷纷感叹,印度的情况居然也这么糟糕了,恐怕哪天就要爆发战争咯。


  与此同时,远在日本数千公里之外的印度,压抑许久的各种矛盾,终于在一份包裹着牛油的纸张上面,被大大的点燃了起来。


  大量的印度土兵宣布起义,围攻外国人的居所和商店,并且攻打基督教堂。在夺取了德里城之后,即拥立所谓的莫卧儿皇帝****沙二世,准备反抗英国人的殖民统治。


  德里城内的英国官署以及驻军营地,都被起义的印度土兵攻占。不少英国官员和在城内休假的英军士兵,被起义军打死。


  印度反英民族大起义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消息伴随着飞驰的轮船,在极短的时间内,送到了新加坡、香港、上海,以及眼下阿尔考克所在的横滨。号称雄兵数十万的起义军,极大地威胁着英国在印度的殖民统治。


  9.阿尔考克之来意


  听到这个消息的阿尔考克,会怎么想呢?


  只是稍加思量,阿尔考克就意识到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回到带英帝国的首都,或者说整个日不落帝国权力中心伦敦的机会,正在向他招手。


  根据通信邮轮传递而来的消息,印度的土兵成建制的加入起义军,军队中的那些印度教徒、小白帽教徒整营整营的离开营房。即使是锡克人和尼泊尔人,现在也出现了一定的动摇。


  幸亏尼泊尔人对于牛油和猪油并没有什么大的反感,不然带英在印度的十余万土兵,就得彻底瓦解了。


  现下驻扎在印度的英军人数只有两万多人,加上皇家海军,也就四万人不到的样子。说句难听点的,这点子人,撒到广阔的印度半岛上面,连交通要道都没有办法全部顾及到。遑论大量的土邦君王开始骑墙观望,对英印政府阳奉阴违。


  去年结束的克里米亚战争,使得带英帝国连死带伤小十万人。虽然近代军队已经是六便士能雇一个礼拜,操练三个月就能拉起来的军队,可是你也得给带英帝国拉啊。


  英军常年施行的还是募兵制,并非隔壁法国曾经施行过的国民兵制,这就导致英军的兵力补充速度很一般。往往需要从加拿大和澳大利亚这两块殖民地拉人,但即便如此,之前伦敦还在为调集出征清国的人马而烦恼呢。


  带英帝国其他的总督、公使、专员,都在发愁自己麾下的兵力不足,难以应付四面八方的战事,可是阿尔考克却有一支现成的大军,一支完全按照英式操典训练出来,中高层军官要么是英国人,要么就是英国军校生的军队。


  传习队!

  不需要多,先带几千人开赴印度,为带英帝国稳住孟加拉的加尔各答地区,带英就有了反攻印度的根据地。后面到底是参战还是协防,尽可以商量的嘛。


  只要能够为女王陛下保全住印度殖民地,那么阿尔考克的功劳就大了,不是一般的大,直接回京做大臣也是轻易啊。


  问题就剩下一个,如何打动幕府?


  经历了全国性大灾害的幕府,显然是不乐意把军队调出去的。调不了兵,阿尔考克说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苦思冥想一番之后,阿尔考克意识到了自己手上还是有点筹码的。事在人为,先和幕府谈一谈吧。


  转天一大早,阿尔考克便拍了电报给忠右卫门表示自己想要同幕府这边商议一件大事,幕府这边执政的大臣们,什么时候有空?越快越好,事情很急。


  收到了电报的忠右卫门下意识的心里一紧,前头才走了一个额尔金,这会子又来一个阿尔考克,这帮人满脑子都是杀人放火,就想着建立一番殖民者的伟业,好在日不落帝国你扬名。额尔金因为攻占勘察加,外加扩大在日居留区,已经美滋滋的回伦敦了,这个阿尔考克莫非……


  不会是清国吧!


  出于朴素的个人感情,以及某种冥冥之中的不可抗力,忠右卫门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英国借调数千传习队出战清国的。前头因为安政大地震,把这个事情躲了过去,这回应该怎么办?

  这帮洋鬼子就没有一个安分的!


  可不管怎么说,既然阿尔考克想要会面,幕府这边也不能够拦着啊。毕竟幕府在各方面和带英合作的还行,双方捆绑的越来越深了,无理由的拒绝英国公使的会面请求,很不合适。


  见见吧……


  “什么?”


  包括井伊直弼在内的一众幕阁大臣,在听完阿尔考克的话之后,都是一连串问号加问号。


  “英国公使是说天竺爆发了一揆,一揆众足有四五十万,而且有数万一揆众,就是原本英国在天竺的募兵。”在一旁翻译的忠右卫门原本的忧虑顿时开解了。


  不仅心头的大石落了肚,甚至有空给诸位幕阁大臣好好地翻译阿尔考克的话。几十万一揆众的数字,让松平齐宣都皱眉头。


  “几十万一揆众,难怪连英国也慌了手脚。”井伊直弼瞄了一眼阿尔考克,又望向忠右卫门,意思是忠右卫门赶紧问问阿尔考克是什么意思。


  “帝国在亚洲的兵力稍显不足,希望幕府能够借调三五千人,协助帝国驻守加尔各答。”阿尔考克故意没有说要出战。


  毕竟如果说是出兵攻打敌军,幕府害怕自己这点新军死人,保不齐立刻就給否了。先说是驻守防御加尔各答,把传习队给骗去印度,等骗了过去,再讨论其他的东西。


  “不可不可,三五千众太多。”松平齐宣他英语囫囵句子不会说,可是简单的数字到是还听得懂。


  “只要幕府愿意协助帝国,这份友谊一定会被女王陛下铭记。”阿尔考克知道光是一张嘴碰碰,是绝不可能忽悠幕府出兵了,还得给点子别的好处。


  忠右卫门望着阿尔考克的随员从自己的公文包里面掏文件,感觉阿尔考克是有备而来,保不齐就是无息贷款的合同之类的。


  于是忠右卫门快速的转头,同几位幕阁大臣交换眼色,签了不知道多少份贷款合同的井伊直弼看到洋人掏文件,下意识的一喜,然后又迅速收敛了起来。


  大伙儿眼睛眨眨,然后又轻又快的互相通了一个数目。井伊直弼的意思是三百万,松平齐宣的意思也是三百万,水野忠精和久世广周看到了直点头,胁坂安宅则是你江户川殿下自个人决定完事呗。


  那就三百万!

  没有等到忠右卫门开口,阿尔考克便把文件摊到了自己的面前。又和自己身边的几名随员简单的商议了几句,慢悠悠的开口。


  “大英帝国将为幕府武装六千名新军士兵,所有的开销都由帝国支付!”


  “新募六千人?”忠右卫门没想到阿尔考克最先报出来的条件居然是这个,微微一愣,脱口而出。


  “没错,只要幕府答应,六千支夏普斯火枪,便可以交割给幕府。”


  10.实在大胆骗两头


  作为英国的殖民官员,阿尔考克在印度也是干过的,颇有几分人脉关系。什么带英帝国出资为幕府募兵六千,那纯粹是瞎话。他的想法就是这边先哄着幕府,把军队拉去印度。那边等军队到了印度,再诓英印政府掏钱。


  不会两头骗,做得什么官?


  印度殖民地的财政,一定程度上是独立于英国本土财政的。英印殖民政府有相当的财政独立自主权,同时也有相当的财政余力,用以应付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


  现在印度反英大起义猛烈爆发,几年内英印政府的财政绝对是一笔烂账,不可能有人能够厘清。有了这个大前提在,对于求兵若渴的英印政府而言,一支数千人的“伪英军”,远比几十万一百万英镑来的重要。


  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阿尔考克太想往上爬了,这主观能动性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值得一夸。


  “六千新军,靡费巨大,全由贵国提供?”松平齐宣听到这个条件,有些动心。


  反正从外国借了钱回来,也是为了加强幕府的军事实力。若是英国愿意直接掏钱为幕府扩军,还真算是一桩好买卖。


  “不过须得先遣三千人,助守加尔各答。”阿尔考克眯着眼睛说道。


  两头骗嘛,幕府这边他用截留的六千支夏普斯步枪骗住。等传习队到了加尔各答,英印政府那边也就好骗了。只要这个谎言的中间过程不出错,那么成功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历史上这六千支夏普斯,英印军队确实没有用,在简单测试之后,直接丢进了仓库。)

  “募兵的安家费?”忠右卫门帮腔问道。


  “三十万镑如何?”阿尔考克自己的面子,暂时也只能先从银行那里借到这点钱,再多的话,就有些吃力了。


  毕竟这个钱明面上不是说什么贷款,而是阿尔考克代表英国直接给幕府的,完全无偿,只需用以募兵即可。事实上则需要阿尔考克同银行好生商借,然后由英印政府出钱连本带利,把缺口补上的。


  “到是勉强敷用……”松平齐宣眼皮子一番,在心里面过了一过。


  募兵除了先支一个月的安家费以外,还得扩建营房,订制军服被褥,鞋袜斗笠。一笔一笔算下来,三十万或许还不够六千新军用的呢。


  “并不是很充足啊。”忠右卫门看松平齐宣算了算,知道这个钱不一定够用,就算不用购买枪械,也差着呢。


  “那这样,后续的款项,只要贵国需要使用,便行文于我,会计汇算之后,一并报销?”阿尔考克面上还是很镇定的。


  “报销吗?”左右的幕阁成员都有些不乐意了。


  不一定是全世界开地图炮啊,可是报销这个事情,惯来是一件难事。很多时候想要报销,都难于登天。往往整个报销的过程要拖两三年,甚至是更久。


  据说隔壁湘军为了报销平定太平军的账目,前前后后拖了四五年,还出了很多烂事,也没有报销明白,纯纯的一笔烂账。


  “大英帝国的声誉可以保证!”阿尔考克故作高傲。


  “呵呵。”忠右卫门心里讥笑。


  带英的声誉?是卖队友的声誉?还是玩划线的声誉?你要是有声誉,那幕府的国际声誉可能比你还好听一点。起码别的国家要么不认识德川幕府,认识的也知道德川幕府眼下只是个人畜无害的菜批国家。


  “不妥不妥,还是得现钱。”井伊直弼直接开口做恶人了,反正幕府不求着英国,这个钱不能够走报销的流程,得付现之后再议。


  “唔……诸位稍等。”阿尔考克见幕府的宰相不认可,望了望忠右卫门,忠右卫门不答,便起身表示要同左右随员商议。


  “您请便……”到底是大事,大家也没觉得几句话就能说定,人家要商议就由着去商议嘛。


  到是幕阁这边争论了起来,英国为幕府募军六千人的条件确实优厚,约等于白给了幕府百万英镑。就算是这六千人全都去了印度,最后死伤掉了几百上千的,幕府不是还能落下五千人嘛,很好了。


  就是这个阿尔考克给钱给的一点儿也不爽利,明明六千条夏普斯步枪就价值不菲了,他却说给就给,反倒是现钱怎么扣扣索索的?

  忠右卫门认为可能是事发突然,阿尔考克来日本得到的授权并不多,只能先勉强给点,等伦敦的命令到了,才能多给。


  听忠右卫门这个说法,大伙儿到是认可,毕竟英国也是有国王的,阿尔考克一个公使,肯定做不了全部的主,都得听维多利亚女王的意思。


  幕阁这边争论,阿尔考克那边也争论。此番不光是阿尔考克过来,还有银行的经理以及横滨海关的英国司税一道随行。这些人都有钱,都管着钱,他们才是财神爷,阿尔考克大小还得求着他们。


  前头三十万求到了,这会子看幕府不见兔子不撒鹰,显然不满足啊。只能求求各位财神爷,再多出几个。等到英印政府那边打钱,保准不少了大伙儿的利息。


  几位财神爷沉吟了一番之后,表示这个事情还是有些难办。最后司税李泰国提议可以从横滨海关的还债存款上面动手脚,当初约定是一年一结账的。而且解交给幕府的关税余款,也不是按月给,而是按年结账。


  现在海关库房里还有百数十万,暂时挪借没有问题,可你小子年底能不能还上?

  阿尔考克听了这个建议,猛地咽了一口口水,这个钱可烫手,而且非常烫手,要是最后还不上的话,他一定会被人撕成八瓣。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骑上了老虎背的阿尔考克只能答应。


  最后又和几位银行和洋行的老板商量了一番,阿尔考克信心满满的回到忠右卫门这边。


  “如果幕府能够在一个月之内,出动三千人,协助帝国守御加尔各答,那么帝国可以立刻交割给幕府一百五十万磅!”


  11.募民为兵破界限


  现给六千条洋枪,包弹药训练,还加一百五十万英镑。条件是一个月内就得准备好三千人出征加尔各答,同时后续还要有做持久战和增兵的准备。


  “完全无偿?”


  虽然一般而言,对外交涉都是忠右卫门主持发言,井伊直弼等人并不会实际参与,有话也是经由忠右卫门的嘴说出。但这回不同,白捡现成的,属实有几分吸引力。


  “不需要偿还,只需要出兵即可!”阿尔考克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公使先生可否稍等,我们也需要商议一下。”忠右卫门看到井伊直弼的眼神流转,显然是已经准备答应下来了。


  “没问题,请。”阿尔考克端起茶杯,长舒了一口气,他确信自己已经说服了幕府诸位阁臣。


  幕阁一大帮人立刻离开谈判的和室,另寻了一间屋。倒不是说忠右卫门有别的想法,而是想到了某个一直在触摸,可是始终没有触摸完的底线。


  大伙儿坐了下来,井伊直弼示意忠右卫门,你有话就说吧。刚刚英国佬给的条件还是可以的,能够接受。拿英国人的钱,练幕府的兵,不管打到最后剩下几个兵,幕府都是赚。


  “我有一事,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忠右卫门故作试探。


  “都是自己人,不妨直说。”井伊直弼很少看到忠右卫门这么磨磨唧唧的样子。


  “以我来想,此番募兵,募平民百姓吧……”


  一句话,让五个中老年男人为我低头!


  江户时代的兵与民有完全的界限,往前的战国时代,诸侯大名为了增加自己的军队数量,往往大规模的拉拢自耕农和流民进入军队,那时候兵民界限非常模糊。有可能早上还是河边村的小农民,下午就成了年俸五贯文的常备足轻,等到转年,就成了年俸五十贯,五人扶持米的足轻组长。


  元和偃武之后,兵民的界限被完全的限定了下来。武士就是武士,能当兵的只有武士,而老百姓则一辈子都是老百姓,怎么办都是老百姓。就算是受到幕府下赐“苗字佩刀”之权的人,也并非完全的武士,顶多算是一种荣誉罢了。


  此前幕府募兵,武士已经汰烂,奥诘铳队就是最好的体现,完全就是养老院,屁用没有。所以传习队在成立之初,就没有往武士群体本身去想。一开始招募的是武州八王子千人同心众,披着武士外皮的老农民。


  到后面,千人同心招募完了,便开始招募天领以内的各种苗字佩刀者,也就是豪农豪商家里的老二老三等。这些人没有家业继承,理论上也是社会的不安定分子之一,招进军队来,也属于拉拢他们。


  可是苗字佩刀者在日本的人口中,到底只是少数而已,举国之下,百分之八十多的人口,都是农民。


  在商船学校的招生中,忠右卫门实际上已经打破了界限,募集渔家和商人的子弟进入商船学校作为学员。因着名义上学成之后,都是去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里打工的,所以没有人在意什么。


  但忠右卫门想的是,这些人在平时以商船船员的身份存在。真要是打仗了,简单编练一番,就能送上海军战舰当兵。一旦打起仗来,求兵若渴,几乎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说什么不要这些平民兵,就得我们武士老爷去填炮眼儿。


  这步暗棋到现在也没有发出,不曾想却有了眼前这个更好的机会。


  咱们的想法很简单的,阿尔考克说得好听,是为幕府编练新军六千人,实际上大家都懂,这六千人他都准备拉去印度当炮灰的。不然他凭啥那么好心,为幕府掏钱?难不成阿尔考克是爱幕府爱的深沉?


  英日友谊万万年?

  呵呵呵呵……


  此番出兵印度,和当初勘察加一战大不相同。勘察加一役,规模不大,打完也不能再遇上别的敌军,胜利完事就能收工。


  印度反英大起义那可是战火绵延,打了好两年,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才镇压下去的。战争的烈度远胜于勘察加一战,传习队会死很多人,非战斗减员也会很大。


  全日本才几个苗字佩刀者?够做炮灰去为英国人填壕沟吗?恐怕是远远不够的吧。克里米亚战争,英军死伤几乎十万人,而英军总兵力才不过二十多万,约等于有一半的减员。


  幕府能够承受的起派出去的传习队死伤一半吗?


  阿尔考克是要拿日本人的人命,染红自己的顶子的,不然这么多的钱,这么多的枪炮,他怎么会白白送给幕府。


  反正幕府是肯定死不起这么多苗字佩刀者的,那么是否转变一下思想。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顶着个脑袋往外冒粗气,农民和苗字佩刀者也没有什么区别的嘛。


  虽然说这个话,颇有几分统治者的肮脏嘴脸。可到底死农民,总比死苗字佩刀者来的强吧。就算六千农民兵死伤三千人,无非也就是死了几个农民罢了。


  三千二百万农民呢,哪天不饿死几百个?

  与其让农村多余的农民饿死,不如招进军队,送他们去印度。若是死了,起码当个饱死鬼,不用在家乡活活饿死。若是活着回来了,那就是老兵啦。赏他一个苗字佩刀,幕府又不亏什么。横竖总比全让现在的精兵去送死来的强。


  更重要的是,这能够打破非武士不可当兵的铁律!

  忠右卫门拉着幕府这条破船往前走,解决掉武士这个大包袱是最关键的问题之一。而武士又世袭了当兵的权力,必须打破这个铁律,幕府才能够持续的扩张和加强军事实力,为将来可能发生的内战做准备。


  真要是全靠武士来打仗,那结果忠右卫门瞧了可能会活活气死。只靠苗字佩刀者,这军队人数也不可能扩张开来,还是得靠平民。


  “募民为兵,送往天竺嘛……”井伊直弼听了忠右卫门的话,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否定,只是开始权衡起其中的利弊。


  12.御裁允可开先例

  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步总是最难跨出去的。


  “维今多事之秋,擅开此例是否不妥?”水野忠精倒不是反对拉农民去做炮灰,而是担心拉农民当兵,会导致整个武士阶层产生不满或者恐慌。


  真要是旗本八万骑都不满意了,直接推翻井伊内阁,把井伊直弼驱逐下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当年水野忠邦就是这么倒台的,场面别提多难看了。


  “唔……”松平齐宣抬头望了望井伊直弼,又望了望忠右卫门。


  到是忠右卫门一番话说完,便就此住口,只等眼前几人的意见。咱们这个提议不是还有补充的嘛,打赢了之后人回来,择优赐予苗字佩刀权,那不就等于是武士阶层的自己人了嘛。饭要一口一口,事要一件一件做,忠右卫门不是那种妄想一口吃成胖子的人。


  “忠右卫门说的也不无道理。”井伊直弼似乎也不能立刻下决定。


  兹事体大,这约等于是打破了德川幕府两百多年来的惯例,其中的突破性自不必去提。非是时代浪潮上最顶尖的那一拨弄潮儿,想来是不敢下这个决定的。


  “忠右卫门说得也不错,英人必定是要用我兵为前驱的,到时死伤恐怕不小。现今之传习队,是幕府根本,不容有失。招募良民为兵,总是个办法。”胁坂安宅看忠右卫门不说话,便主动开口帮腔。


  他进这个幕阁,就是忠右卫门拉的,自然会帮忠右卫门说话。况且他说的也是实情,颇有两分不偏不倚的意思。


  “是否禀明上様?”水野忠精见大伙儿不能决定,索性来了这么一句。


  几千兵,上百万的事情,咱们既然拿不准,就去问问将军様的意思呗。说到底这个江山是他德川家定的江山啊,他不拿主意谁拿主意。有了御令的话,招募良民为兵的事情,也就算是有了大义名分啊。


  “也罢,我等一道禀奏将军様吧。”井伊直弼有决断力,可还是封建那一套的决断力,创新并不是太行。


  这边不能决定,自然也只能请阿尔考克一行人暂且住下,明天咱们再谈了。阿尔考克虽然心下着急,可是面上却照样风轻云淡的,很是绅士的表示你们慢慢商量。


  城下没有专门的招待处,只能临时把英使一行人安置到一间新建的屋敷之中。或许有机会的话,还是得在江户城下造一间供外国人留宿的公馆会所,以免他们觉得幕府招待不周什么的。一间房子的事情,也不是常住。


  安置完了阿尔考克一行,大伙儿自然是求见德川家定。大冈忠恕让大伙儿吃完了午饭再来,这会子德川家定准备吃饭了,吃完再议这事吧。本来德川家定吃的就少,咱也没必要打打扰人家吃饭不是。


  那俗话咋说的,狗吃食的时候都没人去打搅,扰人吃饭还是挺烦的。


  一听大冈忠恕这个话,井伊直弼说得了,今儿我做东,请大家吃一顿便饭吧。瞧这个样子,德川家定吃完了饭,散步一会儿,还得午睡个把小时的。


  大冈忠恕笑了,您老和将军様真是君臣相得,德川家定这点事情你都懂完了。下午两点再来,给你们排第一个。


  一顿饭吃完,忠右卫门几人还在表奥歇了歇,放了个水,漱完了口,中奥就传消息过来说德川家定起身了。


  互相整理了一下仪容,入内参见。


  德川家定今儿状态一般般,斜靠在扶几上面,询问外间是有什么事情,怎么幕府一大帮人都跑来了。


  井伊直弼便把英使阿尔考克的来意给说了一通,最后又加上了忠右卫门建议募民为兵的事情。现在我们几个人不敢擅自下决定,所以问问将军様您的意思。要是您觉得可以,这事我们就去办了。


  照例,德川家定听完话,便开始沉思。这会子你别去打扰他,他还能快点出结果,你要是还在旁边说啥让他分心,那今天未必能够出结果。


  几人也不着急,眼睛一闭,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御前,等候德川家定的御裁。整个室内安静至极,只有不远处德川家定饲养的黄雀,间或会鸣叫一声。到是令幕阁诸位老中,偷得浮生半日闲啦。


  忠右卫门脑子都要放空了,突然听到大冈忠恕一声轻咳,便立刻敛容,静候德川家定可能要出现的命令。


  此时德川家定还在摸着自己手中的一个小壶哨,那玩意儿是逗鸟用的,瓷质,平时也可以拿在手里赏玩。瞧德川家定这左摸右摸的架势,确实脑子里正在进行着非常激烈的交锋呢。


  “忠右卫门,你意招募百姓从军?”德川家定歪着头问忠右卫门。


  “正是!”自己便宜老哥问话,忠右卫门当然是立刻答复。


  “很好,那就这样做吧!”


  德川家定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之所以不咧嘴笑,可能和他已经蛀牙有关吧。谁知道呢,反正不张嘴大伙儿也看不到。


  “嗬嗬……”众臣一道躬身应命。


  既然是将军様的御令,那么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答应了阿尔考克便是。至于御令颁布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且等颁布之后再议。


  得到了幕府方面的承诺,阿尔考克很是高兴,当即同幕府方面签订了文书,并命令英国军官教练团,挑选士兵。


  这事忠右卫门和他们明说了,三千老兵先去四到六个月,这边新兵拉起来的,就把新兵送去替换。反正幕府的老兵不能够都丢在印度那地方,咱们的本钱就这点儿,死不起。


  募兵令下达!

  你以为会引起轩然大波,其实只激起了几个小波澜,因为转头幕府的“春闱”就开始了。从各地汇聚到江户来的人,都在议论着这鱼跃龙门的好机会。


  天大的事情,也不如这御家人考选来的重要。一个既能够提升家门,又能够安稳拿钱的铁饭碗,是绝大多数人一辈子的追求。


  有这个事情在,之前顾虑的反对声浪,早就被掩盖了。


  13.只考历史与策论

  云集江户的儒生、兰学生、浪人、豪农子弟等各色人等,先后在江户南町奉行所投下了三代履历,统计之下,居然有足足三万人之多。


  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幕府明确宣布考试日期,到是考试的大致范围已经被宣传了出去,笔试只考两个内容,一个是历史,一个是策论。


  策论不需要说了,大伙儿都懂得,就是申论罢了。但是历史,肯定不去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考德川家康自三河起兵以来,约三百年治平之史。


  说白了就是看你这厮的政治倾向如何!


  我不能够保证所有人都真心的侍奉和推崇幕府,但是起码我得保证招进来的人在嘴上大呼着我爱幕府,我没了这个幕府就不行,德川幕府比我的爸妈还要亲。你连这都喊不出来,肯定是特么的反贼,有多远滚多远吧。


  而且这个历史不限定教材,直接出卷答卷,咱们阅卷的时候见分晓。考试时间那么紧张,除非是大奸大恶、智商奇高的反贼,一般的反贼是没有那个空闲把自己的行文答卷修改到圆满的。


  只要他们按自己平时的口吻来答卷,呵呵,我就不信你不带几句悖逆之言。人的思维定式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进行改变的,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有这个意思在里面的。


  我就三百年历史都是考试范围,看你怎么办!

  弄的市面上《宽永诸家系图传》、《宽政重修诸家谱》、《藩翰谱》、《藩翰谱续编》等原本根本乏人购买,甚至都很少流传的图书一时间洛阳纸贵。


  反贼心里也很清楚的,我自己说出来的话可能会有不合适,但是幕府主持编修的图书里面,那都是盖棺定论的内容。我只要照着这些图书上面写的说,肯定不会被判错。


  忠右卫门要的虽然不是这个效果,可是仓促之间,也就这样办了。反正主要还是为了拉拢绝大多数的中立派,预防反贼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对于绝大多数中立派而言,现在德川幕府还是正统,他们对于学习官方历史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感觉,甚至觉得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顺道忠右卫门也可以把什么德川家康三方原被打出屎来之类的民间故事,逐渐的排挤掉。只要连续两代人考试都是德川家康在三方原奋战不休,虽败犹荣,那么全社会的共识就会变成这样。


  你要是坚持德川家康被打出屎来了,那么你就一辈子考不上御家人。你自己扛得住,你儿子能保准扛得住?或者你保不齐自己就落魄饿死了,根本没有儿子呢。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所谓的特长拔萃科,就是字面意思。你在某一专业方向上面有特殊的技能,幕府也能要你。比如之前已经收编成幕府御家人的那些文艺创作者,现在他们已经成了幕府的新喉舌,在舆论高地上为幕府摇旗呐喊。


  现在幕府亟需各种人才,比如你英语说得特别好,那你就有资格被编入御家人。这年头能直接口译的翻译真不够多,就算他不在幕府这边出仕,横滨那边有的是买办和豪商要这种人才。


  或者还有你会制造洋枪,哪怕只是戈贝司火铳也行。虽然那玩意儿落伍了,可是你有这个技术就算是个人才。幕府缺乏熟练的技工,每一个都是宝贵的资源,来了就要你。况且这也不算是技工了啊,能独立掌握火枪制造方法的,那起码也是个技术员了不是。


  或者你要是更厉害一点,你说你是高岛秋帆的大弟子,几十磅的大炮手到擒来,那你厉害,没得二话,直接登用。


  总之就是那句话,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咱们德川家虽然不是什么皇帝,大小也是个日本国王不是,卖给日本国王也不会让你吃亏的。反正人这辈子都得讨生活,给将军様打工有什么不好的。


  两万多人最终选择了一般的路子,步入了考场。其实说是考场,就是之前传习队的校场。露天考试,四面透风,每人发一张草席,席地而坐,然后你们就答卷吧。


  没有办法的事,江户实在找不到一下子提供给两万多人考试的场地,而且重建工作也才进行到一半,很多地方都是工地,没法呆人。索性大家就席地而坐,凑合着考吧。


  等过两年江户大学扩建了,多盖两栋教学楼,多设置几个考点,大伙儿再搬进室内考试。


  考试这个事情也不是忠右卫门负责的,水野忠精调集旗本,正在办理这个事情。忠右卫门只管做好江户大学的校长就行,招进了这二三百人,最后还不是都得进江户大学里面学两年。这师生的名分跑不掉,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水野忠精干的反正挺起劲,他们家也是德川幕府治下的名门,对于这种能够抬升他们家名声的事情,他干的不亦乐乎的。以后别人见到他,还不得称赞他一句,滨松侯乃是为德川幕府选拔人才啊。


  且先撇下这个事情,忠右卫门还得协助松平齐宣募兵。英国人对新兵的要求全在身高体重之类的硬标准上面,到是没有在意是农民还是苗字佩刀者。可能在他们想来,反正也都是送去印度做炮灰的,能够扛枪放枪就完事了,剩下的就是服从命令。


  或者说服从命令这一条比会放枪还要重要一点,这个年头英国军队里面的尊卑等级秩序非常严格的,军官就是军官,甚至可以直接体罚死士兵。他们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军事战争机器罢了,人不人的,根本不重要。


  到是省了忠右卫门和他们解释什么,那帮英国佬招的全都是手脚粗大,体力和耐力较好的农民,都不需要他们手里的鞭子动,这帮农民兵听话得很。


  唯一的问题出现在身高上面,普遍身高只有一米五的新兵,配上美国制造的夏普斯,有几分不伦不类的感觉。如果再加上刺刀的话,就……


  14.着手开发本国枪

  这个事情嘛……


  就算是未来的美国大兵,也得蛋白质大规模供应上以后,才能个头窜一窜,现在的普鲁士军队和法国军队也就这点身高,咱们此前说过的嘛。那张八国联军的照片挺现实的,日军比法军和德军真差不了多少。


  意大利和奥匈帝国那更是难兄难弟,大伙儿加起来,甚至不如印度军队来的高。不过印度军队当时大部分都是刹帝利阶层充任,理论上都是人上人,和印度本土的人种甚至都不太一样,吃好用好,长得高倒也不稀奇。


  同时那张照片里另外一个写实的地方也表现的很明白,日军的身高和他手持的步枪加刺刀居然平齐,几乎没有任何差距。


  再仔细看看,各国的步枪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这么点长短。说明这个长度,应该就是最符合人体使用的长度,不用有太大的修改。


  可特么步枪加刺刀,比招来的有些大头兵还高,这看着真不是一个事儿!

  英国人到是不怎么在乎,因为他招募东南亚士兵还有尼泊尔士兵的时候,见多了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军队只要服从命令就完事了,剩下第二紧要的得是脚底板好。


  从马略的骡子开始,一直到达武元帅十四天杀进柏林,欧洲的军队没有一个好脚底板,那就无法称呼为强军。现在欧洲铁路开始发展了,脚底板的作用稍微下降,但事实上一直到了二战,徒步行军,仍旧是一个服役士兵最大的苦差。


  很好,招来的农民不怕走路,只要绑腿一绑,让他们走一天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有农民说如果仅仅是这样每天跑跑走走,就能三顿大米饭,日日吃到饱,那这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英国人没啥不满,招来的农民也乐呵呵的,横竖就忠右卫门一个人觉得这不妥那不妥。难怪后世里有人说,穿越的一帮逼就是矫情。


  但这个事情忠右卫门还是准备和暂时借调到江户第一机械所的高岛秋帆说一说的,幕府也得开始研制发展,或者起码是大规模的仿制制造自己的枪械了。


  得符合幕府军绝大部分人都是一米五到一米六的这个现实情况,设计出一款相对合适的步枪。反正我呢暂时不催你,你也不要着急,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甚至等这一批留英的学生回来一道研究也没事。


  已经快学成回国的这批留学生,学习机械制造和设计的人不少,将来都拨给第一机械所,充实机械所的研发和设计实力。


  收到了忠右卫门要求的高岛秋帆稍微皱了皱眉,毕竟他是学习制造大炮出身的,玩步枪只是顺带,并非是他专长的地方。纯粹的仿制,他还能够又快又好的完成任务。让他设计出一款新枪,多少有点难度的。


  “只要能够弄出一把好枪,我保你小儿子一个五百石旗本的前程!”


  有这句话就得了,高岛秋帆自己是佐贺藩的三千石家老,这份家业已经可以世袭罔替了,所以长子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家里老二出路不太好,这事怎么说呢。


  高岛秋帆的长子也就是高岛浅五郎茂武,有一份家业了,问题不大。老二叫做久松土岐太郎忠功,父子不同苗字一点儿不奇怪。他被过继给了长崎町年寄久松家,担任第七代家督。


  但是因为高岛之前不是“谋逆”嘛,阴蓄甲兵之类的,幸亏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营救,这人是没事了,可是家业也给一撸到底了。


  他自己被撸了,连带这个过继出去的二儿子也被罢职。原本是世代担任长崎町年寄,传到久松忠功这一代也传不下去了。为了这个事,高岛秋帆那是急了好些时候,可到底久松忠功是幕臣,佐贺藩主锅岛直正也说不上什么话。


  现在忠右卫门这句话算是帮了大忙了!


  同样也是高岛流炮术传人的久松忠功已经被忠右卫门从长崎调来,以后就别干什么外贸了,幕府直接高薪请你来机械所做工程师。事成之后,大大有赏,你们父子好好加油。


  都安排妥当之后,忠右卫门专门给他们申请了一笔一万五千两的经费,外国的洋枪,随便什么枪你们都可以买。都买回了试试,只要是正经的开销,你们都可以报给我,我给你们拨款,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这事情了结,忠右卫门才回头去看考选御家人的事情。两万多份卷子,先看历史一门的倾向,你内容有点错误倒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黑德川家就行,但是你的史观得全面倾向德川家,只要不是倾向德川家的,一律罢黜。


  没有必要多解释的吧,按照这个标准,两万多份卷子,当场就给砍了几千份。有些浪士还敢在试卷上面夹带私货,想得美。又不是写小说了,小说那是作者的私货里面带点内容,灌输给读者。考试可容不得你这样胡来。


  阅卷的水野忠精现在当然屁股很正,其实他们家早年屁股也开花,水野信元这位早年间和松平氏是姻亲,但是又背离松平广忠支援了织田信秀对松平氏的侵攻。后来水野忠重侍奉德川家康也不是一以贯之的。


  说起来好笑,这位水野忠重上过织田信长的军役帐,上过德川家康的军役帐,上过德川信康的军役帐,上过织田信雄的军役帐,还做过丰臣秀吉的马仔,临了让儿子选了德川家康,屁股终于定了下来,才换来了水野家的富贵。


  所以几百年前的旧账咱们就不翻了,真要翻的话,这德川幕府里面没几个带忠臣的。咱们就看现在得了,现在忠心喊的好即可。


  信手拿起一份摆在水野忠精面前的卷子,这一次考试没有糊名,所以名姓什么的都瞧的清清楚楚。也不是说什么可能会作弊,主要是第一次,后面会慢慢改来着。瞧了瞧籍贯,佐贺藩出身,再瞧了瞧保人,居然是绪方洪庵,忠右卫门来了兴趣。


  佐贺藩士下村三郎左衛門充贇五男……


  15.江藤新平突得见


  什么下村三郎左卫门的,忠右卫门并不认识,但是绪方洪庵既然是这个人的保人,或者说推荐人,忠右卫门到是乐意瞧一瞧的。


  “这份卷子怎么判的?”忠右卫门坐到了水野忠精的身旁。


  看了一遍,还好,起码不是后世里搞的尽是杀人放火那一套的“皇国史观”。政治上面的态度起码是端正的,回答的也很平实。而且卷子上面还备注了这小子学习了兰医,也就是所谓的西方近代医学。


  特长不是非常罕见或者亟需的,可是也是特长。如果卷子答得还行的话,未必不能选中,拨给一个御家人。


  “尚在两可之间。”水野忠精抬头看了看名字,既没有什么热情,也不显得排斥。


  可能真就是如果有名额,那就录了,如果没有名额,那么下科再来便是。放下卷子,忠右卫门不大可能会为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绪方洪庵也没有来请托的人出头。


  索性又拿起了一份卷子,这份卷子距离水野忠精稍远,显然就不是可取可不取的那一类,而是基本没希望的那一类了。


  佐贺藩士江藤胤光长男!


  恩?刚刚那个是下村三郎左卫门五男,根本没有继承家业的可能,那自然是要自己出来混一个前途的,怎么这个长男也跑来参加考试?


  再往下看,忠右卫门感觉颇为稀奇,这人居然是“脱藩”来考!

  好家伙,若是在二百年前,一个武士要是敢于随意的脱藩,被下达天下追杀令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也就是现在了,诸藩都嫌弃自己养活的武士太多,巴不得你们脱藩呢。


  但是咱们之前讲过的,佐贺藩和萨摩藩或者萩藩不同,佐贺藩进行了成功的藩政改革,已经脱离了旧有的知行模式,现在不仅能够养活旧有的武士,甚至有余力登用新武士。


  可惜了,考卷上的履历只写了脱藩,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事实上是因为他那个担任着郡目付的老子江藤胤光被认定为怠慢懈职,然后问罪,判了解除职务,且永久蛰居的处分。于是瞬间家道中落,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与其在家饿死,不如出门搏一把!

  反正家名还没有被剥夺,他老爹顶着江藤家的名头在佐贺混着,他作为家里的长男直接放弃继承权,来考幕府的御家人。如果佐贺藩那边最后能够获得宽恕,他还有弟弟叫做江藤源作,还有个外甥叫做江藤源九郎,家门继承无虞。


  等等!


  忠右卫门看完他那份其实还挺有想法的答卷,写着幕府一定要开发虾夷地方,充实北方边境,防止露西亚南窥。以及建设海军,开国通商,恩养人才等内容。脑子里似乎捉住了什么东西,但是还差那么一点点。


  “这份卷子哪里不妥?”把名字上写着的江藤恒太郎胤雄投给水野忠精瞧了一眼。


  “有点才情,但是恃才傲物,以为幕府上下无人,直言英雄尽在草莽,过于放肆!”对着这份卷子,水野忠精毫不遮掩的流露出了不满。


  恃才傲物……


  明白了,这小子特么的应该是江藤新平,尊攘志士里面跳的最欢快的那一拨,号称“维新十杰”,日后新政府的初代司法卿。若是历史不做改变,1874年江藤新平会先于西乡隆盛在佐贺起兵叛乱,失败后被捕并处死,枭首示众。


  维新功臣里面,死的最惨的,大约就是这个人了。杀他的还偏偏就是他一心想要尊戴的王,无话可说。


  “唔……”忠右卫门听了水野忠精的话,一时间有些犹豫。


  这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但是脾气也是极臭,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碰上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大久保利通,两个脾气都臭的人在一块儿,肯定是处不了的。结果自然就是不欢而散,且江藤新平玩阴谋心计还玩不过大久保利通,这为他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另外就是这人和西乡隆盛是积极的征韩论者,主张国内有矛盾就外导。老百姓饿死算求,封建势力反扑我也不管,我只要在外面取得了大胜,携大胜之威,国内的任何事我都能够摆平的。


  唔……


  恐怕这不是天真,而是骨子里就是个好斗分子。


  “有才学我也不录,你别开这个口。”见到忠右卫门拿着江藤新平的卷子,沉吟不已,水野忠精直接开口。


  “省得,我都省得。”忠右卫门点头。


  零零散散的又看了一堆卷子,认识的人仅有江藤新平一人而已,或者即使忠右卫门认识,因为名字的不同,一时间也没有想起来。


  到是看到一份萩藩出身的卷子的时候,有些好奇,这人的履历上写的居然是萩藩藩士李家氏,李家隆彦。


  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点稀奇,这个李家氏的主家在毛利家居然有五百石的俸禄,简直不可思议,须知毛利氏明面可只有三十几万石而已。类似于口羽氏,口羽通良之后,也是五百石。又比如儿玉氏,就是那个小早川水军的大将儿玉氏的一支,给的是六百八十三石。


  而这所谓的李家氏居然是朝鲜两班名门羽溪李氏出身,始祖乃是朝鲜国全罗道兵马节度使李福男,其子李圣贤被日军俘虏,然后就成了毛利家的家臣,改名为李家元宥,如今已经开枝散叶,成了毛利氏的上士一家。


  真是平时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呢,忠右卫门看罢,不再纠结什么的。只是任水野忠精自行判卷,并不做什么额外的要求。


  转身出了门,忠右卫门立刻叫来黑川庆德,把江藤胤雄的名字一笔一划的写了下来,令他立刻去把这人给“请”过来。不是“抓”嗷,是“请”。要是抓的话,忠右卫门直接行文去江户南町奉行所,方便的很。


  现在咱是想见见这人到底如何,要是可以一用,还则罢了。若是此人坚定的心怀尊攘倒幕之心,那么就没办法了,慈眉菩萨亦有金刚怒目之相。


  说不得一刀砍了,捆上麻袋丢进江户湾。


  16.席上会谈无机锋


  忠右卫门让黑川庆德去请人,肯定不是表露身份,张口就说我家江户川殿下要见你,那样肯定就没有办法聊真话了。忠右卫门扯了奈良茂的名头,以幕府御商人奈良屋相请。


  首先这个名头够响,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豪商,通着幕府将军德川家定和家定的弟弟德川忠正殿下。这样的人来请,那就是给你面子了。其次嘛也很合适,毕竟奈良茂再强横,那也是个商人,江藤新平是武士,身份有别。江藤新平许是个心高气傲的,觉得自己还是纡尊降贵而来,容易套话。


  黑川庆德按着在江户南町奉行所登记的住址,很快就找到了江藤新平。确实是个穷鬼,睡在佐贺藩开在江户的商屋里,大通铺的那种,十几个店里的伙计“济济一堂”。也幸亏现在已经开春,天气渐渐暖和,不然光凭他那一床薄被,这人十有八九要冻死在店里。


  没有立刻打草惊蛇的黑川庆德先找来地面上的目明和町方,了解一下情况。不问不知道,一问啧啧啧。这小子连吃饭和住宿的钱都没有,全都靠给店里帮忙算账和搬货来偿付,也就是所谓的“肉偿”了。


  幸亏这个店是佐贺藩的自营商店,他老子江藤胤光在佐贺还有一点点人脉关系,郡目付嘛,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以前认识些熟人,蹭了佐贺藩自己的火轮船,一道开来了江户。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破釜沉舟,毕竟他连回程的路费都没有,脱藩来考,真是大胆。


  心下有了初步判断的黑川庆德先把消息送回去给忠右卫门,请忠右卫门决定时间。江藤新平现在惨兮兮的,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得一直在店里帮忙。所以不用怕找不到人,随时去店里都在。


  “那这样,你就约明晚。”忠右卫门对这年头尊攘志士的实际生活水平还是有所了解的。


  类似于坂本龙马这种家资豪富的尊攘志士非常少,绝大部分的尊攘志士都是穷鬼,且一个比一个穷。他们的活动资金,要么是部分诸侯豪商提供的,要么就是打家劫舍,抢劫勒索弄来的。


  天狗党就是最佳代表,举兵之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到处抢劫,沿着街道无论贫富的抢劫。甚至直接在白天,道路上劫道,不仅劫财,还劫货。米粮什么的,席卷一空。


  其他什么的靠特殊行业从业者养活,做一个小白脸。或者到处借那种有借无还的钱,还有合伙诈骗之类的,不一而足。


  基本上就没有一个有正经行当的,很少。


  换了一身相对比较俗气的豪商服饰,忠右卫门还特意请剃头师傅来给自己梳了一个头。奈良茂比咱年纪还要小一点呢,正好可以冒充他。而且奈良茂那里咱也说过了,他在横滨忙活着呢,江户这边,一升庵的伙计会配合的。


  一面初见,忠右卫门发现江藤新平长得不太好形容,要是说他很丑的话,有点攻击人的意思,可要是不用“丑”这个形容词,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他的相貌。


  完全就是一张倒立的自行车凳脸,这个形容大伙儿能懂吧,上头宽下头窄,而且很不成比例,不知道怎么回事。眉毛是标准的倒八字眉,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还不至于丑。


  偏偏他的双眉靠的很近,这就导致整个人看起来很凶,配合上眉毛的情况,便是那种把阴险和凶恶挂脸上的样貌。


  嘴唇不厚实,额头不饱满,甚至连耳垂都小小的,几乎一张脸该有的缺点都集中到了他上面,唉……


  “请进……”忠右卫门躬身在前引路,装出一副商人的模样。


  “恩。”虽然穷,可是江藤新平是武士,倒也理直气壮的接受了忠右卫门的指引。


  但是他这人还行,没有什么颐指气使,只是简单的呼应了一下。显然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这人还算是个平和的人,不显得那么咄咄逼人。


  “或许江藤大人有什么忌口?”忠右卫门跪坐在一侧。


  “不必了,眼前这样就很好。”望了望眼前的宴席,江藤新平还算克制,微微点头。


  “传酒来。”


  两人坐下,先是忠右卫门向他敬了一杯,江藤新平也坦然受了。随后他便接连饮了好几杯,不知是口渴了,还是太久没有沾着酒滋味。


  “在下与奈良屋素无来往,不知奈良屋请我来,所为何事?”江藤新平望向忠右卫门。


  对了,尊攘志士还有一个来钱的地方,那就是代客杀人,或者卸一条手臂一条腿什么的。都有各自的价钱,有些对自己武艺自信的尊攘志士,干这活不少的。保不齐江藤新平以为奈良茂找他是为了这个。


  “江藤大人不好奇在下是如何知晓您的名姓吗?”忠右卫门看江藤新平挺镇定的,有此一问。


  “奈良屋乃是幕府之股友,势通中奥,天下间何事能不知晓。”江藤新平真淡定,完全不在乎自己是怎么被人知道的,也不在乎被人是怎么找上门的。


  “哈哈哈哈哈哈……江藤大人爽快。”


  “如何?”


  “奈良屋于横滨同外国多有往来,尚缺得力干员,您所撰《图海策》在下有幸看过,很是认可。”忠右卫门当然早有应对的话。


  其实江藤新平不是尊攘志士,应该是尊开志士或者尊倒志士,尊王没错,但他不攘夷,很支持开国,也宣扬倒幕。


  “高看于我了……”江藤新平摇了摇头。


  “奈良屋的庙小,容不下您吗?”忠右卫门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还给江藤新平斟酒。


  “并非如此,我意不在此而已。”


  “敢问江藤大人意在何物呢?”


  忠右卫门怀里有一把左轮的,所以完全不怕别的什么。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咱玩了这么多年,很有信心。


  江藤新平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夹起食物往嘴里放。反正忠右卫门的语气不像是逼迫的样子,他也慢条斯理的,又喝了好几杯之后,便直直的望向忠右卫门。


  17.到底不容于幕府


  “阁下未必需要在我一个小小的浪士面前遮掩身份。”


  江藤新平还是很淡定,刚刚注视在忠右卫门身上的目光又飘忽向了别处。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


  “哈哈哈哈哈哈……”忠右卫门笑了,并不意外自己的伪装被窥破,但是这未尝不是江藤新平在试探呢。


  “阁下的卷子,在下阅过,颇有才气,惜乎已然被黜落。”


  “倒也不出意外……”江藤新平先是一顿,随后面上的神色来回转化。


  忠右卫门略略观察了一会子,不好说,虽然咱看人也不少了,可终究没有瞧出江藤新平所想所思。


  “如何?”忠右卫门索性不看,直接问他。


  “我素闻洛中,有幕府专设精忠浪士组,侦缉大小舆情,镇定市面街情。想来江户也是有此一设,阁下为幕府密探,年俸多少?”江藤新平没有回答,反问起忠右卫门。


  “并无俸禄。”忠右卫门实话实说嗷。


  咱在幕府真的没有一毛钱俸禄的,号称虾夷十万石,你把虾夷打包卖了,未必一年能产十万石大米。就是给了忠右卫门一个十万石的名头罢了,方便确立家门地位。所以说这个话的时候,忠右卫门理直气壮地,一点儿也没有含糊。


  暗中观察的江藤新平看忠右卫门说的底气十足,有些不敢相信。这幕府烂的就像一条破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怎么会有人愿意自带干粮,给这个幕府卖命?而且看忠右卫门的样子,显然是默认了自己效忠于幕府。


  这人不会是有病吧?


  多爱这幕府啊,工资都没有,还在这忙前忙后?


  “江藤大人或许很疑惑?”江藤新平观察忠右卫门,忠右卫门也在观察江藤新平,江藤新平眼神中的疑惑,根本遮掩不住。


  “道不同而已,无甚好疑惑的。”这小子,死鸭子嘴硬啊。


  “看来江藤大人心下决意,矢志于尊攘咯?”忠右卫门也不想和他打哑谜了。


  人已经见到了,虽然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对这个人有一丝丝的恶感,可是忠右卫门一开始也确实有几分招揽此人的意思。毕竟这人支持开国,支持大规模向西方西学,这一点比那些封建保守派什么的,要强的多。


  至于尊王倒幕这个事情,无非是一个穷鬼寄希望于颠覆现政权,然后可以在混乱之中,谋求权力罢了。假设把他吸纳进幕府的权力体系之中,给他一个往上爬的机会,有很大的概率,这个人会变成幕府的一份子。


  不是看不起什么的,也不是开地图炮什么的,忠右卫门可以确认,九成九的所谓尊攘志士,只是为了夺权,而非是什么高尚的理想和情操。历史上发生的一切,完美的证明了这一切。


  在倒幕成功之后,倒幕派自己内部先后经历了多次内讧和阴谋,甚至到最后直接掀起内战,也是如此。真不是贬低他们,胸怀家国大义,或者天下之气节的,凤毛麟角。


  只要江藤新平愿意低个头,忠右卫门可以不计较后世历史上发生过的那些,培养一下这个人。只要这个人还有功利之心,就能够驱用。


  忠右卫门从来怕的都是幕府现在的这群混子带不动,而不是怕什么真的有能力的人想要往上冲。


  看你小子怎么答吧!


  “阁下能够问出这种话,想来也未必是幕府忠臣,大家为得不过是功名利禄罢了,心中知晓便是。”江藤新平也不装了。


  老子要么变成幕府的重臣,参与幕政,掌握幕藩大权。要么就杀败了这个狗屁的幕府,做新政府的执政。我为得只是往上爬,出人头地而已,不计较那么许多。


  幕府阻拦我,我就要干掉这个幕府。将来新政府阻拦我,那我就起兵把那个狗屁新政府也干掉。


  仅此而已……


  “……”忠右卫门没有想到这个人的回答如此直白,真有些出乎意料。


  想到过恼羞成怒哦,也想到过虚伪装饰,甚至想到过暴起伤人,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人说自己干啥都行,只要能够掌权就得了。


  或许这个人可以培养?忠右卫门脑子里闪现出这么一个念头。结合历史来看,这个人真的是一直在擭取权力的路上,那种冲劲远胜于一般人,称得上百折不挠。


  而且胆子极其大,颇有后面小鬼子那种万事赌一把,赌赢了醒掌天下权,赌输了大不了身死道消,和樱花一样灿烂三天的意思。


  咱或许未必有驾驭得了这个人的本事呢,毕竟其他的尊攘志士只是嘴上凶,或者能够到处玩暗杀什么的,可是论及行动力,绝对不如眼前的江藤新平。这人是又有目标,又有执行力。认准了一件事,用尽全力的去干。


  “在下侍奉于江户川殿下,凭阁下之材勇,旗本之格唾手可得,阁下以为如何?”尚不能决定的忠右卫门如此问道。


  “二百石?二百石能掌什么事?不必再说了。”江藤新平到是看得准。


  他或许觉得在幕府里面按资排辈的一步一步往上爬,实在是艰难。远不如直接把幕府干掉,然后在幕府这座庞然大物倒塌之后的混乱中,迅速崛起来的容易。倒也想的不错,正常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明白了……”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彻底明白了,这是没有缘分了。说得再多也没用了,拉倒吧。江藤新平的“格局”太大,除非是现在就让他担任幕府的老中,不然他是没有可能效忠于幕府的。


  而且这个老中还得是老中首座,上面不能有大老压着。全国的权势都得归他,那样他才能够绝的满足,进而开始他更加“凶恶”的世界征途。


  时代容不下他,忠右卫门也容不下他了。


  忠右卫门稍微敲了敲桌面,早就静候在一侧的黑川庆德带着十余名传习队的护兵,上来就将江藤新平给按倒在地。


  迎接他的,只能是套上麻袋沉进江户湾这一途而已。


  18.建议更换新军装


  回到家里,没多久黑川庆德就表示手尾处理干净了。一升庵的伙计肯定不会有什么多嘴的,他们早就被奈良茂训练好了。至于忠右卫门这边,都是幕府死忠,也不可能走漏风声。


  江藤新平被塞住了嘴,然后又捆了手脚,打晕之后才套的麻袋。麻袋上面还系着一个石磨,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有机会逃出来的。


  其实按照他们的说法,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找两个江户城下的混子,挑个事什么的,就能把江藤新平处理了,没必要忠右卫门亲自动手。这样做太掉份了,不值当。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位老兄未来能掀起了多大的风雨,但是忠右卫门知道啊,不亲自弄死了,也没有办法彻底放下心来。


  而且和江藤新平聊过以后,忠右卫门也对那些尊攘分子中的死硬分子,有了一个直面的了解。这些人是绝对不可能被幕府收买的,也不可能被其他事情所影响削弱。


  这种人的性子就是要擭取权力,得不到权力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所谓的“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大丈夫时乖命蹇。有朝一日天随人愿,赛田文养客三千。”大概说的就这他们这种人。


  无解的,要么幕府让国,要么就把他们全部杀完,不死不休的局面,谁来都没办法。


  “想什么呢?”见忠右卫门一个人坐在檐廊上,从外间走进来的助六出声询问。


  “没什么没什么。”忠右卫门连连摆手,总不能说刚刚把人套麻袋沉江户湾了吧。


  “你这样子看着可不像没事,不过我也管不着,我就过来给你传个话。英国人那边说是去天竺天气炎热,咱们准备的军装被服什么的得换换。你赶紧和他们交涉清楚了,我好再去筹办。”助六望了忠右卫门两眼,没有多问,只管说事。


  “嗷,这事啊……”忠右卫门点了点头,倒也确实是个事。


  现在出兵到印度,估摸着到那里都夏天了。印度的夏天和江户的夏天,那绝对没法比的,他们那儿四十多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确实得模仿英印军队的模式,给士兵准备凉帽、替换的短裤和半袖的军装。


  而且士兵根本不需要配发什么厚被子,每人给一顶小蚊帐才是真的。反正花的是英国人的钱,不够就再问英国人要。最好是凉鞋,那种牛皮的凉鞋,也得给士兵们一人备上三双。


  有一说一,这年头带英帝国的后勤,比法国人还要拉跨。据说克里米亚战争的时候,后方输送过来的补给,就堆积在港口,然后无人转运,腐烂破败。前线则缺医少药,补给困难,不断向后方发电报要补给。


  然后就继续补给送到港口,在港口腐烂,前方继续饿肚子等死。这玩意儿看着像个笑话,可真就是现实。最后还是铁路铺设完毕,前线的后勤才恢复了一定程度上的供应。


  至于说在清国,英军所谓的后勤补给,其实也很难说有效。主要还是英国人比较愿意花钱,没有在占领区大规模的抢劫,而是采取付现的方式购买食物,征购骡马,雇佣民夫。所以才没有出现严重的后勤问题。


  眼下传习队要去印度,指望英印政府好好供给可能很难,还是幕府这边尽量能带的都给他们带上,一开始携带肯定困难,等之后没得用的时候就庆幸了。


  至于说粮食什么的,那倒不必太着急,印度的粮食产量挺大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跟着去的阿尔考克会管好他们吃饭的。


  “你挑个时候去和那个公使说说啊,一个月可不剩多少时间了。”助六和忠右卫门那是贫贱之交,没啥不好说的。


  “省得了,明日我就去横滨。”忠右卫门答应。


  “对了,那些英国教官还给了两件成衣,说是按着做就行。”助六还夹着一个包袱,之前没有掏出来。


  不是红色的呢,忠右卫门瞧了瞧,英国人其实也是知道变通的。鲜艳的军服越来越不适合近代复杂多变的战场情况,红色也更容易令士兵和军官成为对方神枪手的靶子。而且在印度穿戴厚重的红色全套军服,也过于炎热了。


  或许还有人说熊皮帽?是要热死在印度的士兵吗?哈哈哈哈哈哈……


  可能眼前的常服不是新的,洗过不少次,甚至有可能是英军教练团里某人不要的那种,但是无所谓,瞧个样品而已。


  “英国人的意思是就照着他们的军服做,方便辨认?”瞧了瞧那已经变成土黄色的衣服,忠右卫门问道。


  “是了,那几个英国军官说做成一道的军服,他们也好指挥。”助六把衣服又叠好,这玩意儿还得做样品呢。


  “可以。”


  现在传习队的军服,实际上还是某种四不像的军服,士兵们换上单独的长裤,不是长袴嗷。上衣方面,里面的内衣自不去提,就是普通的白色里衣,一年到头不换的。外套则是一开始荷兰人建议的单排扣外套,分夏装冬装。


  但是后来说这样不美观,于是又给所有士兵配发了羽织。羽织上面绣着传习队的大名,军官的羽织上面还允许绣自己的家纹。平时很多人不穿戴单排扣的外套,而是披挂羽织出门。


  待遇好,薪资高,同时上升渠道也不窄,已经有不少人被拔入旗本御家人行列的传习队,在江户的名声已经变了。从当年人憎鬼嫌,只以为抓小男孩和好看男人去填洋鬼子炮眼儿的那一套,转变成了入伍当兵吃皇粮,乃是上进好路子的一套。


  是以平时放假的时候,传习队的士兵喜欢穿绣着传习队名号的羽织,招摇过市。


  确实得好好的设计一套军服出来了,让传习队的士兵换上规整的,统一的,同时还比较帅气的军服,这样对于提振部队士气,培养士兵荣誉感也是有好处的。


  得了,去一趟横滨,和阿尔考克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让他把剩下一万四千人的军装钱也给了。


  19.女王陛下之来信


  真是心有灵犀,忠右卫门给阿尔考克拍电报,阿尔考克也给忠右卫门拍电报。得了,阿尔考克直接就跑来了江户。


  三千名英国人挑选出来的精兵,已经在江户城下的校场操训了起来。军官还是幕府的武士,但是参谋团则全都是英国军官教练团的人充任。或许是个危险的信号,出发前忠右卫门得和带兵官说清楚,能不冲就别往前冲。


  阿尔考克来,当然是为了催促这支兵马赶紧上路,他已经从香港调来了两条邮轮,幕府自己再出动一条军舰,一条商船,就能把人全部拉上,还能带上足够的补给了。


  既是心急着想要立功,也是希望这边人马快速到位,他才能向英印政府那边伸手要钱。嗐,阿尔考克和热锅上的蚂蚁也差不太多。


  电报里面,忠右卫门询问了一番英式军服的事,阿尔考克就直接把驻印英军的军服带了两身过来。幕府这边来得及做,那就赶紧做,来不及做也没事,他跟着去印度的,直接让英印政府发就完了。


  我带着大兵来,你还能不管吃穿吗?


  是你英印政府求兵若渴,可不是我阿尔考克求兵若渴啊。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咱们前头说了,印度土兵都是刹帝利阶层,这身高普遍比传习队要高,军服未必能够合身,还是在江户这边订做好了。


  先做三千套夏季的,给传习队带上。凭江户市面上的织工数量,只要有个样,一天就能准备齐了。


  两人在校场边坐下,阿尔考克给忠右卫门瞧了瞧款式。自从拿破仑战争以后,英军的军装就出现了简化了趋势,两个原因。


  一个是价格的问题,华丽的军装就代表更多的钱。但是拿破仑战争大伙儿也知道的,一下子就是动员几十万人,几十万人起码要一二百万套军装,甚至更多。这一件少一点,那就是天文数字啦。


  另一个就更简单了,枪支大炮都在迅速发展,尤其是装饰华丽的军官啥的。被战争中那些散兵、猎兵什么的,一打一个准儿。你军服越华丽,就死的越快。


  现在出现在忠右卫门面前的龙虾兵套装,相比拿破仑时期,真是差之甚多。龙虾兵套装已经大大的简化,装饰用的黑玛瑙扣子变成了简单的黄铜扣,两肩的黑色流苏被全部取消,红色上衣的燕尾被剪掉,衣袖上的丝绸装饰也消失不见。


  曾经鲜明的大白裤子也没了,现在要么是黑色的长裤,要么就是深蓝色的长裤,然后就是军靴或者凉鞋,没了。


  至于之前助六给忠右卫门的那种土黄色的制服,也是制服之一。很多印度土兵就穿的这种,锡克兵还会在头上裹一个大大的头巾。


  不用选了,先做那种土黄色的制服吧,忠右卫门感觉比较适合。除了军服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军帽,或者说头盔。


  传习队原本使用的是一种和碟盔差不多的阵笠,遮太阳的效果还行吧,至于防子弹的效果吗,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此去印度,炎热无比,还多蚊虫,那地方旱季和雨季还挺分明的。阵笠在印度就不合适了,忠右卫门倾向的是那种屁帘帽,或者白色的凉帽。


  阿尔考克也带了样品过来,那种屁帘帽就是在法式筒帽的基础上,在除了正面以外的三面加上一个布帘,既遮阳,也防蚊虫。很适合在印度使用,而且这玩意儿就不需要在意身高不身高的问题了,让英印政府直接调个一两万顶就是。


  两人议定,等船只加煤加水完毕,这边就可以开拔出发。而且来都来了,阿尔考克便请求能否看一下传习队这一批挑出来的老兵的实弹演习。


  没问题的,都是英国军官练出来的,和英军没有任何差别,而且这一批人都经历过战事,该见得血都见过,战斗力绝对不拉胯。


  在军官的口哨声和鼓乐手的鼓点之中,士兵们列队而前,光是看架势,就有两三分强兵的意思在。这个纪律性,肯定比英国人在东南亚招募的土兵来的强,和印度的土兵绝对能够掰一掰手腕。


  然后就是齐射,轮射,以及自由射击等战术表演,同样的,也没有挑出什么差错来。到底是好几年的老兵了,经验和训练都足够的。


  直把阿尔考克看的欣喜非常,他听过前辈额尔金的故事,知道额尔金就雇佣过日本的炮灰。原本想着只要传习队有个架子在,他就满足了。现在看来,传习队绝对有一定的战斗力。


  只要把队伍带到印度,他阿尔考克建功立业的时候就到了!


  转头换上新军服的传习队士兵,就被火车一车一车的拉去了横滨,然后在横滨登船,开始为期六个月的印度从军之旅。码头上到是围观的人群,毕竟这么多兵马登船去外国,肯定是个大新闻啊。


  在大伙儿的议论纷纷之中,有一条英国的通信船进入横滨港。船不大,才从香港开过来,甚至没有去上海停靠,就是为了抓紧时间。


  阿尔伯特亲王和维多利亚女王的亲笔信,需要被转交给带英帝国驻日公使阿尔考克。来者并不知道信件的内容,故而对于码头上正在出发的传习队士兵不以为意。他只管把信件送给阿尔考克就算完事。


  赶到横滨城内的英国公使馆,使馆内的随员告诉他,阿尔考克公使在码头呢,你跑冤枉路了。信使不认识阿尔考克,没办法,只能请人带他去找阿尔考克。


  码头上,三千传习队已经全部登船完毕,邮轮缓缓驶出横滨港。阿尔考克则在一众借给他一百多万的经理和买办的欢送下,准备登上幕府的军舰“春日丸”,出发印度。


  信使在公使馆的随员带领下,紧赶慢赶的来到码头,将两位陛下的信送给了阿尔考克。满脸疑惑地阿尔考克打开信件,飞速的阅读之后,便出现了眼皮乱颤,双手发抖,嘴唇无意识开合等症状。


  20.公使阁下失分寸


  信上写的是什么?

  当然是阿尔伯特亲王和维多利亚女王吩咐阿尔考克,无论如何也要让幕府出兵五千人以上,跟着英军去武装游行,逼迫清朝廷进一步开放国门咯。


  而且信中还说了,带英帝国送给德川家定的那一条战舰,最好也跟着一道去,毕竟“春日丸”真的是暂时不落后于时代的蒸汽大型军舰,完全可以编入皇家海军的战列线。


  幕府怎么着也该从大地震大海啸里面缓过劲来了吧,现在又不是要他全部出动,只要出动一半人马就行了。带英也不是不给钱,低息贷款什么的,大大滴有啊。


  可是,可是,可是……


  传习队已经在船上,都离了港了!


  幸好阿尔考克身经百战,也是在带英的一众殖民地上面履职过来的,没有直接中风晕死过去。可是眼下这个事情怎么办?无解了啊。


  按照信上的说法,额尔金伯爵已经率领一万英军从伦敦出发,再过三四个月就能抵达香港。同时法军约五千人,也已经跟随前来,战事一触即发,日本这边赶紧配合好。等英军赶到上海时,幕府传习队就得到位。


  到位?到个屁的位!幕府的传习队一共就一万四千人,三千已经上了印度船了,剩下一万一千人,其中四五千是沿岸诸炮台的炮兵,剩下了六千人,起码一千人得派去桦太岛,还有五千人,幕府自己都拨不开呢,还给你调至少五千人去上海?


  你咋不说全调走啊?


  至于现在立刻让邮轮停船,把人给放下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阿尔考克允诺给幕府的一百五十万是什么钱,他很清楚。这个钱要是没有办法从英印政府身上找补回来,他保不齐今晚也得沉了江户湾。


  只要他下令停船,身边一大帮刚刚还笑脸相送的洋行和银行经理,绝对能把他活吃咯。


  不知不觉背后已经冒了一层冷汗,阿尔考克只能和一众经理道一句抱歉,然后让去印度的人马继续出发,他则暂时不走,先快马加鞭的往江户赶。幕府现在不是正在招募新军六千人嘛,这六千人如果能够赶得上趟,分个两三千去上海,起码可以堵额尔金的嘴。


  明明应该已经坐着春日丸,跟着江川英敏往印度去的阿尔考克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忠右卫门差点以为是船沉了。


  随后阿尔考克的话,让忠右卫门了然,原然是关于幕府是否还有余力出兵清国。幕府还有没有余力,你自个儿看的明明白白,我还能大变活人出来,给你几千身经百战的传习队?

  你想啥呢?


  之前阿尔考克来借兵的时候,忠右卫门心里还一个咯噔,以为避免不了被英国人往清国带了。现在好了,忠右卫门浑身上下都是理由,完全可以拒绝阿尔考克了。


  “新兵的招募情况如何?”阿尔考克是真的急了,他能不急嘛,女王和亲王陛下联名来信呢。


  “因为要求颇高,到现在为止,也不过两千人。”忠右卫门很是放松,据实以答。


  这回英国人的要求就是一米五以上,你要是再矮的话,那就不像样子了。加上幕府也没有大规模宣传,只是江户附近村落通知一下,关东的闲余农民那么多,要是全都通知到,一下子来十万二十万人怎么办?

  “全部招募到位,岂不是要三个月?再加上六个月的训练……”完了完了完了,阿尔考克眼皮子又开始颤抖起来。


  “正好这一批训练完,可以去替换已经派往印度的士兵。”忠右卫门继续轻松道。


  “这叫我怎么和女王陛下交代啊!”


  逼幕府是逼不出什么结果来的,阿尔考克心内哀嚎不止,怎么偏偏印度要用兵,清国也要用兵,带英帝国真是一天也不歇停啊。


  “或者这样,大英帝国可以立刻借给幕府三百万英镑的低息贷款,幕府再行募兵五千人!”阿尔考克知道逼是没用的,利诱来的更加实际一些。


  “公使阁下应该知道,我们国家弱小,地方尚不及印度的二十分之一,养两万军队已经是极限了,怎么可能再招募更多的士兵?”忠右卫门才不上阿尔考克的套呢。


  且不说这个钱是借的,而不是白给的,光是再募五千人这事幕府上下就不好通过。打仗的时候英国人愿意养着这些兵,等仗打完了这些兵怎么办?

  幕府是肯定养活不了的,到时候解散?解散回去,他们在农村本来就没有谋生的手段。况且当了大兵,顿顿吃香喝辣,月月还有饷,很多人的心就浮躁了,就不愿意再胼手胝足的种地了。


  最后甚至有可能是把这些人给推向尊攘一派,令他们生起倒幕的心思。须知连美国这样的大国,都专门设置了退伍军人事务部,来专门处理退伍军人的事。这些掌握了各种作战技巧,还上过战场的老兵,一个不好,那就是社会最大的不安定分子。


  “五百万,五百万贷款!”


  “不是贷款的问题,是我国国小民弱,实在无力赡养如此多的军队啊。”忠右卫门一摊手,向阿尔考克道起了穷经。


  “哎呀……”阿尔考克多少有些失了分寸,当初在骗两头的时候,他其实就应该考虑到事情可能出现变化。


  可是没想到的是,变化来的这样快,快的根本无法转圜。而且要兵的两头都不能够得罪,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以我个人来看,对英国而言,显然印度更为重要,公使阁下先顾及印度,并不是什么错误的事。或许可以让印度发一封两个月前日期的求援信?”看阿尔考克的样子,忠右卫门索性给他出个主意。


  公文这个东西,更改一下日期什么的,似乎也不是太大的难事。只要英印政府愿意分担提前从幕府调兵的锅,阿尔考克的行事便无可指摘啦。


  印度现在就是带英帝国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任何地方都不能比拟的。


  21.集思广益求设计

  官僚之间欺上瞒下什么的,按理说阿尔考克应该是干的得心应手了啊。在殖民地各处任官的阿尔考克,惯来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关节的,只是关心则乱,一时间没有想到罢了。


  等忠右卫门一句话点醒,便立刻了然。


  印度求兵若渴这个事情,现在消息肯定也传回了伦敦。到时候伦敦方面甚至要从澳大利亚都调集人马,赶往印度镇压印度人民的反英大起义。在这个大前提之下,英印政府和驻日公使,发挥主观能动性,招募日本雇佣军什么的,是完全正常的操作。


  只需要时间上面稍微调整一下就是了,毕竟两头骗的阿尔考克,这心里面还装了大事情呢,上百万的款子,来路可不怎么正。


  稍微合计了一下,阿尔考克还是得赶紧去印度。先用拉去印度的传习队士兵,从英印政府那里把钱给要到了,然后把四处的窟窿全部赌好。顺便让英印政府出具一份公文,提前两个月日期的那种。


  一码事归一码事,越乱越办不成的,还是得好好把眼前的事情弄好了,后面才能敷衍住伦敦方面和额尔金伯爵的质问。


  急匆匆赶来的阿尔考克,又这么急匆匆的跑回了横滨。春日丸已经护卫着载运士兵的邮轮出发了,阿尔考克肯定坐不上。但是前头来给他送信的那条英国通信船正好在,等加煤加水都弄好了,立刻出发去印度便是。


  或许这是阿尔考克公使先生,这辈子办事最麻利的几天了。他在横滨把和幕府交涉的文件之类的东西,全都修改了日期,一件一件,细致入微,完全不假手于他人。既是保密,也是不放心。等这些东西都弄完,通信船也准备好了。


  “听说上午那个英国公使又来了?他不是去天竺了吗?”松平齐宣过来找忠右卫门有事的。


  前头不是要给士兵们换上新的军装嘛,英国人给的土黄色军装,在印度打仗的时候穿,还是挺好的。但是给松平齐宣看过以后,觉得很不适合幕府这边的实际情况。


  日本天气很少有像印度那样的四十多度的日子,一般大夏天也就三十多一点。那边的短裤半袖,在日本穿不了几天,而且土黄色的,也确实不美观。还是得换一换,起码得让士兵传出去觉得很体面。


  所以不仅仅是松平齐宣表示了不妥,连井伊直弼也是这样表示。虽然军服会花掉一点钱,可是幕府传习队人数较少,倒也支应的起,别太抠门了。


  “英国人刚刚雇走三千人去天竺,现在又说来雇五千人去清国,被我给否了。”忠右卫门直截了当的回答,阿尔考克是敷衍走了,等额尔金来,肯定还是会来幕府询问的。


  他就是前任驻日公使,在幕府这边门清儿,横滨城都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别到时候来幕府一问,幕府措手不及的。索性现在就说了,也好让其他人提前知道,有个心理准备。


  “英人怎生这般得陇望蜀,传习队才几个人,由得他这样征调。”松平齐宣皱了皱眉头。


  德川家庆临死前把传习队交到他这个亲弟弟手里,嘱咐的就是要好好保扶德川幕府,传习队那就是松平齐宣的心头肉,要不是英国人给钱还算痛快,他都不会搭理英国人。


  “就是这么说呀,所以我才不允他呢。”忠右卫门点头。


  “他们要去清国作甚?莫非英国与清国之间,又生战事?”松平齐宣继续问道。


  “有可能,前番英清大战,开了广厦福宁上五口,英人估计是尚不满足,须得再开几口吧。”


  “彼等洋夷,贪心不足!不过连咱们都开了三口,清国地方数十倍于我,五口可能确实太少。”松平齐宣坐了下来,开始感叹。


  反正他也没有去过清国,对清国的了解也就那样,只知道清国地方万里,幅员辽阔。洋人一个个都是用利益说话的,为了和清国处处通商,肯定不会止住战争的脚步。


  “他们的事,咱们国小民弱,还是不掺和的好。”忠右卫门望向松平齐宣。


  “委实如此,咱们只求幕府稳固,德川治世太平便好了。”松平齐宣附和起来。


  毕竟是反动封建政府嘛,相对于什么扬国威于万里之波涛,昭明天下协和万邦什么的,松平齐宣只希望幕府安泰,德川家的江山能够代代传就好了。


  有一说一,德川幕府的对外侵略性很小很小,几乎没有。唯一一个琉球,实际上也主要是为了获得一个和大陆交涉的窗口。真要是觊觎外海的岛屿,德川家光也不至于直接闭关锁国。凡是出海的,不论原因都不能再回到日本,回来的就杀。


  就冲这个也瞧的出来,幕府的统治重心,主要还是集中在国内,也就是日本列岛的范围内。最近名义上归了幕府的勘察加、桦太岛,幕府的诸位老中们,基本上都不太重视。只当是一座北方的小岛,反正也没什么人,更不能出产稻米。


  还是幕藩体制好,忠右卫门得好好保扶着幕府走下去。


  不聊这个了,咱们回到松平齐宣之前说的军服的事情上来,常驻国内的传习队还是得选个好看的军服。


  “索性咱们向天下征集样式好了!”忠右卫门自认为没有什么设计的才能,也不乐意去想了,大伙儿集思广益算求。


  “向天下征集?”松平齐宣还觉得这个是军务,他们几个人决定就得了,没想到忠右卫门准备直接推给群众们。


  “不拘是国人还是洋人,只要选中了,立刻赏给黄金一千两!”忠右卫门感觉这其实也是个机会。


  既是宣扬传习队正面形象的机会,同时也能令老百姓对传习队的接受程度进一步提高,毕竟光是为了洗脱抓小男孩这个事情,忠右卫门就洗了两三年,很不容易。


  通过这样广泛的,全民性的宣传,可以拉进传习队与民众之间的距离,还可以为将来直接募民为兵做铺垫,何乐而不为呢?


  22.岩崎弥太郎高中


  不过向全国征集传习队军服设计的事情,还是被另外一件事给遮住了风头,什么事呢?当然是考选御家人放榜啊。


  原本幕府宣告大事,都是在日本桥这座天下诸街道的交汇之处张贴告示了。可惜了,艾菲尔要将日本桥建设成为铁桥,这工程还没有完工,所以自然没有办法在桥上布告了。最终位置临时改到江户南町奉行所门口,这门口也宽敞,足够让几千人围观了。


  头名是谁!


  左右的士民百姓人头攒动,都在猜测着这个摘得桂冠的人会是谁?毕竟幕府选募御家人,将来不仅有可能出国留学,还有可能被拔入旗本之中。既意味着光辉的未来,也意味着大大的钱途,不能再美。


  “是谁是谁是谁?”到处问的都是这句话,不管是不是考生,都好奇啊。


  “佐州安芸岩崎弥太郎!”


  单独张贴出来的告示上面写着大大的名字,居然是一个连名都没有的人,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如何答卷,令老中水野忠精选用他为头名。


  其实忠右卫门昨天就知道了岩崎弥太郎头名的事情,水野忠精把几分比较好的卷子拿到老中会议上面讨论了一下。第一名给谁都行,但是忠右卫门看到这个名字之后,就属意于此人了。


  且先不提此人后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单说他的本事,就正好可以拿来充入德川兴业株式会社里面,将来为忠右卫门做一个大掌柜。


  在确定了出身为土佐国安芸郡井之口村,同时只是一介浪人,父亲名为岩崎弥次郎之后,忠右卫门力主点选此卷为头名。其他老中瞧了瞧岩崎弥太郎的卷子,策论上面写的是日本是个岛国,需要大力发展轮船制造和航运业。


  通过将全国的货运调动一新,可以促进各地的交流与往来,贸易的数量也会大大增加,商品的成本也能降低。而且蒸汽火轮船具有旧式木帆船所不具有的各种优势,是非常好的一种航运工具。


  他在横滨上岸时,看到幕府的横滨造船厂正在建造商船和小型的炮舰,表示幕府这一招非常棒,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大好事。


  思想上没有问题,又拥护幕府的统治,而且大家以为他这是迎合了忠右卫门最近大办航运的痒处,为忠右卫门喜欢。


  在座的诸位老中都是场面人,原本或许还有自己看好的人选,但是既然忠右卫门力主选择此人,就当是卖忠右卫门一个面子,当即便允可了此事。井伊直弼直接就在头名上面拟了岩崎弥太郎的名字,随后上奏德川家定。


  德川家定只是道了一声知道了,连是谁都没有看,你们老中看着办就得了,将军様最近正陪御台所夫人看法式小宫殿的施工进度呢。这可是送给他心爱的老婆笃姬夫人的礼物,得认真上心的。


  谱代大臣们当然直呼圣明,明君什么的,一般是很难求得的。但是像德川家定这样的“明君”,也很不错啊。起码知道自己不来事,愿意把权力放给能够来事的。这幕府不就蒸蒸日上了,眼瞅着是越来越好。


  哈哈哈哈哈哈……


  江户南町奉行所外的高轩上,原本是拿来宣布有什么逃犯的木板上,写满了附带着籍贯的中选御家人名字。在人群四处寻找岩崎弥太郎所在的时候,岩崎弥太郎正在土佐山内家设立于江户的会所内帮忙。


  不出意外,这位老兄也是个穷鬼,靠帮藩内的郡书(屏蔽)记打下手,才混上了一张船票,是蒸汽火轮船的船票噢。


  正是因为坐了奈良茂从四国拉蚕茧来横滨的蒸汽火轮船,才启发了岩崎弥太郎,令他写出了大办航运业的那篇策论。至于历史一科,他当然也是好好回答的,没有任何的逾越。


  毕竟土佐山内家,这个发家的历史,也实在是呵呵,前前后后真的是美化了非常非常的多。山内一丰这厮全靠一个好老婆千代的协助,一路奇迹般地从一个浪人,挣到了土佐二十四万石的家业。


  至于二代山内忠义,那就更不要说了。如果说山内一丰发家是在马路上捡到了皮夹子,那山内一丰起码还是弯腰了,使了劲。可山内忠义以及他爹山内康丰,那真就是有人把皮夹子捧着送到他们的手里,山内一丰无子,仅有一女还死了,你说这事闹的。


  基于本家的情况,也即山内氏的历史这个小姑娘,已经被历代打扮的花枝招展了。岩崎弥太郎还能不懂德川家考历史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没有在三方原被打出屎嘛,我当时就在现场,我是那个马鞍,我看到了!


  绝对没有的事!


  土佐高知藩,除了岩崎弥太郎,其实还有不少武士家的老二老三,或者豪商豪农家的子弟来参加考试的。毕竟像坂本龙马那样直接拿着上千两黄金出国留学的大款还是少的,大伙儿想要寻出路,来考选御家人还比较现实一点。


  有的人去看榜了,有的人则没有。岩崎弥太郎没有觉得自己能够考第一,毕竟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有才华的人也多了去了。而且岩崎弥太郎感觉这年头官府行事都不算太公平,很多事情都是内定。


  只要是个丙等就好了,五十俵的御家人也够扬眉吐气了!


  须知以前岩崎弥太郎家里也不过只是土佐的小小乡士罢了,能做御家人,那就真的是身份等级的大跃升啦。


  “岩崎弥太郎可在?岩崎弥太郎可在?岩崎弥太郎可在?”门外有人向内大喊。


  正在干活的岩崎弥太郎一激灵,会所内的其他人纷纷探头,出来观瞧。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有外人找上岩崎弥太郎,保不齐就是大好事呢。


  “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岩崎弥太郎看着眼前的武士,心中已经有所预期

  “恭喜老弟,此番高中,快随我一道去奉行所,老中滨松侯正在等候!”


  果不其然,岩崎弥太郎不知怎的,竟然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23.只求能为父伸冤


  岩崎弥太郎哭啥?

  当然是哭他自己的遭遇!


  他爹在一年多之前,被人诬陷,含冤入狱。他赶到郡奉行所,想要为父亲洗脱冤屈。可是郡奉行是个贪官污吏,早就收了别人的贿赂,不仅不允许岩崎弥太郎为父伸冤,还将岩崎弥太郎打出了奉行所,剥夺了他旁听审判的资格。


  悲愤异常的岩崎弥太郎在奉行所柱子上和外面的白墙壁上写道:“无贿不成官,罪由喜恶判”。奉行所那班人恼羞成怒,便将他逮捕入狱。(「官は賄賂をもってなり、獄は愛憎によって決す」)

  关了一年多,受尽了各种不公平对待的岩崎弥太郎最终被释放了出来。恰好此时他听到了幕府开科考选御家人的事情,心中便下定决心。


  既然土佐的官吏我无力反抗,那我就去考取幕府的御家人。只要御家人的皮披到身上,那么就算他站在之前那些贪官污吏的头上撒尿,他们也只能笑着说这水真甜。


  这就是权力!

  现在他岩崎弥太郎考上了,那么他父亲的冤屈便能够立刻得到昭雪,以前受过的所有屈辱,都能在这之后狠狠的报复回来。


  前来通知的武士只当岩崎弥太郎欢喜极了,确实如此啊,你要是能够考上一个御家人,保不齐你也欢喜到流泪,很正常的。


  “此番取中第一名,如此这般,实属正常。”报信的武士虽然催促,可是也不差这一会儿,给岩崎弥太郎哭三分钟又咋了。


  “第一名!”


  好似平地一声雷,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所有人仿佛都有一双顺风耳,敏锐的捕捉到了“第一名”这个最关键的词汇。


  “我是甲等第一名!”岩崎弥太郎当然也听到了。


  他原本只以为自己也就是个丙等的样子,能考上御家人就很好了。不曾想自己居然是甲等第一名,原来天底下的官吏不都和老家的贪官污吏一样,真的有清正廉洁,办事大公无私的好官,取中了他。


  “难道还有假,可是货真价实的甲等第一名呢!”


  “哈哈哈哈哈哈……”岩崎弥太郎一改颜色,大笑出声,这还哭什么,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他现在在土佐藩内,那就是人上人上人啦。


  拉着岩崎弥太郎一路小跑,赶往江户南町奉行所,不仅是会所里有人跟了上来,街道上无事的江户百姓,听说今年的第一名御家人就是这位,也纷纷附和着,一同赶去。


  此时不仅仅是水野忠精在江户南町奉行所等候,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刚刚从传习队的新兵营里出来,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赶来一道瞧瞧。而且咱们忠右卫门也确实好奇岩崎弥太郎啊,正好有空。


  “哎呀呀,快快快,快拜见江户川殿、明石侯与滨松侯。”传话武士一看厅内居然端坐着三位老中,连忙命岩崎弥太郎跪下行礼。


  刚刚已经见到了被录取为甲等第三名的佐野荣寿(即之前下村三郎左卫门之子,未来的佐野常民),三人对于佐野荣寿感觉不错,是个踏实稳重的样子。现在看到岩崎弥太郎,便换上审视的目光,仔细观瞧。


  履历上面说岩崎弥太郎只有二十三岁,可是眼前的岩崎弥太郎又黑又瘦,而且身材也不高大,望之好似三十多,比佐野荣寿还要年长的样子。


  “你便是岩崎弥太郎?”忠右卫门愣了愣。


  “正是!”岩崎弥太郎大声应是,底气还是很充足的。


  “你卷上答兴办船业,可是深得江户川殿之喜爱啊。”水野忠精望了望忠右卫门,笑着说道。


  “学识浅薄,不敢称道。”


  “很好……”见岩崎弥太郎没有自傲的样子,三人微微点头。


  到了忠右卫门三人这一层,最烦的就是江藤新平那种目空一切,觉得全世界都是傻胚,就我一个人最厉害,最能干,最聪明的人。这种人就算你真有点本事,也绝对不会用你,一点儿拿捏不清楚自己的定位,觉得全世界没能人了似的。


  “你且先坐下,咱们候一候第二名啊。”水野忠精笑着朝岩崎弥太郎招手,示意他做到阶上来。


  在今天张榜公布之后,岩崎弥太郎的身份就变了,就成了幕府的直属武士,是御家人,而且将来大概率会拔入旗本。以后就和三人同殿为臣啦,自然可以优待一二。


  “尚有一事,希望三位殿下做主!”


  不曾想岩崎弥太郎并不急着坐上来,反而极为郑重的跪了下来,向忠右卫门等三人大礼参拜,说了那么一句话。


  “可是起居有所不便?这是小事……”水野忠精看岩崎弥太郎的样子,就知道他以前的生活非常的困苦。


  估计吃不饱穿不暖什么的,都是常事。甚至有可能连个遮风挡雨的落脚之处都没有。但是现在做了幕府御家人就不用怕啦,幕府不仅发年俸发扶持米,还免费分配住房。除了不管埋以外,基本上一辈子全包,连读书识字都可以去昌平坂学问所。


  “并非此事……”岩崎弥太郎组织了一下语言,毕竟他面对的乃是幕府的三位老中,一字一句,都要尽量不出错。


  “可是在江户受了人侮辱?”松平齐宣望了一眼。


  这里要点名批评一下江户的老百姓,因着是将军脚下,幕府本城所在,一个个心高气傲的要死。完全看不起外地来江户的武士,羞辱外地的武士,那都是常事了。


  外地的武士因为怕出了事,幕府偏心,最后牵连到自己侍奉的主家,往往也只能忍气吞声,含泪往下咽。像是岩崎弥太郎这种穷武士,那更是江户老百姓的嘲笑对象了,基本上后世里大伙儿能见识到的嘲笑外地人的话,这会子江户老百姓都拿来嘲笑外地武士了。


  眼下岩崎弥太郎已经是御家人,这被人羞辱,那就是羞辱幕府的直臣了,幕府得给岩崎弥太郎出一口气的,不然幕府没有牌面了。


  “晤……乃是家父含冤获罪,现正逮治于佐州,请求殿下为老父伸冤!”


  24.故事极好编剧本


  阶上三人闻言略略一皱眉,因为这玩意儿怎么说呢,用现在的话来说,差不多就是越级上告。而用后世里的话来说,那基本上就是“上(屏蔽)访”,而且是恶意的,因为只要你来上那啥了,那就必然违法恶意,封建官府就爱栽你一顶大帽嘛。


  可是转念一想,这事又不是这么一个说法,因为岩崎弥太郎现在已经是幕府御家人,是幕府的直臣了。他的家属被人污蔑陷害,那么幕府自然是要管的。


  只不过不是三位老中来管,而应该是主管旗本御家人事务的若年寄来管。如果碰上一位死板的老中,这其实也算是越级上告。


  在德川幕府,越级上告这个事情一旦发生,那么后果一般都很残酷。首先是你上告的情况,只要幕府受理了,就一定会有一个说法出来,而且往往还能够称之为秉公办理。


  不知道大伙儿还记得多年前,忠右卫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町方时,因为水野忠邦下令天领大检地,导致关东农民数十万发动总一揆的事情吗?

  当时天野八郎组织农民冲入江户城下,目的就是越级上告,只要能够把申诉状送到德川家庆的手中,那么将军様永远都是爱民如子的,他一定会停止检地,惩处贪官污吏,抚养百姓。


  江户时代的老百姓被逼急了,越过本级藩政府,向上级幕府求告,并不罕见。但是越级上告的代价是什么呢?


  处死!


  所有组织越级上告的主事者,都将被幕府判为死刑,而且是斩首。幕府为了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定下了极为严酷的刑罚。


  但眼下情况特殊,是幕府头一年考选御家人,且是甲等第一名岩崎弥太郎的请求。三人互视一眼,意见基本相同,就不追究什么了,帮他处置一番。


  忠右卫门其实想得还更多一点,这或许是一个好机会,一个可以把岩崎弥太郎完全收服的机会。我帮你把事平了,把你老子给救出来,你以后跟我干,很公平。


  重点是这种事情,你们懂吧,很有故事性的。


  别说是江户的老百姓喜欢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全天下乃至于全世界的老百姓,哪个不愿意听故事呢。眼下这个事情的故事性只需要稍加润色,那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剧本。


  一个出身贫寒的人,从小艰难求学,挣扎生活。虽然贫穷,但是一家人起码和和乐乐的。直到有一天,父亲突然遭人陷害,儿子求告无门。甚至还被恶人痛打,几乎丧命。


  为了救出自己的父亲,儿子离开自己的老家,千里到府,准备向永远伟大光辉正确的将军様求告。到了江户之后,得知将军様求才若渴,考选御家人,于是便决定通过参加科举来改变自己和全家的命运。


  不仅仅是上天眷顾这个勤学的儿子,还逢上将军様圣明万里的盛世。那夜将军様亲自审读答卷,发现了儿子才华横溢,金口玉言,定为甲等第一名,夸名天下。


  于是儿子被拔为御家人,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一家人重新回到了美好的生活。


  这是多好的题材啊,只要给那些幕府的御用文人们编辑一下,咱们将军様德川家定那爱民如子,公正审明的形象,可不就跃然于纸上了。到时候全天下的百姓,都将拍手称快,盛赞将军様的美德。


  来的正好!


  “岂有此理!弥太郎竟然蒙受此等冤屈,现在你即为御家人,我同明石侯、滨松侯定为你做主!”忠右卫门拍案而起了那是。


  “你且将全案情由,写作条陈,送交御览。”松平齐宣吩咐道。


  刚刚那一点小心思和两人说完,松平齐宣和水野忠精当即认为办理此案很好。既能够光大德川氏的美名,又能树立幕府良好的形象,让天下人知晓幕府的好,何乐而不为呢。


  “左右,速传高知藩在府家老前来公厅。”水野忠精指着两个武士,命他们去传土佐高知藩留守江户的在府家老,一道对质。


  大伙儿都知道的,江户南町奉行所广大,以前忠右卫门和助六在这里审案的时候,就允许百姓围观。现在宣布御家人考选录取名单,同样允许百姓围观。吃瓜群众们突然听到岩崎弥太郎喊冤,那真是三伏天吃冰西瓜一样爽,最喜欢看热闹了。


  壮着胆子向三位老中求告的岩崎弥太郎,见此案得到受理,心中真是喜悦万分。只要案子被幕府受理,那么就一定会沉冤昭雪。口中默念着父亲,岩崎弥太郎借来纸笔,就跪坐在阶下,将全案的情由等项,一一写清,呈交给忠右卫门等人。


  原来世上并非全然污浊一片,幕府真有振作刷新的气象。考选御家人公平公正,且愿受理我的陈情。


  还是德川幕府好啊!


  心中感慨的岩崎弥太郎等候了片刻,高知藩在府家老吉田东洋便被传唤到了江户南町奉行所。


  “东洋,今日我几人受理岩崎弥太郎之陈情,事涉土佐安芸郡代,以及郡中诸多乡吏,你既为土佐在府家老。那便限你五日,将一干人等,全部解来江户,会同掬问。”忠右卫门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学生吉田东洋,便也不用什么厉声喝问了。


  吉田东洋的为人咱们是知道的,公私分明,是个持身甚正的人。绝对不可能徇私舞弊什么的,他办事,忠右卫门很放心的。以前在江户大学的时候,他也是一众学生的老大哥。


  “学生明白!”吉田东洋略微一思索,便开口答应。


  他立刻派人坐火车去横滨,幕府海军有小火轮,可以为他开一趟。横滨到高知,一来一回用不了五天,中间有足够的时间把一干人等全部提来江户。


  当然啦,此时土佐高知藩主山内容堂也在江户,他很快便得知了这件事。听闻甲等头名出身土佐时,他还非常的高兴,正派人打听是谁家的子弟。结果人还没打听到,就得知这人把老家的安芸郡代给告了。


  25.土佐顺道清阻力


  首先确定一件事,是不是幕府想要搞高知藩!


  山内容堂知道吉田东洋和忠右卫门有师生情谊,两人的私交不错,没见着吉田东洋在忠右卫门面前都是自称学生的嘛。只有江户大学的毕业生,才有这个资格呢。况且吉田东洋还是优秀毕业生,很得忠右卫门青眼。


  所以在接受了三位老中协助调查的命令之后,吉田东洋有连忙和忠右卫门私下聊了聊。完全确定这就是一起突发事件,和幕府没有半毛钱关系。


  谁知道选中的头名居然还背负着这样的冤情,偏偏还逢上三位老中齐齐在场,一道就把这个事情给捅到了天上。


  “彼等奸猾污吏,实在害我!”山内容堂听了这话,到底悬着的心放下来不少。


  可是他还是恨啊,平时那些高知藩士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看着还像个人,怎么尽干出些猪狗不如的事情。要是能够把首尾都收拾好了,那也就不去说他了。居然还教人把案子捅到了幕府,这幕府要是接机敲打山内家,那就真的是要完蛋了。


  “其实此事并非坏事啊。”吉田东洋却没有怎么生气,凑近山内容堂说道。


  他从忠右卫门处确认,幕府不想收拾山内家,纯粹就是为了给今科甲等第一名的岩崎弥太郎出一口恶气,宣扬一下幕府的美名。


  但是高知藩内的一帮土鳖不知道啊!

  咱们是不是可以披着幕府的虎皮,趁这个机会,好好地收拾一下高知藩内的一帮废物。现在全国都在变法图强,幕府发展的这么快,听说萨摩藩都有大兵轮了,咱们高知藩就准备坐以待毙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山内容堂敏锐的抓到了什么。


  趁这个事件,可以把高知藩内把持政权的老迈昏聩之辈,全部打压下去,换上锐意进取,有心改革的新人。一步步强大高知藩,稳固山内氏的统治,进而迎头赶上幕府和其他诸藩,成为不落后于时代发展的藩国。


  早就有心变法图强的山内容堂听到吉田东洋这么说,心中也是一喜,似乎真的可以这样办啊。现下幕府威声尚在,拿幕府的虎皮来加强山内氏主家的权威,进而全面掌控高知藩的藩政,这或许真的是个好机会。


  稍微踱步两圈,山内容堂便命吉田东洋回到土佐,全面接管处置此事。株连一些他们两个早就看不惯的老古董什么的,完全可以。甚至可以借此剥夺一部分的家禄,充实藩内的财政,作为藩政改革的启动资金。


  就这样办吧!

  山内容堂做戏做全套,亲自登城向德川家定请罪。德川家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没有看过中选名单,等一旁的大冈忠恕说完,才了解了个大概。


  如今的幕府,不是三代家光公治世的时候啦。那时候诸藩一有事,就有可能被幕府挑刺,然后改易或者转封。曾经的武断政治,已经转变为了文教礼治。只要诸侯大名表示恭顺幕府,不作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幕府就承认你的统治,也不进行什么转封之类的操作。


  这也是山内容堂敢于直接和德川家定面奏的原因之一,我属下出了个贪官,事情捅到了幕府,污了将军様您的耳朵,我有罪。


  德川家定才懒得管你这个事情呢,三言两语就表示无事了。想着闲着也是闲着,还拉着山内容堂一道去参观法式小宫殿,这种同游园囿的行为,理论上也是一种将军様和你亲近的方式,山内容堂受宠若惊。


  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再多说了,岩崎弥太郎终于见到了他那位含冤入狱的老爹岩崎弥次郎,父子两人那是抱头痛哭,见此场面,那真是一个闻者落泪,听者悲伤。


  案件照例在江户南町奉行所公开审理,江户川卿德川忠正、明石侯松平齐宣、滨松侯水野忠精三堂会审。全案情由以及人证等项,一律公开。


  本身这玩意儿就是污蔑的烂事,或许现在来看,很难理解这些贪官污吏连编一个合乎情理的瞎话都懒得编,就是笃定老百姓没有办法反抗,随便糊弄两下,胡乱给岩崎弥次郎定罪了。


  其间错漏百出,根本都不值得忠右卫门出手,助六坐在下面喝问两句。那几个赃官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实情都给说了个明白。


  岩崎弥次郎沉冤得雪,当场宣布无罪释放。而那几个土佐的昏官,贪婪害民,主犯以及诬陷岩崎弥次郎的那个人,全都判了斩首示众。这年头诬陷可是货真价实需要反坐的,王法条条,天网恢恢。


  千万不要像后世里有些梗小鬼一样,上来就喊别人五十万,你喊出这一句,若是在现在,人家拿着截图去告了官,一个诬告反坐,远流五千里,发解去勘察加半岛戍边只是等闲。


  砍了你的脑袋,都不稀奇!

  至于其他的从犯,以及无罪还痛打岩崎弥太郎,甚至将他投入监狱的那些人,也分别判处切腹自尽,或者隐居,最次一等的也是剥夺一切官职,在家禁闭。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左右的百姓全都是鼓掌叫好,他们就爱看这种内容。之前得了忠右卫门吩咐的那些幕府御用文人,已经编写好了剧本,就等这边案子断下来,便公开发行。


  要不了三天,各种舞台剧和说书就能上线。保准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幕府的善政,恢弘将军様的仁慈与恩德。


  幕府收获了岩崎弥太郎这样一个大忠臣,高知藩也得以扫清了藩内一众阻挠改革的老旧死硬分子。


  口含天宪,奉幕府德川将军之御令,回到高知惩处贪官污吏的吉田东洋大杀特杀。你们要是不服,有本事去砍德川家定啊,再次一点,你有本事就去砍德川忠正啊,随你们的。


  不仅仅是十余名涉案人员被严厉处置,不少和他们有关系的人,也被牵连了进去。数十名高知藩的武士被剥夺俸禄,革除士籍。


  高知藩改革的助力,为之一空。


  26.怀柔文艺有成效

  悄悄坐在二楼包间雅座的忠右卫门,望着一楼鼓掌叫好的江户百姓,心中十分满意。


  好一出为救老父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啊!


  楼下的观众们见到男主被贪官污吏痛打,父子含冤入狱时,悲愤大骂。待见到男主高中甲等第一名,夸名江户时又欢声大呼。等到将军様命令重审冤案,沉冤昭雪,父子团聚,而赃官伏法被斩时,全场的观众纷纷起身,猛烈鼓掌。


  掌声经久不息,许多人甚至流下泪来,一边哭泣一边叫好。各个都夸赞将军様德川家定天生英明,能救于人。而选录岩崎弥太郎的水野忠精,因为他爹水野忠邦在比烂大会中最终胜出,本身就有很多人感念。


  现在更是有他为国选才,毫不偏私的事迹。那真是父子两代美名,天下传扬。人人都称滨松侯乃是幕府栋梁,天下景望。


  而主审此案,为岩崎弥太郎一家洗刷冤屈的忠右卫门,也同样获得了无数人的赞誉。本身忠右卫门在江户就有良好的名声,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锦上添花。


  “幕府得人心如此,万年安泰啊。”


  本身其实也十分爱好这一类演艺活动的井伊直弼,望着台下欢呼的人群,由衷的感叹道。他虽然是个不把小民百姓的想法放在心上的封建旧式官僚,可是看到百姓如此拥戴幕府,照样开心不已。


  “岂不是上天注定一般,哈哈哈哈哈哈……”水野忠精也坐在一旁。


  二楼这个包间雅座还蛮大的,幕府除了当班的久世广周不在以外,其他的几位老中都在座上。已经上演的岩崎弥太郎一事的舞台剧,这会子风靡江户以及江户外一切地区。得知此事的忠右卫门建议大伙儿微服出来瞧瞧,井伊直弼居然立刻就同意了。


  因着几位老中联袂而来,必然会有所惊动,所以忠右卫门命奈良茂安排几人坐小船,从舞台的侧门悄悄入内,然后直接上楼。这样既能正常看戏,也能够不被人发现。


  “恰好选中此人,恰好又有此案,果真是上天注定。”松平齐宣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应该只能是在戏剧中发生的事情,还真就在自己眼前发生了,然后又被搬上了戏剧舞台,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


  “前番扩选御家人,还是不错的。”忠右卫门也笑了起来。


  只不过付出了几十个五十俵御家人的代价,就把那些在江户市面上活跃的文艺创作者全部收编了。现在一个个欢快的为幕府歌功颂德,这事办的真值!

  等过几十年这一批又养废了,就继续再扩编个几十人嘛。得把这个事情当做是幕府的常例,以后时常关注文艺界的情形,定期补充新鲜血液。


  “命南北两町奉行,时时了解,成名者皆可拨给御家人。”井伊直弼和以前的水野忠邦一样,都是一刀切。


  我既然管不了你的嘴或者你的笔,要么我就直接物理上消灭掉你,让你再也没有办法出声。要么就直接进行严厉的文艺管制,未经审查的全都不允许发行。


  如此严厉的高压之下,照样还是有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不良舆情”出现。还是忠右卫门改变了这一做法,使用更为怀柔的收编策略,一举扭转了这一情况的持续恶化。


  幕府现在的财政有一说一,确实比以前要好一些,毕竟可以借钱的嘛,而且海关每年还能有小几十万结余补充财政。这个结余似乎还有逐步上升的样子,从头年只有几万两结余,到现在结余小几十万。再过十年八年的,恐怕就是结余百万乃至数百万了。


  有这么多钱,养活几十几百个文艺工作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现在浅草、神田一代的舞台有多少?”井伊直弼突然转身,朝后面的奈良茂招招手。


  “二十余家,时起时落,但总数约略如此。”奈良茂连忙膝行上前几步,回答井伊直弼。


  “到是繁盛……”井伊直弼说这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奈良茂没敢接话,反正他也不经营这一类的娱乐事业。作为幕府的股友,能够加入粮食业、高利贷业和生丝业,就已经令奈良茂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商人了。也就在大阪雄踞一方的鸿池家,可以与之相比。


  “且将最近的剧目寻来我看。”井伊直弼沉吟了一会子,继续说道。


  “是。”


  转身就跑下楼的奈良茂立刻找来剧场老板,索取了好几份最近的剧目表。井伊直弼要看,其他的老中保不齐也要看呢,多准备几份总没错。


  复又回到二楼,果然井伊直弼看了,松平齐宣和水野忠精也要看。奈良茂一一递上,还默默的给各位老中续了茶水,换上了新点心。


  剧目表上面,每天一定会上演的自然是岩崎弥太郎的这一场戏,而且这个戏是大戏,一演下来得三四个小时。一般都是安置在下午,也就是午饭后,演到日落。方便有钱有闲的懒鬼们,不必起个大早。


  听说大阪那边的剧场是另外一种模式,除了剧场以外,还建立起庞大的宿屋。前一夜就招徕顾客,然后大家喝酒行乐,快活到半夜十一二点。第二天早上九点,客人们醒了,便开始演出时下火热的剧目。


  两种模式,大阪的可能还能多挣一点。


  回到剧目上,除了眼前的一幕以外,其他的剧目都是江户老百姓比较喜欢的那种武打戏,内容类似于那种大侠行侠仗义之类的。高雅的艺术,一般的老百姓也没有那个精力去了解不是。


  就和隔壁大陆上昆曲班子慢慢的不敌几大徽班一个意思,乾隆以后,主要流行于士大夫之间的昆曲就渐渐衰弱。而更热闹,更欢快,更加通俗易懂的徽班戏曲,逐渐占据了江湖的统治地位。


  嗐,反正一圈看下来,没有什么有干禁例的剧目,井伊直弼微微点头,对于“文艺统制”的成功,表示认可。


  27.坂本龙马船中论


  修学经年,幕府留英学生团终于到了学成归国的时候,在带英好一番游历见识,许多人极大地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


  对幕藩体制的落后,自然认知的更加清楚!


  因着本次留学生团,既有幕府选拔的旗本御家人子弟,也有外藩诸侯子弟,这人一杂,就很容易产生小团体。幕府的自然抱成一团,诸侯的亦是如此。


  款爷坂本龙马到是有些不同,一来是其他学生,大部分是得到幕府或者诸藩的官费资助前来留学,很多人没有什么钱。但是人在国外,总有个不趁手的时候,坂本龙马又格外的豪气,对于自己的同学们,每每仗义疏财。


  二来嘛就是他这人颇有几分浪漫主义色彩,为人行事,并不拘泥于身份等级,只看和你相处的是否愉快。


  于是坂本龙马在幕府和诸侯两伙人之间,都相当吃的开,大伙儿都同他认识。连一道在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学习的吉田松阴、榎本武扬、桂小五郎、土方岁三等人,都和他颇有几分交情。


  尤其是吉田松阴,本身吉田松阴就是个行事磊落,同时又好结交朋友的人。他碰上坂本龙马,那真就是王八看绿豆,越看越对眼儿。现在两人已经成了铁打的好兄弟,铁的不能再铁的那种,就差斩鸡头烧黄纸,一炷香拜在桃园了。


  只可惜两个人,一个侍奉萩藩主毛利敬亲,一个侍奉高知藩主山内容堂,主君有别,日后恐怕没有机会共事。


  对了,这里还是要特别指出一点的,日本国到现在为止,只是外国对日本的地理称谓,并不是一个实际存在的政治实体。德川家定这个日本国王,与其说是国王,不如说是继承前代东亚朝贡体系内的身份,同外国展开外交的代号罢了。


  除了外国人称呼德川家定为日本国王以外,日本人根本就不这么认为。在有国家这个概念的人心中,譬如坂本龙马和吉田松阴,他们就是认为自己一个是高知藩国人,一个是萩藩国人,一藩既是一国。


  即使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定,也不过只是最大的那个诸侯罢了。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但再是共主,也没资格管我家自己藩内的事情。事实上就是形同他国,如带英一般。


  既然如此,他们考虑事情的出发点,就不是以什么日本国为基准的,而是以他们自己所在的藩国为基准的。


  这会造成什么影响呢?咱们暂且按下不提。


  眼下的带英帝国,正是如日中天,举世无敌的时候。作为最先撞开日本国门的大国,又击败了东亚的中心清国。在一众留学生的心中,带英就是最强的。带英不管是什么东西,应该都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什么东西都学带英就准没错。


  日本人的民族性大伙儿都知道的,在了解到别人比自己强的时候,真就是豁出去的学。历史上学到什么地步呢?这帮人直接喊出了“脱亚入欧”,完全以欧洲人为标准,要学习改造自己的国家。


  所以出发前,他们就打着“学得带英文武艺,回国报效藩主家”的心思。


  英国的近代军事啥的,学得非常认真,同时还修习了不少机械、矿山、冶炼、纺织之类的学问,真的是片刻都没有松懈。完全称得上如饥似渴的学习,一点儿不扯谎。


  学了这么些个东西,自然也就接触到了带英帝国的政治体制,也了解到了带英的发展历史,以及宪政改革历程。忠右卫门当初希望他们不要学什么不切实际的自由思想,他们也接触到了一点,但是显然带英君宪的那一套玩意儿,更加吸引他们。


  带英和日本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啊!


  诸多贵族就是日本的诸侯大名,幕府将军就是英国国王。以前英国国王也是君权很大,但是被贵族们联合起来,逼迫签署了《大宪章》,受到了贵族们钳制,慢慢的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带英能够这么强,和他这种“优越”的政治制度是有关的!


  心中笃定的坂本龙马就去找吉田松阴讨论这个事情,结果一讨论,两人真就是一拍即合。都觉得英式君宪极其完美,完全适合日本的国情。


  天下二百多位诸侯,可以转变为贵族院的议员,而将军变成国王,双方在一个大致的宪政框架内,分享权力。诸侯们可以通过钳制将军的权力,进而影响日本的国政,甚至担任日本的内阁总理大臣,执掌天下。


  老中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如今外样诸藩之君,颇有振作之风。而将军暗弱无能,甚至体弱乏嗣,正是改革天下弊病之良机!”坂本龙马站在船舷边,同吉田松阴说道。


  “此话不错!”吉田松阴当即表示认可。


  明眼人都知道,德川家定体弱多病,无法诞下子嗣。而德川家庆一辈子只得德川家定和德川忠正两个儿子长到成年,第三代至今为止,更是只有拾丸一个男孩。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德川家定一蹬腿,拾丸一夭折,那就好玩了,幕府就剩忠右卫门这一个直系男丁。而封建政府的所谓国本,就在君主和继承人身上。幕府继嗣不稳,百分之一百会导致幕府统治不稳,这是永远无解的难题,谁来都不行。


  如此观之,现下的幕府,还是有无卵之危,断绝之急。


  在这样的不稳局面下,诸藩奋起,进而参与进最高权力什么的,完全是应当的。所谓一国之“天命”,被你德川家掌握了这么久,也该和我们分享分享了吧。


  “只是……”吉田松阴比坂本龙马大上好几岁,对幕府的了解也更深入一些。


  “什么?”即将归国的坂本龙马意气风发。


  “幕府大老井伊直弼,能决善断,颇有几分干练。而御家门江户川卿,更是有睁眼看世界之才学。那些幕府留学生,你也见着了,俱是英杰人物。旦夕之间,恐难成事。”


  “事在人为!”


  28.扩大在日之利益


  忠右卫门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最近在疯狂跳跃,早起跳,晚睡也跳,看着眼前传习队新军的操练也跳。反正他时不时的就来一阵子,好吓人。


  百思不得其解的忠右卫门,一直默念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就得到了一封麦克唐纳拟写的外交公函。从英国不远万里赶来东亚的万余英军,现在已经抵达南亚印度,很快就将来到东亚。


  因为长达半年的海上旅程,所以这上万英军和五千法军,将分散在香港、上海和横滨进行一定时间的修整,提前通报幕府知晓。横滨若是来了英国大兵,不要惊慌,和幕府没有关系的。一俟对岸大陆上面秋收过后,补给什么的方便征集,英军就会离开。


  另外就是额尔金有事相商!

  好家伙,忠右卫门心下初定,原来眼皮跳是应在这里。于是悄悄收起了双管大喷子和柯尔特左轮,反倒是遥远大西洋上某个正在坐船的年轻人突然一阵恶寒,后背一层白毛汗。


  闲话不提,额尔金在印度见到了阿尔考克,毕竟加尔各答此时乃是英属印度的首府,也是带英最早控制的印度重镇之一。阿尔考克带兵前来拱卫加尔各答,这额尔金抵达印度,也是到加尔各答补给。


  一番了解之后,印度发生大起义的事情,额尔金也算是了解了。对于阿尔考克呼应英印政府的请求,带领传习队前来镇压,心中虽然有些不满,可是该顾及的大局,额尔金还是能顾及的。印度殖民地对英国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啥都可以放弃,英属印度绝对不能放弃!

  这是每个带英帝国臣民的共识,若是英属印度没了,那日不落帝国起码被卸掉一条腿。等到苏伊士运河那摊烂事发生以后,日不落帝国两条腿都被卸了,就彻底成了大嘤,只能嘤嘤叫咯。


  如此想来,幕府的兵这回恐怕是没有办法借了,但是阿尔伯特亲王和维多利亚女王在额尔金出发前,还给他布置了一个别的任务呢。


  加大在日投资,增加帝国之影响,逐步扶持买办和精英人士,为带英帝国控制日本,开始铺路。


  同样也是大事,日本这个倾销好市场,已经让带英的许多行业享受到了倾销的快感,这个三千多万人口的成熟市场,带英必须保持优势。


  所以英军分兵来横滨修整,纯粹只是修整,只是为了横滨港内外那些小船上的日本姑娘?想想或许未必吧,英国佬要向幕府开口什么的,这说话的底气,可都是从坚船利炮和洋枪快马上面来的。


  得了,额尔金没有答应英印政府方面,关于先把军队留在印度,镇压起义的请求。反正你们都忽悠来了幕府好几千传习队了,近代正规军,面对几倍十几倍的封建军队或者暴民什么的,那有碾压一般的战斗力。


  有这几千人,足够你守备加尔各答了,我这些人马,那是女王和亲王两位陛下,让我率领着开拓帝国在东亚的利益的。


  撇下印度总督和阿尔考克,额尔金便率领大军和舰队,来到东亚。暂时将军队分散开来,只带了三千英军,随同着五千法军,进驻横滨。


  你英国人对日本有想法,未必法国人没有想法啊。


  一时之间,横滨汇聚了上万洋兵,小船姑娘都不够用了,半个江户的游女都被她们给召唤到了横滨。关东的游女价格,因为突然爆发式的需求,上涨了五成还多,整个特殊行业的发展和收入,呈井喷一般。


  形成了部分的治安问题……


  但是治安也是横滨的那些洋人军警头疼,江户这边因为一多半的这些行业,以及行业背后鱼龙混杂的闲散人员都涌去了横滨,反而治安好了一大截。很多治安案件,都消失无踪。


  外国佬的钱虽然不好用武力动粗去恐吓什么的,可是他们需求大啊,而且单价高,比在江户干这行挣得还多,快活着呢。


  “这横滨的游女一行,平素有管理吗?”忠右卫门望着围绕在英国军舰外的那些日本小船,有些担忧。


  主要是怕这些英国大兵梅啊淋啊小尖尖啊,一齐都来了,然后非战斗减员太多,最后被英国人给赖到咱们身上。到底还是得注意一下的,免得发生外交纠纷。


  “居留区的英国军警人数不足,似乎有心雇佣我国人充当捕吏,不知道川路大人是否有移文到府?”胜海舟在一旁瞧着,只觉得英国人也太急了。


  “雇佣我国人?”忠右卫门不记得有这个事情。


  或许川路圣谟那边直接就否了,因为这个事情也有点忌讳的。今天能雇佣日本人做捕吏,明天是不是就直接雇佣日本人起来推翻幕府啦,防微杜渐嘛。之后再去问问川路圣谟好了,先把额尔金给敷衍过去再说。


  此时英国特使额尔金和法国特使葛罗都已经在横滨了解了日本的近况,对于阿尔考克出钱直接招募和武装幕府军,然后归入英军序列作战,额尔金表示这事办得还行。巴不得幕府传习队最后全都变成英属日本的土兵呢,挺好。


  剩下就是在大军修整的当口,同幕府协商,拉人助战估计是悬了,还是先把扩大在日投资,以及日本东西铁路大干线的一半所有权给拿下来再说。


  一众人坐下,先是虚情假意的寒暄了一番。因为英法已经提前通知了幕府,讲明了会有士兵临时在横滨修整,所以幕府只是调动了三千人驻扎到品川沿岸,避免万一,就没有其他什么动作了,该谈什么就谈什么。


  “很高兴见到两位。”忠右卫门只要他们不来借兵,其他啥都好说的。


  “哦,我的朋友,我们又见面了。”额尔金表现的真是很热情,上来就给忠右卫门一个大大的拥抱,搞得两人很熟一样。


  一旁的法国特使葛罗内心翻了翻白眼,只当没看见。这额尔金摆明了就是做给他看的,坏得很。


  好了,谈事吧……


  29.先拿幕府练练手


  额尔金一撅腚,忠右卫门就意识到这小子来者不善啊。而且在一旁的葛罗,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听说昨天葛罗拿着视察献给笃姬夫人的法式宫殿的名义,提前拜见了笃姬夫人,谁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两位要干清国之前,显然准备先拿幕府练练手。


  横滨港内的近万洋兵,可不仅仅只是修整而已。


  “女王陛下充满了对日本国的善意,愿意支持日本,完善全国的道路交通体系。尤其是现在正在铺设的江阪铁路。”


  “这……”忠右卫门心里直呼好家伙。


  真是开口就吓人啊,额尔金这个意思摆明了就是准备要控制江阪铁路啊。作为沟通全国另一个经济中心,同时也是西日本最大城市大阪的干线,江阪铁路是忠右卫门为了提升全国交通水平,增加商贸流动,同时解决武士转业安置的样板工程之一。


  “可以仿效江滨铁路的模式,双方各占一半股份,总经理由贵方指派,总工程师则由我国指派,财务方面可以各自指定一人监督。”额尔金笑着说道,好像他的建议非常偏向幕府似的。


  他也很清楚,幕府之前修筑江滨铁路,培养出来了一批熟练工人,同时幕府的财政也开始出现好转的迹象,对外出口连创新高。在这样的情况下,幕府只要之前的贷款到位,实际上是完全有实力自行出资修建整条铁路的。


  需要仰赖英国之处,无非就是工程人员和设计人员,以及轨道和机车。马上留学生就要归国了,幕府连铁道工程师都能自备,加上长崎制钢所投产,且规模日益扩大。横滨制钢所也在加速兴办,一俟江户机械所能够自制蒸汽机车,那就没有外国什么事了。


  江滨铁路很赚钱,未来的江阪铁路只可能更赚钱,整个国家大动脉一般的存在,造铁路的贷款,要不了几年就能还清。


  到时候英国想插手也没机会了!

  还是现在就来,幕府还需要仰仗英国的外资和技术,等到幕府自己技术储备和资金积累都完成,就呵呵咯。


  “此事过于重大,并非是我个人能够决定的!”忠右卫门听了就摇头。


  英国人一旦控制江阪铁道的一半股份,并且参与经营,以后整个江户到大阪沿线的机要情况,就尽数被英国人知晓了。现在容许英国工程师在铁道沿线测量规划,已经是忠右卫门格外的开放了。


  事关国计民生,以及军事地理,总不能都假外人之手。


  “明白,这我明白。”额尔金并不要求忠右卫门立刻答应,或者给个什么答复之类,此番更像是先行知会幕府,让幕府有个心理准备。


  反正英法的大军还会在横滨驻扎修整好两个月,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忠右卫门,和幕府打太极。慢慢来就是了,耐心很足的。


  “除此之外,额尔金阁下,应该还有别的要求吧。”忠右卫门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来的。


  “我认为西日本仅仅开放长崎一口是不够的,最好还要开放大阪!同时贵国应当放开对我国在贵国投资建设,以及雇佣工人的诸多限制。横滨的成功,你我都看在眼中,我想这是一件对贵我两国都好的事。”属实是图穷匕见了。


  “譬如金银矿山,或者粮食业,我国的资本是不会进入的,其他的一般工商业,贵国应当向我国的资本开放吧。”


  见忠右卫门略带震惊,没有回答,额尔金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好像是给忠右卫门打定心针一样,金银是货币的来源,英资不会染指。粮食安全更是事关一国之根本,英资也不参与。瞧着好像英国人很懂分寸,可真的如此吗?


  外资这个东西,是好是坏,真的要看当地政府的水平。如果是官僚买办政府,那么外资进入,那就是疯狂掠夺他国资源和市场的一招。如果是一个强有力的政府,那么外资进入,到是有可能促进生产,扩大就业,繁荣市场。


  问题就在幕府这个政府身上,这特么就是个封建腐败的垃圾玩意儿!

  凭幕府这条破船的三斤铁,真的有可能抵挡的住外资的大规模进入吗?能够凭借外资,进行产业升级和转型吗?能够培养熟练技工,加强财政收入吗?

  一时间真的拿不定主意,忠右卫门也不是什么神仙啊,能够看一步算几十步的。额尔金这把是准备在日本大干特干了,要日本全面开国啊。


  “如果双方的合作全面展开,这将是高达数千万英镑的巨额投资,对日本而言,足以改变整个国家的面貌!”额尔金充满诱惑的补充了一句。


  “咕噜……”


  不得不说,数千万英镑的巨额投资,着实让忠右卫门吃了一惊。这是一笔前所未有的庞大金钱,忠右卫门根本不敢想象的数目。


  “如果贵国能够进一步门户开放,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会代阁下将这些要求都转呈上去,至于能不能成行,在这里我无法给出任何保证。”忠右卫门确实做不得这么大的主。


  “为了显示诚意,只要贵国能够更进一步的开放,之前的一笔贷款,余额约二百四十万磅,可以就此全部免除!”


  正说着,横滨港内的英国军舰突然猛烈鸣放起大炮来,数百门大炮轰鸣不止。维多利亚女王的生日在西历五月,而忠右卫门这边过得还是和历,眼下是四月。


  反正就是巧了,额尔金解释这只是皇家海军的士兵们,为了庆祝维多利亚女王的诞辰,而进行的毫无其他政治意义,毫无任何危险信号,毫无一切附加条件的庆祝礼炮。


  没看到都是空包弹,只有那么一响而已,不见着炮弹的嘛。我们带英到日本来,那是抱着和平与发展的目的来的,可没有一点点逼迫的意思在里面呢。


  请忠右卫门殿下,同我们一道来庆祝女王陛下的诞辰啊。来喝一杯吧,别苦着脸了。


  30.法国援助藏祸心


  带着英国人明面上的各种要求,忠右卫门飞速赶回江户。结果忠右卫门还没有上奏,德川家定就极为罕见的召集诸位老中,会商昨天法国特使葛罗,通过笃姬夫人转达的事项。


  法国人和英国人既是穿一条裤子,同时也有更大的野心!

  所谓的帝国主义,在扩张一事上,自然是心照不宣。平时有竞争,不妨碍临时来合作。几十年前法国和英国还动员上百万人互相干仗,大打出手呢,现在就能动员数十万人一道去干俄国佬了。很显然,在扩大在日利益一事上,人家也是一伙儿的。


  按照笃姬夫人转达的想法,法国人不仅希望大阪开港,同时还希望幕府仿效横滨的例子,在大阪附近划出一块居留区,交给法国人经营。和横滨居留区差不多大小就成,五平方英里也不大的嘛,他们法国人都快友善死了。


  法国也不是白占居留区的,葛罗向笃姬夫人保证,会直接在大阪,为幕府投资兴建一座炮兵工厂,一座六个船台的造船厂,并且负责早期的运营,同时协助建立技工学校,帮幕府培养熟练的技术工人。


  如果历史不出什么意外,大阪炮兵工厂会发展成为二战前,全亚洲实力最强,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的军工企业。巅峰时有几乎十万人在这座工厂干活,平素也能保持约六万人的数量,为日后的日军提供了数量庞大的各式火炮。


  除了获得大阪附近居留区之外,法国人愿意投资兴建九州干线,从鹿儿岛到长崎为一翼,再从长崎到下间关对面。可以仿效江滨铁道的模式,同样和日本方面一边一半。但是日本方面的一半,只能是铁道经过的外样诸藩来分享了,毕竟是在外样的藩国建造的嘛。


  在九州的铁道干线建成以后,法国人还愿意继续铺设从下间关到大阪的山阳铁道干线,并最终使得日本的铁路干线,能够一路自鹿儿岛飞驰到江户。


  对了,法国人还盯上了长崎外海,佐贺藩开采的煤矿。作为质量不逊于威尔士白煤的优质煤炭,在东亚沿海普遍缺乏优质燃料煤的情况下,这处煤矿显得尤为重要。


  只可惜笃姬夫人当场就给他回了,没别的原因,那玩意儿是佐贺藩的。幕府除非把佐贺藩转封,或者是直接没收这一块领地,不然那玩意儿幕府没有资格插手。


  笃姬夫人可绝对不会让幕府开一个没收地方诸侯重要矿产的头的,毕竟佐贺的那只是个煤矿,她老家萨摩可是有两座大金矿的,那玩意儿,一年产几十万两黄金,和白捡钱一般。要是幕府开了头,保证主意打到萨摩金矿上面。


  你小子有本事就和佐贺去谈,爱咋咋滴。


  美国人、俄国人、荷兰人、德意志关税同盟代表,以及闻知日本开国,先后到来的丹麦、瑞典等贸易代表,这会子基本上彻底抱成了一团。在迫使日本继续开国,扩大对外贸易等内容上,他们的目标是完全相同的。


  所以怎么办!

  “忠右卫门,英人同你如何说得?”德川家定虽然谈不上什么明君,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要是继续开放门户,保不齐将来就得在史书上落一个丧权辱国的名号。


  他爹德川家庆在时,幕府被迫同美英两国签订了开国条约,然后列强纷至沓来,横滨已经成了异国一般。现在英法等国又要求再开大阪,且不说丧权辱国,光是大阪离京都那么近,京都里面的孝明天皇什么态度,就有得幕府头疼了。


  以前开国在横滨,距离孝明天皇所在数百里,他还那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认为自神武天皇以来,两千多年的神国被洋人给玷污了。现在要是大阪附近开港,他一定会暴跳如雷,质问幕府为什么还不攘夷。


  好容易才镇定下去的京都情势,一定会再度起伏,公卿和浪人中暂时潜伏下来的野心分子,会因为有了孝明天皇这面大旗,再度跳将出来,兴风作浪。


  “英人所求,同法人大同小异。”忠右卫门一通转述,额尔金狮子大开口,要求真不少。


  “彼等洋夷,狼子野心,得陇望蜀!”井伊直弼面色很是不好。


  现在所有人都认定,阿尔考克和额尔金等人是一伙儿的。用一百五十万蒙蔽住了幕阁众人的眼睛,然后将三千传习队最精锐的老兵抽调去了印度。现在幕府只有五千步卒可堪一战,英法联军带上横滨的驻军和军警,人数足有一万。


  幕府完全处于下风!


  他们又是投资,又是援建,甚至还豁免债务,可是中心思想却一点儿也不动摇。就是要全面的打开日本国门,进而加速对日本的经济侵略。如果某一天能够使得日本变为殖民地,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诸卿有何教我?”德川家定脑子转的慢,先听听大臣们的意见,总是好的。


  “……”左右一时间哪有办法。


  忠右卫门一时间都有些失了分寸,原本还想着慢慢一步一步的做英国人的买办,这卖国也得有个好价钱再慢慢卖不是。不能够就这样直接一条龙服务,从头到尾卖一个干净吧。


  那样还怎么延续幕府啊?当年咱打的主意是一点一点的卖,然后让带英扶持着幕府,只要还能从幕府身上吸血,同时幕府在牵制沙俄远东发展上有用,那么带英就会认同幕府这个小弟。幕府不仅可以多活几年,日本还能获得一定的发展。


  等咱蹬了腿,那幕府死活就不归咱们管了,你爱咋咋。


  可现在英国人准备一步到位,搂草打兔子,清国的国门他们准备撞开,日本的国门也休想只开半扇,全都给我卷入世界资本主义的大潮里面算求。帝国主义列强争夺像日本这种有利可图的殖民地的劲头,忠右卫门真的低估了。


  “忠右卫门,你说英人数千万援助,可是真的?”井伊直弼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显然心中的斗争非常激烈。


  31.转变思想做精法


  “虽说千万,可那是要铁道、矿山、工厂股权的!”


  忠右卫门有点猜到井伊直弼的想法,立刻出言提醒。英国人法国人,人家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不能够控制那些企业,或者占据相应的股份,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给钱的。


  或许井伊直弼的想法是先答应洋人,把千万英镑给要过来,然后大规模的扩军备战。等两三年之后,工厂铁道也建好了,钱他也都拿出去招募了士兵,购买了军舰。


  干他丫的!


  直接攘夷!


  原本所持的那种缓慢发展,同洋人虚与委蛇,等到时机成熟,进而翻脸不认人的想法。直接改变为穷兵黩武赌一波,赢了整个幕府直接近代化,输了大家一道玩完的想法。


  与其坐视洋人一步一步的侵略蚕食日本,进而导致亡国。不如直接一把梭哈,成了他井伊直弼就是两千年神国大英雄。如果输了嘛,啥也不做,瞧这个样子,幕府也得死。


  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不妥不妥不妥!”水野忠精和松平齐宣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节。


  人家调集来东亚的兵马,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强。按照忠右卫门之前的说法,英军投入克里米亚半岛的大军可是以二三十万为计。要是再加上其他的洋人,惹怒了外国的结果,绝对不是幕府能够承受的起的。


  就算英国人给了一千万,招募来五万大军,然后加以操练装备,再算上现在幕府的这点人马,也不够和洋人打的。


  “唉……”井伊直弼到是想再说点什么,可到了最后,还是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国力衰微,面对帝国主义列强的敲诈和勒索时,就是这般的无奈和卑微。仔细想想,甚至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列强肆虐。


  幕府总不能连暹罗都比不了吧,暹罗割让了一半的国土以后,起码还成为了英法在东南亚地区的缓冲国,勉强保证了独立。而幕府因为特殊的地缘位置,真就是一个极好的前进踏板,称得上是控制北太平洋“永不沉没的航母”。


  等等!


  忠右卫门突然想到,幕府确实没有全面反抗的实力。但是幕府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一个额尔金顶头上司巴麦尊勋爵十分看重的作用。


  巴麦尊是什么人,大伙儿应该都知道的。是英帝国主义利益至上的鼓吹者,为了维护英帝国的权益,扩张英帝国在全世界的霸权,那真是不遗余力。对沙俄的战争,就是这人一手策划和推动的,以至于他现在被英国称呼为“真正的爱国者”。


  他宣扬了英国无可争议的世界霸权,把沙俄试图进入地中海的触手,给狠狠地打了回去。且以后沙俄也很难再深入地中海,更不要说染指中东了。


  那么幕府有什么用?


  当然是能够制衡沙俄用啊!

  最典型的例子,波斯,也就是后世的伊朗地方。作为沙俄和英国争夺中亚的关键节点,双方在此反复的拉锯,英国需要波斯这个“傀儡政权”存在,以抵御沙俄的扩张。所以波斯虽然在二战期间直接被英国和苏联占据,但是他的“封建政权”也奇迹般地活到了二战后。


  另外还有个例子,阿富汗,这是沙俄和英国争夺印度洋霸权的关键节点。同样是因为地缘的特殊,虽然多次遭受外国势力的入侵,可总是有人会站出来,拉他一把,保证他不被外国霸权所统治。


  现在日本是制衡沙俄在远东发展的关键节点,是堵截沙俄获得北太平洋出海口的“航母舰队”,这一点巴麦尊勋爵应该看得非常明白。


  这也是阿尔伯特亲王和维多利亚女王,命令额尔金加强对日本的影响的主要原因之一。英国需要一个稳固的基地,用以遏制沙俄在远东的发展。


  日本的作用不可替代!

  或许有人会说清国,可是清国国内爆发了太平天国运动。事实上就是自顾不暇的状态,根本无力制衡沙俄。英国需要制衡沙俄,有能力有决心制衡沙俄的只有幕府。


  不应该是英国威胁幕府,幕府委屈承受。而应该是英国拉拢幕府,幕府趁机发展。


  是英国一定需要幕府,而幕府不一定需要英国!

  投靠美国是不行,毕竟地球的上层人物,都已经瞧出美国的南北矛盾已经到达了某种临界点。双方的冲突全面公开化,像是俄亥俄州,已经成立了北方州政府和南方州政府,冲突就在眼前。


  但是投靠法国没问题的,我幕府又不是说只限死了投靠你英国一家的。以前那是忠右卫门一厢情愿的希望幕府给带英做狗,换取变成买办政权,进而延续幕府的统治。


  现在忠右卫门醒悟了,你上赶着去做狗,人家只当你是狗。可等你体现出了相应的价值,人家起码就把你当个打手了。


  “既然英法两国,俱有提议,我等应当两头行动,居中转圜,以求保全国体!”忠右卫门摊牌了,以后老子不做“精英”了,我得变成摇摆人。


  “恩!”井伊直弼立刻就明白了忠右卫门的意思了。


  英法两个强国,都希望把日本吃到肚子里。且法国有安南作为侵略基地,英国有印度作为侵略基地,双方在这一地区,都有相当的实力。在欧洲大陆上,拿破仑三世正是耀武扬威的时候。得等到普法战争,法国战败,才被剥了老虎皮。


  幕府卖是肯定要卖了,不卖人家不让你好过的。可是英国需要幕府遏制沙俄,法国希望幕府变成自己远东殖民地的一环。可以先让他们斗一斗法,这拖延的时间不就来了嘛。


  以如今的交通、信息传递、外交、军事发展等诸多事务的效率而言,英法分出一个高下,起码也得十年八年的。到时候幕府的国力又能上升一个台阶,或许就不再是如今这个只能被动挨宰,命运操弄于列强的局面了。


  甚至到时候,同列强坐到谈判桌上,平等谈判都有可能的!

  32.法国强开神户港


  忠右卫门的意见很明确,在英法之间踩钢丝,利用法国希望在东亚和东南亚建立一个殖民大帝国的野心,同英国试图将日本变为傀儡国的野心对抗。


  法国人眼下基本上已经掌握了中南半岛的局势,现在觊觎的是清国的云贵、两广,以及孤悬于外的台湾岛和琉球国。如果有可能,他是希望全据清国整个大陆的沿海地带的。只不过英国人下手最快,已经据有上海租界,正在全面侵略长江流域,不给法国人机会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在逼迫清国门户开放一事上,列强的想法一致,英法可以抱团。但是在日本的问题上,英法的目的是不同的。


  论外交谈判这个事,幕府一个人才都没有。以前那就是大家凑合着干,水野忠邦还和美国的詹姆士谈笑风生呢,大家就是谈嘛。


  这一次不同了,这一次需要足够了解帝国主义列强,同时还对幕府忠心耿耿,不至于直接出卖幕府的人来。才能够以外交为舞台,为国御虏。


  小栗上野介忠顺!

  受命办理横滨制钢所的小栗忠顺就是这样的人,这是一位睁眼看世界,知道世界潮流的人才。更兼累代侍奉幕府,赤诚无二。乃是自德川家康在三河崛起时,便侍奉在侧的谱代旗本老臣,全然可以信任。


  一封诏令,小栗忠顺便来到了江户。当得知英法等国对幕府的要求之后,小栗忠顺也是紧皱眉头。人家是势在必得,大兵上万,军舰数十条在侧。幕府只在允于不允之间,钢丝难踩,一脚落空就要命。


  幸亏德川家定当初为了预防精英派一家独大,早就和法国人有所接触,甚至和法国驻日公使罗什有相当不错的私交。大小勉强算是个朋友吧,人家还送了他一座宫殿呢。


  所以此番交涉,暂时先不和额尔金以及葛罗说什么,先请同幕府比较亲善的罗什来,法国的要求能不能够改变一部分,不要显得这么咄咄逼人。大阪开港这个事情,能不能再商量商量,要不横滨再开一个法国居留区?


  反正横滨开港已经是事实了,五平方英里和八平方英里也没什么差别的嘛,英法都能占一块,差不多的。


  至于九州铁道干线和山阳铁道干线的事情,都可以谈,正常谈,好好谈,咱们也不一棒子直接打死。


  忠右卫门没有出席这个密谈,毕竟在公开的层面上,忠右卫门似乎是个标准的精英派。幕府同英国的许多交涉,都是忠右卫门出面。若是忠右卫门在,罗什有些话未必肯说,有些事未必肯应。


  脾气过于刚硬的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也没去,水野忠精和胁坂安宅代表幕阁成员,出席了笃姬夫人邀请法国公使罗什先生的下午茶茶会。名义上只是日本国王夫妻两个,同罗什的私谊,无可厚非。


  罗什兴冲冲的就来了,他可是也想在日本干出一番事业,然后好向拿破仑三世卖好的人。眼下英法联军大至,日本国王夫妻邀请他喝下午茶,只有傻子看不出这事的重要性。


  怀揣着几份文件的罗什兴冲冲的来到江户本城,然后见到了德川家定和笃姬夫人,当然也见到了几位幕府的大臣。几人依次落座,大冈忠恕送上了茶果点心,现在天气已经暖和,德川家定的精神就好不少,甚至可以和罗什开两句玩笑。


  既充当翻译,也担任实际谈判助手的小栗忠顺也坐在一侧,帮着德川家定和罗什谈笑。德川家定甚至还说,之后夏天,可以邀请罗什来参加烟火大会。


  互相扯了几句闲篇,终于开始谈正事了。德川家定闭嘴不说,把交涉让给了小栗忠顺,只是一副一切尽在我掌握的样子,假装自己很淡定。


  来之前罗什和葛罗兴奋异常,知道幕府有可能对英国的要求有所不满,希望仰赖法国制衡英国。这就是法国的机会,扩大在日本影响力和经济利益的机会。


  给幕府稍微挡一挡枪什么的,并不是不行,但是幕府也得拿出诚意来。横滨这地方英国人经营了好几年,势力已经扎根,所以大阪这个地盘,法国一定要拿下来。这是法国人的底线,他们不能白跑一趟的。


  到是金融投资之类的事情,法国可以让一让步,以前法国给幕府的贷款,为表诚意,也可以免除掉一部分。钱是小事,几十万几百万对法国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人家是欧陆上一等一的强国,不差这点。


  高利贷帝国主义,岂是浪的虚名!


  会前小栗忠顺和幕阁诸位老中,尤其是忠右卫门详细的聊过,在确定了日本在东亚的地位之后,开始了同罗什的交锋。


  一开始罗什听到小栗忠顺是牛津大学毕业的,还担心这人是个标准的精英,会有一番龙争虎斗。可是小栗忠顺爱英国,更爱幕府。他的心中只有德川家定一个太阳,亲近英国一是码事,维护幕府又是另一码事。


  法国人的投资,我们欢迎,但是一切都得和幕府商量着来,不能够无序的投资,不能够私下和外样诸侯私相授受。而且除了居留区以外,不允许有法国人独资的企业。至于长崎、横滨和箱馆三个开放港,以前的条约规定了你们有经商的自由,幕府不管。


  其次就是贷款的问题,禁止法国私下向外样诸侯提供贷款,不论以任何名义都不行。日本对外交涉的代表,有且只有德川将军一人,其他的都不作数。


  到底小栗忠顺是难缠,饶是罗什在法国殖民地身经百战,也觉得这个对手相当厉害。可是因着幕府国力衰弱,有一个事罗什咬死了不松口。随便你怎么说,法国也要达到大阪开港的目的。


  一直在旁边不发言的胁坂安宅突然开了一个口,他是播磨龙野藩主,距离大阪不远,了解那一带的情形。最后他的建议得到了双方的认可。


  神户开港!

  33.谈判稍稍有进展


  立刻有人取来了地图,将神户所在的那个小渔港指给罗什看。由于凑川在此汇入大阪湾,当地的水深十分适宜轮船停泊,加上神户距离大阪只有区区的三十公里。只要构建了铁道,一小时以内的事。


  将来神户要是发展起来的,这中间三十公里的地皮,正好作为和大阪之间的发展用地。比直接在大阪城下寻找空地要方便的多。


  可以!


  罗什答应了,但是只是他答应了,他要求幕府立刻派人,跟着法国人去神户瞧一眼。确认当地的水深是不是真的很合适作为一个深水良港,又是不是近在大阪周边,足以辐射日本的近畿地区和西国地区。


  当然啦,法国人混的不能比英国人惨,横滨居留区五平方英里,神户居留区也必须五平方英里以上,得法国人来测量确定。沿海的所有用地也禁止日本人购买或者使用,只拨给法国军队和法国商人使用。


  其他的都可以仿效横滨的管理办法来弄,出了问题就再商量。先把地盘送到法国人手里才是真的。


  事不宜迟,罗什要求幕府立刻选两个旗本,持令前往大阪,同大坂城代交涉,接引法国人进入神户港测量。越快把神户开港的事情敲定,法国人越安心。落袋为安的道理,不需要多说,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


  如此大事肯定瞒不住的,幕府瞒了也没用,罗什兴高采烈的征用了一条法军通信船,动静可不小,不是瞎子的都能瞧见。再深入了解一点,就知道法国和幕府或许已经达成了某种初步的协议,法国人恐怕已经占据了先机。


  额尔金多少有点急,别一口胖子没吃成,反而最后让法国这只猴子摘了桃!

  他转身就去找法国特使葛罗,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法国为什么和幕府私下订立合约。葛罗笑眯眯的,他很是绅士的请额尔金坐下,准备说说心里话。


  我们法兰西和幕府真是什么协议都没有达成呢,骗你我就是狗。只是日本国王陛下和罗什有些私交罢了,请你不要多想。要是缔结了什么密约,上帝直接一道雷把我给劈死。


  瞧瞧这回答,没有订立密约,起码也达成了某种默契啊,不然罗什那小子跑的这么快。天都要黑了,还坐船出发。


  不会是夺了长崎煤矿吧!


  整个东亚现在最大的沿海优质煤矿,上海、香港等地的蒸汽船,如今使用的都是长崎出产的煤炭,大伙儿用了都说好。英国人其实也希望夺下这处既有军事意义,也有经济利益的地方。


  只不过长崎现在是开放港,各国都在,英国人要是强夺长崎煤矿,极有可能引起其他到长崎收购煤炭的国家的不满。所以这个事情暂时压制了下来,并没有提交给幕府。


  在法国人这里得不到答案,额尔金发挥自己在幕府和买办豪商内的人脉,到处打听。到了深夜,幕府派人跟从罗什去大阪的消息,终于送到了他的耳中。得知此事的额尔金这才明白,法国人怕是已经动了大阪的主意啊。


  这还得了?


  一封急电,立刻就拍给了幕府的外国奉行忠右卫门。语气虽然不严厉,询问也不显急迫,可是这个时间点,额尔金的想法就难以遮掩了。


  转天对英方面的交涉也悄悄开始,同样没有直接邀请额尔金,而是请横滨总领事麦克唐纳出面。希望英国方面给幕府透一透底,要求条件啥的,是不是降低一点,免得最后谈判不成,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同麦克唐纳接触的也不是忠右卫门,换上了主理横滨造船厂的胜海舟。两人是老熟人,说话也好说,事情也好谈。当年胜海舟出国前的英语培训,还是麦克唐纳指导的,大小也算是师生一场呢。


  各自肩负着背后国家的立场要求,这场师生的会面,就不是那么轻松惬意了。麦克唐纳算是英国人中的亲日派,而胜海舟则是日本人中的亲英派,按理说这两位应该是很容易聊起来。只可惜现在英国要求不少,幕府抗拒颇多,起初的交谈之后,居然就冷场了。


  两边各自退场,立刻回头找上级,总归需要有一方让步,或者两边都让步,不然这个谈判肯定进行不下去。保不齐最后法国单独和幕府订立合约,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办法在日本这边,耗费太多时间的额尔金在反复权衡,又考虑了阿尔伯特亲王的意见之后,最终决定稍稍让步。


  大阪开港这一条不可能法国人独占,英国人也得跟上。江阪铁道,也即东海铁道,英国希望仿效江滨铁道的模式,保证英国人在这一重要交通事业上的利益。


  另外既然法国人可以援建炮兵工厂和造船厂,那么英国人直接在江户援建发电厂,同时还可以协助建立横滨制钢所,直接把规模打造提升成亚洲第一的钢铁厂。当然早期运营什么的,肯定都是英国人来,顾问也是英国人,工程师还是英国人。


  同时幕府需要保证,在未来的七到十四年内,继续开放国门。最后做到不限制外国人在日本国内的自由旅行、通商和学习。


  还好,麦克唐纳知道幕府的命门之一,幕府极度排斥基督教,把这一条加上之后,果然幕府的火力集中到了这一条。井伊直弼甚至发话,洋人要是敢派传教士来,谈判立刻结束,无甚好谈的了。


  果然会拿捏啊!


  不过作为帝国主义侵入他国急先锋之一的宗教势力,也确实需要防范,忠右卫门也支持严厉教禁。把这一条撇去了,英国人原本比较严苛的诸项条件,看起来就不那么严苛了。


  没多久,那边罗什兴冲冲的回来了,告诉葛罗,神户那港口真不错,几千吨的船随便停,又正对大阪湾,不论是出海还是避风,都非常的方便。到时候只要三十公里的铁路一通,和大阪基本就是一座城。


  夺了这个居留区,绝对不吃亏!

  34.安政卖国大条约


  《安政列国大条约》签订!

  德川幕府再度丧失一系列国家之主权,同英、法、美、德(德意志关税同盟)、荷五国修约,同时丹麦、瑞典、奥匈帝国、沙俄四国的贸易代表作为见证者,也一道签字。


  整个条约最重要的便是神户开港,同时将神户居留区租借给法国,租期99年,年租五百两。日本的近畿和西国地区,也被帝国主义列强撞开。作为日本内海的濑户内海,已经成为了国际自由航行区。


  列祖列宗自三河冈崎城一隅肇基之天下,德川家康披荆斩棘,曝霜被露,才取得的天下,又丧失了一分。真是子孙视之亦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井伊直弼签字的时候,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只是强做镇定,挥笔签字,签完之后便弃笔离席,一人独处,不知做何想法。在他之后签字的忠右卫门,也是无奈。这买办真是做得憋屈,人家就没把你当人看啊。


  随同在侧,充当翻译和随员的小栗忠顺、胜海舟、天野八郎等人,或是掩面,或者沉默,不一而足。


  见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把字签完,一众列强面色喜悦,开怀不已。尤其是英法两国,他们这次擭取的利益最大,额尔金和葛罗在处置清国的外交之前,先在幕府这边撞了一个“开门彩”。


  除了神户被事实上割让给了法国以外,东海道干线,也即江阪铁路,英国人如愿以偿的获得了一半的股份。九州干线以及山阳道干线,由幕府居中协调,法国和幕府以及诸侯方面,股本对半开。法国人出资金和技术,幕府出土地和人工,一切均按照江滨铁路的运营模式处置。


  你们以为到此结束了?当然没有!


  条约规定,从此以后,幕府对外国人进入日本国内的限制放松。铁道沿线七日里范围内,所有外国人可以自由行动,不论是外交人员,还是普通人员,都不需要再向幕府进行任何的报备。


  七日里就是二十七公里,日本南北狭长,这铁道从北到南,一路铺设过去,沿线二十七公里都允许外国人自由旅行,幕府沿海还有什么虚实是洋人不知道的?


  原本法国人还说要在火车站设置法国站务,这一条被小栗忠顺死命阻挡了下来。不然以后每个车站都会有法国驻军,法国的势力会快速的侵入到全国各地。


  除了这些对幕府而言,绝对算是坏消息的内容外,英法还要求派出矿业勘探和工程人员,协助幕府对全国的矿产资源进行调查。尤其是列强必须且亟需的沿海优质煤矿,以及铜矿和铁矿,列强都有极大地兴趣进行投资。


  这到底是协助,还是逼迫,见仁见智吧。


  在幕府的极力争取之下,条约有一些内容还是对幕府有利的。包括列强免除幕府以前尚欠的贷款五百万英镑并所生利息,稍候将派员继续谈判对幕府的贷款事宜。贷款数额的大小,以及利息的高低,都可商量。


  英法答应援建的大阪炮兵工厂、神户造船厂、江户发电厂、江户第一机械所和横滨制钢所等也全部落在条约上面,贯彻执行。


  志得意满的额尔金和葛罗命人快马加鞭把条约送回本国,交议会和国王签字批准。只等明年条约正式生效,再行换约。


  原本停驻在横滨的英法联军,也相次撤离,往上海集结。幕府这边的行动结束,英法联军对清国的行动就要开始了。不过似乎冲突还没有全面加剧,巴夏礼正在同清朝廷方面谈判,尚未有结果出来。


  如果用武力威胁就能取得外交上的胜利,英法联军也不想打仗。这打仗就得死人,死人多了国内保不齐就会有批评的声音出现,他们只需要最终的结果就得了。


  而且这会子清国仍旧是世界上的大国,虽然以前败给了带英一次,可那是带英啊!败给带英有什么丢人的,日不落帝国,全世界超一流强国。指哪打哪,打谁是谁,没有二话。


  输给英国太正常了,这年头的地球上,没有输给英国过的国家基本没几个。就面前的列强,法国被英国揍过,甚至打断了称霸欧洲的进程。美国被英国揍过,几十年前连白宫都烧没了。荷兰更是直接被英国从世界霸主,海上马车夫的位置上给拽了下来。


  带清的虎皮这会子还没有被剥光,烂船也有三分铁,英法联军的两位统帅,也即额尔金和葛罗,需要为本次军事行动负责的。可能还会进行几个月的外交试探吧,大概。


  与此同时,一条自香港发来的英国邮轮抵达了横滨,阔别日本故土数年的遣英留学生们,终于到港回家。


  站在船舷的坂本龙马,挽着吉田松阴的手,十分珍重的说着道别的话语。两人或许下船之后,便要分别,因为侍奉的主君不同,此生相见的机会很少。


  甫一落地,他们便受到了英国驻横滨总领事麦克唐纳的邀请。麦克唐纳当年教他们英语,送他们出国,标准的师生之谊。老师相请,这个面子当然要给。


  而且也要通知幕府,让幕府派人来接这些留学生。中间这等候的时间,大家吃一顿好的,叙叙旧乃是正理。


  赶去英国公使馆的留学生一行人,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可是街边的百姓见到他们却议论纷纷。吉田松阴便离开队列,随手拦住一名看样子是个商人的人,询问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伦敦的时候,他们定期和日本这边通信,幕府有什么事,他们都是知道的。只有最近这几个月飘在海上的时间,稍微有点落伍。难免的事情,这年头既没有卫星,也没有网络,也就靠岸的时候能知道点事情。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幕府居然又在列强的逼迫之下,签订了新条约!

  35.君主立宪初提议


  “方今幕府衰微,主弱臣昏,列强纷至沓来,正是诸侯英杰奋起之时!”


  坂本龙马跪坐在山内容堂面前,大声倡议。他哪里知道,不过是留学几年而已,日本的国门就被大大的撞开,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程度逐步加剧。


  此番《安政条约》的签署,货真价实的重创了幕府声威,使得国内原本已经平息下去的攘夷势力再度抬头。幕府依靠万余传习队,虚饰起来的强大,又一次被列强给剥了皮。


  回到日本的一众留学生,尤其是诸侯们派遣的留学生,许多人都意识到了,幕府绝非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强大。


  尤其是萩藩、鹿儿岛藩、佐贺藩、高知藩、福井藩等藩国的武士,见识了英国的强大,又了解日本的落后,心中自然生起这样那样的想法。


  “幕府自初代东照大权现以来,众建诸侯,以为藩屏。当此时,正是屏翼幕府,挽救幕府社稷危亡之机!”坂本龙马说完,一道留学归国的佐佐木高行从旁附和。


  两个人的想法完全相同,而且同窗的友谊也使得两人成为了天然的政治同盟。身为土佐高知藩士,两人在了解了幕府最新的动向之后,毫不犹豫的向山内容堂进言。


  君主立宪!


  人家的君主立宪是结果,他们两人的君主立宪则是过程。理由也非常的充分,德川家康当年册封山内一丰为土佐之国主,就是希望山内一丰武装保卫幕府,作为西南重镇,安定一方的。


  小山评定的时候,山内一丰身为东海道远江重镇挂川城之主,第一个跳出来,大声疾呼我的心中只有德川家康公一个太阳。随后将挂川城让与德川家康,使得东军毫无阻碍的通过东海道,进入美浓关原。


  假设他能够在挂川城阻挡德川家康三日,那么西军攻打大津城的三万大军便能够顺利抵达关原。整个战场的态势便将全面倒向西军,胜负之势,必定可以逆转。


  我们山内家,为德川幕府的建立,立下了泼天似的大功劳!

  现在又到了我们山内家为幕府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我们山内家协助幕府,挽救国家的危亡,天经地义!

  身为国持大名的山内容堂,既有实力,也有资格襄赞政务,为国出力。应当号召天下诸侯,辅佐将军治理天下,共同抵抗英米鬼畜。


  怎么一个襄赞法?当然是将军做日本国王,我们诸侯联合起来,组建议会,到时候国家的大事小情,都由议会商议通行。这样不仅能够集合全日本的力量,还能够集合全日本的智慧。如此行事,国事必定日新日渐,洋夷必定不敢小觑我国。


  坐在榻上的山内容堂听到坐下两名藩士的谏言,又望了望身边的吉田东洋,心中颇有几分意动。这个提议好像还真有点那么个意思,很符合山内容堂的想法。


  倒幕什么的,山内容堂没有想过。二百余年君臣,山内家能够从一介五万石的城主,跃升至土佐一国二十四万石的国持大大名,都是德川家康的恩惠。


  有一说一,德川氏对山内氏,就是有恩遇的。确实是德川家康把山内一丰提拔到如此高的名位上面,两百多年君臣相得,辅佐幕府还是主旋律。


  可是辅助幕府不代表我一辈子只做一个外样,完全不想分享权力啊。如今幕府这个样子,威权正在下降,正当是我这样一心匡扶幕府的诸侯,为了德川家的延续而奋起的好时机啊。


  没错,我山内容堂确实应该辅佐将军!


  君宪立国,刷新政治的思想,伴随着归国的留学生们,陡然间在诸侯和幕府之中传扬了起来。这些留洋的大学生,成为了第一批鼓吹日本君宪的倡议者。


  同大家所想的一样,这样的局面不仅仅是发生在高知藩邸,还发生在萩藩邸,萨摩藩邸,福井藩邸等处。有志于改革幕政,或者参与天下大政,谋求权力的诸侯们,第一次从直接了解英国君主立宪制度的家臣口中,知道了原来天底下还有这种限制君权,扩张臣权的政治体制。


  毛利敬亲、岛津忠教、松平庆永等人赞叹连连,这种制度真是不错。到时将军还是日本国王,我就不用背上什么篡逆之辈的骂名,或者去找什么大义名分了。可是立宪之后,幕府凡事就得和我们商量着来办理,这个天下就得我们大伙儿一起坐。先把将军一家独大的局面给打破了,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按照这些留英家臣的说法,英国的议会也分党派,譬如幕府有外样诸侯和谱代诸侯一般。只要外样诸侯能够抱团,就能够在贵族议会里面,直接阻击谱代们的法案。将谱代诸侯垄断权力二百多年的局势彻底打破。


  咱们毛利氏,当年那可是名震西国的“阴阳一太守”啊(尼子晴久:我呢?),在西国这一块儿,名声响亮,直接就能影响一大片西国诸侯。到时候联络一下其他的外样大诸侯,在贵族议会里面,就有了抗衡谱代诸侯的实力啦。


  跪坐在下手的吉田松阴、桂小五郎、志道闻多(木户孝允)等人齐齐向毛利敬亲进言。我们已经和那些外样诸侯的家臣交好,愿意为殿下您奔走联络。


  保不齐以后您毛利敬亲就是外样诸侯一派的盟主!


  站在议会的议长席上,主导整个国家的大政方针。甚至凭借掌握的议席,担任幕府大老,或者是内阁总理大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魁首。


  “幕府大老吗……”毛利敬亲不动心就有假了。


  天下大事,由井伊直弼一言而决的那种强大权势,毛利敬亲早就看在眼里了。他怎么会不羡慕,他羡慕的很呢。只可惜外样始终不能参政,限制了他。要想达成担任幕府大老的愿望,这个什么君主立宪制,似乎真是个不错的选择,为我量身定做一般。


  之前毛利敬亲还了解过尊王派,他天皇有几个兵?

  原本还在考察尊王到底行不行的毛利敬亲,立刻抛弃了狗屁的尊王,他觉得君主立宪才是最棒的。当然要是第一任内阁总理大臣是他,就更棒了。


  36.兄长劝我早辞官


  很难得,有德川家定同忠右卫门单独对坐聊天的机会。平时德川家定懒怠于见人,况且兄弟两个也并非从小长大,只是因为有血缘的羁绊才增进了几分亲近。真要说亲近的话,可能德川家定更亲近拾丸,毕竟孩子是他亲眼看着成长的。


  天光正好,左右的闲杂人等全都被命离开老远,只有走廊上随侍在侧的大冈忠恕,像是个木偶一般坐着。


  “此番订立合约,物议汹汹,一时难止啊。”德川家定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骤然在自己的任上,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身为统治者的德川家定,整个人都颓唐了不少。无可奈何的事情,时人还是很看重身后之名的。在自己治世时,出了这种事,后世的史书上恐怕落不着什么好话咯。


  忠右卫门其实也不好受,不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按照惯例和列强的要求,条约必须由执政的宰辅大臣或者亲藩大镇签字,他们才认可。以前是让松平庆永签字,可这回没有了替死鬼,签字的就是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


  毫无疑问的,此番没有战败,便大举割地,刺痛了国人的心。国家连年课征赋税,百姓胼手胝足,即使是灾荒之年,仍旧勉力以养新军,不使兵士饥寒。江户湾内千吨的大战舰也已齐备,炮位森森,如墙如林,为何还是无力同洋夷作战?

  以前技不如人,被英米鬼畜轰开了国门,还则罢了。现在国力日昌,新军明明日夜操练不休。江户百姓为了供应海陆官兵,奔走于道路。其中的辛苦,诸位殿上的大人,难道没有看到吗?


  怎么就不敢和他英米鬼畜干一仗!

  输了我总也能心甘!

  幕府大老彦根侯井伊直弼,外国奉行、海军奉行并德川忠正败坏国家大事!


  该死!该死!该死!


  曾经的名望有多高,现在的诋毁就有多大。赞誉和谩骂的转换本来就在一瞬之间,百姓对幕府殷切期盼,这期盼在条约签署之后,便迅速转换成了咒骂。


  不论忠右卫门曾经在江户和天下有多好的名声,这卖国条约一签,便都教他烟消云散。不仅仅是市面上出现让两人辞任下野的呼声,连幕府本身的谱代和旗本中,也多有不理解的人,认为应该换上一个对列强强硬的老中上台。


  幕府还能不能好了?如果只会委屈求全,割地卖权,那还要你们干什么?我们需要一个能把幕府带向强大的人,而不是一个废物。


  是以,才有德川家定这一问……


  “臣弟亦知……”忠右卫门登城的时候,就看到街边的百姓对自己指指点点。


  老百姓心里有苦,国家衰微至此,他们需要一个发泄口。签订了条约的忠右卫门,自然就是这个发泄口。


  “余原想你二人,先行辞任,待物议稍稍平息,再行起复。只不过扫部说他绝不会辞任,凡所百事,皆由他一人应付。”


  “扫部这是?”忠右卫门知道德川家定的想法是什么了。


  幕府的事情到底还需要人来办理的,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都是他所信任的大臣。只要他还在任,稍后起复只是时间问题。为了保全两人,暂时的辞任,是他对两人的爱护之道。


  大好的头颅现在还在项上,别因为这个事情,惹了某些没有一点儿大局观念的攘夷者,对着两人就发动“天诛”。要是两人遇害,幕府本来就不坚定的改革之心,必将大为动摇。好容易看见一点的曙光,也将消失不见。


  但是面对甚嚣尘上的反对意见,以及蠢蠢欲动的攘夷者,德川家定也有所担心。担心自己的亲信大臣,和唯一有生育能力的弟弟被害。


  所以他亲自出面劝退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过两年再起复就是了。可是井伊直弼不答应,全然不答应,表示不论前途有多艰难,他都将为幕府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忠右卫门可以退,因为忠右卫门既有才能,也有生育能力,这是未来幕府亟需的两项能力。尤其是第二条能力,必须保全。


  井伊直弼已经四十三岁了,在这个过了四十岁就自称老夫的年代,能活五十年就是万岁。忠右卫门今年才三十四岁,还有美好的未来。若是井伊直弼最终倒台,或者不幸遭遇了刺杀,起码幕府还有忠右卫门这个更年轻的人,来出面主持大局。


  既是为了幕府的现在,也是为了幕府的将来!

  你可以质疑井伊直弼的能力,可以怀疑他对于权力有私欲,但是这个人对于德川幕府的忠诚,为了德川幕府的存续而奔走,乃至于牺牲自己生命都愿意的高尚情操,是无可质疑的。


  他深爱着这个德川幕府,他希望德川幕府延续下去。只要幕府能够延续下去,牺牲他自己也不过是小事而已,在他心中,不值一提。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这样的赤胆忠心,已经不多见了……


  “你且先辞任吧……”德川家定叹了一声。


  “臣弟明白。”


  当年江川英龙还在时,曾经对忠右卫门使用的柯尔特左轮手枪非常欣赏,为此他还向幕府上奏走。表示骑兵使用柯尔特,是一种非常便捷的武器。


  只不过幕府因为始终没有发展骑兵,到现在也只是将将开始利用拿破仑三世赠送的大洋马,开始了配种培育工程,所以那个手枪骑兵的建设,始终没有提上议程。


  可是骑兵没有建立,不代表柯尔特没有购买。在江川英龙的建议下,传习队的部分老兵,人手两支柯尔特。这一部分老兵,大多充当军官的近卫,或者也担任部队的督战力量。


  幕府拨给井伊直弼的仪仗中,也有开道先导,并充任护卫的十二名传习队老兵。有这二十四把柯尔特在,等闲来十几二十几个攘夷者,还不够喂了柯尔特的子弹。


  忠右卫门到现在还敢骑马招摇过市的原因,也有自己身边的八名近卫的原因,况且黑川庆德还有双管大喷子呢。


  料来无事吧……


  37.家定预先做准备


  “拾丸也已经六岁。”


  德川家定看忠右卫门还是听劝的,到底松了一口气。别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都不听劝,那他就不知道后面的事该怎么处置了。现在忠右卫门愿意辞任,多少便也算有个交代。


  不过这个当口,说拾丸是什么意思呢?


  “多亏上様照拂。”忠右卫门代替拾丸感谢德川家定。


  “余并非是个福缘深厚之人……”德川家定点了点头,说了这么一句。


  忠右卫门立刻避席,好家伙,虽然是亲兄弟,但是也不适合谈这种话啊。没见着坐在一旁的,和个木偶一样的大冈忠恕,那耳朵都在下意识的往前倾嘛。你觉得你自己命短,这我管不着,可是你也别说出来啊,我真的不想听,也不好回答啊。


  “上様福永绵长。”你让忠右卫门怎么说嘛。


  “余……唉……总得有个准备才好。”德川家定好像是要说什么,可是到底没有说出来。


  现在他的意思很明确了,他身后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拾丸。以后忠右卫门还能不能诞下子嗣,他已经来不及考虑了,先就着拾丸做打算吧。


  拾丸年仅六岁,实际上这还是虚岁,实年五岁多些。这个年纪在后世也就是个幼儿园中班,有些聪明一点的,十以内加减法,拼音什么的,都已经学会了。差一点的,也知道手机平板怎么玩,电视机耍的比一家老小都溜。


  但除了极个别天资聪颖的,这个年纪的,到底也就是个孩子,是不可能承担起日本这样一个人口三千余万的国家的治理重任。


  “臣弟不敢妄言。”忠右卫门只敢听,不敢多说。


  “余意,一俟拾丸当期十岁,便行元服,宣为世子,你意如何?”德川家定自己知道自己事。


  他深知凭自己的身体,恐怕是没有几年好活了,说破天也难再撑十几二十年,撑到拾丸成年长大。现在只能说是多撑一天是一天,等拾丸稍微大一点,没有夭折的可能性之后,便向天下诸侯公示拾丸的世子地位,保证幕府后继无虞。


  这也是他之前希望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辞官的原因之一,现下这两年,则仿效他老子德川家庆治世末期,拉一个维持会式的政权,拖一天是一天。等他一蹬腿,拾丸还能够有继续改革的人才可用,也能有维持幕府延续的本钱。


  别现在把坚定改革的人都给坑死了,然后长君又蹬了腿。到时候将军冲幼,外朝也没有得力的大臣辅佐。那么幕府铁定就是朝着地狱冲冲冲,没别的可能啦。


  “此事全由上様御裁!”不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德川宗家真的没男丁了,怎么办呢。


  “世道艰难,余无力改变,只求拾丸多福,能中兴幕府,光我德川。”德川家定和忠右卫门把话说完,便猛地咳嗽起来。


  大冈忠恕腾的起身,闪到德川家定身边,将德川家定扶到榻上歇下。今儿这场兄弟间的私人会面,便也只能结束了。


  没多久,江户本城便传出外国奉行、海军奉行并、老中格德川忠正卿辞任下野的消息。至于大老井伊直弼,则还是直挺挺的占据名位,并没有下野的打算。


  火力果然慢慢的就集中到了井伊直弼身上,为了缓解统治阶级内部的不满情绪,松平齐民和安藤信正被拔擢进入幕阁,担任老中。


  松平齐宣成为胜手挂老中,除他之外,现在的老中依次是水野忠精、久世广周、胁坂安宅、松平齐民、安藤信正。


  松平齐民暂不去说,这位乃是先代将军德川家齐之子,实打实德川家定之叔父。安藤信正则是陆奥磐城平藩主,五万石大名。原任若年寄,也即管理旗本诸事务的官僚。将他提拔上来,主要就是安抚谱代和旗本的不满情绪。


  将军様心里挂念着大伙儿呢,愿意倾听大伙儿的意见,瞧瞧,这不就把管理旗本事务的安藤信正拔擢了上来嘛。


  明天会更好的!


  被解除了主要官职的忠右卫门闭门在家,外客一概不见,作出了一副待罪的模样。不过所有的差事都可以抛掉,唯有江户大学的校长一职是始终不肯放弃的。


  反正江户大学也不是什么幕府政务机构,只是一个享受幕府拨款的教育机构罢了。要说权力的话,约等于无。自然也就没有人关心这个职位的去留。


  到是方便让忠右卫门全力主持江户大学的重建和扩张工作,大约是瞧忠右卫门只能去忙活这种没啥用处的活,幕阁方面将每个月划拨给江户大学的经费,提高到了黄金六百两,且重建费用也增加了五千两。


  给钱就行,忠右卫门算了算钱,还准备自掏腰包,要在江户大学里面修筑牢固的医学部大楼还有物理化学部大楼。幕府委派留学生,主力全都在军事、矿山和机械上面,学其他的人才比较少。


  可忠右卫门知道这些专业的重要性,现在不准备,等将来再准备就迟了。说句现实一点的,保不齐培养出一个什么下濑雅允般的人物,到时候下濑火药提前出世。直接和列强的海军,决胜于对马海峡,炸的他哭爹喊娘。


  到时不平等条约就可以全部废除,幕府的兵威也可以大大的弘扬。


  不多废话,忠右卫门找上了艾菲尔,这位正在主持江户城重建和日本桥修筑的工程师,颇得忠右卫门的欢喜。实际上之前就请他在设计全城时,专门为江户大学设计了主楼。


  现在多两个新的教学楼也不是难事,艾菲尔甚至早就有准备了。他在设计主楼之余,还草画了几个配套的教学楼和图书馆等建筑,都是现成的,直接拿去用就完事。


  甚至连之前准备修筑起来,专门招待外国人的那个会馆或者公馆类建筑,他也有个草案了。忠右卫门让他有空就加把劲,用江户这座壮丽的近代城市,好好地弘扬他的美名。


  对了,会馆的名字忠右卫门都想好了,就叫他鹿鸣馆。


  38.退藩在家好时光

  关心完大学建设,忠右卫门也多了很多时间,在家里自娱。自娱的最好证明是家里两个老婆都怀上了,而且忠右卫门掐算日子,或许某一晚左右开弓的成果。


  怀孕这个事情,其实真的是一种概率非常低的事件。只不过满大街都是人,人一多,这怀孕的也就多了,搞得好像怀孕就成了三两句话能解决的事。


  只不过以前忠右卫门虽然没有时时耕耘,可也三不五时的来这么一出儿,就没听着响。怎么难得闲下来,多了两分精力,玩点花活,就一炮双响。


  难不成玩花活有助于受孕?

  不可说,不可说……


  两个老婆怀孕,忠右卫门高兴,德川家定也高兴。笃姬夫人亲自召见两位孕妇,和她们好生喝了一杯下午茶,然后赏赐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又顺便指着拾丸和实姬这一儿一女,让阿兰和阿美不用挂心,男孩女孩都可以,只要能生就行。


  一旁的德川家定也这么说,德川家不怕养不起孩子,你们两个都生双胞胎才好呢。儿子自然有一个大藩的前程,女儿起码也得是三五十万石大名正妻的姻缘。


  万事有我在,必不教这些侄男侄女吃了亏!


  从本城回来,除了带回赏赐,两人居然还带回了一个口信。说是德川家定命忠右卫门明日登城,他有事要吩咐。忠右卫门不疑有他,只道明白。


  转天忠右卫门就牵着拾丸登城去了,名义上还是送拾丸来的,笃姬夫人也很喜欢拾丸。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德川家定恐怕是不能了。她这位御台所的将来,就在拾丸身上了,现在对拾丸好,将来拾丸对她也能好。


  况且宗法上,拾丸已经是笃姬夫人的嫡长子了,现在就差走最后一道程序罢了。


  城内奉公的旗本,接近权力的中心,大小都知道忠右卫门现在不过是以退为进,况且这家里刚怀上两个,圣眷优渥着呢,一个个照旧恭恭敬敬的给忠右卫门行礼。


  来回打完招呼,忠右卫门才进入中奥,稍微整理了一番衣冠,便请求拜见。里面很快召进,都是应当。


  拾丸见到德川家定和笃姬比见忠右卫门亲近多了,现在拾丸最亲的三个人,就是他妈和德川家定夫妻两个。谁叫以前忠右卫门忙得很,天天事情一大堆,到傍晚才能回家,回家和家里的老小也说不上几句话,还得见客。


  抱着拾丸坐在自己的身边,德川家定示意忠右卫门上前来说,笃姬夫人今儿也在的,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了。不然不会是这种轻松快活的气氛。


  稍微闲聊了几句,一旁的笃姬夫人就示意侍女带人进来。忠右卫门望了望,是个相貌还挺秀丽的小女孩,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不知这位是?”忠右卫门主动开口。


  “是鹿儿岛家臣,宫野家的女儿,爱子。”笃姬夫人娓娓道来。


  宫野氏并不是什么名门大姓,出身于后世的熊本县玉名郡宫野地方(肥后国)。日本的南北朝时期,其名姓并未出现在镰仓幕府的九州御家人名册之上。同时以地名为苗字,很显然应该是某位御家人安置在宫野地方的管家一类。


  伴随着时间的变迁,实际掌握有土地的这些人,驱逐了在上面做官的土地原主。大一些的就成为了大小名主,小一些的也成为庄头地头。


  到了战国时代,宫野氏的名姓,终于出现。其中具体是个什么过程,已经无从知晓。在战国末期岛津氏统一九州的战斗中,宫野氏倒向了岛津氏。但是最后岛津氏被丰臣秀吉击败降服,原本用以统治整个九州的武士家臣团,便全部龟缩到了九州南部三国。


  也是在那个时候,宫野氏伴随着岛津氏的减封来到萨摩。现在是岛津氏的一百二十石家臣,高不高低不低。岛津忠教选了她,是送给笃姬夫人做侍女的。


  大奥的女官,既可以是那些旗本的女儿,也可以是诸侯的女儿,更可以是御台所夫人带进大奥的侍女。


  前头借着本城坍塌毁坏,大奥女子无从安置一事,笃姬夫人已经把大奥一半的女子都踹出了大奥。屋子清理干净了,可不就得往屋子里面填自己喜欢的家具了嘛。


  得到笃姬夫人暗示的岛津忠教,选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送到笃姬夫人身边,方便笃姬夫人彻底掌控住大奥。


  眼前的这名宫野爱子,在大奥教养了半年多,颇得笃姬的喜爱和信任。正准备大用呢,结果德川家定找了过来。


  你也知道的,我那个弟弟,并非什么贪恋美色之辈,家中只有一正一侧两个。现下好容易都怀孕了,这一年不能让他闲着啊,这要是闲着了,多浪费那下半身啊。


  所以你就挑一个稳妥的,最好是瞧着好生养的,送到我那弟弟家里,服侍他起居也好。保不齐再怀上一个,你们岛津家和我们德川家,不也能更加亲密了嘛。


  听了这话的笃姬夫人心中只有欢喜,你早说啊,你要是早说,我直接在岛津氏一门里面找女儿了,用什么家臣的女儿啊。


  现在事到临头再挑选,鹿儿岛距离江户又远,这一来一去,得浪费好两个月的大好时光。保不齐这几个月就是怀上的好时机呢?将来忠右卫门起复了,就又没机会在家驰骋了,一切都白瞎。


  还是紧着身边的几个,挑个忠心可靠地,抬举她做了忠右卫门的侧室,早点生米煮成熟饭才是正经。


  大不了直接让哪个岛津收养她做女儿就是了,至于有人说忠右卫门的母亲是岛津氏之女,现在又娶岛津氏之女?


  你觉得不妥,小日子人觉得非常妥!

  “什么!”听笃姬夫人说完,忠右卫门微微一愣。


  上次就是这么搞,这次又这么搞?怎么老是突袭我这个老同志。游龙戏二珠已经很累的,怎么缠三凤啊?


  您不能把您弟弟当牲口来使啊,牲口配一次种,还得歇一歇呢。


  39.幕阁夺权大冲突


  相比较于忠右卫门暂时从舆论的旋涡之中脱离了出来,井伊直弼的日子就显得难过了不少。且不说声威上面受损这个事情,只说安藤信正便是一大烦恼。


  安藤信正这名字了解日本战国历史的或许能看出点影子来,三河安藤氏,安藤直次和安藤重信兄弟两个,从德川家康的侧近起家,飞黄腾达。


  安藤直次一系,受封纪州田边藩三万八千石。但属于是附家老,也即享有大名的待遇,也能够参与幕政,可事实上是纪州藩的家老。到了幕末,因为没有太多的人才,已经泯然于众人。


  弟弟安藤重信这一支,混的就比较好了,一路受封到陆奥磐城平藩五万六千石。最后因为石数较高,还一度被误认为是三河安藤氏的宗家,《续编藩翰谱》上就是这么写的。


  人还是要混的好,混得不好,族谱都能被人给改了,你自己可能还都不知道,以为是对的。


  新任老中安藤信正就出身磐城平安藤家,在德川氏的谱代诸侯,以及旗本重臣之中,也享有相当的号召力。且安藤重信在德川秀忠时期就担任老中,参与大阪之阵,拼死击退大野治房突击,战功赫赫。


  随后又亲自参与处置安芸备后两国广岛五十万零六千石大名,福岛正则的改易行动。出面带兵弹压一夕之间被革退为浪人的一万六千名福岛氏家臣武士,最终平安无事,得到极大地赞扬。


  因着为幕府三代将军,鞍前马后,来回奔走,他们家才得到了五万六千石的家业。前后四代人担任幕府之老中,其他几任就算没有担任老中的,也都是大坂城代、奏者番、若年寄之类的高位。


  论起在幕府保守势力中的号召力,安藤信正确实也就比井伊直弼低那么一截而已。现在他得德川家定之简拔,又是临事上任,颇有为君分忧的心思在。


  于是争权不可避免!


  井伊直弼所持的是对外允许开国,积蓄实力;对内强硬统制,打压异己的主张。他希望在自己的治理之下,幕府能够在相对较快的速度内,发展起来,进而达成佐幕攘夷的最终目的。


  而安藤信正所持的则是对外强硬管制,操兵练勇;对内安抚求同,保守渐进的主张。希望通过幕府放弃一部分武断政治的权力,来笼络国内的诸侯,进而使得诸侯团结到幕府的麾下,最终一致对外,达成攘夷的最终目的。


  终点相同,可惜道路的选择大大不同!


  历史上的安藤信正不惜耗费幕府本就不充裕的财政,去拉拢和贿赂京都的宫廷以及公家,然后又强力推动和宫下嫁,以期实现公武合体,国内和平。甚至还做主答应孝明天皇攘夷的要求,明确发布了攘夷的命令。


  只攘了大概十几个小时,和宫下嫁的圣旨颁布之后,就宣布取消……


  德川家茂同和宫的婚礼,直接导致原本支持将军统治的天领百姓,因为在灾年并举的毁灭性徭役,而大面积的破产,进而完全抛弃幕府,期待幕府亡国。


  大河剧《势冲青天》里面有一定的描写,男主涩泽荣一家因为接待下嫁的队伍,而疲于奔命,几乎破产,便是当时无数天领内百姓的写照。


  据说仅仅是下嫁这一过程,从京都到江户的开销,就高达黄金七十万两,价格超过八条千吨蒸汽战舰的造价。至此之后,幕府的财政就彻底崩溃了,再也无法挽救,只能靠在江户周边,大规模的征收各种过税、摊派以及罚款,维持苟延残喘式的统治。


  以后来者的眼光来看,安藤信正为幕府这架破车冲向地狱,那是货真价实的踩了几十脚油门的人。可是在时下的眼光来看,安藤信正却是顾全大局,颇受诸侯赞许和欢迎的“名相”。


  凭借在幕阁中的安藤信正的支持,不少诸侯开始在幕府之中发挥影响力。诸侯们靠他来参政,而他借诸侯们的大势,来压制井伊直弼。


  双方的矛盾虽然尚未彻底爆发于台前,可是也差之不多。对外国有了不少了解的诸侯大名们,终于公开向安藤信正提出了君主立宪,幕政改革的议案。


  将军様照样还是将军様,外国的国王陛下披个日本皮的事儿,不算啥。君主的称呼在全世界有几十几百种,没有什么一定要叫国王皇帝的说法。在日本叫将军就完了,反正您是君,我们是臣。


  希望以后幕府每年召集诸侯议会,决定国家大事。同时任命在诸侯大议会中,获得最多票数的那位诸侯,担任幕府大老,破除只有井伊、土井、酒井、堀田四家能够担任大老的惯例。


  老中之职,也专设为各种奉行职,逐步将现在的那种老中有职司的暂时任命,化为常态。以后只要担任幕府中央诸奉行的诸侯,一律给以老中格。同样的,老中也不再是谱代诸侯和松平氏诸亲藩的专属,外样大名也可以正常任职。


  幕阁的成员,由大老和将军共同任命,或者由大老选任,然后报请将军様批注。基本上就类似于英国的首相组阁,咱们暂时摸索着来。


  等到忠右卫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毛利敬亲、松平庆永、山内容堂等人已经把这一上书,上交到幕阁之中。井伊直弼对此嗤之以鼻,根本不屑一顾。当即发话,这些垃圾玩意儿,是绝对不可能在他任上送到德川家定面前的。


  想要让德川家定同意,那更是没门。你们有本事就从我面前跨过去,去中奥把上书交给德川家定。我能让你走过去,我特么的就不叫井伊直弼。


  松平齐宣和水野忠精也明确表示不同意此案,久世广周、松平齐民和胁坂安宅没有明确表态,只是站起来拉住两方,你们不要再打啦。


  气势正盛的安藤信正直接放话,他一定会把上书交给德川家定的,井伊直弼想要专擅幕府大权,他安藤信正绝不答应!

  40.暗中建策来搅局

  幕阁内的一场争辩,很快就传到了城下,忠右卫门知道的其实也没多快。请诸位看官一定要相信表奥那些幕府官僚传闲话的本事,毕竟他们传闲话是本职,干公务才是兼顾。


  只是忠右卫门将将才辞任下野,带着拾丸登城,已经有些招摇了,要是再跳出来搅合在这个事情里面,未免不美。还好胁坂安宅是咱们运动进去的,当时他就在现场,咱们可以和他了解一番第一手消息。


  转头吩咐黑川庆德去约胁坂安宅,忠右卫门这边则继续借奈良茂的名头邀请。


  毕竟奈良茂插手幕府年贡米行业的背后靠山就是忠右卫门,现在忠右卫门在表面上倒台了,按照惯例。这个米业行商的位置,要么你就再傍上一个老中,继续干下去。要么就得退位让贤,将这聚宝盆给让出来。


  所以以奈良茂的名义,去邀请任何一位老中吃席,那都是天经地义的。只不过奈良茂实际上早就勾搭好了其他的老中,从事生丝业获得的丰厚利润,一半给了忠右卫门,剩下一半不都在他那里嘛。


  连新上任的老中松平齐民,其实都已经拿了奈良茂的钱,默认允许奈良茂继续从事年贡米的收买一行。


  请了助六做中间人,忠右卫门避开了旁人,提前赶到了一升庵。稍坐了片刻,胁坂安宅便同助六虚情假意的在众人的或明或暗的目光中走了进来,搞得好像是奈良茂请助六做了中间人,蹭上了胁坂安宅的船。


  现在助六也是一万石诸侯嗷,大小算是个殿下。只不过诸侯不当老中,也就是当成猪一样养在江户,像猴一样每年去拜拜将军,差别挺大。


  “几日不见,听说殿下得赐美人啊。”胁坂安宅已经五十多了,对床上骑术早就没了多少兴趣,只不过拿来调笑几句忠右卫门还是可以的。


  “莫说笑,莫说笑!”忠右卫门连连摆手。


  前头把爱子带回家,家里两个到是没有大吵大闹,但到底也不可能开心。偏偏爱子又是笃姬夫人从萨摩带出来的心腹,原本只是为了协助笃姬夫人管理大奥来着。现在先是笃姬夫人和她说明此番的关节。随后岛津忠教又大张旗鼓的把她收养为女,吹吹打打的送进忠右卫门的家里。


  小姑娘心下只明白一件事,她得赶紧和忠右卫门有个娃出来,不管是男孩女孩,只要能生,她家在萨摩就能起飞,而岛津家在幕府声势也会更强。


  带着政治任务的爱子,那主动起来的积极性,有一说一,害怕啊……


  “哈哈哈哈哈哈……”助六在一旁拍手大笑,他和忠右卫门同年,虽然仍旧精力充沛,可是总也有接济不上的时候,这事感同身受。


  “前头议事时,我听说对马(安藤信正,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同扫部大闹了一场?”忠右卫门强行把话题给转了过来,有些生硬。


  “是有此事,唉……”胁坂安宅知道今儿来谈的,肯定是这件事,但是他在这中间也很难做。


  众所周知,胁坂安宅能够担任老中,一来是借他老爸前任老中脇坂安董的余荫,二来是当时政局变动,忠右卫门推了一把。总而言之,他不是全然靠能力坐上这个位置的。


  而且一开始胁坂安宅甚至都没有接受完整的诸侯世子教育,他老爹脇坂安董活了六十五岁,在这年头算是长寿啦。龙野藩的嫡子,也是胁坂安宅的弟弟胁坂安坦,在二十七岁上病亡,死在了自己父兄前头,统共才当了一年多藩主。


  于是在两人的父亲胁坂安董的主持下,身为庶子,时年三十一岁的胁坂安宅才猛然间成为龙野藩主。


  人生的前三十一年都只能做一个食客,顶天也就只能拿着几百石的俸禄混吃等死。除了极个别类似于井伊直弼这样,勤奋好学,磨炼技艺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放飞自我了。


  这就导致了胁坂安宅才能一般,同时突然藩主大位砸到自己头上,为了顺利继位,又造成了此人谨小慎微,甚至随波逐流的性格。他不大乐意明确反对或者支持什么,或者只会表态支持最后的胜利者。


  历史上的他就是如此,这幕阁进的,真就是聊以备位罢了。


  主政大臣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做到最后,被安藤信正认为了阿附井伊直弼之辈,以同党论处,逼迫下野。虽然之后因为他的老婆是长门长府藩主毛利元義之女,得以在公武合体运动中获得支援,进而再任老中,但最终还是光速下野。


  你说这样的人,他能够作甚大事?


  “上様可曾知晓此事?幕阁又是如何决议?”忠右卫门追问道。


  “上様是否知晓,尚不清楚。然则对马勾连诸侯,声势张大,扫部一时间也难以压制。此议恐怕会成公议……”胁坂安宅皱了皱眉。


  他是稳稳当当坐上的老中宝座,当年关原合战祖上卖了大谷吉继,强攻石田三成,搅乱西军阵营的大功在这,幕府横竖都要给他们家面子的。功劳簿躺着,代代的高官显爵。从本心来说,他不愿意君主立宪。


  可从现状来看,他又无力阻止君主立宪成为一股潮流,且越滚越大。毕竟一旦君主立宪了,外样诸藩就有可能获得执政权,外样诸侯们就算明面上中立,心里还是期待的。


  外加身为谱代诸侯的安藤信正也开始鼓吹君主立宪,幕府的统治基础内部,自己就产生了混乱。完全比不了十分积极,且目标明确的外样诸侯联盟。


  “吃里扒外啊!吃里扒外!”忠右卫门原以为幕府里面吃饭骂娘的也就是德川齐昭和松平庆永了,没想到还有个安藤信正。


  你废物没事啊,大家都差不多,可你不能打着为幕府好的名义,在这儿杀幕府啊。


  “殿下若是有何议论,我可以转达上様。”胁坂安宅就这个好,他自己不懂,他也不遮掩,肯问人。


  “若是争议难治,你便道以石高为数计票!”


  41.投票不能只看人


  啥意思?

  当然是你有一万石你就有一票,你有十万石你就有十票的意思咯。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呢?完全是字面意思嘛。


  全日本现在起码有三千五百万石以上,据称已经达到了四千二百万石。不然也根本养不活日本国内的三千两百万人不是,得有这么多的粮食产量才行。


  可是纸面上,尤其是那种两百年没有动一下屁股的外样诸侯,简单算算全国加起来,就是两千万石冒尖。或多或少,总是不出这么数字的。


  有一个游戏,叫做《十字军之王3》的,里面有个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的神圣罗马帝国。他里面的皇帝继承人在某些时间段内,并不是使用的长子继承制,而是使用的选帝制。


  皇帝自己也有票数,全国的伯爵公爵们也有票数,历史上有段时间神罗皇帝弄出不少杂牌伯爵在帝国议会里面为自己发声,就有为了延续自己家族统治的意思在里面。至于神罗的伯爵分为五种什么的,权限各不相同,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说。


  只说那个游戏里面,即使主角是神罗皇帝,但是儿子一般就只能继承某个公国或者王国的爵位,而非继承帝位。可一般而言,这个帝位还是能够保持在皇帝家族的手里,是为啥呢?


  因为皇帝大啊!


  威望高,投票的票数就多。等到再把自己的亲信和忠臣分封到各地,他们也支持自己,这帝位基本上就只能属于皇帝家族了。


  现在忠右卫门的意思也是这个,既然天下纸面上两千万石,将军一个人就有四百五十万石,完全听德川家定话的亲藩谱代加起来肯定不止五百五十万石。那么就算闹翻天去,这个诸侯大议会,也是德川家定说了算。


  且不说你要君主立宪就君主立宪,单说这个君主立宪怎么解释,那就不能光凭你一张嘴来逼逼赖赖的。你有你的说法,幕府有幕府的章程,这天下还没有到谁说了就一定对的地步。


  德川家定都看小鱼回游而上了,还没被完全塑造成一个标准的伟人,你算老几?


  或者有人说了,凭啥按照两千万石来计算,要计算就计算现在全国四千多万石的实际啊。这样那些从来没有检过地的外样诸侯藩国,哪个领地不翻番啊。甚至有可能变成原来的三四倍什么的,也不稀奇。


  就说萩藩,他纸面上是三十六万九千石,但到了现在,铁打的一百二十万石以上。而且还有连年和外国走私的贸易收入,领内的“三白政策”施行,对蜡、纸、盐实行了专卖。硬要说的话,算他萩藩二百万石,也不是不能够。


  若是按照这个比例计算,岛津氏恐怕领知也得在二百万以上。佐贺藩更不要说啦,光是长崎煤矿就能抵得上几十万石土地的收入,何况他还走私,也是个二百万。


  七算八算的,所有的外样诸侯加起来,保不齐真的能够超过两千万,在诸侯大议会里面获得过半的票数。


  但问题是,他们肯向幕府公开新石高吗?


  他们要是敢的话,那就真是太好啦,好的不能再好啦。请诸位按照新石高,承担所需要履行的封建义务。一百万石得三千人的诸侯行列,你二百万石,那就每年养活六千人在江户吃白食啊。


  要不了三年,就能把你这厮给活活的拖死!


  而且你石高增加了,这幕府修筑江户城,你得出力吧。幕府修筑京都诸建筑,你得出力吧。幕府进行水利整备,你得出力吧。


  就问你出不出力!

  权力和义务是相对应的,一体两面。你又要享受权力,又不肯承担义务,那你是对我德川幕府不满咯?

  前儿井伊直弼刚杀了水户藩一遭,天下太平了两年。现在看看是哪个大宝贝跳出来,想要做这个出头鸟,挨井伊直弼的一刀。


  “殿下此言有理!”胁坂安宅只是能力平庸,但是他久在中枢,当然听得出忠右卫门这个议题的好赖。


  咱也不是说立刻就把这个提议给抛出去,按照这个年代的政策推行力度,一个重要的政策,吵上三五年才开始推动是很正常的事情。安藤信正有外样诸侯的支援,井伊直弼有德川家定的信任,两人还有的吵呢。


  等吵出一个胜负来,那估计都两年过去了。到时候再抛出这个提议,继续再吵两年。保不齐忠右卫门那时候就又掌权了,而传习队也已经扩张到了两三万人,甚至更多。


  别小看了两三万新军,有两三万伪英军,甚至可以在东亚横着走,当然船运要跟上啊。


  到时候我还和你吵?我直接就上来揍你啦。你低头认错也就算了,死硬到底,那就是玉石俱焚。


  “这也不过是拖延之策,未必有什么用处。你且在幕阁,妥为周全,务必不使两头伤了和气。”忠右卫门感觉幕府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只要发展起来,同时掌握强劲的武力,以及能够安置天下六十万武士的资本,那么不论怎么做,便都能胜券在握了。


  时间啊,终究是需要时间啊!


  “省得省得,必不使他们伤了和气。”胁坂安宅当下打包票。


  什么和气不和气的,说白了就是做搅屎棍,让两头都不能占据完全的上风。忠右卫门再和德川家定合计合计,拉拉偏架,这场大戏,还有的玩呢。


  “对了,还有一桩事呢,天竺那边,新军轮换可得准备起来了。”助六并没有受牵连辞官罢任,他还在外国奉行并任上呢,现管着这事。


  阿尔考克也走了好几个月了,新招募来的六千传习队步兵,这会子都已经开始了操练。最早的两三千人,都已经受训了三个月。按照英式的操典,这些新兵,这会子已经是合格的炮灰,可以往战场上拉了。


  是不是可以赶紧把这些人送去印度,将传习队的老兵给换回来。那些老兵要是之前守在江户,条约未必签的那么难看呢。


  42.江川征伐印度忙


  镜头转到印度,海军奉行并江川英敏,先是带领幕府海军春日丸和飞云丸,炮击进攻加尔各答的印度起义军。


  印度总督查尔斯·坎宁子爵(Charles Canning,1812年12月14日—1862年6月17日)热情欢迎了阿尔考克的到来,并且对他带来印度的三千传习队报以相当的希望。孟加拉地区的印度土兵,成建制的参加起义,坎宁子爵急的头毛都白了不少。


  历史上他甚至截留了第二批从南非调往香港,准备武装进犯清国的英军四个团。“求兵若渴”四个字,完全就是为了他专门订做的。


  有了幕府海陆军数千人的协助,坎宁子爵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立刻开始着手击破起义军对加尔各答的包围。作为英属印度的首府所在,同时也是最大的殖民城市,加尔各答现在还有一千七百余名英军海陆兵和拥护英印政府统治的印度土兵。


  算上幕府的援军,以及武装起来的英国侨民,坎宁子爵和阿尔考克纠集了五千多人,出城会战起义军。


  印度起义军的主力大多都汇集到了德里,准备恢复莫卧儿帝国的统治,所以参与包围加尔各答的起义军人数不多。很快就在英日联军的海陆并进之下,宣告失败。大部分起义军被歼灭,小部分逃入乡野,试图继续抵抗。


  首战告捷,坎宁子爵长舒了一口气,起码加尔各答保住了。阿尔考克也长舒了一口气,幕府传习队还是很好使的。


  既然好使用,那么之前的一百五十万磅,您给结一下!

  原本还准备拿捏一下,先给个一半,剩下的得镇压了起义再付的坎宁子爵,为了督促剩下的三千传习队赶紧到位,很是痛快的支付了一百五十万磅的本金,还支付一定数额的利息。终于把阿尔考克从债务的重重深渊里面捞了出来,两人倒也因此加深了几分友谊。


  不过私下里,坎宁子爵反复暗示阿尔考克,还有没有办法从日本拉兵过来。日本开国这好几年了,英国军官教练团也去了几百人,怎么就拉这点人来?我这边英属印度一年超过七千万英镑的岁入,根本不差这一百五十万。只要能拉同样水平的传习队过来,钱不是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你问阿尔考克要兵?阿尔考克当时还不知道怎么敷衍额尔金呢!


  还是先顾着眼前吧。在加尔各答安全无虞之后,坎宁子爵自然是要开始着手镇压全印度的大起义。德里那边,汇聚了不少起义军,其实力雄厚,战斗力也较高。毕竟很多印度土兵直接参加了起义,他们熟悉英军的一切,比草草武装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强多了。


  那就先剪除德里的羽翼好了!


  在同江川英敏商议之后,坎宁子爵又召集到了两个廓尔喀步兵团,这是英军的精锐雇佣兵之一了,很有几分战斗力。


  军事目标也制定好了,从克里米亚撤退离开的士兵,经过波斯,转进旁遮普,再由旁遮普进攻德里。旁遮普地区的锡克人没有发动起义,很多锡克步兵团还忠诚于带英帝国,可以作为英军的有益补充,增加英军镇压的实力。


  从南非抽调来的陆军从孟买登陆,北上进攻德里,顺道解决章西地区的起义。章西女王正带着自己的养子,围攻当地的英国驻军。


  这样算来西、东、南三面合围,北面是喜马拉雅山脉,那是天险,不用考虑。说白了就是十面合围,彻底将印度起义军剿杀在包围圈之内。


  有一说一,坎宁子爵的这个计划还是稳妥的,也很有效。历史上就是按照这个计划,最终镇压了印度起义。


  所以谁做先锋?

  江川英敏直接摆手,当初和我说得好好地,助守加尔各答,我才来的。现在加尔各答守住了,那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你咋还让我跟你们继续往德里进攻呢?

  临行之前,忠右卫门的话那可是言犹在耳啊。幕府就这点家底儿,得小心,得小心,千万不能丢在印度了啊!


  不带上三千传习队,坎宁子爵直属的军队直接少一半,他怎么肯答应。一面督促阿尔考克说服江川英敏,一面又亲自派人去犒赏传习队。


  不仅承诺允许传习队在攻克勒克瑙之后,三天不点名,还另外发给双倍的薪俸。在印期间,传习队的一切都是英国人管,包括工资后勤什么的。


  士兵们有点动心,只不过没有全部动心,得加钱!

  而且得是现钱,金币银币啥的,你得落到我的口袋里,我才能给你卖命啊。我这立了功,英国人难道给我封爵吗?还是金子银子最实惠了。


  双方讨价还价好一阵,坎宁子爵付了十五万英镑的开拔费,把传习队给哄上了路。七千余大军开往勒克瑙。英国驻勒克瑙(阿瓦德首府)专员亨利·劳伦斯爵士早就已经在战斗中命丧黄泉,现在正被起义军吊在城门楼子上,已经吊了两个多月咯。


  等到英日联军抵达勒克瑙时,勒克瑙城内仅存三百余名英军和效忠土兵,几乎就要城破。英日联军在城外同起义军激战一场,死了二百多人,打垮了围城的起义军,救出了城内的英军和侨民。


  大军的下一个目标是坎普尔,夺取了坎普尔,那么进攻德里便是一片坦途,再也没有什么遮挡。


  见传习队距离海岸越来越远,江川英敏心下担忧,立刻拟写军报,准备禀报幕府,传习队现在的情况。一来是向幕府宣扬自己在印度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打垮了数万起义军,获得了不少的战利品。


  二来则是暗示幕府,赶紧派遣新兵过来。当初约定的四到六个月就换防。只要新军来替换了,传习队就不必再跟着英军继续深入。既可以避免损失,又可以带着胜利的荣耀,还有战利品回到日本。


  所以什么都不说了,赶紧派人来换防吧。再不来换我,我保不齐就得跟着去打德里啦。


  43.趁势宣扬新军威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前头助六才和忠右卫门谈及征印传习队的事情,今儿江川英敏的战报便送到了江户。


  得知传习队在印度节节胜利之后,最近已经吵了好两个月的幕府,难得的一致了一回。立刻发动幕府的那些御用文人,开始编写并绘画,元帅海军大将江川英敏司令官阁下征印浮世绘并故事集。呸,是韭山侯海军奉行并江川英敏殿征印故事集。


  这大约应该算是无师自通吧,井伊直弼和安藤信正都清楚,现在幕府的威权正在下滑,得赶紧弄点提振民心士气的事情出来,宣扬一波,刷一刷幕府的存在感。让老百姓对幕府的信心恢复恢复,进而减少舆论世情的批评。


  说干就干,那些御用的文人和画师,连夜就被召集了起来。其实他们蛮有描写战争画面的本事的,重点不在于真实性,而在于突出主角的“个性”。就比如很有名的故事合集《国姓爷合战》,战争的描写不太详细,更多的是国姓爷本人如何如何,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奋斗,匡扶了大明。


  现在的要求也差不多,无非就是韭山侯神威盖世,传习队能征惯战。印度人长啥样没有见过,就全部画成黑皮肤比传习队士兵还矮一截的矮人,突出江川英敏的马上指挥作战,鸣枪放炮的那种英姿。


  什么夜袭啊,火攻啊,炮战啊,都给他来一套全乎的。最后歼敌五十万,转战天竺国,不闻一败,不损一兵,

  齐活!


  忠右卫门见到审核稿的时候,都不由得拍案叫绝,到底是这年头最好的一批文艺工作者,这手里的功夫很上道。


  转天整个浮世绘故事集就在江户开始兜售了,已经演了挺久的岩崎弥太郎救父大戏,现在也终于换成了有了韭山侯征印奏凯全集接档。这种打打杀杀的剧目,同样受到江户百姓的喜爱,正慢慢传播到天下四处。


  宣传效果,一波拉满。


  很好,接着处理换防的事情吧。操练了三个多月的新军,肯定是要拉去替换老兵的。这一回忠右卫门大胆的将所有的运输任务,都交给了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的商船。


  以后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的业务不仅仅要覆盖日本国内,发展一下太平洋航线和亚洲的航线也是很有必要的。前头传习队是租借了部分英国船只带着去印度的,这回就不借英国人的船了,咱们自己去。


  海图和领航员英国人肯定会给的,这是给他们帝国最璀璨的那颗宝石送援兵去啊,他们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不乐意的。幕府这边一开口,麦克唐纳就命人送来了东亚部分的海图,还雇佣了好些领航员。


  另外还有一条护航的幕府战舰,由才回国没多久的榎本武扬统带,跟着一道去印度,替换在印度驻扎的春日丸和飞云丸。顺道也可以把江川英敏换回来,好好和幕阁诸位大人,讲一讲最近的大规模战争是个什么模式。


  对了,学成归来的土方岁三也被安排进了此次的新军之中。当年天野八郎是征勘察加出兵,见识过战事,才提拔上来的。忠右卫门想要提拔土方岁三,也得让他亲自经历一番战事才行啊。毕竟他们资历浅薄,虽然都是留英军校生,可提拔也要讲基本法的嘛。


  土方岁三原本还说去京都的精忠浪士组,替换他的好兄弟近藤勇,让近藤勇也有个去英国上军校的机会。难得这会子有战事,等之后忠右卫门选了妥当人,再行替换吧。


  寺泽新太郎则稍稍留后,不是还有正在操训的三千新兵嘛,寺泽新太郎统帅这一部分,将来好替换出征。


  松平齐宣通过助六和忠右卫门商议了两次,基本也同意了这个安排,随后三千新军便开赴横滨,坐上了幕府自己的商船货轮,浩浩荡荡的开赴印度。


  这事情还有个小小的插曲,安藤信正担任老中之后,知道了正在操练的六千新军,都是农民兵炮灰,且所有开销都是英国人支付之后。认为这件事有违幕府的体统,而且这六千人有可能变成英军的帮手。


  要么就把这些他认为没有武士荣誉感,不具备当兵的素质和义务的新军解散掉。要么就把英国的一百五十万给还回去,一切都由幕府开支,加强新军属于幕府将军德川家定所有的忠诚属性。


  大伙儿觉得井伊直弼能答应吗?当然不可能的。井伊直弼直接就给他否了,两人又是一阵好撕。得了忠右卫门暗示的胁坂安宅,现在十分勤快的当起了和(搅)事(屎)佬(棍)。在两人中间往来说合,不教某人落了下风。


  于是等新军三千人都已经飘到海上了,这个事情也没吵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活活把两个人的心气都吵没了,最后两人连续好几天登城奉公,都是一言不发。很完美的为幕府又拖延了好一段时间,真不错。


  另外就是再度活跃起来的尊王攘夷派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已经得不到有实力的外样诸侯的支持了。外样诸侯们现在都奔着君主立宪去了,根本不鸟什么狗屁尊王。


  尊个狗屁王!再找一个主子骑我头上,能有我架空将军,靠诸侯大议会掌权爽?

  战斗力和气势都不如从前的尊王攘夷派便渐渐走向了为了反对而反对的路子,幕府就是万恶的,没有一星半点的好,他做啥都是坏,我都反对。然后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团结那些没有什么明确目标的社会闲散人员。


  口号喊得响亮就足够了,政见什么的,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幕府唱对角戏,获得社会的关注,进而宣扬尊王攘夷的思想。


  有点像后世的那些日本在野党,台上那帮已经是只会鞠躬的货色了,他们可能连鞠躬都比不过人家。真要是选上来执政,还不知道是什么鸟样呢。


  自然的,像是梅田云滨,梁川星岩等人,因为叫的非常欢,彻底落入了精忠组的眼中,又被报到了井伊直弼的案头。


  44.朗格里建城筑垒


  对于尊攘分子,其实不光是井伊直弼烦,安藤信正也烦。不管两个人怎么吵吧,起码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自然要设法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


  而那些尊攘分子,时不时的高喊什么“天诛国贼”。根本就是乱杀一通,很多人甚至为了扬名,只管杀个有名有姓的,也不论好坏,杀就完了。整个幕阁上下,包括忠右卫门等人,全都在暗杀名单上面,就是人家还没抱团开始动手。


  怎么处置这类“盲流”?

  最好当然是杀了了事,从物理上毁灭掉,能够永绝后患。但是社会矛盾本来就比较尖锐了,你要是天天杀杀杀,保不齐就真的掀起动乱了。


  “前头桦太的安置人口有多少了?”井伊直弼当初收了英国佬的钱,答应在尼古拉耶夫斯克的正对面,修筑一座城镇的。


  “已有约八九百众。”一名属吏抬头回答。


  “命江户南町奉行所,详细甄别城下户口,无有作保之流,先发原籍,原籍不要,立刻拨去北桦太。”


  很好,没有一个人反对。虽然这些“盲流”未必各个是坏人,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里面大量隐藏着尊攘分子。反正井伊直弼是封建统治者,又需要不和你讲道理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都已经抓了一批乞丐和流放犯去北桦太了,现在再送一批“盲流”去,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吧。


  至于英国人给的安置费?呵呵……


  说来在北桦太筑城一事,进展居然还蛮顺利的。不因为别的,只说英国人和幕府官吏赶到尼古拉耶夫斯克对海相望的地界之后,惊奇的发现这地方居然有一个人口数百的小村镇。


  仔细一调查,很稀奇,这地方原来是明朝设置的囊哈尔卫中千户所,虽然没有实际的城墙,可是有围子。围子这个东西你强行去界定他为某种建筑,很不恰当,插一圈木棍也叫围子。河南地区那种五六米高,四五米后的夯土乃至于包砖的村堡墙,也叫围子。


  反正就是那地方有个围子,围子里有个村镇,这地方算是桦太岛北部的贸易和生活中心。明中期以后,明朝廷对这一地区的羁縻统治基本宣告放弃。但是清朝廷对这一地区的羁縻,反倒是十分稳固。


  稳固到什么地步呢?稳固到历史上这地方已经派驻了沙俄的军队,插了沙俄的旗,这地方居然还有小部落的头人夹着包裹,带着皮草去燕京献给同治皇帝。


  一直到这事被沙俄发现,然后沙俄把当地杀杀杀杀杀杀杀完了,顺带那点残存的土著居民也被沙俄带来的各种疾病弄死以后,这地方才停止给清朝廷朝贡。


  对于幕府派员前来,当地的土著阿伊努人,或者清朝廷称呼为苦夷人或库野人的这些百姓,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命运已经被带英帝国,联合世界上主要的列强以及国家给决定了。


  他们还挺热情的接待了幕府的官吏,这个地区,女真语音译为“朗格里”,意即“大老鼠”,说白了就是这个地方有某些较大的啮齿动物,可以捕猎毛皮。作为正对阿穆尔河出海口的村镇,这里居然维持着一条相对还挺繁荣的贸易路线。


  具体是外东北地方的少数民族首领,每年去向盛京将军等清朝廷派驻在此地的官吏朝贡,当然也有可能直接被引去燕京朝贡。然后清朝廷便赐予他们丝绸绢布一类的东西,他们用得着的,就自己留下,用不着的便转送到桦太岛。


  桦太岛再通过陆路和水路,相次将那些外东北少数民族用不上的丝绸绢布,出售给虾夷地方的阿伊努人。后世里流传下来的阿依努人画像中,经常出现阿依努首领穿着清朝赐服的形象。


  这并不是他们接受了清朝的赏赐封恩,而是他们和北方桦太,以及阿穆尔河流域的少数民族百姓,有相对频繁的贸易。


  甚至有时候桦太岛上的阿伊努人还会南下收购虾夷阿伊努人的毛皮,尤其是熊皮和貂皮,再转贡给清朝廷,借此获得“薄来厚往”的赏赐。


  外界对这一地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甚至可以说几近于无。也就是幕府以前的那些探险者和地图测绘人员,进入过这一地区,甚至和这些阿伊努人有过交流和贸易。


  譬如间宫林藏,也即间宫海峡命名由来的那位日本探险家,就全面的考察了桦太全岛以及南千岛群岛地区。甚至还去往了清朝廷设置在黑龙江的德楞行署,全程参与了阿伊努人向满清朝廷进贡的活动。


  朗格里变成了英国租界!


  就这么简单,到来的英国人和幕府官吏告知当地百姓,这里改姓带英帝国了。当地百姓对此莫名其妙,因为几年前,同样有一伙儿俄国人,到这里来升了一面旗。还向他们索要毛皮,他们集合起来把人给打跑了。


  如今来的英国人和幕府官吏,到是没有要毛皮,反而拿出大米粮食,雇佣当地的百姓,构建木屋。阿伊努人当然见过大米,西边的清朝官吏,南边的幕府武士,都吃这玩意儿。


  拿吃的来雇佣他们,到是很公平。加上幕府有专门的通译,会说阿伊努语,可以和他们无障碍交流,于是早期的合作还算是愉快。


  不过愉快也就到此为止了,英国人认为朗格里本身所在的小坡地,是很合适修筑城堡的地方,于是和阿伊努人商议以五百英镑的价格,直接买下整个朗格里屯。人家要他个锤子的钱,钱对阿伊努人有个屁的用处。


  幸好随行的还有幕府官吏,那些久在虾夷的幕府官吏,直接拿出许多小刀,以及铁质箭头的箭矢,和当地的阿伊努人交易。这玩意儿人家喜欢,很不错,真是很不错。


  本身他们就不是定居的民族,鹿皮帐篷一裹,直接南下去了。因为马上就要冬天,你们杵这儿也得冻死,留两个人住在建好的木屋里面,备上够烧四五个月的柴火和粮食,死扛吧。


  土坡让给你了……


  45.桦太甜菜最适宜

  留了两个英国兵,以及两个幕府的雇员,剩下的人听了阿依努人的话,九月份就往南跑,一路撤回了箱馆港。


  等到来年开春四月,也就是印度发生反英人民民族大起义的时候,井伊直弼送了一批抓来的乞丐和流放犯,大约六七百人,会同留驻箱馆领事馆的英国人,还有幕府官吏,重新回转北桦太朗格里屯。


  留在当地的四个人见着有船过来,那个高兴的劲头,就和当兵三年见了貂蝉似的。阿伊努人很守信,把朗格里屯的土坡让给了英国人。坡上的那面英国旗还杵那儿飘着呢,他们迁移到了稍远处的一个小土包。


  见到英国人和幕府官吏来,阿依努头人兴冲冲的跑过来,问还要建木屋吗?要的话这回他们不需要大米粮食,给小刀和弓箭就行。


  好家伙,别说啥文明野蛮的,这学精的速度一样快。


  得了,那就筑城吧。英国人在全世界殖民的时候,惯来是会修筑堡垒的。朗格里屯的土坡有可能是当年明朝廷组织人手给堆出来的,面积不大,不然也不可能就聚居了几百个阿伊努人。


  藤条编大筐,框里面填土,要不了几天,一座土木堡垒就初具雏形。随后就是砍伐树木垒砌堡墙,设置突出炮位,最后修筑兵营。


  英国人只派了五十个兵在朗格里屯,驻守任务主要是交给五百名被派遣过来的传习队士兵。趁着开春,且调集的人手多,木屋啥的建造起来也不困难,一座新兴的小城镇很快就建成了。


  朗格里屯旁边就是一条河流,沿河的土地非常平坦,适宜耕种。阿伊努人不种,那是因为他们就没有什么适宜耕种的植物,幕府发遣来的流放犯手里可是有土豆的。在虾夷有开发经验的幕府官吏,让流放犯赶紧开垦沿河的土地,种一季土豆。


  一直靠箱馆补充食物,那是绝对不行的。朗格里屯这里,吃鱼吃肉都方便,可盐巴和粮食得转运过来,如果一直这样做的话,迟早有一天会有人提议放弃这里。


  只有当地能够自给自足,这地方才有继续建设发展的可能性。说句难听点的,后来桦太岛给了沙俄,他就没想着开发这地方,荒了算求。还不如历史上小日子人在南桦太干的,人家起码把南桦太给发展了起来。


  忙活了前后两个月,朗格里租界算是基本成型,英国人还派了一小队工程兵过来,修筑了港口和南北三座炮台。作为威胁沙俄在阿穆尔河出海口的军事建筑,这地方已经算是够格了,毕竟对过的尼古拉耶夫斯克,也好不到哪里去。


  消息就这么报回到江户,英国人要求继续派遣人员去朗格里租界,大面积开垦土地,种植土豆。然后就是调查当地的矿产资源、渔业资源。


  也正是因为英国人的询问,加上江户的世情,才让井伊直弼有了前面的发问。


  朗格里建城的消息也传到了忠右卫门的耳朵里,得知朗格里四周都是大平原,地形平坦开阔,且都是非常肥沃的黑土地之后,忠右卫门便有了打算。


  英国人知道当地得有粮食供应,才能够长久占据。而忠右卫门知道,当地得有丰富出产,才能够保证发展和人口增加。


  既然当地的农业条件非常优厚,且是某种意义上的无主之地,那么除了发展土豆种植业以外,还有一种农作物,是非常适合北桦太当地的情况的。


  甜菜!


  如果能够在当地大规模的种植甜菜,并且建立近代化的蒸汽制糖厂,那么要不了多久,讨生活的老百姓就会自己迁移到北桦太去。


  土豆这玩意儿顶多算是粮食作物,可是甜菜只要开发的好,就能成为举足轻重的经济作物。历史上日本在南桦太的甜菜种植,那是以千万元计算的庞大产业。甚至还编写了歌谣,赞美当地的富饶和制糖业的兴盛。


  况且甜菜制糖业,在法国、德国和沙俄,都已经形成了规模。尤其是沙俄和如今的普鲁士(如今的普鲁士有大量的土地处于波罗的海沿岸,气候并不算温暖)地区,为了减少对外国砂糖的依赖,正在大力发展甜菜制糖业。


  对了,俄罗斯不是有个甜菜汤嘛,那玩意儿就是拿甜菜根做的。至于好吃不好吃,那么见仁见智,大伙儿自己评价。


  在德意志和俄罗斯地区,约有百分之五十的糖类,是由甜菜提供的。靠这玩意儿,两国对进口砂糖的依赖性大大降低。


  就全世界范围来说,如今的制糖业仍旧是一个有利可图的产业。如果北桦太的制糖业能够发展起来,靠这玩意儿繁荣个五十年一百年绝对没问题。


  再之后?再之后就发展石油行业了啊。北桦太可是有储量极为丰厚的石油呢,只要能够开发出来,那利益绝对够大,大到这地方能够一直保持繁荣和发展。


  就是好的甜菜,适宜在北桦太种植的甜菜,估计就得是俄罗斯的甜菜品种。凭幕府现在和俄罗斯的关系,俄罗斯显然是不可能兴高采烈的送来的。得借着和普鲁士还算不错的关系,向他们购入波罗的海沿岸的优质甜菜,然后引种到朗格里租界地区。


  制糖厂的设备,这会子法国人的最好,直接向法国人购买就是了。法国人保不齐愿意免费送呢,只要能够扩大在日投资,增加在日影响什么的。


  “新八郎!”忠右卫门想了想,便传黑川庆德。


  “殿下。”听到召唤的黑川庆德连忙入内,询问忠右卫门何事。


  “咱们悄悄去一趟横滨。”


  德意志关税同盟的商务代表,法国的公使,都在横滨,和他们一次性谈妥了拉倒。忠右卫门不准备拿幕府的名义办这事,得拿德川兴业株式会社的名义来干。


  咱们在商言商,反正只要能够挣钱的产业,尽可以收拢到兴业会社来。到时候一年再向外出口个几百万两的糖,也是个不错的进项呢。


  46.横滨繁荣大不同


  作为全国最大的开放口岸,以及对外交涉窗口,横滨的发展绝对是日新月异的。自《安政列国大条约》签订以后,幕府对列强外国在日本的各种限制大为减少,英法等国的投资,不断涌入。


  加上名义上日本铁道的初始站是江户的日本桥总站,实际上的调度总站却在横滨,已经铺设完成的铁道,从区区三十公里的江户—横滨线,现在又延伸到横滨—骏府线。从甲斐和信浓收获的生丝以及蚕茧,现在已经改为运输到骏府,在骏府装车,两三个小时便能送抵横滨出口。


  现在英国工程师和幕府培养留学生,正在努力攻克大井川铁道桥建设工程中的难题。只要大井川铁道桥修筑完成,则铁道可以快速的铺设到远江天龙川。


  当年忠右卫门在大井川初识高岛秋帆时,对当地的“强力”记忆犹新。德川家康为了保证从关西攻打而来的军队不能顺利渡河,拆除了大井川上的所有桥梁,同时禁止在川上摆渡。


  现在铁道桥一设置,倒也是有违祖制了呢。


  嗐,幕府都要没了,哪里还管的上什么祖制。一开始骏府奉行还提了这个事情,可是消息报到幕阁,石沉大海,根本没人管咯。


  “有空咱们得坐去骏府瞧瞧。”忠右卫门坐在普通车厢内,小声对黑船庆德说道。


  “都把票拿出来,检票检票!”正说着,一名检票员走进了车厢。


  人家是世袭罔替的御家人出身,这态度也就那样了,忠右卫门瞥了一眼,只是掏出一张二等车票。那名御家人检票员瞧了瞧忠右卫门朴素的木棉衣服,却有一把装庥不错的大刀,咕哝了一句,便离开了。


  据说后世某一段时间,某国的国营饭店里面,那些服务员都是正经的国营企业员工,是正式工,脾气老大。为了让他们和群众好好相处,在饭店的墙上得张贴“绝不无故殴打顾客!”的标语,哈哈哈哈哈哈……


  “您怎么不坐一等车厢?”黑川庆德看检票员过去。


  “不妨事,咱们这趟来没必要弄的人尽皆知。”忠右卫门顺道也是为了瞧瞧这批安置下来的御家人的情况。


  社会矛盾日益激烈,开国和攘夷两派势如水火。而国内又猛然兴起君主立宪派,在中枢权力上层展开较量。整个国家的上下两层,都如同搅乱的火炉一般,一时不停的在向外冒着火星。


  解决全国六十万武士的就业安置问题,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这时候英日合资、法日合资就算是鸩酒毒药,幕府也得往下吞。唯有这样,才有可能大规模的解决中下级武士的贫困问题,不将他们推向倒幕。


  按理说,忠右卫门得拦下刚刚那个检票员。问问他,这个检票员的工作他干的咋样,是不是年俸比以前多了,生活比以前好了,老婆孩子有衣穿有饭吃了。


  让你扛刀再去倒幕,你还乐意不?


  想来结果肯定是不乐意的,谁吃饱了没事干,去把给自己发工钱,还是世袭罔替发工钱的东家给弄死啊。弄死了这份铁饭碗就没了,傻子才干。


  下得车来,车站内外熙熙攘攘,从横滨下船的英国纺织品,正在利用铁道转运去江户这个巨大的消费市场。从骏府送来的生丝又不断的卸车,英国人雇佣的日本劳工,在呵斥下将成捆的生丝搬运去港口。


  在其他地方不多见的洋人,在横滨已经稀松平常,服色各异,装束不同的洋人,已经把横滨居留区当成是本国一般。街上原本的英军军警身边,出现了不少日本的巡捕。这都是英军居留区当局新进招募的日裔捕吏,维持地面上的治安。


  一个军警往往指挥十几名乃至几十名日本巡捕,口哨声一吹,呼来喝去的。也有人在路口检查通行证,之前数万灾民得到横滨的安置,为了方便管理,英国领事便下令给这些人办理通行证,以辨别往来身份。


  忠右卫门是没有通行证的,不过有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被英国军警抓着了,给两个钱就能完事。人家到这儿来做军警,不得捞两个外快吗。


  直往横滨代官所去,城代川路圣谟不在,去滨海关处置关税账目了。前头英法两国免除幕府五百万贷款以及附带的一切利息,滨海关的账目就得重新厘定每年的还款额,以及交割给幕府的关税结余。


  这是大事,由不得川路圣谟不认真。


  既然他不在,忠右卫门便也罢了,直接去找法国公使罗什吧。罗什认得咱,而且这人会英语,不需要翻译什么的,不麻烦。


  法国公使馆就在滨海关不远处,几个公使馆都在一处的。就和隔壁未来的东交民巷一般,形成了一个国中国的使馆区。这地方就不是通行证的问题了,闲人根本进不得。


  守备的英军军官见忠右卫门走了过来,居然热情的上来打招呼,表示自己认识忠右卫门。倒也省了麻烦,一路被引导到了法国公使馆。当然英国的横滨总领事麦克唐纳也知道了忠右卫门到来的消息。


  “德川阁下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也好让我派车去车站接你。”罗什笑着走到门口接忠右卫门。


  相比较于其他不好说话的幕府官僚,忠右卫门在幕府的这帮人里面,算是很开明的那一派了,外国佬以前主要也是和忠右卫门交涉的。


  “只是有些私事,所以不敢兴师动众的。”忠右卫门上前和罗什握手。


  罗什有一部专门的马车,平时是他自己出行使用的。很有法国风情的豪华马车,还是从安南订购的呢。


  “请进请进。”罗什才不管忠右卫门有什么事,只要有事来求他就很不错。


  两人坐定,使馆的仆役送上茶果点心,当然也有酒。没事也能喝一杯的法国人,对葡萄酒还蛮热衷。


  “我想了解一下制糖设备的情况和价格。”忠右卫门望着红茶旁边的小方糖块。


  47.三方合作先投入


  “制糖?”


  罗什一时间有些错愕,他原本还在想,会是什么产业呢。是日本日益繁荣的生丝业,还是正在蓬勃扩张的铁路交通业,甚至航运业?结果忠右卫门张口就是制糖业,你们日本能种甘蔗的地方就那么点啊,这行有前途?

  “是的!”忠右卫门摸着沙发的扶手。


  “御台所笃姬夫人其实也是知晓的……”在罗什尚且有几分犹豫迟疑的时候,忠右卫门慢悠悠的又加了一句。


  在考虑到制糖业的时候,忠右卫门就顾虑到了家业有一半靠砂糖的岛津家。又念及法国人的制糖技术很不错,于是一个牵扯还挺大的想法便出现了。


  法国人现在在幕府这边,最亲近的肯定是笃姬夫人。虽然两边都很清楚,这是赤果果的利益联合。可是只要有利益在,那么两边就会继续亲密下去。


  自然而然的,之前法国人提议修筑九州铁道干线,那也是因为九州南部最大的势力岛津家,愿意和法国人展开合作的缘故。笃姬夫人和德川家定恩爱非常,希望幕府延续下去,不妨碍她拉自己娘家一把啊。


  现在忠右卫门的想法就是不抢夺萨摩本身在砂糖市场上的统治地位,而是把他拉进来,对日本的糖业进行产业升级。


  讲到这个,不妨插一句嘴,诸位认识“太古里”吗?


  到了后世,太古公司已经是个涉及诸多行业的大公司啦,主要业务包括地产、航空、饮料及食物链、海洋服务和贸易及实业等。但是在眼下,太古公司只是英国利物浦地方上的一家小型进出口公司,于十九世纪初正式开业。


  公司创办人John Swire (1793-1847)是约克郡人,生于富庶的磨坊小镇哈利法克斯。他的家族在那里当地主超过一百五十年,直至十八世纪五十年代末,他的祖父开始从事羊毛贸易业务。


  John Swire 的业务主要环绕着纺织业,经营新奥尔良原棉进口业务和兰开夏郡棉产品出口业务。在他苦心经营下,小小的公司日见兴盛,业务蒸蒸日上。到一八四七年John Swire 去世时,他留给两个儿子John Samuel Swire (约翰·森姆尔·斯怀雅)和William Hudson Swire的贸易公司已颇具规模。


  然后两个儿子就继续经营棉花进口和纺织业,但是南北战争的突然爆发,导致美国南部的棉花生产地受到毁灭性的破坏,全世界的棉花供应,出现了严重的危机。


  遇事不决,那就去东亚闯一闯吧!


  好了,太古洋行就此建立,然后变成了几乎垄断整个亚洲的糖业巨头。世间诸事就在这样的巧合下,最终诞生。


  至于为什么Swire这个词,会被翻译成太古,那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斯怀雅两兄弟进入清国市场之后觉得这名字吉利吧。


  现在斯怀雅兄弟两个应该还在英国快乐的卖棉花,亚洲的糖业市场,尚且还是一片空白,各自为政的状态。提前进入这个市场,绝对可以掌握先机。


  或许有人就会说了,你就算现在入场,可是爪哇、安南、马来地区的甘蔗都控制在殖民者手中,你怎么竞争的过未来的英国资本呢?


  说句大伙儿可能不太愿意相信的事情,因为那些地方的土著,都是懒狗中的懒狗,一年到头的甘蔗产量都比不过大陆上的产量。所以到最后太古洋行一方面也收购殖民地的甘蔗加工,一方面直接收购清国的土产黄糖。


  这些有很多杂质的土糖,在近代先进制糖工业的加工下,很快就变成了质量不错,又价格低廉的白砂糖。然后倒回来,重新售卖回清国。


  一来一去,这里面的利润高达120%,你敢信?


  清国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出口土糖,太古洋行拉去香港的制糖工厂倒一圈,就能获得厚利,为什么他英国佬行,而小日子人就不行?


  萨摩本身的黑砂糖,之所以是黑色,其实还是制糖技术不够好的原因。不过日本人似乎对黑砂糖蛮认可的,未必需要白砂糖。可是近代工业化的制糖技术,又不是漂个白而已,光是一个糖分的提取,就远胜于旧式土法制糖啦。


  让岛津忠教那小子一年多产一倍数量的糖,你看他高兴不高兴。


  恰好幕府又大范围放开了外国投资的限制,忠右卫门有意向法国贷款,引入设备,顺道把岛津家往幕府的破船上,捆绑的更深一点。


  一起赚钱,才能永久。


  笃姬夫人出一个名头,这是为她挣脂粉钱。岛津家改善制糖业的技术,增加产量,继续在日本国内市场布局。而忠右卫门借此获得资金和技术,进一步开发桦太岛,充实幕府的财政。


  至于稍后的占据东亚糖业的龙头地位,都是后话,能不能达成还得再看时局的发展。别到时候布局才到一半,日本就内战了,那就一切白瞎。还是先和法国人交涉一下,预备在萨摩先行建立一座制糖厂,然后等北桦太移民个几千人过去,甜菜地都开垦了出来,再去朗格里修建制糖厂。


  正好还可以白嫖一波咱们老兄弟岛津忠教的熟练技术员和技工,美滋滋。


  “原来是王后陛下的意思。”罗什本人不了解糖业,但是他可以雇人啊。


  欧洲这会子已经有职业的经理人出现了,当然最高的决策者主要还是老板们。几位大佬负责出钱,下面自然有小弟去办。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侍从过来禀报,说是有一名年轻人自称得了鹿儿岛侯的命令,前来拜见罗什的。忠右卫门拍了一下手,这人应该是岛津忠教派来洽谈蒸汽制糖厂事务的。前儿和岛津忠教说好的,让他派人前来。


  毕竟岛津忠教是外样诸侯,不容许轻易离开江户,平时都有幕府的目付在监视他们的一言一行,他根本脱不开身来横滨。


  “拜见二位大人。”进来的年轻武士浓眉毛,单眼皮,可惜眼睛不太大,但肯定比江藤新平那模样要强的多。


  “你是?”忠右卫门笑了笑。


  “在下五代才助友厚。”


  48.甜菜种子有来处


  原来是你小子!


  忠右卫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五代友厚,不过如今他还只是个萨摩藩派来江户求学的年轻人,并没有后世里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同时介入政治的那种风光气势。


  五代氏在岛津家可是大户人家,当年岛津义弘和他儿子岛津家久(岛津忠恒)的家老便是五代友喜。决定岛津氏与伊东氏命运的大决战,木崎原之战中,五代友喜带兵四十人,作为钓野伏的那个钓钩,吸引伊东祐安,为战胜立下赫赫功劳。


  一直传到五代友厚的老爹五代直左衛門秀尭时,仍旧是岛津氏家中的佑笔和奉行。正儿八经的岛津家上士,地位比那些后来者居上的下士要强的多。


  不过很可惜,五代友厚是家里的老二,这在封建继承法中就要了老命了。幕府制度的一个比较明显的标志,就是确立了长男或者嫡男继承制。尽量避免战国时代那种下克上,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烂事再度上演。


  所以家业只能他哥哥继承,他得自己挣一个前途出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毕竟家门高啊,老爹有实权,不可能看着二儿子就一事无成啊。所以除了送五代友厚念书以外,还把五代友厚送去给岛津又次郎担任侧近小姓。


  萨摩藩主岛津忠教是个稳健保守派,有改革的心思,但是不激进。比较喜欢拔擢萨摩武士中这种有开阔眼界,同时还有才学本事的年轻人。那些只会嘴炮尊攘的人,则得不到岛津忠教的青睐。


  今年已经二十二岁的五代友厚,历史上是被选拔去了长崎海军传习所学习的。现在历史不同了,被岛津忠教送来江户大学读预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年去法国就读法兰西圣·西尔军校。


  正好已经开始学习法语,且对西方知识有所了解的五代友厚就被岛津忠教派来做传话筒。反正也只是开始接触商议制糖厂的事情,啥计划都还没有,全是忠右卫门脑子里的玩意儿。正好历练历练五代友厚这样的年轻人,也算是为萨摩培养人才了不是。


  得了,大伙儿开始谈吧。


  首先第一点,别想着三口吃成一个大胖子,法国的机械和工程师都得从法国本土调集。最快也得一年才能到位。所以现在只需要萨摩方面开始做准备就行了,包括提前在鹿儿岛城下预设规划土地,修筑厂房,等机器运过来之后再招募一批听话能干的人做劳工等等。


  法国这边也可以从安南调派技术人员,去考察萨摩和琉球的砂糖情况。旧有的土法制糖,主要还是产量低,不能够物尽其用。至于砂糖漂白不漂白的,后面再说了。


  安南作为法国在东亚的殖民要冲,自然也是有制糖厂的,加上本身的气候又挺温暖湿润,正适合甘蔗的生长。糖类也是安南的重要产品之一,只不过安南的近代化制糖业同样没起步多久,投入也不是很足。


  毕竟整个法属印度支(屏蔽)那殖民地还蛮大的,法国的主要投入肯定还是要先集中在交通行业,增加对整个中南半岛的控制力。说一千,道一万,得先把中南半岛控制住,才有后续投入的必要。


  谁知道最后反而让英国佬的太古洋行占据了先机呢……


  “其实甜菜的话,我国也是有的。”等说到北桦太甜菜种植计划之后,罗什若有所思。


  “法国的品种,不太适合桦太岛的气候。”忠右卫门当然知道法国也种植甜菜。


  说来这个事情还和拿破仑有关系呢,拿破仑为了打击英国,不是颁布了《大陆封锁令》嘛。你欧洲大陆封锁英国,英国其实也在封锁你整个大陆啊。


  彼时欧洲的糖,主要是从美洲地区生产销售过来的,最著名的产地就是那个后世已经被联合国所有成员国一致认定为无可救药到了极点的国家——海地,也既圣多明克殖民地。


  仅仅在1767年,这里便向欧洲出口了7200万磅粗糖和5200万磅白糖。1780年,圣多明克提供了欧洲市场上40%的蔗糖和60%的咖啡。


  为了稳住这个地方,拿破仑甚至派了两万大军前来镇压和维护当地的殖民统治以及蔗糖生产。然而结果嘛,收效甚微,最后海地还是独立了。


  万般无奈之下的拿破仑便打上了甜菜的主意,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法国没有甘蔗的产地,却是欧洲制糖技术最先进的国家之一。也是活活的被逼出来的啊,不研究不行啊。


  这年头人能够拿来补充能量的东西真没那么多,大量吃糖,还就是类似于军队士兵,或者劳动工人,拿来补充身体所需能量,最简单轻易的途径。


  为啥美军在二战的时候,后勤里得有巧克力糖和可口可乐,除了为士兵提供更加丰富的食品,以此维护士兵的士气。更加直白一点的说,巧克力和可口可乐他热量高啊。你一天要是喝八瓶可口可乐,你连饭都不用吃,撑的慌呢。


  “俄罗斯的甜菜,贵国有办法解决?”罗什想了想,倒也想通了。


  南部是地中海气候,北部是湿润的北大西洋海洋性气候的法国地区,所种植的甜菜,确实比不过在俄罗斯种植的甜菜适宜。


  “如果阁下能为我国寻来,那贵我两国的友谊,自然能够大大加深。如果不行,也无伤大雅,我国可以使用普鲁士的甜菜。”忠右卫门只想要法国的技术,其他无所谓。


  “请放心!”罗什却摆了摆手,示意忠右卫门不必多麻烦什么普鲁士人了。


  “恩?”


  “适宜桦太的甜菜,包在我身上。”罗什微笑着点了点头。


  作为高利贷帝国主义的法兰西,这会子已经在俄罗斯投资了上亿法郎。借贷给沙俄的钱,也不在少数,很多沙俄的贵族官吏都拿着法国人的好处呢。


  凭他法兰西的面子,别说是区区几颗甜菜了,就是沙皇陛下的起居饮食之类的消息,也可以透露出来。


  49.我与五代把臂交


  忠右卫门一想还真是,别看前头法国和俄国,在克里米亚半岛你来我往,互相杀伤了对方数以万计的兵马人员。可架不住在民间层面上,法国的资本早早深入了沙俄,沙俄的外资里面,法资乃是举足轻重的一环。


  日本人在沙俄,那铁定是寸步难行的。可是法国人去沙俄,那估计就和回了家差不多。到当前这个时间段,沙俄的宫廷还是以说法语为主。贵族们都是讲法语的,很多贵族不光是不屑于讲俄语,甚至根本就不会俄语。


  法国人去和俄国人交际,无障碍啊!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了。”忠右卫门也不矫情,人家法国人愿意帮忙,那就省得咱再跑了。


  至于法国人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抑或是还有几分坏心思什么的,忠右卫门早就顾不上了。自古无利不起早,法国人也得在日本落着好处,才愿意持续的投资日本嘛。


  洋人的钱,不管是借来的,还是他们主动投来的,那花的都烫手。但是因为烫手就不拿来用了?真准备靠大和抚子四十万下南洋,一齐卖身积攒点钱去积累工业化资金啊?


  真要有这么多女的,忠右卫门只想把她们往虾夷、桦太和勘察加送。送到了那些地方,才能吸引壮劳力去定居,去开发,去拓展。


  勘察加的鲸油渔获,桦太岛的煤炭纸张,虾夷的金矿海产,哪个不比卖去南洋来的挣钱?


  无非就是来钱快慢的差别罢了,下南洋去做南洋妹,那到站第二天就能见着钱,而且只要人还在,见天都来钱。到是投资开发北方诸岛,那就是数百万数千万的巨额投资,旷日持久的基础建设。可能十年二十年才能见着些许的回报。


  想要彻底变成幕府的财源大项,非得移民数百万,开发三十年不成。


  但两者最终的好坏,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吧。来快钱就和吸了什么上瘾一样,竭泽而渔。比利用工农剪刀差,直接割农民的韭菜,获得工业化资金还糟糕。忠右卫门可不希望幕府走上这种烂路,勤修内功为好。


  “合作愉快!”罗什笑眯眯的,起身同忠右卫门以及五代友厚握手。


  刚刚年轻的五代友厚同罗什的商谈,尚算愉快。这小伙子虽然才二十二岁,却能够一点儿不落下风的同罗什确定岛津家与法国的出资比例,以及持股数额。又强调法国对工厂应该有何等水平的帮助与扶持,就差开口让法国人帮助鹿儿岛藩建立一座技工学校了。


  前头法国逼迫幕府开港神户,在神户就准备为幕府建立神户造船厂和配套的技工学校。全程参与和了解此事的岛津忠教很是羡慕,他也很清楚熟练技工的重要性。


  制造武器机械,熟练的技工不仅速度快,而且错误率低。如果用不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去做工人,生产效率会大大降低。


  “才助今年多大?”忠右卫门明知故问,纯粹是为了和五代友厚搭个话。


  “今年二十二岁,校长。”五代友厚当然也知道忠右卫门的身份,答话很快。


  硬要论起来,忠右卫门不仅仅是五代友厚的校长,还是他的半个主君呢。爱子已经被岛津忠教收为养女了,这可是公开的,宣告天下的。


  至于忠右卫门现在和岛津忠教应该怎么论,我管你叫爹,你管我叫哥,咱们各论各得就是。


  在日本,收养行为是一种符合封建法度的行为。收养女儿,进而招来的女婿,也是具有继承权的存在。不提忠右卫门那位从未见过的便宜母亲本身就是岛津氏出身,单从这一条来说,如果岛津氏的近枝突然暴毙了那么几位,忠右卫门就是最有继承资格的继承人,不是之一。


  “年轻有为,不错不错。”忠右卫门牵住五代友厚的手臂。


  把臂言欢嘛,罗什死活要用自己的大马车送两人去火车站,忠右卫门正好想和五代友厚说说话,承他一个情是了。


  “校长过誉了,学生自小就听校长断案故事,心中几多向往。”五代友厚到是没觉得忠右卫门过于热情了。


  有一说一,忠右卫门在江户大学,那是真的花了大心思的。幕府旗本御家人子弟,以及诸侯藩国的子弟,忠右卫门一视同仁,尽全力为所有的学生提供良好的教学条件以及食宿。平时学生有困难,也会协力帮助。


  是不是真心在办事,这人眼睛都很明亮的,一言一行都能瞧见。就算下野,忠右卫门都不曾放下江户大学,这一任校长下了老大功夫。


  五代友厚是今年才来的新生,忠右卫门尚未顾及到,可他也从许多萨摩的学生口中听说过中忠右卫门的事迹。加上他从小就在说书人的故事里,了解到幕府名判官江户川的大名,这初始印象就好的不行。


  “那都是旧事了,如今天下革新,正是需要你等青年之际。”忠右卫门已经想到这人是家里老二了。


  福泽谕吉就是家里老二,所以不能够继承家业,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担任丰前中津藩的武士。这不就被忠右卫门给挖来了自己麾下,现在这会子正在江户大学,协助忠右卫门办学呢。


  好赖有个人能够帮忠右卫门分担一点了,等福泽谕吉再经历两年,以后这个学校的教务工作什么的,就可以拜托给他,忠右卫门也能省点劲咯。


  同样是家里老二的五代友厚,是个既会做人,也会经商的才干之士。他未来能够办下那么大的事业,虽说和他政商一体的身份脱不了关系,可他本人的才学也是不错的。


  趁他在江户大学学习,瞧瞧有没有办法,把人给挖角到咱们手底下来。只是不知道五代友厚在岛津忠教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段位层级。


  若是岛津忠教也认定五代友厚是个青年才俊,这个角可能就有一点难挖了。若是只当一个求学上进的年轻人看待,那可就对不住了,我的岛津老哥哥哟。


  50.用些手段做恶人


  回到江户,忠右卫门原本还想说把五代友厚送回江户大学宿舍里的。没想到这小伙子办事相当勤勉,片刻都不准备歇息,就要把制糖厂的事情和岛津忠教好生汇报一番。


  肯定不能拦住说不让,于是忠右卫门给他雇了个二人抬,让人给他一路小跑的送过去。顺道还可以让他在路上整理整理思路不是。


  闲话不提,其实虾夷也可以种植甜菜的,但是虾夷的煤炭、金矿、海产眼下实在是丰富,光是这三项,就足够养活几十万人了。国力有限,这些不需要那么庞大的前期投资,就可以快速获得回报的产业,自然要最先发展。等积蓄了资金,再考虑产业转型的事情吧。


  到是桦太岛,除了煤矿以外,主要就是两个比较容易实现的产业,一个是制糖,一个是造纸。制糖咱们说过了,按下不提。造纸就很简单啦,漫山遍野都是大林子,且几乎没有被人类干扰过。完全可以拿来充作造纸原料,大力发展。


  或许有人要说这样的好木头直接打纸浆浪费了,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好木头西伯利亚和东北有几百万平方公里,你死了他都未必砍得完。


  发展造纸业的话,正好顺道把平原地带全部砍伐出来,规划成为大规模的平原农场。桦太岛的土质,比东北那嘎达还要好,都是黑土地,种甜菜绝对靠谱。至于土豆和黑麦啥的,也一道种嘛。


  说到制糖和造纸这两个事,问题主要还是集中在人力上!

  怎么说服老百姓去虾夷和桦太,问题的关键一直在这个事情上面。有了人,后面的一些列事情才可以快速推行展开。


  咱们以前讨论解决武士转业安置问题的时候,是讲过这个的,明治政府安置了数万名旧士族为屯田兵,进驻虾夷。这个思路是没有错的,在历史上许多旧士族也接受了这种安置。


  毕竟当时屯田兵按丁授田,人给二十五亩到一百亩土地,自然是永业田。这对于在南部内地根本没有生产资料,同时旧有的年俸也被明治政府基本剥夺的旧士族而言,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现在忠右卫门还没有开始进行全国六十万武士的整体转业,所以让武士去做屯田兵自然不行。办法还是要从老百姓身上去想,尽量迁移内地的无地贫农或者佃农,前往虾夷和桦太,才能快速的充实北方。


  何况英国人最近催的急,他们得让朗格里租界快速拥有自给能力。


  直接和老百姓说,去了虾夷或者桦太,每个丁壮分二十五亩地,效果也未必好。毕竟那地方对一辈子不出村的老百姓而言,是个完全未知的蛮荒地带。虽然给以土地,有莫大的吸引力,可是安土重迁的思想也缠绕着时人。


  重点是只要在老家有一口饭吃,绝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瞎跑的。这话换到后世里也一样,你问问小县城出来打工的人,要是老家也有一个月四五千的稳定工作,大部分人肯定不愿意在外面做社畜,遭白眼。


  还不是因为老家根本没有什么工作机会,换言之现在,老家有一口饭吃,你看老百姓愿不愿意去虾夷和桦太屯垦。


  没办法,只能用点强迫手段了!

  忠右卫门现在虽然已经不是什么老中格外国奉行、海军奉行并了,可是德川兴业株式会社总取缔役这个位置,还是稳稳当当的坐着呢。这是幕府特许垄断经营的大企业,和幕府的官职没有关系的。


  实际主持经营的主要是分管生丝业的奈良茂、分管矿业的大鸟圭介,这也是整个会社的两大支柱产业嘛。至于以前说的造船、钢铁、机械等工业部门,那都是幕府的官办企业,受外国奉行照管的,忠右卫门暂时管不着。


  对了,新任外国奉行是胁坂安宅,外国奉行并是助六,没多大差别。


  管足尾铜山和鸿之舞金山的大鸟圭介暂时不提,管生丝业的奈良茂可不简单。作为大商人,他还兼营年贡米的包买,以及札差。札就是幕府发给武士的米票,幕府不可能到了年底让几万武士来江户城扛大米吧,所以都是开出米票,直接去领米。


  武士拿了米票,除了一家老小要吃的米以外,其他的米票都送给札差,兑换成现金,用以购买各种生活物资。札差在兑换现金的过程中,收取一定的手续费,百分之二三这样,时有波动。


  一个人看着不挣钱,旗本八万骑算下来,那就挣大钱了。


  而且由于武士的贫困化,这些札差就开始给武士放债。反正他手里有账目记录,知道武士一年到头有多少米票,世袭罔替的俸禄,不怕你还不上。


  再说了,你以为你小子还的钱是还给我一个小小的札差的?一多半都得送给将军様和老中大人们,开玩笑。


  有顶层权势保护伞的豪商,自然而然,也不仅仅是放债给武士。江户周围,整个关东平原天领上面的农民,也是他们的放债对象。


  明治时代的各种文艺作品里面,不乏家中欠债,最后把女儿送去东京的财主或者地主家里做女仆的内容。连《樱桃小丸子》这个动画片里都有这样的描写,花轮家在那年头就是大财主,家里就有很多抵债来的女仆。


  废除奴隶制了嘛,变成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长期女佣而已。


  看到这儿,大伙儿应该也明白了,忠右卫门准备做一回“恶人”。买断豪商们手中的债务,然后以债务相逼,让那些欠债的贫穷百姓,“自愿”迁移去虾夷和桦太。


  暂时不需要多,先在虾夷和南桦太,各自建立起一个移民点。两边的人数都以一千户为算,等这一千户扎根,并且开发出了土地,能够不再需要外部补充食物之后,再继续以“自愿”的方式,招募贫苦农民,去往北方。


  就这么办,先让奈良茂出面招呼诸豪商,江户川殿下有事要和诸位相商呢。


  51.出让不良之资产


  头顶上都有保护伞照着的江户诸豪商们,怎么会不清楚忠右卫门的身份。现在表面上是下野了,但那只是在老百姓眼里的下野。在幕府高层中,忠右卫门还是握有相当权势的存在。


  尽管权势来源于胯下……


  呸呸呸,有权就得了,别管那么多。


  在奈良茂的邀请下,从事高利贷行业的诸位大老板们,赶赴一升庵,参加忠右卫门举办的晚宴。


  “诸位且坐。”忠右卫门端坐在上首,一众豪商则坐在下侧。


  并非是那种面对面的对坐,而是君臣对列一般,众豪商分列两侧。不是说忠右卫门不乐意拉拢这些豪商,实在是这年头士农工商,四民等级森严。社会的阶层固化十分严重,有一套牢固的封建秩序在。


  要是忠右卫门完全礼贤下商,反倒会让他们产生恐惧感。不若就这样坐着,他们还自在一些,能够正常议事。


  都是在江户数得上号的大豪商了,连称不敢,但也不至于真的局促。都稳稳当当的坐下,等待着忠右卫门的发言。


  “来,大家先敬殿下一杯。”奈良茂是忠右卫门的老合作伙伴了,率先出声暖暖场,烘托一下气氛什么的。


  来之前,他就知道了忠右卫门的想法。在他想来,这种事何须忠右卫门亲自出面,直接带句话就得了。两千户贫民,恐怕还抵不上关东一个月饿死的人口呢,能算啥。


  不过忠右卫门还是希望能够和诸豪商亲近一下的,相比较于普遍老迈腐化的武士阶层,豪商们起码还有个挣钱然后纸醉金迷的动力,两烂相比,更胜一筹。能有前进的动力,就算是这年头的先进代表啦。


  “今日同诸位,有一桩事要说。”有个好捧哏的忠右卫门,面上表情淡淡的,同大伙儿喝了一杯。


  “不知殿下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的。”一名豪商带着些小心,恭敬的问道。


  “钱!”


  忠右卫门缓缓地吐出一个字,在座的豪商不仅没有面色大恐,反而纷纷笑脸如花,就差高兴的拍拍手了。要是别人和他们提钱这个事情,他们肯定要倒苦水,念穷经,尽量装出一副凄惨的样子,然后设法补给。


  但是忠右卫门不同啊,或者说是拾丸不同啊。那可是幕府下一代仅存之男丁,已经百分之一百预定了要做将军的。


  现在使钱,那就是提前在下任将军身上使钱。只要能够得到拾丸的欢心,继续让他们维持幕府授予的垄断专营权,那对一众豪商而言,绝对又是一辈人的辉煌。


  “殿下若有不趁手的地方,我等十万二十万立时便能送来。再多些的话,也只需稍候一二日。”那名豪商望了一眼周围的同行,大家果然都是这个意思。


  很多人在出发以前,怀里就揣着钱呢。羽札嘛,在座的凑一凑,绝对不止十万二十万的。忠右卫门如果多要,明早他们专门开了票,也能送来,等一夜罢了。


  “不不不,我并非是要尔等的钱财,我是要买一件东西。”忠右卫门其实事后是后悔的,但是当下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摆手。


  “那……”


  居然有不要钱的?奇了!一众豪商手都已经开始往怀里面掏了,这钱还没掏出来,忠右卫门就说不要,这是怎么一回事?


  “请问殿下是需要何物?但凡举国应有之物,旬月之间,快慢总能寻来。”另外一名豪商开口了。


  或许江户川殿下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呢?喜欢名驹或者宝刀之类的,凭在座的财力,也是一句话的功夫,就能把东西弄来。这玩意儿一个意思,总之就是讨好呗。若是忠右卫门一定要付钱,给个十两八两的就完。


  “我要买尔等手中之债券!”


  好家伙,忠右卫门这句话说完,原本还很淡定的豪商们,面色就有所变化了。这话令他们想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比如德政令!

  幕府出面宣布所以出贷者对武士的借款无效,原有的一切债务关系全部作废。或者是幕府出面代为偿还百分之二三十,剩下的则强行逼迫出贷者免除。


  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还是好些年前水野忠邦搞的。那时候水野忠邦为了施恩旗本八万骑,可是出面帮他们赖掉了不知道多少欠账。把江户城下的豪商们,坑的半死。


  “不必惊慌,我意乃是尔等与城外四野农民之债券。最好是那些已经无力偿还,行将粜卖子女的。”忠右卫门解释了一句。


  众豪商懵了,那种债券,基本上已经被确定为坏账。因为农民最值钱的是土地,其次是房屋,再次是十岁出头,调教两年就可以从事特殊行业的女孩。最不值钱的则是一把年纪的老婆,以及几岁的孩子。


  实话实说,一个孩子值什么钱?还不如一头牛,甚至两只鸡值钱。你花钱养大个孩子要什么用?养大做奴婢?等到灾年,年轻力壮的小伙,十五六岁的姑娘,根本不要钱,一口冷饭就能买下来。


  你闲的?还是傻的?花那养活别人的钱?有那钱,够在灾年买几十几百个男女了。


  这种家里就剩欠债农民,以及黄脸婆老婆和挂鼻涕小孩的农民,基本上已经被打上了还不上债的标签。你说男人可以去干苦力啊,可是农村剩余劳动力多了去了,根本不差你一个。


  老婆孩子那就纯粹是累赘,在没有生产资料的情况下,屁用没有,还真不如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


  忠右卫门要是买这些人的债券,那就约等于是给豪商们送钱!


  天底下还有这么好事?

  “尔等可将此等人家,选出一二千户,债券送至奈良屋,由奈良屋包买。”忠右卫门没管众豪商的奇怪脸色,继续说道。


  “殿下是缺仆役?”有人如此这般的想到。


  “哈哈哈哈哈哈……与我而言,难道还缺仆役?尔等只管送来就是。”瞧他们的样子,根本就不明白忠右卫门要这些不良资产有什么用。


  52.坑蒙拐骗来江户


  武州葛饰郡内匠新田村内,大大小小的村民都被聚集了起来,所有人都是惶惶不安的样子,因为江户城里面的老爷,趁着夏粮下来,要来收款了,各种意义上的款。


  内匠新田村,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个通称内匠或者官职为内匠的人,带领当地百姓开垦出来的新田,进而聚集起人丁,发展起来的村落。


  江户时代关东地方的新田,大多是幕府召集豪商、豪农,在沼泽滩涂或者河流沿岸开发出来的。围湖造田什么的,这年头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关东地方的许多沼泽,更是在这一时期完全消失不见。


  这些开发出来得新田,自然是归豪农豪商所有,只不过幕府给以年贡征收上的优惠,以及政策上的协助。双方都能得利嘛,等新田耕种成了熟地,幕府就能够得到了一笔年贡米。而豪农豪商则扩大了家业,增加了收入。


  反正是合起伙来的坑农民,就这么一个事情。


  眼前这个村,所有的土地都归属于江户城内的豪商。而那位豪商,在前头已经应承了忠右卫门。要将那种最穷的,在本地也快活不下去,但是又处于生育年龄,最好是有老婆孩子的农户债权,全部转让给忠右卫门。


  然后再以债务要挟逼迫这些农户,全家迁移去虾夷或者桦太,当然要是愿意去勘察加也好的。只不过勘察加因为捕鲸业的渐渐繁荣,现在已经出现了自发的季节性迁移。


  怎么一个迁移法呢?当然是每年开春以后,东日本地区的渔民和豪商,就组织船只北上。在北太平洋地区捕猎鲸鱼,北太平洋因为才刚刚开始有人类捕鲸,鲸鱼的资源非常充足,不需要潜入深海,都能够捕获。


  况且世界顶级渔场,北海道渔场就在这一块,沿着千岛群岛有大量的渔场分布,有鱼虾自然就有吃鱼虾的鲸鱼。趁着有勘察加的港口依靠,以及外国人又十分需要鲸油。


  能赚钱,而且是快速赚钱,那都不需要政府引导,就会有无数的人去干这一行!

  反正奥州、羽州、关东的渔户和船主,已经有不少人自发的赶去千岛群岛一线,捕捉鲸鱼去了。他们春夏秋三个季节出没于勘察加之外,冬季就回到自己的家乡。


  为了服务这些直接赚英镑法郎和美元的大爷,勘察加已经出现了小规模的商业集群,和配套的特殊行业服务业。加上幕府迁移民户前来屯种土豆,当地不再需要外界大量补充粮食,这发展的速度,你说他能不快嘛。


  至于鲸鱼没了以后咋办?


  那时候忠右卫门早就蹬腿了,你去问别人吧。


  且不去管勘察加,还是说桦太和虾夷的事情。忠右卫门有意今年夏季各送一千户等岛屯垦,但这只是目标,要看实际能够威逼到多少农民作数。


  最好是那种家里五六个小孩,甚至七八个小孩的,忠右卫门最喜欢了。这种家庭送去北方,要不了三十年,就能开枝散叶,变成一大群。到时候农业有人,矿业有人,工业也有人,多么美好啊。


  眼前的内匠新田村,就有两户佃农是这么一个场景。他们因为家里人口多,收成又坏,欠下了不小的债。这租佃权也被别的农户分去了,现在就是男的给人家打短工,女的帮别人养蚕,勉强混一口稀饭。


  但凡再有点风吹草动,那就是阖门饿死的结局!


  “你倒是交了好运啦,我们老板要免了你全家的债……”夹着账簿的一名伙计,走到一户人家面前。


  这话说出口,左右都是不可思议的眼神。什么时候老爷们有这么大的善心,能够免除他们这群老农民的债了?看他们家那五个孩子,两男三女,最大的男孩也就十岁,长得歪瓜裂枣,绝对不适合卖去特殊场所从事特殊行业。


  至于三个女孩,最大的也才七岁,根本就没有楼馆要这样大小的女孩子。起码要十岁,脸差不多定形,瞧出了端倪来的。他们才愿买了去,教养两年再接客。


  所以为啥豁免债务?


  “跟着我走吧。”那伙计也不说原因,只让这家人跟着走。


  “老爷,老爷老爷,小的这一大家子,去江户做甚么?”跪倒在地的男人,壮着胆子询问收账的伙计。


  “做甚么?难不成去做老爷,当然是去做奴婢的。”伙计蹲了下来,以一种“怜悯”的眼神望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农民本身不知道,这个伙计可是知道。先把人骗去江户,然后威胁逼迫一下,最后全部驱赶到桦太岛,以后就是死,也回不来咯。要是在这村里直接说是把人发解去虾夷或者桦太,引起了轩然大波,再被什么有心人一煽动,一揆了怎么办?

  还是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先把人忽悠去江户。到了江户,你再想闹事就不可能啦。而且人离乡贱,左右都是完全不认识他人,想要求个帮助都不可能。更重要的是,忠右卫门有办法借兵来弹压。


  最后派两个人,和他们说说一家分地二十五亩的美好愿景,基本上这些人也会就范了。还不就范的,绳子一捆了事。


  “去给老爷家里做奴婢?”左右自然也都听到了。


  “呼……”一听到是去做奴婢,农民们不仅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堪,反而觉得这大小是个出路。


  做了老爷的奴婢,就成了老爷的私产,虽然日夜都要服侍他人,可是就没了饥寒之苦。老爷家里每天倒掉的剩饭剩菜(泔水),都是这帮人眼里的美食。眼前这帮人,就没有人吃过饱饭,保不齐去了江户做奴婢,能够吃剩饭剩菜吃到饱呢。


  人身自由什么的,呵呵,对他们这些农民而言,有什么人身自由。他们从做佃户的那一辈起,就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耕地种田,永无出头之日。


  “你们家也是,对,就你!”那伙计起身,扫了一圈,又指向一个农民。


  那户农民情况差不多,全家挤在草棚里,一个个饿的头发都是枯黄色的,至今没有饿死,真是生命力顽强了。


  “小的家里的债也都免了?”那农民跪着膝行到伙计面前,壮着胆子问道。


  “免了免了,都免了。全家大小,都不欠债。”


  好家伙,左右的农民甚至流露出了羡慕的目光。这两户穷的啥都没有,除了一条烂命以外,现在居然真的交了好运。不仅债都没了,还可以去见识见识江户。以后更是能够住在城里老爷的大屋里,怎么着都比在家饿死强。


  53.威逼利诱送北去


  豪商们忠右卫门还需要出面拉拢一下,至于被骗来的农民,实话实说,咱也不是多高尚的人。这事肯定就不会亲力亲为了,顶多把黑川庆德派过去监督一番,保证这些人能够顺利的送去虾夷和桦太就算完事。


  至于实际的安置工作,自然是需要责成幕府派驻在箱馆和朗格里的官吏负责。箱馆就不需要说了,箱馆奉行堀利煕对于带着女儿,尤其是很多女儿去箱馆的人非常关照。


  自从当年笃姬夫人发解了数百名大奥女子去北方,他截留了三百人,大受地方士民爱戴之后。他就多次向幕府上书,请求发解罪犯的妻女去箱馆,解决当地的人口不平衡问题。现在忠右卫门给他送人去,他只会高兴,安置一事想来没有问题。


  虾夷地方的安置地址,之前其实忠右卫门还在任上的时候,也就是额尔金胁迫沙俄签订《桦太专条》之后,为了跟上开发桦太的脚步,就已经开始选择。


  札幌!


  当然现在根本不叫札幌(日语:さっぽろ,英语:Sapporo),这个地方还是大片大片的无人区,没有名字。整个规划的城镇位于石狩平原上,适合进行大规模的农业作业,且有充足的水源。


  到是石狩这地方因为开发早,已经有好些日本村庄和小镇。这地方面对日本海,别的不好说,渔业资源大大滴有。


  只要把移民送到石狩地方,然后顺道开辟道路,沿着河川建设城镇,大致的计划幕府方面甚至已经有过报备。解决了人力,剩下的就是资金问题。桦太岛的移民,英国人愿意支付一部分钱,虾夷的移民那就只能幕府自己想办法。


  忠右卫门和奈良茂说了这个事情,制糖厂的事也得等土地开垦出来,甜菜种植上再说。但是造纸厂却已经可以筹备起来了,虾夷的原木那么多,拿去打纸浆,纯纯的奢侈浪费行为,可是现在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干就完了。


  所以在得到忠右卫门的暗示,以及常年支持幕府事业发展的惯性,这两大原因的影响下,奈良茂表示可以解决一部分的安置资金。


  到了这时候,忠右卫门很后悔,当时他们要孝敬我几十万的时候,我怎么就推辞了呢!

  现在德川兴业株式会社的钱,主要倾斜向德川铁道株式会社以及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生丝和矿业带来的收入,除了继续扩大本行业的生产发展之外,全拿去修铁路,购买和制造蒸汽船只了,账上没有多少钱的。


  没办法了,先和咱们的德川家定老哥哥哭哭穷吧,问他借点也好,要点也好,反正最后都是拾丸的,分什么你我嘛。


  北桦太朗格里租界的城区规划,英国人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们也没准备租界有多少人,能够有个几千人或者万余人,保障租界能够自给自足的生产就得了。


  反正朗格里租界的主要职能,是堵截沙俄在远东的新港口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出海口。维持海岸炮台的正常运转,只需要几百名炮兵。以陆炮对海船,有巨大的优势,完全不需要屯驻在当地太多的军舰。每年夏天来巡航一圈,宣示一下存在即可。


  等到了冬天,你沙俄也没法开船出海啊。


  至于南桦太方面,也即日本历史上的桦太厅所在的丰原城,或者将来的南萨哈林斯克,居然也是尚未建成的荒地。到是后世的科尔萨科夫,也即现在的大泊已经有了日本人聚居的小镇。这地方靠近虾夷,水路方便。


  具体位置在桦太岛南部。位于阿尼瓦湾(亚庭湾)的北面海岸,东经142°46'59.17“,北纬46°38'5.71“。分内、外港,内港水深3米左右。外港水深4. 6一8.2米,可停泊万吨级货轮,每年11月下旬至翌年3月为结冰期。


  尚不存在的丰原城,就在大泊的北方,过去要不了二十公里。


  当年日本人开发桦太的计划,和开发虾夷的差不多啊。开发虾夷是依靠石狩港,拓展内陆札幌城。而开发桦太,则是依靠大泊港,拓展内陆丰原城,如出一辙。


  这地方忠右卫门还没派人去瞧,但也可以准备起来了。暂时先把骗来的移民往朗格里送吧,那地方比较紧要。


  已经被骗到江户城下的一千二百多户移民,尚且对未来怀有着憧憬,一种做奴婢的憧憬。直到这六七千人被聚集到传习队大操场,宣布将发往虾夷岛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被重重士兵所包围的移民们当然不愿意去虾夷,那地方鬼都没有听说过,怎么能比得上繁荣富庶的江户城呢?

  可是台上的官吏却说,如果不愿意去虾夷,那么不仅债还要继续偿还,而且他们的孩子都得被拿来发卖抵债。是选择母子分离,还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去虾夷,你们自己想吧。


  打完了这一大棒,自然还有甜枣。除了每户分二十五亩荒地外,还另外给安家米和棉衣。毕竟移民的第一年,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为了保障他们的生活,这些必需品少不得。


  但就算是必需品,也得换个说法,搞得好像是他们沾了天大的光,得了大福利似的。这样才能忽悠他们去不是?


  同时,托儿这玩意儿也得准备上。


  当下就有一户托儿,领取了安家米,还有棉衣,站到了操场的另一边。见到货真价实在发米和棉衣之后,还哭闹的人群慢慢的静了下来。许多孩子盯着台前的大米,露出了某种渴望,当然大人们也一样。


  本身就是赤贫的他们,除了一条烂命以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虾夷是什么鬼地方不知道,可是眼前的大米却是他们平时不敢想象的美食。在地瓜都根本吃不饱的年景里,吃一碗大米饭,是多么奢侈的美梦啊。


  “娘的,去了!”一名农户扯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走到了台前。


  “给他登记派米!”黑川庆德笑了,这不就上钩了嘛。


  54.横滨船厂正欢快


  头期的一千二百户移民,就这样被连蒙带骗的送上了去往箱馆和朗格里的轮船。第二批还有千把户移民,也正在被忽悠来江户。


  忠右卫门从黑川庆德那里了解到了情况之后,为了以防万一,不能高估封建官僚的操守,便亲自去了一趟横滨。只要上船的时候,看着移民们领取的粮食和棉衣在,那也就算是安心了。


  毕竟箱馆奉行堀利煕,天天哭着喊着要送女孩来虾夷,以前他的安置工作干得还挺不错的,在虾夷颇有名声。现在这么多带着女孩的家庭送过去,他保准上心。


  至于朗格里租界那边,主管是英国人,幕府官吏都是从旁协助的。要是有什么脏了心的,不说幕府不放过他,英国人都不会给他好脸。


  料想也就是在报账上面开花帐那点破事了,这种事忠右卫门还真没办法。人嘛,制度只能做出规范,不可能控制思想,能维持在一个不太碍眼的水平上就不错了。人人都是圣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只存在神话中。


  得了,就来横滨送送吧。


  因为没有那种能够一下子带上几千人的大船,邮船会社那边也只能尽量快速的转运,调集各色船只,一批一批的北上。你就是让英国人现在一船拉五六千人,他也办不到啊,很正常的。几十年后的泰坦尼克号,一船也就拉两千多人,很多了。


  既然说到轮船这个话了,忠右卫门索性就去横滨造船厂瞧瞧,已经能够独立建造几百吨蒸汽轮船的横滨造船厂里热火朝天的。佐贺方面培养的熟练技工,从美国归国的督造约翰万次郎,以及英国留学的设计师胜海舟,这船厂可不是什么草台班子。


  只不过就是幕府掌握的船用蒸汽机技术一般般,肯定比不上英国人的技术,所以制造的都是几百吨的商船,这会子船台上只有两条船比较显眼。


  一条是从普鲁士购买来的“回天丸”,就是大家所熟知的那个普鲁士,没错的,在长崎不断向外国购买船只的蜂须贺齐裕,不知道是吃了普鲁士人什么迷魂汤,就把回天丸给买了回来。对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条回天丸就是历史上虾夷共和国的那条回天丸。


  蒸汽明轮,同时还有风帆辅助动力的木质护卫舰。排水量1,920吨,长度75.66米,宽16.5米,航速可达到11.6节。正常搭载153名乘员,有10门68磅火炮。


  估计蜂须贺齐裕买这条船的主要原因号称两千吨吧……


  毕竟幕府到现在也就这条船能摸到两千吨的边儿,其他的都是一千多吨。英国维多利亚女王送给德川家定的那条春日丸,也就只有1289吨而已。凭幕府自己去造,暂时造不了两三千吨的大船,可听到有人卖,可不就是高高兴兴的买了嘛。


  就是这玩意儿普鲁士出品,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回天号原名但泽号(SMS Danzig),是普鲁士海军的第一艘蒸汽动力军舰。由英国工程师约翰·斯科特·拉塞尔(John Scott Russell)设计,起初计划在英国制造,但是普鲁士王子阿德尔伯特(Adalbert)决定在但泽港建造。1850年该船的设计定型,1853年开始正式服役于普鲁士海军。


  1856年,但泽号作为旗舰,应拿破仑三世的邀请,和其他几艘纯帆船一起出访法国。正好碰上荷兰向幕府出售的一条战舰“观光丸”出发,在欧洲顺道为幕府订购战舰的榎本武扬当时也看到了这条船。


  顺嘴问了一句,你卖吗?

  卖!

  得了,于是这船以相当低廉的两万三千磅的价格,就被普鲁士人卖给了幕府。荷兰人把他开到了横滨,现在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检修维护。


  至于普鲁士人为什么卖,道理很简单,这特娘的就是普鲁士人的试验品,普鲁士就不是个海军强国。他只是近来国力日渐增加,同时为了宣示自己在波罗的海还有点牌面,顺便打击一下海盗,这才开始了海军的建设工作。


  重点在于积累经验,其次才是造船卖钱。所以在世界各国已经逐步开始淘汰明轮战舰的情况下,普鲁士很爽利的就把这条船卖了。


  才到日本,就落后时代了,这就是十九世纪下半叶海军舰船的真实情况!

  可再落后,在东亚也是一条好船,好容易有实际检修维护一条两千吨战舰的机会,不仅仅是横滨造船厂的船工技师们一齐上阵,横滨商船学校,以及横滨海军操练所的学员,也都被带了过来,现场学习。


  在一旁上课讲解的胜海舟十分热情,好容易幕府有这么一条大船,而学生们学的也是非常认真。根本没有人在意忠右卫门的来到,这些人都是幕府未来海军的栋梁,焕发出的蓬勃朝气,甚至感染到了忠右卫门。


  直到对于船体的讲解结束,喉咙都有点哑的胜海舟和约翰万次郎才发现忠右卫门就站在船台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殿下若是要来,早先通知一声。”胜海舟赶忙走了过来。


  海军操练所的学生,认识忠右卫门的也不少,毕竟这学校也是在忠右卫门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许多学生走过忠右卫门身边时,都会低头行礼。作为海军的一期生,除了部分外样诸侯的学生外,大多都是自旗本御家人中招募而来的上进子弟,一个个看着令人欢喜。


  “正好那边送移民去虾夷,左右无事,便过来瞧瞧。”忠右卫门和那些学生也报以微笑。


  “殿下是来看那条船的吧?”约翰万次郎像是想到了什么,向忠右卫门发问。


  “怎么样了?”还被说,被他猜中了。


  当年英美联军汹汹而来,幕府一条战舰也无,在浦贺守备的忠右卫门听闻挚友江川英龙战死时心中哀恸。只恨幕府无船,所以在开国之后,才铁了心要办好横滨造船厂。


  除了建造正常的蒸汽轮船,积累制造船只的经验外,忠右卫门还特意嘱咐过胜海舟、约翰万次郎等人……


  55.幕府自造第一舰


  可以的话,试着建造数百吨的小型浅水炮舰。


  当年抵抗英美联军,若是幕府有那么十几条浅水炮舰,正当浦贺同富津洋面之间,那么美国人的军舰,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攻破富津炮台,进而击败幕府军的。


  从那时起,忠右卫门就确定,即使幕府不发展大规模的海军,但是这种配合炮台守备的浅水重炮艇,还是非常必须的。最好直接在江户湾内布置那么十几条,将来若是战事再起,便可堵截住整条航道,保障江户安全。


  受此重任的横滨造船厂,在经历了草创期的艰难之后,现在已经积累了不少建造数百吨船只的经验。又有从英国留学归国的大学生技术支持,建造小型军舰的难度大大下降。而且接了那么多邮船会社的订单,本身还积累了一点点资金,能够设立奖励制度了呢。


  彼时忠右卫门还是海军奉行并,对横滨造船厂提出了铁肋木壳,船小炮大的设计要求。考虑到协防浦贺和富津炮台的要求,忠右卫门直接向英国订购了阿姆斯特朗前装线膛炮。


  阿姆斯特朗110磅(7英寸/ 180毫米)重炮,1855年设计出图,真实口径177.8毫米,可发射弹头重量90 - 109磅(40 - 50千克)的炮弹。炮管长2.527米,炮口初速340 米/秒,有效射程3200米。


  对于如今的木壳船,有绝对足够的杀伤力。就算是法国人现在正在制造的“光荣号”铁甲舰,也未必能够抗住这样重炮的连续轰击。毕竟光荣号还只是在船壳上覆铁板罢了,只是铁甲舰的初级版。


  可装载这样的大炮,就使得炮艇出现了很多大问题。包括安装蒸汽机之后,航速也不超过7节,几乎没有抵御风浪的能力,适航性极差。也不能够进行什么远洋航行,可能一辈子都得呆在风平浪静的江户湾当中。


  早期的设计方案出来以后,船厂的一帮人直接就否决了,根本不拿给忠右卫门看。唉,这个事情怎么说呢……


  国家积贫积弱,好容易有了些拨款,开始设计建造属于幕府的军舰。目睹了英米鬼畜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横行无忌,以坚船利炮威逼君上,这些幕臣,同时也是有志之士,心中的那种憋屈,实在是难以克制。


  从洋人那里学得了文武才艺,正是要报效将军的时候,自然希望这个船能抗能打,能冲能跑,最好是能够单挑四千吨英米大战舰。


  这可能吗?想想也不可能啊!


  知道胜海舟应该不是什么废物的忠右卫门很疑惑,为什么设计稿的初稿,到现在都没有办法交上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直到他亲自去了船厂过问之后,才知道这帮人心气太高了,希望一口吃成一个胖子,几经废稿,这才导致始终交不出来。


  于是忠右卫门立刻拍板,设计建造了现在的船台上的浅水炮舰。正常造船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忠右卫门只修改了设计稿一处地方。不要再使用车轮浆片,而是使用螺旋桨推动整条炮艇。


  技术上肯定有难题,但是难题也不是那么大。1843年,美国海军就建造了第一艘螺旋桨船“浦林西登”号,它是由舰长爱列松设计,在爱列松的积极推广下,美国相续建造了41艘民用螺旋桨船,最大的排水量达2000吨。


  此时正在建造的“大东方”号装有世界上最大的螺旋桨,它的直径有7.3米,重量达36吨,转速每分种50转。在欧美,螺旋桨的技术实际上已经成熟,并且螺旋桨的推进效率已经接近甚至超越明轮,具有许多明轮无法竞争的优点,明轮这玩意儿正在消失。


  也就普鲁士和幕府这种刚开始玩船的国家,还没有完全掌握其中的技术,继续拿着蒸汽明轮在玩。


  历史上这个时候,荷兰帮幕府建造的“咸临丸”也是采用螺旋桨推进的方式,将明轮浆片啥的,一概抛弃不用咯。


  于是船厂又向荷兰东印度公司订购了螺旋桨,幕府这条浅水炮艇,虽然谈不上万国拼装货,可也不是全然国产。


  前前后后就这么忙活了一年多,大炮和螺旋桨都到位,可是忠右卫门也从海军奉行并上下野了。今儿真的是顺路过来,瞧瞧自己之前支持的海军建设工作进度。


  “什么时候下水?”看着实际上应该已经可以下水服役的炮艇,忠右卫门有此一问。


  “就最近几日吧……”约翰万次郎接话。


  算了算,这船顶天390吨,真的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船。连历史上的蚊炮船都未必比得过,人家蚊炮船不仅炮比这个大,船应该也比这个大。同样是近岸浅水炮舰,这也就是个弟弟。


  “极好,若是操练得法,有上十艘,江户湾内再无警讯。”但忠右卫门很高兴嗷。


  大小这也算是个国产军舰,今儿能造390吨的,将来就能造更大的。一步一步来,一千吨两千吨,总有个赶到的时候不是。而且这玩意儿十分符合日本的国情,既能够以低廉的价格,为江户湾增加防御。又能够充实幕府海军,培养海军的士兵。


  “唉,只是船小,不如英国十一。”胜海舟在旁边感叹。


  他是在英国留学,见识过英国皇家海军的强盛辉煌。那千帆竞渡的场景,令人欣羡。也正是凭借那样强大的海军,英国人才建立了日不落帝国,维持了在整个地球上的霸权。


  “一步一步来嘛……”忠右卫门拍了拍胜海舟。


  过了五日,幕府自行设计建造的第一条浅水炮舰,在横滨船厂下水,剩下的只有调试等工作。幕府方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过是一条三百多吨的小船,也没花幕府什么钱。


  看到禀报的几位老中,甚至以为这是之前忠右卫门在任时,让船厂建造的训练船。只有在横滨的外国人,有心收集幕府的情报,才认真的观察了下水仪式。当然啦,船厂本身也有荷兰和法国工程师,他们各自找人来画了素描,送回国内。


  56.没奈何时代已变


  伴随着新舰下水,一同出现的还有征印归国的传习队。毫无疑问的,早就在江户和横滨士民百姓中大为宣传的征讨天竺大胜之军,受到了不少百姓的欢迎。


  相比较于那条只有三百多吨的小船,三千传习队新军在德川家定和诸位幕阁老中的观念中,就重要的多得多啦。所以不仅仅是步兵奉行松平齐宣亲自来到,甚至连侧用人大冈忠恕也代表德川家定前来犒赏大军。


  胜利之后,论功行赏,总是必要的,况且赏钱英国人出。德川家定能够做一回大好人,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等一伍一伍的军士自邮轮下船,在一旁点数的松平齐宣脸就有点垮。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都是打仗去的,三千人可能会损失那么二三百人。


  在稍带着封建思想的松平齐宣眼中,一场仗损失十分之一的人马,那就已经是惊天动地了不起的大仗了。当然战败了被人追杀的那种不算,一旦战败被人家追逃,全军覆没也很正常。


  征印的传习队并没有传回失败的战报,江川英敏是幕府的谱代重臣,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愚弄幕阁诸位老中。况且真要是打了败仗,这兵马人数骗不了人的。你也不可能在印度临时抓壮丁充入军中凑数啊。


  不过现在正是喜庆的时候,松平齐宣并不会表现出来,他神色的变化,也只有在他侧后方的忠右卫门瞥见一眼罢了。


  “人马少了不少……”忠右卫门也瞧出来了。


  “何止是不少!”松平齐宣听这个话音,简直是有一点咬牙切齿。


  传习队比他自己的命根子还要精贵,他哥德川家庆临死前握着他的手交给他的,他能不着急嘛。


  “稍安勿躁,次后问问太郎左卫门。”


  两人且不再说,只是招呼了传习队的士兵,安营归队不提。待赏赐发完,清点人数之后,这些士兵还能够得到一个月的休假。当年匆匆制定的休假条例,这会子已经成为定例,一年分寒暑假,各队轮休。


  结果清点之下,真是令松平齐宣大为恼怒。三千人跟着阿尔考克去的印度,直接战死或者战伤没有救活的,就有三百六十多。若仅仅只是这样,那么也就罢了,尚且处于可以接受的范畴,十分之一嘛。


  但是除此以外,受伤不能继续服役的还有二百三十多。一来一去,这支精锐的传习队老兵,就损失了五百冒尖,着实让松平齐宣心痛到无法呼吸。简直比他的命根子都被人拽在手里乱扯,还要难受。


  差点令松平齐宣崩溃的是,因为对印度的水土不服,或者是高温不耐受,以及食物的不洁等原因,进而患病所导致的非战斗减员,只计算死者,就高达四百人。


  一去七八月,丢了九百多!


  哭了,松平齐宣真的哭了,这都是他辛辛苦苦从八王子,从厩桥,从结城,一个一个招募来,又一个一个训练出来的老兵啊。去年可能还坐在一块儿喝酒,今年就半年多不见,这人就没了。


  说到这个事情,江川英敏也几欲落泪,一开始在加尔各答的时候还行。因为加尔各答是英属印度的首府嘛,英国人开发的已经很完善了。军营市镇,都处置的不错,所以非战斗减员很少。加上那时候才是春季,印度尚未到酷热的时候。


  等跟着坎宁子爵往德里进攻之后,非战斗减员就逐渐出现。毕竟沿途的饮水食物什么的,就不再能够保证了。甚至还有游击队在四处打黑枪,纵火什么的。


  至于军医,咋说呢,锯大腿什么的非常在行。有一说一,也不要黑人家英军的军医,锯个大腿,卸个胳膊什么的,那真是手拿把攥,一点儿不含糊。可是像是疟疾、登革热、钩端螺旋体病、脑炎等疾病,军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士兵一旦躺下,基本就是靠自己扛。人间天使南丁格尔护士,才刚刚从克里米亚战场上撤下来,近现代的护理事业,也是由她开创的。想要在印度得到她的护理,那纯粹做梦。


  而且士兵受伤之后,因为印度高热潮湿的气候,伤口极易感染发炎。据说有些人受伤两三天之后,就能看到伤口有蛆虫。那环境,根本就是命硬的去了减三分,命薄的去了直接丢了魂啊。


  须知除了为阿尔考克招募的六千人是农民外,其余传习队都是苗字佩刀者出身啊。都是“良家子”,全日本也就那么多,死一个两个不算啥,死的多了一样心疼呢。


  “怎滴战死战伤也如此多?”松平齐宣拍打着座椅,很无奈。


  “时代变了……”


  江川英敏有些苦涩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大伙儿都知道的,印度起义军很多就是之前的英军土兵。他们接受了英国人的操练,跟着英国人四处征战,横跨地球。这会子在印度当土兵,又都是刹帝利阶层垄断的权力,屁民根本没有资格当兵,他们的战斗力其实还是有一定保证的。


  士兵战斗力不错,武器自然也已经产生了变化。诚然,起义军有很多用的还是褐贝斯火枪这种相对老式的前装滑膛枪,可是在夺取了孟加拉和德里的英军军火库之后,这些起义军也夺得了大量的米尼步枪。


  作为线膛枪的跨时代之作,米尼步枪的优点咱们就不赘述了。归结到底一句话,那就是杀起人来速度更快。


  连杀人的距离,也比之前的褐贝斯要强得多。精度什么的,也大大提升。单位火力增强,这死伤自然巨大。


  幕府以前和英法联军的冲突,以及征讨勘察加的战斗,局部的规模都只有小数千人。这次去印度,直接数万人大规模会战。双方枪炮轰鸣,步骑兵左右驰突,被裹挟在战场上的士兵,已经不再是个人,而是战争机器滚滚碾压过得存在。


  你说说,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战死战伤的人,数量是不是会呈几何级数上升。


  57.战争烈度非往日


  江川英敏缓慢的叙述着他在印度作战时,那惨烈的战斗场面。近代的战争,真的已经不同于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甚至有时候你都没有看到敌军的人影子,就被他们的散兵给一枪打没了。


  双方进入战斗距离时,还有大炮的霰弹不断地射击。一炮过来就是一个扇面,早上笑呵呵的人,听着一声巨响,一条腿乃至一条命就没了。


  或许,武士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若是募民为兵还好,以士为兵,恐将来难以应付啊。”江川英敏摇了摇头,说出了这么一句大实话。


  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以前还想着克里米亚半岛二百多万人大会战,恐怕可能还有点假称的意思。现在去印度走了一遭,便知数万人会战只是等闲,据说德里左近还有十数万起义军,各地的起义军更是不下数十万。


  以后幕府军遇上了这样的大战事,难道还是只靠武士?只靠苗字佩刀者?两三场会战打下来,这人员的损失恐怕就补充不上咯。


  而此时已经替换去了印度的传习队新兵,正被坎宁子爵和阿尔考克驱赶着,去往德里这座印度莫卧儿王朝的首都,参与进残酷的攻城战。


  当然啦,其实也不仅仅是传习队被驱赶上去,其他的英军各部也是一样的。这里不妨多说明一句,旁遮普邦的锡克人没有参与起义。领导起义的印度教和小白帽教领袖,都是要恢复旧有的封建秩序和统治。


  在这两个教派的统治下,锡克教都是受到镇压的三等人四等人,甚至锡克教的圣地金庙都屡次遭到小白帽教领导的破坏。金庙最近的一次重建,就是在二十多年前。


  所以锡克人认为还不如在英国人的统治下呢,起码在英国人的统治下,锡克教、印度教和小白帽教都是一样的,英国殖民者对三者一视同仁,或者一样都视作“臣民”,呵呵。


  于是之前坎宁子爵的计划得以实现,从波斯地区赶来的英军,顺利的通过阿富汗和旁遮普,进而威胁到了德里的西面。且大量的锡克步兵,也参与到了英军对德里的包围和反攻之中,据说其兵力超过了六个团。


  指挥廓尔喀步兵和传习队的坎宁子爵在攻克了坎普尔之后,一面派出人马,接应从孟买北上的英军,一面开始加入对德里的包围。


  炎热的烈阳下,印度起义军的中心城市,德里陷入重围。


  守城的总指挥官,起义军的司令巴赫德·汗还算镇定,开始指挥城内尚存的数万起义军,迎战包围上来的英军。


  他已经侦查到了,英军的总兵力也就一万五六千人,还分配在东西两面。西面的英军由克里米亚半岛撤下来的英军老兵和锡克步兵组成,东面的英军则由廓尔喀步兵和日本雇佣兵组成。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东面的英军显得更脆弱一些。


  巴赫德·汗不死守城墙,主动出城迎战英军。廓尔喀步兵团和传习队虽然不是什么顶级的步兵,可是起码也都是经过英军系统训练的军队,而且坎宁子爵还携带了三十多门大炮,作为攻城的火力。


  既然起义军出城了,那大炮就先炮击起义军呗。起义军中的原土兵,还勉强能够引着炮火进攻,那些临时加入起义的平民就没这个本事了。


  指挥传习队的土方岁三觑着破绽,在阿尔考克的同意下,向出城浪战的起义军展开了进攻。以正规军打平民,还是在野外无有街垒隐蔽的情况下打,那胜负是很显然的。


  起义军大败回城!

  原本想着可以顺利进城的英军各队,猛一进城,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巴赫德·汗没有因为一时的失败而气馁,居然指挥起义军开始巷战。


  于是残酷的绞杀开始了,双方士兵的生命,如同秋后荒原上的衰草,成片成片的被死神的镰刀收割。每一个呼吸,都有士兵战死,或许是起义军,或许是英军。


  唉,在如此紧张关键的时刻,被起义军拥戴为帝的穆罕默德·****·沙本人出现了投降的倾向,而他的儿子米尔扎·莫哈儿暗中同英国人勾搭到了一起。在获得英国人虚假的保证之后,指挥部分士兵,让开了通道。


  巷战进行了六天,起义军失败……


  杀入城内的英军,随即开始了大规模的屠杀和破坏。为了警告全印度的百姓,英国人很快就逮捕了皇帝,并枪杀了他的儿子米尔扎·莫哈尔、米尔扎·哈兹尔·苏丹和外孙米尔扎·阿布·巴克尔。这使得莫卧儿王朝的直系继承人全部死去,莫卧儿王朝绝嗣。


  后面的烂事,都不难想象,德里的破坏也无法阻止。但是令指挥英军进攻的坎宁子爵惊讶的是,英军在这场残酷的攻城绞肉战之中,损失了足足五千人。


  虽然死的基本都不是英国本土兵,可是这个损失率,也着实恐怖。指挥进攻的土方岁三已经不是惊讶了,而是恐惧和担忧。


  一仗下来,跟着他从横滨漂洋过海而来的传习队新兵,直接死了五百多,大多是在巷战之中被杀。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眨眼人就没了。


  他只带了三千人来,现在死了五百多,受伤的也差不多有这个数目,能正常扛枪作战的就剩下一千九百多了。这哪是打仗啊,这简直就是在把士兵的生命,往死亡的深渊里面送啊。


  大为震撼的土方岁三,立刻拟写军报,将德里攻城战的详情禀报给幕府。且不说英国人根本就没把雇佣来的传习队当人,死命驱赶着传习队的士兵攻打城池。


  只说这个战争的烈度,就已经超出了想象。要是一直打这样的硬仗大仗,就算这次招募了足足六千人,恐怕也不够拿来填这个一眼望不到底的死人坑的。


  希望江户的诸位老中大人们能够想出些什么对策,他土方岁三是没有什么好法子,来应对这样的局面咯。


  58.士卒思想有转变


  江户的诸位大人,对于江川英敏的陈述,以及土方岁三的军报,自然都是惊诧万分,深感时局变化之大,一时颇有无所适从之感。


  连忠右卫门面对这种局面,也没有什么快速有效的解决办法。毕竟这年头的武器杀人效率,只会越来越高。别说幕府军有这样的疑惑,等马上南北战争开打,南北两面的领袖和统帅,都将意识时代变了。


  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


  望着带着大量战利品,当然也有同乡骨灰的传习队士卒,离开江户,放假归乡,忠右卫门颇为感叹。


  阵亡的士兵,英国人给了120磅的抚恤金,说白了就是卖命钱,这还是阿尔考克强行要来的。毕竟印度现在求兵若渴,所以抚恤金大幅度上升。幕府方面也另外再给黄金一百两,算下来就是二百二十两黄金,这个价码很可以了。


  最低级的御家人,号称“三一侍”,年俸三两,一人扶持,二百二十两等于他从奉公干到死的总收入。也就是这回阿尔考克急于立功,需要继续哄骗传习队的新军去印度拼命,不然真没有这么多的。


  可到底这回真的是死伤惨重,虽然大胜归国,终究也挫伤了几分军心士气。


  几名下野出身的士兵,一人背着一名老乡的骨灰盒,回到了老家。他们不仅把幕府发放的抚恤金全数交给了阵亡士兵的家属,还把自己在印度的战利品,分出了许多给战友家属。


  不必说,人生三大铁,一起扛过枪的嘛。年幼时还在一个学堂里面念过书,算是一起同过窗。这三个占了两个,关系再怎么好也是应当的。


  家属们自然是哭天抢地的,突然接获儿子阵亡的消息,心痛万分。虽说士兵们都是家里的老二老三等不能够继承家业,出去拼一把的那种,家里不至于绝嗣。可到底爹生娘养十几年,好好地一个人送出去当兵,回来一个盒。


  就算给二百二十两,那也哭个半死。


  村里出去了八个人,只回来了四个,便是现状。


  “幕府的长官虽然对我等尚可,然则幕府已成英米鬼畜之傀儡,为求洋款,竟将我等卖于洋人。彼等视我为豚犬,枪炮未停,便命猛驱,好好的性命,凭白就这般没了。”


  深夜,一间小小的乡村米仓之中,四名传习队在家休假的士兵,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正在喝着闷酒。


  见识了越来越残酷的战争,他们的心态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固然当兵打仗就有战死的可能,可是以前打仗顶天也就死个十分之一,这在印度打仗,三千人开上场,随随便便就能死四五百。


  得了痛病也无从医治,军中的医官只会锯大腿,但凡受伤稍重,军医便说这胳膊腿保不住了。然后帐篷里便传来令人齿冷的钢锯声,同时还伴随着恐怖的惨叫。


  如此种种,几乎令人心神崩溃。幸亏传习队替换的快,没有一直把部队丢在印度前线,真要是丢那儿不管,直接发生兵变,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英人非我同类,自然视我等为无物,只肖能得胜,还管你我之性命吗?”一名士兵满饮了杯中酒,愤愤不平道。


  “如此这般,长久下去,我等都将为幕府所出卖,成了异域之亡魂。”


  “明石侯、江户川卿待我等不薄,若只是为他们卖命,倒也罢了。为英人卖命,心中不甘!”


  几名士兵互相呼应着,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们本身就都是苗字佩刀者出身,最次也读过三五年学堂,算是知识分子。又见识了外国的战事,这眼界便也宽了几分。


  “到底还是幕府为洋人所胁迫!”有一人重重的把酒杯砸在地板上。


  “还是幕府衰弱,不足以外拒洋夷之祸。”另一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在天竺,听洋人说……”左右的三人围了上来。


  他们当然知道英国是君主立宪制,也在江户听说过这种东西,但是起初他们不以为意,只觉得那是洋人的玩意儿,与己无关。


  后来诸侯们大肆宣扬君主立宪制,要求建立诸侯大议会,以后天下万事,都得诸侯议会表决施行。当然将军様还是将军様,仍旧居日本国王之位,大伙儿这算是辅佐将军様统治日本。


  可他们去了印度,也了解到了,所谓的议会,并不是只有诸侯大名们的贵族议会,还有一般人的下议院或者说平民院。


  而且实际发挥作用的,还就是下议院,是代表英国人口绝大多数的城市资产阶级,乡绅小贵族,从事工商业的新兴富裕阶层们。


  难道这说得不就是眼前的四人嘛!


  他们都是乡村的豪农家子弟,家中不仅仅经营农业,还经营养蚕业,同时从事农村的贸易和高利贷行业。正是整个国家农村的代言人啊,他们才是最了解整个日本广大农村的人呢。


  君主立宪要搞,但不应该是只搞什么诸侯会议,应该是仿效英国,上院下院一起搞。让他们这群有理想,有目标,同时还有战斗力的人,参与到幕府的政务之中,并且实际主导幕府的运作。


  只有他们这样真正了解军事的人,才能够强力推动幕府的军事近代化改革。到时候幕府军力增强,便可以外御强辱,内合诸侯。


  抵抗英米鬼畜战死了,那也比给洋人当雇佣兵,没名没分的死在外国强得多!

  “不错!有理!”另外三人纷纷赞同。


  说得确实不错,我等豪农豪商子弟,同样心忧家国天下。仅仅只是去传习队当兵是不够的,去当兵最后保不齐就被卖了,变成洋人的炮灰。还是得先参与到幕府的振兴中来,获得掌控国家的权力,施行全面的改革变法才好。


  只要我们上台了,必定能够一扫幕府多年以来的积弊,将那些陈旧腐败的东西尽皆铲除。到时候不管什么洋夷来日本,都别想再骑在幕府头上耀武扬威。


  一定!

  59.当有使团遣欧去


  “殿下,龙野侯说是下值之后会来拜访。”黑川庆德站在廊上,和忠右卫门禀报了一声。


  “有说什么事吗?”


  “说是送面线来。”


  “面线?”


  忠右卫门先是一愣,随后又释然。大夏天的,日本人确实有吃凉面线的传统和习惯,而且在这个年头,穷人还吃不起什么面线,毕竟制作不易的嘛。但是送个面线罢了,哪里需要胁坂安宅亲自赶过来一趟的,肯定有事。


  对了,他送的这个面线,和后世里日本市场上面销售的面线,虽然是一个东西,可是这玩意儿高级的多得多。


  龙野城有一座大神神社,在后世已经被唤做是面线神社了。这一点不奇怪,在日本八百万神明漫天,什么神社没有啊。若是有印象的,或许还能记得以前咱们说过章鱼阿弥陀如来什么的。只要你拜,我就能有。


  那个大神神社的僧侣中,有极为擅长制作面线的人。在日本,很多的这种料理,还有包括茶道、花道之类的存在,都和寺院神社脱不了关系。包括荞麦面、馒头、怀石料理什么的,也多是从寺院中向外流传的。


  这间寺院中做出来的面线,被称呼为三神面线,因为神社里面供奉了三位神明。反正这面线就是比一般的面线要好吃,惯来是贡品一类的东西。


  也就是忠右卫门这一类的高门或者和龙野藩亲厚的诸侯之家,才有可能在夏天吃到这么一杯冰冰凉凉的高级面线。


  如果有看到这人嘴馋的,就不要想了。这玩意儿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已经灭绝了,没有保存下来。大神神社的师傅们虽然还在对外出售三神面线,但只是徒有其名罢了。


  据说可能全日本还有那么几个七老八十的老大爷能拉出这种面线来,但是真要说去找去买,那是必然找不着的,所以就不要再想了。


  撇开面线这个事情,胁坂安宅应该是有事情要来谈。正好借着送面线的幌子罢了,忠右卫门也不是专好这一口的人。


  没多久,午后稍过,胁坂安宅就来了,不光是他来,助六也一道来了。外国奉行的正副长官都到了,这是什么事呢?

  “这面线看着极好。”当然好,现在再不吃,过几十年就灭绝的好东西。


  “殿下想吃,捎一句话便是,轻易的很。”胁坂安宅靠近忠右卫门。


  “好好好,今日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一碗面线吧。”忠右卫门把漆盒收好,缓缓地推到一边,看向胁坂安宅和助六。


  “今日扫部同对马又起争论,商议传习队募勇之事。”胁坂安宅是老中,助六接棒忠右卫门处置传习队出国参战的事,都是当事人。


  听说是这个事,忠右卫门皱了皱眉,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呢。其他国家很少有像日本这样,仅能由武士垄断当兵从军的权力了。毕竟不是哪个国家都有几十几百万士族人口,然后还能够长期消耗,快速补充的。


  人这玩意儿又不是韭菜,总有人觉得韭菜是割一茬长一茬,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可事实上不是怎样的,你割完了要是不追肥,不浇水,这韭菜就凉了,下次你想割也割不到了。


  “争论的结果如何?”忠右卫门问道。


  “哪有什么结果,又是不欢而散。”胁坂安宅叹了一口气。


  幕阁自从进了安藤信正这根搅屎棍以后,再也不复之前尚且和睦的状态,基本上是事事有争论,件件要辩驳的状态。发展到眼下这个境地,差不多到了井伊直弼说什么,安藤信正就必然反对的地步。


  已经不是什么就事论事了,为了反对而反对,你要强硬我就一定要软弱,你要维持幕府武断专权,我就一定要诸侯参与、会商国事。


  如果不是德川家定是位长君,且国家的兵权一刻不离的还掌握在德川家定间接影响的松平齐宣手中,保不齐幕阁里面会闹什么幺蛾子出来呢。


  若是换上历史上十二岁继位的德川家茂,幼君在位,基本上就只有被谱代大臣们摆布的命运。幕府的国政只会在这样的乱斗之中,一日又一日的崩溃下去。


  “上様呢?可有御裁?”忠右卫门接着问道。


  毕竟现在德川家定说话还是算数的,算是他有兵有钱,封建帝王掌握了这两个东西,统治就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尚未禀奏上様……”德川家定也就春秋气候适宜的时候身体好些,夏天冬天都不行。


  能够不麻烦他的事情,一般都不去麻烦他。有时候就算是上奏了,他也只回一句知道了,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唉……”屋内三人陷入沉默。


  “前不久法国的罗什建议幕府,派遣旅欧观察团,实地了解欧洲各国之现状,设法改革幕府之现状。”助六小声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个说法?”忠右卫门转过身来。


  “同当年荷兰国王说辞一般,总是说世界潮流已变,再固守旧日一套是无用的,须得访求新式,顺应时代。”


  “话到是不错……”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荷兰人在十年前就和幕府说了,赶紧改革吧,你要是再不改革变法,很快就会被卷入世界资本主义大潮之中。到时候发生什么事,就不是你自己可以做决定的啦。但是当年德川家庆似乎不是很放在心上,只是缓慢的开始了近代化改革。


  现在好了,一步迟,步步迟,连法国人也来劝幕府,快点变革吧。要是再不变,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无非就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咯,还能咋样?

  可他们的话说得没错,幕府最好是派出一个使节团,全方位的考察欧美各国的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回国之后提交详细的报告,好让幕府对外国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起码不是再由忠右卫门一个人,死命拽着幕府这条破船往前开。


  “殿下的意思是?”


  “不妨就向上様提议,以御家门领衔,出访欧美各国!”


  60.正副使节定人选


  胁坂安宅把忠右卫门的建议抛到老中们的没有德川家定列席的御前会议上后,井伊直弼和安藤信正居然又奇迹般地一致认为这个提议不错。


  没别的原因,一去二三年,派谁去呢?

  当然是对面去啊!

  井伊直弼希望把安藤信正给排挤去了,安藤信正希望把井伊直弼给排挤去了。两边打的都是一样的主意,自然没有意见。


  两人也算是撕了大半年,始终没有分出什么胜负来。大概算是一种势均力敌的状态吧,除非发生什么大事,大到让德川家定必须亲自下场处置其中的一方。


  处于整个幕府权力最顶端的德川家定,在自己身体病弱,没有办法事事躬亲的情况下,恐怕多多少少,都希望自己的臣下并非一团和气吧。有些争斗的话,对他而言,并非是什么坏事。只要这个争斗还在可控范围内,无恙啦。


  至于出国去考察外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什么的,倒也确实挺有必要的。只不过井伊直弼和安藤信正都是旧式的封建官僚,对这个看得不十分明白。


  如果不是征印传习队的损失巨大,而传习队又是幕府维持统治的命根子,他们才不会想着去外国参观访问,了解外国的做法呢。


  加上英国人那个不断征调幕府军的样子,不把这事解决了,幕府的人马保不齐很快就消耗在了各种于国无益的战事上。到时候外国人再对幕府使用武力威胁,幕府只有一筐新兵,想要正常的谈判,都不太可能咯。


  确实得去看看洋人那样打仗死人,怎么还能这样强横的!

  得了,既然幕阁始终无法决定,便恭请御裁吧。这种效果,可能还真就是德川家定希望见到的呢,没法说什么好坏。


  德川家定其实正忙,没别的原因,之前法国人赠送给笃姬夫人的小宫殿行将完工,正在进行内装。很多乱七八糟的艺术品,被填入其中。甚至法国公使还建议德川家定和笃姬夫人,一道画一幅油画像,挂在宫殿的正中。


  反正就是罗什在指挥建造这座法式宫殿的事情上,很是用心。而大奥众人,都是没有见识过西洋宫殿的。现在看了这座装饰的极为华丽,甚至殿前还有喷泉的西洋馆,一个个大为赞叹,心中充满期待。


  “臣等打搅御台所雅兴了……”井伊直弼带头向笃姬躬身行礼。


  表面上是说打搅了她同德川家定在大奥快活,实际上的意思则是请夫人您先走人,我们君臣要谈国家大事的,谢谢。


  “诶!不必了,快些说罢。”德川家定在夏天炎热的时候,身体状况就不行,现在快告秋了,才有精力出来。


  好容易有点空和笃姬一道游览西洋馆,他不希望有太多的庞杂事务来打搅,让井伊直弼等人早点说完拉倒。


  “是胁坂淡州提议,遣御家门之卿,并同三五诸侯,出使外国,访查其国家虚实。”井伊直弼想了想,便也没有一定要笃姬离开,开口说道。


  一众老中在德川家定面前坐了下来,德川家定此时坐在树荫下面,一名侍女在给他打扇,笃姬夫人则安静的坐在他身边,不作声响。


  听到这么一个事情,德川家定照例陷入了沉思,家定的乳母歌桥,还有侧用人大冈忠恕立刻挥手,让左近伺候的人,先行退避。将军様这个脑子,运转的速度太慢了,你要是打搅了他,他今天就出不来结果啦。


  微风吹过,一众老中们都快坐睡着了,德川家定终于有了反应。他似乎是想出了结果,可是他并没有发表,只是拍打着手中的折扇。然后瞧了一下四周,示意自己口渴了。


  乳母歌桥瞬间出现,端来一杯温度正好的温茶,至于为什么随时都能有温茶,这就别问了。喝了一口水,德川家定便开口问道。


  “诸卿是何意?”


  “臣等以为当行。”安藤信正率先答话,其他的老中也是这么一个意思,纷纷附和。


  “那人选呢?”德川家定显然也已经抓住了这个时间的关键点。


  老中们应该就是人选拿不准,或者说是没有办法斗一个胜负出来,把对方给派去海外,这才请动德川家定这尊大佛。


  “请上様御裁!”果不其然就是这么一句。


  “清水中将十二岁了吧?”德川家定想了想。


  清水中将是德川庆福,当年敕任的从三位左近卫权中将,和忠右卫门一样被人称为为中将的。


  “上様记得不错。”


  “那就命清水中将去吧……”德川家定虽然话说得很轻巧,但是他全部心神都在观察眼前的大臣们。


  让德川庆福作为访欧使团的正使,其实是必然的选择。田安家为一桥出身的德川家定所不喜,一桥家空位,水户家也暂时空位,尾张家的德川庆保担任京都守护。而纪州家的德川庆喜,也为德川家定所不喜。


  至于忠右卫门,不好意思,德川家定指望着忠右卫门为幕府开枝散叶呢,不可能让忠右卫门出国两三年的。


  眼下德川家定抛出这么一句话,主要还是为了看大臣的表现,到底是让井伊直弼还是安藤信正为副使,他尚不能决定。


  “只是副使人选?”安藤信正急了,没有如井伊直弼那般镇定。


  见到他这个模样,德川家定心中暗叹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瞧瞧这个性子,留在江户,估摸着也是三五天就被井伊直弼斗死的货色。与其留在江户碍眼,还是派出去了解一样外国的情形吧。


  幕阁之内,还是需要再拔擢一个够分量,同时还能有点子能力和远见的人出来。虽然不专是为了和井伊直弼打擂台用的,却也要能够在部分事件上,同井伊直弼有个制衡。免得整个幕阁都是井伊直弼的一言堂。


  当年德川家庆那样信任他的老师水野忠邦,可是幕府里面不是还有个土井利位嘛。平时唯唯诺诺,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是在必要的时候,就能够担任维持会长。同时不让水野忠邦在幕阁之中一家独大,进而产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到底德川家定是经历了正统的世子教育出来的,很多东西都是信手拈来,并没有什么陌生难办的情况。


  只是接任老中的人选,有一点难办啊,又要够分量,又要有能力,一时之间,还真不太好找。唉,德川家定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幕府三瓜两枣的,想要弄出几个好果子,可真难。


  “副使,副使的话,便由对州你亲自担任吧,好生辅佐清水中将。”


  61.所托之人非良善

  望着有几分失魂落魄模样的安藤信正,井伊直弼心中冷笑。这小子就是拿不准自己的定位,换个俗话说,那就是心里面没有点AC数。


  你要推动君主立宪也好,你要推动诸侯会商国事也好,这都不算事,因为最终的拍板权在德川家定身上。这都属于是政治提案,你尽管提,最后咋样我不好说。


  可有一个本职工作安藤信正却始终没有做好,在不妨碍整个幕府运作的前提下,保存好自己,随时可以担任维持会长。


  当年大冈忠固在的时候,瞧瞧他办事多么的利索。不问到他身上,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你以为水野忠邦看着不恶心?光杵在那儿,其实就已经足够警示水野忠邦了,并不需要上蹿下跳的。


  现在安藤信正真是跳的太厉害,德川家定与井伊直弼君臣相得,指望以井伊直弼的强硬,挡在外面,改正幕府呢。


  某句电视剧里的台词说得好,知府是个什么鸟官儿,永定河里的王八比你这一色人少多了!

  换算到安藤信正身上,那差不多就是你是个什么东西,排着队想要做老中的谱代诸侯多了去了。


  别看安藤信正担任副使,照样还是老中格,可在长崎给幕府买船的蜂须贺齐裕还是老中格呢,有什么用处?不能够在江户的表奥里面发号施令,那就是个鸟的老中。


  撇开了安藤信正,其他的人选其实很好确定的。以德川庆福为正使,以安藤信正为副使。水野忠精代表幕府的外戚和谱代,松平庆永代表幕府的松平氏亲藩,蜂须贺齐裕和毛利敬亲代表外样,会同各自的家臣,以及数名幕府的旗本,出使欧美各国。


  水野忠精没有得罪井伊直弼,他是德川家定亲自吩咐的。暗中和法国人另外专门商议,或是贷款,或是援助,请求法国人也派出军官教练团,协助幕府扩军。


  重责大任,水野忠精没有一点儿怨言,立刻应命。幕府往过一直偏向英国的恶果正在显现,德川家定需要有所补救。另外就是向法国购买军舰,要购买最新款的,最好的那种。钱的话德川家定直接特批了四十万。


  突然接到诏命的松平庆永和毛利敬亲当然知道他们为啥会被选入使团,说白了就是跟在安藤信正后面太挑了,井伊直弼看他们不顺眼,一脚踹去欧美,等闲两三年都见不着人,眼前能够大大的清净。


  不容推辞!


  松平庆永的谋臣桥本左内,毛利敬亲的侧近桂小五郎,都极力鼓动自己的主君去见识一下外国的情形,尤其是考察英国的制度和建设。


  毕竟咱们要推动君主立宪,何不趁此机会,直接去瞧瞧正版的君主立宪的模样,将来回国也能够更有针对性的进行政治改良啊。


  毛利敬亲本人不太乐意,主要是他本身是个攘夷派,之前一直高呼攘夷的。现在让他去外国,浑身不自在啊。左右一道劝他,井伊直弼正是想要寻着由头打杀你呢,你要是不肯,他直接告你一个对幕府不敬,你咋办。


  整个安排,基本上算是把叫的比较凶的君主立宪派人员,都给踹出了江户。井伊直弼又能够大权独掌二三年,尽力改革咯。


  得知这个消息的忠右卫门不由得皱眉,好家伙,你这是把反贼都送出去见识高科技了?

  这帮反贼逐一发送上天还差不多,怎么能够让他们就这样猛然脱离幕府的掌控,还去见识广阔天地呢。本来一肚子的反心,等有了理论和技术支持,这将来回来做反贼,还不是得心应手,小事一桩?

  还不如派我去呢,我起码屁股在幕府这一边啊。


  可这幕府的诏命都颁布了,忠右卫门就算是想要更改也很难。显然井伊直弼见这帮人已经烦透了,巴不得他们赶紧滚。所以才出中奥,就立刻下了决定。幕阁中的诸位老中,也就安藤信正会和他正面冲突。


  就算是松平齐宣,虽然在部分事务上和井伊直弼持不同意见,可只要井伊直弼能够始终支持他掌握兵权,两人的合作就不可能出现大的裂痕。


  剩下的松平齐民是老好人,久世广周是中立派,胁坂安宅是应声筒,水野忠精还一道外派了,可不就是井伊直弼说了算嘛。谁叫井伊直弼是大老,本身就高老中们一等呢。


  唉……


  咱们这位铁三郎老哥哥,办事太急啦。


  眼下这帮人被打发走了,后面井伊直弼一定会把那些更小的喽啰好一顿收拾。保不齐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忠右卫门心中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对于幕府要派遣以德川庆福为首的访欧使团,各国驻日本的使节们都非常高兴,不仅仅是欢迎了,还热情的协助幕府方面,制定一个详细的旅行路线。


  横贯美国东西部的太平洋大铁路尚未开建,而且美国西部也没有完全的发展起来,还是大片的荒芜之地,没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使节团可以直航上海或者香港,然后转道新加坡,先去一趟印度加尔各答。苏伊士运河此时也没有开工建设,只能绕道英国在南非的殖民地,再北上去往欧洲。


  第一站当仁不让,自然是伦敦啊。英国的国力最为强盛,乃是日不落帝国。幕府同英国也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正好现在出发的话,还能够赶上明年维多利亚女王的生日庆典。


  只是稍微可惜的是,1857年也就是今年,是女王登基继位的二十周年,幕府没有能够派人前去,多少带着点可惜。不过明年生日庆典能去也是不错的,以后咱们常来常往嘛。


  次后自然就是法国和荷兰,这两个国家也同幕府建立了稳固的外交关系,且荷兰着意于扩大对日的贸易,法国希望增强在日的影响力,都十分欢迎幕府的使节团考察。


  西班牙、意大利、普鲁士、奥地利都能去瞧瞧,沙俄的话,看幕府自己的意愿。等欧洲逛完,就可以直驱美洲,邮轮十几天便到,极为便捷。


  62.松阴登门来拜访


  突然听闻受命出访西洋各国,诸位大名在江户的则急召本领家臣来府参议,不在江户的,也得赶紧来江户报道。


  蜂须贺齐裕和松平庆永就都不在江户,这会子正在赶来。毛利敬亲到是在江户交代,但是他身边暂时就一个桂小五郎是留英出身,吉田松阴被他派回去办学了,志道闻多也就是井上馨,则受命创办萩藩自己的造船厂,也在藩内。


  现在要出国,当然是赶紧都一道来江户,以备藩主殿下咨询啊。


  “拜见殿下。”已经完全是大人的吉田松阴,恭恭敬敬的坐在忠右卫门的面前。


  “诶,你我情同手足,兄弟一般,不必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忠右卫门根本就不坐席,挪到了吉田松阴的面前。


  陪他一道来的还有一名年轻人,忠右卫门看着很面熟,可能是以前在萩城见过面的,只是十几年过去了,哪里还能记得这么多。


  “这是晋作啊!明年预备留英,先到江户来学习英文。”吉田松阴笑着介绍道。


  “是晋作啊!”忠右卫门一拍手,这不就是当年跟在吉田松阴屁股后面,那个挂着鼻涕乱跑的小孩子嘛。


  高杉晋作!


  一别十几年,眼下都长这么大了。作为萩藩上士,也即大组士家庭出身,加上本身就颇为向学,自然会被选为留学生。而且高杉晋作和吉田松阴,那是亦师亦友的状态,两人关系极好。可以说历史上吉田松阴的思想继承者,就是高杉晋作。


  “拜见殿下。”高杉晋作不论是历史上,还是眼下,都受吉田松阴影响,乃是一名开国派,自然对忠右卫门的印象很好。


  “当年萩藩一别,不想你已经长这般大了。”忠右卫门这浑身上下摸一摸,一时间还摸不到什么东西,能拿来做见面礼的。


  反正之后高杉晋作要在江户大学读书的,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到时候再给高杉晋作送个什么就行,不急这一会子,还是问问有啥事吧。


  “哈哈哈哈哈哈……松阴你不是回乡办学了吗?”忠右卫门大小也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在里面。


  “殿下其实应当知道的。”吉田松阴也不好意思开口。


  说白了就是毛利敬亲突然被幕府外派去国外好两年,而且还是和安藤信正、松平庆永等君主立宪派同盟被一道外派。他这个心里面打鼓啊,害怕啊。


  如果仅仅只是井伊直弼的陷害或者是排挤,那倒无所谓的,幕府现在没有什么天大的由头的话,是不可能削藩的。当年岛津家父子兄弟一家内讧,御家骚动,幕府也就判了一个出钱修筑浦贺富津炮台罢了,岛津家还是那个岛津家。


  他们怕的是德川家定心里面起了疑心了,将军様要是起了什么别的心思,眼下的萩藩是扛不住幕府的雷霆震怒啊。


  就凭萩藩的那点子部队,别说和天下诸藩的讨贼军作战了,光是幕府本身的传习队,那就很难打的过。前头幕府新年演武,大炮什么的不提,光是幕府后装枪,一分钟就能打五发,子弹好似雨点一般倾泻。


  和我一样厉害的,还有一万多呢!

  要是一万多条德莱塞和夏普斯对着敌军倾泻弹雨,那场面都没法想象了,保不齐几轮射击下来,萩藩的部队就死绝咯。


  当时忠右卫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有本事和幕府玩军备竞赛,那就来玩,在十九世纪下半叶,所有参与军备竞赛的国家,没一个能好过的。


  拿着三十两一把的价钱,朝美国人买夏普斯,朝普鲁士人买德莱塞,看谁想扛不住咯。嗷对了,幕府已经能缓慢少量的自产夏普斯了呀,而且英国人还出钱扩建江户第一机械所,帮着幕府培养技工呢。


  慢一步,步步慢哦!


  “萩侯倒也不必过于忧心,此番出使外国,只是幕府访求西洋各国制度优劣而已,并无他想。”忠右卫门给吉田松阴和高杉晋作吃了一个定心丸。


  他们被毛利敬亲派出来,也就是为了打听这事罢了。毛利家是外样,在幕府的关系人脉肯定不如谱代和亲藩强,又不能像岛津家学,送一个老婆进入大奥。事到临头,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直接让吉田松阴来求老大哥了。


  “有殿下这话,我也能安心回去复命了。”吉田松阴松了一口气。


  “倒也不急这片刻,听说你在藩内办学?”忠右卫门有一年多没见吉田松阴了,上次还是在横滨他们归国的时候,匆匆见了一面。


  “是,我家主公命我教授藩内子弟,西洋军艺。”


  很正常,就算是最坚定的攘夷派,包括曾经的德川齐昭,也通过荷兰人学习西方先进的枪炮和军事技术。松平庆永也一样的,专门培养铸造大炮的西洋人才,桥本左内不就被他派去了英国嘛。


  只不过就是他们认为西洋也就军事技术需要学罢了,其他的都是日本的好,学会了军事,就可以立马攘夷啦。


  “倒也不错,只是萩藩内攘夷之风甚为浓厚,开国之策想必极为难行吧。”忠右卫门许久不曾外出游历了,但是对当年在萩藩的见闻,还是记忆犹新。


  整个萩藩城下,各种社团分子横行。要说什么报国求存的本事,基本上都没有,可是其他的本事嘛,就很不好说了。


  一个个但为大言,无实务之能。


  在这种地方,宣扬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保不齐都能要了命。在最夸张的时候,像是坚持秉承开国之志的井上馨,就被藩内的社团分子袭击。只不过袭击者走的匆忙,没有取下井上馨的首级,这才留了井上馨一条命。


  如此情形,令忠右卫门不免担忧。吉田松阴在萩藩内已经有了不小的名声,在很多攘夷分子的眼中,他已经是标准的开国分子了。这和佐久间象山持开国论一样,恐怕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真怕哪天撞上个只想杀个开国派,宣扬一下自己名声的尊攘傻胚,对着吉田松阴来一刀。


  63.天下你我为知己


  “藩内的办学……”


  吉田松阴欲言又止,他忙活了一年多,虽然仅仅只是说学习西洋的军事技艺,前来就学的学生也不过二十余人。中途还有被家里叫回去的,情况很一般。


  偏偏命他回乡办学的毛利敬亲也是这么一个态度,你小子就好好教军事技艺就完了。其他的东西,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我国是自神武天皇以来,万世一系的地上神国,还需要学那些狗屁玩意儿?

  到这个时间段,吉田松阴还是一名比较尊奉正统,同时拥护旧大名统治的,相对保守的学者思想家。他在历史上的这个阶段,还试图依赖藩内的大名和家老,以及朝廷公卿高门,发起对老旧幕府的讨伐。


  如今因为忠右卫门的出现,幕府的改革虽然磕磕绊绊的,可是确实有几分振作的气象,大大小小的近代工业办了不少,新军也在操练。这就使得吉田松阴在结合了英国求学的实际情况之后,认为萩藩也应当以幕府的成功之处为篮板,进行改革。


  原本的倒幕思想,也转换为了君主立宪,诸侯会商。试图借助中上层现有的力量,推动萩藩的变革,使自己的家乡,不落后于时代。


  但是令他纠结的是,毛利敬亲这厮根本就不是个开国派。尽管对君主立宪很感兴趣,可又对君主立宪缘始的英国充满敌意。


  矛盾!


  最终历史上,他提出了“草莽崛起论”!

  不装了,老子摊牌了,你们这帮浑身腐臭味的旧存在,都去死了得了。草莽之间的那些有志之士,才是挽救整个国家命运的根本所在。


  他的这一番理论瞬间迎合了萩藩那些蠢蠢欲动的社团分子的心思,那些社团分子有了理论指导,这个战斗力瞬间就暴涨了无数倍。恰好高杉晋作这名萩藩上士又是吉田松阴的好学生,继承了这一切。


  历史上的长州藩,便迅速成为了尊王攘夷大本营。而后和高杉晋作是同学的那些豪农豪商子弟,以经济手段协助高杉晋作。保守派收不上税了,豪农和豪商只把税交给高杉晋作,这藩政不被高杉晋作把持就有鬼了。


  “松阴以为开国到底如何?前番订立新约,举国汹汹。英法夷人涌入我国境内,一时难治。”忠右卫门很想听听吉田松阴的想法。


  “必须开国!”


  听完忠右卫门的问话,吉田松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同时还在英国留学经年。他深刻的意识到日本与英国的差距有多大,日本要是再闭关锁国,那就只有沦为殖民地一途。


  此时的日本,真就是一个只能出产米和绢(生丝)的国家。而英法列强,枪炮犀利,巨舰大船,军队何止百万。只需要动一个小小的指头,就能把幕府给彻底按死。至于萩藩,更是不值一提,没有做列强对手的资格。


  此时不开国,不变法,不图强,更待何时!


  “可开国之难,你也知之,来江户时,可曾路过神户?”忠右卫门感慨了一句,吉田松阴起码在思想上,和咱还是保持一致的。


  “神户一日三变,此乃开国之良处!”吉田松阴坐船来的江户。


  从上海发往横滨的定期航线,这会子已经在神户开始停靠了,主要是为了转运部分日本没有的建筑材料,以及各种人员。法国人很重视这块从幕府租界来的距离区,准备以神户为根据地,在日本扩张法兰西的影响力。


  在神户等候船只时,吉田松阴望着每分每秒都在变化的神户港,颇为触动。瞧瞧日新月异的神户,再瞧瞧充满陈衰腐朽之气的萩城,简直气死人。


  “那君主立宪呢?”开国算是一致的,政权组织形式上面,两人可能就有差异了。


  “殿下……”吉田松阴没有回答,望向忠右卫门。


  “我为幕府御家门,自然希望维持幕府旧制,至于君主立宪嘛……”忠右卫门的屁股在幕府上面,这是无法改变的。


  “幕府非君主立宪而不能延续!”吉田松阴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如果你要是倒幕,那么就只能和忠右卫门做仇人了,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可如果双方的目标都是让幕府延续下去呢?起码在这个大目标上是一致的,过程什么的,总能谈的嘛。


  “愿闻其详。”忠右卫门笑了笑。


  有一说一,身为幕府御家门,将军之弟,忠右卫门天然的拒绝幕府将军的权力被削弱。但是作为先知先觉,了解历史的忠右卫门本人而言,说句难听点的,早期的目标是给帝国主义带英做狗,就算变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也心甘情愿。


  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如果君主立宪确实能够加强幕府的国力,抵御殖民地化,那么忠右卫门也可以接受君主立宪。前提是君主立宪不能干的比给带英或者法国做买办政权,或者傀儡政权还差。


  你要是说让德川家定变成一个吉祥物,屁用没有了,那忠右卫门肯定要反对的。如果德川家还能在某种程度上控制日本的国政,那改一改,倒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我观殿下行事,似乎早年间便着手处置武士一事。”吉田松阴面带微笑。


  “恩?”好家伙,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看出忠右卫门在解决全国六十万武士安置问题的,居然是咱们的小老弟吉田松阴。


  “德川铁道会社,前后安置幕府二千余人。自元和以来二百余年,乃是首例!假设铁道铺设全国,可安置之人,不下数万乃至十万,则东国之武士,尽皆倾心幕府,不生反意。”


  面上满是自信的吉田松阴,望着忠右卫门,一副天下你我为知己,汝之行事,我已深知的样子。


  “不错!不错不错不错!”忠右卫门很高兴啊,终于有人理解我啦。


  “然则草莽间浪人、町人等,又当如何解决呢?”吉田松阴指了指屋外的广阔天下。


  64.吉田着眼于天下

  好家伙,这么多年过去,忠右卫门终于碰上一个可以好好谈事的人了。吉田松阴好容易迈出了人生的一大步,已经思考到了整个日本社会的层级上。


  日本的人口构成,六十万在籍的武士,算上家属和仆从,人口在三百万上下浮动,约占全国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左右。


  八十万豪商并町人,豪商不需要解释,町人着重解释一下,指得是町名主,也就是实际在各城城下町拥有地产和房屋的人,同样属于有产阶级。一般生活在城下町的平民老百姓,事实上并不能完全归类于町人的范畴。


  这八十万人是总数,也即豪商和町人的家属以及仆从都在内,约占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二。这一部分人拥有相对于社会其他阶层而言,最大的财富。


  古往今来,无论东西,百分之二的人掌握百分之八十的财富,是一个普遍的现象!


  另外就是吉田松阴所说的浪人,以及遍布于乡村的豪农,这一类人要么是拥有文化,类似于知识分子,要么是拥有生产资料,类似于小资产阶级。两者有的界限分明,有的合二为一,不一而足。


  不一定非常有钱,可是他们在地方基层上面,或者某一行业范畴内,拥有一定的话语权。比如在大阪的许多兰医,实际上都是浪士的身份。他们没有主家,却掌握了西洋的知识,对改变自身的阶级或者地位,有强烈的欲望。


  浪士和豪农的人数不太好确定,因为像是咱们之前说的佐贺藩,一套组合拳,把领内的地主和豪农都给干死了。


  但大致上,这一部分人群的总数,应该也在一二百万之间,约占全国总人口的百分之五左右。剩下的百分之八十五,全都是屁民,不论是现在还是历史上,就没有发言权,也根本没有人在乎。


  决定日本命运的,就是这百分之十五!


  忠右卫门解决了六十万武士的安置问题,就能解决其中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应该怎么办?吉田松阴的问题便在这里。


  那些渴望获得与自身的财富或者知识水平相匹配的政治地位的人,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解决?总不能用物理毁灭的方式吧。


  “你意如何!”


  忠右卫门曾经考虑过这么问题,但是并没有一个十分有效的解决方案出来。而且全国六十万武士的安置问题还没有着落呢,怎么有空管剩下的。


  “哈哈哈哈哈哈……意在君主立宪!”吉田松阴双手一合,发出一个清脆的声响。


  道理很简单,吉田松阴也是端着毛利敬亲的碗,吃着毛利敬亲的饭,却预备着砸毛利敬亲的锅。他算是看明白了,毛利敬亲也不是个真能扶起来的主儿,万事得靠自己。


  怎么靠?当然还是回到君主立宪上面来!

  完全仿效英国,建立上下两院,上院安置颟顸无能的诸侯公卿,注意了嗷,是部分公卿也在内。给以虚名和一定的爵禄,同时给出部分看似非常高大上的权力。


  包括什么全国最高司法审判机关和终审机关(但头顶上还有个德川将军),以及对下院的议案,有两年的延宕权等等。反正就是高帽子一戴,各位老爷们好好上天。


  至于下院,则通过有限制要求的选举,将中下级武士、豪农豪商、浪士町人中有野心的那一部分笼络进来,给予他们能够参政议政的机会,让他们以为自己成为了国家的主人,高兴万分。


  甚至连选举的条件,吉田松阴都已经想好了。每年缴纳年贡米三十石以上,或者缴纳金三十两以上的人,才有选举权。被选举权则大幅提高到三百石或者三百两,事实上将一般人给屏蔽到了所谓的选举之外。


  这个标准掐的也非常的准,既能够把绝大多数的有产阶级纳入选举之中,又能够让他们选出的代表,事实上就是现在幕府和诸侯统治的代表。


  什么意思?比如幕府或者诸侯设置在地方农村上面的大庄屋,在以前就是主管这一地区的包税人,等开了选举,全区只有他一个人有被选举权,还是他担任地方议员。原来怎样,现在还是这样。


  但这硬是不同!


  因为以前是凭借幕府或者诸侯的强权任命的,现在不同啦,是选区内的选举人们用选票一票一票投出来的。绝大多数人会瞬间变成这种制度的铁杆拥趸,摇身一变成为稳健的保守派,进而维护起当下的统治来。


  英国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在早期的所谓普选时,选举权只有部分有钱人有。英国的工人阶级反复斗争,要求获得选举权,最终他们的斗争获得了胜利,选举权扩大到了城镇内的产业工人群体。


  原本最具有斗争性的工人群体好像就变了一个性似的,成为了资本主义制度最坚定的拥护者,甚至开始排斥激进分子,部分人连工产主义都不接受,认为那是煽动工人阶级的骗术。


  就是这么奇妙,一张事实上几乎没有太大作用的选票,毕竟被选举人就那么几个,选来选去还是旧利益的代表,却能够得到广大新兴工人阶级的拥护和喜爱。


  整个收买的过程一气呵成,毫无阻碍!


  至于吉田松阴本人能够在其中得到什么?他都已经进化到思想家了,这些尘世间的庸名俗利,就已经不在他的耳目之中啦。人家有了更高大的追求,保不齐就是做日本王国民主宪政的开创者和奠基人。


  将来王国召开国会,国会大厦前面立着的就是他本人的雕像,那场面,比挣你们那三瓜俩枣的要令人心旷神怡的多。


  要不说人家在历史上留名了呢,这追求就和咱们不同的。


  忠右卫门听他说完,也大概了解到了吉田松阴的想法和思路。他肯定也已经全面的思考了现在整个日本的情形。不然不可能把各方面的需求都顾及到,但还有一个问题,而且是很棘手的大问题。


  “松阴,那我问你,若要行选举,就得全国归一,诸侯岂肯纳地削藩?”


  65.好似晴空霹雳言

  “一藩好似大树一颗,武士为其骨干,豪农豪商为其根脉。斩其骨干,掘其根脉便可!”


  吉田松阴先指了指忠右卫门,再指了指外面,这件事的关键节点,肯定还是要在忠右卫门身上的。


  “你小子……哈哈哈哈哈哈……”忠右卫门突然就明白过来的。


  道理很简单,诸侯大名能够抵抗幕府的底气在于一旦幕府开始削藩,那么担忧自己未来生计无着的数十万武士,一定会被藩主们裹挟着发动起对幕府的叛乱。


  几十万武士,加上几十万武士的仆从,那便是百万大军!


  不管这个大军的水分有多大,那就是一百万人啊。幕府能够保证自己抵御得了这百万大军的反扑吗?很显然是不能的。


  但是这个问题,忠右卫门已经开始釜底抽薪式的着手解决了。一旦六十万武士被幕府安置完毕,他们继续保有世袭罔替的铁饭碗,同时薪资待遇比以前还要高一倍。如此情况下,什么样的傻胚,才会跟着藩主去叛乱?

  失去了藩内武士的支持,算是其中一点。而失去藩内主要纳税人,也即豪农豪商的支持,那诸藩大名的统治,也就走到尽头了。


  当然这必须要和拉拢武士一起做,如果武士没有拉拢过来,豪农豪商们抗拒诸侯的征税,诸侯直接就一刀劈死你了。你得让诸侯没有武士可以调动,威胁不到你的生命安全,才能放心大胆的停止供应诸侯。


  而失去了赋税,没有了钱财,反过来诸侯想要收买武士也就不可能了。没钱寸步难行,诸侯的领国会迅速走向崩溃。


  豪农豪商为了得到那一张虚无缥缈,甚至可以说一文不值的选票,在武士阶级已经被收买的情况下,有极大地可能倒向幕府这边。


  完美!


  “然则现在尚有两处困难。”吉田松阴刚刚很乐观,现在却又露出一丝苦笑。


  “难在何处?”


  “一则将军様素来病弱,天下皆知,呼为‘芋头公方’。虽有这两年之补救,于国家而言,尚无大改之威声。”吉田松阴叹了一口气。


  如果幕府真的走到了要推翻全国的封建制度,建立近代政体的地步。那么就必须要有一位年富力强,且威望素著的君主,站到台前,来鼓舞和坚定全国支持改革的人群,保障整个改革的顺利进行。


  典型的一个例子,历史上,不久之后进行的俄国农奴制改革(реформывроссийскомкрепостноеправо)。因着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使得俄国内外交困,民怨沸腾,进一步加深了其国内封建农奴制的危机,阶级矛盾大大激化,全面加速了农奴制的废除。


  1858~1860年,俄国爆发的农民暴动和起义总计近290次。在农民反抗运动的推动下,以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赫尔岑(Алекса?ндрИва?новичГе?рцен)和尼古拉·加夫里诺维奇·车尔尼雪夫斯基(НиколайГавриловичЧернышевский)等人为代表的葛明民主主义者同自由主义者在解决农民问题上展开了论争。


  自由主义者к.д.卡韦林等人提出在保存沙皇政权,不触动地主土地所有制的情况下,废除农奴制度。葛明民主主义者主张彻底废除农奴制度,推翻沙皇统治。由于当时俄国没有形成足以推翻农奴制度和专制制度的革命力量,废除农奴制的改革是由沙皇政府自上而下进行的。


  这就是很关键的一点,彼时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尼古拉耶维奇(俄语:Александр II Николаевич,英语:Alexander II;1818年4月29日-1881年3月13日)四十三岁,正是一个男子最鼎盛的时期。


  因为长久的对内政治宣传,沙皇在俄国人民的心中,就是大家的“父皇”,是百姓的“小爸爸”。既年长有威望,又稳重得支持,这样的沙皇进行农奴制改革,才能够获得相应的成功。


  要是那时候沙皇宝座上的是个五岁十岁的娃娃,或者像德川家定这样今天不知道明天的病秧子,你看他能不能改革。


  统治阶级的上层,其主要的精力,必然放在争权夺利,或者是决定下一任继承人身上。谁有心思去进行改革啊,做白日梦呢。


  就是明知道要完了,还不是接着奏乐,接着舞。


  哪怕现在在位的是时年五十岁的德川家庆,这个改革也能够正常推动,甚至是很有力的推动。毕竟德川家庆治理国家许久,诸侯膺服,他能够施行变法改革。


  眼下幕府倒是也为德川家定进行了一定的造神运动,可是毕竟尚未深入人心。而且以前德川家定那点子破事,早就穿的人尽皆知了,想要彻底洗白,起码得一代人二十年以上才行。


  又可以举一个例子,比如拉玛九世。可能咱在这写了这么一句话,将来去泰国旅游,下了飞机就会被以“大不敬”的罪名送进监狱关到老死。但是这位确实是个非常好的例子,明明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君主,却能够把自己在国民心中洗成白莲花,其手段功夫,绝对值得一说。


  单单是他能够恢复跪礼,让全泰国几千万人都重新变成他脚下的奴仆这一桩,就可见其洗脑功夫有多一流。


  幕府还缺时间啊……


  “那二呢?”忠右卫门点了点头,德川家定的身体这个事情,那是没有办法解决了。


  或许要等拾丸继承大位,然后成年,并且经历长达二十年的造神运动之后,才能够让幕府有一位声威足够显耀的君王,推动一场改变全国的大改革。


  如此算来,幕府可能还需要勉强维持十几年。这十几年的时间,全世界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幕府如何应对这些变化,便是一桩大难题。


  “殿下,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遍观御家门诸卿,唯有殿下年长德昭。若时机得当,何不正大位,以临六十六国!”


  66.劝君早自做打算


  未曾设想的道路!

  德川家庆尚且在世时,就已经因为“好圣孙”,而安排了拾丸在未来的继承权。当德川家定以正统世子的身份,继承大位之后,不管是御家门诸卿,还是谱代外样大名,也普遍承认了拾丸作为德川家定养子的这一既定现实。


  包括德川氏谱代之首的井伊氏,以及外样雄藩的岛津氏等,对于拾丸成为世子,都无异议。幕末原本历史上激烈的继承人斗争,在眼下只能说是有些暗涌,尚不足以掀起什么风浪。


  可若是将忠右卫门加入继承人的行列之中,那么整个格局就会快速的转变。国赖长君,值此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正当其时。


  干系太大!


  “我为臣子,不可胡言!”忠右卫门连忙摆手,不是说什么别的,主要是身份在这儿,不适合谈这种事情。


  “难道殿下坐视国事败坏,以至于社稷断绝吗?”吉田松阴也不多劝,直接戳中忠右卫门的屁股。


  如果忠右卫门只是一个幕臣,那么道德底线就可以很灵活的来回摆动,今天屁股在幕府,明天屁股在新政府,都是可以理解的。甚至干第一任东京市长,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


  只是这屁股,现在已经坐到了德川氏的上面,那么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维护德川氏的统治,就成了忠右卫门必须做的事情。屁股最能够决定脑袋,仅此而已。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历史上的松平庆永以及松平容保,同为幕府亲藩重镇,在幕末发挥影响。或许会有人觉得,在日本人眼中,松平容保这种封建旧势力的代表,逆历史潮流而动的角色,应该是被批判的对象。


  真实情况则不然,松平容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竭力维护幕府的行为,不仅广受世代传诵,人们甚至还将其与其麾下臣民以卵击石般的抵抗演绎成“会津魂”。司马辽太郎曾经说过:“想起会津,就感到日本这个民族还不是太无可救药。”


  吃着德川家的饭,砸德川家的锅,那是要遗臭万年的!

  所以不论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外因,忠右卫门保扶幕府,稳固德川氏的江山,都是一种必然。遑论这江山,已经预定要自己儿子去坐呢。


  “唔……”忠右卫门迟疑了。


  历史上的德川家定是在明年,也就是1858年,因为脚气病去世的。眼下忠右卫门观瞧自己这位便宜大哥的气色,虽然谈不上极好,却也勉强凑合。本来他就是病恹恹的一个人,没指望他能长命百岁的。


  如今的样子,再活上两三年,三五年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只要他还在,幕府的局面就不至于快速恶化。毕竟一个三十多岁,有处理政务能力的君主,只要愿意,还是能够抓权,并且保证政权正常运转的。


  可假设他五年后去世,拾丸也不过虚岁十一岁。到时候便是主少国疑,天下分崩离析的局面。


  “此乃天下二难,殿下宜早决断!”


  出于个人的朴素感情,也即吉田松阴本人对忠右卫门的了解。在如今的幕府上层中,唯有忠右卫门会全力支持国家改革,开国西化。其他的人要么是颟顸无能,要么是庸碌之辈,当然也有自命清高,以为那些近代科技都是奇淫巧技的人。


  这些废物趁早死了算求,要想整个国家不变成洋人的殖民地,只能通过强大自身才行。在这件事上,已经没有比忠右卫门还要好的领袖了。


  “殿下岂不闻宋太(屏蔽)祖故事?陈桥之变?”吉田松阴那是熟读经史,同时留洋的大知识分子了,肯定有说法的。


  现在忠右卫门着手解决天下六十万在籍武士的专业安置问题,从表面上来看,是缓解了统治阶级,也就是士农工商中的士,对当前政权的不满。


  通过将他们充实进入新设立的垄断国有企业,保证其收入和生活待遇,使这些人继续站在幕府的一边,维护幕府的封建统治。


  可忠右卫门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件事!


  你把他们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一个个世袭罔替的正式工干着,两倍于以前俸禄的工资拿着,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你在事实上已经收买到了他们的人心!


  武士说得高贵,四民之中最高等,可是穷武士哪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地方,被江户老百姓嘲笑成臭要饭的外地武士,那多了去了。别看幕府法度规定平民藐视武士,武士可以直接杀人,可在江户武士根本不敢如此。


  幕府巴不得你拔刀杀人,然后生起事端,好让幕府有由头来找你们藩的茬。轻则叱责,重则削藩改易。


  所以说,如今的中下级武士,其实已经都是普通人了,没有什么自视甚高的心气在咯。对于他们而言,一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而且还是世袭罔替的工作,然后老婆一个,孩子一帮。夏天有凉面,冬天有热汤,便足够了。


  能够为他们提供这一切的忠右卫门,不需要多说什么,也会得到他们的拥护。至于中下级武士里面天生有反骨的,那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也不在这个谈论范围之内。


  不管忠右卫门乐意不乐意,等到了万众拥戴的时候,这下面六十万人,会拱着你往上面走。他们期待你更进一步,然后为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待遇。


  到那时候,很多事情其实就不是你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咯。


  而且收服了这六十万在籍武士,忠右卫门也无可避免的走到诸侯大名群体的对立面。因为忠右卫门在事实上剥夺了他们赖以存在和维持权势的根基之一,到时候他们会设法破坏掉忠右卫门所做的一切,使万事万物复归原样。


  武士们贫寒无有依靠,他们才能管束住武士,让武士为他们卖命啊。武士都富裕了,怎么可能还对他们唯命是从呢。


  或许,只能说是或许,忠右卫门不愿意更进一步,就会被他们给活活害了。是死是活,均在你一念之间。


  67.阿美头胎得一男


  咱们的吉田小老弟确实想到了一些咱们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啊,单单是这个给六十万在籍武士施恩的事情,就为忠右卫门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今日之事,当然是出吉田松阴之口,入忠右卫门和高杉晋作之耳。高杉晋作和吉田松阴既是师生也是兄弟,原本就是要带着他干大事的,也不用避讳什么。只要忠右卫门不对外说,这事就不可能泄密了。


  “这世上,究竟是时势造就英雄,还是英雄造就时势呢。”


  忠右卫门背手站在庭院中,一时间脑子里乱的很。有一说一,在当初德川家庆认下他这个儿子的时候,忠右卫门其实心里面是有过一点小心思的。人嘛,多多少少总归是利己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那些,早就已经离开我们了。


  作为先知先觉者,忠右卫门清楚德川家定就不是个长命之君。而在日本,整个社会的普遍习惯,哥哥收养弟弟作为养子,是符合继承法规范的。就和咱们的小伙伴助六一样,他现在就喊自己的亲哥哥为父亲,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当时拾丸已经出生,且受到了德川家庆的宠爱,隔代亲什么的暂不去提。在封建帝王的心目中,把江山传下去,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甚至可以说是比治理好国家还要重要的事。


  拾丸作为“好圣孙”,天然的就承载了德川家庆的全部希望。说的更加露骨一点,更加的俗烂一些,德川家庆希望自己的Y染色体,能够依靠拾丸这个第三代继续往下传。


  所以之前德川家定就和忠右卫门明说了,再等几年,拾丸稍长,他就会帮拾丸元服,向全天下公布他作为世子的消息。


  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能把基因多传几代人!


  现在吉田松阴让忠右卫门在德川家定蹬腿以后,凭借安置武士所获得的支持,登临大位,对拾丸而言,无非就是多等两年继位罢了。反正他若是幼年继位,幕府的大权肯定还是掌握在井伊直弼、松平齐宣还有忠右卫门等人手中。


  不到二十几岁,幕府的谱代大臣们也不会放权啊。历史上井伊直弼极力支持纪州的德川家茂继位,肯定有几分原因在家茂年仅十三岁上面。毕竟家茂年幼,且在大奥没有什么生母和外戚之类的人依靠,那么井伊直弼就能继续掌握大权,秉持幕政。


  真要是走到那一步,忠右卫门先继位,再干十年八年,也差不多五十了,就宣告退位。把将军的宝座让给二十成年的拾丸,再以大御所的身份,继续推动幕政的改革。这在幕府的历史上,都是有成例可依的。


  包括德川家康于德川秀忠,德川秀忠于德川家光,以及眼前的德川家庆于德川家定。既可以保证政策的延续性,又因为提前让出了将军的名位,使得下一代安心,不至于产生些什么父子相残之类的烂事。


  “殿下,殿下,大事,美夫人见红了!”


  正当忠右卫门苦思难解之时,外间有侍从过来大声通报。忠右卫门猛地回头,阿美怎么这时候就见了红了,满打满算她这一胎也就九个月不到,八个月多而已。而且她还是头胎,这生育风险极大,要了老命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见红了?”忠右卫门暂时放下那些,转身询问来禀报的侍从。


  “秋风一起,风信乍凉,今早就不大好。”侍从能知道什么。


  得了,忠右卫门赶紧往阿美居住的房间赶,此时阿兰和爱子都已经在外面等候,阿兰也怀着八个多月的身孕,脚都肿了,行路困难,还在旁边观瞧。毕竟她生过两胎了,在生育上很有经验,又是御帘中夫人,正当管家。


  “可是吃了什么,或是滑倒坠落?”忠右卫门立刻询问阿美的几名侍女。


  “并不曾啊,一应饮食,都是同殿下相当,更不曾滑倒。”阿美身边的侍女小声的回答道。


  阿美是井伊直弼做主,送到忠右卫门身边做侧室的。大小也是德川氏众谱代的“一份心意”,不能出什么闪失的。


  “大夫呢?大夫去请了吗?”忠右卫门记得江户有兰医,已经会剖腹产了,实在不行就得做。


  “请了,早就请了,不多时便到。”阿兰在一旁也有些着急。


  “阿兰,你且去歇着吧。”忠右卫门见阿兰还答话,可不敢再出什么波折,直接吩咐人把阿兰带下去歇着。


  家里也不是第一次有人生产,以前常用的大夫和接生婆什么的,接二连三的都请了过来。还派人去大奥里面,通知了德川家定和笃姬夫人。毕竟不管忠右卫门这边生男生女,宗法上全都要被划到德川家定的名下。


  大夫来了,反复观瞧,几个人磋商之后,认为就是阿美的身子弱一些。本来也快到产期了,吃不下多少东西,现在天气一变,自然受到了影响。只能继续观察了,如果要生的话,那他们会全力协助接生的。


  “去把城下那个会切开术的兰医请来。”忠右卫门只能两手准备了,真要是不行,起码大人得保住。


  就这样前前后后的折腾了三四天,到底还是没有满九个月,阿美的羊水便破了。只能硬着头皮生了,忠右卫门不可能帮上什么忙,除了在外面干看着,还真做不了啥。


  因着阿美体质弱,最近两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根本没有体力生出孩子,万般无奈之下,忠右卫门最终决定剖腹产。


  早就等候在一侧的兰医所郁太郎便被请了过来,随后他使用氯仿,对阿美实施了部分麻醉。在脐至耻连间行腹壁切口,顺利的取出了婴儿。随后又使用酒精消毒的器械和丝线,对阿美的创口进行了缝合。


  总之手术非常的顺利,并没有出现什么额外的问题,只需要产后护理跟上,避免伤口感染发炎,便能无事。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啊!殿下。”侍女从里间抱出了一名男婴。


  68.得赐新名嘉之助


  御家门江户川卿家中又诞下一名男婴的喜讯,飞马送入了江户本城,闻听此消息的德川家定,大喜过望,当即就要摆驾江户川邸。


  还是一旁的笃姬夫人把人劝住了,这才刚生,如今的婴儿夭折率可不低。你要是现在去了,他过几天夭折,那便不美。还是等过了十天,孩子御命名的时候,给他下赐一个乳名,再顺道瞧一瞧孩子。


  一听这话有理,德川家定在屋内来回转悠了两圈。让人以笃姬夫人的名义,派遣御中臈前去慰问生下男婴的吉田美,同时赏赐一应需用的布料绸缎,只是等闲。


  在表奥办公的井伊直弼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天到晚板着的脸,也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阿美可是他代表谱代重臣们送去的,这生下男婴,一定是能够继承御三家御三卿的。


  很好很好,以后哪个亲藩或者谱代大名跳出来碍眼,老子直接把这个孩子塞去继承他的家门,强迫你小子隐居退位。


  对了,有了这么一件“大功”,忠右卫门便能复出啦!

  没错的,天大地大的功劳,不如忠右卫门为幕府为德川氏多生一个男孩来的功劳大,这就是封建家天下咯。


  一时之间,各方诸侯,以及谱代旗本,纷纷送来致贺之理。忠右卫门当然是懒得见他们,也见不过来,只管让黑川庆德把人记下,将来再说了。至于礼物什么的,那种送礼金的全部退回,送实物的视价值高低,以及孩子是不是真的用得上,过高的也全部退回。


  不是不想要,是井伊直弼派人过来说过了,不出意外,只要孩子能好好长大,忠右卫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就能起复。和起复相比,几个钱算什么,你德川忠正还差钱吗?差钱你就去问你便宜哥哥借嘛,多大点事。


  此言有理,忠右卫门遂一心闭门在家,等待德川家定御驾亲临的日子。前头吉田松阴说得老露骨了,很多话就是撩着忠右卫门的心尖子说得,闹得忠右卫门也无心在家里闲坐静修咯。


  且先按下大小事情,天大地大,不如德川家又有后了大!


  原本说是德川家定去江户川邸瞧瞧,为新生的孩子举行御命名仪式的,但是笃姬夫人提醒他,这家里还有一个孕妇呢,保不齐又是一个儿子,可别惊着吓着打扰了。还是到江户本城来举行得了,只需要把孩子由奶娘抱着,一路坐轿护送来城便可,也没什么麻烦的。


  可不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德川家定想想也是,便依计行事。不仅仅是他出面,谱代重臣,以及外国的使节,也受邀出面。原本应该在中奥举办仪式的,此番也改到本城西丸的西洋馆内进行。


  秋高气爽,江户秋日的气候相当宜人,望着一步一步,接受西洋文化的幕府,诸位受邀而来的外国公使很是高兴。甚至还有空品评了一下罗什献给笃姬夫人的那座大水法,原本估计是想用赤果的西洋美女手中所持的壶或者瓶作为喷泉出水口的,可能没有为笃姬夫人所喜,遂改成了各种动物。


  完全由机械驱动的提水喷水机构,这会子正在交射出水花,眼光一耀,甚至出现了小彩虹,煞是好看。


  原本大伙儿还说按照日本的规矩,都跪坐着,然而西洋馆内的大厅,却专门设置了一张宝座。说白了就是在大厅的一侧设置一个有台阶的高底座,然后上面安置德川家定和笃姬夫人的椅子。日洋合璧,还在宝座上面设置了伞盖呢。


  得了,大伙儿都站着吧,倒也没有人说什么不对的,本来就应该是德川家定和笃姬夫人坐在上首的,没有问题。


  剩下的仪式之类的,就没什么好说得了。等把孩子报上来,大冈忠恕便取出一封书函,向左右展示。随后他便打开书函,交给一旁的御小姓张开。


  “嘉之助!”


  大冈忠恕大声的念了三遍,而拿着书函的御小姓也将写着嘉之助的书函向左右的大臣以及使节们公示。


  毫无疑问的,就是个吉利名字罢了。最近两任将军,已经对孩子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的,就剩下一个目标,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好咯。所以忠右卫门给拾丸取名字,除了他是十日出身的原因外,还因为“拾”有捡来的意思。


  贱名好养活呗,没别的意思。


  德川家定的乳名是“政之助”,要说他早点认识拾丸,可能就把自己的乳名赐给拾丸了。可这不是认识晚了嘛,现在的嘉之助是次子了,当然不可能享受政之助的名字。至于有人说竹千代这个将军家嫡男代代相传的名字,这不是笃姬夫人没法生嘛。


  名字一公布,幕府的大臣们纷纷低头承知,恭祝少主福寿绵长。毕竟这名字一公布,孩子就成了德川家定的孩子了,乃是天下所有诸侯的少君。


  外国的使节们则是脱下手套,欠身行礼,并鼓掌示意。两侧幕府和西洋的表现,就这么迥异又协调的出现在了嘉之助的命名礼上。


  被抱在侍女手中的嘉之助,许是没有完全足月身子弱,所以日常就是吃吃睡睡,几乎没有任何的动作。一天可能有二十个小时是在沉睡中,即使左右如此喧闹,也没有醒来哭出声,到是令左右重臣觉得少君颇有几分气象。


  呵呵……


  命名礼结束,还安排了一场招待宴会,在西洋馆另外一侧的大厅内。如今的幕阁众大臣,虽然心里面都是死板的攘夷派,可是面上已经能够和洋人好好说话了。有时候一样事物就是这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洋人在日本呆得久了,大家真的都习惯了,现在江户和横滨的老百姓,根本就不会特意的看街上的洋人咯。因为洋人见的太多了,不再稀奇。


  或许在过几年,幕府的大臣们,也会慢慢的转变思想,觉得有两个洋人在日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谁知道呢?

  69.使团行前布任务


  这家里还有一位怀着呢,而且这一通忙,阿兰也已经九个多月了,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也没有人来烦忠右卫门咯,起码得等忠右卫门家里生完了孩子再说呗。


  另外就是阿美的情绪起伏蛮大的,因为使用的是剖腹产,毫无疑问的,她的小腹留下了一道非常难看的伤疤。到了二十一世纪可能还能做一做手书,去消除疤痕,这年头当然没有这种可能的,一辈子都要带着。


  虽然为德川家生下了男孩,只要嘉之助能够顺利长大,阿美的地位就不可能太差。但是那是外人来看的,对于一个爱美的女子而言,一时半会子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嗐,这个事吧……


  没得办法,忠右卫门暗示了一下井伊直弼。井伊直弼立刻表示明白,这种事他门清儿,没什么难办的。转天就把阿美的老爹提拔到了八百五十石的旗本,然后吉田家一大家子,老老少少齐出动,都跑来安慰女儿了。那效果拔群,反正不愁无人陪。


  甚至阿美的母亲还有大嫂,也都留在了阿美身边,伺候她的起居,把她哄得心气顺了不少。加上忠右卫门还天天带着小心的和她说话,宠爱肯定是没有减少一分的,这产后的情绪才恢复了不少。


  而且因为所郁太郎的术后处置很好,伤口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感染,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安心静养,将来等拆线就完事了。


  至于阿兰这边,轻松了许多,她已经是第三胎,前两胎还都是顺产,这一胎的问题应该不会太大。只不过她见到生下嘉之助的阿美,得到这么多的照顾,心里面肯定也是有点小情绪的。


  免不了忠右卫门两头跑,又得是好一番抚慰,这才让她坦然面对。毕竟阿兰有一点看的非常明白的,只要拾丸不夭折,那就是下任的征夷大将军。她作为生母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谁也取代不了。


  你们争宠随便,我将来“圣母皇太后”自为之!


  哈哈哈哈哈哈,若要这么算,是不是笃姬夫人就是“母后皇太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分的,应该差不多意思吧。


  稍微又这么折腾了几天,阿兰也终于到了生产的日子。因为上个月家里才刚经历一场,这回的准备格外的齐全。之前为阿美做剖腹产手术的所郁太郎又被请了过来,用不用得着再说,人得备齐不是。


  因为这回不是突发,在得知要生产之后,大奥同样派出了御中臈在一旁陪产。或许有人问了,大奥女官怎么老这样频繁外出,那不奇怪啊,年轻漂亮的都被笃姬夫人打发了,剩下的都是四十岁往上的,没啥不放心得。


  生产过程很顺利,只不过结果令有些人不太满意,可忠右卫门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都很好的。


  女儿!


  忠右卫门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哪个还不是家里的小宝贝了。只不过这年代多少带点重男轻女思想,一听是个女儿,许多人的热情就消减了大半。连过来帮着阿兰生产的姐妹和母亲,都有些感叹可惜。


  毕竟生一个儿子就能给家里拉一波知行,当年安田毛利家就是这样跃升的,上个月吉田家也是因为嘉之助而跃升的。这都是实实在在的俸禄知行啊,多少人拼一辈子也拼不到,于她们而言,却只需要生个儿子。


  随他们怎么想了,忠右卫门现在就是一边一个,左儿右女,高兴的不得了。反正不愁养活和教育,儿孙满堂才好呢。


  已经稍大一些的拾丸和实姬则坐在忠右卫门的身边,望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他们两个虽然也没多大,可是照旧很好奇比自己更小孩的孩子。盯着两个小婴儿,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还对着忠右卫门问这问那。


  …………………………


  与忠右卫门这边家庭和睦,儿子女儿一大帮,快乐无边的场面不同。已经预定要出发的遣欧使节团正在接受德川家定的召见,场面算是十分严肃了。


  正使清水德川庆福,正端坐在下手,听着德川家定的勉励。历史上德川家定最终便是选择德川庆福为继承人,虽然主要原因是出于对德川庆喜的厌恶,但是也从侧面说明了,德川家定还是蛮喜欢德川庆福的。


  嗷对了,历史上的德川家茂去世时,同样因为厌恶德川庆喜,而下达了由田安龟之助继位的诏命。但是当时他已经没有了井伊直弼这样忠心耿耿的大臣,帮他执行这个命令了。所以最后幕臣矫诏,立德川庆喜为将军。


  而田安龟之助,在元服之后取名德川家达,德川庆喜在退位之后,把德川氏宗家大家长的名分,也就是所谓的清和源氏嫡流、源氏栋梁之名,让给了德川家达。于是也就形成了明治时代,日本有德川宗家的公爵,还有德川庆喜这一支公爵的局面。


  德川家定的嘱咐,无非就是好好参观访问欧美各国,调查了解各国的虚实情况,尤其是军队的编制构成,兵员人数,在极限时可以动员出来多少人马。洋枪大炮都是什么款式的,与幕府传习队所使用的,是否有区别,孰优孰劣。


  重点肯定在军队上,这也是派遣使节团的主要目的,没有之一。大小也算是幕府的固定思维了,暂时逃不出这一节来。


  另外就是海军,或许令人感到难以置信,英国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酝酿设计建造万吨级的铁甲舰了。乃是1861年就定型建造的“米诺陶”级铁甲舰,此时皇家海军据说已经有了初稿,但尚未定稿。


  这还是前头宴会上面,英国领事麦克唐纳透出来的口风,克里米亚战争促使世界各国建造铁甲舰,法国的光荣号已经开工建造了,英国人怎么会不急。号称海军世界第一的英国人,当然要建造比法国人更大更好的铁甲舰。


  原本批准给水野忠精的四十万买船预算,变成了相机揣度,务必要铁甲大舰!

  70.榎并亲王遇法人


  今年天下尚算承平,四下没有受到什么巨大的灾荒,畿内和北陆地区有一部分发生了霍乱,但没有蔓延到全国。大致上,就是太平年月了。


  江户的幕府在庆祝忠右卫门又得后嗣,而京都的朝廷,还是在延续着数百上千年的生活方式。秋收了,那么自然是要举办“新尝祭”的。说白了就是每年秋收后天皇以新稻谷荐天神地祇,祈求年谷丰盛。


  和后世天皇继位登基时所举办的大尝祭,稍有不同,但来源应该差之不多。且先不提这个大尝祭,只说今年的新尝祭。


  既然是要用新稻谷来祭祀,一贯就是个封建保守派,同时以各种封建礼仪来约束自己的孝明天皇,便命令有栖川宮幟仁親王出京去取用由伊势神宫和出云大社等处,汇送至大阪的新米。这也是难得的出游机会,有栖川宮幟仁親王欣然领命。


  本身还是光格天皇犹子的有栖川宮幟仁親王,算起来和仁孝天皇同辈,乃是孝明天皇之叔父,这样的身份去领取新米,相当的合适。


  京都去大阪,沿着淀川即可,一路并不炎热,四处秋红果熟之色,只是等闲。有栖川宮幟仁親王因为难得有机会出游,所以并不飞马赶路,只是悠游慢行。反正新尝祭并没有限定死了哪天哪刻举办,只等米领回去了,挑个吉日而已。


  正当他走到大阪附近的榎并,就是日本战国时代,那个高山重友的爹,高山右近担任城主的榎并城所在。现在榎并城早就不复存在了,只是这个地面还留了下来。


  有栖川宮幟仁親王准备凭吊一下古人,然后再诗兴大发一番,这位老兄在历史上乃是明治的和歌和汉诗教师,水平还是有一点的。


  只可惜几骑快马奔驰而来,只看一下装束发色,便知道不是日本国人。乃是受法国政府雇佣,准备建设大阪至神户铁路的工程师以及测绘人员。


  法国人对神户居留区十分在意,条约签订之后,便着手规划建设神户城。为了尽快使得神户与大阪勾连到一起,阪神铁道的建设工程同神户居留区的建设工程,是一道进行的。


  毕竟很快江阪铁道,也即东海道铁道干线就要建设完毕,法国人在和英国人竞争的时候,干劲还是很足的。不是有笑话说,和英国人在一起就嘲笑法国人,和法国人在一起就嘲笑英国人,能够快速拉进你们的关系,哈哈哈哈哈哈……


  见到了洋人,有栖川宮幟仁親王的雅兴全然消失,心中连道晦气,就差直接上去骂几句夷狄禽兽了。好在他大小也是个文化人,没有张口骂出去,只是以扇遮面,示意左右的家臣还有侍从,赶紧通过。


  他可不乐意和洋人多呆在一处太久,洋人身上的气息沾染到他身上,他都觉得是玷污他自己。虽然他是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思,直接避开就完事了,可是他的家臣饭田左马介忠彦却不这样想。因为他看见法国人居然全都骑在马上,只是避让到道边,让他们一行人通过罢了。


  这在更早远以前自然是大不敬的罪名,对现在日本国内的小民而言,同样是大罪。可你小日子人的法律,怎么能够管得着法国大爷呢?

  法国大爷带着军舰大兵到横滨去的时候,就是幕府的宰相,也只能陪着笑说话。罗什见了德川家定,只不过对坐而已,两人谈笑风生的。


  连将军様都不敢要求法国人如何如何,何况是一个什么实权都没有的亲王?人家法国工程师能够守着日本的规矩,主动为你让道,就已经是给你面子啦。你别给脸不要脸,赶紧走人完事。


  饭田忠彦咱们可以多嘴说两句,在皇国史观中,因为他勤王尊王的身份,得到了天大的神化。据说他小时候哭闹时,只要看到日本学问之神菅原道真的神像,就能够不哭闹。好家伙,菅原道真比奶瓶还管用,这当然只是吹牛批人生的开始。


  五岁时就能独立绘画出菅原道真的神像,八岁时通读背诵《武鉴》,十二岁时通读《大日本史》,发出感叹,这小日子史怎么就编纂到后小松天皇。心中惋惜万分,立下伟大的志向,要独立编修小日子史,一直抵达近代。


  呵呵!


  也不知道是神化他的人和他有私仇,还是他为人真的烂到了极点,根本不能够相交。除了这些童年神迹外,他成年以后,就绝对是个勾八了。


  13岁就学,因为是家中次男,于是过继给了德山藩士松尾恒贞为养子。没错的,他出身于周防毛利德山藩。到这里还算正常,无甚稀奇。结果后来,你要是正面说,他叫不畏强权,蔑视权威;你要反面说,他就是背主小人,下贱渣滓。


  这小子直接和藩主毛利广镇对立冲突,真是厉害!

  你要是冲突完了,夷然不惧,坐等毛利广镇的处置,我起码呼你一声好汉。但这小子直接翻墙落跑,脱藩出奔,简直是畜生啊,把自己的养父松尾恒贞就给害死了。


  一路跑路到畿内,在河内国八尾地方,遇到了乡士饭田谦介忠直。人家看他可怜,于是收留了他。还以女妻之,准备以他为婿养子。他美滋滋的娶了人家的女儿,正经日子没过两天,和岳父又闹翻了。


  于是把老婆休了,再度跑路,还卷走了老婆家里不少财物,瞧瞧这做的什么勾八烂事。


  如果一个人,说自己遭到了某个环境下,他人的不公平对待,这种事情发生了一次,那我们需要公正看待,是不是社会的不公,或者其他什么,不能带有色眼镜是吧。可是随便换到什么环境,到了哪里都说别人在伤害你,你觉得你到哪里都受到不公平对待。


  我觉得这就不是别人或者社会环境的问题,是你这个人有问题!

  就这么一个人,才投了新主,猛然见到了洋人在他主子面前“大摇大摆”,他会怎么做呢?


  71.事发榎并大纠纷


  饭田忠彦跃出行列,大声呵斥法国人一行,要求他们全部下马,礼送有栖川宮幟仁親王一行人通过。


  法国人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幕府的官吏,以及经过大阪的藩主行列,他们也不过是避到道边等候罢了。人家根本没有说什么的,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鸡亲王的家臣,跑来大呼小叫什么?

  人还没有什么反应,不凑巧,法国人的马他惊了!


  于是那马带着一名法国的测绘人员,径直冲向有栖川宮幟仁親王。左右的侍从大惊,饭田忠彦直接拔刀攻击骑在马上的法国人,当即从肋下至胯一道长口。陪同在有栖川宮幟仁親王旁边的久我家诸大夫春日潜庵,也拔刀向前刺击。


  那名法国测绘员当即扑倒,死于路途!

  左右的公家诸大夫和侍从武者,有的拔刀攻击,有的护住有栖川宮幟仁親王向后退却。整个场面一时大乱,无从收拾。


  剩下三名法国人大为惊慌,打马转身跑路。这谈不上什么丢弃伙伴,遇到危险,保存自身是正常人最直接的选择。只要逃回神户居留区,或者大阪的法国筑路营地,都有法国大兵驻扎,军舰大炮一轰,随时可以报仇的。


  有栖川宮幟仁親王一行人,大多关注点都在亲王身上,而且多为步行,也赶不上骑马的法国人,便也不论其他了。


  榎并事件突发!


  消息传至神户,法国领事大怒。明明刚刚签订的条约,幕府声明要保护在日法国人的安全。如果法国人犯了什么错,那么也是会同大阪和神户的地方官,五人会审,怎么可以直接当场杀死法国的公民。


  这是对法兰西第二帝国的极大挑衅,是破坏法日友谊的重大事件。神户领事急忙将此事告知了法国驻日公使罗什伯爵,并且要求幕府方面给一个让法国人满意的说法。


  而幕府方面,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京都和大阪方面的消息,京都守护德川庆保急信江户,宫中以及公家,都对此事极为关注。并称有栖川宮幟仁親王受到了极大地冒犯,幕府为何还不攘除洋夷,以还神国安宁。


  “这这这……”听闻此事的忠右卫门,也是面带惊色。


  干什么不好,你们居然杀人?你把法国人打一顿,这个事情都很好解决,只要不出人命案子,都是小事。怎么就那么着急,把人家给杀了。现在法国人来要说法,幕府怎么给说法嘛。


  “事急矣,法国军舰已至横滨!”胁坂安宅和助六一齐上门询问忠右卫门的意思。


  幕府最会和外国人打交道的就是忠右卫门,他们两个不过是帮忠右卫门占着位置罢了。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当然得来询问忠右卫门的意见。而且这显然不是他们两人来问,他们两个是代表了整个幕阁来问啊。


  “上様是否知晓?”忠右卫门起身踱步,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扫部已登城向上様禀奏,法国公使明日便至江户。”助六站在一旁,脑门微微有些汗。


  “走,你我一道登城。”


  忠右卫门顾不上家里一大帮孩子,换上衣服就骑马出门。江户城下的街町上,许多老百姓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议论纷纷。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各种各样的谣言自然传播的极快,法国人又怒气汹汹的到表奥提交抗议,能保密就奇怪了。


  一俟登城,左右的武士纷纷望向忠右卫门,对外交涉本来就离不开咱的。如今这一登城,起码人心有个统一不是。


  和德川家定禀报完此事的井伊直弼,正好和登城的忠右卫门撞上,也不出声,只是招呼忠右卫门进来说话。一名侍从将德川庆保的急报,递给了忠右卫门。幕府这边肯定是采信德川庆保的信息,并对此进行相应的处置。


  当然法国人递交过来的照会,以及事件过程的陈述,这会子也一并送到。两相对比,差别不是特别大。主要集中在一点上,到底是谁先挑衅,然后爆发冲突,以至于打杀了法国人的性命。


  法国人自然就是按照事实那边陈述的,他是受害方嘛,只需要按照事实陈述就足够了。完全能够体现对面的蛮横无理,以及草菅人命。


  而京都方面,对事件过程的陈述,在一开始和法国人差不多,一直到有栖川宮幟仁親王通过时,法国人不避让下马行礼这里,开始出现分歧。


  按他们的说法是法国人嘲笑有栖川宮幟仁親王一行,因语言不通,具体嘲笑的是什么,不得而知。于是家臣饭田忠彦上前呵斥法国人,让法国人赶紧闭嘴,好好地让道。


  结果法国人不知死活,居然策马向有栖川宮幟仁親王冲去,试图谋害或者威胁有栖川宮幟仁親王。见此情形,左右的侍从等人,纷纷上前,将此大胆狂徒击毙。


  剩下的三名法国人,自知理亏,抛下同伴,直接跑路。而我有栖川宮幟仁親王心怀大度,并未追究剩下三人的罪责,放了他们一条活路,仅此而已。


  好家伙,这事件没法定性了!


  “可有其他在场人等之口供?”忠右卫门皱了皱眉,并不能直接判断出到底哪一边有错。


  “正在解来江户的途中。”一旁的松平齐宣面色也不好,刚刚他和井伊直弼去见德川家定,德川家定显然生气了。


  “……”忠右卫门一时无语。


  事情肯定需要当事人出面,好好地辩一辩,才能够说清楚。但是那名法国人已经死了,这就是死无对证。而另一面的有栖川宮幟仁親王,怎么可能轻易被传唤到江户来,接受幕府老中们的质询。


  最后保不齐就是一帮小喽啰,来回辨理,那能判得明白就有鬼了。朝廷方面还询问幕府为什么还不攘夷,法国人又要求严惩凶手,并作出赔偿。


  坐在上首的井伊直弼,面色沉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事情。只是看他那个脸,就已经很吓人了。


  72.跨国审判第一回


  “诸位可记得元和元年(1615年)所订立之《公武法制応勅十八箇条》。”


  恢复了冷厉面容的井伊直弼,没有询问关于“榎并事件”的其他一概情由,只是淡淡的询问在座的诸侯幕臣。


  左右皆是摇头,确实不知。


  “敕令第二条,上至亲王摄家,下至公门诸侯,俱在幕府统制之下,不必政道奏闻!”井伊直弼缓缓道来。


  好家伙,忠右卫门等人登时惊讶莫名。若是德川家康当年真的逼迫后水尾天皇宣布了这样的敕令,那天下就太平了。或者就算不太平,也可以致太平了。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代表着京都的天皇和公卿,以法理的形式,完全将本就已经不掌握的权力,全部让渡给了德川幕府。而与此同时,德川幕府拥有了统制天下一切的权力,且已经没有任何一个阶级,或者任何一个人有资格挑战这一切。


  要是德川幕府有宪法,这绝对得写进前三条!

  “果真如此!”众人不是疑问句,而是感叹句。


  “正是如此!”井伊直弼也没有什么好瞎编的,条条款款,明明细列,一一在案。


  “扫部预备如何处置?”忠右卫门突然意识到,井伊直弼似乎准备一劳永逸的解决眼前的事件。


  “此事诸位不必再问,俱由我一人处置。”


  在征得了全场所有幕阁老中以及谱代重臣的“同意”之后,井伊直弼显然是准备以他身为幕府大老的身份,开始对全国之政道,进行全面的统合。


  反正碍眼的安藤信正和松平庆永都已经上了去英国的轮船了,外样中跳的最厉害的毛利敬亲也被打发走了。岛津忠教、山内容堂和锅岛直正等人都是佐幕派或者中立派,虽然也希望幕府分权给他们,但是这个要求并不急迫,还在幕府的框架内,以平和的手段争取。


  水户藩早就被收拾的空位了,也就会津藩的松平庆胜偶尔会跳出来多嘴几句。可是会津藩本身就是佐幕氛围浓厚的亲藩,就算松平庆胜想要和幕府对着干一场,他藩内的武士也未必乐意跟他一起干。


  已经没有人能够跳出来,和井伊直弼对着干啦!


  第二天法国公使罗什伯爵亲自登城向井伊直弼提出抗议,而且是在公开场合,许多的旗本武士都目睹了这一切。原以为井伊直弼大小也会有点什么情绪,或是和罗什争执一番,或者小心翼翼,先把罗什哄走再说什么的。


  结果什么情况都没有出现,井伊直弼只是和罗什伯爵简单的进行了一场会面,然后向罗什伯爵保证会给出一个令法国人满意的答复之后,便没有了其他动作。


  罗什伯爵对井伊直弼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起码幕府没有像许多满清的官员一样。要么就是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是表面上虚言恫吓,等坚船利炮一到,又奴颜婢膝;或者也有些强硬到底的,但是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强硬到底,完全不讲任何道理。


  不是不想和你外交交涉,在第一次中英战争以后,英法等国都提出可以帮助清朝训练新式军队,提供必要的技术帮助,结果来交涉的,没一个中用的,都特么是废物(郭嵩焘除外)。


  要不说李鸿章是晚清的裱糊匠呢,起码李鸿章还会交涉,且愿意交涉。光是这一点,在晚清真就是很难得的长处咯。


  法国人给了幕府一个月的时间,来调查清楚真相,并且对死者家属作出合理的赔偿以及道歉。井伊直弼也不准备多拖延,立刻下令,召集有关人等,会审此案。


  三名法国的工程测绘人员也都来到了横滨,在必要时可以接受幕府方面的征询,而护送有栖川宮幟仁親王的一众侍从和护卫,也都在幕府的要求下,先由京都守护德川庆保看管,随后次第押送到江户来。


  有栖川宮幟仁親王闻讯之后,立刻表达了不满。但是他满不满的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孝明天皇本人的意见。他才是整个京都的头子,只要他不表示反对,那剩下的就是反对无效。


  德川庆保和孝明天皇的关系很好,他亲自向孝明天皇说明问题之后,得到了孝明天皇的准许。先行配合调查,后续到底如何,且看幕府的裁决。


  有了孝明天皇发话,有栖川宮幟仁親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能将当时护卫在侧的一干人等,尤其是饭田忠彦和春日潜庵交了出来。但也只是交了出来,陪同他们一道去江户的还有朝廷的武家传奏广桥光成。


  毕竟前任武家传奏之一的三条实万已经自杀了嘛,这武家传奏肯定是要换人的。幕府怎么会容许一个天天想着倒幕的人,来干这个武家传奏呢。


  这回来的广桥光成,虽然不完全是倾向于幕府的人,但起码对幕府也没有太大的恶感,大约算是中立派吧。不过历史上的安政大狱中,这位正二位权大纳言,还是遭到了谨慎的处罚。他这个谨慎就是表面谨慎,关在家里闭门思过的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饭田忠彦等人还觉得顶多也就是判一个叱责,或者坐牢一个月。毕竟他们身后有亲王撑腰,而且孝明天皇也对此事表示了关切。甚至还专门派了武家传奏一道去往江户,既作为公武之间的沟通,也作为他们的保人。


  一行人抵达之后,暂时交岛津忠教看管。这个好理解的哇,毕竟他们只是嫌疑人,还不是人犯,所以不能送去江户南町奉行所的监狱中。


  而岛津家和朝廷以及公卿摄关家都有很好的关系,笃姬夫人不就是先在近卫家混一个养女,再送入大奥的嘛。


  安排的很妥当,广桥光成也觉得这样不错。剩下的就是幕府方面的审理了,死者的伤情已经验明,且交由双方确认过了,肋下致命伤,前胸刺击伤,头面摔落倒地的磕碰伤。


  一场英法等国公使出席的跨国大审判,正式开始了。


  73.车轮审讯得真相


  按照当年签订的《日法友好通商条约》之规定,对于涉外案件的调查审判,由法国派遣两人,幕府派遣两人,以及法国人再行指派一名日裔人士,共计五人,担任审理团。


  参照的法律,既不是幕府的法度,也不是那些海洋法系的国家的法律,而是法国的《拿破仑法典》,以成文法的形式,明确的判定罪犯的罪责。


  所以此案的审理,自然是由两名法国人,以及幕府指定的两名幕臣,和一名日裔买办担任。幕府派出的是正在经办横滨钢铁所的小栗忠顺,以及大目付织田信重。


  这位织田信重,乃是织田信长之子织田信贞之后,幕府三千石之旗本。而且是德川氏比较重用的旗本家族之一,借赖着信长极为强大的生育能力,织田氏即使在德川幕府,也有很多分家混的不错。


  至于那位买办,大家都很熟悉的,自然是和外国人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奈良屋茂右卫门咯。英国人法国人都很信任他,或者说是信任他手里质量一直挺平均的生丝。因着这层关系,奈良茂成为了本案的审判员。


  庭审的过程无非就是双方各自陈述,再交五名审判员审判。证据主要集中在人证,物证则是那名死者的血衣,以及德川庆保赶去收殓时的各种刑事记录。饭田忠彦等人的佩刀,也被提交到法庭上。


  “如此说来,死者当时已经避让到道边,却并未下马,是以你才上前喝止?”小栗忠顺看着全案的卷宗,也发现了双方口供的争议点。


  到底是死者主动策马冲向有栖川宮幟仁親王,进而导致被杀。还是饭田忠彦主动上前喝止,使得死者马匹受惊,进而冲向有栖川宮幟仁親王。


  主动冲的,那杀之无罪,可以算是死者发起袭击,然后另一边正当防卫。马惊而冲,那就是饭田忠彦蓄意挑衅,进而杀人,乃是重罪。


  “不错,我见其口中念念不止,似乎嘲讽于我家殿下,这才上前喝止。”饭田忠彦当然分得清轻重,当即应道。


  “那么你们当时是否在说话?说了些什么?”小栗忠顺转而询问三名法国人。


  “我们并未说话,只在路边等候。”法国人的回答很直接,他们确实没有说话。


  五名审判员面面相觑,关节就在此处。怎么判定谁先挑事呢?双方的供词完全相反,无法采信啊。而且现在是涉外审判,也不好动用刑罚什么的。牵扯这么大,非常之麻烦呀。


  暂时休庭吧,五名审判员以及一名翻译,退入南町奉行所内单独留出的房间,进行相应的磋商,试图寻求出一个能够辨明真相的办法。


  小栗忠顺也是老官僚了,而且是留洋大学生,既熟悉幕府运作那一套,又清楚欧美国家那一套,索性向其他四人提出来一个建议。


  车轮战!

  把几十个人证全部分开了,派遣江户南町的捕吏以及法国人的军警,从早到晚,日以继夜的审讯几十名人证。用疲劳战术,不停的审问,就算夜里困了,也不管,点灯烧火敲大锣,就是不让睡。


  搁后世这绝对是违法的行为,被曝光出来,那是要出大事的。但是在这个年代,你都不上夹棍,已经是非常人道的审讯方式了。完全是以相对“温柔”的手段,击破所有人的防线,令其心理崩溃,道出实情。


  于是整个案件被拖入下半场,前八个小时,还有人说不知道,没看清,忘记了之类的回答。等到夜里十点多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扛不住了,开始确认说当时法国人没有说话。


  一整夜不停地审讯,长达二十个小时,一多半的人精神崩溃,彻底投降。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死扛,包括饭田忠彦。等到审讯超过四十个小时之后,饭田忠彦也崩溃了,终于说是想要在新主面前表现一番,上前喝止,结果吓到了人家的马,进而出事。


  真相大白!


  法国公使罗什算是见识了,原来还有这样的审讯方法,大为称赞。当然这也和审判结果符合他的预期有关,反正就是很高兴啦。


  全案定谳,以汉语和法语分别拟写卷宗报告,提交给德川家定,并附带上了五名陪审员的处理意见。


  饭田忠彦斩首!其主有栖川宮幟仁親王需要向死者家属赔偿黄金千两,同时派人向其家属表示道歉。


  春日潜庵切腹!但不在江户处刑,允许其回到自己家中,悄悄地切腹,体面的死去。同时其主久我建通被判隐居,赔偿死者家属五百两。


  另有三人,参与了对死者的袭击,被判流放勘察加,遇赦不还。并未参与袭击,只是保护有栖川宮幟仁親王的旁人,则判为无罪,只管放还回家。


  武家传奏广桥光大自然震惊万分,可是五名审判员并未刑讯逼供,连手都没有碰饭田忠彦一下,他怎么谴责,他没有谴责的点啊。吃饭喝水什么的,幕府一直供应的,没有饿着渴着他们。


  都是他们自己在审讯之中承认的,蓄意挑衅,杀害无辜者,难道还能赦免了?

  无可奈何之下,广桥光大只能向德川家定祈求,将人犯先行收监。宽限几日,再行处置。容他将此事的消息,送回京都,禀明孝明天皇之后,再行决定。


  德川家定没有回答什么,到是端坐在一侧的井伊直弼开口了。他很明确的高知广桥光大,幕府处置天下政事,朝廷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力,通不通知朝廷都由幕府决定,京都方面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有什么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听了这话的广桥光大,当时脸就垮了下来,什么时候幕府办事可以完全不理会朝廷了?你幕府的官职,都是朝廷授予的,难道你忘了?


  井伊直弼也不争辩,只是将《公武法制応勅十八箇条》取出,交给广桥光大,让他自己好好瞧瞧,后水尾天皇是怎么下达敕令的,别当个睁眼瞎。


  74.梅田云滨预阴谋(为黑川新八郎庆德庆生)


  消息传回京都,诸方大惊失色,什么时候后水尾天皇颁布过此等之敕令。这不就等于是在掘天皇和公卿的根嘛,只要德川家还活着,那京都这边,就再也翻不了身了啊。


  定是伪诏!


  一大帮所谓的京都文化人,包括梅田云滨、梁川星岩、赖三树三郎等人当即大呼,不管是不是真的,必须先说他是假的。反正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要把伪诏的消息抖出来,起码能够先把视听给混淆了。


  这三人前后奔走,往来劝说,包括关白九条忠尚、左大臣近卫忠熙、右大臣鹰司辅熙等人,都被他们说动,同时升殿,去劝说孝明天皇。不能够轻易承认井伊直弼所提出的诏书,必须立刻下旨严厉斥责井伊直弼。


  在这种时候,真相不真相的,早就不是什么必要的东西了。现在就是互相争夺话语权的时候,公卿们的屁股决定了他们必须要起来争,要是这回不争,以后连争的机会都没有啦。


  不管以前是佐幕派的,还是尊王派的,只要屁股还在公卿上面,那么就必然一致转向,和井伊直弼产生冲突。


  此时此刻,孝明天皇本人的意见就显得尤为重要。


  如果孝明天皇愿意奋起一击的话,那么起码这些人还有一个很好的大义名分,可以和井伊直弼相抗衡。如果孝明天皇都认怂了,那就完啦,彻底完啦,京都这一面算是彻底被江户给压制啦,死的透透的。


  整个京都的风气瞬间转变为同幕府的对抗状态,即使只是京都的百姓,也意识到江户的将军正在以最高法令的形式,彻底剥夺京都方面的所有权势。以后京都上至天皇,下至走卒,都将是将军的臣子。


  好教诸位知晓,我这个征夷大将军,是用手下的兵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而不是那什么劳什子的狗屁天皇赏赐的!

  迅速转为尊王气氛的京都,令京都守卫德川庆保和精忠浪士组如临大敌,日夜防守二条御所,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思虑了二三日之后,孝明天皇下达了御旨,要求幕府方面,将当年德川家康请后水尾天皇于禁中紫宸殿内颁布的《公武法制応勅十八箇条》原件送往京都核验。一切事件,皆等候核验完毕再议。


  因为京都当年曾经三度遭遇大火,禁中甚至也发生过火灾,保存内外文书的楼阁也曾过火,大量的文书典章遗失在了火灾之中。所以京都方面并没有当年德川家康亲笔,或者是加盖后水尾天皇宝章的《公武法制応勅十八箇条》的原件。


  不管怎么说,起码拖延了时间!

  梅田云滨等人很清楚,井伊直弼敢于这么盛气凌人的说话,除了他本人就是个强横的人以外,后水尾天皇的敕令显然应该是真的,幕府真的保有这么一份文件。


  一旦盖在宝章的文书送到京都,在孝明天皇的面前公示。那么以孝明天皇软软弱弱,万事均按照祖制,或者是封建礼仪体统行事的性格,这个事情就会坐实。


  那我们以后还怎么擭取权力,怎么走上人生巅峰?


  已经十分着急的梅田云滨立刻吩咐自己的弟子山田堪解由,幕府势大,凭公卿等废物是没有抵抗的可能的。以前起码还有一个岩仓具视能够在孝明天皇身边,不断地怂恿鼓舞孝明天皇,现在岩仓具视被幕府一刀劈了,宫内就少了一大臂助。


  唯有从外部需求支持,才有可能获得足够的实力,同井伊直弼好好地掰一掰手腕,然后挽救如今的危局。


  外部支持在哪里?当然是在萩藩!


  萩藩主毛利敬亲,早年任用村田清风改革,如今国富兵强,有雄兵二三万。只需要毛利家能够提一师之旅进入京都,拱卫孝明天皇,那么事情就有得拖了。


  虽然不太了解幕府的具体军事实力,但是梅田云滨看的很清楚,年初英法联军来了万人,幕府便立刻认怂,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安政列国大条约》。这说明什么?幕府很有可能,实际上能够调动的兵马,有战斗里的那种,是不超过一万人的。


  只要萩藩能有五千人进京,幕府就得掂量掂量这事还能不能办。


  唯一的变数是现在萩藩主毛利敬亲,被井伊直弼一脚踹去了欧美,这会子恐怕都在香港咯。现在藩内是由毛利氏家老宍戸弥三郎親基,以及家老益田右卫门介親施主持国政。


  这俩家虽然苗字不是毛利,但是其实就是毛利家一门,宍戸氏常年担任毛利氏一门笔头家老。当年毛利元就以女妻宍戸隆家,才得来的效果。益田元祥则是吉川元春的女婿,一个意思。在日本的封建秩序中,这两位的儿子都是毛利自己人了,有毛利继承权的那种。


  虽然和毛利敬亲一样,是攘夷派外加君主立宪派,但是毕竟主君不在国内,是不是调动大军,趟京都的这滩浑水,他们恐怕做不得主。


  至于村田清风,在中风之后身体一直不咋样,已经于三年前去世。萩藩内没有一个可以完全统合诸派的强力人士。连吉田松阴、桂小五郎等人,也都跟着毛利敬亲去了英国。


  保守派和进步派两边,都没有大将,均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梅田云滨很担心光靠一张嘴皮子,是没有办法说动萩藩出兵的。


  所以他反复思量,早年间他同桥本左内交游,颇为投契。福井藩也是天下大藩,且就在越前,距离京都甚近。藩主松平庆永虽然也被井伊直弼一脚踹走了,可是桥本左内担任了家老,执掌了福井藩政,是有可能说动的。


  现在梅田云滨的想法很简单,去萩藩说我已经说服了桥本左内,福井藩会派兵上洛。然后去福井藩说,我已经说服了萩藩,萩藩会协力出兵五千人,一道拱卫京都。


  大胆!


  但是可行!


  一场巨大的阴谋,快速的成行。数名梅田云滨的弟子迅速离开京都,去往福井藩和萩藩。


  75.决心此番定全功(为诗情画意加更)

  井伊直弼本人其实一开始是不准备对京都的宫家还有公卿动手的,他把毛利敬亲还有松平庆永等人一脚踹开,准备拿出来杀的是君主立宪派。


  最近君宪派依托在幕阁内的安藤信正上蹿下跳的,表面上说是要协同一心,洗刷政治,好共同对抗外国侵略者,最后达成攘夷的终极大目标。可是实际上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呢,大伙儿应该看到了,为了反对而反对,搞得幕府什么事都办不成。


  既然如此,那么也休怪我井伊直弼动手了。


  还是屁股论,出身德川氏谱代家臣之首的井伊氏,只要自己不犯浑,那么就是代代都能在幕府掌握大权。用君主派的话来说,那就是代代都能做首相的。就算不是做首相,起码也是个上议院议长。


  我根本不需要什么政体改革,我就能够代代高官。一旦政治体制进行了改动,除了德川将军外,井伊家也绝对在利益受损的范围内,而且是受损最严重的那一拨。


  而尊王派,在上次逼杀三条实万,收斩岩仓具视之后,其声势已经遭到了极大地削弱。且大部分尊攘分子,流散到了全国各地,并且潜伏了下来,并没有积极的展开尊攘行动。甚至有一批尊攘分子,已经同君主立宪派合流,变成了君宪分子。


  所以暂时井伊直弼已经可以将尊王派放下,去收拾君宪派。按照井伊直弼的设想,外样诸藩,以及现在被排斥在幕府中枢权力之外的那些藩国大名,其实都在此次打压的范围之内。


  当然啦,这个打压是有程度轻重的。像是跳的最欢的萩藩,就属于重点打击范围,福井藩也在这一个等级。其次一等就以打压为主,恐吓为辅,比如已经被打得半死的水户藩,还有前头跳的也比较凶的土佐高知藩。


  最后一等的,主要以恐吓为主,毕竟不可能一下子把全国的幸运鸡给杀完了不是。猴子们看到幸运鸡被杀了,自然会长记性的,知道轻重起来。


  以前杀得幸运鸡是三条实万和岩仓具视,这次杀得幸运鸡,井伊直弼还在挑选当中。毕竟得等遣欧使节团出发以后,才好动手不是。


  一直在和安藤信正斗争的井伊直弼,还没有挑选好幸运鸡呢。结果这幸运鸡没出现,“榎并事件”突然爆发,一名法国工程测绘员在事件中遇害,算是捅了大篓子了。


  那没办法,挑选幸运鸡的工作只能暂时停止,先把“榎并事件”处置完毕再说咯。当时忠右卫门陪同胁坂安宅,还有小伙伴助六等人,调集幕府精干人马,彻查案件。同时协调与法国人,还有其他对此事表示严正关切的外国人交涉。


  而井伊直弼则是把心思暂时的转移到了京都方面,他清楚的意识到,京都方面始终是一副口服心不服的样子。这才多久没有敲打,又忍不住的跳出来找抽。


  你要是和法国人互殴,双方都有人挂彩,那各打五十大板,幕府和法国人商量商量,这个事情也就过去了。眼下法国人醉心于在日本扩大影响力,建设神户居留区,也不乐意和幕府方面闹得太难看,双方完全可以坐下来聊一聊。


  可你小子把人给弄死了,还留了活口,让人家跑回去报信是吧。那你说幕府怎么和法国人好好谈,怎么把事情给圆过去?

  若是全都灭口了,反而好办,死囚牢里面推出去十个八个人犯,交给法国人枪毙。法国人气也能够顺了,幕府也能说是山贼觊觎法国人的宝马,见法国人落单,以为杀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幕府再赔几个钱,也就完了。


  现在既然把事情闹大了,那么就得承受幕府的怒火!


  反正无非就是挑选幸运鸡来杀给天下的猴子看,杀君宪幸运鸡,还是杀尊攘幸运鸡,其实效果差不多。重点在于挑出来杀,告诉他们和幕府对着干是没有好下场的就行了。


  于是在闻之“榎并事件”之后,井伊直弼的思路很快就又转移到了京都方面,准备一劳永逸的解决幕府方面的问题。


  务必把跳的最厉害的鸡,或杀或流,全都清理掉。然后从政治层面上,完全向天下宣示,剥夺整个京都朝廷和公卿的权力,让世人都知道,这个天下是德川将军说了算,其他人说了都是放屁,没有鸟用的。


  至于《公武法制応勅十八箇条》,那自然是真的,只是以前幕府也没当回事。毕竟在德川家康、德川秀忠还有德川家光的年代,朝廷哪里敢对幕府跳脚?

  德川家光可是要求天皇直接来江户“巡幸”,或者说得更加直白一点,他是要让天皇到江户来参拜他!

  彼时朝廷的敕使即使是亲王摄关之身,来到江户,那都只能跪坐在将军还有幕府诸位老中、年寄的下手,以臣子的身份侍奉将军。哪里敢像现在一样,对着幕府的法令大呼小叫,觉得这不对那不行的。


  若是那时朝廷是这个鸟样,指不定要被德川家光怎么削呢,直接把你公卿打包流放八丈岛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也就是最近百十年,幕府的威权日益下降,让世人或者说是让京都方面绝对自己又可以和江户平起平坐了。


  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你行了!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类似于这种心里没有批数的存在,必须时时刻刻的敲打,才能好好做人。


  连土佐高知藩的吉田东洋都清楚,尊攘分子以数百年来都没有任何实际权力的天皇和朝廷为号召,进行全国的政治改革,是一种极为可笑的行为。


  结果尊攘分子倒好,你吉田东洋既然不同意我的看法,那我也不同意你的看法。我的不同意就是天命,就是天意,我要天诛国贼,你就是国贼,一刀把吉田东洋给劈死了。


  对这种人,你讲道理也没用的,根本感化不了,还不如从物理上,把这帮玩意儿给彻底消灭了完事。


  76.土佐勤王党上洛(为奥博菜菜子加更)


  “什么?禁中索要原件旧档?”


  忠右卫门心想这京都方面也太不知事了吧,这个时候顶着井伊直弼的心思来干,那以忠右卫门对井伊直弼的了解,井伊直弼只会和你干到底,让你彻底死透。


  “可不就是,京都的使令才到,正在同扫部会面。”助六往火炉边凑了凑。


  江户到了十一月,已经很冷了,十九世纪的下半叶,整个地球的气候都有变冷的趋势。尤其是在东亚,因为相对寒冷的气候,农业生产遭到了严重的影响。中原大地上,爆发了此起彼伏的各类起义。


  而丁戊奇荒更是直接导致超过一千五百万人饿死,两千五百万人流离失所。灾害席卷山西、直隶、陕西、河南、山东、四川等省,使中原北方陷入长达数十年的凋敝之中。


  “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咯。”忠右卫门坐在一旁,颇为忧虑。


  首先是法国人方面,不断地要求赶紧将人犯饭田忠彦处斩。这在法国人看来是非常正常的刑罚方式嗷,毕竟法国人可是创造性的发明了断头台呢。


  好家伙,今天把别人送上断头台,明天自己就同样也被送上断头台,这玩意儿在法国,那要一直用到一百年后去。


  法国老百姓也挺爱看断头台砍人的呢,不是某个国家的专利。


  到是赔偿什么的,幕府已经代为支付了,有栖川宫和久我家显然是拿不出一千五百两的,幕府已经行文通知。从他们两家的俸禄里面扣,分期十年还钱。也不要他们的利息,很宽大啦。


  其次就是京都朝廷方面,他们的反应算是很大,孝明天皇虽然不是个雄才大略的人,但估计也知道这回要是认了,那么以后就真的只能是吉祥物了。


  同样是做傀儡,有些傀儡还是有几分机会崛起的,而有些傀儡就只能等着禅让了。就算孝明天皇自己乐意,他身边那么大一帮人未必各个都乐意。对权力有野心的人多了去了,好容易在幕末的舞台上面有点发言力,有些人是绝不乐意放手的。


  就和后世里面一样,都不是当官的,连个编制都没有的,那戴个红袖章感觉自己就是天皇老子了,可以骑到人民头上服务。这种人多的根本数不清,吊的很。而且就是这种人最坏,坏的流脓,坏的挨千刀死全家。


  “上様已经命尾张侯向禁中解释了,另外就是主水和越前已经被派往京都,充当交涉。”助六也叹了一口气。


  主水是指的主水正永井尚志,越前指的是越前守阿部正外,都是忠右卫门的老熟人了。长期活跃在幕府的中枢,算是幕府可以仰仗的大臣,这回都被德川家定派去京都,和朝廷那边交涉。


  想来德川家定还是不希望和京都方面,把关系搞得太僵。井伊直弼有井伊直弼的看法,德川家定也有德川家定自己的心思。


  ………………………………


  梅田云滨的计划不断地扩展,随即影响到了一人。前番吉田东洋借岩崎弥太郎一案,整顿土佐藩内人事。一下子裁汰了百十名武士,同时还削减了不少人的俸禄。


  既是扫清了他在藩内改革的助力,也为藩内改革省出了部分资金。这个举措对土佐高知藩而言,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把那些颟顸无能的废物清理出干部队伍,才能够将新鲜血液补充进来,令高知藩焕发出活力。


  但是对被清扫出队伍的那些土佐武士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除了本身的家禄被夺外,他们在高知藩的士籍也被剥夺。从高高在上,或者起码是在土佐高高在上的武士身份,变成一文不名的浪人,其间的落差太大了。


  玩手段阴谋还是有点本事的梅田云滨,在联络萩藩和福井藩之后,同时也联络分散到各地的尊攘分子。毕竟正规军那都是别人的,只有尊攘分子才是他们自己的。


  这厮有些事情确实看到的明白,联络上尊攘分子之后,如果能够集合数百上千人,那么在京都就有了立足之地。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以一介儒生的身份从事了,直接被朝廷授予官职,或者成为摄关乃至宫家的家臣,也为可知。


  和他一拍即合的,则是土佐浪士武市半平太!


  武市瑞山(たけちずいざん、文政12年9月27日(1829年10月24日)-庆应元年闰5月11日(1865年7月3日))、日本武士?土佐藩乡士。土佐勤王党的盟主,通称为半平太,所以被叫作武市半平太。


  本位面他还没组建什么土佐勤王党,就被吉田东洋给直接开革。家里好容易挣来的五十一石俸禄,也被剥夺。有一说一,他不是贪官污吏,没必要污蔑他。他是同吉田东洋政见不同,才被开革的,自然对坚持佐幕君宪的吉田东洋没有什么好看法。而他本人作为尊攘分子,早闻梅田云浜之大名。


  算是狼狈为奸啦!

  武市半平太本身的剑术很不错,他是小野派一刀流(中西派)门下,且获得了免许。说白了就是这个流派的认证,这个人剑术得到了我们流派的真传,就这么个意思。


  所以他在土佐乡下建立了道场,教授土佐藩内的乡士以及豪农豪商的子弟。顺便还可以通过道场,传播尊王攘夷的思想。


  据说尊崇于他的人,超过一百二十名!


  闻听他有弟子一百二十人的梅田云滨,随即力邀武市半平太上洛。并且暂时先行潜伏在大阪附近,等待萩藩和福井藩举兵进京后,再悄无声息的进京。


  枪打出头鸟嘛,一百多个人去京都,还不够精忠组杀的。德川庆保手下的兵力起码有两千人,在不能压制这两千人之前,梅田云滨是不可能完全把自己好容易这么多年积蓄的实力全部爆发出来的。


  他也很清楚,尊王攘夷派在失去了诸多外样大名的支持之后,只能依靠那些有野心的中下级武士还有浪士了。力量微薄,不能够随意的浪掷。若非眼前大事,不得不为,他还不乐意把人召集起来呢。


  77.桥本左内动心思


  越前,福井。


  松平庆永是空降到福井藩来担任藩主的,他本身出身田安家的嘛。一开始是预定给伊予松山藩主松平胜善担任养子的,谁知道福井藩主松平齐善突然暴毙。


  为了保证越前松平氏的名门福井藩不断绝,于是临时将松平庆永送到福井藩,进而担任福井藩主。说来真的是便宜了他。要是当时德川家庆已经认了忠右卫门的话,绝对不会让他白占了这种便宜好事的。


  诸位应该能够理解的哇,类似于这种空降来的藩主,要是不能够在藩内得到支持,那么基本就只能做个应声虫,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显然松平庆永不乐意做应声虫啊,所以他就要在藩内掌权,提拔亲近自己的,或者是任用自己从田安邸带来的近臣,担任藩内的要职。保证自己的命令在藩内能够得到贯彻,掌握福井藩的藩政。


  于是原本把持福井藩藩政的家老松平主马被他罢免,而后提拔了家禄七百石的侧用人中根雪江为御用挂,实际上成为了藩内的执政之一。同时任命桥本左内为藩校明道馆之学监、侍读、御内用係。


  “係”这个算是专有的名词,组成的係长在后世日本还是一个很常用的职位。举个最著名的例子,那就是动画片蜡笔小新他爹,就是野原係长。中文翻译成了股长,其实不太恰当。


  反正这个职位比课长要低,至于部长就更比不上了。所以他爹也只能管川口这么一个属下,连茶水小妹都管不着。大约类似于现场主管这样的意思,也可以是现场检查员的意思。一般意义上,在日本算是课长的候补人选,进身之阶。


  桥本左内作为留洋归来的大学生,洋枪洋炮门清儿,自然在明道馆内大杀四方。英国人的陆军虽然未必是现在全世界最好的,却也在第一批次。桥本左内,又在英国认真学习了,欺负欺负福井乡下没见识的学生,还不是一句话。


  眼下他担任学监,也就是校长的职务,很明显就是松平庆永准备提拔任用他,以他为福井藩的骨干啦。


  所以事实上,桥本左内成为了福井藩的执政之一,配合中根雪江等人,在松平庆永离开时,主持藩内大小事务。


  这一日正在藩内处置事务的桥本左内,突然见到了一个熟人,赖三树三郎。他倒也没有多惊奇,只当是老友来访,立刻起身招待。


  赖三树三郎是赖山阳三男,就是那个编写《日本外史》的赖山阳,算是在日本颇有几分名声的儒学者家庭。但是赖三树三郎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面,他老子那点本事,算是基本没有学到。


  当年他爹托了老大的面子,到处求人,把他送进江户昌平坂学问所上学。在这个学校里面学习,如果毕业的时候成绩好,是有可能被幕府专门雇佣的。很多人走这条路,进而成为幕府的御家人。


  然而他干嘛了呢?


  去把宽永寺的石灯笼给拆了!


  好家伙,你要说他叛逆吧,可能说轻了。你要说他不知死活吧,倒也不完全是。毕竟历史上这会子已经有人去京都,把足利尊氏木像的脑袋砍下来示众了,他这才哪到哪啊。


  宽永寺是德川将军家历代将军的安眠之所,你去拆了他的石灯笼,不就等于是打扰了先君们的死后安宁了嘛。搁隔壁大陆,直接把你抄家灭族也很正常的。在幕府这边,也不是什么小事。


  又是靠他爹赖山阳留下来的那点子人脉关系,求爷爷告奶奶的把他给救了下来。自然的,他也就从昌平坂学问所里面退学了。退学以后游手好闲,拿着他老子的钱,到处游历,甚至去了北海道松前和箱馆。


  快活得很!


  人生三十多年,到此为止,一件正事也没有干!

  除了骂德川幕府不是东西以外,恐怕连泡饭要加多少水都不知道。对了,上面这些都是事实,有明文记载的,一点没有黑他。还有一件事,则是小道消息,不确保真实性,诸位可信可不信。


  他母亲梨影夫人劝他不要天天骂德川幕府,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尊攘分子搞在一起。他把他妈骂死了,然后弃家潜逃,继续他认为光辉无比的尊攘大业。


  一家之言,纯粹的一家之言嗷。


  见了桥本左内,赖三树三郎立刻将梅田云滨的密信交给了他。梅田云滨见信之后,自然是面色微微一变,心中顿起波澜。


  面色变了就好,赖三树三郎随即添油加醋,表示萩藩内的各种社团分子正在串联鼓动,不出意外的话,起码有二三千萩藩的藩兵会起兵上洛,拱卫孝明天皇还有百官公卿。现在盛情邀请福井藩也共襄大举,保扶官家。


  听了赖三树三郎的话,桥本左内自然是有所触动的,但是他比起赖三树三郎的段位要高的多了。要不他能够做松平庆永的谋主,而赖三树三郎还在京都做混子呢。


  稍微考虑了一下,桥本左内让赖三树三郎先去他家里面休息。如此大事,不可能一句话两句话就说定的,很正常的。


  有一说一,已经逐渐转变为君宪派的桥本左内,是不太乐意为了尊攘派火中取栗的。但是看完了梅田云滨的信,他还是赞同梅田云滨的部分政见的。


  幕府势大,京都方面的尊攘派被摁死了,君宪派就是下一个!

  很简单很直白的道理,凭借手中掌握的政权,以井伊直弼为代表的德川幕府,就是现在日本国内最大的势力。然后才是君宪派、尊攘派,以及小部分的君宪少壮派。


  桥本左内可以漠视京都发生的变故,没有问题。那样的话,井伊直弼很快就能彻底打垮京都方面,将德川幕府凌驾于日本一切之上的事情坐实。


  等松平庆永二三年访欧结束归国,整个日本早就变天了。德川将军的权威至高无上一事,将得到内外的一致认可,你还搞什么君宪?你搞了你就是谋逆之贼!

  78.齐宣大兵发洛阳


  桥本左内立刻出面召集福井藩内的执政人员,还有较为亲近的松平庆永智囊团等,准备密商一番,再对此事做最后的决定。


  很快,中根雪江、鈴木主税、浅井八百里、平本平学、長谷部甚平、石原甚十郎等藩内主事之人,都来到了桥本左内的家中。他们对于桥本左内突然的召集,也很惊奇,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能摆到台面上公开来讲,要夜里大伙儿悄悄商议。


  松平庆永离开时,明确吩咐了众人,万事小心应对。只要福井藩办事不出大的差错,身为越前松平氏之家门的福井藩,在松平庆永不在的时候,就不会出什么大事。起码也不会像水户藩一样,被痛削十万石。


  “诸位请看看吧。”桥本左内把梅田云滨的密信,向众人展示。


  “嘶……”左右众人见了,对于梅田云滨的大胆,还是颇为惊讶的。


  居然召外藩入京?

  不管怎么说,干出这种事,都是乱世的气象啊。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何进召董卓和丁原入京,先是何进被宦官们杀了,然后袁绍带人杀宦官,再后董卓杀丁原,反正一波一波的,整个洛阳几乎天天都在杀杀杀当中。


  其他这样的例子也是数不清的,外臣带着大兵入了京,肯定是要分享权力或者擭取权力的,到时候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此事干系太大,恐怕不行。”中根雪江受命留守,是个稳妥人。


  “唔……我原意本是如此,只是……”桥本左内叹了一口气。


  把梅田云滨最戳中他的那段话指了出来,桥本左内不无担忧。井伊直弼因为“榎并事件”,严厉警告京都方面,甚至不惜搬出两百多年前的旧账。显然是准备趁着没有政敌,大干一场了。


  我们福井藩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或者起码不让他发生的那么快,拖延到松平庆永归国,所以到底要不要阻止或者拖延呢。


  一切大事,说到底都是权力之争!

  桥本左内和在座的众人,都是拥护松平庆永担任幕府大老,或者说是未来的内阁总理大臣的人。他们受到松平庆永的知遇之恩,所谓的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君。维护松平庆永的利益,辅佐松平庆永掌握大权,是他们的职责。


  这大约也算是日本的“侍道”吧,他们所效忠的并非是德川将军,而是松平庆永。对他们而言,松平庆永让他们去刺杀德川将军,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正是这种情况最直接的描述,松平庆永是德川家定的家臣,我又不是德川家定的家臣。


  “若我等毫不作为,恐主公回国之后,便是先水户侯之下场!”桥本左内望向众人。


  两代水户侯德川齐昭和德川庆笃都是不得好死,只因他们所持立场,与幕府相冲突。现在松平庆永所持的立场,显然也是幕府不愿意看到的。


  先把松平庆永骗出去,然后再削平国内的这些反贼,等到松平庆永回来,他就剩下光杆司令一个啦。到时候别说联合起来反对井伊直弼专权,连为他摇旗呐喊的小喽啰,恐怕都剩不下几个咯。


  “萩藩果真会呼应举兵?”中根雪江也知道桥本左内说得不错。


  就算真的要出兵洛阳,福井藩最好也不要做那个出头鸟,让萩藩先到京都。那么不管出了什么事,也是萩藩先送死。而且福井藩还可以借口当年德川家康吩咐儿子结城秀康,如果京都有事,要迅速反应,好生监督的理由,号称是去监督萩藩藩兵的。


  这是事实嗷,结城秀康当年被分封到越前国,就是为了堵住北陆道的缺口,同时配合井伊家,监视京都情势的。如果有外兵进入京都,那么福井藩出兵天经地义,幕府不能够追究福井藩任何罪名。


  …………………………


  “谁护送正本去京都?”


  幕府最近天天为了和京都朝廷交涉的事情忙碌,在反复考虑之后,井伊直弼请松平齐宣,带着五百传习队,护送《公武法制応勅十八箇条》的正本上洛,交孝明天皇御览。


  为什么带上传习队?当然是有其原因的。有些人是纯粹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货色,你得让他们知道知道轻重,才好去办事。不然很多事情你和他说了,他都不当一回事,觉得自己很牛逼。一定要大耳瓜子打到他脸上,他才知道怕,才知道疼的。


  “乃是明石侯,正好明石侯也有数年不曾返回领内了。”一旁的助六回复道。


  人选倒也确实合适,明石就在播磨,距离摄津不太远。松平齐宣去京都办完了差事,还能回国看一圈,算是顺路。


  “我那倒是要去给他送个行。”忠右卫门想了想,估摸着松平齐宣这趟一走可能要半年不止。


  毕竟路上一来一回保不齐就得小一个月,眼前这件事也要扯皮很久。就算孝明天皇验证了文本,京都那边也很有可能再扯出点别的理由来。井伊直弼想要剥夺京都方面的所有权力,恐怕还得废上不少周折。


  反正幕阁诸位大臣,还有忠右卫门已经答应了井伊直弼,这个事情全部由他一个人来处置,别人都不要插手。忠右卫门当然不可能不给井伊直弼面子,反正就凭京都那帮臭番薯烂鸟蛋,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来。


  “那最好快着些,明石侯说是准备年前就动身,或许还能回藩过个年。”助六自顾自的给火盆里面加了两块炭。


  江户的天气越发冷了,昨儿夜里就开始下雪,忠右卫门早上起来看的时候,雪怕不是已经积了有两三寸厚,现在雪还没有停,那怕不是快有五寸厚咯。


  不过松平齐宣无所谓的,他可以直接让幕府开军舰去大阪,正好把军舰停泊在大阪,应对法国人以及朝廷方面的喋喋不休。下雪什么的,也就影响一下从大阪到京都的一小段路而已,没有什么大问题。


  79.毛利也生参与心


  已有定策的福井藩诸位执政,自然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中心思想,准备先把萩藩给忽悠上阵,然后再相机行事,瞧瞧有没有机会为福井藩谋取利益。


  桥本左内很清楚,萩藩那么大一个藩,自任用村田清风改革以来,确实选拔了一批颇有几分才干的人士。而且还斥巨资派遣留学生求学英国,学会了大量洋枪洋炮的制造技术。


  现在又是创设造船厂,又是建立兵工厂的。毛利敬亲的麾下,聚集了不少能人。此番吉田松阴和桂小五郎跟随毛利敬亲出访欧美,可是据说志道闻多(井上馨)还留在藩内,这也是一位明智之士。想要轻易糊弄住萩藩上下,很难。


  我亲自走一趟吧!


  对于桥本左内,左右的武士都很了解,其实这位老兄也蛮固执的。历史上传来要逮捕他的消息,周围人都劝说他跑路,他却拒绝了这一建议,反而坦然坐在家中。一旦他认定的事情,外人很难令其改变。


  也没人劝他,反正这人做事有分寸,由他去吧。都是为了他们的主君松平庆永争取权力,没有什么不行的。士为知己者死咯,心甘情愿。


  心下定策的桥本左内,先是陪同赖三树三郎赶赴京都,面见了梅田云滨,表示萩藩一定会出兵襄助朝廷,随后便准备亲自去萩藩,劝说萩藩出兵。


  或许有人会问了,直接密信一封,派遣一个稳妥人送去不就好了?


  他才不会留下把柄呢!

  梅田云滨对于桥本左内的承诺大喜过望,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十分大胆,但是他也知道桥本左内辅佐松平庆永夺权的决心,他似乎赌对了。


  在简单会面之后,双方约定了守望相助之后,便行分别。桥本左内飞马赶去萩藩,准备和萩藩主事之人会商。


  最快的交通方式是什么?当然是去大阪乘坐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的火轮船啊,几乎每天都发班,往来四国、九州和赤间关。攘夷和使用夷人技术,不冲突的嘛,哈哈哈哈哈哈……


  在船上桥本左内还在想,开国果真是有些好处的,攘夷这一条应该换成让世界各民族各国家,同日本平等相交。列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这洋船大炮,先进科学,那真是不错,还是一定要学的。


  留学英国,眼界大开,桥本左内的思想境界也比历史上更加开阔啦!


  赶到萩城,桥本左内自然是隐姓埋名,城下有几位同去英国留学的同学,他不大乐意立刻现身。当下他便请在福井藩内担任宾客的横井小楠出面,先行联络萩藩主事之人,然后再暗中会面。


  此时萩藩藩内是个什么情形呢?


  山田堪解由带着梅田云滨的密信,亲自拜见了萩藩在国留守家老益田弹正,也就是咱们之前说得益田右卫门介亲施。益田亲施见信之后同样大为触动,他在藩国,距离江户遥远,只知道“榎并事件”爆发,朝廷和幕府起了冲突,却不曾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井伊直弼居然要全部剥夺整个京都上下的一切权柄,而且看样子,最好是把京都上下的嘴都给缝上,让反对他的意见永远消失。


  早年间毛利敬亲也暗中支持过部分的尊王攘夷派,毕竟毛利家想要获得和分享权力的嘛。后来君主立宪派兴起,幕府方面又有安藤信正支持,毛利敬亲自然选择了君宪派。对尊攘派的支援也大为减少,但不是断绝!

  这就是毛利敬亲的聪明之处,他虽然已经看不上尊攘派,可是尊攘派毕竟曾经煊赫过两年,有一定的基础在。必要时,是很适合推出去做替死鬼炮灰的。反正养着也花不了几个钱,保不齐未来有大用呢。


  眼下毛利家中议论开了,留守萩藩的包括家老益田亲施、宍戸親基,继承村田清风掌管藩内财政的周布政之助,以及毛利敬亲的御用挂,也就是大秘长井雅乐。最后就是志道闻多(井上馨),他算是进步派的代表。


  几人看过梅田云滨的密信,很是难办。梅田云滨那句唇亡齿寒,我死了,下一个就是你们的理论,既然能够打动福井藩,自然也能够打动萩藩。


  与福井藩不同的是,萩藩不仅仅是重臣们合议,还有一位已经成年元服的少主在。天保十年九月二十二日(1839年10月28日)出生的毛利元德,如今已经十九岁。因为养父毛利敬亲被踹去欧美了,便临时担负起代理藩主的职责。


  井伊直弼厌恶毛利敬亲,但是同时也不能让萩藩闲着,要是让萩藩三年不进行参勤交代,保不齐萩藩就存下了几十万两黄金的开销。几十万两黄金都能买不知道多少条洋枪了,所以幕府让毛利元德继续履行萩藩的参勤交代任务,不允许停止。


  八月底的时候毛利敬亲去欧洲,少主毛利元德便带领萩藩的诸侯行列回到了萩藩。明年四到六月再回转江户,在国一年,在府一年,乃是幕府法度。


  “诸位可有何教我?”毛利元德也看了梅田云滨的密信。


  这位未来的从一位·勋一等·大公爵,这会子脸上还稍有几分青涩,可是行事什么的,已属不错。起码在碰上这种大事的时候,知道不把心情露在脸上,而是参考臣下的意见,再做打算。


  “以臣来看,梅田其言,确有几分道理。”益田亲施作为家老,他和毛利家是捆绑在一起的。


  毛利兴盛,他们家必然也会大大的兴盛,历史上这位老兄最后也成为了贵族院议员,世袭罔替的男爵,这便是对他们家的奖赏。所以益田亲施行事都以维护毛利氏的利益为先,其他的则要稍后。


  “只不过为一衰弱之朝廷,无能之公卿,火中取栗……”一旁的长井雅乐是个标准的开国派,早年间就看不上京都那一伙人。


  “若是福井藩能先行出兵。”宍戸親基和桥本左内想到一块去了。


  “臣有一言!”坐在最下手的志道闻多缓缓开口。


  80.志道闻多狠绝计


  大伙儿都是老江湖了,谁还不知道谁啊,不就是你小子要开始表演了嘛。益田亲施稍稍退身,把表演的空间让给了志道闻多。


  “臣以为,可先观望形势一二月。”志道闻多也不是小年轻了,作为君宪开国派的他,对于尊王攘夷派没啥好感。


  他的想法很简单,眼下萩藩所知的,都是梅田云滨的一家之言,朝廷到底有没有下定决心和幕府掰一掰手腕,还不得而知。萩藩出兵,要是没有朝廷的允许,那就是师出无名,一定会被幕府追责。


  所以不能够现在就立刻出兵,要瞧瞧朝廷和公卿们,尤其是孝明天皇本人的状态。时间是检验一切的最好办法,拖上两三个月,都不需要萩藩插手,就能看明白京都方面此次抵抗的力度。


  要是过了两三个月,朝廷方面还能够抵抗住幕府的压力,和幕府来回的扯皮,那么就说明这个事情可以办!


  这是第一点,确定了朝廷抵抗的态度之后,萩藩最好还是要得到孝明天皇的首肯,而且是一定要落在纸面上的首肯。方便将来甩锅,或者是打官司用。


  如果朝廷方面连这两三个月都扛不住,那么萩藩就别掺和这趟浑水了。咱们自己勤修内政,募练兵勇、充实国用即可。等什么时候把藩内的两万大军都装备上米涅步枪,那就可以和幕府的新军传习队掰一掰手腕啦。


  在英国留学的志道闻多很清楚,英军用的就是米涅步枪,作为击败幕府,打开日本国门的存在,志道闻多一切都以英军为标准。在他想来英军就是最棒的,啥都学英军就完事啦。


  嗐,小伙子确实是“精英”了。


  “继续说!”毛利元德点了点头,对于暂时静观其变一说,显然较为认同。


  “其次就是先行密不宣旨,只说上洛!”志道闻多的脸上露出老狐狸的笑容。


  明年四月份毛利家就要按照幕府的规定上洛了,作为外样雄藩,带上二三千人上洛,是幕府的规定,是身为大名的体统。而上洛的途中,我经过京都没有问题吧,你总不能让我飞到江户去吧。


  然后嘛,请世子殿下,您到时候感冒或者拉肚子一下,令萩藩的数千大军,被迫停留在京都那么十天半个月,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而且咱们态度一定要诚恳,一定要立刻通报京都守护德川庆保,再命人向江户打报告,请求延期几天抵达江户。把幕府的法度执行的严丝合缝,一点儿也不要出错。


  反正历史上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有的大名得了痔疮,在路上发病,疼的根本走不了,就打报告给幕府,请求半路休息。只要理由正当,确实符合幕府的法度。


  “此言有理!”益田亲施也表示这样做可以。


  表面上咱们就是二月份正常离开萩藩,走个把月去江户交代,如果此番事件能够和平解决,那么就权当无事发生,该咋样就继续咋样。如果事件的冲突加剧,萩藩再选择抽身离开,或者是将孝明天皇的手诏公开,表明态度。


  要把主动权握在萩藩手中,不能够被其他人牵着鼻子走。


  “唔……”见大家都赞同自己,志道闻多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轻松的面容,反而有些犹豫的样子。


  “此议极好,文之辅还有何思虑,且一并说来。”毛利元德也看出来了,让志道闻多别遮遮掩掩的。


  反正在座的都是萩藩的核心人物,大家都是与毛利家休戚相关的存在,肯定不会出卖毛利家的。就算说点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没有事的。而且本身他们就在说大逆不道的话,不差这一句两句的。


  “臣以为若是行事,当有最坏之打算。”志道闻多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


  “如何!”毛利元德颜色一变。


  “若生战端,当有战胜与战败两番应对。”反正今儿话也说开了,志道闻多索性直说拉倒。


  要是在京都最终和德川庆保所率领的军队开战,一旦取胜,幕府必定反扑,不可能坐以待毙。萩藩可以选择拥戴孝明天皇,号召天下诸侯东进,一路攻打去江户。到时候到底是尊王攘夷,还是君主立宪,都是萩藩说了算,这是最好的打算。


  当然啦,萩藩也可以选择以“清君侧”的名义东进,要求幕府改革现有的政治体制,建立君主立宪制政府,把京都朝廷一脚踹开。反正怎么样毛利家能够擭取最大的权柄,就怎么干,顺应形势的发展即可。


  “若是战败了呢?”


  “若是战败的话,纵火打烧宫室,携官家、公卿、宫家诸王退回萩藩!”志道闻多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脸上多了几分狠绝。


  好家伙,左右一听,你小子是个做事的人啊。这种话都敢说出口,确实可以。假设萩藩和福井藩的大军在京都同幕府军作战,最后还被击败了的话,那么为了保证萩藩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手里必须多握一点牌。


  其中之一的手牌就是孝明天皇!

  傀儡归傀儡,可起码是个还能用得上的傀儡。只要把孝明天皇握在手里,那么后面多少就有了谈判的筹码,一切总有办法来解决。


  所以等萩藩的军队进入京都之后,一定要在上京区布防,最好是接管部分禁中内里的城门,保证萩藩可以快速反应。油料炸药什么的,最好也携带上一些。


  烧毁皇宫的话,还能够引发大规模的混乱,为跑路制造时间。总之就是怎么有利于萩藩,那就怎么干,其他的事情斗抛到一边。


  诸位大臣还有毛利元德陷入了沉思,这策略属实是有些大胆啊。正当现场沉默时,守护在密室外的一名毛利元德亲信侍从悄悄跑进来,然后在他耳边又轻又快的说了几句话。


  “殿下?”志道闻多见了,当然是要问问,保不齐京都或者是江户方面,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改变了时局呢。


  “福井藩桥本左内已至,请求拜见。”


  81.送别明石井伊老


  松平齐宣要代表幕府,同朝廷交涉,区区五百人的传习队,似乎有些不太和他的身份地位。作为现任将军德川家定的亲叔叔,又是老中·步兵奉行,排场显然应该更大。


  只不过当年德川庆保为了镇定京都,在京都是有一支数百人的传习队镇压的,每半年换一次防。江户这边出五百人,加上京都的兵马,已经有传习队精兵千人,够煊赫了。


  况且松平齐宣自己还有五百人的诸侯行列呢。


  一千五百人给他做行列,绝对是一国之主的级别才能享受得咯,没啥不妥的。


  “朝廷内多有心怀臆想之辈,务必镇遏,不使其嚣张!”井伊直弼故意挑选的松平齐宣,不让相对好说话的久世广周和胁坂安宅去。


  小霸王的威名最近几年已经不太彰显了,可是井伊直弼却记得清清楚楚。德川家庆把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就是当儿子养大的。他们的父亲德川家齐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也是宠爱非常,强行让明石藩的世子让位,给松平齐宣保送了一个十万石城主格。


  只要不是谋反什么的,松平齐宣在幕府这边,那就是横行无忌。说句难听点的,要是德川家庆还活着,松平齐宣现在捣井伊直弼一拳,都不会有事。德川家庆只会劝井伊直弼,我这个弟弟还是个孩子,你看在我面子上就算了吧。


  当年在殿上,松平齐宣把德川庆笃打了一个半死,谁见着有惩罚了?连罚酒三杯都没有,就是这么霸道。


  让小霸王去,就不是为了讲理的,只是负责通知到位,然后向天下再度重申罢了。要不是井伊直弼自己走不开,他就自己去弹压一番不知死活的公卿了,不能给那帮人什么好脸色的。


  “我自有分寸,放心便是。”松平齐宣点了点头,他又不是笨人,心思其实很活络的。


  “法人处,还是小心应对,勿要再生事端。”忠右卫门也在一旁,这一去小半年的,忠右卫门可不得来送送咱们的明石叔父嘛。


  “京都事毕,我会再去一趟神户,详细审察。”


  神户距离明石也没有很远,松平齐宣回都回了,正好去亲眼瞧一瞧神户的情况。地方官汇报上来的,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现在允许外国人沿着铁路线随意在日本国内旅游访问,仗着出了事幕府的地方官府只能捉捕,不能审判处置的无敌金身,保不齐就有些人在日本横行霸道。敢于远离故国数万里,到远东来冒险的人,胆子可大的很。


  幸亏幕府当年谈判和签条约的时候,忠右卫门在场,要是给他们签了一个治外法权,还不知道最后是什么批样呢。


  “若是京都有事,即刻通传江户!”井伊直弼估计大小会有几个刺头跳出来,必要时候,直接抓了枪毙,也不是什么不行的事。


  眼前被判了斩首的饭田忠彦,还不是因为傍上了有栖川宫的门头,引来了朝廷方面的反弹,才难杀一点。普通的尊攘分子,要么是没有士籍的浪人,要么是中下级武士,杀之如鸡犬。


  “扫部该说的都说了,我也无甚好再多说,海上风大,勿要久站船头。”忠右卫门和松平齐握了握手,就送他上船去了。


  幕府这回用的是观光丸,就是荷兰送的那条七百吨小军舰,但是用了螺旋桨的,暂时算是不落后时候的军舰。再配合上一条拉士兵的商船就算完事。


  至于幕府自己造的浅水炮艇,显然是不太敢开出江户湾的,冬季的风浪太大了。据说历史上李鸿章买的蚊炮船,成功从欧洲开回中国之后,连外国人都难以置信,这小船的运气太好了,跨越了三个大洋,还屁事没有。


  幕府仅有的那条两千吨大战舰咸临丸,这会子还在横滨造船厂的船台上面,给一众学员、水兵还有技工们做教材呢。这样的大船,没有熟练的水兵去开,还不如暂时停在船厂呢。


  要不沉了你赔嗷?

  得了,松平齐宣也不再多说,匆匆上船。码头上送行的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目送着观光丸缓缓驶离港口,站在船舷的松平齐宣,居然还朝两人缓缓招手。伴随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观光丸的身影没入风雪之中。


  “此番定要压那一头!”井伊直弼的肩头,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忠右卫门转头望向井伊直弼,才只有四十三岁的井伊直弼,不知是发辫上沾了雪,还是本身就是如此的,竟然有了几分斑白。耳上的散发,随着风乱颤,更显老迈之气。


  当年那个在彦根藩,名唤长野铁三郎的强壮男子,这会子居然连背都有些驼。曾经充溢于胸间的蓬勃豪气,到是并未消散,只是也晕染了几分惨白。


  “天寒风急,快些坐车回城吧。”忠右卫门上前搀扶井伊直弼。


  不曾想井伊直弼居然反手握住忠右卫门的手,原本忠右卫门冰凉的手,就这样被一双居然十分温热的手握住。


  “不妨事,不妨事,不妨事……”井伊直弼一改往日冷峻严厉的面容,对忠右卫门展露出笑颜。


  “唔……”忠右卫门没有答话,只是望着井伊直弼,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很可惜,最后啥也没有看出来,两人就这样缓步去往车站。曾经策马扬鞭,身形矫健的井伊直弼,如今也只能选择坐轿咯。到是忠右卫门还仗着年轻,骑马落在他后头。


  因为铁道如今已经修筑到了远江滨松藩,正在构建天龙川铁道桥,所以车辆不再是从横滨发车,而是从滨松发车往返。就算是以井伊直弼幕府大老的身份,他也只能乖乖的在车站等车。谁知道这会子车是在滨松,骏府,抑或是小田原呢。


  “铁道尚未沟通,电报如何了?”井伊直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电报亦在构建之中,年后想来就能通达江户与大阪之间。”忠右卫门记得之前看过施工报告,年后大阪和江户就能通上电报啦。


  1.皆知京都将大变


  安政五年(1858年),元日。


  已经十七岁的冲田宗次郎,在自己师兄,也是精忠浪士组组长的近藤勇主持下,举办了元服之礼,以冲田总司之名行世。


  最近京都的情势,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非常的动荡。尊攘分子恢复了活跃,各方势力在京都纠缠。公卿和宫家都对幕府的严厉态度感到不满或者恐慌,原本就被剥夺的几乎没有话语权的京都一方,这回真要被井伊直弼彻底按死了。


  包括梅田云滨、梁川星岩、赖三树三郎、池内大学在内的诸多尊攘分子,到处串联活动。上则劝说亲王公卿,出入禁中,煽动孝明天皇。下则联络各路野心分子,在京都鼓动宣传,削弱幕府声威。


  甚至前头还发生了一场极为恶劣的恶性案件,供奉在京都等持院内的足利尊氏,足利义诠,以及足利义满木像之首级被人砍了下来,悬挂到了都内三条大桥之上。


  还故意在上面写上了德川家康、德川秀忠、德川家光三代的名字,分别以木牌悬挂在木像首级上面。其用意不言自明,其态度极其嚣张。


  因为这个事情,德川庆保气的七窍生烟,那可都是他的祖宗,现在被人砍了偶像,悬首示众,他能不生气嘛。可是偏偏现在京都的风气大转,连许多百姓都对幕府充满了敌意或者疑惑,这正常的调查工作很难展开。


  无可奈尔之下,德川庆保便命近藤勇,以及他麾下的精忠组,潜入民间,小心调查,务必快速侦破。


  近藤勇身为精忠组长,最近两年活跃于京都的舞台之上,认识他的人太多太多啦。尤其是上次捉捕三条实万以及岩仓具视的行动,令其在京都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说白了就是他的脸太多人认识,根本没有办法再展开什么隐秘工作了。思前想后,近藤勇便把自己的小师弟冲田总司给元服了,然后把人推荐给德川庆保。


  可别小看了冲田总司,当年英美联军入侵江户湾,冲田总司擒斩美国海军中校普雷布尔,立下大功,当场就补了御家人。后来擒拿岩仓具视,得以赏赐世袭罔替。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官身”,幕府铁杆儿。


  办事机灵又聪慧,正适合干这玩意儿!

  还能咋整,德川庆保当即表示应允,冲田总司带领一队人马,开始潜入京都城下的暗涌之中,秘密调查越来越猖狂的尊攘活动。


  此时的京都禁中皇居,倒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主要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孝明天皇,他从心底里就不想和幕府敌对。既然没有和幕府敌对的心思,自然的,心里面也没有什么大的负担。不可能觉得此次事件会导致幕府和朝廷决裂,乃至于内战什么的。


  明治维新以前,日本人过冬至还有春节,都是很热闹的,有各种各样的习俗和典礼。新年头一天,孝明天皇还分别命公卿,去京中的诸多寺社祈福,祈求安政五年,风调雨顺,百业兴旺。


  宫中的女御和妃嫔,也陪着他饮酒赏雪,欢笑度日。要是论天皇的自我修养,这位软弱又古板的天皇,其实是很合格的,起码比他的那个逆子要合格的多得多。只可惜也是因为他软弱,很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


  可能他还比不上《是,首相》里面的哈克,哈克的最终决定,一般都是受最后一个给他提供建议的人的影响。而孝明天皇是这也能影响他,那也能影响他。


  除了鼓动他倒幕这一条,他会严词拒绝以外,甚至给诸侯发布密敕什么的,他都会被说服。当然密敕也不能是倒幕,只能是协助幕府攘夷,或者刷新政治,整军备战什么的。


  要不是他一直有这么一个绝不倒幕的底线,可能身处于江户的某些人,早就准备动他一动咯。


  在孝明天皇看来,本来天皇就是以“御学问”为先,拿着幕府发给的俸禄,以及四时四节的各种供奉或者赏赐。不仅不需要被繁杂的庶务所影响,还可以每日悠游度日。只需要和歌连诗,弓马习射,好生快活。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他爹是这么过来的,他爷爷是这么过来的,往前倒不知道多少辈祖宗,都是这样过来的。甚至有些祖宗过得还不如他呢。


  至于很多人嘴上或者心理念念不忘的权柄,须知获得了权柄,就得担责任。很可惜,孝明天皇并不乐意被那些庶民的责任给牵挂住,说句不好听的,他是“人间现世神”,怎么能和庶民有联系打交道呢。


  那恐怕会脏了他的手和眼睛吧……


  还是现在这样,快快乐乐的每天读读书,喝喝茶,晚上和十七八个大姑娘小媳妇的,玩玩床上骑术来的爽。


  见他这幅不思进取的样子,一帮子公卿是看他眼里,急在心里。幸好梅田云滨已经带回了一个令他们非常兴奋的消息,萩藩以及福井藩都答应出兵京都,拥护扶持朝廷。


  不管那封《公武法制応勅十八箇条》到底是不是真的,这帮人已经判定他为伪诏了。管他什么后水尾天皇的宝章,我瞎了,我脑残,我聋子,反正就是假的。


  凭借两大藩起码七千人以上的大军,朝廷完全有底气和幕府派来的大臣,好生的掰一掰手腕了。幕府总不可能把传习队都给拉到京都来的,横滨还驻扎着英国的军队,不能不防的啊。


  “松平明石侯已抵大阪!”正当密室中的几人阴谋时,山田堪解由打来障门,走了进来。


  因为朝廷方面故意拖延,提前告诉松平齐宣,你过年前来了也没用。朝廷又要过冬至,又要过正旦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所以松平齐宣就先回明石藩内过年了,等在藩内巡视了一圈,才又回转大阪。


  “可曾带了兵马?”暗中一人出声询问。


  “据称只得传习队人马五百,不曾有大炮等项。”山田堪解由打听到的情况很是令他们欣喜。


  2.暗潮之下有暗涌


  开春二月,西国诸大名的诸侯行列,依次抵达大阪或者京都。京都日夜有成千上万的大军通过,但这都是二百多年来的惯例了,年年过兵,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连京都守护德川庆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一般的诸侯,都会在京都盘亘几日。也不为了别的,主要就是在京都游览,或者是购买各种京工。


  当然也有像是岛津家那种的,和京都的公卿关系比较好,会在京都同公卿们举办连歌会或者是大茶会。蜂须贺家就经常这么干,虽然他们家是水贼出身,可这不是跟对了主子,已经成了二十万石的国持大名了嘛。


  而且诸侯行列中的许多武士,常年待在乡下一隅,终于有机会出来见见世面,可不就得在京都、大阪这一类繁华的城镇多待几天嘛。


  这一日,萩藩世子毛利元德的诸侯行列,抵达了京都。毛利家和朝廷公卿的关系也还算可以的,正常会有一些接待和交流活动,都属正常。但毕竟眼下是特殊时节,德川庆保还是派遣了部分精忠组士,对其在京藩邸监视一二。


  而早就等候在近江的福井藩藩兵队伍,也在萩藩藩兵进抵京都的第二天,入据京都的福井藩邸,两支人马一左一右,隐隐有将尾张藩兵和精忠组士包夹之态势。


  萩藩藩兵三千五百人,福井藩兵三千二百人,合计六千七百众。且进行了一定程度上近代化改革的两藩藩兵,此番所使用的大多数都米尼步枪,少部分使用普鲁士的德莱塞撞针枪,在装备上颇有改观。


  足以倚恃!


  幕府军方面,有尾张藩兵一千七百人,尚未全面换装米涅步枪,与旧式戈贝司火铳,大约一半一半。德川庆保常年在江户奉公,近来又在京都镇守,藩内的政治改革较少,财力相对萩藩和福井藩较差。


  其次是精忠浪士组五百人,这五百人中一半已经开始使用火枪,但多是戈贝司火铳,剩下的都是持冷兵器作战。毕竟这支部队当初建立起来,也主要是作为京都的治安和警察部队发挥作用,并没有指望他们上战场。


  最最可以依靠的,则是传习队老兵一千人,清一色德莱塞撞针枪,历年从征,完全不逊于英国龙虾兵。若是把这支部队放进游戏《帝国全面战争》中,怎么着也是银杠列兵,就算不是精英单位,也是主力骨干了。


  剩下的还有三百多明石藩兵,聊胜于无,算是添头。幕府军这边,合计三千五百人,兵力谈不上空虚,却也并不充足。


  按照剧本,毛利元德突发寒症,飞速上报京都守护德川庆保,同时向江户打申请,要求治疗之后,再行交代。合理合法,一切照着规矩来。


  德川庆保也去瞧了一趟毛利元德,远远看了一眼,只见到毛利元德面色稍差,还不时咳嗽,看着确实像是有病,便也放下心来。其实毛利元德就是一夜纵欢,然后熬了一个大夜又起来活动,这人自然状态不会好到哪里去。


  得了,那就请大夫吧。


  见两藩藩兵齐聚,京中的公卿还有尊攘分子的胆气稍壮,终于不再敷衍松平齐宣,表示孝明天皇有空了,可以预览当年的条文,以证实此事。


  一直活跃在整个阴谋中心的梅田云滨,这会子正潜伏在暗处,静观事态的发展。他从弟子山田堪解由那里,已经了解到了一点情况。


  萩藩和福井藩并不同心!


  或者说是各自心怀鬼胎,他们或许只是打算让尊攘派作为替死鬼,堵在前头,试探试探幕府的反应和实力。有一点是完全可以确定的,萩藩和福井藩没有全力帮助尊攘派打江山、坐江山的心思,他们绝对不会死在尊攘派前面。


  更加重要的是,萩藩和福井藩两边也没有达成深厚的互信。说白了这两藩虽然已经抵达了京都,并且按照计划,一左一右的驻扎在京都附近。你正面可以说他们是包夹了德川庆保,你反面来看,未尝不是他们互相提防的表现。


  如此情形,怎么能够同心协力,将井伊直弼以及幕府的无理要求给彻底顶回去。同时认定《公武法制応勅十八箇条》乃是伪诏,并不存在呢。


  须得给他们加一剂猛料!

  最近这两三个月,梅田云滨除了勾结萩藩和福井藩两个强藩以外,还在大肆联络星散于各地的尊攘分子。他需要有一股自己能够掌控或者是影响的部队,以方便在未来的乱局之中,为自己和尊攘派擭取足够的利益。


  暗夜,京都池田屋。


  池田屋只是京都三条附近的一间小旅馆,也附带酒馆的功能,当然也提供某些特殊服务,小归小,平素里却也生意兴隆。


  在这样人多眼杂的小旅馆里面,梅田云滨正与武市半平太等四方汇聚而来的尊攘分子首领会面。粗略估算,已经运动到京都附近的尊攘分子,起码有七八百人之多。而且许多西国和九州的尊攘分子,还在向京都集结之中。


  不出意外的话,最后或许能够多达千人。为了武装尊攘分子,梅田云滨四处串联,不仅仅从萩藩和福井藩得到了一定数量的戈贝司火铳,他还联络了摄津和大和的铁匠,铸造了两门火炮。旧式的那种青铜大炮,二百年前应该算得用,如今嘛只是落后时代的老爷货了。


  可他很清楚,往来京都的诸藩藩兵,以及幕府的军队,都没有携带大炮。有这么两门既能够打实心弹,也能够打霰弹的大炮,尊攘分子的军事实力,大小也能上升一个台阶。


  想要凭借区区一千人,在如今京都的大池子里面,搅动起一场腥风血雨,还是很困难的。所以有些特殊手段什么的,自然也得用起来,一切都是为了尊王攘夷的天下大业啊。


  “明日清晨,松平明石侯将入宫请见。”


  “护卫有多少?”


  “至多不过四十八人!”


  3.冲田大破池田屋


  表面上看,四面八方都是友军,二条御所就在近前,松平齐宣当然不需要带着一千人在街上出行。按着礼仪次度,四十八人已经是他身为老中的标配了,完全足够。


  近年来四方西化,国门大开,诸藩最渴求的就是各种军事技术。再者说本身日本也有兰学,民间对此接受极快。打造火枪,设置轮船,兴办工厂,皆是如此。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尊攘分子自然也是有所进化的。就和桥本左内既有攘夷之志向,又钦佩洋夷先进的科学技术。反正就是在矛盾中,不断地学习。


  炸弹!


  好东西啊,好东西!


  在接触了这种好东西之后,梅田云滨便设法找人仿制。如今已经初有成效,可堪一用啦。谁叫尊攘分子现在人数远不如历史上兴盛,旁门左道什么的,都得上阵。历史上都能左轮开枪玩暗杀,现在扔个炸弹,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嗷。


  目下梅田云滨的计划很简单,在明天清晨,松平齐宣去往禁里皇宫的时候。先阻拦住队伍,然后对骑在马上的松平齐宣,直接抛掷炸弹。


  尊攘分子很多人都是玩刀出身,火枪未必能够打的准,而且一旦开枪,就会立刻引起骚乱。除非是左轮,可以快速近距离射击,其他的火枪总有一个装弹的时间。在单位时间内,想要造成最大的伤害,那还是选择用炸弹好了。


  为了这么一件大事,梅田云滨已经找到了两名尊攘分子,一个主攻,一个替补。一枚炸不死松平齐宣,两枚总能够炸死了吧。


  只要松平齐宣被炸死,那么幕府战斗力最强的传习队,就不可能轻易被调动。幕府一时间也找不到威望深厚的人,统率江户的传习队来京都作战。既能够在京都制造混乱,也能够拖延幕府的行动。


  等松平齐宣被炸死,京都开始出现骚乱,便散布谣言,宣称是萩藩和福井藩为了尊王攘夷,而袭击的松平齐宣。


  到时候直接炮打宫门,让整个京都乱起来。德川庆保兵力不足,根本不可能敌对萩藩和福井藩两藩的人马。仓皇之下,必定选择带领军队,进宫保护孝明天皇,以稳守为要。同时向大阪和江户发出求援的讯息,等待援兵。


  而萩藩和福井藩,本身就不是一条心的,在听到谣言之后,下意识就会以为是对方动手。在此情况下,要么就是一方起来高呼镇压逆贼,攻打另一方。


  要么就是趁势逼宫,将幕府的势力驱逐出京都。反正可以把锅推给对方,说是情况不明,为了保护孝明天皇的安危,才接管城防以及宫廷的,很正当的理由。


  只要京都乱起来,就有他们尊攘分子浑水摸鱼的机会!

  正当梅田云滨等人心中暗喜,以为大计将成,天下我有之时。池内屋内,突然传来了隐隐的骚动之声。几人且惊且疑,这地方大隐隐于市,等闲不应该被人发现啊,或者是有什么酒鬼在闹事?


  “精忠组奉命办案!”


  一声暴喝,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随后便是刀剑肉搏,还有纸门被拉拽破坏的声音。梅田云滨等人,顿觉不好。居然让精忠组的人给盯上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根本由不得他们逃窜,英姿勃发,十七岁便成为新选组副长的冲田总司手持小太刀,打破了障门,杀将进来。


  武市半平太随即举刀同冲田总司战在一处,其他的尊攘分子或是逃离,或者拔刀应战,不一而足。


  冲田总司剑术高超,武市半平太也不遑多让,又因为是在室内,不太容易施展,打了好一会子,居然都未曾分出胜负。


  幸亏其他的人都比较菜鸡,抵不过精忠组的浪士,很快或死或逃。左右一齐攻击武市半平太,终于将其击伤,然后生擒。


  精忠组能够直接找到池田屋,那自然不是冲田总司神机妙算,他就算是再能算,也不能在人口三十万的京都城内,找到几个尊攘头子的密会之所啊。主要还是今晚入夜时,有一名武器商人,悄悄投书给冲田总司,告知今晚池田屋有人密会。


  将信将疑的冲田总司,召集众人,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连夜杀了过来。见果然有人密会,自然大喜。该杀的杀,该擒的擒,不曾放走了一个。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见到被擒获的梅田云滨,冲田总司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梅田云滨并未回答,只是偏过头去。


  反正梁川星岩、赖三树三郎等人都不在现场,没有被精忠组捉到。只要精忠组审不出个结果来,还不是只能放人,他们头上是有主子的。只是再过一会子,刺杀行动就要开始,可能会有波折。


  “这又是哪个?”冲田总司走到武市半平太面前,结果武市半平太也不作答。


  好家伙,不请他们吃一顿生活,他们是不会开口的。审讯什么的,精忠组的浪士们还是很熟练的。打你一个半死,看你小子开口不开口。


  还别说,做尊攘头子的嘴确实挺硬,这一点没必要黑他们。当然也有尊攘头子嘴不硬的,可是那种脚底板一般很滑,跑的都快。


  他们嘴硬,但下面的小喽啰就未必了。咱们说过,有些尊攘分子,其实并不尊王,他们就是想着我一条烂命,保不齐哪天就死了,与其无名无姓的随便死去,不如轰轰烈烈的杀个名人或者洋人再死。那样起码史书上还能留个名字,算是遗臭万年了。


  指望这种人嘴硬,那显然不可能。打了半小时都不到,就有人开口了。但是小喽啰就是小喽啰,知道的东西不多。只说自己隐约听到说什么今天要去刺杀谁谁,具体什么情况,小喽啰也不知道。


  闻听此消息的冲田总司心中大惊,今天清晨要刺杀某人?今天清晨?能是什么人呢?想了一圈,冲田总司突然反应过来。


  再过一个小时,松平齐宣就要入宫了!

  4.本能寺惊天大变


  因为今天是要升殿拜见孝明天皇,所以松平齐宣不能像平时那样着袴。既然不能着相对简单的袴,那肯定也就没有办法骑着他好容易汰换来的法国大洋马咯。


  老大一个的松平齐宣,被硬生生的塞进了小小的轿笼里面。没办法的,谁叫身上那身衣裳不方便骑马呢。而坐牛车又过于公卿化,松平齐宣一时间也没有符合身份的牛车给他坐。


  怀里捧着文书原本,松平齐宣闭目假寐。他身周有二十四名忠心耿耿的老传习队兵守卫,都是他当年一手从武州八王子带出来的人,最是亲昵不过。等闲来几十个歹徒,根本不够这些精锐老兵杀得。


  剩下的轿夫、开道等人,其实也都是明石藩的武士,只不过他们没有配枪,只是带着刀,充为仪仗罢了。


  经过祗园,就是那个祗园精舍钟声响的地方,然后再过三条大桥,就能望见本能寺(非历史上那间本能寺原址)和仁王门,再往前走,便是上京区,很快就能抵达禁中。


  京都相较于江户,气候还是温暖不少的。起码二月中,已经不太会落雪。像是江户,在农历三月,也就是西历四月份,居然还会下大雪。


  历史上的樱田门之变,就是发生在上巳节,也就是农历三月三。井伊直弼出门居然碰上了大雪,为了防止雪水染湿刀鞘,护卫武士们把刀都收到了布袋之中,很是影响了他们在遇到袭击时的拔刀速度。


  还好京都没有下雪就是了……


  “到哪儿了?”实在是不太习惯坐轿子的松平齐宣,打开轿门,询问一旁的侍从。


  “殿下,马上就过三条大桥了,那边就是本能寺。”侍从武士立刻止步,恭敬的同松平齐宣禀报。


  外界的人忘记了松平齐宣是小霸王,可他们这些明石藩的武士,那可是见证了松平齐宣无法无天从小长到大的。那玩意儿记忆犹新,谁知道什么时候小霸王性子上来?这位老哥哥那可是有免死金牌这种无敌金身在的,德川家庆去世以后,就没人能够实际管束得了他咯。


  “那不是快到了嘛。”松平齐宣点了点头,可遭了罪了。


  “是,再过片刻便至。”


  “恩。”


  虽然没有下雪,可是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嘛,这轿门一开,轿子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真是不如骑马,如果骑马的话,起码身子运动了能够热起来,不至于这样一动不动,然后手也冻脚也冻的。


  关上了轿门,松平齐宣左右望了望自己,衣服穿得是不是整齐,又扶了扶自己的冠带。虽然他也不是多看得起朝廷,可是毕竟此番交涉,干系重大。为了避免被人家先行挑出个什么错处来拿捏,还是要尽量避免在这种事情上出问题的。


  正当队伍从三体大桥上下来,途经本能寺时,道边突然冲出来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这名男子没有佩刀,起码从外面来看没有佩戴长刀。


  “在下有冤情,请求明石侯受理!”


  来人低头跪倒在一行人面前,将一封书状高高的举起,好像真是那种拦路喊冤的架势。


  “若有冤情,径可向京都守护尾张侯呈报,快快让开!”开道的武士上前驱赶这名男子。


  咱们以前说过的,一般而言,老百姓有冤情,只要能够把申诉状送到将军或者老中的面前。那么永远都是宽仁爱民,永远都是伟大正确的将军和老中们,一定会帮他主持公道。


  前提是你得见到将军或者老中,然后还要能够把申诉状送到他们手里。


  松平齐宣确实是老中,而且是仅次于井伊直弼,拥有最大实权的老中。毕竟他统掌兵权,麾下传习队新军赫赫,能征惯战,鼎助幕府。只要他受理了案件,那么不论是什么样的冤情,他都有能力帮人平反。


  “还请明石侯受理!”跪在队伍前的男子不肯离开。


  “去去去,去向尾张侯呈报。”见来人很不知趣,松平齐宣这边明明不准备受理,他还跪那儿喊,松平齐宣今儿有大事呢。


  一来是松平齐宣本身就不想管这种事情,他是接受西洋文化的人,可他同时也是封建秩序的捍卫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在他这里还是很重要的。老百姓越级上告什么的,他不直接把你打一顿赶跑,已经是他宦海沉浮十几年,“修身养性”咯。


  二来便是他得掐着时间去禁中皇居等候升殿,路上要是受理了此人的冤情,耽搁了时间怎么办?肯定会被那帮无理辩三分的公卿所攻击。


  因为这个人距离松平齐宣的轿子起码有十多二十米,而且中间隔着不少人,就算是有个手枪,也不可能乱中打中轿子里的松平齐宣。加上又看着没有佩刀的样子,护卫在松平齐宣身边的传习队士兵只是好整以暇的站在轿子周围,没有什么动作。


  而开道的几名武士,则准备上前把那个人给拖走。只要不受理他的申诉状,就可以当做是不知道这件事。幕府运行到了这个时候,也惯是会做这种缩头乌龟的事情,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此时三条大桥上面,有一行人正在狂奔,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下京破获了池田屋尊攘分子聚会一案的冲田总司。他从生擒的尊攘分子嘴里,得知了今天清晨,可能有一桩刺杀。


  现在京中被尊攘分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也就是德川庆保和松平齐宣了。德川庆保驻扎在二条御所内,身边上千大军,根本不可能进行刺杀。那么刺杀的对象,只可能是今天清晨要进入禁中面圣的松平齐宣了。


  遥遥望见松平齐宣的行列,此刻正停在路上,似乎是有什么事情阻隔住了。但是起码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冲田总司长舒了一口气。


  可他的这口气还没有吐完,他就看到本能寺的院墙一侧,也就是松平齐宣的队列末尾后侧有人影在晃动。


  “有刺客!”


  5.皇宫外一声炮响


  一声暴喝!

  冲田总司现年十七岁,变声期刚过,而且他还是天然理心流的传人之一。日本的这些武术流派,往往会要求弟子习练“大喝”。通过这种方式,集中全身心的精气,同时也有恐吓对手的效果。


  作为天然理心流免许皆传的弟子,冲田总司的大喝自然是熟练非常。这一喝声,从三条大桥通传到本能寺,左右上百米距离听得清清楚楚。


  坐在轿中的松平齐宣,还有潜伏在街道两侧的尊攘分子也都同时听到了这句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四下里埋伏的十余名尊攘分子,猛然跃出,向松平齐宣袭击而去。


  按照之前的布置,梅田云滨计划当面跪地请求拜见松平齐宣的那名男子携带一枚炸弹,侧后方袭击的另外一名尊攘分子也携带一枚炸弹。


  就算没有用过炸弹,梅田云滨和其他的尊攘分子也知道,炸弹肯定是离人越近,那杀伤力最大。最好是等到就在松平齐宣面前时,再行投掷引爆。那样保准儿能够立刻炸死松平齐宣,使得京都的传习队群龙无首。


  而且第一枚炸弹爆炸之后,整个队伍必定混乱。这时候再投掷一枚,就可以十分保险的除掉松平齐宣,以定大局。


  当然啦,还有第二预案,那就是第一人没有能够接近松平齐宣,则双方投掷顺序互换。由侧后方的尊攘分子先行投掷炸弹,将松平齐宣的所有护卫都吸引到侧后方来。再趁着护卫们不注意,尽全力接近松平齐宣,投掷炸弹。


  总之炸死松平齐宣才行!


  可梅田云滨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落网了,落网也就算了,还有喽啰把计划透露给了冲田总司。现在尊攘分子还没有发动,冲田总司就对着松平齐宣大喊有刺客,袭击的突然性就完全失去了。


  松平齐宣戎马倥偬十几年,英美联军入侵的时候,那是直接调集三军,奋死迎战的。这十几年操练下来,虽然不如一般士兵那么艰苦,可起码身体灵活性是有的。


  若是在马上,他立刻就驾马跑路了,这法国大洋马,要不了多久就能冲回二条御所。可惜今儿他是在轿子里面,活动受限。


  他受限,尊攘分子也受限啊。突然的刺杀预警,使得前后两边的尊攘分子一阵慌乱。没奈何的,侧后方的两路尊攘分子直接杀出,准备用命躺开一条路,护送投弹手冲到松平齐宣的轿子附近。


  说时迟,那时快!

  心中慌乱的告状男子,在距离松平齐宣还有约二十米的地方,便向他投掷出了炸弹。不出意外,炸弹完全没有碰到轿子,在距离松平齐宣还有约三四米的距离爆炸。当场就炸死了一名传习队的士兵和一名轿夫,周围人员不同程度的受伤。


  被炸死的轿夫的身子重重的砸到轿子上,加上爆炸的气浪,以及人群的慌乱。猛然间砸在地上的轿子,随即四分五裂开来。


  坐在轿中的松平齐宣那可是被江川英敏带着一道训练了好几年的炮兵出身,开炮他会,躲避炮弹他自然也会。


  散架的轿子基本上不可能再提供什么防护了,但是被炸死,摔到松平齐宣身上的轿夫,却可以充当掩护。也别提什么尊重不尊重死者,都到这时候了,还管那么许多。松平齐宣尽全力缩小身子,把自己隐藏在杂乱的人群,还有遗体之下。


  他很清楚,活着才有明天!


  再说了,他又没有跑路,只不过是躲避罢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见到第一枚炸弹爆炸,尊攘分子的另一名投掷手心慌意乱之下,也投出了炸弹。大约距离松平齐宣约二十米左右,这一枚炸弹同样投掷到了松平齐宣的附近。只不过这回松平齐宣早就有了准备,双手紧紧护住头脸。


  其他身体部位,则是能缩就缩,反正他身上还躺着一位呢。可即便如此,松平齐宣的右臂、右腿和背部,还是被爆炸所波及。只是一瞬间,华丽的衣冠就在爆炸中化为齑粉,破烂不堪。


  一众尊攘分子见轿笼被彻底炸毁,松平齐宣身边的轿夫和侍卫死了好几个,松平齐宣本人生死不知。


  保不齐得手了呢!

  我烂命一条,居然创下了击杀幕府老中·步兵奉行,十万石城主格明石藩主松平齐宣的大事,这辈子没白来!

  左右的尊攘分子豁出命去攻击护卫,所有人都想斩下松平齐宣的首级。毫无疑问的,斩下首级,并将首级丢在三条大桥上的那人,将在历史上遗臭万年。硬要说,也蛮符合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的概念。


  流芳百世,青史留名是做不到了,为了让世人能够知道我活着来世上走一遭,遗臭万年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传习队的剩余士兵,以及冲田总司带来的十几名精忠组浪士,立刻合力剿杀尊攘分子。一番混战,杀得血流成河,因为许多人使用刀剑,再加上爆炸,这地上不时就能见到各种人类的零部件,有些甚至还在动。


  像是为了配合本能寺这边的袭击,禁中内里附近突然爆发出猛烈的炮击声。梅田云滨早就安排好的两门青铜小炮对着禁中直接开火,也不需要瞄准什么的,只管把炮弹打进皇宫,这个事情就算是成功了。


  等两炮打完,那伙人也不停留,上百斤的大炮,三四个人扛着就走。瞬间就消失在京都密密麻麻的街巷之中,寻之不见。


  还好剧烈的炮声没有影响到本能寺这边的战斗,尊攘分子毕竟人少,松平齐宣的护卫加上冲田总司带来的精忠组浪士,人数是尊攘分子的三倍以上。一通乱杀,终于将所有的尊攘分子斩杀殆尽。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有心思去管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松平齐宣。满脸是血的冲田总司一边命令左右的从人,给那些尊攘分子补刀,不管死活都捅上两下。一边冲到松平齐宣身旁,从一堆凌乱的杂碎之中,分出人形。


  6.京中大乱诸方动


  上京和下京区,不约而同的,突然冒起了火星。什么原因,那大伙儿不必猜也知道是为什么,乃是尊攘分子为了让京都大乱,而故意纵火。


  除了袭击爆炸、炮轰禁中、纵火烧街以外,最关键的一部,那就是大肆宣扬松平齐宣已经被杀,福井藩和萩藩兵向禁中,准备劫走孝明天皇,同时击败在京都的幕府驻军,同幕府东西对立的消息。


  果不其然,没多久街上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谣言。谣言的散播手段极为低劣,直接派人街上喊,喊完就跑,反正尊攘分子数百上千人。干大事的话,这点人完全不够,干点旁门左道的事,还是掰得开人手的。


  顺道还能四处放火的嘛。


  又是爆炸又是开炮的,聚集在京都的诸侯,只要不是聋子,这会子肯定都已经知道了。凌晨四点多,天擦擦亮,许多人还在睡梦之中,或者刚刚起身,正懵着呢。


  德川庆保到是早就起来了,他负责京都防务,而且不是什么蠢人,不可能让幕府在京都最高的两个指挥官聚在一块儿。所以之前家臣询问他是不是需要同松平齐宣一道入宫时,他就直接给拒绝了。


  真要是出点事,京都群龙无首,是要坏的!


  现在街面上一片混乱,有逃难的百姓路过二条御所,随即就被精忠组浪士捉来,供德川庆保询问。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松平齐宣已死,萩藩和福井藩谋反,劫夺官家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德川庆保的耳中。因为四处火起,人马呼喊声不绝于耳,德川庆保也不能判断萩藩和福井藩是不是真的谋反了。


  唯有爆炸声和炮击声,似乎是一定的,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京都真的发生了大事,只是大到什么程度,尚不可知。


  怎么办?

  左右的家臣一时间也是惊慌失措,毕竟一下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而且传言中谋反的萩藩和福井藩兵,数倍于尾张藩兵,且各个洋枪在手。凭尾张藩这点人,可能还不够人家喝一壶的。


  至于一同驻扎在二条御所的传习队士兵,那更是大乱,步兵奉行松平齐宣死了,那可是他们最敬爱的统帅之一啊。


  有人呼喊着要赶去上京区找寻松平齐宣,有人主张即刻迎战萩藩和福井藩,也有人主张死守二条御所……


  失了松平齐宣的命令,传习队士兵一时间也乱了分寸。除非忠右卫门或者江川英敏在这儿,这两位全程参与传习队的创立,还可以镇的住局面,其他人根本没有这个可能。就算是德川庆保也不行。


  不过还行,松平齐宣出发前留下的命令是驻守二条御所,警备京都。起码还是有个命令在的,传习队的士兵还是听松平齐宣招呼的。


  稍稍考虑之后的德川庆保立刻命令传习队士兵死守二条御所,凭传习队的战斗力,有工事防御,等闲二三千人是打不破二条御所的。而他本人则是带兵去往二条御所,孝明天皇不容有失。


  虽然那就是个吉祥物,可是做了几千年吉祥物,这玩意儿大小还是有几分号召力的。真要是被人给劫走了,对幕府而言就是祸事。


  前后安排了一下,德川庆保便立刻带兵去往禁中内里,他带走了尾张藩兵和精忠组浪士二千人,只留了百十人在二条御所。必要时可以人力通讯,这种熟悉的人送口信,比较不容易出错。


  到是分列在京都一左一右的萩藩和福井藩两边人马愣了,怎么回事?这是对面先动手了?还是有什么烂事我不知道?

  毛利元德和桥本左内,各自召集左右,紧急商议。同德川庆保一样,他们也听到了各种各样的爆炸声,而且都是从上京传来的,保不齐外面的各种谣言,有一部分是真的。


  现在不是后世,后世里面卫星摄像,直接画面传输,什么东西都能一览无余。再次一等的,也能拿个无人机,直接开到现场去观瞧情况,了解一下大概。


  如今全都只能靠猜,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历史上很多谋反啦、清君侧啦、诛杀权臣啦,这败都败在信息不明,而主事之人又迟疑不定,不敢决定上。


  桥本左内知道萩藩是颇有几分野心和贰心的,鼓动别人袭杀松平齐宣的事情绝对干的出来,只是攻打皇宫,劫夺孝明天皇这样的事,毛利家能干的出来吗?

  而毛利元德也在想,是不是福井藩感觉司机已到,为了拖毛利家下水,而故意刺杀松平齐宣。然后攻打皇宫,挟天子以令诸侯。


  松平庆永的政治野心,那是众所周知的。他可一直有一颗担任幕府大老的野心呢,只不过始终被人压制,无法实现罢了。


  现在他人去了欧美,可是他的心腹谋臣和武士团还在日本,这些人都是他提拔上来的。福井藩旧有的保守武士团早就被他全部打压了下去,事实上福井藩就是少壮派掌权。


  这帮人为了他们的主公松平庆永,干出一点出格的事情来,还真说不准的。反正出了事也就是他们切腹而已,松平庆永在国外,难不成还能跨越大洋,遥控指挥?

  成了,松平庆永执掌天下大政。不成,也与松平庆永无关。


  既然如此……


  可不能让福井藩的那帮人抢了先啊!

  于是毛利元德下令,以护卫禁中内里的名义,先派五百人去禁中试探。如果福井藩真的动手了,那么务必要让孝明天皇先行播迁到萩藩邸来。如果福井藩是去攻打二条御所的话,那么就接过禁中城防,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而桥本左内则是下令,福井藩人马分为三支,一支去往禁中。但是这一队人马最少,只有十几人,而且隐在暗处,暂时不发。如果禁中真的打仗了,那么福井藩兵的第二支主力三千人,就立刻出发。


  最后一支人马则是撒到京都城内,了解京都全城的动向。同时留守福井藩邸,一旦真的得手或者要打大仗,就飞马回福井藩搬援兵。


  7.岛津忠教援兵来


  “什么!”


  忠右卫门如遭雷击一般,差点人都坐不稳了。一名精忠组浪士带来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松平齐宣遇袭,京都大乱。


  “明石侯到底如何!”忠右卫门脑子嗡嗡的,虽然分寸尚未大乱,可到底关心松平齐宣的安危。


  “已被冲田副长送至大阪,现在岛津藩邸治疗。”


  冲田总司杀败了尊攘分子,见京都大乱,禁中内里炮声隆隆,也多少有些惊慌。在他想来,禁中和二条御所可能都爆发了战事,这个时候再带松平齐宣去这两个地方,那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可是从死人堆里被扒拉出来的松平齐宣受伤颇重,必须立刻救治。没得办法,冲田总司吩咐手下,立刻“借”了一条小火轮,从淀川飞奔去往大阪。大阪有不少兰医大夫,最会处置这种外伤了。


  至于内伤这个东西嘛,听天由命吧。


  一行人来到大阪,左右就没个熟悉大阪情况的,就算是想要抓个兰医大夫来,也不认识人啊。正在忙乱之际,鹿儿岛侯岛津忠教三千余人的诸侯行列抵达大阪,威风凛凛的萨摩隼人,一个个扛着法国进口的米涅步枪,趾高气昂的通过街道。


  岛津忠教那可是幕府国事参与的大诸侯,女儿是御台所夫人,儿子同时也是下任藩主的岛津又次郎是驸马爷。这家伙,和幕府休戚相关,乃是佐幕派的骨干之一。


  不求他,求谁?


  被拦驾的岛津忠教见到被人抬着的松平齐宣也是大惊失色,他只想过参与幕政,分享权力,还没有想过直接起兵倒幕,然后攻杀幕府的老中大臣。什么人,居然敢干出这样骇人的事来,连松平齐宣都敢杀?


  这不就等于是和幕府开战嘛!


  别的且先不说,岛津忠教立刻将自己的大夫派来,为松平齐宣诊治。还别稀奇,岛津忠教的大夫是个法国人,而且还是个医术蛮不错的法国大夫。在安南那疙瘩,经常给人锯大腿,处理外伤乃是一绝。


  把松平齐宣安置好了,岛津忠教立刻询问冲田总司,京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在京都治疗,而是跑到大阪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于是冲田总司立刻将自己知道的,以及尊攘分子可能勾结萩藩以及福井藩,在京都掀起大乱的种种,都说了一个明白。猜测的地方很多,但是事实也不少,毕竟冲田总司捉捕了梅田云滨和武市半平太,又救下了松平齐宣。


  一听这话,岛津忠教大惊失色。既是惊讶于这帮人的大胆,也是担心要是事情被他们给办成了,岛津家就得靠边站啊。现在岛津可就是身处于权力中心呢,德川家定是个耳根子和他爹一样软的人,被笃姬夫人吃得死死的。


  幕府的政务,笃姬夫人有很大的影响力。而笃姬夫人不就是岛津家的发声筒嘛,和岛津家乃是标准的一体两面啊。


  若是幕府被打垮,什么御台所,什么驸马,都将无用。


  不行!岛津忠教立刻意识到,不能任由整个事件就这样发展下去。松平齐宣身受重伤,正在抢救,京都的传习队群龙无首,肯定无力抵抗谋反的大军。而江户的传习队要开到京都,起码是一周以后的事。


  等一周?那恐怕黄花菜都凉了,京都早就换主咯。本身就不是什么蠢人的岛津忠教,稍微犹豫之后,便立刻命冲田总司潜回京都。设法面见德川庆保,和他说明,岛津家将带兵入京佐幕,请务必坚持住。


  他这里,则可以名义上奉松平齐宣为主,以松平齐宣为总大将,召集人马驰援京都。本身松平齐宣就是幕府老中,日本近畿和西国地区,事实上的最高长官,全权处置各项事务。


  虽然松平齐宣调集外藩兵马,可能有所逾越,但总归比外藩兵马自己杀进京都来的合法合规。这两者性质不同,岛津忠教分得清。


  得了命令,冲田总司立刻又带人乘着小火轮回京都。而岛津忠教则命令萨摩藩兵,迅速整备枪支弹药,同时将多余的行李之类的东西,全部丢在大阪的岛津藩邸。轻装急进,务必在京都分出胜负之前,抵达京都,援救德川庆保。


  当然啦,岛津忠教还以松平齐宣的名义,立刻向江户发送急报,大阪有德川邮船会社的通信船。得知京都大变,人家货也不拉了,客也不接了,带着急报和信使就往江户冲。


  如今人就跪在忠右卫门以及一众大臣面前,包括井伊直弼在内,面色都是大变。事情实在是太大了,没办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


  “速去禀报上様!”井伊直弼转头就吩咐身边的侍从。


  “是!”侍从一跃而起,就往中奥跑。


  “京都情势不明,尾张侯亦无有奏报,到底该如何处置,诸位以为?”井伊直弼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征调轮船,立刻整兵,今晚就得出发,赶赴京都平乱!”忠右卫门立刻接话。


  京都出了这样的大事,不管是不是萩藩和福井藩谋反了,都必须快速镇压下去,恢复京都的平静。否则乱事波散开来,对于幕府在畿内和西国的威望,会有巨大的打击。


  此番一定要快,要让畿内和西国的诸侯看到幕府有远距离快速投射军力的能力,同时也要将传习队可堪一站的战斗力,表现在京都百姓的面前。


  让京都和大阪的百姓知道,幕府虽然已经是条破船了,可是这破船也有三斤铁。老虎老了,还是老虎,只能被老虎取代,不可能被野狗欺负。


  “谁去!”井伊直弼立刻采纳了这个意见。


  “我去便是!”忠右卫门也不推辞了。


  “不妥!我恐江户亦有宵小造乱,你须得坐镇传习队大营,维持江户街面。京都由太郎左卫门去。”井伊直弼却是摇头。


  在他的想法里,江户肯定比京都还要重要。保不齐尊攘分子会在江户作乱,而江户乱不得。反正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已经把江川英敏从印度换了回来,那就江川英敏去带兵平乱好了。


  8.入营接掌大兵权


  京都出事,不论大小,肯定要派兵平乱的,松平齐宣都被炸了个半死,京都势必军管。闻听此消息的德川家定,就算身体再不舒服,也立刻出面同意了幕阁的所有请求。


  忠右卫门起复,以老中格·步兵奉行并的身份,接掌传习队大营。同时调集水陆人马,征募快船火轮,驰援京都的德川庆保。


  江川英敏以若年寄格·海军奉行并的身份,受命担任镇抚使,也随忠右卫门一道入营。点算出阵兵马,并选派军舰。


  不多废话,忠右卫门当即策马出城,汇合江川英敏进入城下传习队大营。营内并未操练,士卒或者在营房内休息,或是在操场上做健身操。


  一开始传习队打熬力气,培养体力和耐力的事情,大伙儿应该记得的,江川英龙和荷兰雇佣来的教官佩德罗,让士兵们天天挖坑埋坑,入营三个月,基本都在干这事儿。


  后来英国和法国人来了,这都是正经的军官教导团了,不再是殖民地的普通军人。有一整套的培养士兵方案,所以法式的健身操就被传入日本,并且现在已经在传习队内扩散开来,新军不需要再挖三个月炮位坑了。


  “殿下!”守备营门的卫兵见到忠右卫门,立刻举手行礼。


  “本将现奉御令接管全营!”忠右卫门立刻出示德川三叶葵凭记。委任状和文书,次后召集军官再行宣布。


  营内禁止纵马狂奔,忠右卫门只管把马交给侍从,快步进入大营门厅。见忠右卫门入营,左右的士兵纷纷簇拥而来,厅内的文书薄记官等也纷纷下阶相迎。


  “传令,鸣响号炮,击鼓召集诸军。凡在营内,限三鼓传到。散在城下,今日亦须归营。”忠右卫门立于阶上发号施令。


  炮兵闻令,即刻推出大炮,塞入火药包,鸣炮示警,接连而七发。随后营内太鼓声隆隆震响,诸队士卒鱼贯而出营,持枪擎剑,森然行列。


  “太郎左卫门,点名!”见士卒汇聚,忠右卫门转头吩咐江川英敏。


  “承知!”江川英敏从簿记官手中领过名册,快步走到操场正前。


  今日放假的传习队士兵,听到营内号炮鸣响,不管身处何方,不管在行何事,都立刻抽身,快步奔回营内。城下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传习队一年到头都不曾有过一次这样召集诸军士卒的场景,肯定是哪里发生大事了。


  城下百姓议论纷纷,诸侯们当然也是莫名其妙。也没有听说哪里发生了什么战事啊,英法各国联军,这会子都去清国了,据说正在和清军激战,怎么可能有空又转来日本。


  难道是国内?

  越想越对,许多人纷纷派遣家臣,登城打听情况。精忠浪士组登城求见的事情,被表奥成百上千人看在眼中。正是浪士组登城之后,才紧急召见大老井伊直弼,御家门德川忠正等人,显然是京都有事才会这样。


  众心纷乱,猜测议论不止。连驻扎在城下大营的英国军官教导团也全队出操,汇入传习队的大军之中,同时向忠右卫门了解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国的洛阳,发生了叛乱,传习队的大将松平齐宣遭遇刺杀!”忠右卫门面容冷峻。


  这个时候隐瞒消息,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不如直接开诚布公,告诉诸军士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看松平齐宣治军严厉,可毕竟治军十余年,恩威并施,多少人在他手下立功授勋,进而拔擢进入旗本御家人之行列。


  一支军队,重赏重罚,只要做到公平公正,那么士卒自然乐于效死,感戴万分。在传习队中声望卓著的松平齐宣被宵小炸伤的消息一经宣布,士兵们义愤填于胸口,纷纷高呼报仇,群情激昂。


  “应到七千七百五十二人,尚缺在休六百六十人!”江川英敏点名完毕,将点名册双手捧给忠右卫门。


  “轮休士卒且先不论,第一、第三、第五,三番组一千二百人即刻整备行装出发!”忠右卫门也不看什么名册了,反正江川英敏也不可能骗咱们。


  “第一、第三、第五组!出兵出兵!”传令官招呼号手,铜号声传遍全场。


  被点到名的士兵,在军官的哨声中,分出行列,迅速整队。此番是国内作战,也不需要携带太多的辎重,粮食帐篷什么的,直接去大阪补充就行。作为西日本的经济中心,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能在一天之内筹措齐全。


  带上一天份的饭团,然后收拾一下水壶衾被就能走人。日本桥的德川铁道总站,已经截下了一辆火车,原本买票的乘客全部改签退票,全车征用。


  在横滨停驻的军舰春日丸和回天丸,已经电报通知,烧炉升烟,准备起航。德川邮船的商船,也紧急调拨出了一条,载运士兵去往大阪。


  另外就是军资金的问题,德川兴业在横滨的官库之中,立刻拨十万两黄金出来,供给江川英敏调配。一切开支先行给付,账目事后核销。


  一千二百人是第一阵,等抵达京都,汇合在京都的一千人,就算是遇上五千诸藩大军,也有一战之力。若是战事紧急,江户这边可以再调一千人过去。


  总之一定要快,不要怕花钱,哪怕沿途招募民夫和骡马车辆,把士兵背着送进京都都可以。随便江川英敏怎么做,有临机专断之权。


  江川英敏也不废话,同家里面说了一声,连道别都没有,就先行带领第一组官兵接管日本桥火车站。


  不光是士兵们出阵,购自法国的拿破仑青铜大炮也要带上,在京都那样密集的街巷之中,一门能够打霰弹的大炮,比一百名步兵还能发挥火力。如果谋反者凭借运河和街垒做抵抗,有大炮也能轻松解决。


  而忠右卫门则是在等全营士兵归队之后,立刻宣布江户实行军管,坐镇江户南町奉行所。命令各街各町的同心,全面排查辖区人口,捕捉可疑分子。


  9.禁中遭难祐宫惊


  率兵前往禁中,保护孝明天皇的德川庆保,尚未赶到内里,就听到冲在前面开道的精忠组浪士禀报。有大股举着一文字三星的萩藩军队,正在向禁中移动。


  好贼子!

  德川庆保心中大怒且惊,原本还以为只是谣言,却不曾想萩藩贼子真的发动大军,正在攻打禁中内里。毛利家果然上上下下都是反贼,没一个好东西。


  既然谣言被证实了,那么是不是福井藩的士兵也在朝禁中运动。光凭尾张藩兵以及精忠组,只得两千人,根本不可能和人马数倍于己的萩藩及福井藩联军敌对。


  必须快速入据禁中!

  全队加速,两千人有如长龙一般奔向禁中,在混乱中被冲田总司留在京中的精忠组浪士也找到了德川庆保。不仅向他禀报了松平齐宣遇袭,身受重伤的第一手消息。还告诉他冲田总司因为不能判明京中情势,已经护送松平齐宣出城治疗的事。


  闻听松平齐宣身受重伤,德川庆保就不是愤怒和惊讶了,而是稍显慌乱。因为松平齐宣执掌传习队,乃是幕府擎天白玉柱一般的存在,如果他死了,对幕府的中央权威将是一记重创。


  历史上强硬佐幕的井伊直弼遭到刺杀之后,整个幕府的声势便受重挫。原本尚可压制诸侯,兴起大狱,且使政令在天下行宣的幕府。短时间之内,就开始出现衰退的迹象,加上上台的安藤信正的失措,幕府那叫一个加速啊。


  于是德川庆保下达命令,入据禁中之后,如果遇到有窥探禁中内里,或者对禁中发起攻击的,立刻开枪。不论是谁,都不允许靠近禁中。哪怕来的是毛利元德,也照打不误。出了事情,他德川庆保来负责。


  士兵们鼓噪而进,凭借德川庆保的面子,率先接管了宫门禁防。禁中的孝明天皇此时惊慌失措,见到了和自己引为知己、相交莫逆的德川庆保,同时得知德川庆保带了两千大军进宫,这才放下心来。


  拉着德川庆保的手就不放啊,连连称一切都仰仗卿家了。若是这时候德川庆保说护卫着他播迁,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刚刚那两炮实在是把他吓着了,谁能想到,天下承平二百余年,居然还能够有谋反的逆贼,炮打禁中。孝明天皇也不是什么马上天子,他的爱好是诗词歌赋。要不历史上岩仓具视能够从一介半家子弟,成为天皇近侍嘛。


  还不是因为岩仓具视本身的汉学水平不错,会写汉诗,能够连歌应和。要不然凭他的出身,是很难挤进朝廷中心圈子的。


  很可惜,两人还没有来得及说上几句话,萩藩的军队前后脚,就跟着杀到了禁中。已经把松平齐宣遇袭一事,和萩藩挂上勾的德川庆保立刻撇下孝明天皇,请他暂避宫中,他去迎击谋反的逆贼。


  这是大事,孝明天皇虽然觉得德川庆保在他身边,他还能多几分安全感。可到底智商正常,知道打仗的事情,只能德川庆保来。便不舍的松开了德川庆保的手,让德川庆保小心应付,务必保全自身。


  带兵赶到禁中的志道闻多,发现宫门前已经设置了警卫,宫墙上飘扬着德川三叶葵的旗帜,就知道了萩藩这回可能来迟了。


  他倒也没有急的跳脚,现在谣言四起,但是萩藩并未有过任何攻击禁中的行径。他赶过来也可以说是前来勤王救驾,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与幕府全面翻脸,那也得有把握将京中的幕府军全部吃掉才行。起码要让幕府在畿内和西国的主要力量全部丧失,才能以孝明天皇为号召,发起对幕府的挑战。


  志道闻多不是蠢人,既然幕府军已经入宫,今儿这场,大致上已经算是失败了。他心里面还在痛骂,明明福井藩都炮击禁中了,怎么还能让德川庆保进宫的。福井藩兵真是废物,太烂了,这天下的大旗,还得我萩藩来扛。


  于是他止住军队,一面派人回去报知毛利元德,行动受阻,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面则派人到宫门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萩藩兵是来禁中勤王救驾的,不要产生误会。


  预防擦枪走火!


  真要是打起来了,那么就算是有几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啦。


  宫门口的尾张藩兵,见到萩藩兵在稍远处停了下来,如临大敌。他们还以为萩藩兵是在整队,这一路跑来,队伍散乱,整队是必须的。


  正当守门的尾张兵准备警告萩藩兵不要再靠近一步,再靠近他们就要开枪时,宫中跑来一个人寻找到德川庆保,请求德川庆保派兵护卫他出宫。


  都什么时候了,萩藩和福井藩兵不知凡几,德川庆保这点人马死守禁中尚且不足,怎么可能还有更多的兵力护卫旁人出宫去。可是那名侍从却道出了一个必须要出宫的理由,而且是德川庆保都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的那种。


  祐宮睦仁親王有事!


  前番炮击,正中年仅六岁的祐宫亲王寝殿。凌晨四点多,这位小殿下还在安歇。虽然没有被大炮直接击中,可是砸落入殿内炮弹,巨大的轰鸣和震响,以及破碎的瓦砾木屑,直接把这位小殿下给吓个半死。


  很正常,不管换做是谁,在凌晨睡得正熟的时候,炮弹在身边砸落,都会吓个半死。正年人可能还好一些,一名六岁的幼童,就很难保证了。


  须知这位祐宫亲王,乃是孝明天皇现在仅有的一名子嗣。如果祐宫亲王出了什么事,或者因为炮击惊厥而死,那么天皇家到此就算是彻底断绝了,绝嗣啦,没儿子啦。


  女儿都没有!

  眼下孩子有事,必须立刻出宫去请大夫入宫诊治。天大地大,也没有继嗣这件事情大。总不能让天皇家的皇统在孝明天皇这一代给断绝了吧,那事情就大了。


  闻知此事的德川庆保一时间非常难办,怎么就这么好巧不巧,一炮打中了祐宫亲王的寝殿,这不是添麻烦嘛。


  10.祐宫惊厥六岁亡


  正当德川庆保犹豫之时,又有一名女官跑了过来,声称祐宫殿下惊厥难止,必须立刻请医问药,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听她说得这么严重,又顾念自己的好朋友孝明天皇只有这一个子嗣,德川庆保到底还是动摇了。稍稍犹豫之后,便命二十名精忠组浪士,护送那名侍从出宫,寻找医者,入宫为祐宫亲王诊治。


  若是忠右卫门在这儿,倒要多嘴一句。历史上有说这位祐宫睦仁亲王并非是孝明天皇之子,很有可能是某些其他人给孝明天皇戴了绿帽,然后生下来的。


  但是忠右卫门觉得这肯定是孝明天皇的儿子,因为这厮和他老子完全符合。孝明天皇生了六个,除了祐宫以外,其余五个全部夭折。而祐宫后来生了十五个,好家伙,就活下来一个大正天皇。


  而且这位大正天皇和如今的将军德川家定一样,绝对有脑疾。在他不算多长的人生中,脑膜炎、脑血栓、精神病、肺炎、心脏病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疾病交相堆叠在一个人身上。完全符合近亲交配导致的各种后遗症状况,身上一定流着日本皇室的血。


  祐宫自己本身,也是糖尿病、尿毒症、精神病等各种疾病缠身。完美契合他的出身情况,一看就是小日子人。


  闲话不多说,忠右卫门不在场,德川庆保做主,这事暂且搁置一边。把人送走,德川庆保继续应对稍远处的萩藩兵。


  一名萩藩兵小心翼翼的跑上来,向宫门口的尾张兵大喊,他们是听闻禁中有事,才赶来勤王的,请尾张侯不要误会。如有需要,他们可以为尾张侯前驱。如果尾张侯不需要,他们可以立刻转身离开。


  反正就是说漂亮话嘛,还不是见了宫门口的防御已经建立起来,一时间无机可趁,志道闻多才会让手下这样说。


  萩藩现在可是一朵白莲花呢,绝对没有参与进入什么谋逆之类的事情。真要有谋逆者,那绝对是福井藩的逆贼干的。


  对于萩藩藩兵说得话,德川庆保现在是一个字也不信。但是他也不敢和萩藩立刻翻脸,萩藩雄兵三千多,武器装备也强,尾张兵未必打得过。能不作战最好,只要拖几天,幕府的援兵大至,京都便能安泰。


  基于此,德川庆保让萩藩兵赶紧退去,宫门禁防由幕府全权掌管,禁中一切都很好,不需要劳动萩藩的兵马。


  请萩侯世子不要自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志道闻多只能缓缓退去。但是他没有全部退走,挑选了几十个耳目聪灵的手下,就留守在禁中内里附近。一旦禁中有事,可以快速回报。同时军队也不撤回萩藩藩邸,只是退出半里多地驻扎观望。


  另外一侧,隐没在街巷之中的福井藩兵,也就是桥本左内派出来的十几名哨探,全程围观了萩藩和德川庆保的交锋。发现萩藩还是怂了,不敢和幕府立刻正面冲突。心中大骂了几句怂包胆小鬼,便赶忙回去向桥本左内禀报。


  福井藩兵已经全部整队完毕,枪支弹药一应俱全,只等桥本左内等主事之人下令,就将出兵。结果一听萩藩怂了,退兵了,桥本左内心下同样大骂。


  竖子不足与谋!


  要是萩藩打了头阵,他这边绝对立刻出兵攻打二条御所。双方合力将京都的幕府军势力全部消灭,到时候劫持孝明天皇,号令公卿。然后阻断东西方的交通道路,以皇令为号召,举御旗招募西方勇锐,大业可成。


  不中用啊!不中用!


  骂完了,桥本左内也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先行调兵出门。现在所有人都看的明明白白,萩藩兵一直在藩邸,没有乱跑,真出了事情,完全可以洗的干干净净。


  三千多人马,可不是三个五个,真要出动,不可能毫无踪迹的。眼下福井藩算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完全经得起幕府方面的调查。


  之前和萩藩联系,都是肉身亲自联系,坚决不留下只字片纸,防得就是行事不密,最终未成的结果。


  只不过两藩主力不动,京中的尊攘分子尚在作乱,德川庆保只以稳守禁中内里为要,不敢乱做其他。二条御所与孝明天皇俱在,则幕府在京都的体面便不失。正所谓以不变应万变,就是这个道理。


  幕府军方面,勉强维持住了局面,但是禁中此时却难以安定。闻知自己仅有的子嗣祐宫亲王惊厥,孝明天皇连忙跑来探望。可惜他也不会什么医术,只能看着干着急。


  出宫寻找大夫的侍从和女官还没有回来,京中一片大乱,外面又是杀人放火,又是炸弹炮击的,大伙儿也不敢离开德川庆保军队的保护。


  等着等着,这祐宫亲王的小脸,就逐渐惨白起来,越来越少见血色。虽然不是一直浑身颤抖,时断时续的,可每惊厥一次,这祐宫的生命体征就弱一些。本来也不是什么身体很好的孩子,这一直得不到治疗……


  孝明天皇情急之下,只得拜托德川庆保亲自派人再出宫一趟,找寻京中名医,速来宫中抢救。祐宫再不抢救,眼瞅着就不行啦。


  兵戈暂止,紧张的情势稍稍缓和,德川庆保又派出几名精忠组的浪士,他们最近几年一直在京都维持治安,京都的街面非常熟悉,哪里有大夫自然也是清楚的。孝明天皇只求他们赶紧去找大夫,越快越好。


  人离开不久,早先出发的侍从和女官终于带着一名大夫回来,众人赶忙引着他往宫内去。等到现场,祐宫亲王已经昏死过去。抽搐什么的,早已停止,而呼吸也已处于停止状态。


  大夫见了直摇头,这情况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抢救的必要了。拖延的太久太久,孩子反复惊厥,对脑部已经造成了完全不可逆的伤害。凭现在的医学手段,真的是毫无办法。


  勉力上去急救了一番,年仅六岁的祐宫睦仁亲王,还是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11.孝明井伊同震怒


  入夜,京中的骚乱并未停止。部分尊攘分子已经失去了初心,加上京都本身的地痞无赖的参与,各种各样的暴行,开始在京都四处出现。


  而且各处的火灾也有失控的趋势,因为交战,许多町火消不敢出门救火,逃难的人群又堵住了街巷。处处火点,照映着天空,似红而黑。


  正当德川庆保犹豫,是否在禁中内里的稍远处,建立隔火带时,一条火龙自淀川而来。德川庆保紧绷着的心弦,突然间放松了几分。


  中午祐宫睦仁亲王惊厥而死,孝明天皇大为哀恸,也躺倒了。弄得德川庆保以为他们父子两个都要蹬腿,着急的满头汗。这时冲田总司终于坐船从大阪返回,告知了他岛津氏将要出兵的好消息。


  大阪和京都之间,有淀川相连,萨摩藩兵轻装急进,仅有的部分辎重,也是用小火轮顺着淀川运来的,行军速度很快。


  赶上了!

  举着火把,背着步枪的萨摩藩兵,立刻接管了三条大道,沿着整条街巷,肃清当面的宵小造乱之徒。而后同坚守禁中内里的德川庆保,以及在二条御所防卫的传习队都联络上。


  正在京中负责交涉的永井尚志,和冲田总司一道,在两边奔走,建立了基础的互信。萨摩兵也不要求进驻禁中,也不要求接管二条御所,岛津家在京都有藩邸的,可以驻扎。


  度过了漫长的一夜之后,有了三千余萨摩兵的支持,德川庆保的胆气大壮。一方面以传习队警备二条御所和禁中,一方面将精忠组全部撒出去,开始弹压京都的市面。同时招呼百姓和町火消,赶紧组织起来救火。


  当然啦,萩藩和福井藩两藩,也有萨摩藩的兵马警戒。萨摩兵得了吩咐,严阵以待,绕着两处藩邸,建立了防御。萩藩和福井藩自知事败,有了萨摩兵的协助,不可能击败幕府军了,便也熄了心思,安心在藩邸等候。


  而尊攘分子,以及京中的流氓地皮无赖,怎么敌得过有组织有纪律的精忠组?

  没多久,精忠组各队,就在组长近藤勇的指挥之下,开始沿着京都的街道,逐街逐巷的清理暴徒,恢复治安。


  也不管那些造乱的都是什么人,只要发现有造乱的迹象,或者没有左右邻居的担保,令精忠组产生怀疑的,一概都抓捕起来,完全不讲情面。德川庆保都发过话了,遇到反抗,直接枪毙,不能轻纵。


  他也是憋了一肚子气了,堂堂幕府御三家,京都守护职,结果因为忌惮于萩藩和福井藩的实力,被人堵在禁中不敢冒头。憋屈啊,相当的憋屈,这口气暂时是撒不到手下几千人枪的毛利元德以及桥本左内身上,那只能冲城内的那些暴徒撒啦。


  一串又一串的暴徒被拘捕了起来,其中肯定会有冤枉的,但是极少。到处都在过兵打仗,炮击大火,正常的老百姓要么就逃出城去,要么就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怎么可能敢跑出来,在街面上乱逛呢。


  纷纷乱乱的整治了一天,京都在表面上恢复了起码的和平。前后被捕到案的各色人等,起码有一千数百。倒也不是尊攘分子都被捕了,其中一多半都是京都本地的市井无赖泼皮。昨晚上仗着混乱,出门想寻几个便宜。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要么枪毙,要么流放五千里,刺配勘察加,没别的可能了。


  令德川庆保和岛津忠教不敢相信的是,之前炮击禁中内里的大炮,居然也被发现了。因为尊攘头子梅田云滨被捕,炮击完禁中的尊攘分子带着大炮回到了隐身之处,没有得到进一步销毁或者转移大炮的命令。


  结果这大炮就被精忠组给搜查了出来,眼下又抬到了德川庆保的面前。在同禁中捡拾到的炮弹对比之后,可以确定这就是之前炮击禁中的大炮。


  尊攘分子连大炮都有了!


  先是用炸弹炸伤了松平齐宣,又是用大炮轰击禁中,二百多年前施行的“刀狩之令”,到现在似乎已经成了一纸空文。民间真是什么都有啊,这要是真的武装起来,虽然和幕府的传习队装备没法比,但是一般的藩兵,他们也能打个有来有回啊。


  真是不能轻忽的大事,德川庆保立刻拟写上书,将京中的初步情况写入其中,然后派人飞马送回江户,使幕阁知晓。当然也包括祐宫亲王死于炮击一事,一并书入。


  对于尊攘分子梅田云滨、武市半平太等人的审讯,以及对毛利元德、桥本左内等人的质询,亦同时展开。


  梁川星岩因为年纪大了,没有跑了,率先被捕。赖三树三郎、池内大学、山田堪解由等人尚在缉捕之中。


  梅田云滨一介浪士,打死也是无事,德川庆保下令“用心打”、“着实打”,为了得到口供,管他死活呢。犯下了这么大的事,就要有这种心理准备。


  到是萩藩和福井藩那边,稍微有些麻烦。两藩都称自己同京都的大乱,没有任何关系。他们都是正常参勤交代,路过京都,是尊攘分子胆大包天,假借他们的名义造乱。


  一时间也确实没有证据的德川庆保,奈这两藩不能。只管让他们去江户,向将军德川家定,以及大老井伊直弼解释吧。


  重心还是放在尊攘分子上,务必此番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尽量捕捉到案,流放远岛,永绝后患。


  再过一天,江川英敏带着传习队抵达京都,才知大乱已经基本平定,京中稍安。咱们的江川镇抚使倒也高兴,他还担心在京都打仗,会有诸多不便呢。现在乱事解决,他只需带兵弹压地面,到是轻省。


  而消息传回江户之后,不出意外的,井伊直弼大怒。报告中还指出孝明天皇因为唯一子嗣祐宫的夭折,同样震怒,希望幕府严厉处置这些搅乱天下太平的暴徒。


  既然你们不仁,那就休怪我井伊直弼不义了,杀鸡刀立刻就能准备好。


  12.此番必定兴大狱


  还别说,梅田云滨这老小子,嘴相当的硬。虽经拷打,却一字不吐,就是和德川庆保硬顶着。连那个武市半平太也差不多,张口就是痛骂幕府卖国,丧权割地,曲侍洋夷,将神武天皇万世一系传来的神国都侮辱尽了。


  只不过他们嘴硬又有什么用,具体活动还得下面的尊攘分子去办啊。包括被抓捕到的私藏大炮的畿内浪士,以及在京都纵火的土佐浪士等,都已经把他们得到的吩咐,以及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毕竟尊攘分子并不是各个都有坚定的心志咯,有些甚至都不需要拷打,精忠组的浪士举着木棍吓唬一番,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所知的事情,稀里哗啦说了一个明白。到是省得打他一顿,还要费的那个劲。


  幕府治国二百多年,那有的是会断案理刑的好手,这么多的口供一整理,很快就把整个事情给串联了起来。但是整个事件还有个大问题,非常大的问题。


  萩藩与福井藩,居然置身事外!

  字面意思的那种置身事外,因为居中联络两藩的梅田云滨根本不开口,而他派出去联络两藩的弟子山田堪解由潜逃了。所以德川庆保根本得不到两藩同尊攘分子勾结的证据,不管是人证也好,还是物证也罢。


  尤其是福井藩,三千多藩兵在藩邸,一直没有出动过,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京都那么多老百姓上上下下都看着,想栽他一个罪名都没法栽。


  或许有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福井藩乃是越前松平氏之家门,乃是幕府除德川诸亲藩外,最近枝的亲藩,甚至在德川诸家断绝后,有直接的继承权。对于这样的家门,你必须得有真凭实据才好定罪。


  得了,京都这边没有办法了。德川庆保就把梅田云滨等一干主要人犯捆好,跟随着萩藩、福井藩的交代队伍,去江户向井伊直弼解释吧。


  护送这些人犯的当然是岛津忠教,别人德川庆保也不放心呢。精忠组的组长近藤勇,也受命带着部分组士,一道监押。


  京都、大阪左近,对于其他尊攘分子的抓捕,也在精忠组的负责下,全面展开。有些尊攘分子甚至投靠了精忠组,算是做了“污点证人”,带领精忠组的人马,去捉捕残余的尊攘分子。


  这些人听到要么处斩,要么远流五千里,去勘察加岛上种土豆,永生永世不能赦还的恐吓。带起路来,还是非常勤快的。


  本来,如果没有祐宫亲王那件事,京都中的公卿,包括有栖川宫亲王等人,肯定会向孝明天皇进言,为这帮人求求情。就算不能免罪是吧,起码改一个流放八丈岛或者隐歧岛之类的。


  将来幕府出了什么喜事,或者是需要祈禳先祖保佑之类的,就有可能大赦天下。到时候活动一番,这些人肯定就能够被赦免回来,继续充当公卿朝廷的马前卒。


  屁股决定脑袋的嘛,公卿也很清楚自己的段位,他们需要这种为了利益,或者为了权力,而心甘情愿替他们摇旗呐喊,或者奔走张目的人。


  况且这一批被抓的尊攘分子,许多还都是活跃分子,是那种干事比较得力,或者能够出谋划策,给予建言的人。若是全部被处斩,对他们这帮公卿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只可惜……


  前儿有个不开眼的,内大臣一条忠香,同孝明天皇稍微提了这么一嘴,尚且处于痛失爱子的巨大悲伤中的孝明天皇,二话不说,就给了一条忠香一个大耳刮子。而且通知了德川庆保,此人可能和梅田云滨是一党,最好流放隐歧岛,以儆效尤。


  原本万事都是个菩萨样的孝明天皇,如此震怒,直接要把人丢去隐歧岛。一下子就把跃跃欲试,想着搭救尊攘分子的部分公卿给骇住了。别梅田云滨没有捞出来,反而把自己给陷进去。


  跟着一条忠香入宫的近卫忠熙、鹰司辅熙、二条齐敬、久我建通等人立刻闭嘴,一个屁都不敢放。只是劝慰孝明天皇春秋正盛,子嗣的事情不必太过于着急,肯定还能再生的。又不是没有生过,大不了再选一二女侍便是。


  孝明天皇哪有空说这些,只让他们赶紧走人,不要再来打扰他。一众公卿默然,只得悻悻而退。


  整个案件的主动权,至此全部落入德川幕府,或者说是大老井伊直弼一人手中!

  井伊直弼准备怎么办呢?他也在考虑之中,毕竟此番造乱,兹事体大,若是办不好,很有可能影响幕府的威信。可若是严惩了某些人,保不齐会遇到很大的反弹。


  就比如说萩藩吧,这回也没有抓到什么实际的证据。志道闻多说自己听到炮声,便赶来勤王保驾,合情合理。而且他没有贸然攻击幕府军,很守规矩的走程序,询问德川庆保是否需要帮助。在得到答复之后,就恭敬的离开了。


  没有短处被拿住啊!


  单说怀疑他有谋反之心,就要改易毛利家,或者是削减毛利家的知行领地,毛利家肯定会闹事。是真的闹起来的那种闹事,起兵谋反哦。


  别看毛利元德和三千萩藩兵在江户,可是毛利元德也不是毛利敬亲的亲儿子。在萩藩,毛利家的一门众多了去了,完全可以推出一人来主持大局。而且藩内还有上万兵马,自村田清风改革起,就开始操练。


  未必打得过传习队,可是上万萩藩兵,也得大几千传习队去镇压吧。传习队有那么多兵马去镇压吗?


  处理这种事情,真是相当麻烦和棘手。井伊直弼是刚强独断的人,但是他不是愚蠢无智的人。既然一时间拿不了主意,便请在江户的诸位幕阁老中,以及“国事与闻”的岛津忠教一道来会商,对这些尊攘分子的处置。


  忠右卫门几个登城到是正常,得到登城命令的岛津忠教就不一样了,两眼放光啊,混进决策层了啊。


  或许吧……


  13.忠教提议颇严厉


  或许有人要问了,井伊直弼审都不审,就直接召集大家,来讨论定罪了吗?


  那可不呢!


  现在是封建社会,封建社会啊!

  在封建社会,君王怀疑你要谋反的时候,你最好真的已经准备好了谋反,并且立刻谋反。眼下这档子事情,难道还需要你伏法认罪才能杀你?那这案子一辈子也了结不了了。


  “此番大事,首恶梅田云滨寸磔,可有疑议?”井伊直弼先定了一个基调,今儿这事得严办,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所谓的寸磔,并不是德川幕府常用的六种刑罚之一。而且也很少用到这种酷刑,以前被寸磔的,比较有名的就是鸟居强右卫门胜商,名列《皇国二十四功》。这位老兄是长篠城兵,出城求援,回城时被武田胜赖捉到了。


  最后诈称投降,结果把织田信长援兵大至的消息,送到了摇摇欲坠的长篠城内。而他本人则被寸磔,日式的磔刑就是把人绑在一个大木架子上面,呈“木”字或者“大”字。


  接着用长矛从犯人的左肋刺入右肩,然后再用长矛从犯人的右肋刺入左肩,犯人通常会在被捅两三次后绝命。


  但是,即便是犯人已经死了,还要接着这样反复捅三十次。其间,犯人的内脏破裂,内脏和血液会从伤口喷涌而出,刽子手要不断用蒿草擦拭长矛。最后,刽子手会用钉耙刮人的脸,从上至下刮下人的面皮并刺破喉咙。


  且最后不允许家属亲友收尸,人犯会被曝尸荒野,任由鸟兽和野狗啃食。


  一般只有谋反,且是谋反的主犯,才能享受这样的酷刑。而梅田云滨显然就是主犯,是京都大乱的主谋者、策划者,乃至于现场实施者。如今判他一个磔刑,并不为过。在场的众人,没有任何人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已捕拿到案的梁川星岩、武市半平太等协同呢?”井伊直弼继续说道。


  “斩首吧……”忠右卫门没有答话,岛津忠教暗暗克制,也不答话。所以最后就是久世广周这个和事佬发表了意见。


  “如何?”这个答案,井伊直弼是满意的,他便问剩下的其他人。


  那肯定是没有反对意见啊,这种人杀了也就杀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在他们预谋在京都造乱的时候,就该有这种觉悟的。


  “另外赖三树三郎,僧人月照、信海等,并处切腹。”处罚是一档一档降下来的嘛,赖三树三郎的水平实在有限,没有搭上斩首的那一班。


  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人犯的处置,也能看出他们的能力水平,以及时人对他们的认识。


  到是这个僧人月照和信海可以说一说,这是兄弟两个。历史上月照是和西乡隆盛紧紧拥抱着,一起投海了。月照淹死,西乡隆盛则获救。这个月照是大阪人,本名玉井忍向,出家后担任京都清水寺成就院住职。


  不要听到清水寺的名头,就觉得这个人很厉害,实际上这会子清水寺的下院有好几十家,不差他成就院一个。所以这个所谓的住职,也不值多少钱。


  他被捕的原因,除了作为一个和尚,不好好的喝酒吃肉和女香客睡觉外,主要还是协助隐藏尊攘分子这一条。你要是藏一个两个,还能脱罪,这小子是几十几十的藏,成就院基本上就是一处贼窝了。


  包庇罪犯,还是包庇了这么多罪犯,判他一个切腹,真的是很给清水寺面子啦。他弟弟信海,以及寺内的坊主(武僧)近藤正慎也一同被捕。这一批人,都算是从犯里面,罪行比较大,或者是主观恶念深的。


  再插一句闲话,历史上近藤正慎可比月照有胆气,听闻大狱兴起,月照当即跑路。而近藤正慎坦然受捕,经过拷打之后,自己咬舌自尽。


  “其余等人或押或流。”井伊直弼盘看着罪犯的名录。


  能送到井伊直弼面前的,那基本上都是有名有姓的尊攘分子,小喽啰德川庆保自己就处置了。这会子全都捆了手脚,发配勘察加去了。当然也有些泼皮无赖,略有几分家资,收买了转运的官兵,把自己改到箱馆或者朗格里租界,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这种小小的转圜,德川庆保只当看不见,横竖都是流放,流放三千里和流放五千里的差别不是太大。都是去北方诸岛屯田垦荒,无非就是勘察加最艰苦,箱馆则已经发展起来而已。


  “萩藩及福井藩,如何处置?”忠右卫门看井伊直弼突然间静下来,好像是在翻看罪犯名录,而其他人都假装不知,便主动开口。


  横竖都是要收拾一下的,要是这两藩在这件事里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鬼都不信。忠右卫门可是记得很清楚,历史上的萩藩就是纯纯的倒幕派。现在虽然换了君宪派,但是那也不过是披了一层皮罢了。


  争夺天下的大权,才是毛利家孜孜以求的。大权一日不落入毛利家的囊中,毛利家一日不会歇停。


  况且萩藩城下好几万社团分子,尽可以拿来做炮灰,让毛利家进行各种各样的试错。廉价炮灰嘛,死了也就死了,管他那么多干嘛。


  “诸位以为,应当如何处置?”井伊直弼目的就在这儿,屁证据也没有,一时间真不好收拾这两个藩。


  “召在府家老,当面申饬?”久世广周给出了一个幕府惯常用的方法。


  当着你的面,直接大骂你的不是,这在幕府法度下,属于是常用的惩罚之一。而且这种申饬往往是公开的,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你,把你骂的无地自容。你还不允许争辩或者反唇相讥,要是敢开口,那就罪加一等。


  “……”井伊直弼没有回答,显然不满意。


  “命令萩侯世子,以及福井家老,到城解释?”胁坂安宅小声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样做的意思就是,这件事咱们可没有翻篇,我把这个案子暂且按下,但是调查并没有结束。我随时有可能重启调查,到时候查出点什么来,我可保不准。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约算是这次先警告,下次再犯就两罪并罚,直接弄死你。


  “……”对于这个答案,井伊直弼还是不满意,尚未达到他的心理预期。


  “福井藩尚无实据,萩藩闻听禁中有警,私自调兵,行事不妥!”岛津忠教看大伙儿都发表意见了,他不说不行了啊。


  “怎么说?”井伊直弼抬起头,像是有些兴趣。


  “京都重地,未曾奉诏,不可调兵。按例,至少须得家老切腹才可!”岛津忠教提议道。


  14.立功赐名新选组

  很好!


  井伊直弼或许就在等待这个答案,反正无非就是杀鸡给猴看。现在上蹿下跳的猴子太多了,猴子们的胆子也与日俱增。杀普通的鸡恐怕已经震慑不住他们咯,得挑选那种昂昂叫的,或者是羽毛鲜艳的大公鸡,杀了才有效果。


  毛利敬亲和松平庆永这会子恐怕都快到伦敦了,自然不可能挑出来做那只幸运鸡。而毛利元德若是砍了,也容易有大反弹。杀个毛利家的家老,就足以让外样诸侯们长点记性了。


  “此议甚好!”井伊直弼立刻定调。


  你都定掉、调了,其他人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情跳出来大声反驳。专爱和井伊直弼对着干的安藤信正也被踹去欧洲了,剩下的要不是盟友,要不是中立派。至于咱们的忠教老哥哥,恐怕应该已经吃味过来了。


  当了一回工具人啊!

  凭江户城这个蜂窝煤一般的保密水平,要不了半个小时,幕阁会议的现场纪要就能够传出城外。一个小时后,就能摆到有心人的案头上。要杀你的可不是我井伊直弼,而是隔壁的岛津忠教呢。


  “是否过于严厉?”忠右卫门想了想,还是劝一劝井伊直弼。


  “乱世须用重典。”井伊直弼也不和忠右卫门多争辩什么的,他这个人老固执了,自己认定的事情,一般是没有人能够改变的。


  萩藩这个事情,就是可大可小的。你从正面来说,他勤王保驾,挑不出错来。你从背面来说,他确实也存在私自调兵的情况,但不是在夜里私自调兵。


  幕府有法度,诸侯的人马在夜间是不能够随意调动的。有个非常著名的例子,大伙儿应该都知道的。赤穗义士事件,赤穗藩的义士夜袭攻打吉良邸。


  吉良上野介乃是当时米泽藩主上杉纲宪的亲生父亲,在听闻父亲遇袭之后,立刻就要带兵前去救援。结果家臣们拼死拦住了他,诸侯夜间未曾上奏允可而调兵,是要被改易削藩的。最终上杉纲宪,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爹被人劈了。


  你以为上杉纲宪就能不受罚了?

  当然不可能!

  幕府就是封建政权,他和你讲个锤子的法律和道理。上杉纲宪闻听亲父吉良上野介遇袭不救,理当处罚,于是被幕府好一顿收拾。


  “官”字两个口,你和他讲法律,他和你讲道理。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讲国情。你和他讲国情,他和你讲法律。横竖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现在的情况就是井伊直弼要整你,怎么样都能整你。当然改易削藩什么的,太过分了,容易触及底线,所以家老领受责罚切腹,就是底线之上最重的刑罚了。


  嗐,其实这种方式真的蛮好的,小日子人怎么就没保留这种优秀的文化传统呢。出了事,担责就要切腹谢罪,多好啊。


  消息传下去,萩藩上下自是一片哗然,凭什么铁拳砸到我头上来啊?等进一步得知是鹿儿岛侯岛津忠教提议的,毛利元德差点骂臭岛津家祖宗十八代。


  可是将军御令裁断,萩藩要么造反起兵,要么就只能受下。不存在其他的解决办法,硬拖着的话,那就叫做违逆上命,和谋反差不太多。将军一言而决天下大事,不容许任何人反对以及质疑。


  萩藩到底怎么回应,暂时不知。不过京都一事,有罚必定就有赏,赏赐的主要是精忠组。不对,现在应该已经换名字了。


  新选组!


  因为冲田总司提前侦破梅田云滨袭击幕府老中松平齐宣大案,并在本能寺前,奋力援救松平齐宣,于是从世袭罔替的御家人行列,擢用为二百石之旗本武士。受命担任新选组组长,继续坐镇京都,协助京都守护德川庆保。


  而他所救下的松平齐宣,这会子尚在大阪治疗,幕府的御医,以及各路名医大夫,天天绕着松平齐宣打转。命虽然因为抢救的还算及时,最终保住了。可惜按照法国大夫的说法,他差点就帮松平齐宣卸大腿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自己被卸大腿,明明已经昏迷的松平齐宣,在抢救之后,拼命抓住法国大夫的手,不允许他卸零件。


  如果一定要卸零件,那还不如死了算求!


  想到这位老兄也是幕府的宰相,军队的统帅,瞎一支眼什么的,可能还没有人在乎,甚至会增加士兵对他的敬畏。可是要是右腿和右胳膊都卸了,那就只能在家瘫着啦,别提什么统帅大军,征战四方的事了。


  所以最后卸大腿的事被他给拦住了,只能进行简单的外科手术,处理因爆炸产生的外伤伤口。同时检查内脏器官之类的,是否受到重创,有没有脏器内出血的情况。至于骨折什么的,那就不提了,积极治疗。


  反正按大夫的说法,起码半年松平齐宣下不来床。将来能不能下来,也随缘,看他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指望右腿还能跑能跳的,恐怕不太容易。


  人活着就好咯,起码大伙儿松了一口气。


  得赐新名的新选组,原本的组长近藤勇,因为在捉捕尊攘分子的时候出了大力气。大约也是有几分将功折罪的意思在里面吧,毕竟新选组还是发现的晚了一些,起码没有阻止尊攘分子炮击皇宫。


  因为他的卖力,前前后后总有四五百尊攘分子被捕入狱,京都的尊攘分子算是一扫而空了。其他外地的,那就不是他能管的咯。


  包括赖三树三郎、池内大学、梁川星岩、月照等人,都是他带人抓捕归案的。井伊直弼很满意他的工作,准备给他升升职。忠右卫门便命他到江户来,学习英语,先跟着留学生团,一道去英国留学。


  土方岁三都毕业回国,现在在印度转战呢,近藤勇已经落下太多了,得迎头赶上。


  其他的新选组士,立下功勋的,也大多拔擢进入了御家人行列。一个个现在士气极为高昂,四处出击,誓要将京都以及附近的那些尊攘分子消灭干净。


  15.安政大狱惹恶名


  日本桥头,直通通的用长杆吊着好几个脑袋,全都是这两天被斩首的尊攘分子。过往的老百姓一开始还指指点点,后来便也习以为常了。


  今儿还得继续砍头,砍得是饭田忠彦和春山潜庵。别问为什么春山潜庵也改判了斩首,还不是因为力保他的有栖川宫和久我建通都缩了卵子,屁话也不敢放了嘛,生怕被天天砍人的幕府和井伊直弼给惦记上。


  朝廷的公卿,就是这么一个鸟样。幕府的铁拳没有砸上来的时候,叫的非常欢。等幕府的铁拳一到,怂的也比任何人都快。


  况且最有行动力和目的性的岩仓具视早就被砍了,连个居中串联的人都没有,更是形不成什么大的声势咯。


  法国公使罗什伯爵,以及遇害者的亲属朋友同事什么的,都赶到了刑场。因为饭田忠彦的案子有其特殊性,所以行刑的地点改在横滨。一是法国人如此要求,二是通过在横滨砍头,告诫潜伏在横滨左近的尊攘分子。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赔偿款早就到位了,如今两颗脑袋明晃晃的在横滨被砍了下来。法国人相当的满意,对于幕府的处置说不出二话来。当然啦,法国公使罗什伯爵还是要求幕府,必须保证在日法国人的安全,继续捉捕攘夷分子,避免这样的恶劣的凶案再度发生。


  答应是肯定要答应的,这本来就是合理要求。拖了大半年,好赖算是把法国人给敷衍住了。只不过法国人还是得寸进尺了一下,提出了修约的要求。


  除了像英国人在横滨居留区一样,能够配置法国军警,并且雇佣日本人担任巡捕外。法国人要求额外在神户有常驻的领事馆护卫队,说白了就是公开驻军,五百人以内。


  这事在幕阁稍微吵了吵,最后也通过了。反正幕府早就允许法国军舰停靠神户港,只需要提前向大坂城代或者京都守护报备即可。幕府同意不同意的,法国人都能够正大光明的在神户派驻部队,拦不住。


  横滨这边砍完了脑袋,就又轮到京都方面砍脑袋了。因为孝明天皇本人的再三要求,梅田云滨这个主犯必须要在京都寸磔,以祭奠他那惊厥惨死,得年六岁的祐宫睦仁亲王。


  开炮向禁中内里射击的六名土佐尊攘分子,以及他们的头子武市半平太,也被判处斩首,陪同梅田云滨在京都一道受死。


  井伊直弼是很乐意在京都杀点鸡,骇一骇猴子的。


  京都方面的公卿,包括有栖川宫在内,严肃处理了一大批人。近卫忠熙和鹰司辅熙,之前跳的太厉害,被罢免一切官职,落饰。


  日本的落饰可不是说什么不允许你装扮之类的,有一个专门的指向。乃是公卿诸侯,以及后宫嫔妃,这种上等人出家的代名词。


  另外就是伏见宫邦家亲王之子,也即久弥宫朝彦亲王,因为藏匿尊攘分子,包庇尊攘分子传播尊王学说,也被处置。这位亲王殿下乃是仁孝天皇犹子,先是继承奈良兴福寺一乘院门迹,后来又继承了青莲院门迹,称四十七世门主。


  最近这位法亲王,已经成为了第二百二十八世天台座主。称青莲院宫尊融入道亲王,在诸宫家之中,乃是深有名望之人。


  永蛰居!

  这只鸡分量很重,资格很够。本来也已经出家了,就不能再判出家。普通的谨慎,那处置的又太轻易了。所以按照井伊直弼的指示,幕府对这位法亲王的判决结果为永蛰居。永远关家里,不允许见任何生人,旁人不允许同他说话,形同坐牢。


  因为他藏匿的尊攘分子中,有梅田云滨的门徒,孝明天皇对这个处置也没有反对。现在只要是和梅田云滨沾上关系的,孝明天皇都巴不得他们赶紧去死。


  整个京都为之肃然!


  最后处置的就是萩藩,井伊直弼下令,让福井藩的家臣们一道出席萩藩家老的切腹仪式。萩藩在经历了一场内部激烈的争论之后,最终接受了幕府的惩罚。


  家老益田弹正切腹!

  不过不是年轻的益田亲施,而是他的老父亲益田元宣切腹。死个老的总比死个小的要强吧,横竖幕府只需要一名上得了台面的家老切腹,谁切都一样。益田家还是上万石的家老呢,搁外边儿就是大名,切起来格外有震慑力。


  或许陪同观刑的福井藩众人,会有别样的感受吧。总之幕府借着京都大乱,兴起大狱,刑死者数十人。牵连者更是多达两千人,在井伊直弼的敌对派眼中,井伊直弼本人的恶名再度上升,已经到了必须要人道毁灭的地步。


  好容易从京都逃亡的浪士增子金八诚,终于赶到了江户城外。虽然江户城也在整肃,但是毕竟城下上百万人口,且围绕着城市周围的街道,有大量的宿场町可以隐藏。显然要比新选组正在疯狂缉捕的京都安全。


  这位增子金八诚可不是光飘飘的赶来的,他还带来了会制造炸弹的同伙。松平齐宣之前重伤濒死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许多人都知道。说明炸弹这玩意儿真的很好用,只需要近身投掷,那么基本上一炸一个准儿。


  而他来到江户拜访的,则是関铁之介。这位老兄本身就是尊攘分子,前头水户藩被削,他也被藩内的保守派给革退。现在正在江户城下活动,一方面拉拢其他的水户藩浪士,一方面继续尊攘活动。


  对于刺杀井伊直弼,関鉄之介是早有想法。只是没有具体的行动方略,而且井伊直弼身边的二十四名传习队卫兵,都是精干的勇士,等闲去十几二十几个人,还不够他们杀的,根本近不了井伊直弼的身。


  突然出现的炸弹,为関鉄之介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找两个愣头青,对着井伊直弼直冲过去,对着井伊直弼引爆。就算尊攘分子会一起死,可是井伊直弼也会被炸死,大功立成。


  16.海军奉行出缺来


  人头滚滚杀了一通,京都、江户一时间肃然,四方有镇定之色。于是幕府的人事,也再度出现了相当的变动。


  因为松平齐宣重伤修养,已经不能理事。所以十余年间,均由其担任的步兵奉行一职,改由忠右卫门出任。现在忠右卫门就是正任的老中·步兵奉行,统掌二万传习队。


  兵权就这样,不期而遇……


  当然啦,松平齐宣的老中也没有被撸掉。他又没有犯错,历年来侍奉将军也很忠心,等他修养好了,还是会回江户任事的。因为这个事情,德川家定还宣布免除了明石藩欠幕府的五万多两借款。


  倒是让明石藩上下的武士高兴了一阵,到底藩主是将军的叔叔,还是有好处的。虽然他们借这个钱的时候,基本上也没预备着还。


  幕府给诸侯无息贷款这个事情,一直就是笔烂帐,迟早得想办法解决了。不然就凭幕府这点家底,还不够给他们借钱的。


  而且这帮人借钱都是奔着不想还来的,之前井伊直弼都建议忠右卫门没钱就问德川家定去借,反正亲兄弟,难道你还准备还不成?哪天忠右卫门得去查一查,是不是井伊直也在幕府借了钱,凭他和德川家定的关系,保不齐这钱最后也还不上。


  虽说因为君臣关系的存在,臣下向君上请求经济援助,在封建社会更多了一份维持君臣关系的特殊性。但是这么多的钱,就这么借出去,总是不甘心的。


  江山不是我坐的时候,那还可以心里过得去。等江山换成拾丸坐的时候,就得再考虑考虑了。


  嗐,不提这个事情,因为松平齐宣的缺员,所以现在整个幕阁就剩下忠右卫门,久世广周,松平齐民以及胁坂安宅四个老中了。其他的要么去了英国,要么在家休养,不能到府处置事务。


  忠右卫门担任步兵奉行,胁坂安宅担任外国奉行,松平齐民类似于是大宗正,分署亲藩和寺社事务。久世广周处置国内建设,以及江户城下复兴工作。


  发现什么不对了没有?


  海军奉行缺员!


  其实也不是缺,以前的海军奉行是蜂须贺齐裕,这回也被打发去了欧洲。之前的海军奉行并是忠右卫门,现在的海军奉行并是江川英敏。忠右卫门改任步兵奉行,江川英敏担任镇抚使,在京都警备,捕捉尊攘分子。


  所以停留在江户和横滨的幕府军舰,一时间就真的没有了管理者。小字辈的胜海舟、榎本武扬什么的,带一条船两条船没事,不可能提拔成为海军奉行。


  补个谁上来?担任海军奉行。


  事情摆在幕府的台面上了,是个人都有这么一个心思,但凡觉得自己行的,就开始上下活动了。包括之前下野的几位,也都心思活络了起来。


  到底担任老中,便算是人臣之极。一个不想当幕府老中的诸侯大名,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走忠右卫门关系的,走井伊直弼关系的,走岛津忠教、笃姬关系的,各种各样的人数不清。职位紧要,井伊直弼也肯定说了不算,最后还是得德川家定做决定。


  初夏并不炎热的天气,让德川家定舒服了不少。也就是这种好气候的时节,德川家定还觉得身子爽利,能够正常理事。左右这几天同他暗示的人可不少,甚至连他身份服侍的大冈忠恕都蠢蠢欲动的。


  侧用人晋升为老中,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甚至侧用人最后担任大老,那都是有先例的。大冈家累代侍奉将军,我爹大冈忠固都做了老中首座,我为啥不行。


  咱们便宜大哥德川家定心里和明镜似的!

  “海军奉行一职,尔等可有推举?”德川家定在西丸西洋馆召见群臣。


  天气好的时候,德川家定就很喜欢西洋馆的大开窗,整个屋子里面亮堂堂的,眼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而且西式的沙发椅,确实让他坐起来更舒服一些。对于这种事情,群臣都不在乎,将军様爱在哪儿就在哪儿。


  “虽有一二人选,仍需上様御裁!”井伊直弼作为德川氏谱代家臣的笔头,这两天上他门的好几个呢。


  职位只有一个,请托的却有好几个,他怎么办?谁知道松平齐宣突然就被人给炸了,他连个预备的人,都没有准备好呢。


  “呈上来……”德川家定示意大冈忠恕去拿井伊直弼写的片子。


  上面写的几个人,都是妥协的产物。包括牧野忠恭,就是之前牵扯进入阿部正弘、德川齐昭谋逆大案,然后被强令隐居的牧野忠雅收养的那个孩子,也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担任奏者番,继位藩主。作为三河西尾藩主松平乘宽的儿子,担任老中是完全有资格的。


  第二个诹访忠诚(三万石),这个诹访家就是大伙儿记忆里的那个诹访家。这位老兄是个外样大名,但是他母亲身份比较高贵,他母亲是白河宰相松平定信的女儿。和之前的真田幸贯一样,因为算是松平定信的后裔,所以担任老中,也是可以的。


  第三个不是熟人,但是说出来大伙儿应该也认识,或者认识他祖宗,小笠原长行。别看这个苗字像是个外样,他们家算是幕府的谱代呢。


  先祖小笠原长时是信浓守护,被武田信玄吊起来打。后来子孙一直以恢复旧领,再兴家门为己任。到了长时的儿子小笠原贞庆的时候,就投靠了德川家康,成了三万石大名。其子小笠原秀政乃是德川家康的孙婿,名列德川谱代众。


  小笠原秀政与子小笠原忠修在大阪城之战的时候,奋勇力战,双双战死。为德川家康所感念,小笠原忠真(小笠原秀政次男)一跃而升为丰前小仓十五万石大大名。


  反正一家人奋战了三辈子,小笠原氏在德川幕府,前后出了四个藩,维新后还一个伯爵,三个子爵呢。


  至于小笠原长行(小笠原秀政长子小笠原忠修之后)本人,是肥前唐津藩主,六万石大名。他被入选的原因,除了以上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母亲是水野忠邦的妹妹。


  就这!


  懂的都懂!


  17.幕藩体制大变动


  德川家定看完三个人选,照例就沉默了。背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眼光洒落,甚至让人怀疑他已经熟睡咯。


  都知道这是将军様在沉思,诸位该干嘛干嘛去,反正只要不出声打扰将军様就行。忠右卫门小心翼翼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西洋馆里面自然都用西洋玩意儿,与其说这是御前会议,不如说是御前下午茶。本身将军就有和大臣们开茶会的惯例,大伙儿坐下来一起喝茶,那是老传统了。只不过德川家定懒得去弄茶道,还是学西洋人喝喝下午茶比较方便。


  茶据说是笃姬夫人亲自泡的,忠右卫门喝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一众大臣也不敢说话交流,只能捧着个茶杯开始欣赏这法国人的瓷器,和日本产的瓷器有什么不同。


  拿破仑三世送给德川家定的,看着挺花哨。


  “仅此三人?”正当大伙儿对着个茶杯发呆的时候,德川家定终于睁开了眼睛。


  瞧这个意思,是对提案片子上面的三个人都不太满意啊。本来也就是妥协出来的人物,一个个要么有好爹,要么有好妈,德川家定很怀疑他们的水平段位。


  “若是上様意有所属,臣等必定遵行。”井伊直弼带头答话。


  本来老中就是辅佐将军治理天下的职位,论资排辈什么的当然很重要,可是德川家定本人的意见更重要。天下是德川家的,这种事还不是德川家定一言而决。


  “余意是……”德川家定居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在将军的身上是很难发生的事情,整个日本你最大,你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但凡你说出来的,那就是法律,这就是封建家天下嘛。


  “唔……老中惯来由亲藩及谱代挑选,然则时到近世,已然多用外样。先有松代、后有德岛,俱是能臣。”德川家定说话很慢,但是听到在座的几人耳中,那就是爆炸性的言论。


  真田幸贯本人是松平定信的儿子,蜂须贺齐裕本人是德川家齐的儿子,虽然名义上属于外样大名,但都是德川家自己的崽,担任老中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听德川家定的意思,似乎是要突破老中只用亲藩和谱代的惯例,要从外样之中选用了啊。这可是打破整个幕府政治平衡的大事,是要动摇整个幕藩体制的啊。


  “啊这!”


  连井伊直弼一时间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毕竟这话要是从外样大名嘴里说出来,他可以直接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可是眼下这句话是从德川家定的嘴里说出来,你难道要去骂将军様一顿吗。


  忠右卫门坐在下手,也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德川家定的想法。幕府主动让权给外样?眼下还没有到这种风雨飘摇,需要和外样诸侯直接“共和”的地步啊。


  德川家定抬起手来,向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儿别急着开口。


  “此事我心有定策……”


  按照德川家定的说法,幕府海军各舰的舰长都是幕臣。而且大多都不是什么高阶幕臣,全赖将军様英明神武,将他们提拔到了如今的位置上面,简直是有山海一般的知遇之恩。加上二百年以来的君臣大义,对幕府的忠心都是很不错的。


  而幕府海军的士兵,要么是早年间跟着荷兰人练出来的幕臣,要么就是选拔自横滨海军传习所或者横滨商船学校的学员,全都是幕府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手。


  就算海军奉行是个外人,可下面所有人都是幕府忠臣,没有什么问题!

  且现在如果能够在外样之中提拔一人担任老中,那么对于缓和外样和幕府之间的关系,显然会有巨大的作用。


  如果是在平时给外样让权,那么外样只会以为幕府软弱可欺,对幕府产生轻视之感。可是现在幕府刚刚杀了一批,流了一批,关了一批,正是“兵威赫赫”的时候。仅仅用了四天的时间,就调集了兵马进驻京都,这是何等的神速。


  诸侯震恐啊!

  在这种时候,幕府向外样诸侯释放出善意,那么就不再是什么示敌以弱了,是高位者给予下层的恩惠和赏赐。


  “那兄长的意思是?”忠右卫门突然感觉到了一点什么。


  “余意又次郎与铺姬大婚,选任老中,充海军奉行!”德川家定说出了一个连忠右卫门都想不到的人选。


  岛津又次郎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而铺姬今年十一岁,年纪差距可以忽略不计。重要的是立刻坐实德川氏驸马的身份,好以外样之身,入据幕阁。


  “那鹿儿岛侯就此隐居?”井伊直弼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不错,命其隐居,将家督之位交由又次郎,次后任海军奉行海防掛。”德川家定已经想的很完善了。


  十九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当得好幕府老中。但是让他爹做他的专职秘书,那么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岛津忠教起起伏伏二十多年,已经是老江湖。协助自己儿子管理一下幕府海军,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上様远虑,臣等不及。”久世广周直接给德川家定拍了一记马屁。


  “不过是拉拢岛津,以定九州罢了。”德川家定笑了笑,都是幕府自己人,他说得也很直白。


  只要九州南部的岛津无事,那么其他一贯对幕府恭顺的九州北部诸侯,显然不可能跳出来挑大梁和幕府作对。幕府的心腹大患,就能个去掉一个。


  毕竟九州山高皇帝远,幕府的军事实力鞭长莫及,只靠在九州的谱代小藩,是没有办法掌控整个九州岛的。不如就这样和岛津家交易一番,厚以名爵,赂以实利,使其为幕府所用。


  “如何?”虽然德川家定心里面已经有了主意,可是他并非专断的人,还是询问幕阁诸位大臣的意见。


  “臣无异议!”忠右卫门率先表示认可,岛津忠教和咱是铁兄弟嘛。


  如果能够靠拉拢,让岛津氏在最近三十年安稳,那付出一定代价,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18.谱代闻之多抵触


  尽管西洋馆内的谈话,理论上是完全保密的,但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了一点点带着猜测的风声透了出来。


  岛津又次郎公开的、正式的觐见德川家定,举行了所谓的“御目见”仪式。说得朴素一些,那就是我这个人成年了,出来见人了,先来拜见一下将军您老人家。


  御目见一般还附带确定此人系藩内世继的意味,一个诸侯生了多少孩子,将军様管不着,但是你得把你的世子带过来让我瞧瞧。将来这人就是我的臣子了,得让我认识一下的嘛。


  和一般情况类似,正式拜见了德川家定的岛津又次郎,算是得到了德川家定的承认,被赐予“定”字,于是起名为岛津定义,正式成人。


  到这一步,还是正常的操作程序,御目见仪式是个诸侯家的世子都举办过。只有那些没有亲生儿子或者死的早的诸侯,来不及把孩子介绍给将军的,才会错过。大伙儿而对于德川家定突然帮助岛津定义元服,都没有起什么别的心思。


  直到十一岁的铺姬公主,突然宣布将在下月嫁入岛津家,所有人才惊觉,岛津家可能是要发了。各种传言,也甚嚣尘上。


  因为这个事情是两年多前就已经确定好的,而且岛津家也很期待有公主再度下嫁入家中,筹备工作一直在进行。


  巧了不是,前头安政大地震,江户给烧没了。


  岛津氏的上屋敷,也就是将军赐邸,正好重建。德川家定也乐得给自己实际上的妹妹,名义上的女儿修建一栋好房子。所以整个工程在将军様的亲自指示下,快速推进。


  江户时隔数十年,终于又开始新建起一座“大红门”。也就是后世里面东京大学的那座著名旅游景点校门,只不过后世的那座是前田齐泰为了迎娶溶姬公主修建的。而眼下又多了一座原本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大红门。


  对了,既然扯到了前田家,这里不妨插一句闲话。为什么明明是天下第一的外样诸侯,领知一百零五万石的顶级大大名,有资格和御三家并列坐在一起的前田家,为什么最近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好像死了似的。


  其实前田家这时候和死了真差不多,因为安政大地震,以及不断降低的气温,使得处于北陆地方的金泽藩出现了严重的饥荒。偏偏现任当主前田齐泰也不是什么有道明君,或者起码不是什么能够振作的明君。


  虽然前田齐泰也试图革新藩政,并且改善藩内的财政问题,但因为藩内旧有的保守派势力,以及新兴的儒学者(国学派)和重商主义进步派(黑羽织党)的反复缠斗。导致藩政始终无法统一,进而全面发展。


  巧了不是,就在今年开春,实在是活不下去的加贺老百姓,发动了“安政大一揆”!

  反正按照前田家自己的说法,是只有几个村的几百个农民,有些越级上告的举动罢了,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实情嘛,呵呵,起码有数万人发动起义。起义军跨州连郡,攻破庄屋、店铺和官厅。


  前田家疲于镇压,都快被整死了。你还指望本来就藩政一团糟,现在更是爆发席卷全藩大起义的前田家有什么作为?

  他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就已经是不易啦!


  至于为什么不把藩内的实情禀报给幕府,岛原之乱的例子在眼前,激起民变,还是如此大规模的民变。为了安抚百姓,当年幕府可是直接废除岛原藩,将藩主松仓重政直接斩首示众的。


  换做是你,请问你会在一开始就和幕府实话实说吗?肯定是先自己试试,能不能镇压下去。实在不行了,再和幕府说啊。


  等到安政大一揆镇压下去,地方上面再恢复两年,另外一个位面的德川幕府就直接蹬腿啦。幕府都蹬腿了,难不成指望前田家再兴德川幕府吗?

  哈哈哈哈哈哈……


  不提这个,回到岛津家的事情上面来,铺姬公主下嫁的消息属实劲爆。原本公主今年才十一岁,正常一般也要等到十四岁的样子,天葵都来了,公主也基本长开了,才会考虑并开始挑选结婚的日子。


  现在公主才这点大,就说要成婚,肯定里面有事啊。很多人就猜测是岛津忠教要大用了,结合最近的老中出缺,海军奉行空额。以及岛津忠教本身就是国事参与身份,正好更进一步,直接做老中。


  伸长了脖子等轮替的谱代诸侯们,立刻表示了不满。有人直接就找井伊直弼询问,德川家定是不是听了笃姬夫人的枕头风,要违背幕府多年以来的成例,打破这一维护幕府体制的优良传统。


  心中有数的井伊直弼,当然是矢口否认,因为本来就不是岛津忠教升任老中的嘛。所以他回答的非常坚定,可他越是这样的确定,就越让谱代诸侯们狐疑。


  井伊直弼居然会出面解释了诶,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以前井伊直弼办事,都是我行我素的。我下令,你们这群废物照办就得了。这回居然亲自出面和我们解释,完啦完啦,肯定是要出大事啦。


  与他们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不同,已经从笃姬夫人处得知德川家定决定的岛津忠教和岛津定义,喜得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既是因为要成婚了,也是因为岛津家终于突破极限,混到了幕府老中之职。


  岛津忠教深感自己之前援兵入京的事情办得好,可能正是因为他自己坚定的站到了幕府的一边,救援困守京都的德川庆保和幕府军,最终打动了德川家定。


  当然啦,笃姬夫人的枕头风也是很重要的。咱岛津家又有功劳,又有苦劳,还沾上一点姻亲关系,咱不发达谁发达。


  那帮叫天叫地的谱代诸侯,就由他们叫去吧。笑骂由汝,老中我自为之,就是得豪迈!


  唯一令岛津忠教有点小失落的是老中的位置是岛津定义得了,他没有过一把老中的瘾,但终究瑕不掩瑜。


  19.定义大婚成老中

  “还得麻烦老弟,做一回报信使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岛津忠教,专门跑到忠右卫门家中。为了结婚这个事情,他也算是忙的脚不沾地了。只不过他高兴,再忙那精神头也足。


  “又次郎的事,我怎么能推辞呢。”忠右卫门满口答应。


  实话实说,又次郎还是孩子的时候,忠右卫门抱过的。完全有资格在他的婚礼上说你小时候还差点撒尿在我身上呢,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岛津忠教说的报信使,不是大伙儿字面意义上想的那种。并不是负责通知亲友们的,而是负责告知幕府的。


  就算岛津定义和铺姬公主的婚事是德川家定钦定的,岛津家还是得走一遍向幕府申请要结婚的程序。


  这一程序早在丰臣秀吉时期,就已经形成。德川家康在丰臣秀吉死后,就以仲介大名之间的婚姻,以及不经过丰臣秀赖的允许,同诸侯结亲,来试探丰臣家,并且笼络诸侯。


  德川家康自己破坏了这个规矩,但是等他做了幕府将军之后,又把整个规矩给捡了起来。所有大名之间,包括大名嗣子的婚礼,必须提前报告给幕府,由幕府批准之后,才能够举行。


  算是防止诸侯勾结的办法之一,幕府执行的还是比较严厉的,禁止诸侯私下成婚。甚至连大身旗本们结婚,也都是要提前打报告的。


  早期大伙儿还只当这是被迫而为的麻烦事,现在天下承平二百年,诸侯向幕府呈送“结婚申请书”,反倒成了宣扬喜报的一种提前仪式。


  需要专门邀请有头有脸的人,为新人拟写这份申请,然后再由同等级的旗本或者诸侯大名,快马送到表奥。表奥负责的官吏会立刻收下这份申请,再假模假样的审批一番。其实亲事的人选,很多时候就是幕府指定的,哪里需要审核啊。


  等到审核完毕,会由将军赐下一些吉祥的物件。大同小异,像是日本人结婚也要吃大枣之类的东西。


  报信使会接过将军的赐物,一路招摇着送到男方家中。得到了将军御恩允许的两家人,就会开始往对方家里送彩礼和嫁妆,因为婚礼要举行三天,所以嫁妆什么的,往往和新娘子并不是一起出发的。


  忠右卫门主要就是干这么一点事情,别看不是啥麻烦事,可天底下有资格给岛津定义做报信使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谁叫他是七十七万石鹿儿岛藩的世子殿下呢,得符合他的这个身份啊。


  转头忠右卫门就给咱们的便宜大侄子跑上了,拿着锅岛直正亲笔写就的申请书,一路飞马送到江户城下,沿途还有许多岛津武士跟着喊,喊他们少主殿下要结婚了,广而告之。


  幕府那边也早就准备好了,几位老中静候在表奥,只等申请书送到,就按开始走程序,并祝福新人早生贵子。


  有足足一百二十八件嫁妆的铺姬公主,嫁妆先行,她后出发,全江户的老百姓都堵在街道上围观公主的嫁妆。这里描述的件,是指盛装各类陪嫁的包裹,可能是柜子,可能是盒子,可能是一整辆牛车,不一而足。


  那盛景,完全可以同当年德川秀忠之女和姬公主嫁入宫中相比。和姬出嫁是有专门的绘卷的,在电视剧《葵·德川三代》之中,由专门的展示。


  据称仅仅是这些嫁妆,其价值就高达黄金十六万八千两。到底是将军嫁女儿,一应用物陈设,都是世上极美极佳之物。


  而岛津家为了婚礼,招待宾客,建设赤门,前后的开销,也在黄金二十万两以上。黄金白银好似流水一般,就这么泼洒了出去。


  嗐,反正也不是忠右卫门的钱,他们乐意就好。


  等大婚结束十五日之后,岛津忠教隐居的消息,也正式宣布了出来。岛津定义在幕府的认可之下,成为了鹿儿岛藩藩主,并且叙任从四位下侍从兼萨摩守。


  这个官无甚好说的,基本上是他们岛津家的世子代代承袭的官职。只不过有时候这个萨摩守会换一换,换成大隅守或者是其他差不多的官职。等这个官职干了几年,就能叙任左近卫权少将。只要命长,理论上从三位也是可以活着的时候得到的。


  岛津定义继承家督的当日,老中宣下!


  “轰”的一下,谱代诸侯就彻底炸了。原本还在想着岛津忠教和笃姬夫人到底是给德川家定灌了什么迷魂汤,等到井伊直弼承诺,岛津忠教隐居之后,这帮人还松了一口气。


  换上岛津定义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既没有干过奏者番,也没有干过寺社奉行,顶个屁用啊。要是他老子岛津忠教,那还算是个有足够挑战性的对手。


  可偏偏现实不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德川家定就是任命岛津定义为老中·海军奉行了。而后隐居中的岛津忠教为海军奉行配下海防掛,老子给儿子做大秘。


  所有人到这个时候都明白过来了,之前种种,都只是为了给岛津定义铺路罢了。现在岛津定义已经是标准的驸马爷,说句不靠谱的话,如果德川和松平氏的亲藩全部死绝了,他同铺姬公主生下的儿子就是德川将军。


  你要说他够格吧,他确实有那么点不够。可是你要说他没有资格担任老中,驸马爷这个身份就能够拿出来说事了。


  女婿半个儿,何况还是在日本,在日本女婿可以算整个儿的!


  憋了一肚子理由,都是准备骂岛津忠教的,现在换到岛津定义身上,一大半都作废了。偏偏外样大名真田氏、蜂须贺氏等都出过老中。


  另一个位面上,包括松前氏、有马氏,乃至于立花氏,就是日本战国历史上的西国无双立花宗茂的后代,也都先后补上过老中。


  纯靠骂外样不能当老中,已经没有太多的说服力了。而外样诸侯见到幕府突然释放出这样的善意,心思也活络了起来,保不齐以后老中必定有一到两位由外样担任,就成为惯例了呢。


  20.井伊出京巡铁道


  眼下谱代们肯定是不敢当面骂德川家定的,那么让岛津定义担任老中的责任自然就只能大老井伊直弼来背。


  大约也确实是谱代诸侯们骂的太凶,井伊直弼昨天出城巡视去了。巡视的啥?当然是东海道铁路干线啊。


  前头京都大变,消息用了两天才传到江户。这一次造乱的是尊王攘夷分子,势力没有那么大,也没掀起什么大风大浪的。可下次呢?下次要是萩藩带着五六千大军,直接进攻二条御所和禁中,怎么办?

  还是等两天之后消息再送到江户,四天之后第一拨援军才抵达京都?那恐怕到时候黄花菜都凉透了。


  所以必须立刻整备东海铁道干线,同时沿着铁道铺设的电报线,也必须立刻建设完成。井伊直弼现在也用惯了电报,从横滨到江户的电报用的太方便了,起码比让人两条腿来回跑,或者坐着火车来回跑方便。


  如今小田原城、骏府城、滨松城等沿途的大城,都已经通了电报,地方上面的大事小情,瞬息之间就能上报幕府。


  彼时京都若有电报,要不了一个小时,江户便知有变。铁路最多十小时就能赶到京都,大兵一至,所谓叛军,顷刻瓦解。


  这也是当年井伊直弼最终同意修建铁道和电报线的主要原因,只要是能够帮助幕府镇压诸侯,维持统治的,井伊直弼就都能够接受。但是君主立宪的思想什么的,井伊直弼是排斥异常的。身为德川氏谱代笔头的他,天然的排斥什么狗屁的选举宰相。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能当大老的,凭啥要宪政!


  对于他出江户躲一躲的请求,德川家定当然同意。横竖井伊直弼是帮他背锅的,他要是不同意,还怎么君臣相得嘛。


  听说井伊直弼被喷出江户了,原本和他关系也就是面子上普普通通的岛津忠教居然还出面送了送。现在岛津忠教快活的很,因为幕藩体制的构成,所有的诸侯大名,一年在国,一年在府。


  在府交代的一年内,就是在江户坐牢,同时受到幕府目付的监视,一言一行都须得合规。你要是在幕府担任职务,那好歹还能有点事情做做,你要是外样诸侯,那就真的只能天天呆在宅邸做米虫啦。


  所以很多诸侯,会在盛年将家督之位让与自己的儿子或者孙子。一来是为了保证继承无虞,提前为少主树立威望,培养班底。


  德川幕府历史上,因为主少国疑而削藩的事情,那多了去了。加藤清正死了,幕府就给他家抄家了。最上义光死了,他当年那么努力的给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卖命,结果还是削藩改易,屁也留不下。


  诸侯们为了继嗣这个问题,真的是费尽了心思,就怕自己死了,幕府来借题发挥。


  而且这还不光是诸侯们这么做,许多武士也这么做。纪州藩有个叫做荫山与右卫门重坚的武士,乃是纪州藩的大物头,官高爵显,俸禄上流。结果四十岁上面死了,无子破门,只得迎他家子弟入继,立刻改削为一千五百石。


  因为这样的事情在他们家的历史上多次发生,等到江户时代末期,荫山家已经破落成了一百五十石的中下级武士,连家宅都被没收。


  咱们忠右卫门的正室御帘中阿兰的父亲,因为无子就只能招婿,家禄也因此削减为一百四十俵。无可奈何的事情,谁叫你没有儿子。这种时候,家里是真的有家业要继承,必须要有儿子,没得办法。


  武士们早早让位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旦不是家主,整个人就获得自由啦。当然只是有限的自由,可有限的自由,也比坐牢来的强。


  同样以岛津家为例,岛津重豪早年间就宣布隐居,把家业让给长子岛津齐宣。然后让岛津齐宣住在江户城下的上屋敷,代替他坐牢被监视,他自己搬去城郊的高轮下屋敷,逍遥快活。


  萨摩藩的藩政则一直控制在岛津重豪的手中,一直到他临死前,也基本没有放松。调所广乡就是在他晚年提拔任用的,可见其对藩政的控制之深。


  闲话不提,井伊直弼也很多年没有离开江户了。本次既是巡视整个东海道干线的建设,也是为了回老家彦根藩瞧瞧。


  在日本桥火车总站上车,井伊直弼暂且将财政交给了松平齐民,人事交给了忠右卫门。他做大老的时候,就抓这两块,其他的他都让老中们干。现在他离京了,可不就得吩咐仔细了。


  松平齐民也暂时担任胜手掛老中,因为他是德川家齐的儿子嘛,是德川家定和忠右卫门的叔爷,在幕府亲藩内辈分很高,足以坐镇府中。


  一路行至滨松城,前面的铁路尚未铺设完毕,井伊直弼只能舍了火车,骑马巡视整个工地。还别说,卸下权柄这几日,井伊直弼只觉自己的精神头都好了,甚至看了富士山,都想要写点诗词啥的,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情。


  铁道的施工自然是英国人在负责,得知幕府的宰相亲临工地,英国人还是很恭敬的到路边上等候的。井伊直弼见英国人都在路边向自己鞠躬,心中又痛骂了一遍饭田忠彦,人家外国佬能守规矩在路边鞠躬就很不错了,他居然还杀人挑起日外纠纷,斩首活该。


  至于英国人,亲不亲的阶级分,井伊直弼是“大公爵”,还是日本王国的宰相。就算是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的贵族是吧,那也是贵族,英国人就吃这套。


  英国的横滨总领事麦克唐纳还跟着井伊直弼亲自视察,毕竟麦克唐纳的日语极佳,又得到幕府信任。就算是不太乐意和外国人打交道的井伊直弼,也已经觉得麦克唐纳是半个日本人了。


  就是之前安排麦克唐纳和旗本家的女儿相亲,麦克唐纳没有答应。倒不是没看上人家,主要是麦克唐纳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老爹的爵位他继承不了。而凭他在日本的工作,为带英创造的价值,他回国以后是能够封从男爵的。


  为了子孙后代袭爵,最好得找个英国的贵族娘们才行。


  21.铁道两选有难题

  按照麦克唐纳的翻译,东海铁道干线,也就是江户到大阪的铁道,现在跨越了大井川和天龙川两道天险,构筑了坚固的桥梁,剩下的难度只剩下一个。


  伊贺群山!


  大伙儿都知道的,日本的西国到东国,在近畿和东国的分界处,也就是近江、美浓、伊贺、伊势、尾张一线,只有两个方便通行的地方。


  一个就是关原合战爆发的大垣城附近,这地方可以从近江直接进去浓尾大平原,然后沿着东海道骏远三三国,就能直抵关东了。估计当年石田三成也是这么一个想法,在关原击败了德川家康之后,就能够直取德川家康的关东老巢。


  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安浓津城,也就是后来德川家康封给不事二主藤堂高虎的那个地方。这个地方也好理解,从畿内过伊贺,通过几条发源于山间的河流,走河谷可以直抵伊势平原的中部,然后过尾张,结果一样。


  正常而言,最好走的就是大垣城那一块,中山道选择那个地方不是没有道理的,能够让十几万大军顺利通过的地方,绝对是先天优势加上后天发展完备的道路。


  要不然诸位问问走木曾街道的德川秀忠,他在山里面,是怎么被真田昌幸给耍的团团转的。虽然有人说他是故意被真田耍,以避免直接关原参战,但起码也能从侧面说明山道难行。


  所以英国人眼下正在纠结,是穿过大垣城,还是穿过津城(藤堂高虎转封之后建城),两个选择,有利有弊。


  大垣一线,全都是平原,后续的施工非常容易简单,只要一路铺设过去就完事了。但是这就要从尾张、美浓、近江一路绕行,起码要多出去上百公里的铁道路线。


  津城一线,距离自然是缩短了不少,等于就是从三河拉直线,直接沟通大阪。可是这个地方有山地,工程难度将大大增加。虽然因为日本的劳役既不值钱,也不怕死,导致用工费用不会增加多少,但完工通车时间,是肯定要延迟了。


  请问宰相大人怎么办吧?


  井伊直弼一听,下意识就说选择快点完工的那一线,不要怕花钱,花钱有什么的,没钱了我就去朝洋人借嘛。反正等我井伊直弼一蹬腿,谁爱还谁还去,关我屁事。


  还是赶紧让铁道和电报线建成完工最好,这样幕府对于畿内的掌控力,就能够大大加强,不再需要为突发事件而焦急。


  正当时,侍奉在一旁的一名彦根藩家臣突然开口搭了一句,走大垣城好啊。如果走大垣城,那么铁路拐进近江国之后,必然就经过彦根城,然后再是京都,最后抵达大阪城。


  彦根城就会成为整个近江国第一座铁路大站,到时候城下也会更加的繁荣。彦根藩的武士将来到府交代,都不需要再在路上拖延五六日七八日了,直接坐火车,上午出发,晚上就能在江户的彦根藩邸吃晚饭啦。


  瞬间就提醒了井伊直弼!


  是啊,他们之前经过的小田原、骏府和滨松,因为铁道的沟通,原本散布在其他小的宿场町的人流,都慢慢聚集到了这些铁路上的大站。


  现在很多诸侯大名的诸侯行列,在抵达滨松之后,就直接买火车票,坐车去江户。与成百上千人好几天在道路上住宿吃饭以及过关等各种消费相比,给所有人都买一张车票,直达日本桥,显然是更为便宜的选择。


  考虑到这个事情,井伊直弼反而就犹豫了。因为他现在正被谱代家臣们痛骂呢,要是说他决定铁道通过彦根藩,且在彦根设置站点,会不会被人攻击成为徇私自肥。故意安排国家的铁道通过彦根藩,来便利井伊家的人?


  很有可能的。


  可要是不通过彦根藩,就得走伊贺山地了,翻山越岭的话,今年是肯定完工不了的,而且走这一段,火车的速度肯定也会下降。大阪和江户之间的通行时间,起码要增加一小时以上。


  “除了这两线以外,再无其他选择?”井伊直弼询问道。


  “只有这两条比较适合的线路,其他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修筑铁路。”麦克唐纳问了问英国派来的工程师,给出了一个答案。


  “唔……”这就让井伊直弼犯了难。


  “请问是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是担心经费的问题,大英帝国完全可以协助。”麦克唐纳还以为井伊直弼是心疼修铁路那上百万的开销。


  他巴不得幕府为了铁路向英国借钱呢,到时候英国再以此为胁迫,直接夺取东海道铁路干线的所有权,美滋滋。在这个年头,铁路的盈利能力,那是毋庸置疑的。只要造出来,就不怕会亏本。甚至还能以此发行股票,再去伦敦市场上面收割一波韭菜。


  “并非此事,你且稍后,容我发报回江户询问一番。”井伊直弼惯来是独断的人,要是以前他就直接准了。


  一则现在情况特殊,他正在被谱代们骂,作为德川谱代笔头,他最宝贵的政治资本就是德川氏谱代家臣们的拥护。所以他得获得谱代们的谅解,请他们继续支持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出什么幺蛾子。


  二则就是日本国内的铁道,不是幕府直属,而是隶属于德川铁道株式会社所有。再由幕府指挥会社的总取缔役忠右卫门。


  说的明白一点,名义上铁道是一半外资,一半幕府。实际上是一半外资,一半忠右卫门私有。只不过当年开玩笑说,这些挣下的家当,都算是给拾丸铺路的。所以和幕府纠结在一起,缠绕的很紧。


  因此事情一定要报给忠右卫门知道,让忠右卫门参与决策才行。井伊直弼也不想为了这种小事,就干扰了他和忠右卫门的良好关系。


  一封电报就这样送到了忠右卫门的案头,忠右卫门看着电报。仔细回想了一下后世里面东海道干线的配置,好像就是走的大垣一线,那还犹豫什么。


  “兄深恐铁道过彦根,而起争执,唯弟思量。”但末尾井伊直弼这话,啥意思?

  22.转移视线极轻易


  忠右卫门随即召来德川铁道的两名幕府工程师,都是在英国留学过得,虽然因为没有太多的经验,水平实务尚且有所欠缺。但是了解一下东海道干线的情况,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两名工程师应召前来,对于整条线路的选择,他们两个的一致意见都是走大垣,过彦根和京都,直通大阪。施工简单,易于幕府的施工团队继续积累经验,同时还能够节省施工时间,加快盈利回本。


  这年头,是个旗本就知道幕府的财政状况。


  虽说这两年出现了好转的迹象,但也不过是从寅吃卯粮转化为拆东墙补西墙。好赖是没有把七十年以后税都给收了,且之前发行的天保当百钱等严重影响市场钱货交易的钱币都基本回收了。


  借着日本两和英国磅的币值统一,幕府还随便整顿了一下金融秩序。对于国内那些搅乱市场的两替商人好一番重拳出击,打的他们鼻青脸肿的。


  他们无非就是仗着幕府在白银一项上,没有一个固定的币制,市场上流通的白银,都是称重计值。在兑换金小判,或者是铜钱和铁钱的时候,肆意的调整价码,以牟取暴利。


  加上以前岛津家,以及其他恐怕也不是很干净的诸侯,大规模的铸造含银量极低的假银,使得市场上银货的交易和兑换,多有不便。


  真有空了,幕府还得想想办法,把银货这一项给整顿好了。现在国际上银价持续走低,幕府甚至可以从国际上购入白银,用以改变日本国内与国际金银价兑换比的不同。


  之前幕府是限制金银等贵金属流出,进出口贸易都是在滨海关等几处进行结算。历史上数百万两黄金现货大规模流出的情况,并没有在此时的日本出现。


  外国的洋布、洋铁虽然疯狂涌入,可是日本的生丝和红铜,也在有序输出。极大地平衡了国内外进出口贸易的数字,等到生丝的产量进一步上升,国内的纺织业和其他轻重工业体系逐步建立,保不齐幕府的外贸能够出超。


  嗐,这都是后话,还是回到铁路上面来。


  忠右卫门问完了两个工程师,又离开自己的官厅,去找助六商议。助六是体己人,而且还颇有几分主意,这么多年忠右卫门和他合作的很愉快。


  路上正巧江户大学的教务长福泽谕吉过来,向幕府申领大学每个月的经费。忠右卫门打发了一个侍从去寻松平齐民讨要,顺道就把福泽谕吉给提溜上了。


  “来来来,同我参谋参谋。”忠右卫门招呼助六。


  作为若年寄格·外国奉行并,助六的事务其实不算太忙。英法美俄,但凡是个能够有实力向东亚投射力量的国家,这会子都在和咸丰皇帝对线,没有空管日本的事情。


  英国公使阿尔考克在印度,带着传习队平定大起义。法国公使罗什去了神户,督修阪神铁道。美国公使哈里斯,也不是个闲得住的人,已经坐船去天津了。


  号称是调停英法两国同清国的“贸易以及外交争端”,实际上则是准备趁火打劫,拼了命的从清国身上获取利益。


  至于俄国?


  不是天崩地裂,俄国暂时不会主动找幕府的事。


  谁叫之前普廷雅被忠右卫门好生的剥了一回面皮,已经成了欧美各国外交使节的笑料之一。不出意外的话,俄国的使节会尽量避免同幕府的接触。


  反正幕府已经打开了国门,和世界各国贸易。俄国船可以自由进出那些通商港,足够了。领土问题,幕府傍上了英国佬的大腿,把自己的军队送给英国佬挥霍,英日两国亲密的很,暂时是不能惹的。


  “哎呀,终日无事,空食俸禄啊。”助六坐在席上,都快要睡着了。


  本来幕府的武士就上午半天上班,大伙儿吃个午饭基本就散场的。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助六还是这样无所事事,也真是难为他了。


  “你瞧瞧,这是扫部的电报。”忠右卫门掏出电报来,出示给助六和福泽谕吉看。


  “不就是询问铁道路线吗?按着英国人的设计铺设不就行了。”助六瞧了瞧,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有些懒怠的样子。


  “我也是这么一个想法,但是他这最后一句。”忠右卫门指了指电报末尾。


  “怕铁道途经彦根,惹人质疑?”福泽谕吉在旁边小声询问。


  他一个小小的御家人,在老中和若年寄面前,当然只能小声说话。况且忠右卫门还是他事实上的主君呢。


  “这有什么难的,幕府处事,惯来不容他人质疑。”作为大名的助六说话口气也大了。


  但二百多年来,幕府也确实是这样,武断政治,将军様一言而决天下。赤穗事件里面,德川纲吉上午说让浅野长矩切腹,连写遗书的时间都不给,中午浅野长矩就切腹了。根本不容许你有什么质疑,先杀了再说。


  “现在这不是情况特殊嘛。”忠右卫门摇了摇头,表示不能直来直去。


  “那简单啊,你还不会操作了?再弄出一个由头来,让大伙儿无暇顾及此事便罢。”助六那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套路熟悉的很。


  对吧,幕府要是有点什么大事发生,不希望百姓们讨论,就弄点歌舞伎町的戏子们的花边新闻,散布一下,坊间就全部去讨论谁谁谁出轨啦,谁谁谁招嫖啦,谁谁谁家暴啦。好用的很,百试不爽。


  “什么事能让谱代们都关心呢?”忠右卫门一想也是,这种政治智慧是可以借鉴的。


  “老中是已经选任了,不可能再选。那就新设个职位嘛,譬如神户城代、神海关监督,幕府不是一直没有选任嘛。”助六说得很轻松的。


  恰巧忠右卫门现在就是暂时主管人事的老中,原本就要增设的这个职位,确实就是由忠右卫门举荐,再上报德川家定御准的。


  能够去海关,而且还是这个年代的海关。有长崎奉行以及滨海关监督,两块珠玉在前,想必一定能引起讨论。


  23.人人踊跃争进编


  国家的名器,忠右卫门这边三个人,稍微一盘算,就说定了。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可以参照横滨城代的前例嘛。


  新设的神户城代和神海关监督,除了给予每年一万石的补贴外,还另外配置免除进出口关税的商品额度。


  原本幕府派遣诸侯或者旗本到某地上任,就像是德川庆保去京都上任,是需要自带约两千人的卫兵的。为了补贴德川庆保,幕府才专门给他拨款五万石。说白了就是幕府付钱,让德川庆保雇人守卫京都。


  那些尾张藩兵在京都的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五万石之内,你德川庆保得负责解决。


  而幕府任命旗本去担任长崎奉行,也是要求大身旗本带领自己配下的家臣武士,一道上任。既是充当奉行下面的各种人手,也是长崎警备的力量之一。


  隔壁大陆上其实也一样的,你一个县官上任,朝廷只负责你本人的俸禄,另外就是在任官给你一匹马,一名马夫,两个扈从。这些是朝廷开支的,剩下的四五个师爷(刑名、钱谷、奏折等)、门房、轿夫、清客等,全都是要县官自己负担。


  现在忠右卫门这边就不需要新任的神户城代自备兵马,出守神户了。幕府直接调遣三百或者五百传习队,作为神户的警备力量,由幕府开支。


  这样的话,去担任城代,就是净赚。又避免了诸侯行列在江户的开销,又能够大把大把的捞取进项,岂不美哉!


  外国人协助幕府建立的海关,你要说他清正廉洁?呵呵,廉洁个鬼哦。只能说是近代化的征税手段,比封建式的征税手段更加先进罢了。


  单单只说之前李泰国,挪借滨海关上百万英镑的存款,拿去给阿尔考克办事,就知道这个海关的监督还有账目有多乱。


  横竖就是外国人欺负幕府没有多少海关征税人才,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咯。给幕府的那一部分,需要看他们的职业操守到底有多少。


  除了这个差事,福泽谕吉还在旁边小声的提醒了一句。既然东海铁道选用大垣一线,那么年内就能够通车,旗本御家人一下子又可以安置数千人,是不是应该开始跟班培训了。


  让那些旗本御家人,跟着现在就在职位上的,一边观察,一边学习。等闲还能再解决三五千人的工作就业,那些没有职位的旗本御家人,已经知道铁路上的待遇很不错了,这回肯定踊跃参加,没空再问其他什么。


  “此议不错!”忠右卫门立刻应是。


  再这么解决下去,幕府的旗本御家人两万户,就要全部解决就业啦。到时候旗本御家人都端着铁饭碗,忠右卫门解决全国武士转业安置的大难题,就算是跨过了一个大台阶啦。


  公布!


  果不其然,转天幕府就抖露出来了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是铁道已经铺设到了尾张,正在往大垣铺设而去。第二个就是自谱代诸侯之中,选任神户城代。以及从旗本御家人之中,挑选铁道职员。


  一说幕府又新设职位,扩大编制了,所有德川氏的谱代家臣们都鼓掌欢迎。只要能够增加编制,我们就衷心拥护您的统治。


  昨天还在骂井伊直弼的谱代诸侯们,立刻使出浑身解数,到处打听神户城代的选任标准。得知不仅不需要配备与力上任,还有一万石的补贴,和各种好处之后,谁还有心思去管井伊直弼啊。


  起码要等这个职位尘埃落定,再去骂嘛。


  尤其是那些所谓的“西洋癖”或者是“兰癖”大名,更是纷纷请求登城,向德川家定畅诉自己对于外国人的见解,以期获得任用。


  相比较于几十个诸侯争夺一个城代的职位,一万多旗本御家人,竞争约五千个铁道岗位,那场面也相当的火热。


  艾菲尔设计的那些“团地”屋敷里面,日夜传出对于铁道工作的讨论,一个个没有职位的旗本御家人,都在翘首盼望着跟班实习日子的到来。


  已经在铁道上班的那些旗本御家人的家门,成天介的有人跨来跨去,都是询问铁道上面俸禄能发多少,年底的补贴扶持米,又能发多少。


  每每问到这种问题的时候,那些已经在岗的旗本御家人,便微微一笑,以手遮面,直说“没多少!没多少!刚刚够吃罢了。”


  可是从他们孩子新年刚换的衣裳,老婆头上插着的发簪来看,这个没多少显然不是真的。一年到头的俸禄,大家心里都有数,你五十俵,我六十俵的,谁不知道谁。


  年底根据铁道运营发放的扶持,才是大头呢。市面上早就有风声了,江户川殿下给铁道职工都是按照俸禄两三倍的数字发放年底扶持的。


  想想都美!


  衷心祝愿江户川公永远健康!


  希望江户川殿下的铁道会社越办越好,最好是把我们全部都收进去,让旗本御家人们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两件事一道进行,从大名到旗本,一个个都兴奋的很。井伊直弼的顾虑,根本就没有发生。这会子要是有人对尽快完成东海铁道干线铺设工作说酸话的话,保准被那好几千等着上岗的旗本御家人用唾沫星子给淹死。


  “扫部走到哪儿了?”德川家定天气好的时候,就定期开御前下午茶会。


  “想是已经到了彦根。”忠右卫门答话道。


  “哦……”德川家定应了一声,拿起一份片子瞧了瞧,又随手捻起切成小块的撒糖甜甜圈放进嘴里。


  “大挑神户城代一事,是谁的主意?”慢条斯理的吃完那一小块甜甜圈,德川家定继续问道。


  “是外国奉行并金丸能登守的提议。”


  “是他啊,他不是你自幼一道长大的那个嘛。”德川家定望向忠右卫门。


  “正是。”


  “到是个有成算的……现在领知多少?”


  “应当是武州、骏州六庄一万石。”忠右卫门记得助六的领地应该被割成了四块还是五块,稀碎。


  “加给二千吧。”


  24.新官上任能建言

  最近几天的幕阁,非常的安定祥和。井伊直弼回老家去督修铁道和电报线了,谱代和旗本们,还在争夺新出炉的职位,无暇顾虑其他。是以整个幕阁,一团和气,诸位老中都乐呵呵的。


  也就岛津定义这小伙子,十九岁就成了幕府的宰相,开御前茶话会的时候,虽然当面是自己的姐夫,可架不住还有其他人在场。虽然表面上看着还镇定的很,实际上忠右卫门看他面前的茶杯,根本就没动弹过。


  幸好德川家定也不可能为难他的这位小舅子,都已经三十五岁的德川家定,看十九岁的岛津定义,其实和看自己的孩子差不多。这年头男子十六岁有儿子,并不是稀奇的事情,年龄上倒也没啥问题。


  大伙儿也知道岛津定义只是各方角逐之下,德川家定权衡之后推出来的妥协产物,自然不可能为难他。就算有什么公务需要他做决定,也只是在御前茶话会上提出,然后给他时间,回家问他老爹岛津忠教。


  或者他去问他的姐姐笃姬夫人,也是可以的。大奥在幕府的体制中,本身就有一定的政治权力,大奥的权势者甚至能够参与到将军的立储之中。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入主大奥,就是当时大奥中的天英院与月光院争斗的结果。


  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的母亲桂昌院在世时,对于幕政也有非常大的影响。在德川纲吉继承人的问题上,也多有发言,甚至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至于现在的御台所笃姬夫人,当然是谈不上后宫干政的。作为外样诸侯岛津家出身的将军正室,平时看笃姬夫人都是人畜无害,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样子。


  但是岛津定义元服娶亲,岛津忠教隐居让位,促成岛津氏出现自德川幕府建立以来的第一位老中的事件中,这位夫人的枕头风绝对是起了大作用的。


  又是一天的御前茶话会开完,已经基本熟悉了整个流程的岛津定义今儿终于大胆的喝了一杯茶,甚至还和德川家定就海军水兵的操练问题,做了一番对答。


  好容易当上老中·海军奉行,岛津定义以及他爹岛津忠教,肯定是希望能够在幕府铁板一块的海军里面,塞进去一些萨摩藩的人。


  大伙儿应该还记得,当年维多利亚女王给德川家定送了一条春日丸,因为是在横滨港内公开展示的,诸侯们都瞧见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战舰。


  所以岛津忠教就找到了忠右卫门,让忠右卫门居中牵线,他也准备买两条一千吨左右的大船。后来忠右卫门为他引见了荷兰人布洛霍夫,岛津忠教如愿以偿的购买到了千吨的木壳蒸汽动力战舰升平丸。


  现在萨摩也是正儿八经的有一条主力战舰,三条三四百吨的小船,以及数条武装商船的。而且萨摩也开始了海军人才的培养,像是江田信义、大山岩、黑田清隆、山本权兵卫、东乡平八郎等人都出现在了历史舞台上。


  到是大久保利通,忠右卫门不知道这人怎么样了,萨摩送来江户大学、步兵操练所、海军传习所的学生中,始终没有这么一号人。似乎是因为岛津家换了人上台,而被清洗了。


  具体也不清楚,忠右卫门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人物而专门询问岛津忠教。对了,西乡隆永,也就是后来的西乡隆盛,同样消失了一般。


  萨摩藩连五代友厚都挑出来,送去英国学习了,留学的船这个月刚刚出发。之前忠右卫门没有挖角到五代友厚,还挺失望呢。


  或许这两位另一个位面搅动历史风云的人物,已经消失在了历史滚滚而前的大潮之中。


  岛津家的权力斗争,最近几十一百年,发生了多次,每一次都是杀得人头滚滚,死掉的武士不知凡几。


  不提也罢,回到岛津定义的提议中来。小伙子的想法是现在幕府大办海军,也确实在传习所内招收了部分诸侯家的武士,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幕府和诸藩的海军,都是各自为政。别说统一作战了,能够相遇之后不直接干起来,就算是给面子咯。


  所以是否要对全国海军,进行一定程度的编练!


  好提议,不管是岛津定义自己提出来的,还是岛津忠教想出来的,这确实是个可以考虑的方向。也符合海军奉行的身份,这和他的主管业务有关的嘛。


  如今诸藩各自建造船只,也向外国购买船只,幕府甚至饥渴到了向普鲁士这样的国家买船。如今日本国内的各种蒸汽战舰和风帆战舰,已经不在少数。


  惜乎岛津定义所言中的!单把一家拎出来说,是绝对打不过有备而来的列强的。或许只有将全国的海军集合到一起,才有应对列强军事威胁的可能性。


  只不过这个议题恐怕不太容易让诸侯们接受,在如今的日本,一藩就是一国,尚未在全民形成所谓的单一民族统一国家概念。我们藩的军舰,当然是属于我们藩的财产,怎么能够跟着幕府干呢?


  幕府是不是想要侵吞我们藩的军舰,把我们领民吃糠咽菜省下来的钱购买的军舰,收编进入幕府的海军?

  这种担忧是一定会发生的!这时候就需要岛津家这个外样亲自出面,担任幕府海军中枢的联络人员,居中引线,说服诸侯。


  毕竟岛津家是货真价实的外样诸侯,再怎么算,也不是幕府自己人,顶多算是亲密无间的盟友。如果岛津家都乐意自己的海军,每年同幕府的海军合在一起,操练一次。那么整个事件的说服力就大大增加了,诸藩的抵触情绪会下降不少。


  当然啦,萨摩藩肯定需要派遣人员,在每条军舰上当班。了解每条船的情况,甚至常驻在船上,和幕府的水兵同吃同住。


  直接掌握控制幕府的海军不可能,了解一下幕府海军的全貌,还有诸藩海军的实力和水平。对萨摩藩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25.教育体系须革新


  今儿德川家定已经乏了,不能再议。所以岛津定义的提议,暂且搁置,诸位回家去思考两三天,等之后御前下午茶会的时候,再行禀报。


  散场回家,忠右卫门先和自己的叔爷松平齐民打招呼,人家辈分高,自然得尊重。然后又和久世广周以及胁坂安宅道了两声回见,这才有空去看岛津定义。


  完全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模样的岛津定义,临走还站着和德川家定说了两句闲话,德川家定还拍拍他,示意他好好干。有他这个姐夫在,万事万安。


  “又次郎方才的提议好极!”


  忠右卫门和岛津定义一道出城,在城内可没有什么诸侯行列和卫兵,就算你是一百零五万石诸侯的前田齐泰,你也只能慢慢走出城。


  突然感觉隔壁有什么紫禁城骑马,或者是宫内乘轿的赏赐,还挺好的。如果有年迈的大臣,能够坐着二人抬,一路到宫殿外面再下来行走,可以省下不少力气。忠右卫门现在当然不觉得有什么,要是将来五六十了,还要在城内绕两三公里的路,还必须抬头挺胸、姿势端正的走路,真就有罪受咯。


  “不敢不敢,只是一时所得而已,值不上殿下如此夸奖。”岛津定义还年轻,被人夸了,心里面肯定是个高兴的。


  他现在和忠右卫门政治地位上是相同的,都是老中。但是从他姐姐那里论,忠右卫门是他姐夫的弟弟。从他爸爸那里论,忠右卫门是他叔叔。这关系来回纠缠的太乱了,索性还是叫殿下完事。


  毕竟称呼忠右卫门是江户川中将的话,就显得过于生分。又没有第三者在场,需要郑重其事的叫人。


  “以我之意,不光是诸国海军合演,最好是再增设几所学校,教育东西人才。务必使得诸藩勇锐之士,皆有所学。”忠右卫门走在岛津定义前面。


  “诸藩亦有藩校,鹿儿岛聘请了数位法国教官,颇为得力。或许殿下之意是诸藩之藩校更立,才捷之士进入幕府学校就读?”


  岛津定义的话多少带着两分试探,虽然忠右卫门的话是临时起意所说,岛津定义没有什么预案可以应对。但是不妨碍他试探忠右卫门的心意,了解话中是否有特殊含义。


  “不不不,我意举国一致,设立大中小学校。”忠右卫门多年前就有这个计划。


  在全国普及初等小学教育,不仅仅能够提高国民素质,为社会发展提供大量的初级识字人力。还能够解决超过四万名武士的转业安置问题。


  大伙儿应该都能够明白,一个文盲和一个上过五年或者六年小学的人,两个人一道下流水线,上过小学的那个肯定上手更快,操作更加迅捷。


  同样的,招募炮灰步兵,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民,和上了小学的农家子弟相比,肯定是上过小学的更好。上过了学,就意味着能够理解长官们更加丰富的命令,能够了解各种军规章程,学习更加复杂的枪械大炮操作。


  不是后世里有说,招募来一帮农民兵,因为都是文盲,甚至不辨左右。为了让他们分清左右,大棍毒打,分布鞋草鞋,来回教育,花了好几个月才让这群文盲兵合格。


  同样的情况,换成学生兵呢?不需要多废话了吧。


  至于前头说的下厂打螺丝,操作机器,服从管理,学习近代工厂内的安全生产规章制度,显然也是读过书的更好一些。


  绝大部分的人读书,基本上也就停留在小学层面了。各藩的藩校,在忠右卫门的计划中,就可以改立为中学校。在中学,就可以相应的培养学生的才学智慧,为他们选择自己将来的发展方向。


  想去学军事的,就去陆士海士。想去学技术的,就去神户法国人办得技术学校。想学医学、外语、物理化学的,就去江户大学。


  一步一步的筛选人才,建立全国统一的人才学习和上升制度。真的有本事的,军校毕业了能当军官,大学毕业了能做文职,技校毕业了也能下厂做技术员。


  如今日本的大环境,缺的就是人才,只要你有一技之长,有得是工作机会。幕府和诸藩派遣去欧洲留学的大学生,这会子都走上了各种重要岗位。


  强如榎本武扬,已经带着兵马去印度作战了。胜海舟把横滨商船学校办得红红火火,小栗忠顺的长崎制钢所也炼出了第一炉合格的钢水。


  他们在各行各业都发挥着自己的才智,为建设一个“崭新”的幕府而努力着。


  况且前头也说了,建立一个完整的教育体系,可以让超过四万名读过书的武士,转业成小学教师。让他们去教教小孩子片假名什么的,完全足够了。


  三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什么的,显然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剩下来就是历史社会课程,我们亲爱的将军様德川家定,小时候看小鱼回游的课文不是早就编写好了嘛,直接往上搬就行了。


  让那帮已经被收买的幕府御用文人们,再编点别的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甚至德川家康的出生,也可以编点不一样的内容出来。管他呢,谎言重复千遍,小学生们肯定就信了。


  说好的,要把便宜哥哥德川家定塑造成一位伟人的!


  现在幕府的各类高等院校,实际上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而且幕府的旗本八万骑,忠右卫门也快要解决完毕了,可以开始着手处置更大范围内的就业安置问题。


  “设立三(屏蔽)级学校?”岛津定义没有表达什么想法,只是想着。


  “教育乃是强国富民之本。”忠右卫门也只是和他提一嘴。


  全国普及免费小学教育的经费,忠右卫门还没有着落呢,起码得等这笔钱有个出处之后,才会开始在全国推动实施。眼下还是不要好高骛远,想那么多的美事。


  就由着诸藩的藩校,培养藩内人才,然后再择其中的良才,送到江户就学,或者是送去国外留学。


  26.两桩大事一同来

  同岛津定义的“戏言”结束,忠右卫门打道回府。现在不需要接拾丸一道下班啦,因为拾丸已经六岁多,到了该读书识字的年纪。


  所以德川家定安排了一名名师,教导拾丸,学习文化。等年纪再长一些,便学习弓马之道。而那名老师,就是咱们之前提到过的户川安清。


  也就是战国时代,卖了宇喜多秀家的户川逵安的后代,从三万多石诸侯大名一路削到五百石旗本的那位。


  户川安清的书法由持明院基政传授,这位也是笔墨传家的公卿。多嘴说一句,此人系安政勤王八十八廷臣之一,时任正三位右兵卫督。


  历史上的户川安清,也被德川家定选用,专门教授德川家茂文化知识的。现在拾丸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了,因为年纪尚小,也坐不住,每天学两三个小时,点到为止。


  嗐,德川家定比忠右卫门还关心孩子的教育呢。作为幕府的储君,德川家定也希望拾丸未来起码是个过得去的将军,而非在幕府滑向深渊时,踩油门的那个人。


  这刚走到城门口,就见到助六急匆匆往城里走。一见到忠右卫门,助六就带着几分别扭的神情,拉着忠右卫门说话。


  大伙儿都下值了,助六还赶着登城,不为了别的,是因为横滨传了两个大消息到江户。电报接收处那边立刻又送到外国奉行并助六的手上,助六要么是送给胁坂安宅,要么就直接面呈将军了。


  外国传来的消息,不能说大,但也不小。


  第一件,对幕府而言,或许算是一桩好事。轰轰烈烈的印度反英人民民族大起义,遭到了英国殖民者的残酷镇压。印度人民也体会了一把内外势力联合绞杀葛明进步势力的滋味,整个起义已经走到了末期。


  率兵在印度作战的榎本武扬和土方岁三,由阿尔考克带着,配合坎宁子爵,合围章西城。就是章西女王所驻守的那座城镇,因为英国蛮横的没收了章西女王养子的土邦领地,趁着全印度民众爆发的反英热情,章西女王号召旧部,入据章西城。


  据说这位年仅二十三岁的女王,作战时每每冲锋在前,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挥舞刀剑。其英姿,为英印两军所铭记。


  在英军攻入章西城之后,她又背负着自己的养子,率领起义军杀出一条血路,往瓜廖尔破围出走。她本人确实是逃脱了,可是作为反英中心之一的章西城,也落入了英国人的手中。


  至此北印度和中印度的主要反英势力,大多数都被削平,残余的起义军,主要团聚在瓜廖尔等少数几处。调集了数万大军的坎宁子爵,对瓜廖尔发起了总攻。


  章西女王最终力战不敌,为英军击败,虽然忠心的侍卫护送她逃离了战场,可是终因失血过多而身亡。


  印度各处的大起义,基本被敉平!


  眼下还在战斗的,无非就是部分残余的游击部队,以及少数的起义仆从军。起义在事实上已经失败了,不再具有撼动英国殖民政府在印度统治的实力。


  所以幕府派往印度的传习队,也不会再出现什么大的伤亡,可以分批次缓慢的撤回日本咯。最后能有多少人回到日本,眼下还是个未知数。但早一天结束,就能够少死一天的人。


  英国的贵族军官老爷,又不把士兵的人命当人命的,逢战多是尽驱军兵猛攻。克里米亚战争时,甚至发生一整个旅的骑兵,被命令向沙俄的炮兵阵地冲锋,随后遭遇全军覆灭惨败的事件。


  根据回国的江川英敏的描述,那些英国本土的士兵,可能还好一些。像是传习队这一类的仆从军和雇佣军,英国老爷只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进身之阶,用这些士兵的鲜血,为自己夺取功勋,染红自己的顶子。


  另外一件事,对幕府而言,就完全谈不上什么好消息了。在列强的武力威胁,以及外交讹诈之下,《天津条约》签订。


  清国不仅仅同英法两国签订了条约,还同俄国和美国也签订了条约。反正内容是什么丧权辱国的东西,就不细说了。


  只说英法联军本次的军事行动,已经初见成效,想必这些列强此时应该心情非常的愉悦。或许正在准备,继续扑倒清国的身上,大口的撕咬,擭取更多的利益。


  想想英法等老牌帝国主义列强,实力真的强悍。英国一方面在全力镇压印度的反英起义,一方面还能在清国调集成千上万的大军,数十条战舰,同清国作战。


  如此大规模的军力远程投送,英国的国力强悍如斯,根本就不是小小的德川幕府有什么资格可以挑战的。


  据说仅仅是在印度平定起义,所消耗的军费,就高达四千万至五千万英镑。就和隔壁清国一年的财政总收入差不多了,比日本更是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除了惊叹英法联军进展神速之外,也算是和外国人打过不少交道的助六,担心英法联军抽出身来,又转向日本。


  毕竟后世里面说,英国是整个十九世纪,地球上最大的搅屎棍,没有之一。几乎后世存在的所有国家和地区,英国人都插过一手,或者发生过战争。


  指望他满足于在清国所擭取的利益,就此收手,那不譬于是痴人说梦。英国佬不可能让自己的皇家海军,还有陆军闲下来的。


  不管是海军还是陆军,都得变成英国资本家投射到世界所有角落的炮弹,为英国擭取廉价的原材料,还有广阔的市场。


  之前英法联军在横滨休息的时候,就猛得砸了幕府一铁拳。现在保不齐在清国的战事结束了,就又能来捏幕府这个软柿子咯。


  是以助六赶紧登城,准备把消息送到御前下午茶会上去。只不过他来晚了一步,下午茶会已经结束了。老中们也都下值回家,岛津定义骑着马都跑远了。


  如此大事,不能就这么顿住明天再说,只能先报德川家定知晓了。


  27.二宫登门求拜见


  片子递进中奥,德川家定道了一声知道了,便叫明天下午继续开御前下午茶会。同时让助六到时候也一道列席,向诸位老中讲明内外情形。


  清国乃是近邻,签订《天津条约》亦是大事,消息遮瞒不住。甚至长崎和神户那边,比横滨和江户可能还更早接到消息。国内有识之士,惊骇莫名。


  第一次中英战争过去了十多年,但是彼时列强侵入东亚,烽烟四起,以至于同清国签订《南京条约》。作为东亚惯来的中心,清国国门的轰然大开,对日本的触动极大。


  原本还有人心怀侥幸,觉得是小徒弟乱拳打死了老师傅,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对着一个人的后脑勺,三板砖砸下去,是人是鬼都给你砸死了。英国人应该就是偷袭了清国这个老同志,把老同志给打的鼻青脸肿。


  可现在事实再一次证明,英国是凭本事打的,偌大的清国都难以敌对英国了,小小的日本又当如何。


  整个国家,整个民族,已经到了要顾虑危亡存续的时刻了!

  某些民族的意识,开始在日本的民间迅速萌芽,并且发展。要不了二十年,便将蔚然成风,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忠右卫门当然知道第二次中英战争,还有得打呢,现在签订条约,不过是咸丰皇帝的缓兵之计。相比较于远道而来的洋人,显然是在天京杵着的太平天国更加令他烦恼。


  大约用他的思维来说,就是洋人要钱,长毛要命。洋人无非掠夺经济利益,和他们爱新觉罗家一起坐在清国百姓的头上敲骨吸髓。而长毛则是要把爱新觉罗家杀一个干净,让江山换主。


  两害相权取其轻。


  就算要腾出手来,继续折腾幕府,欧美列强也要等到1860年,清国的战事完全告终,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大小还有点时间,不至于没有应对的法子。


  回到家中,忠右卫门先问了问拾丸今日同户川安清上课,学习了些什么东西。然后又和阿兰、阿美还有爱子三人说了一会子闲话,这才拨出些许时间,瞧了瞧外头有什么人递了帖子,请求拜见的。


  眼下忠右卫门的侍从长官又换了人了,黑川庆德跟着本年度的留学生团,去往英国修习海军以及造船设计。所以忠右卫门将寺泽新太郎调了回来,自从松平齐宣被炸弹袭击之后,诸位老中们也加强了自己的护卫。


  天野八郎要警备江户本城,是调不过来了。寺泽新太郎暂时没有指派,便先带队在忠右卫门身边侍卫,等候升迁之机。


  本身寺泽新太郎也是忠右卫门的随从出身,对于这一任职并没有什么抵触的,等于干回老本行。只是随着忠右卫门的身份水涨船高,这侍从的级别,含金量大大增加。


  “外面有谁递帖子?”忠右卫门端坐在堂。


  “我瞧了瞧,无甚紧要的,殿下要过目吗?”寺泽新太郎取出了几分名帖。


  “这个二宫弥次郎我瞧着眼熟,你见过人没有?”忠右卫门翻动着名帖,感觉这个人的名字很眼熟,但是也记不太清。


  “这是御普请役二宫尊行,他的父亲是二宫金次郎尊德,原任日光奉行手付,两年前病故的。这回他来,应该是为了利根川整治工程的事情吧。”寺泽新太郎是个合格的侍从官,对这些名帖上的人,都提前有所了解。


  “噢……”忠右卫门想起来了。


  前头安政大地震,震中心就在关东附近。因为超过7级的恐怖地震,利根川及其支流的许多堤坝和水利设施,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沿岸农田的生产,也因此而受到冲击。


  单凭农户个体,或者是一两个诸侯,是不可能有实力去整备整个利根川的水利工程的。可是幕府的财政主要倾斜方向,都在江户重建,以及东海道铁道的建设上面。剩下来的那点钱,肯定是不足以兴修水利。


  所以整个事情就拖延了下来,一直悬而未决。现在一心经武的井伊直弼出巡去了,幕府的财政大权交到了松平齐民的手中,二宫尊行又燃起了希望。准备拜见诸位老中,请求大修利根川水利,恢复农村。


  对了,二宫尊行大伙儿不太熟悉的,但是二宫金次郎尊德,在日本历史上还是非常有名的一个人。后世里很多学校,都有一个铜像。是二宫金次郎背着一捆柴火,手捧着《论语》在读书的形象。


  明治时代的修身教科书中所写的“文部省唱歌”歌词———“砍柴又搓绳,草鞋作不停。父母好帮手,幼弟照料勤。兄弟友爱深,双亲尽孝心。二宫金次郎,世人好榜样。”就是讲得这位老兄。


  尊德16岁丧母后,家人离散。两个弟弟由外祖父家收养,尊德则寄居在伯父万兵卫家。他在繁重的劳动中坚持学习四书五经,不忘复兴家业。


  其自身的艰苦生活和目睹农民如蝼蚁般的生存惨状,使他认识到唯有读书才能使人产生希望和理想,立志通过勤奋学习实现家业复兴。


  基于这样的认识,他在劳动之余,经常通宵达旦夜读。伯父不以为然,以浪费灯油为由,予以制止。于是,尊德为获得读书用的灯油,从友人处借来菜籽五勺,播种于土堤之上,竟收获七升。他又在因河川改道而弃之不用的水渠中,插上了他人丢弃的稻苗,秋天又收得一袋稻米。


  由此,他悟出了“积小为大乃自然规律,行此道,则可复兴家业。”的道理,并立志将这种理念贯彻到复兴家业和振兴农业的事业中。


  “人还在吗?”忠右卫门感觉可以见一见。


  “在的,他和富田高庆,已经侯了两个小时。”寺泽新太郎望了望天色。


  “快请他们进来吧。”


  忠右卫门起身,站到了和室门口。虽然二宫尊行只是一个小小的旗本御普请役,可忠右卫门忽然意识到,或许可以依靠这位,来实现以前所定下的某个目标。


  28.农事乃一国之本


  众所周知的,小日子人被欧美列强承认,可以比较平等的相待,那是在日俄战争以后的事情了。当然也有说日清战争以后的,反正差不多的意思。


  总之就是日本的国力不断增强,故往的列强,想要再轻易的对日本捏扁捏圆,不再那么容易之后,列强就把小日子人当人看了。


  那些列强与日本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也是到了二十世纪初,才全部正式废除。明治政府,为了这个事情,前后奔走了几十年呢。


  从历史事实出发,可知,想要让那些欧美的洋人瞧得起你,不再同你大声说话,你得自己的腰杆硬。说得更直白一点,你的国力强了,人家就把你当人了。


  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一以贯之的整军经武策略,就是为了保证幕府在同洋人说话时,能够挺直了腰杆,不至于需要时时刻刻的点头哈腰。松平齐宣不就是这样的人嘛。


  我就是来找你借钱,那也得站着借!

  对于他们的军事政策,忠右卫门当然是全力支持的。可是建立新军,所需经费,如山如海。一万大军,一年要你一百万两,那都算是少的。三四百万两,才能把军队弄的像样。


  所以忠右卫门早年间就开始,设法为幕府开辟新的财源,给他加油添火,拉着这条破船往前走。现在幕府的海关上面,已经能够一年盈余数十万,这还是因为需要还款的原因。若是算上还款,一年小二百万只是轻易。


  伴随着内外经贸交流的加强,这个数字会每年一个新台阶,一步一步的升上去。将来大几百万,甚至一二千万,都是等闲。


  但是这主要影响的是城镇的工商业者,幕府赚了钱,主要也都是拿去购买洋枪洋炮,蒸汽军舰,并没有把这个钱投入到国内的扩大生产中去。或者说是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钱,留在了日本国内,促进经济的发展。


  而日本是个除了米和绢,什么都没有的国家。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强,都是农民,都生活在广大的农村。农民才是日本的主体,他们变得富庶了,日本才能够真的富庶。


  佐贺藩的锅岛直正,在进行藩政改革的时候,对农村进行了非常有效的扶助,并且盘活了农村经济,养活了领内的农民。在得知他的成功经验之后,忠右卫门就觉得幕府应该借鉴一番,改变天领内广大农民的困苦现状。


  恰巧现在来拜见忠右卫门的二宫尊行之父二宫尊德,便是一生都在为解决三农问题,而奔走的幕府大臣。


  二宫尊德对农村问题,有相当的深刻的见解。他意识到领主对农民反复无度的盘剥和压榨;农村高利贷业者对农民的巧取豪夺;以及人口繁衍,导致的人多地少,土地单产也没有增加形成的矛盾等问题,正郁积在广大的农村之中。


  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其实都很简单,但是就是做不到!

  领主可能会减少对农民的盘剥吗?当然不可能!


  高利贷业有存在的必要吗?有必要!

  土地单产上不去,农村剩余人口多,又该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局面,二宫尊德提出了一系列的建议。首先是要求领主,访查领地内几十年的平均产出,然后对应平均产出,适当的征收年贡。让农民在丰年有积蓄,在荒年有存谷,增加农民的抗风险能力,同时保证领主有一个大致固定的收入。


  而后调整农村高利贷行业的情况,自耕农和半自耕农,因为本身的财力微薄,导致他们在遭遇突发事件时,往往没有足够的钱来应付。像是患病、娶亲、丧事等情况,都有可能需要借债。


  不借债,就要卖地,卖地沦为佃农,失去生产资料,逐渐贫困,变成债主的奴隶。借债了,在如此沉重的封建压迫下,必然还不上,然后照旧土地被收走,沦为佃农或者雇农,陷入贫困。


  按照现在的生产力,农民几乎是不可能富裕的。所以借贷行业,在农村有其存在的必要性。但是恐怖的利息,是农民所不能承受的。


  于是二宫尊德提出“助贷法”,在农民需要的时候,给予农民一定程度的贷款。免除贷款的所有利息,本金也分为五年偿还。尽全力让农民,不会因为借贷而破产,进而导致整个农村凋敝。


  至于土地单产提升的问题,二宫尊德认为需要以改土造田、开垦荒地、修筑堤坝、开凿水渠等有关改善农业基本条件的事务为先。然后采用诸如成批购入农具和肥料等合理的经营管理方法,尽可能的降低农业生产的成本。


  忠右卫门提出的,让农村剩余劳动力,都去从事桑蚕业的方法,二宫尊德也曾经设想过。但是日本本身的市场就这么大,且当时对外的贸易出口并没有像现在一样日渐增大,所以他没有找到一种好的农村副业,解决人口冗余的问题。


  但是他还是勉力的推广了地瓜的种植,有口地瓜吃,总比在荒年而死来的强。很多不便于种植水稻的土地,种植地瓜总没错。反正领主要的也只是大米而已,老爷们看不上那两口地瓜。


  总而言之,在忠右卫门想要恢复天领内农村的活力时,已经有人在身体力行,亲自试验,设法解决问题了。


  现在二宫尊德是去世了,可是他的儿子还在,他的弟子还在,他遍及关东六百个村庄的改革经验还在。


  如果能够好好的利用他所留下的这些遗产,忠右卫门觉得自己所推动的幕府改革,就不再是瘸腿的改革。而是一场自上而下,从顶层到基层的全面改革。


  “请往这边走。”走廊传来寺泽新太郎的声音,忠右卫门直了直身子。


  迎面走来的是两名年约四十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二宫尊行,以及富田高庆。他们继承了二宫尊德的遗志,试图继续改变现在日本广大农村的贫穷面貌,令农村焕发出新的生机。


  29.二宫尊行绍乃父


  见到忠右卫门居然站在门口相迎,二宫尊行和富田高庆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忠右卫门面前,向忠右卫门低头行礼。


  “进来说吧。”忠右卫门朝他们两个笑了笑。


  “新太郎,吩咐厨下,那信州象山送来的葡萄,呈上一些。”想了想,忠右卫门又吩咐寺泽新太郎。


  佐久间象山回松代藩继续主持藩内的改革了,他拿着忠右卫门借给他的钱,在藩内大规模的推广桑蚕养殖。桑蚕这一行,只要能够吐丝,就能够见钱。


  加上忠右卫门同他相交于微末,关系很好,德川兴业直接在松代城下建立了一座缫丝工厂。信州和驒州的蚕丝,都送到了松代处理。然后再运输到骏府,坐火车直接拉去横滨出口。


  销路自不必说,信州的农民现在广植桑林,一个个致富热情高的很。对于幕府给他们寻摸到的这个生财路子,很是满意。


  这不,信州的葡萄成熟了,佐久间象山使人飞马送到江户。分送给诸侯,并进呈将军,忠右卫门这里也不愁吃。


  “坐吧。”


  “殿下拨冗相见,下官不胜荣幸。”二宫尊行跪坐在忠右卫门面前,似乎是有些拘束。


  他们这种中低级官僚,所谓御普请役,就是当年小栗忠顺出国留学前,担任的那个御普请组长的下属。说的好听是个官,实际上也就是个办事员。而且一般是在现场,指挥几个民工的那种,晒的老黑。


  “不说这些闲话,弥太郎前来寻我,所为何事?”忠右卫门就这点空闲的时候,不能够浪费了,得直接谈事。


  “下官所来,是为了利根川整备工程。如今正夏,若是能立刻筹备,今岁秋后,便能调集民夫力役开工建设。”二宫尊行望了望富田高庆,也不迟疑,快速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整个工程的经费,所需多少?”见两人的目的果然如此,忠右卫门也直来直去了。


  “大约四十万……”二宫尊行显然已经准备了很久,立刻报出了这么一个数字。


  整备利根川这样的大河,不是说只要修筑好堤坝就完事的。仅仅只是修筑堤坝的话,用不了那么多的劳役,也花不了那么多的钱。


  既然是水利工程,那自然有配套的分流区、沟渠、水门、水车等设施。幕府花钱去整备利根川,不光是为了让他不泛滥,还是为了利用利根川的河水,灌溉两岸的无数田地,保障地方上面的生产和生活。


  “……”忠右卫门不答。


  四十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上次的地震破坏的太严重,整个利根川水域,都需要整备,二宫尊行报出的这个价格,应该是实数。只是幕府一时间拨转不开这四十万两,要是到了年底,滨海关到是能解来不少钱。


  可幕府上上下下,多少人盯着那几十万两,虽然钱没到,可保不齐去处都定好了。这儿也想要,哪儿也想要。还得预备个二三十万压箱底的钱,作为应急使用。


  说句不好听的,哪天德川家定突然蹬腿了,难道借钱给咱便宜大哥办事吗?

  保不齐这年头就有个三灾六难的,洋鬼子打来了,你总得给士兵们发上几两卖命钱,鼓舞一番士气吧。或者要是又发生了火灾,将军様播迁,一应生活用度,也得另行开支。处处都得有准备,之前井伊直弼当家,借了上千万的洋债,还未必够使。


  “此数已不能再少了……”见忠右卫门沉吟不语,二宫尊行以为忠右卫门是嫌贵,小声的解释着。


  “不不不。”忠右卫门示意他别急。


  咱也没有嫌这个钱多,只是在想这个钱从哪里支。铁道上面的钱,得留着培训新选上来的旗本御家人。邮船通信上的钱,按照忠右卫门的吩咐,只要有就拿去购买蒸汽轮船。尽全力革新整个日本的航运业,淘汰旧有的帆船。


  能支应的也就是兴业会社上的钱,可是这个钱也是都有用处。自从忠右卫门开了允许从三大会社挪借资金,补贴幕府运营的先例,幕府就老觉得三大会社是个进项。虽然因为忠右卫门坐镇,而没有扑上来吸血。可也一直盯着这一项上,有事就会来开口。


  “新太郎,派个人去传岩崎!”忠右卫门朝外面喊了一声。


  之前在招考之中,考中甲等第一名的岩崎弥太郎,被忠右卫门送入江户大学学习,并且还在兴业会社里面兼职。这位老兄的本事都是做生意上面,忠右卫门也是有心培养他的。


  最近已经安排他过手部分会社的账目了,所以咱们只要直接把人叫来,就能知道兴业会社的账面上,还能支应多少钱。


  “你二人所呈之事,我都已知晓。然则明日御前议事,未必能论及。且过二三日,你等回去拟个细细的条目,若有办法,我呈给上様。”忠右卫门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一切都仰仗殿下了!”听到能够上奏德川家定,二宫尊行松了一口气。


  还是那句话,咱们的将军様,不管内里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在外面,那就是永远光辉,永远伟大,永远正确的伟人。老农民都知道,只要申诉状递到了将军様面前,那么就一定能够求得公道。


  似这等治水大事,于国计民生有大用处,德川家定见了奏报,肯定会过问一二。到时候就算不是全修,也能先一段一段的,把地震破坏的水利设施给修复起来。


  “你且同我说说你父亲金次郎,恢复乡村的事情。”忠右卫门感兴趣的主要还是这个。


  “恩?家父的《日光雏形》和《报德记》均有记录,可一并呈给殿下。”二宫尊行也不清楚忠右卫门到底是想要了解什么。


  “好极!”


  原来二宫尊德还留下了著作啊,那感情好。忠右卫门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听二宫尊行讲述自己父亲的事迹。但是可以抽空看书,了解一下二宫尊德当年是怎么处置已陷破败的农村的。


  30.天领内五年计划


  转天御前会议,气氛就不是那么轻松了。大伙儿都知道清国又败了,简直离谱,一下子赔了数百万。不仅仅是赔钱、开口,连传教权都让了。


  至此之后,不论是天主教、基督新教,还是东正教的传教人员,都允许自由进出清国传教。并且这些人都享有治外法权,不再受到清国司法机关的管辖。对于他们的传教行为,清朝廷还必须施以保护。


  同咸丰皇帝一样,德川家定对于基督教这一系列的宗教,都持敌视和怀疑态度。这一类宗教一旦进入国内,就有可能动摇原本就不太稳定的封建统治。


  加上日本本身还有过“天草四郎时贞之乱”,岛原上数万基督教起义军,打的幕府征讨军灰头土脸。更是让幕府对于基督教充满了戒备之心,对于国内的基督徒也是严厉镇压。


  是以之前英法美荷等国,同幕府签订各种不平等条约时,幕府在传教自由这一条上面,始终没有松口。


  不可否认的,传教士中确实有不少治病救人,或者是宽仁慈爱的好人。但是更多的传教士,是充当帝国主义列强入侵的先驱,在地方上面发展教徒,熟悉地理。一俟列强大兵来到,便主动同列强合作。


  他们倒是传播了他们所信仰的上帝的福音,可是这种福音,对于被殖民被侵略的国家和地区的人民,就未必了。


  “《天津条约》各款,触目惊心。”松平齐民多少有些失态了。


  “比之幕府往昔诸条,亦有胜之啊。”久世广周也没想到,清国这么快就兵败了。


  昨天传到幕府的,还只是签订条约的消息。今儿传回来的,那就是全文详细内容了。上海的洋人报刊,已然全文刊印,广而告之。反正对他们而言,是他们获得了巨大的外交胜利,有什么不好大肆宣扬的。


  “只恐洋人得陇望蜀,再回横滨。”胁坂安宅是外国奉行,他当然担心这种可能。


  丧权辱国的条约要是签了,以后会怎么样不知道,反正现在的日子不会好过。名字落在条约上,将来必定是要上史书的,青史流芳还是遗臭万年,很难说。


  如果有可能,胁坂安宅当然不想以老中·外国奉行的身份,去和外国人交涉,并且最终签订什么条约。


  “忠右卫门。”德川家定昨天就知道这个事情了,所以省去了思索的部分,转头询问忠右卫门的想法。


  “臣弟在。”


  “怎么看?”


  “或许洋人在清国,一时间须得增开十余口,难以顾及日本。”忠右卫门这话其实颇有些投降派的意思。


  英法美俄等国在清国横行无忌,一下子又擭取了庞大的利益。整个清国沿海,几乎无处不开口,无处不通商。连海南岛和台湾岛都被划出通商口岸,长江内口,更是不忘。


  为了瓜分如此庞大的侵略利益,英法等国此时的目光,显然应该都聚焦在清国,等闲三五年内,是没有心思来管日本的。


  这种想法,举个不算恰当的例子,春秋战国的时候,韩魏看到秦国攻赵,只是庆幸,而不是紧张。毕竟强秦攻的不是我,我又能够得到一夕之安寝了。当然啦,等到秦国攻打韩魏的时候,赵国大抵也是这么一个想法。


  现在忠右卫门的意思也和这个差不多,列强暂时吃清国就能够吃饱了,一时间没有空来管咱们,咱们还是安全的。


  但是趁着这个当口,幕府必须做点什么!

  “继续说……”德川家定看忠右卫门的样子,就知道忠右卫门的话还没有说完。


  “故往十余年,自前代滨松侯在时,幕府便锐意改革。兵马炮船,洋枪新军,一时齐备。然则兵马多仰借洋款,或是苛征于百姓。四方纷纷,六十六国俨然有骚动之意。”


  很现实的,幕府自德川家庆任用水野忠邦以来,建立近代新军,加强国家武备,设置新式炮台。现在又是办铁道,又是立电报,各种项目不断上马。


  可是国家的整体发展水平如何了呢?

  还是一团糟!


  日本,整个国家到现在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农业国,百分之八十强的百姓,其生活状态,同一千年,乃至两千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贫穷凋敝化的乡村,正在吞噬着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卑微农民的生命。


  如果一直靠借洋债或者是盘剥农民,幕府是不可能发展起来的。洋债不是那么好借,有诸多的附加条件。盘剥农民的话,更是已经到了极限,老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怎么办?必须改变方法,开始发展国内!

  除了继续全面大力推广桑蚕业,对于整个农业、农村和农民的问题,幕府要有一个一揽子的计划。要设法改变广大农村贫穷落后的面貌,进而从农业获得更多的资金,充实入幕府的财政,开始工业化和近代化。


  幕府不能够再这样盲目的去办事了,得自幕府中枢,到地方上的每一个村庄,开始一场全面的改革。


  “你意如何?”德川家定望着忠右卫门,不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弟弟,又有了什么样的想法。


  “臣弟以为,当充实国本,统筹计划,抚绥百姓!”忠右卫门想了一夜了,已经有了一个还算上得了台面的思路。


  “说!”


  “由幕府牵头,实施第一个天领内五年计划!”


  忠右卫门希望借助于已经在领内改革成功的锅岛直正,以及在关东天领内六百座村庄进行过农业改革试验的二宫尊行等人,对整个天领,进行全面的农村复兴计划。


  要挽救陷于赤贫的农村,令其焕发出新的生机!


  “五年计划?”左右的老中们纷纷露出或惊或疑的表情,并不知道忠右卫门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反正话也说开了,再者咱们的身份也在这儿,不怕说了会有什么事。忠右卫门索性一步到位,把该说的全都说完。


  “请上様开内帑,出库金五十万,推行助贷法。”


  31.重新着力于农村

  就算德川家定的脑子转的慢,可是开内帑这话,在座的谁不知道,谁不清楚?德川家定虽然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的眼皮显然在不断地颤动着。


  “……”左右的老中们不开口了。


  话题比较敏感,忠右卫门和德川家定是兄弟两个,有些话他们能说,别人不能说。就算是松平齐民,也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端起茶杯来,假装自己没听见。


  忠右卫门很清楚的,德川家庆时代,幕府的财政就出现了严重的亏空。但是幕府亏空,并不意味着将军様亏空。满清朝廷的国库亏空,内务府难道会缺银子使吗?


  川陕豫晋饿死上千万人,妨碍慈溪太后修颐和园吗?横竖都是一个道理,封建君主专制的国家,都一个批样。


  作为将军,开销很大,收入也绝对够多。虽然几千万是肯定没有的,可是小几百万应该问题不大。历史上德川家定去世之后,德川家茂上位,光是为了家茂同和宫的婚礼,就花费了不下百万两黄金。


  这钱总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而且事情办得这么急,肯定是有现钱,才能立刻应付。刮地三尺你也得花时间去刮啊,哪有事到临头了,才想起来去刮地皮的道理。


  所以眼前德川家定的私房钱,虽然不会很多,却也绝对不少。之前笃姬夫人还帮他把大奥给腾空了,每年节省了数十万的宫廷开销,这钱肯定也都存在内藏之中。笃姬夫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喜好奢华的人,大奥的花费连前代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施行助贷法,无息借贷给百姓金钱,分五至十年还贷,救百姓于豪农豪商之手。”忠右卫门直接照搬二宫尊德的想法了。


  在幕府干了这么多年,忠右卫门很清楚,幕府实际上在五代将军德川纲吉之后,财政上面就很依赖工商业。而应该为天下根本,幕府基石的农业,却逐渐破败衰落下去,成了不太受重视的那一部分。


  为什么呢?因为商业来钱快啊!

  只要把垄断权授予豪商们,后面幕府就等着收钱便是。而且没有钱的时候,还可以要求豪商们奉献孝敬。甚至可以和豪商们借钱,奈良茂的老子不就是收了一个茶碗,就借给德川家齐四万两黄金嘛。


  再者说了,商业上都是活钱,谁家做生意,不留点活动资金啊。幕府和将军一开口,这钱就能哗啦啦的送来,简单轻易。


  反倒是农业,靠天吃饭,一场大灾下来,整个关东直接绝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而且年贡大多都是实物,需要将大米折现,这对于封建政府而言,实际上是很不方便的。


  就比如说张居正改革变法,就将明朝的税收大部分改为了货币征收。当然啦,该派的实物到明朝灭亡前,照样在派。征收现金货币的好处多多,除了苦一苦农民外,基本上整条线上的所有人都能受益。


  但日本的国情不一样,在幕府建立之初,各地的发展水平不同,通行的货币不同,领地的产出不同。只有大米,是全国通行的一般等价物。所以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石高制。


  而到了历史上的明治新政府,因为商品经济的发展。没几年就抛弃了实物征收,改用货币。就和张居正改革一样,市场上的货币数量已经充足,能够流通了。


  可现在,幕府还是在收大米!


  且年贡米占到每年幕府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二强,幕府一边享受着天领征收上来的年贡米,一边又极大地漠视着农村的发展。仅仅因为大米不能快速的变现,不能轻易的花销出去。


  再不能花销,那也是幕府财政收入的大项。忠右卫门认为必须要把这个大项给维护好,给稳固住,进而增加这一项的收入,扩大幕府的税收基础。


  现在第一步,令农民不至于借贷而破产。二宫尊德显然很清楚封建官僚都是什么尿性,他以前实验的时候,就要求无息借贷,令此中没有任何的利润可言,避免部分恶心烂事的发生。


  办这样的“善政”,那只能依靠幕府这样的中央政府,其他人是办不成的。而幕府能不能办成,就看眼前德川家定愿不愿意掏钱了。


  “除此之外呢?”德川家定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只是让忠右卫门继续说。


  “开放天领内一切山林沼泽,只要开发出新田,田地便属于开发农民!”


  这一条也是二宫尊德的想法,之前的农民为什么不愿意开荒呢?道理很简答的,天下的土地都属于将军和诸侯,你开出来了也未必属于你。而且以前开发新田,可不管你有多大的苦,有多大的难,开出来就是六成的年贡。


  你这个新田开发,根本无利可图。单个老百姓力有不逮,有力的豪商豪农不愿意为他人做嫁衣裳,最后的结果就是如此。


  但咱们不妨还是以日本为例子,在二次大战结束后,从中国东北、朝鲜、台湾、桦太等地遣返回国的日本平民足有数百万。这么多人怎么安置?


  当时日本政府的想法就是在原有的国有土地上面开荒,只要你开出来田地,这田地就完全属于你,且一开始免税,不收你的钱,让你有安居下来的盈余。


  恰好当时五星天皇麦克阿瑟主持对日本进行民主化改革,要求日本政府扶助自耕农,这个政策便被很好的推广了下去。


  日本农民随后爆发出了多么大的热情呢?热情大到1952年时,日本的农业生产水平,就超越了所有有记载的历史水平。1956年时,日本所生产的大米,不仅仅说是令日本人全国吃饱浪费了,甚至因为大米产量太多,米价开始出现波动。


  彼时日本可是有八千万人!

  到底是什么人谣传的日本人连大米都不能自给自足!


  后面为啥大米产量又暴跌了,那是因为日本农协通过日本政府,强行推动“减畈”。将农民的土地全部抛荒,禁止农民种植大米。甚至有农民因为种植大米而坐牢,这才导致了后续的那些谣言产生。


  32.坚定众人之决心


  忠右卫门希望幕府完全开放虾夷地方,更加大规模的招募无地农民去虾夷开垦。而且一定要严格保证前五年完全不向这些移民的农民征收年贡,让他们有生息的可能。


  当然天领内的那些荒山林地,也完全可以开放出来,只要有百姓愿意去开垦,就鼓励他们去。开出来多少都明确给予他们产权。


  一方面给农村闲余人口一条出路,另一方面增加全国的粮食产量。国家想要稳定,无非就是解决就业,保证温饱。


  如果天领内没有饥寒之苦,那就是有人想要推翻幕府,也极难!

  “难道还有开发新田的余力吗?”德川家定若有所思。


  很简单的道理,新田多了,缴纳的年贡也就多了。以前幕府的历代将军,都知道开发新田是增加收入的最直接办法。


  像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就开发了下总的饭沼新田,越后的紫云潟新田,以及武藏野新田。其总数超过五十万石,对幕府的财政收入,很有几分帮助。


  可是越往后,这新田开发的难度就越大。除了那些易于开发的沼泽、滩涂和平地已经在天下承平的二百年中,被基本开发完毕之外。那就是到了王朝末期,田地的赋税极为沉重,与其种地,不如进城打工。


  虽然都是累个半死,可是打工保不齐比种地挣得还多一些。且进城打工了,依靠土地形成的封建人身依附,便有可能被破解掉。在城里要是能够扎下根来,两三代人之后,未必不能翻身。


  举个例子,胜海舟他们家本身不是这个苗字的,他的父亲以婿养子的身份,过继到胜家,这才得了“胜”这个苗字。而他们家本来的苗字是“男谷”,这属于当年可以拿出来卖的那种低级御家人苗字。


  再之前,也就是胜海舟的曾祖父男谷银一,只是一个乡下的贫农罢了。因为曾经在雪夜倒在奥医师石坂宗哲的门前受到其救助,进而结缘。


  不曾想男谷银一擅长理财,用宗哲借给他的1两2分的资金起家,在江户从事高利贷行业成功,进而成为一方巨富、江户府内17箇所的地主。甚至一度出借资金给诸侯大名,以协助诸侯大名们筹措离开江户时,在回国路上的诸侯行列费用。


  银一的长子忠之丞买得御家人·男谷家的家格,男谷忠之丞之孙,也就是胜海舟的父亲胜小吉,本是男谷家的三子,以婿养子的身份从男谷家过继到胜家。


  挺传奇的!


  硬要这么算的话,胜海舟他们家居然是五代人才。一个家族如果能够连续五代人才,就能够跨越山海一般的阶级,成为人上人上人。


  最后历史上的胜海舟,那可是挣到了世袭罔替的伯爵,而且最后家门是德川家的子弟继承的,在新政府里面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啊。


  所以说啊,得给农民们足够的让利,足够的实惠,才能让他们重新焕发出对农业的热情。别像现在这样,好容易种了一年的地,最后收成的大米全部被领主收走。农民自己不仅仅连米饭的滋味都尝不到,连最起码的吃饱穿暖都欠奉。


  “天下田土尚未穷尽,只是开发难易罢了!”忠右卫门得让德川家定掏钱出来。


  不论是幕府的官仓,还是三大会社的库存,都没有多少的资金在账上。想要实现复兴和繁荣农村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就必须掏一掏咱们老哥哥德川家定的库底。


  “唔……”德川家定终于没有答话了。


  不是他不乐意,或者说觉得怎么样,只是他的大脑宕机了。一时间接触到这么多的信息,他的脑子转不过来,便只能沉默。


  “前日光奉行手付二宫尊德,于此一道,颇有所得。现其子尚在,且尽得其传承,可堪大用。”忠右卫门见便宜哥哥要开始沉思了,赶忙把话说完。


  等一并说完了,您再往下考虑。


  眼下利根川的整备工程,完全可以另外委派其他的人处置。幕府建立这么多年,治理水利的人才还是有的,并不一定需要二宫尊行亲自上。那位同他一道来的富田高庆显然就很适合,可以胜任。


  二宫尊行的任务应该是用半年或者一年的时间,对天领,也就是关东大平原上的农村,进行全面而详细的调查。将整个关东农村的情况,一一列清,使幕府了然。


  有了全面和完善的数据,幕府才可以对症下药,对农村存在的问题,进行相应的处置。至于最后需不需要施行增额累进税率,或者是限制个人拥有土地数量的上限,都要看最后的调查结果来决定。


  佐贺藩就是强力打击了领内的豪农和地主,将土地分配给农民,使得自耕农的数量大大增加,农村的生产能力节节攀升。


  幕府的天领内,要不要这么做,忠右卫门还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很多土地都是江户城下的豪商所有的,他们是现在幕府的钱袋子之一。为了税收和现金,幕府未必乐意惹这些大地主。


  “兹事体大,耗费极侈,缓急之间,恐怕难办啊。”松平齐民听完,略有些担忧。


  其实一个封建政权,走到了他的末期,是很难在田制上面进行改革的。历朝历代,到了末期,肯定还是有人知道,土地问题是困扰国家的大问题。可是各方面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间根本不能处置。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制度,可以为国家征收到不少钱粮,维持国家的运转。一旦改变,这赋税必定会受到影响。而封建王朝末期,是最需要钱的时候。供养既得利益阶层要钱,调动军队平定叛乱要钱,到处救灾赈济要钱……


  今天钱接济不上,明天王朝就有可能覆灭!


  “变法或许艰难,然则不变法,诸位当知结局如何!镰仓、室町,皆是前例。”忠右卫门一定得说服眼前的这帮人。


  咱们现在已经踩在了钢丝绳上,拼命往前走,还有可能走到安全的地方。不拼命往前走,一旦人累了,摇晃了,那就只有败死一途。


  33.地租改正心惊颤


  “兹事体大,余一时无从决断,嗣二三日之后,再行决议吧。”


  很可惜,不论忠右卫门说的有多郑重。最终拿主意的德川家定脑子转不过来,他转不过来,自然也就无法得出最终的结论。


  无可奈何……


  “臣弟明白了……”忠右卫门心中暗叹一声。


  摊上这样的君主,你要说他不好吧,他舍得放权,很多小事都不过问。当臣子的,就是喜欢这样只是拿总的君主,没有那么多掣肘,更没有那么多的微操。


  可你要说他好吧,最简单的,就像现在一样。因为本身身体的疾病,导致了部分幕府的决议难以通过。加上家定也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很容易被外界所影响,廷臣、大奥、侍从,都有可能在他耳边来上那么两句。


  改革变法,最怕的就是这种犹豫不决的情况。


  “那个二宫尊行,你到时一并带来,余要细细问他。”德川家定今天接收的信息太多,他得消化两三天,这两三天你就不要指望他干啥了。


  保不齐躺在床上,他还得好好地分析这事情的利弊。对于他的脑子而言,这是个极其巨大的工程。


  得了,将军様发话了都,大伙儿今日的御前会议只能暂时停止。为了应对可能从清国再度转回日本的列强,幕府还需要多次的磋商,才能整理出一个应对的策略。


  众臣们退出西丸西洋馆,松平齐民转头就问忠右卫门,今儿说得这个事情,是不是提出的太急了。虽然进行改革,是幕府上下一致的共识,且幕府自水野忠邦、大冈忠固至井伊直弼,都在不断地改革,可眼下要触动土地制度,干系就大了。


  “是否知会扫部一声?”松平齐民不知是自己不能够决断,还是害怕担责任。


  作为如今的胜手挂老中,理论上就是老中之首。不管在哪个封建国家,财政大臣的地位总是非常高的。就比如带英,他的首相以前不就是首席财政大臣嘛。掌握了钱,就等于掌握了政权的一半。


  惜乎松平齐民更多的是一个敦厚文人,并非那种能够主持大局,挽狂澜于既倒的人物。作为德川家齐的子嗣,升任老中,更多的是凭借血缘和地位罢了。


  “还是知会一声吧。”久世广周也接了这么一句。


  “合该如此。”忠右卫门也知道这个事情不可能三两句话就确定下来,通知井伊直弼是应该的。


  “另外那个二宫的策略,你捡个紧要的,先行分与我几人瞧过一遍吧。”松平齐民接着说道。


  今儿在御前,因为事情突然,他们也不好插什么话,大伙儿都是就自己的看法发表意见。眼下看来是忠右卫门趁着列强注意力不在日本,加紧修理内政的条款,比较切实。那么自然是,诸位老中就得顺着这个方向去思索了,得预先多知道一些。


  “也请给我送一份。”岛津定义走在最末尾,这时候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在岛津定义看来,盘活什么农村啊,直接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就得了。调所广乡就是这么干的,还干的颇有成效。起码萨摩的老百姓活在地狱里面,也没有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嘛。


  只要全力盘剥,加紧镇压,钱什么的都会来的。而且有了钱,加强了军事实力,对外能抵抗,对内能弹压,两全其美啊。


  还好这小子人小鬼大,知道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一句多嘴的都没有,等拿了二宫尊行的报告,回家问明白他的老子再说。


  一行人散开,岛津定义快马就朝自己老爹住的高轮屋敷跑去,说是下屋敷别墅,其实就在后世的港区中心,距离江户城也没有远到什么地步。


  名义上已经隐居让位的岛津忠教,其实根本就不在隐居,该吃吃该喝喝,给自己儿子当海防掛,每天乐呵的很。听到属下说岛津定义开完御前下午茶会,飞马赶到,便知有事。


  “忠右卫门有意改革田制?”岛津忠教的面色多少有几分变化。


  他们其实是误解了,忠右卫门的想法是全面的复兴农村,而岛津定义传话的时候,主要就传了一个“均田制”,还有一个“助贷法”。


  锅岛直正在自己领内,实行的就是均田制,个人拥有土地的数量,是有最高上限的。无地或者少地的农民,则可以分到土地。


  眼下忠右卫门当然尚未触及到这么深层次的地步,可是光是有这么一个苗头,就足够让人惊讶的了。


  两者之间的重心似乎搞错了,忠右卫门更希望的是开发虾夷和桦太,别人以为忠右卫门是要在现在的田制上动刀子。


  “方才御前,上様只说还需思量,过二三天再寻那名二宫尊行细询。”岛津定义坐在了他爹的面前。


  两人虽是父子,但现在身份有别,所以只是对坐,而非是上下尊卑之坐。


  “此事干系重大啊……”岛津忠教摩挲着下巴,让岛津定义把忠右卫门的话全部复述一遍。


  “幕阁已经派人报大老扫部头去了。”


  “这是自然……”


  “等等!你说忠右卫门有提及地租改正,以后不再使用大米,而是用金银铜钱缴纳年贡!”岛津忠教听岛津定义说着,突然间抓住了一个重点。


  “是,江户川殿确实有提及。”岛津定义回想了一下,立刻确定。


  “嘶……忠右卫门此番所图甚大啊!”


  别的什么的,还算是在旧有的框架下面来办事。若是将来天领内的农民,不再缴纳年贡米,而是以现金纳税,幕府的财政情况会出现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地租改正与助贷法相结合,原本盘亘于幕府和农民中间的那些包买年贡米的豪商,以及地方上那些承办包税的豪农豪商,其利益都将大大受损。


  农民可以在秋后纳税时,以助贷的现金向幕府缴纳年贡,而后再分批次卖出大米,用以偿还无息贷款。


  仅仅是这一条,就将谷贱伤农的可能性大大的降低。农民的米价,亦有可能保证在一个相对合适的区间内。而不是像《多收了三五斗》一样,在秋后被贱价收购。


  只是助贷法的钱……


  34.变法首要寻人才


  御前会议的消息没有刻意隐瞒,自然而然的,会在小范围内开始流传。听到这个消息的人,表情不一,但是都没有立刻跳出来如何如何的。


  毕竟这是德川家自己家的家内事,而不是天下事,是要在德川家的天领之内进行改革。说到底,德川家不过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一个诸侯罢了。别人家能够在自己的藩内改革,德川家当然也能够在自己的藩内改革。


  顶多也就是老中们有资格跳出来讲一讲,剩下的旁人,没有发言权。


  忠右卫门回家之后,便立刻派人告知二宫尊行,令他尽快把自他父亲二宫尊德为官以来,数十年积累的成功经验,汇集成册,送呈幕府。


  当然啦,也把德川家定御准的消息告诉了他。命其跟从上殿,亲自向将军様畅诉他们二宫家父子两代,为了改变日本农村贫穷落后面貌,而做出的努力。


  一过三日,满怀振奋的二宫尊行,跟在忠右卫门的后面,步入了他父亲二宫尊德终生都未能踏入的江户中奥。


  照例御前会议在西洋馆举行,现在天气热了,大窗户一打开,四面透风,人在屋内也不觉得炎热。更重要的是,德川家定已经习惯了法式的沙发凳,不需要端端正正的跪坐费力。对他而言,坐在沙发上,能够舒服一大截。


  倒是头一次拜见将军的二宫尊行,杵在那儿,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还以为要和外面那样,跪坐在榻榻米上,向德川家定行大礼。结果大伙儿只是恭敬的向德川家定低头之后,就坐到了德川家定的下手。


  “你便是二宫尊行?”德川家定天气一热,就觉得疲惫,今天的状态一般般,但也不算差。


  起码刚刚他走进来的时候,步伐还挺稳健的。瞧这个样子,等闲再挺几年,应该是没问题的。他这样一个成年,且在世子位置上呆了许久,有一大批人投效于他的将军,自然能够掌握幕府的实权。


  他即使只是坐在那张位置上,便能够避免大量的阴谋和变乱。成年且长的君主,对一个封建国家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臣便是!”听到叫自己的名字,二宫尊行一激灵,弹跳起身。


  “坐下回话……”德川家定摆了摆手。


  “请上様垂询。”二宫尊行居然有点感动。


  他一个被封建体统从小洗脑到大的人,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君主好像是个体恤下情,礼贤下士的人,那种感动,后世的现代人完全不能够体会的。仅仅只是这种尚且称不上平等的君臣对谈,就令二宫尊行感激莫名。


  我们的将军,真是一位明君啊!


  “忠右卫门前几日说你们父子,有报德仕法,你捡紧要说说。”德川家定哪里知道自己让人家坐着回话,就获得了一枚铁杆忠心,只是继续说道。


  “先父在时,认为应当使地方官吏以‘仁义礼智信’五常为处世之要。使百姓知晓勤俭为本、奢侈为恶之重……”


  在座的老中们之前已经看了条陈,大致知道了二宫尊行要说什么,所以只是静静的听着。但是在忠右卫门这里,又意识到了一个比较紧要的问题。


  二宫尊德很清楚的意识到,政策再好,也得人去做。他自己大公无私,可以清正廉洁的处置地方上的事务,事必躬亲,为百姓排忧解难。所以他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就能够复兴发展,以至于繁荣非常。


  可是他不在的那些地方呢?

  清官只有他自己一个而已,贪官却有如黄河泥沙。德川家康定鼎天下之后,确立了统一的度量衡。可是贪官污吏并不会使用官定的升斗,而是用自制的升斗。毫不遮掩的盘剥农民,这种事情你怎么管?

  所以二宫尊德在开始推行自己的计划前,建立了以“仁义礼智信”为准则的互助组织“五常讲”。通过这样一个互助组织,找寻到和自己志同道合,有高尚的品格和情操的同志。再通过这些人,协助他在关东的六百个村庄,展开全面的农村改革试验。


  这些人有多少呢?大约也就二三百人,现在算上带出来的徒弟,顶天不会超过四百这个数目。有这么些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跟着一道进行农村改革试验。


  诸位觉得能不能成?


  那当然能成啊!


  不是有个什么科学研究说,人这一辈子,能够见上万人,但是在日常生活中,有较为密切的联系,比较熟悉的人,顶多也就二三百嘛。这二三百人,算得上你比较了解的人。


  而二宫尊德就是带着这比较了解的二三百人,进行了一场成功的农业改革。到哪儿哪儿就是繁荣复兴,凭借的就是这么一个班底。


  可幕府的天领有多大?明面上四百五十万石,实际上一千二百万石都不止。别说六百个村庄了,简单毛估估,起码有大几千,乃至上万座大小不一的村庄。


  一个基层管理人员,可以兼顾两三个村庄。想要管理到天领内的所有村庄,那就得有起码三千人至五千人的队伍。


  都得是实心用事,不求名利的那种好官,才有可能把幕府中枢对于复兴农村的各项政令,好好地传达到位,并且实行下去。


  幕府哪来三五千好官?

  三五百好官应该还是能够找到的,三五千却绝对不可能。忠右卫门就是从基层干上来的,幕府的基层,已经烂成了什么批样,大伙儿有目共睹。


  管理江户街面的同心,甚至有人一辈子都坐在公厅内,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官舍,全赖地面上的青皮无赖,流氓混混,照管街面。结果幕府的名声,就被这帮无赖人渣给败掉了。


  或者说幕府本来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大伙儿正常还能中立的看待,等到基层充斥着社会渣滓,流氓分子之后,老百姓对幕府还能是什么看法?

  想要靠已经毫无进取之心,且能力相当平庸,只是借赖着祖父的余荫,世袭罔替的当着旗本御家人的武士们施行改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另起炉灶,还来得及吗?

  35.教育御令所必行

  同德川家定介绍的二宫尊行越说越顺畅,这都是他和他父亲,以及一大帮同好,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成功经验,几乎铭刻进他的骨子里,怎么会说得不顺畅呢。


  而且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地方上农村的实际情况,遇到的各种问题,二宫尊行都一一指出。甚至有的老百姓认为是地主养活了他们这些牛马,抗议二宫尊德的农业改革试验。二宫尊德则利用神明的指示,将农民感化,才得以进行下去。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宝贵无比的经验。现在二宫尊德已经去世,幸好有二宫尊行继承了他的衣钵。并且还有富田高庆整理他的经验和措施,并编纂成册,使得后人可以依据施行。


  “尔父子奉公忠勤,余心甚慰。”德川家定听得很认真,对二宫父子也表示了赞赏。


  “为上様分忧,不敢称劳。”二宫尊行很激动。


  那种自己一生的事业,得到了承认,而且是普遍的承认的那种喜悦,是无可比拟的。眼下只需要德川家定点头,天领内就可以完全推行他们父子的“报德仕法”,他父亲希望实现天下大同的美好心愿,有可能在他这一代达成。


  “忠右卫门,你怎么看?”德川家定转向忠右卫门。


  光听二宫尊行说,那似乎确实是可以施行下去的。而忠右卫门就是极力支持推动变革的老中大臣,若是真的要在天领内推行,就必须要忠右卫门在中枢主持。二宫尊行等人,则在地方上面具体实施。


  “臣弟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忠右卫门趁着刚刚二宫尊行说话的时候,整理清了思路。


  “帑金五十万的话……”德川家定倒不是不舍得钱,他得另外委托一个可信的人,掌管这笔钱的出纳收支。


  钱可以花,但是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得花得明明白白的,德川家定心里面才能甘愿啊。


  “帑金先支十万即可,以十万金襄助助贷法。先在武州一州施行,若是武州大治,则于天领内推行。至于剩下四十万……”忠右卫门起身,站到了一众人的面前。


  “如何?”德川家定和一众老中们纷纷望向忠右卫门。


  “统括天领内寺子屋、学问所、私塾学院,建立三(屏蔽)级学校,命百姓家中六至十二岁之孩童,全然入学,施民以教化!”最近的一系列事情,都在指向建立近代教育体系。


  本身江户时代町人的识字率就非常的高,当然高也只是高在假名上面,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江户城下的町人,大多认识拼音。也正是因为认识拼音,所以江户的市民文化才能够兴盛发展,以至于出现各种各样的艺术形式,争奇斗艳。


  现在忠右卫门不仅仅是要在江户城下推广小学教育,还要在整个天领实施小学教育。不需要太长,眼下先在天领内实现四年义务小学教育。让天领内的孩童,起码做到识字算数,有最基础的文化水平。


  不仅仅是男童要入学,女童也要入学。男的将来不论是奉公任职,还是扛枪打仗,识字的就是比不识字的强。而女童入学,未来遍及日本的上万家纺织和缫丝工厂,需要天量的纺织女工,识字的纺织女工,肯定也比不识字的强。


  重点是在小学教育之后,培养选拔出足够聪慧的孩童,进入三至五年的中学校。等中学毕业,这人就可以用了。


  起码比颟顸无能的幕府旧官僚好用!

  学习成绩好的,幕府可以资助他上学,免除所有的学费。而且官设小学校,还可以提供一顿午饭。用不着多好的,就学锅岛直正那边的经验就行了。


  抹盐饭团!


  为了中午的两个抹盐饭团,全佐贺的子弟都跑来上学了,钱又花不掉几个,还能让所有的孩童都乐于在上学读书,这很好。


  说一千道一万,幕府必须拉起一支有上进心,起码比现在要强的基层管理队伍,才能够进行更大范围,更大规模的改革。队伍建设不加强,谈什么都是白瞎。


  只需要十年的时间,幕府就足以培养出几千名新人,有这几千名合格的中学生,天领内的改革就能够正式的全面展开。


  过往的改革,失败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不得人。没有一支足够强大的队伍,忠右卫门就不准备谈什么改革了。


  或许有人要问了,你就算推行了教育,可是怎么保证将来这些人为你所用呢?咱们也不需要所有人都能为我所用,有一大半能用就行。


  历史上的新政府,干这玩意儿,不照样也干出成果来了。


  “臣弟以为,新设小学校之后,当颁布《教育御令》!”


  这天下的小学校,都是由永远伟大,永远光明,永远正确的将军様设立的,是他用自己的钱,来为天下的臣民百姓施教。臣民百姓应当感念德川将军永生永世的恩德,在接受教育之后,以拳拳报答幕府之心,为德川将军奉献牺牲。


  每一个学生,都要做扶翼将军的忠勇臣民,为了幕府的发展和延续,贡献出自己的一切心力。使得将军的治世,能够万世万年,永存不朽。


  不用说,当忠右卫门把《教育御令》的中心思想给说出来之后,在座的老中们都意识到了这其中所蕴含的东西。


  德川家定当然是希望全天下的臣民百姓永远都恭从幕府的,可是事实证明,这天底下的反贼太多了,杀了这么多年,几任老中接二连三的杀,还是杀不完。


  隐藏和潜伏在隐影下的反贼,车载斗量,无法计数。既然我杀不尽反贼,那我就让我的臣民变多。此消彼长,支持幕府的人变多了,反对幕府的力量就减小了。


  若是能够让天下的臣民百姓都明白将军様那无私的爱民之心,令他们感念将军的统治,则幕府的天下,不安自安,不平自平,不和自和。


  “好,极好!”原本还只是躺坐的德川家定,罕见的站了起来。


  36.经费来源须确定


  任是谁,这会子都看出德川家定的动心。而德川家定动心,便意味着这件事可以推行,起码在幕府中枢层面上,可以推行。整个幕阁,暂时也没有顶着将军办事的老中在,那还不是将军说啥就是啥。


  其实忠右卫门说《教育御令》这玩意儿,不仅仅是为了对小学生的思想进行影响,其实也有投德川家定所好的意思在里面。


  作为一个领导,还是最大的那种领导,诸位觉得德川家定想不想在青史上留下点笔墨?

  一定想!


  钱、权力、美人,凡俗之人所追求的东西,德川家定都已经拥有了,只要他想,这些东西随时随地都能摆到他的面前。什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他都不在乎了。


  那么他需要啥?无非就是青史留名咯。总不可能想着遗臭万年吧,就算是昏君,可能也指望着史官别把自己写的那么糟糕啊。要不然怎么会有杀史官编撰,以及大规模修改删除起居注和实录的事情发生呢。


  任是哪个封建统治者,他大抵都是要脸的!


  既然要脸,而且要快速的得到脸,事情就得往速成的那种方向上面办。到了后世,那些老爷特别喜欢搞形象工程,就是为了这个。三五年建一个形象工程,既可以当成政绩,又可以宣扬自己的官声。


  或者就去办那些大活动,有本事的就承办世界级的,没本事的就承办国家级的。实在不行的,就搞点品类博览会,乡土展览啥的,总之得打响一个名气。


  保不齐要是德川家定知道有世界博览会这么一个玩意儿,你看他有没有那个兴趣,在江户办一届。


  现在盖什么形象工程,是肯定来不及了。可能重修近代化的江户城,勉强算是一个功绩,将来能够落到青史上一笔。但是这玩意儿是大地震之后重建才有的,总归起因不美,不太适合大肆宣扬。


  可办小学,颁布《教育御令》就不同了。


  很简单啊,第一年当然只会引起一阵讨论,但形不成什么太大的声势。等到第二年第三年,所有的小学生都会背诵《教育御令》之后呢?


  到时候,江户每日的清晨,除了军营内奏响《将军将军御马前》的军歌之外。大大小小的街町小学内,传出所有小学生背诵御令的声响。那种情景是多么的美妙啊,起码对德川家定而言,一定是美妙的。


  他开创日本历史上首次的四年义务制教育,同时还是免费教育,免费午餐,这将在青史上大大的留名。


  如此速成的留名青史之法,最适合时间不太充足的德川家定了。所有人包括德川家定自己,都知道他不是那种长命百岁的人,他所欠缺的就是时间。


  他可能看不到日本从一个农业国,演变为一个工业国。他也可能看不到幕府新军十万,一匡天下的盛景。甚至有可能,他连拾丸的成年都看不到。


  唯有今年办,明年成的小学,他看得到!

  事实就是如此,就是这么简单,直接击中了他心间最痒的那一处。


  “天领内创办小学校,四十万够不够,若是不够,可酌情再加!”德川家定兴致被挑了起来,今儿相当的高兴。


  “四十万创设小学校已然足够,只是次后每年,须得添设经费,资助办学,此事尚需再议。”忠右卫门笃定德川家定会答应,趁着他在兴头上,最好把之后的教育经费给敲定了。


  日清战争之后,明治政府将一千万日元的赔款,用于设立教育基金,投入到教育之中。也是得益于此,日本的小学教育,从四年制,扩展到了六年制。而且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女童,也得以进入小学学习。


  一时间,日本全国的小学校,增设至五万四千八百所。当然主要也就是小学了,中等学校,一共也就二百所冒尖,大学更是只有几所罢了。这钱的大头,还是落在了小学上面。


  如此想来,仅仅只是天领内创设小学的话,除了头期的四十万两黄金之外,以后每年固定开支可能也就十来万罢了。至于中学和大学,中学那就可以收费了,只有极少数优等生,可以免费就读。


  大学?大学现在就一所,江户大学是不招收一般学生的。都是御家人考试,或者幕府和诸藩挑选的武士就读,门槛不低,其中一半多还都会继续出国留学。


  等小学生念出来,那都是十来年以后的事了,到时再考虑大学不大学的事情吧。


  回到小学经费上面,忠右卫门的意思是直接从海关上面拨,海关的关税结余,每年都在增加,明年专款专拨个十几万,充当教育经费应该没有问题。


  虽然盯着这笔钱的人不少,可是毕竟增长的那一部分还是未知数,暂时没有人争。要是实在缺乏的话,就从足尾铜山的盈利上面支出。


  足尾铜山因为大规模的开采,开始出现水源地污染,附近农田重金属超标等问题。除了将附近的农民土地逐步收买,同时将老百姓吸纳为矿工,使他们另有生计以外。


  为了保证将来足尾铜山不至于引起巨大的争议,现在做点捐资助学的好事,也好平衡一下将来的骂名。


  毕竟开采铜矿这种东西,想要做到完全无污染是不可能的。起码凭借现在技术手段是不可能的,既然一定会坑害附近的百姓,那还不如早点预备起来。


  反正忠右卫门已经命令大鸟圭介,将附近能够吸纳的百姓,都往矿山上吸纳。眼下足尾铜山附近的镇子上,已经汇聚了上万户,五六万人生活。全都是围绕着铜矿,以及精炼厂生产生活的,因此暂时还没有爆发出什么大的民怨。


  解决了钱的问题,剩下就是免费午餐的粮食问题。这个米的话,忠右卫门认为可以用江户城下那些备荒的官仓粮食支应。


  有一说一,只要能够支应粮食出去,阻力一定会很小。管理这些救荒米官仓的官吏,巴不得幕府天天有米粮支出呢。


  有支出,才有做账的机会啊。


  37.齐民来问盈利事


  德川家定不过问具体细节章程,听到忠右卫门准备拿还没有在幕府账上的钱打预算,不足的用足尾矿山的盈利支应,便立刻准允。


  后面的什么扯皮啊,交换啊,他都没有兴趣,也没有动力去管。这就是德川家定,只管拿大决定,剩下的诸位看着办。有时候甚至决定都不拿,井伊直弼你帮我拿了就算了,我反正站你背后支持你。


  御前下午茶会,也到此为止了。


  农业改革试验,经过御准,在武藏一国的天领内开始施行。二宫尊行得到了德川家定十万两黄金的赞助,得以正式在试验区内推广助贷法。


  其本身的职位,也从御普请役,提升到御小姓格,变相提升地位至五百石以上的旗本。同时在旧有的年俸之外,另外给予加役料五十俵,以及金二百两。作为他之后在整个武藏奔波的补贴和奖赏。


  反正二宫尊行是激动的难以自制,等到德川家定都离开许久了,还站在那里,一直低头鞠躬,不肯起来。想来仅仅是因为这样一面,二宫尊行已经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估摸着得在农业试验改革的任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咯。


  到是忠右卫门这边,因为提出的下一年度预算,是从幕府这边根本就不清楚有多少的海关结余里面拨,这让暂时主管财政的松平齐民犯了难。


  “这滨海关每年结余,账目咱们幕府管不得,大概数也不知,怎么划拨?”松平齐民是年初井伊直弼出巡之后,才开始管账的。


  原本想着坐上了胜手掛老中,那也是威风赫赫。真接了幕府的盘子,才知道幕府是个什么批样。也就是他一个老好人,既有大伙儿需要给面子的身份,又有多年为官的资历,方才能够四处伸手搞钱,拆东墙补西墙。


  很难说之前井伊直弼将财权交给他,是不是为了让他豁出老脸,去向侄子忠右卫门伸手。


  而且因为是年后接管,他没有经历年底的关余交接。大伙儿都知道的,现在日本还是用的农历,而海关里的一大帮英国人,用的是西历。所以日本人这边还没有过年呢,甚至十一月都没过完,海关上的英国人连圣诞节都庆祝好了。


  他们建立的滨海关,那么一切自然是按照他们的计划来进行的。往往幕府这边在每年的十一月底,就能够收到本年度的海关结余款子。


  到也让幕府高兴,因为十一月底结钱,正好十二月的时候给旗本御家人发放俸禄。两边算是良好互动,在交接款项这事上面,还是相当的融洽的。


  只说松平齐民,因为心里没底。去年的海关结余,井伊直弼直接撒币结束了,都是金灿灿的现金子,正愁不能给旗本还有传习队发饷呢。钱一到,幕府这边就过了一手,转头就改了别人的姓咯。


  “海关上的款项,年年增加,今年底或许神(户)海关也有进项。横竖是能比去年多上几万的,不足总有我这想办法,您放心就是。”忠右卫门瞧松平齐民着急的那个样子。


  难怪在幕末历史上,这位明明是德川家齐亲生儿子,而且还是津山藩主的存在,居然连个大点的风浪都没掀起来。横竖就是个老好人,本事都在书画文艺上面,就为官什么的而言,可能也就是个中人之姿吧。


  “我观幕政,这几年,年年自兴业会社商借款项,亦从未偿还,兴业商社果真能盈利?”听到忠右卫门大包大揽,松平齐民镇定了下来,但是还是继续问道。


  关心则乱嘛。


  “不过是挪借些许款项罢了,都是幕府的产业,谈不上什么偿还不偿还的。”忠右卫门办的本来就是国有企业,盈利充入幕府财政其实是应该的。


  但是因为现在三大会社还都处于发展期,需要自留资本扩张企业,这才没有把利润全部归入幕府财政,还是自己一本账。等幕府过来打秋风了,再假装没钱,给个三瓜俩枣的。


  反正就是开一次口给一点,暂时不敢让幕府在三大会社抽取资金太容易,免得他最后要钱要上瘾了。


  “忠右卫门啊,你也别怪我倚老卖老,这在其位,总是要谋其政的,这生丝上,一年的进项有多少?”松平齐民反正也豁开了,话都问道嘴边,还有什么不好问的。


  东海铁道干线建设,铁道会社出了一半的钱,现在正在商议的山阳铁道和九州铁道干线,铁道会社又要出一半的钱。这可不是十万八万啊,是上百万的巨款啊。铁道会社完全没有向幕府伸手,除了幕府给与的拨款外,其他都是自己来。


  三大会社因其垄断的特殊性,到底挣了多少啊?

  “此事须得去问奈良茂,我不拿总数的。”忠右卫门没有敢往外说,因为盈利确实非常大。


  一年一年又一年,生丝的产量打着滚得往上翻,一开始还不过是几十万英镑的产业。现在忠右卫门很清楚,在第一届全国诸侯经济大会之后,这个产业就逐渐超过了一千万英镑。存留在兴业会社的利润,不下三百万两。


  这也是兴业会社现在最赚钱的产业,比鸿之舞金山和足尾铜山还赚钱。至于那些什么铁厂、机械所之类的,包括铁道会社本身,都是赔钱玩意儿,暂时需要贴钱进去经营。


  也就是仗着没有人敢来三大会社查账,忠右卫门很清楚,眼下三大会社一年总能够盈余五百万两以上,还是补完各处的亏空之后。


  大把大把的钱,都被拿去订购和制造邮船会社所需的商船,以及充入铁道发展的基金之中。盈利能力非常强,开销也确实大的很。账面上是没有太多钱的。


  但横竖这个事情不能让幕府知道,一旦幕府知道三大会社年盈利五百万以上,忠右卫门可以百分之一百的保证,他们会杀鸡取卵。


  别说给三大会社留下发展资金了,不直接派员接管就是给忠右卫门面子。


  38.增加农村现金量


  见在忠右卫门处,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松平齐民也不强求,他本来也不是什么会追根刨底的人。在他想来,似忠右卫门这样的御家门亲贵大臣,怎么可能熟悉繁杂的细务,不知道具体情况,也是正常的。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只要今年年底海关的关余能够如数解到,办理小学不足的部分,兴业会社能够承担,那就完事了。


  幕府全员混子人,只要能够混过去,那么就都无事。松平齐民现掌财政,也不过是敷衍而已。他又不是天降猛男,能够除弊兴利咯。


  “又次郎,又次郎。”把松平齐民敷衍走,忠右卫门又叫住在前面慢慢走的岛津定义。


  江户城内是不允许你飞奔的,当然你是德川将军就另说。其他人在城内,论理来说,应该小碎步慢慢挪,不发出任何声响。现在规矩没有那么严格了,你缓缓慢行就成。


  自然的,大伙儿一道退殿出来,前后脚的事儿罢了。


  “恩?”听到忠右卫门呼唤,岛津定义停住了脚步,站到了一旁,等候忠右卫门。


  “又次郎担任家督之后,家中情形,可概知晓?”忠右卫门找岛津定义,当然是有事的。


  “只是略略瞧过,并未全然清楚。”岛津定义不明白忠右卫门问这个是干嘛。


  岛津氏的财政大权,一直操控在调所广乡手中。因为忠右卫门的小翅膀,调所广乡已经八十二岁了,还活蹦乱跳,精神头足的很。


  只不过他确实记性远不如年轻时,一手好算盘也打不利落了。那个手,止不住的抖。现在虽然有火轮船,萨摩到江户方便的很。可他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久的折腾。最近两年,一直在国理政,不复到府。


  按岛津忠教的说法,调所广乡现在也在交接,把家中的财政转交给后进,也就是咱们之前说得那位肝付兼戈,又过继给了两千六百石的吉利领主小松清猷的。现在唤做小松清廉,官称带刀先生,所以一般称呼他为小松带刀。


  当年岛津齐彬和岛津忠教内讧时,小松带刀坚定的站在岛津忠教一方,那么最终胜利的岛津忠教自然投桃报李,岛津氏的次席家老,就是这位了。等调所广乡蹬腿,笔头家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现在岛津家也花里胡哨的,因为开始改革图强了,所以身为家老的小松带刀的职务是家老·御改革御内用掛兼任集成馆·开成所取次。


  就是岛津家的内阁官房长官,改革和振兴大臣,国立大学校长,国立机械厂厂长,反正一大串。基本上萨摩的那摊子事,除了调所广乡管的,剩下的都是他在管。


  “笑左卫门年迈,现在都是小松带刀理政吧?”忠右卫门继续问道。


  “正是如此。”岛津定义点头。


  “菱刈金山如今的产出如何了?”其他人都走了,左右只剩下两人,忠右卫门便大胆的问了出来。


  “唔……”岛津定义怎么会回答,这是他们岛津家的绝密之一。


  除了调所广乡、小松带刀之外,就他爹岛津忠教知道。其他人只知道有金矿,可是具体数目是完全不清楚的。


  诚然,金山是忠右卫门发现的,但是当年岛津家是花了很大一笔勘探费的,忠右卫门那双“萨摩黄金眼”已经得到了报酬,如今怎么还问。


  “不必担心什么,我意萨摩将黄金兑换给幕府增铸货币,充实市场。”自家兄弟怎么能够坑呢,岛津忠教那不是亲兄弟,胜于亲兄弟啊。


  忠右卫门是想到幕府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又不断地调整币制,将以前发出去的劣币回收。虽然幕府的佐渡金山和鸿之舞金山都在出产黄金,可到底不太够。


  也是刚刚在御前的时候想到这个了,现在幕府对外贸易,大致上还算是入超,所以理论上洋人还是要拿真金白银来日本,和日本方面结算的。但是这一部分需要真金白银的,都被划做还款,直接过账了。


  所以别看海关每年有关余,可是事实上还是有黄金在流出的。也幸亏之前签订不平等条约的时候,禁止外国商人在幕府自由兑换货币,只允许在海关总结算。所以最近这个黄金的流出不算严重,还在正常范围内。


  眼下包含三大会社在内的幕府财政,不论是收入还是支出,都大规模的提升。为了保证日本两和英国磅的等比交换,幕府的现货一定会逐渐出现缺乏的情况。


  趁着这个要重新订立幕府预算,同时也是增大开支的当口,忠右卫门想增铸货币,增加市面上流通的现金,进一步的活跃市场。


  农业改革试验开始了,这市场不得配套一下嘛!


  农村副业增加,包括桑蚕业、蜡业、纸业、漆业,都会在农业改革试验中推广,等有更多的货币进入农村一级的市场。令农村也能够有足够的钱交易,并且流通。


  最后才方便地租改正,苦一苦农民,让他们从实物税,全部转变为现金税的嘛。


  与其让岛津家直接搬着金子去和外国人交易,把黄金白白的交易出去,不如麻烦一点,走一个手续。幕府用生丝兑换岛津家的黄金,岛津家用生丝和英国人换英镑,然后拿着英镑去买洋枪大炮,还有蒸汽轮船。


  岛津家无非就是多跑一段路,多费一点事,横竖都是花,没差多少。而幕府得到了菱刈金山的大量黄金和白银,能够铸造更多的货币出来,进入市场,保证日本国内市场的流通量充足。


  放心好了,贵重金属货币就这一个好处,只要你敢投入市场,市场就永远都不够使的。不论是日本还是外国其他什么国家,最终改换纸币的原因之一,都有金银流通现货,实在跟不上经济的发展速度这一条。


  只不过幕府还不能够发纸币,因为就凭幕府的这个批样,发纸币一定会上瘾,最后死的更快。还是从现金上面想办法吧,更靠谱一点。


  39.生丝换金多铸币


  一听是为了配套农业改革,向农村市场投入现金,岛津定义松了一口气。只要你不是要明抢白夺,咱们后续就都好说。


  生丝如今是俏货,而且因为日本丝提前开始了质量统一的进程,英美等国商人,非常喜欢,基本上一送到横滨,就被横滨的外国洋行和商人订购一空。


  虽然肯定比不上黄金抢手,但也差不太多。


  你忠右卫门叔叔开口了,大侄儿不得帮帮忙?岛津定义沉吟了一番,虽然感觉直接答应下来也没事,可是毕竟他上面还有个爹,得回去问问。


  “可否容我同家臣商议之后,再行答复?”岛津定义斟酌了一番。


  “这是自然,如此大事,是该好好商议的。”忠右卫门又不是搞强买强卖的,当然可以。


  谁不清楚,岛津家现在还是岛津忠教说了算。岛津定义这个海军奉行,后面还有一个海防掛杵着,为他出谋划策。短时间之内,岛津定义也就是个传声筒罢了。


  不过忠右卫门的提议应该好接受的,反正岛津家都是要花钱,花啥不是花。把黄金兑换给幕府,还能卖幕府一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忠右卫门有了更多的货币,就能够向二宫尊行进行改革后的农村,收买农民的农副产品。让农民得到钱,既能够温饱,又能够纳税,美滋滋的。


  估摸着萨摩起码年产黄金三四十万两吧,改铸成货币,就能变成七八十万两。金小判一半是银和铜,还是保守来算。


  加上佐渡金山和鸿之舞金山的产出,幕府每年向市场投入超过一百二十万两金小判现金。原本还是以货易货,用实物进行交易兑换的农村市场,便也能得到货币的供应了。


  不是老有穿越小说说嘛,隔壁大陆上的农民,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白银长什么样子,甚至连铜钱见的都很少。南方农村的一般等价物是一升大米,北方农村的一般等价物是一升小米。真要换点什么昂贵的东西,就用鸡蛋来计数。


  想想这确实有可能是农村的一般状况,忠右卫门既然要推动农业改革试验,就得改变农村的这一状况。


  做事得把事情给做全套了不是,不能够做一半拉一半的。等岛津家的黄金到位之后,忠右卫门再和二宫尊行把这个事情说一说,配套着农业试验,一道进行。


  “二三日后,便有结果。”岛津定义朝忠右卫门答应道。


  “不急,不急的。”忠右卫门挥手,让岛津定义回家问家长去了。


  改铸货币也是个大工程,几十万上百万枚金小判的铸造,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所以忠右卫门根本就不急,急了也没有什么用。


  对了,幕府早就知道岛津家有金矿了,要不然当年那座一百万两黄金的江户城天守阁是怎么建造出来的?浦贺和富津增筑的炮台,那四十多万两黄金是谁出的?


  现在岛津和幕府关系好,自然不会打岛津的主意。要是哪天岛津和幕府的关系不好了,保不齐幕府就下令让岛津家去给宽永寺和增上寺大修了。


  或者就眼前的利根川整备工程,任务直接交给岛津家,让岛津家出人出钱,把事情给办了。有的是办法削弱岛津家的财力,眼下和岛津家进行“军备竞赛”其实也是变相的削弱岛津的财力啊。


  岛津忠教又是买蒸汽炮舰,又是买米涅步枪和击针枪,那点金子不够他造的。以一隅之财力追赶幕府全国之军备,看谁先扛不住。


  十九世纪后半期,那可是武器一眨眼就落后的时代!


  把岛津定义也打发走了,最后就剩下忠右卫门和二宫尊行两个。忠右卫门只管领他去支取十万两助贷金就成了,后续兴业会社出面收购农村手工业产品的事情,等奈良茂和他交接,忠右卫门用不着和他现在就说明白的。


  出得城来,居然已经是傍晚了,今天的御前下午茶会,确实开的有够久的,讲的事情也不少。已经侯在城下的寺泽新太郎,赶忙把忠右卫门的马牵来,护着忠右卫门回家。


  表奥的旗本武士们早就下值,下午两点之后,表奥基本上是无人办公的状态。即使有人,也不过是留守值班人员。到是不用在城门口拥挤着出去,若是在武士们下值的时候离开,比后世里到了下班点,大伙儿都往地铁挤的那个场面,也是不遑多让的。


  据说幕府历史上,还有因为大伙儿都从城内退出来,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最后就在城门口互殴的事情发生。想想应该也是有可能的,旗本御家人又都是好面子的存在,被人家挤了超了,是真有可能红脸的。


  “殿下,之前那位二宫大人的同道,富田高庆又来投了帖子,询问利根川整备工程的事。”侍卫在忠右卫门身边的寺泽新太郎,提醒了一句。


  之前二宫尊行和富田高庆来找忠右卫门,就是为了利根川的治水工程。现在利根川的事情没有着落,反倒是农村改革实验的事情,跨出了一大步。虽然也很令他们高兴啦,但利根川的事情刻不容缓。


  现在不准备,今年冬天水枯的时候,怎么治理利根川啊?


  “知道了……”忠右卫门倒也没有忘了这个事情,四十万两的治水钱,幕府肯定能够拨出来。


  眼下不过是松平齐民拽着钱袋子,生怕以后没有钱使,才不肯拨款罢了。不然前面他在中奥的时候,问忠右卫门那么多干嘛,还不是怕接应不上款项嘛。


  回头和他商量一下,让富田高庆把治水经费的出处和大致使用发向都写明白了,有个明细账。这款子应该就能够拨下来,松平齐民好赖也是个标准的封建统治者,知道治水对于农业社会的紧要性。


  反正真要用钱,也得等到入冬后工程开始,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本年度的年贡就解到江户了,上百万石的大米一卖,幕府的账面上总能拨开的。


  40.只是忧虑开民智

  新设学校乃是大事,自然不可能忠右卫门嘴皮子碰一碰,就立刻在天领内全面展开。天领可是包含了关东和畿内大片的领地呢,人民千百万,兹事体大,须得好生合计。


  主要是钱还在往外拨……


  关东这边,可以直接派人去调查天领内的各类学校有多少,学生有多少,师资力量如何。现在开设私塾寺子屋的那些人,是收编成为代课教师,还是全部遣散。命其关门停业,然后自寻生路。


  别因为这个事情处置的不妥当,为倒幕派再输送几千个知识分子。这倒幕派要是肌肉与脑力相结合,事情就更麻烦了。若真如此,这小学校还不如不办呢。


  畿内的天领,还有散布在其他地方的那些散碎领地,也得派人去了解了解,起码做到心中有数,才能正式开始。


  正好派个人去大阪,代表幕府慰问一下在大阪养伤的松平齐宣。这位老兄挨了两炸,因为冲田总司提前一嗓子提醒,幸运的没有被炸弹直接丢中,保住了一条命。只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他那个情况,半年未必能下地。


  都是自家兄弟,得去问问。什么时候好了,还得请他回江户继续办差呢。这年头幕府混子人居多,松平齐宣不混,那就是个好帮手。有他没他,差别还蛮大的。


  一说要去畿内天领调查,顺道慰问松平齐宣,德川家定很关切。不仅把自己的奥医师给派去了,还让人带了一床很好的天鹅绒过去。说这玩意儿用着舒服,这松平齐宣见天的躺着,恐怕人都要躺毛了。


  得了,那就去吧。


  此时的松平齐宣,已经从要卸零件的病危状态恢复过来。但是毕竟又是骨折,又是脏器受损,还有大量的外伤,歇了半年,才将将能够下地走两步。还得是那种人扶着,小碎步慢慢挪的那种。


  幸亏他十来年勤练不辍,身体情况非常的好,都能和士兵天天起来做健身操的主儿。加上也不过才三十岁冒头,正是健壮的时候,又得到了当下日本最好的治疗以及养护。


  大小也是一个“奇迹”!

  当初爆炸,可是死了好几个呢,后来还受伤病亡了两个。要不往后几十年的那些葛明党人,以及激进分子,都喜欢用炸弹玩暗杀呢。这玩意儿比枪支,厉害就厉害在不考验枪法,玩的就是一个溅射群体大范围杀伤。


  就算不炸死你,也能让你卸个零件,瞎个眼什么的。能够有杀伤,他们的目的也就到了。伴随着炸药的威力越来越大,这种事情恐怕就很难避免的。


  或许得学洋人,弄一驾马车。然后马车的底部和四周,都用钢板,外面包裹一层木片,可能这样会更加安全一点。


  这是闲话,将来再说了。


  回到松平齐宣身上,大约是爆炸波及到了他的胸肺部位,松平齐宣现在说话都得大喘气,比德川家定说话都慢。见到幕府派来的慰问使者,也只能缓慢的说两句谢恩的话。


  一番检查之后,日本大夫,法国大夫,外加一个美国大夫,给松平齐宣会诊的结果是他已经完全脱离危险,剩下的就是凭借人类本身的身体自愈能力,继续修补身体内的创伤。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不是发烧感冒,一礼拜两礼拜就好。


  多吃点增加体力精力的东西,有事没事活动活动,注意休息,不要做某些床上骑术运动,避免运动过激,影响身体恢复。


  正在畿内巡视铁道的井伊直弼也一道赶到大阪,幕府派人访查畿内天领的办学情况,以及在武州进行农业试点改革的事情,都得委托专人,向他仔细讲明。


  世上的事,如果起了龃龉或者冲突,那么一多半是因为这中间没有讲明,或者是操作过程中的不公开,导致嫌隙的产生。现在井伊直弼还是大老,而且是主持改革的大老,江户那边做了这么大的决定,肯定是要和他讲的明明白白的。


  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在清楚了解了具体事项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想法。让农村更加富庶,然后可以刮更多的钱,对幕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况且之前忠右卫门在全国推广桑蚕业,图的也是安定农村,解决闲余人口生计问题,同时增加出口。


  就是办小学……


  “忠右卫门的意思是添设学校,向孩童灌输忠勇佐幕之思想?”松平齐宣好容易说完这么一句话。


  “是的,江户川中将便是希望令天领内所有的孩童,自小便知将军様爱民如子,恩养抚育百姓如父母一般,教百姓感恩戴德。”慰问使助六,如此说道。


  咱们的目标也不是说什么天长地久,或者万古长青,只求用一代人或者两代人的时间,向民众灌输将军様就是大家的慈父,是大家的小爸爸,令民众从心底里拥戴将军。


  时间非常的充裕,后世里成功的例子也非常的多。远了不说,说近一点的,暹罗国王做的多好啊,二三十年时间,就把全国上下的思想给洗的漂漂亮亮。虽然称不上无懈可击吧,但也大差不差的。


  而历史上的明治,这一套东西,干的也非常顺手。没用三十年,基本上也成了“人间现世神”。原本对天皇家完全无感,或者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玩意儿存在的老百姓,基本上真就和拜神一样拜他。


  “只是民智若开……”一旁的井伊直弼略带着几分别样的语气。


  没别的意思,只有一个。将来能不能把德川家定塑造成一个伟人,那是将来的事情,在座的几人无法完全说清。也就是先知先觉的忠右卫门,知道这玩意儿应该是有效的,起码在某一段时间内是有效的。


  可在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的眼中呢?原本愚昧无知的老百姓,真要是求了学,读了书,明白了道理。将来会不会产生自己的思想?最终走到幕府的对立面去?


  毕竟农民出身,那就天然的站在幕府封建统治王权的对立面。


  41.东海电报线修通


  要说那些学了文化知识的老百姓,会不会接受尊王攘夷的思想,或者是君主立宪的思想,都很难说。


  不管是哪种思想,基于幕府将军占据统治地位,施行封建君主专制的现状。这些思想到最后,其内涵都是削弱幕府将军的权力,进而温和改良,或者激进换代。


  果然是这么一个顾虑!

  助六笑了笑,来前忠右卫门就和他说明白了。这玩意儿就是个效费比的问题,让孩童都上学了,这是几十万几百万人的大事。当中出那么几个异见分子是非常正常的情况,要是一个都不出,那才叫奇怪了。


  能够隐藏在众人之中,始终被认为是一般人,而不被怀疑,那这种人真就是要干大事的。其心性之坚定,绝对罕见。正常来说,不管是用什么方法,都很难发现这种人的破绽,除非他自己跳出来要造反。


  至于剩下的那些,有几个反贼都是小事,因为更多的人都会变成将军様的拥趸。信了将军様爱民如子的鬼话,自发的开始维护起将军様的名声威风。


  反正你不教老百姓读书识字,反贼该出来还是会出来。你教了老百姓读书识字,可能反贼会多几个,但是拥护幕府的人却会呈几何级数增加。


  懂了吧!

  “如此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井伊直弼基本上懂了。


  “你说的那个《教育御令》,又是怎么一个说法?”松平齐宣也大致懂了,点了点头。


  “正是为了教百姓知晓,忠勇奉公,敬爱幕府的道理啊。”助六也接着叙述道。


  所谓的《教育御令》现在当然还没有拟写,忠右卫门的意思,其实是直接照抄历史上的《教育敕令》,那玩意儿很有几分封建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一套内涵。


  站在日本人的角度上来说,他是绝对不适合一个所谓的近代民主化国家的。但是放到完全还是封建君主专制的江户时代,就相当的恰当合适了。


  作为天下共主,诸侯之长的德川将军,硬要扯,那也算是全天下臣民百姓的长者,用《教育敕令》原文的语气说话,没啥不合适的。


  “且先办着吧,若是不妥再议。”井伊直弼算是同意了。


  他倒是有几分担心,可一来忠右卫门历来办事还算稳妥,不曾出过什么太大太多的纰漏,可以相信。二来嘛就是两者的关系不错,既然这个提案是忠右卫门讲出来的,在没有侵犯到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井伊直弼肯定答应。


  今儿我答应了你的提案,明儿我提案了,你是不是也得投桃报李,支持于我啊。政治嘛,一大帮人互相妥协。井伊直弼虽然是大权在握的大老,可终究也需要下面的人,花花轿子抬起来,把他这个大老抬着往前走的。


  “下官这便回信江户。”见井伊直弼允可,助六很是高兴。


  “直接用电报吧,正好试试。”井伊直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来了精神。


  反正也不是要发什么长篇大论,只发两三句话,说这边知道了,可以办就行。谈不上机密,泄露了人家也瞧不出是什么玩意儿。


  “电报已经铺设到大阪了吗?”助六是坐船来的,没有看到沿途的电报线。


  “是了!将将才到。”


  幕府大老亲自督办东海道干线铁道工程,那还有什么不妥的呢。如今铁道已经修过了彦根城,很快就要抵达京都。最多两三个月后,就能铺设到大阪来。今年秋末,东海道干线就能够全程贯通。


  而电报线,则是早铁道一步,先行全线沟通。以后不论是京都、大阪,还是神户,往江户发报,瞬发瞬至,空间的阻隔已经不再是难题了。


  不光是幕府可以通过电报线,直接联络部署在畿内和西国的力量。大阪的商人,也可以和江户这边直接联络。想必这些豪商,将成为电报最忠实的使用者和推广者。


  做生意嘛,最重要的便是消息灵便。听到天气预报要下雨,你才准备做伞出来卖,那就太迟了。你得在听到预报之后,就调集雨伞出来售卖,才能保证盈利不是。


  当然啦,电报这玩意儿,主要还是有利于幕府的封建统治。以后京都有事,立刻就能把消息送到江户。只要电报线畅通,任是什么宵小,都不能够在京都大肆作乱了。


  “那下官一定得试一试。”助六倒也不是头一次用电报,可如此远距离,超过五百公里的电报,他还真是第一次。


  英国人在横滨培训的电报员,被井伊直弼召唤了过来,当着助六的面,把大阪这边的消息发了过去。还让江户那边收到请回复,让大伙儿悄悄这科技的速度。


  好家伙!

  一小时能打好两个来回!

  没话说了,电报这玩意儿真是好使,只恨没有早建成。要是早就建成了,京都的乱子就不至于那么大。


  “前头洋人还说,可以从那什么香港,设法牵引线路至长崎。再由长崎牵引至大阪,最后大阪至江户。也不知是真是假,这电报还能建在水中了?”最近坐镇畿内的井伊直弼,也颇见了几个洋人。


  1850年时,首条海底电缆便横越英吉利海峡,把英国及欧洲大陆连接起来。而首条横越大西洋的电报电缆则在1857年,也就是去年敷设完毕。但由于技术原因,以及气候和海流等影响,这条越洋电缆只使用了数天便告失灵。首条完全可以使用的大西洋海底电报电缆要在九年之后,即在1866年方才成功投入使用。


  电报业的发展极为迅速,英国人法国人深知这玩意儿的好,此时已经有人提出,是否在隔壁大陆清国的沿海诸多通商口岸上建立电报线路了。


  上海更是早有讨论,把上海同香港连接起来,香港再连接到新加坡,新加坡就能一路通到伦敦去。靠着电报,即使是远在伦敦的女王陛下,也能够如臂使指的指挥远在东亚的英国大军,他们巴不得能实现呢。


  42.嘉之助可给出身


  突然收到发自大阪的电报,江户这边也是惊喜莫名,到底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修通了。有此臂助,幕府对畿内的统治,更加便捷。对西国,也能够快速的作出反应啦。


  自然的,这个好消息,得第一时间报知德川家定啊。


  可惜天气实在是炎热了,德川家定根本不想起身,只愿意在西洋馆内歇着。英国人见法国人和幕府将军走得很近,自然也不肯落后,给德川家定送了一个人力风扇。


  说的详细一些,那就是布屏风扇,一根木棍上系着长布,一般是使用帆布制成,但是英国人送给德川家定的似乎更加高级一些。


  这是英国的印度总督坎宁子爵,感谢德川家定派兵助战,镇压印度人民起义的礼物之一。英国人在西洋馆内,德川家定的主要活动区内都装上了人力风扇。


  德川家定只需要躺在室内,室外自然就有侍从通过绳索,拉动布屏,进而带来凉风,驱赶蚊虫,使得人体舒适。


  而且也是到了夏天,这西洋馆的好处才能完全体现。厚重的石墙,隔绝了外界的热浪。当然冬天还能够保暖,一举两得。专门设计的厅堂内,层高极高,上下空气对流,人站在底部,就不觉得炎热了。


  宽阔的外间走廊,又能够阻挡日照,使得这一直接致热的因素,被大大的消减掉。法国的设计师还特意嘱咐,夏天使用白窗帘,反光隔热。最后的最后,还设置一个小小的塔楼,楼顶各面均为窗户,被阳光照射后会形成烟囱效应,从下面的半地下室向上抽风(当然塔楼作用远不止于此)。


  整个西洋馆内,那真是相当的舒适,绝对没有什么燥热的痛苦。且省了仆人站在德川家定身边摇扇的步骤,令德川家定可以静修。


  只不过德川家定懒怠于国事,招呼孩子们却非常的热心。忠右卫门来禀奏电报的事,他道了一声知道了,就准备让忠右卫门回去。又突然想到下午了,拾丸应该已经放学,不用再上课,便命忠右卫门一大家子都来西洋馆内避暑。


  孩子上学了,他这个宗法上的父亲,就没办法天天跟孩子们玩了。


  得了,忠右卫门只能命人回家把老婆孩子一大帮都给带到西洋馆内,拜见德川家定。见了一大帮身上流着德川家血脉的孩子,德川家定精神立刻好上不少。让人把拾丸和嘉之助都带到自己面前来,好生的玩笑了一会子。


  至于另外两个女孩,德川家定也挺喜欢。大一些的实姬,已经能够恭恭敬敬的叫人,并且行礼了。小一点的,尚未命名,还抱在阿兰的怀里。


  “今日,咱们一起做点心好不好呀。”德川家定化身孩子王,带着一帮孩子玩闹了起来。


  拾丸和实姬,本身因为之前天天和德川家定生活游戏在一起,很是亲近,这会子又是做点心,有什么不高兴的,只是拍手跟在德川家定的屁股后面。


  笃姬夫人也过来了,拉着阿兰、阿美和爱子三人,略略的说些闲话。不外乎就是德川家定喜欢孩子,诸位多多努力。最好是有十子八女,环绕在侧呢。反正咱们德川家养的活,尽管生。生下来以后,全都挂在我的名下,我就是他们的嫡母。


  “上様最近食饭如何?”便宜老哥哥带娃了,根本不鸟咱们这个弟弟,那忠右卫门只能转头问问大冈忠恕。


  忠右卫门和大冈忠恕是标准的政治盟友,且不说大冈忠固当年相认的恩情,单说忠右卫门提前让大冈忠恕接近拾丸,并且安排其子大冈正太郎陪同拾丸读书,两人的利益就完全捆绑在了一起。


  大冈正太郎今年十一岁,说大不大,说下不小,正好适合跟着拾丸做陪读。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正太郎就是将来的大冈忠贯子爵。然后生不出来,大冈忠光一系,历代侍奉将军左右,伴随着幕府的垮台,他这一系便也绝嗣灭亡了。


  “倒也不比平时多少些。”大冈忠恕小声说道。


  别看只是吃碗饭的事情,这肯定也算是重要的消息。不说君主本人了,你瞧瞧诸葛亮,他临死之前已经吃不下饭了,司马懿听说之后,直接说食少事烦,焉能长久。


  只要这人还能正常进食,那身体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毕竟吃饭穿衣,那是人的本能,只要活着,就有这个需求。


  “一如往常,便是好事。”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上様虽说体弱,倒也无甚大病患。”大冈忠恕也希望德川家定能多活几年,他这个侧用人也能够稳当啊。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你且过来。”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德川家定招呼。


  孩子们环绕在德川家定的身边,大的能够自己吃了,小的也就尝个味道。忠右卫门走过来,都不知道应该坐在哪儿。没办法,只能把拾丸一把抱起来,坐到自己的腿上。


  “你尝尝。”德川家定于做点心一道,有非常高的天赋,不仅花样多,而且滋味好。


  如果不是做将军,而是去做一名点心师傅,德川家定也能够在江户混出名头。毕竟他本事在这儿,实打实的。


  “很好吃。”德川家定做的,怎么可能不好吃。


  “哈哈哈哈,你瞧瞧嘉之助。”一旁的嘉之助还小,只是抓着点心,在那里舔着吮吸。


  “拾丸,帮弟弟擦擦嘴。”忠右卫门把孩子放了下来。


  拾丸掏出一块手帕,开始有模有样的给弟弟擦嘴。嘉之助也不吵闹,只是小手乱抓而已。


  “余观嘉之助茁壮,可以为其寻一出身了。”德川家定放下茶杯,看似很不经意的向忠右卫门说道。


  “概由殿下做主!”德川家多余的儿子往外塞,一直是幕府惯来的传统。


  至于到底塞到哪里,全看形势。反正不管塞到哪里,基本上还是生活在江户。横竖诸侯要参勤交代,离开江户的时间很少。更不要说担任了官职之后,就不能够轻易离开了。


  只是哪一藩呢?


  43.各有利弊三选择

  按照之前井伊直弼的想法,直接就水户藩主算求,反正现在水户藩主的位置也空悬着。以后嘉之助直接养在德川家定的膝下,时时照看,等教育他变成完全的佐幕派,再放他去水户担任藩主,相当的合适。


  但是大约是看到忠右卫门这儿还有更多的盼头,已经注定要塞给忠右卫门孩子的水户藩,反倒不是那么着急了。因为这个位置是铁定的,已经不会更改,但是其他的藩国要是也能由德川家的子嗣继承,对德川家而言,有什么不好的呢。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藩罢了,如果只是三万石五万石的藩,那就完全没必要把孩子塞出去,感觉那样都不够本钱的。


  “余一时间,也不好决定。”德川家定露出几分苦恼的表情。


  嘉之助这么可可爱爱的一个儿子,就这么往外送人,他其实是有些不舍的。但是真得决定要给嘉之助找一个外藩之后,德川家定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选择太多了!

  多到什么地步?

  多到各个都是紧要去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不知……”忠右卫门记得各地没有报上来最近有什么藩主急死,然后藩内无人继承的事情啊。要是有的话,身为老中的忠右卫门怎么会不知道。


  “除开水户,尚有福冈、广岛并二本松三处!”德川家定想了想。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忠右卫门万万没想到,德川家定一下子挑了三个国主大名出来,供嘉之助选择。这三个可全都是外样中的名门,甚至是名门中的名门,乃是天下外样诸侯人望之所在啊。


  福冈指的是筑前一国四十七万三千石的大名黑田家,原本应该是五十二万三千石,后来黑田长政给小儿子黑田长兴分了秋月五万石。现任藩主乃是黑田长溥,时年四十八岁,无嗣。


  广岛指的是安芸一国,备后八郡四十二万六千石的大名浅野家,浅野家乃是丰臣秀吉的内弟出身,在丰臣氏灭亡之后,诸多亲善丰臣家的大名,都被幕府改易削藩,可是浅野家居然硬生生的挺到了现在。现任藩主乃是浅野长训,时年四十七岁,无嗣。


  二本松指的则是陆奥二本松十万零七百石的大名丹羽家,丹羽家出身织田氏家老重臣丹羽长秀,家禄一度高达一百二十三万石。但是在丹羽长秀死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居然变成了浪人。


  不过丹羽家可以着重说一下,丹羽长重为了复兴丹羽家,不断努力,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菊花,以得到德川秀忠的宠爱。最终奇迹般地以一介白身,在死前次第加增至陆奥白河四郡十万石,以国主格位列幕府外样诸侯之列。


  现任二本松藩的藩主丹羽长国只有二十五岁,理论上是完全不着急子嗣的问题的,但是他确实也没有儿子。现在嘉之助才一岁,过十五年,丹羽长国四十岁,正好隐居,把家业交给嘉之助,完全没有问题。


  选择都很必要,福冈乃是北九州的重镇,黑田家多次家系断绝,两度从德川家迎入子嗣继承。现任藩主黑田长溥乃是岛津重豪的儿子,也是过继来的。黑田家对于外男继承,已经熟练得很了,为了家门的存续,将军家的儿子是最优选择。


  如果德川家能够牢牢的控制住福冈藩,那么即使九州地方发生变乱,也能有一个有力的诸侯,坐镇九州,为幕府争取时间。只需拖延个把月,幕府传习队大兵一至,管他什么,都叫他玉石俱焚。


  而安芸广岛藩就更好理解了,有这么一个大藩堵在萩藩的门口,以后萩藩要是再敢乱跳,直接给他抬手灭了。


  只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广岛藩是个穷藩,别看是四十多万石的大大名,但是据称已经在江户和大阪商人处,欠下了超过三百万两黄金的巨债。


  如果幕府想要掌控广岛藩,那就得帮他把这三百万给还上。如果能把这钱都给还上,那么广岛藩上上下下就都能心服口服,顺道还能把藩政掌握到幕府的手中。


  这也是入主广岛藩最大的困难和阻力,那可不是三万五万,是三百多万两黄金啊。幕府卖一次国,都未必能够搞来三百万英镑。也不知道浅野家代代家主都是什么垃圾玩意儿,竟然欠下了这么夸张的藩债。


  保不齐浅野长训生不出来,也是为了这个事情愁的。他和其他部分藩主不同,其他藩主虽然生不出儿子来,但是有的还能得那么一个女儿,拿来招婿。浅野长训那就是无子的西瓜,四十多年活下来,一声响都没见着。


  你说这事闹得。


  最后那个二本松藩,诸位瞧瞧二本松的位置就知道了,完全是堵在陆奥南下关东的隘口上面。他的历任主人中,最有名的那位,唤做二本松义继。绑架了伊达辉宗,然后让某二十年,做了一回崩爹达人。


  不仅乱枪打死了二本松义继,还把伊达辉宗也给崩了。为二十年杀爹卖队友的“光辉”人生路,展开了第一篇章。


  二本松这地盘之后便落入了伊达政宗的手里,但是他没有捂热,就被丰臣秀吉给削了,送给蒲生氏乡,蒲生氏乡死后成了上杉景胜所领。上杉景胜关原战败,痛削九十万石,这地方由蒲生秀行复归。


  蒲生秀行和他爹一样是个短命鬼,就又便宜了加藤嘉明,结果加藤家作为三河出身,还是被幕府给削成了狗。最后的最后,落入了丹羽家的手中。


  论石高,二本松谈不上多高,但是论地理位置,那就是关东对陆奥的大门。是屏翼关东的紧要之处,出于保障关东的考量,这地方要是能够由幕府自己人掌握,则关东一翼便安泰无虞。


  如果嘉之助最后转封过去,幕府可以为他加封几万石,增强其实力,然后做好幕府的守门员。此举对幕府的安定,也同样是好处多多。


  三个选择,有利有弊。


  44.爱子已得三月孕


  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嘉之助还小,那边三位也没有要暴毙的样子,此事尚且可以好生筹谋。最后到底花落谁家,还得看将来形势的发展。


  “莫要声张此事。”虽然知道忠右卫门不是漏嘴的人,可德川家定还是刻意嘱咐了一句。


  实在是事关重大,人家藩主屁事没有,幕府就惦记着继承人家的家业,换做任何人,都要心中生出嫌隙来的。是以德川家定要忠右卫门不得声张,你知我知即可。


  等之后德川家定再悄悄地召见他们,和他们私下聊一聊,接触一番,最后再决定。而且这个事情也不是兄弟两个私下议一议就行的,井伊直弼这位大老也得知情,并且最后出面,公开的向诸侯们宣布。


  不管是福冈黑田氏、广岛浅野氏,还是二本松丹羽氏,这都是标准的外样大名。幕府如果要把孩子塞进这些人家做嗣子,就有可能引起外样诸侯们的疑虑,得之后好好沟通,消弭其中的不良影响。


  “臣弟明白。”忠右卫门望着一旁小小一个的嘉之助,点了点头。


  眼下德川家定显然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也只是开始为嘉之助找下家。但是话既然说出口了,忠右卫门就得当回事,得好好的想想,这三家的优劣。


  “对了,听笃姬说,爱子也有了身孕?”德川家定往另外一头,笃姬夫人那边的茶话会望去。


  “只得二三个月,还不能作数。”忠右卫门称是。


  宫野爱子进门也挺久了,不久前刚被发现有了身孕。但是现在时间还短,到底能不能够成功的保住,尚且是未知数。后世里有些孕妇,都四五个月了,最终都没有能够保住。真是不到最后一刻,完全不能够说准的。


  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能不能顺利生产,还得看运气。就像嘉之助的母亲阿美,因为体弱不能顺产,差点出事,还是靠兰医大夫所郁太郎进行了剖腹产,才母子平安。


  在没有剖腹产的年代里,母亲生到最后没了力气,或者产后感染,进而导致死亡的事,极为常见。怀孕两三个月什么的,不能太当真。


  “若是再得一男就好了。”德川家定摸了摸拾丸的小脑袋。


  因为他自己不能生育,也没有孩子,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些侄男侄女们,视如己出。在封建家天下之中,又格外的注重男子血脉传承,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儿不奇怪。


  况且诸位也看到了,要是现在忠右卫门有十个八个儿子,德川家定还犹豫个锤子,直接来一句“我全要!”。反正你们生不出来,与其去抱其他诸侯的儿子,不如来抱我德川家的儿子,增进和幕府的关系,还能从幕这里借钱不还。


  瞧瞧松平齐宣,自从他担任了明石藩主,前前后后明石藩欠幕府的债,少说免除了十来万。挣十万两有多难?他在明石藩内刮地三尺,一年也未必挣得到十万两呢。


  怪忠右卫门自己不争气,生不出来咯。


  “鹿儿岛侯已经派了几个妥帖人服侍了。”现在的鹿儿岛侯自然是岛津定义了,岛津忠教改称大隅中将。


  说来要是爱子生了一个儿子,那么这个儿子塞去福冈藩担任世子,就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了。因为现任藩主黑田长溥就是岛津氏出身,而爱子也是岛津氏出身。


  等于男系血脉是德川家的,母系血脉是岛津家的,两边都喜欢,两边都欢迎。只可惜尚且不知道之后爱子能不能生下男孩了。


  笃姬夫人和岛津忠教他们,应该是很希望生下男丁的。一个和岛津氏颇有几分关系的德川家男丁,是他们所乐见的。


  “多带着小心些,若是缺少帮衬的人手,让笃姬拨几个去。”德川家定也知道不能强求,但总归怀揣着希望的嘛。


  “五六月之后,胎像稳固,便报知御台所。”


  “也罢,如此也好。今日乏了,带拾丸他们出城吧。”德川家定孩子也见了,事情也说了,天色也不早了,今儿到此结束。


  得了,忠右卫门这就带着一拨孩子告退。大夏天的,说是不早了,其实天还大亮着呢,顶多就是太阳快落山了,路上不会那么炎热罢了。


  退城出来,忠右卫门骑在马上,开始考虑三个藩国的优劣。最先排除的就是二本松藩,不是嫌弃二本松藩只有十万零七百石,是因为先知先觉。


  结合当下的所知,以及历史上的情况,奥羽两地,在幕末时期,并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尊王攘夷运动。甚至最后还组成了奥羽越列藩同盟,对新政府军实行抵抗政策。期间还发生了惨烈的会津若松城攻防战。


  最后白虎队的少年全员自害,到了后世,还为人所传颂。颇有几分悲剧英雄的色彩,甚至还拍摄了多部影视作品。


  德川家定不能够保证奥羽的上杉家、伊达家、佐竹家这一类当年和幕府也不是多么对付的大名,最后会不会投入倒幕者的怀抱,忠右卫门却知道,这些诸侯虽然未必全心全意的佐幕,却也不是倒幕的人。


  大约算是中立偏幕府的一方,不需要设下严密的防备,在二本松藩警戒他们。


  当然啦,要是忠右卫门儿子很多,只想要找一个稳妥一点的地方,给孩子一个健康成长,然后悠闲度日的去处,则二本松藩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到时候再让幕府加封个几万石,增加一下藩内的收入,那么富贵侯爷的日子,指日可待。


  可这不是天下几乎鼎沸,各处乱事将起,不能够图安逸了。


  要选,还是得从福冈和广岛当中选,这两家不仅都是四十多万石的强藩,而且还就靠着历史上的两大反贼长州藩和萨摩藩。


  出于先知先觉的考量,忠右卫门也希望幕府加强在这一地区的实力,保证在未来的突然事件中,为幕府制造一个足够转圜的时间和空间。


  甚至通过直接对这两藩的藩内改革,直接在必要时掐灭造乱的火苗,省下幕府动手的麻烦。


  45.福冈藩论不佐幕


  回头望了一眼爱子,怀了孕之后,她的身份地位陡然间水涨船高。原本还只是笃姬夫人女官的她,现在居然坐着笃姬夫人的轿子。


  就在刚刚,笃姬夫人说爱子有了身孕,不能够颠簸,连轿夫带轿子,就打包把自己的一套出行工具送给了爱子。这待遇,也是没谁了,到底都是岛津一家人咯。


  若是爱子得男,福冈和广岛,就都能安排了。


  福冈安排爱子的儿子,广岛安排阿美的儿子,一边一个。甚至可以做到一个在海上威胁萩藩,一个在陆上阻遏萩藩,齐活。


  “忠右卫门啊,忠右卫门,何曾有一日想到会有今天。”骑在马上的忠右卫门扪心自问。


  想过做名奉行,想过做名侦探,想过做宰辅大臣,想过做统兵大将。结果落到了最后,万众期待的居然是种马,这事儿闹得,无话可说啊。


  “殿下在说什么呢?”为忠右卫门牵马的寺泽新太郎听到了嘀咕声。


  领导的嘀咕那也不能等闲视之,寺泽新太郎作为侍卫长,肯定得了解啊。况且看忠右卫门的样子,也不是什么严峻的事情。


  “嗐,没有什么大事。”


  “殿下又将添嗣,喜事啊。”寺泽新太郎望了望坐着精美轿笼的爱子,由衷的恭喜忠右卫门。


  “到是你同八郎,老大不小了,这婚事怎么一个说法?”忠右卫门且先不想了,准备回家一个人静下来再说。


  天野八郎(天野八郎忠告)和寺泽新太郎也三十出头了,先是在忠右卫门身边当差,后来又都送去了英国学习军事,所以一拖七八年,现在好容易安定了下来,肯定是要谈婚论嫁的。


  两人都已经是五百石以上的旗本,且未来还有提升的空间。天野八郎担任御本城警备役,带兵把奥诘铳队都给排挤走了,执掌表奥的日常护卫和防御工作。见天的和大老、老中们打招呼,时不时还能见着德川家定的面,前途无量啊。


  托媒说亲的自然不少,但是两个人虽为幕臣,却又是江户川家的武士,得过忠右卫门这一关。忠右卫门没有主动帮他们找,他们自己又有两分待价而沽的意思在,反倒不急了。


  诸位不妨看看后世,若果一个人在三十五岁之前就担任了副(屏蔽)厅乃至于正(屏蔽)厅,你看是人挑他,还是他挑人。但凡是个人就知道这人前途远大至极,有的是更上一层楼的机会。不说上赶着送女儿吧,起码也是留心关注,多多安排见面了解。


  “家中原本是有说道的,只是嘛,嘿嘿……”寺泽新太郎笑了笑。


  他一个豪农子弟,说白了就是富农家的儿子,还不是长子。不出意外的话,家里的老父亲肯定是给他找个村姑就打发了。谁能想到他交了大运,十来年时间,一路升到五百石旗本,担任忠右卫门的侍从长。


  村姑是肯定不行的!


  要是能够找一个三五万石谱代大名的女儿,只要是庶女就行,那未来有个好点的岳父,加上还有好上司忠右卫门的提携,想想都美啊。


  “此事我记下了,你不妨自己也打听打听。”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都是自己的得力干将,同时对幕府也忠心耿耿。似为他们寻一门好亲事这样的事,忠右卫门确实应该上心。


  有空可以去问问胁坂安宅,他们家倚靠着关原卖石田三成的泼天大功,名列幕府谱代诸侯。这么多年下来,认识的人不少的。如果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介绍一下,忠右卫门居中保媒。


  小插曲,两人聊了几句,便一路走到了家中。咱们家里也不炎热,感谢便宜大爹德川家庆出钱挖掘的超过四千平方米大小的人工湖。因为是活水,不仅没有很多的蚊虫,而且还连带着家中没有那么炎热。


  只可惜之前安政大地震,房子没有震塌,树却倒了几棵。这会子重新补种进来的,还没有开枝散叶,形不成连片的树荫。


  少了几分遮挡,便多了几分热气。


  “吩咐人,在池边设席,今晚便不在屋内用了。”忠右卫门下马。


  真是离开了西洋馆那人力风扇,便感觉“清凉”二字,说来简单,得之却难啊。闻听忠右卫门吩咐的侍从,当即应命。


  因着是在家中,便也不需要再设置帷幕,毕竟都是家里人,女眷也不怕被人瞧见了。院内很快就安置了宽大的坐席,说白了就是春天赏樱花时,用来铺设的那玩意儿。


  简单一点的,就是一块大帆布,像是忠右卫门这边,为了让家中众人坐得舒适一些,还会先铺设草席,然后再铺设布幅。最后大家各自带上软垫,便能安坐。


  左右无事,忠右卫门坐在池边,开始考虑福冈和广岛的利弊。福冈有一点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藩论并不是完全支持佐幕的,甚至有许多的尊王攘夷者。


  历史上福冈藩曾经发生过乙丑之狱,包括家老加藤图书、奉行月形洗藏等二十一人被判决为切腹或者斩首。还有数十人遭到流放。这些人大多是尊王攘夷派,或者是对尊攘分子持同情态度的人。


  彼时的藩主黑田齐溥将这些人都处置完毕之后,没过两年,居然还是被筑前勤王党给架空了。这帮人趁黑田齐溥不在国时,拉着福冈藩,就上了尊攘派的大船。


  只不过这帮人这么急的往尊攘派的船上跳,萨摩和长州的人却根本看不上他们这帮背主屑人。萨摩出身的松方正义,在维新后的第三年,就跳出来,举报福冈藩在新政府建立时,为了解决藩内的财政问题,炮制了“太政官札伪造事件”。


  毫无疑问的,由长州和萨摩主导的新政府,立刻认定这一事件乃是事实,判定福冈藩有罪。福冈藩被改易,黑田氏的藩主之位被剥夺。


  筑前勤王党的立花増美、矢野安雄、小河愛四郎、徳永織人、三隅伝八全部被判决为斩首,超过十二人流放。


  现在这帮人还在福冈呢,不全处理掉,福冈藩主的位置很难坐。


  46.暗中刺杀已预谋


  一个反贼杀之不尽,一个外债如山如海,嘉之助不过一岁,真得镇不住这样的场面啊。要是忠右卫门豁出去,愿意给人家当儿子,倒还有几分镇的住局面的可能性。


  毕竟咱们江户川,那是人的名树的影,带上几百个传习队好兄弟去继任,谁敢不服?不服的弄死了你也不过是两句话的事,背靠传习队精兵,我怕毛啊。


  不再去想这事,还得看德川家定的意向如何。


  一家人坐在池边,开始吃起了晚饭。忠右卫门不是什么豪奢的人,正常也就是三菜一汤。非应酬不喝酒,绝对不烟。但在如今这年头抽旱烟的人可多了,上至诸侯,下至百姓。


  往前倒二百来年,伊达政宗就很喜欢抽旱烟,每天必定抽两锅。而且他还是个爱好转化成事业的人,某段时间让仙台的工匠制作烟袋锅子,拿去江户出售,获得了相当不错的收益。


  就和他在江户开制仙台味噌,然后同样拿出来兜售是一样的。这小子多少还确实有点经济头脑,难怪在死后,还能给儿子留下黄金三万两的遗产。


  江户时代,不给儿子留债的爹,那就是好爹啦。


  嗐,不过说到这个烟草的事情,原本日本是从荷兰人那边进口烟草。现在国内已经有人自己种植烟草了,规模不算大,品种很单一,市场也起起伏伏的。


  若是未来有机会,可以整顿一下这个市场的。毕竟忠右卫门先知先觉,知道烟草这玩意儿,只要垄断经营的好,会是何等的暴利。


  《是,首相》里的汉弗莱,就不支持已经担任首相的哈克,所推动的禁烟运动。汉弗莱的理由也非常的充分,烟草行业不仅仅为带英提供了巨额的财政收入,还使得每年有超过二十万人死于烟草带来的疾病。


  多完美啊,他们为带英的社会保障交钱,又不用享受社保福利,死的早早的。甚至连退休金都不用拿了,难道还有什么比烟草对带英政府更有帮助的东西吗?

  要是将来幕府也开始推动那些社会福利改革,烟草确实是个对政府统治有利的存在。


  等将来改革成功了,高低也得把烟草一行,垄断进德川兴业株式会社,再给兴业会社弄出一个日进斗金的大财源。


  见忠右卫门一个人默默地吃喝,显然是在思索什么事情,阿兰、阿美和爱子司空见惯,只是微笑着在下面闲聊。从育儿经聊到时兴的衣裳首饰,又从天气聊到盘中的饭菜。忠右卫门一天天忙的没个空闲,她们要是还闷着啥也不说,迟早在家憋死。


  “添饭。”不知不觉,手中的饭碗空了,忠右卫门招呼了一声。


  咱们现在可是能吃能睡,虽然谈不上身体一级棒吧,可起码没病没灾的。为了德川家的存续,也得好好保存己身,好好吃饭。


  “给您。”阿兰盛了饭,递给忠右卫门,又继续她们三人的闲聊。


  明明都是自己的老婆,怎么感觉在这场合格格不入,好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忠右卫门尬笑着摇摇头,扒拉着饭粒。


  与忠右卫门家中和睦的场景不同,身处新宿一间寒酸小旅馆内的関鉄之介和增子金八诚则是欣喜若狂。


  炸弹制造完成!

  在安政大狱之中逃出生天的增子金八诚,从京都带来了一名会制作土制炸弹的工匠。正是用他的炸弹,将松平齐宣炸了一个半死。


  既然炸弹的效果极为优越,那么遭遇大打击,声势远不如从前的尊攘分子,正好可以凭借手中的炸弹,来一回大的。好教幕府知道知道,这尊攘分子还没有死绝,有的是和幕府对着干的人,壮大己方的声势。


  而且関鉄之介作为原本的水户藩士,常年留驻江户,知道很多消息,也有很多的消息来源渠道。他知道井伊直弼是坐着火车离开江户的,那么等铁道贯通之后,井伊直弼应该也会坐着火车回江户,以显示他督办铁道工程的顺利。


  保不齐到时候松平齐宣也和他坐一辆车回来,若是有机会,一炮双响,直接把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都炸死,那场面就不敢想啦。对他们这些尊攘分子而言,太美好了。是不是有机会等爆炸结束,上前砍了两人的首级,然后扬名于天下呢。


  只不过计划是很美好的啦,具体怎么实施,就有待商榷了。


  按照関鉄之介的说法,铁道会社正在招募苦力。旗本御家人老爷们,是不可能去做车场的铲煤工和卸货工的。这些苦力活,肯定是另外招募临时工来干。临时的苦力又便宜又好用,比旗本御家人听话多了。


  若是想个办法,变成铁道上的铲煤工,混在铁道内部,了解每日各班次的时间表。同时提前了解大人物专列的情报,那刺杀计划就有实现的可能了。


  得知班列的日常车次,就有办法在两车之间的空隙,安置炸弹。再得知大人物专列的情报之后,稍微一配合,就能有七八成的把握。


  铲煤工这种苦力临时工还比较好脱身,就说老家地里稻米熟了,要回家秋收。或者家里的亲眷给自己说了一门亲事,需要回家娶老婆。


  如今又没有全国联网的居民个人身份信息,只要有人担保,就能够去应聘苦力。凭他関鉄之介在江户厮混这么多年的本事,找两个本地人担保只是小事。


  到时候弄个虚假的老家地址,认真干上两个月,把情况摸得彻彻底底的,这事情便也就成了。


  为了保证刺杀的成功,增子金八诚还提议,刺杀应该分两步走。在专列经过时引爆炸弹算是一处,在日本桥火车铁道总站,最好再安排一个替补。


  若是路上得手,车站的人立刻撤退。若是路上没有得手,车站上安排的那个,还能够进行补刀。总之就是得炸死几个幕府的大臣,让幕府心惊胆战,人人自危,那样才好。


  死士什么的,太好找了,有的是愿意为刺杀井伊直弼而豁出命去的人。


  47.一番表现得青眼

  忠右卫门下令大挑旗本御家人,培训他们担任检票员,乘务员等工作,以保证在东海道铁道干线全线贯通之后,可以快速的投入运行。


  旗本御家人,那都是幕府里面有编制的武士,他们可不屑于做什么铲煤工、卸货工。做个站在道口检票的,他们都能够吆五喝六,你还指望他们愿意去干苦力的嘛。


  不存在的!


  所以在大挑了四千名旗本御家人之后,忠右卫门命令铁道会社,赶紧再招募苦力,准备扩大堆煤场,保证江户日本桥总站的用煤日常供应。


  招募来的苦力,别的且先不干,先给幕府去造维护停放蒸汽机车车头的车间,以及堆煤场。辛苦活,要的人不少,给的待遇也还不错。起码比一般的商家雇佣苦力,要给的多一些,而且还管一顿午饭。


  按照忠右卫门的设想,不妨先多招一点人,条件放宽一点。等日本桥总站的建筑都修好,基本上也能观察出这些人的大致情形了。什么样的人老实本分,什么样的人勤劳肯干,都一一留心,将来用作铁道会社的临时工。


  至于那些偷奸耍滑,使小聪明,试图少干多拿的货色,则直接踹了,不再录用。虽然只是临时工,可到底幕府不是开善堂,养懒汉。咱们出得工钱虽然未必有多高,可是起码比在家种地强,自然是能够挑一挑人的。


  而心中有所预谋的関鉄之介,顺利的找到了两个江户本地的保人,为自己写了保书,然后去往日本桥,应募苦工。


  负责招募的铁道会社官吏,见他三十来岁,身体健康,面貌也算方正,不是贼眉鼠眼模样的人,大笔一挥,就把人给收下了。


  顺利混入募工队伍的関鉄之介心中暗喜,但是面上不表现出来,只是装作一般江户町人的模样。高高兴兴的领取了一块进出车站的木质通行牌后,便被安排去平整土地,挖掘防火沟。


  有心在铁道会社的官吏面前表现一番,好确定留用,最后顺利接触到火车时刻表的関鉄之介,干活十分卖力。


  不仅没有一点叫难抱怨,还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帮助别人干活。别人问他,你干干歇歇,喝碗凉水,人家监工的幕府官吏也不会骂你,这么拼命干啥。


  大夏天的,那太阳晒的要人命,甚至直接把人晒脱皮也不是不可能。这么努力的干活,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傻大个。


  接连干了十好几天,関鉄之介一直表现的非常吃苦耐劳。自然而然的,在工地上监工的幕府官吏,就注意到了他。


  这名被忠右卫门指派到施工现场的官吏,是前番在幕府考选御家人中被录取的乡诚之助纯造(正二位·勋一等瑞宝章·男爵,文政八年四月二十六日(1825年6月12日)—明治四十三年(1910年)12月2日)。此人系美浓国豪农出身,苗字佩刀,可惜了是家中的老三,没有家业可以继承。幸亏之前幕府考选御家人,这才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条出路。


  天底下豪农豪商的子弟,外加武士家的老二老三,总算起来不下百万。能够来考试的,就已经是很有上进心得了。考中的那些,不仅仅是有上进心,还颇有几分学问。


  被忠右卫门拨入江户大学学习之后,又转到铁道会社实习。大伙儿知道的,江户大学的前身,只是江户前英语预科学校,是为了给忠右卫门秘密挑选出来的留学生,教授英语的地方。


  如今到是逐步扩展建立成了有化学物理学部,医学部,外语部等多学科多部门的综合性大学。其中的优等生,会被官费派遣去英国和法国留学,稍次一等的则在毕业之后,充入幕府的官僚队伍,担任那些实际办事的职务。


  乡纯造没有被挑上官费生的名额,但是名额毕竟才区区十几二十几个,并不能说明他们没被挑中的就不行。


  因着没有被挑上官费生,乡纯造如果想要出人头地的话,那自然只能够加倍努力,忠勇奉公。干出一番成绩,得到赏识。


  恰好他所在铁道会社,同兴业会社和邮船会社不同,铁道会社不是幕府全资的,是幕府和英国一人一半。所以铁道会社的所谓总经理虽然是由幕府派遣的,可实际经营管理的总工程师和总调度,都是英国人。


  英国人向幕府投资建设铁道,除了扩大在日本的影响和势力,增加对日本地理的了解之外。作为出资方,英国的资本家老爷们也得获得利润。


  身为资本家,难道把钱掏出来,为幕府修了铁道,然后就看着铁道不断地亏本经营吗?当然不可能的。


  所以在铁道会社,你溜须拍马没有用,鸟用不管,人家英国佬不吃这一套。或者你难道还能淘换来英镑贿赂他们吗?


  为了保证铁道会社的顺利经营,以及快速盈利,英方对于幕府选用上来的职员,还算是做到了量才施用,选贤任能。起码是为铁道会社在做增益的,让铁道会社蒸蒸日上。


  基于此,已经在铁道会社干了一段时间的乡纯造清楚,他这次被单独指派,进行日本桥总站的扩建工作,是他的机会。


  他不仅要又快又好的把工程给修筑完毕,最好还得为自己收拢一批得力的手下。铁道会社里面,能者上,劣者下,全凭本事说话。他的本事只要显出来了,后面提拔任用,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基于此,先行挖掘几个老实本分,能够实心办事的小弟,实属必要!

  恰好眼前的関鉄之介就很不错,干活卖力,同时看名字,还像是个町民浪人出身。若果只是个苦力,那工地上非常多。勤劳的苦力也不在少数,可勤劳还识字的苦力,那就不多啦。


  若是関鉄之介真是个读书识字的,也不用什么高深的文化水平,只要有小学生的段位,能够在一边记录抄写,便是好手下!

  心下计定的乡纯造,向正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関鉄之介招手。


  48.机缘巧合成组长


  “大人您叫我?”


  関鉄之介听到招呼,又见乡纯造的装束乃是官吏,立刻镇定心情,只当是无事发生,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乡纯造的身边。像极了那种忽然被官老爷点名的小老百姓的模样,拘谨中带着敬畏,甚至有一点点害怕。


  见他这幅模样,乡纯造很是满意,果真是个老实本分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乡纯造也是临时点名,况且募工的登记表上也就一个姓名住址,没有什么详细的信息。


  “在下関鉄之介昌远。”関鉄之介倒也不用改换姓名,毕竟他久在江户,认识他的人不少,改换姓名反倒惹人生疑。


  “是什么出身?”乡纯造点了点头。


  其实江户时代的“士”,那也是有高低贵贱的。最下一等的苗字佩刀者,往往只具有苗字和通称,就以関鉄之介为例,関是苗字,鉄之介是通称。而昌远,则是名,一般的苗字佩刀者是没有名的。


  毕竟得赐苗字佩刀的,往往出身只是庶民。好一点的是豪农村长,或者商贩町人,他们本来就是大郎二郎三郎这么胡乱的叫着,全村的大郎可能有十八个,没啥起名的学识,也没有那么多的传承。


  正儿八经的武士,则是苗字、通称和名俱全,就比如乡诚之助纯造。但也仅此而已了,也就是个武士罢了。


  他的苗字不出名,通字也不出名,传承为零!

  更高身份的武士,比如咱们当年的老相识大冈忠固、水野忠邦,他们家族代代传承的“忠”字,都是由德川家康在二百多年前,下赐给他们使用的,说明他们家有传承,有体系,有门第,是几百年以来的豪门。


  还有一种,比如加贺金泽藩的前田家,代代传承的通字是“利”。如果没有将军的赐名,则一般会叫做前田利某。就和陆奥仙台藩的伊达家一样,一般代代当主,都叫做伊达某宗。


  这一类人的通字传承的更久,一报出来,那就是响当当的名号,伊达家这个“宗”传到现在,得有六七百年以上了都。


  而眼前的関鉄之介昌远,有苗字有通称有名,那说明起码是个武士世家,也许几代之前,还是某诸侯的武士呢。


  就和隔壁大陆上,你一说姓李,没有人觉得你咋样。等你说你陇西李或者是赵郡李,那在封建时代,你便是名门出身了。又比如你姓王,你要是说琅琊王,东晋前半期你在天下横着走。


  就这么个意思,看名字是可以看出出身的。是以乡纯造有此一问。


  “在下原是水户藩士,前番藩内大变,一千余家被革……”関鉄之介的演技继续发挥,脸色快速的陷入某种悲痛之中。


  水户藩被痛削十万石之后,已经供养不起那么多的武士。所以上台执政的亲幕府保守派武士,先是把牵连进德川庆笃一案的武士,杀了切了许多。然后又流放了几十家,那些跳的比较厉害的尊攘分子。


  最后就是大规模的革退中下级武士,反正也养不起了,没有办法的。这里面当然也有一部分尊攘分子,可是主要还是一般的武士。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幕府并不可能因为他们出身水户藩,就把一千多家,五六千人全部处死。


  只要你奉公守法,好好做人,幕府也不会乱杀无辜的。


  本身就常驻江户的関鉄之介自称被革退之后,就在江户设法谋生。但是天不遂人愿,他所居住的长屋在安政大地震之中被摧毁,随后又被火灾侵袭。藏书、家产、刀剑等物,一概没于大火,涓滴不存。


  为了养活自己的妻儿,这才应募,前来充当日本桥总站扩建工程的苦力。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得生活的嘛。


  “想来曾读过书吧?”解释非常完美,乡纯造信了。


  “曾在藩校读过二三年书,略识得几个字。”関鉄之介继续编道,他本人可是水户藩校弘道馆的高材生,甚至担任过水户藩内的一些小官职。


  但是现在他不能说自己很有文化,真要是很有文化,完全可以去开设寺子屋,教授町人子弟读书识字。或者去书商或者出版商人处,担任抄书的写手。


  如今这年头,专门雕刻一块好雕版,得花不少钱。有那个钱,不如先雇人抄写几十几百份,投入市场瞧瞧销量。销售好的书籍,再投入印刷。


  反正有文化的人,在江户是肯定落不到来做苦力的地步的。也就是那种上过两三年学,学会了简单读写,认识五六百个字的人,在江户才不算值钱。


  年轻的尚且可以去商店做学徒,一步一步赶上去。三十多岁的関鉄之介,就属于年纪太大,三十五岁失业之后,不太好再就业的那种。


  诸位能懂的吧?


  “很好,且把你的名字写来瞧瞧。”乡纯造也不多废话,把纸币递给関鉄之介。


  于是関鉄之介故意歪歪扭扭的在簿册上面,把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甚至为了显示自己的文化水平一般,还将“鉄”字写错了,金字旁下边的两点,只点了左边的,没有点右边的。


  “大人?”関鉄之介表现出一种自己光是写自己的名字,就抓耳挠腮,要了老命的感觉。


  “尚可,回去干活吧。”乡纯造朝関鉄之介笑了笑。


  随后事情的发展,就如大伙儿所预料的一般。関鉄之介继续在工地上干了七八天。堆煤场、围墙、防火沟等建筑都修整完毕,招募的苦力便可以裁撤了。


  所有人都按照幕府这边记录的出勤天数,给予相应的工钱。勤劳本分的拿了工钱,还被要求暂时留在堆煤场上。偷奸耍滑的,给完了工钱就让他们滚蛋。


  望了望周围应该都是留用的工人,関鉄之介心中了然,自己想必是被留用了。幸亏上次的表现好,得到了那名大人的青睐,可以留在铁道上,探查后续的情况。


  “你就是関鉄之介昌远?”一名幕府官吏走到関鉄之介的面前。


  “正是。”


  “从明日起,你便充煤火用役乙组组长!”


  49.忠正殿下亲画饼


  好家伙!

  我一个反贼,怎么就成了组长!

  関鉄之介这会子装不装都一样,心中满是疑惑和惊讶。对面的官吏见他和另外几人的表情,只是笑笑。这又不是什么官职,甚至都没有编制,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个小工头罢了。


  新选组的组长,也叫组长,可人家冲田总司是世袭罔替的五百石旗本老爷。你这个组长,无非就是嘴里叼根哨子,招呼十来个苦力,给火车卸煤的苦力头罢了。


  一样要铲煤!


  怎么着?难道以为做了组长,就能够不铲煤了?想想也不可能啊,在铁道会社能够不劳动的,也就是旗本拨来的那些老爷了,其他人都得干活,多少而已。


  “明日午前七时,务必到场。”嘱咐了一句,那登记的官吏给関鉄之介换了一块木牌通行证。


  站在场中央的乡纯造又给在场的百数十个苦力作了一番讲话,告诉他们好好干,铁道会社不会亏待他们的。等到了年底,横竖一俵大米的赏赐是有的,这不比在外面扛大包来的强啊。而且有住宿困难的,之后场内也会建设长屋宿舍安置。


  出于资本利益的考虑,让工人住在劳动场所内,可以从天亮干到天黑,其实是非常合算的。但是在眼前的苦力眼中,管吃管住什么的,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差。


  在这个江户,有的是只给工钱,或者管吃管住不给钱的活。可是又给工钱,又管吃管住的地方,却非常少见。


  铁道会社也算独一份了。


  兴高采烈的苦力们,高高兴兴的拿着工钱离开。最后剩下来的就是七八个组长,乡纯造另有训话。


  望着眼前这些自己挑选的组长,乡纯造还是很满意的,都是勤恳本分,认真干活的人。前头忠右卫门还当众表扬了他办事得力,等火车头的维护存储车间修好,他想来便能更进一步。


  眼前这些他收罗的组长,到时就能够作为他的爪牙,在必要时为他鞍前马后的张目。新官上任嘛,要是没点得力的手下,都抓不住事权。


  而且画大饼是吧,谁还不会了!

  明明自己也只是一个御家人罢了,乡纯造却告诉眼前的七八个组长,只要好好干,铁道会社的规模不断扩张。用忠右卫门的话说,以后起码是现在的十倍以上。


  你现在做一个没有编制的小组长,等扩张十倍以上,还不得变成一个有编制的御家人组长啊。到时候手底下管上百人,保不齐就能够分去做什么小田原火车站的站长。


  世袭罔替嗷!

  都加把劲给我干,干的好了,保不齐哪天就进入了江户川殿下的眼中。到时候他一抬手,你们家便是人上人啦。


  况且不为了你自己,你想想你的好大儿,以后别人的孩子还要奋斗,你家孩子生下来就是武士。不光如此,等你退休了还能进来顶班,一代一代都能安稳度日。这不比在外面做苦力来的强?

  江户城外面,见天的饿死人呢?你们没有见过吗?

  还别说,就算是関鉄之介也被这样的大饼给忽悠住了。江户城内和江户城外,确实就是两个世界。这一点古今中外都一样,如果能在江户混出个人样,那肯定是在江户强。


  况且乡纯造的说法也确实很有说服力,最近两年幕府接二连三的从民间拔擢人才,进入幕府的统治队伍。虽然不至于人尽皆知,可是久在江户的関鉄之介是非常清楚的。


  幕府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挽救逐渐衰亡的统治。有些办法用的不错,缓和了阶级矛盾。有些办法则操之过急,成了害民之法。


  但不可否认的,最近几年,有成百上千人跃升为幕府的旗本御家人,成为了人上人,端上了幕府的铁饭碗。有人是凭文化考试考上的,有人是去从军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江户的每条街巷都有一名隔壁家的谁谁凭本事变成旗本御家人的传说。


  整个社会向上跃升的渠道,虽然仍旧是狭窄的,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整个渠道又非常的顺畅。基本上算是做到了能者即上的程度,你要是能在战场上立功,松平齐宣的提拔来的非常快。


  亲眼所见的一切,令乡纯造的话,充满了鼓动性!

  “本官原来也只是美浓国的农家子弟,一朝考选御家人,如今什么模样,尔等也瞧的分明。好好与我奉公,自有你们的好处。”乡纯造最终定下了基调。


  “诚之助说得不错!”


  正当乡纯造做鼓舞状,准备最后再激励一下自己收拢的七八个小组长的时候,他的背后传来了一声颇为威严的声音。


  不是忠右卫门又是哪个?


  忠右卫门兼任江户大学的校长,虽然教务工作已经基本转交给了福泽谕吉,可是学生思想工作,以及学校的发展都是忠右卫门在把关的。这些算是早期的学生,忠右卫门都一一见过,都作了谈话。


  尽力了解,才能量才施用不是。人家叫咱们一声校长,咱们也得带着他们往正确的道路上面走。给大伙儿都挣一个光辉灿烂的前程,不枉这么努力的上进一场。


  想着日本桥总站的扩建工程行将完毕,忠右卫门下值之后,便直接来车站瞧瞧。反正日本桥就在江户城旁边,一顺道的事情。


  恰好忠右卫门就见到自己的学生在给几个苦力模样的人画大饼,听了一段,这大饼画的还行,没有超脱什么大的范围,适合忽悠人。所以忠右卫门索性出面来,继续画一波。


  “忠勇奉公者,将军様必不吝爵赏,到时知行俸禄,断然不会少!”忠右卫门示意了一下乡纯造,对着苦力们说道。


  “殿下说的是!”乡纯造也是个识趣的,立刻应和。


  几人见到乡纯造喊殿下,又见忠右卫门气度不凡,身边都是传习队的卫兵,便知忠右卫门乃是云端上的人物。関鉄之介立刻带头,下跪行礼,以示恭敬。


  “都起来吧,好好干!”忠右卫门拍了拍関鉄之介的手臂。


  50.确立士官新体制


  被人引着离开的関鉄之介清楚,眼前这人就是幕府老中·步兵奉行德川忠正。若是今儿带了炸弹,直接现场引爆,也能扬一扬他関鉄之介的名声。


  可惜了,没带啊!

  至于忠右卫门为什么来火车站,主要是命火车调度方面,加挂一节车厢,明儿忠右卫门得去一趟大阪。火车已经铺设过了京都,就差最后一小段,这点距离骑马坐船都方便的很。


  倒不是说一条铁路,需要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两位幕府的宰辅大臣出面督修,此番去大阪,还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法国军官教导团到了!

  以沙诺瓦努(Charles Sulpis Jules Chanoine)中校为团长,包括布吕内(Jules Brunet)炮兵上尉和杜布斯奎特(Albert Charles Du Bousquet)中尉等人为首的法国军官教导团,受到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的指派,自法国赶到日本。


  随同一百余名法国军官到来的,还有超过三百匹法国的军马,种公三十,母马二百余,还有一些已经骟过得,训练得当的军马。


  这是当年德川家定刻意和拿破仑三世结下友谊之后,专门向法国人请求的。拿破仑三世很重视他与德川家定这位东方国王的友谊,大手一挥,就把军官团和战马种群送到了日本。


  原本已经在幕府的御厩之中培育的法国大洋马,这会子算是如虎添翼了,很快就能整备出幕府自己的骑兵部队。


  同时,按照之前德川家定同法国人的约定,幕府将新招募一部分传习队,采用法式操典,编练成军。以后在江户屯驻的传习队,估计就要改名成为第一江户师,或者德川近卫师。


  而在大阪编练的传习队,则要改名为第二大阪师,或者是第二神户师。也正好对比一下,是英国人操练出来的部队强劲,还是法国人操练出来的部队厉害。


  身为幕府步兵奉行的忠右卫门,肯定得去一趟,专门和法国人做一次对接啊。


  谁叫身在大阪的松平齐宣连走路都要人扶着,他那个状态,怎么上马去约束诸军嘛。想都不要想得,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对于这支新部队,幕府给出的员额,暂时是六千人。幕府的财力一时间也不可能供养更大规模的军队。而且这还是因为去印度的军队,前后损失几乎一半,出现了大量空额。


  德川家定的意思,就是命令江川英敏以原驻守京都的一千传习队为骨干,挑选军官,然后招募四五千人,随同法国人一道,编练大军。由他带去的一千传习队,可是调回江户了。


  以后大阪或者神户有铁路之便,再加上六千传习队,幕府无忧矣……


  因着此番招募士兵,主要范围在畿内和西国,所以暂时不降低标准,仍旧以苗字佩刀者为先。如果实在招募不齐全,再考虑募集平民和町人。


  对了,因为军队规模的扩大,处于对整个传习队的管理和调度,幕府终于开始规划整个军队的军衔制度。


  最高级的统帅,那当然是步兵奉行,副将则是两名步兵奉行并,这都是大伙儿知道的。整支军队的上层,还是脱胎于幕府旧有的那些条条框框,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在中下层,整个传习队的主要群体中,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变化。


  日本的武士,大伙儿都是知道的,以前叫做“侍”!

  所以在日本战国时期,就有什么西国无双侍大将陶晴贤的说法。又比如武田家,一般介绍的时候,就会说武田氏一门亲类众笔头家老·侍大将武田典厩信繁。


  所谓的侍大将就是和足轻大将相对应的,足轻大将指挥的是大名诸侯招募的常备足轻队伍,这些足轻在战国时代并非是武士。而那些侍大将所指挥的,则是侍奉诸侯大名的“侍”,以及他们的随从和杂兵。


  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是指挥“地侍”,也就是地头。或者更直白的说,就是指挥隶属于大名领地上的每一个村的名主,这些名主在广义上,倒确实大部分在武士的范畴之内。


  当然啦,现在武士依旧在许多场合被叫做“侍”。就比如江户老百姓嘲笑穷武士的“三两一分侍”,指的就是俸禄低微的御家人。


  在幕府考虑军队的中下级军官,应该使用什么称呼时,“侍”这个名字再度进入了幕府统治者的视线。最终在幕阁上面作出了决定,一般的传习队士兵,那就是小兵一个,不去管。而诸多的中下级军官,则称之为“侍官”。然后又进一步,作出了简化。


  士官!


  这个名字,其实就是这么来的。而且为了分级,就分出了上士官、中士官和下士官。之后传习队的中下级军官,便统一改称为士官。


  除了出身步兵操练所之外的,直接授予下士官,可以带一小队人马之外。军队中的士兵唯有积累功勋,才有可能被提拔为士官。等做到上士之后,便可以(但不全部)被授予御家人的身份,获得老德川家的编制。


  整个军队的晋升体系,也算是有了一个基础的脉络。士兵们也知道了该怎么奋斗,整个升迁的台阶,一级一级的有多高。


  等变成了幕府的旗本御家人,那就成了中高级军官。中高级军官的晋升,是另外一回事了,需要另外一套办法来决定。


  忠右卫门这回去大阪,也正好可以把这一套东西,直接安在新编传习队身上。到时候法国人编练新军,也可以直接开干,不再需要拟定什么适应幕府军队,日本习惯的军官体系。


  另外就是和法国人确定一下,神户到大阪的铁道也构建完成了。这条铁路是德川铁道会社和法国人一人一半的,得仿效和英国人的章程,同法国建立一个合作经营的体系。


  别火车开到了大阪,还要手忙脚乱的和法国人联系后,才能继续往神户那边开过去。等全线贯通之后,法国人主张的九州铁道干线,以及山阳道铁道干线,也可以开始和法国人商议起来。


  51.鸿池创办纺织所

  军乐队很快奏响了《将军将军御马前》,一千名传习队老兵列成长队,接受法国公使罗什伯爵,还有法国军官教导团沙诺努瓦中校的检阅。


  前番幕府向天下征集新军传习队的军装设计,长冈藩一名兰学生的设计获得了时任步兵奉行松平齐宣的喜爱。


  因为松平齐宣日常骑马,跟着传习队的军士操练,所以他知道旧式的那种带着宽大袖子,或者不方便绑腿的长袴已经完全落后于时代。


  在见到那名兰学生设计的军服之后,松平齐宣立刻表示了认可。此事属于松平齐宣的负责范围,连井伊直弼都不好多加过问,新式军服的设计便告通过。


  军服分为夏季着装和冬季着装,夏装为白色,冬装为藏青色。纯西洋式制服,单排铜质扣,镶金边,上衣下裤,穿戴极其方便,内里的衬衫也是一道配发的。


  普通士兵配发短靴,而军官则配发长靴,且军官的袖口装饰有花边。下士一条竖三角边,中士两条,上士三条,浅显易懂,易于分辨。


  至于士兵应有的背包、装具、刺刀、披风等,或是幕府自造,或是采购自荷兰商人,完全西化,已经没有了幕府旧式军队的影子。硬是要找旧幕府军的影子的话,那估计只有士兵头上的那顶和锅盔类似的阵笠了。


  幕府为了供应数万大军的被服,在忠右卫门的要求下,在横滨建立起了纺织厂和被服厂。倒不是说英国进口的棉布不好使,纯粹是想着军队后勤不能够被掐脖子罢了。


  普通老百姓没棉布使,那顶多是抱怨两句。可要是军队都发不上被服,呵呵,有根喷火棍子的人牢骚起来,可比屁民威力大多了,老爷都得和你坐下来好好谈。


  原本想着这个事情是继续交给奈良茂,然后归入德川兴业来办的,但是奈良茂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他的主营业务已经从包办幕府的年贡米一道上,逐步向航运业和缫丝业转移。


  不断铺张开来的新生意,绝对称得上日进斗金,其利润比包办年贡米还要多。有一说一,奈良屋的资本体系,已经逐渐从封建时代的那种落后状况,向近代的工商业资本转变。再给他发展十几二十几年,就是标准的近代大资本集团了。


  所以奈良茂婉言谢绝了此事,恰好幕府另外一家著名白手套,也就是那个鹿儿向月儿发誓,纵使受尽七苦八难,也要令尼子家再兴的山中鹿之介幸甚的儿子,鸿池新六创办的鸿池屋,找上了幕府。


  他们家原本从事大阪的年贡米承销、酒业、两替(钱币兑换)业和航运业,其他行业到是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航运业已经被奈良茂快排挤死了。所以当代的鸿池善右卫门(幸富)到江户来活动,请求也参与进入德川邮船的经营。


  忠右卫门和奈良茂是老交情了,自然不可能夺了奈良茂的产业,让鸿池善一起经营。但是鸿池善在幕府也是颇有几分人脉关系在的,作为幕府在西国大阪最大的白手套,幕府上上下下拿了他钱的人数不清。


  就连德川家定也日常收取鸿池家的孝敬,愿意为鸿池家当一回说客。毕竟鸿池善刚刚送来的几万两黄金,真的蛮香的,德川家定也不能免俗。


  得了,正好有这么一档子事情上手,于是忠右卫门便找来鸿池善,询问他是否愿意承办德川兴业的纺织厂和被服厂。


  幕府直接向他下达订单,同时可以代为引入法国或者荷兰的先进纺织设备,鸿池善只需要妥善经营就行了。况且现在全日本就鸿池屋这么一家近代化纺织工厂,幕府传习队每年所需的军服什么的,肯定都从他这里订。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鸿池善稍微一犹豫,便决定接受忠右卫门的这一提议。不仅主动掏出来十万两,用作订购先进机械和构筑厂房的本钱。还提出,除了在横滨设立横滨纺织所以外,在大阪也要设置大阪纺织所。


  巧了不是,他已经暗中得知幕府将在畿内,建立第二大阪师。有这两个固定的,且一定会不断地扩大的客源,这生意绝对有的做。


  见他这么上道,忠右卫门自然高兴。不仅主动协助鸿池善,帮他们雇佣法国工程师和技术人员,还安排人手,为鸿池善规划建设新式工厂。


  鸿池善并不清楚,因为他的这一举措,使得历史上遭受重创的鸿池财阀,居然在短短几年之后,就迎来了历史性的大发展。其势力一跃而升至能够与奈良茂完全相提并论,并且在国际上都享有巨大声名的地步。


  反正现在鸿池善已经忙着去向外国订购棉花了,不出意外的,其主要的订购地点,自然是清国。可是清国因为正在经历连绵的战事,导致原本东部沿海地区的粮棉产地大为减产,最后鸿池善索性就改变了方针。


  他发现从英国人手里购买外国大米的价格,居然比日本国内自己生产的大米的价格还便宜,那还种个屁的大米。


  放心,印度的大米,就算是印度饿死几百万人,照样还在出口,永远不会缺货!


  而本身就是畿内大地主的鸿池善,开始在自己所拥有的土地上面,推广种植棉花。而且按照忠右卫门的嘱咐,既然你在我这个德川兴业的大旗之下,做事得规矩,你以后就直接拿印度大米和佃农换棉花就完了。


  而且可以预支一年的印度米,让佃农安心。


  准备大干一场的鸿池善答应了这一请求,随即便开始了整体的商业布局。他们这种大财阀的行动力还是蛮强的,起码在忠右卫门看来,比老迈臃肿的幕府要强。


  很快近代化的蒸汽纺织厂和被服厂就建立了起来,顺便还解决了数千名工人的就业问题。而现在幕府传习队所穿着的新军装,就是鸿池屋的大阪纺织所出品的。


  “贵国的军队,与我出发前所想象的,颇为不同!”沙诺瓦努向忠右卫门说道。


  52.新编大阪第二师


  “如何不同呢?”


  骑在马上的忠右卫门,笑着向沙诺努瓦反问道。在忠右卫门看来,传习队已经是相当标准的近代化步兵,并不比英法等国的军队逊色多少。


  “哈哈哈哈哈哈,远超预期的气势与状态。”沙诺努瓦肩负着拿破仑三世前往日本,扩大法国在日本军中影响力的重大任务,就算是垃圾兵,他也得努力往好了带。


  何况现在传习队还蛮不错的呢!

  “原来如此……”忠右卫门一挑眉,也不深究什么。


  眼前的传习队,那都是训练了三年以上的老兵,大部分还参加过实战。而且出身苗字佩刀者,有马上夺取功名的上进心。


  就和法国拿破仑时期的军队一样,拿破仑给了一个普通士兵,从平民跃升为大将军的上升渠道。正所谓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便是应在此处。而那一时期的法军士兵,确实有很多人挣了一个极好的出身。


  这也就使得法军的士兵,极其的拥护拿破仑的统治,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当拿破仑从厄尔巴岛上面逃出升天之后,短短几周,倒向拿破仑的大军就有足足三十多万。


  无他,跟着拿破仑有出路尔!

  幕府的传习队也一样,参军当兵有出路,只要你有真本事,幕府的爵赏从来不少你的。前任步兵奉行松平齐宣,现任步兵奉行德川忠正,那都是赏罚公允的大将,名声在外。


  有上进心的军队,在这年头,表现出来的状态,当然不会差。


  法国军官教练团的法军军官们,原本还想着幕府的军队,可能和他们在北非或者中东见过的那些军队差不太多。顶多是比中南半岛和东南亚的军队强一些,却不曾想,这部队看着真有点意思,一个个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哪个军官不想带好兵呢?


  有了一个好印象后的法国军官教练团,便在大阪驻扎了下来。如今的大阪城,和丰臣秀吉时代的那座没有半毛钱关系。甚至为了彻底消除丰臣秀吉的影响,德川幕府在大阪城夏之役,整座城池被烧毁之后,在废墟上直接覆盖了好几米厚的土。


  横竖不让任何丰臣秀吉的东西留下就是了,这也导致如今的大阪城,实际上是把旧有大阪的基础包裹完毕之后,再行新建的。城下不仅有巨大的演武场,还有繁荣的城下町。


  现成的练兵场咯。


  按照沙诺努瓦的想法,招募的士兵最好是穷山恶水的刁民,反正进了军队就是大棍伺候。不服管教的就打,打到你服管教为止。这是招募那些国民兵的主要训练手法之一,在欧洲非常的常见。


  很可惜,忠右卫门有更好的兵源,被招募来的苗字佩刀者,一个个见到忠右卫门就两眼放光。听说队里干三年,就能拔士官,立下功勋升的更快。


  我是要来升武士,做旗本的!


  根本不需要你的什么大木棍子,新兵们积极的很,又听话又肯下死力操练。作为家里老二老三的这些新兵,想要出人头地,当兵做官是他们最方便的一条捷径了。


  望着营内一个个比他们还积极地新兵,沙诺努瓦还能说啥,随即便开始进行部队的划分。他们采用的当然是法国人的编制,主力就是列兵,排成队列作战的一般士兵。


  除此之外,还有轻步兵,这一部分的士兵,往往被提前安置到部队的前方,对敌军进行袭扰,同时也担任整个部位的前哨。拿破仑战争时代,不就有那种猎兵的存在嘛,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而且现在大炮的威力越来越大,紧密的队列往往会导致士兵的伤亡惨重。等马克沁机枪出来,还排着紧密的队列上战场,那就是送死啦。


  也正是因为时代和武器的发展,新编大阪师的一般步兵与轻步兵的比例,达到了2:1.。忠右卫门在一旁看着,倒也觉得不错。历史上传习队似乎3:2的比例,来安置一般的步兵和轻步兵的,差不太多。


  随后就是炮兵部队,这个不需要法国人操心,幕府的炮兵是最早开始建立的近代化军队。和旧式军队就没沾上过关系,早年间由荷兰军官教练团的佩德罗主持训练,后来由英国人接手继续培训,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第二大阪师不需要训练炮兵,等到这边整训完毕之后,幕府可以从第一江户师里面,抽调一支炮兵过来,充入第二师。


  需要法国人用心的,是骑兵部队!

  法国人的骑兵,那不必说,拿破仑战争期间,在全欧洲打下了赫赫威名。基本上就和举世第一挂钩,没有任何的争议。


  而且法国人明明就不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但是却能够培养出精锐的骑兵,说明法国人在骑兵上面,那是真的有一套的。


  现在有了法国大洋马,那还不赶紧操练出来?说到这里,日本马确实让沙诺努瓦嘲笑了一番,见惯了法国那些高大军马的法军骑兵军官们,见到了日本的一般骡马,直呼你们这到底是狗还是马?


  硬要把日本此时已经严重劣化的马,去和那些大狗相比,可能确实差不多……


  弄的忠右卫门脸上无光,幸好早年间拿破仑三世送给德川家定的御马已经培育出了一些好马。这次带了二十多匹来,给忠右卫门撑了撑脸。表示那些市面上的小马都是给孩子骑的,我们这里牵来的才是正经军马。


  尽管如此,法国的那些骑兵军官们,还是嘀咕了好一阵。最后挑选了一百二十名骑兵,分为两队。一队是枪骑兵,在滑铁卢战役中,几个冲锋直接打垮威灵顿的英国轻骑兵的优秀骑兵。


  另外一队则是龙骑兵,兼做轻骑兵,使用马上卡宾枪,既可以在马上射击,也可以在必要时快速移动至战线的某一处,作为机动兵力。


  至于胸甲骑兵,暂时也不提了。


  其余的工兵部队,后勤辎重部队,军医和护理等部队,也一应征募到位,开始训练。


  53.全线贯通东海道

  招兵的速度很快嗷,原本定额是不超过五千人,最后实际入伍的有的足足五千七百多。许多来迟了,听到说招兵结束的,还哀叹不已,犹自询问下一次募兵是什么时候。


  我哪知道?


  下次什么时候募兵,那得看井伊直弼、松平齐宣他们是不是豁出老脸不要又去借洋债,或者幕府的财政又能多盈余一点钱什么的。


  井伊直弼就在大阪,听说募兵顺利,很是高兴的赶过来视察。到底这年头还是忠臣比反贼多,这么多人愿意为德川将军扛枪,我们将军様还是得人心的嘛。


  为了这么一个事情,井伊直弼还招呼鸿池和三井两家幕府御用大豪商,贡献五千多俵大米,作为募兵们的安家费,拿出来赏赐诸军,激励诸军好好操练。既是为了增强幕府的军事实力,也是为了整肃幕府在畿内的军事实力。


  想来若是还有新编第三师的计划的话,忠右卫门估计第三师肯定在长崎。长崎可以辐射(各种意义上的辐射)九州和西国,有一个师的军队镇守长崎,那么西南的边防也更加有力了。


  “法国所遣教官,情形如何?”井伊直弼就见了见罗什伯爵和沙诺努瓦中校,其他洋人,他是不屑于去见的。


  “战技娴熟,教学认真。”忠右卫门今天肯定不乳法啊,人家确实是来帮咱们的,只不过居心有点不良而已。


  “如此便很好……”井伊直弼还是相信忠右卫门的眼光的。


  等他为幕府练出了五六万雄兵,那么他也对的起德川家庆临死前的托付啦。德川宗家本来的兵力就是所谓的旗本八万骑,也就是旗本五千家,御家人一万八千家。加起来鼎盛时期,有八万人的直属大军,就足以号令诸侯了。


  日本并非什么大国,幕府只要有压着老二和老三打的实力,后面的人见没个厉害的带头,也跳不出什么妖来。


  “到是有桩事,说笑一下也无妨。”忠右卫门突然想起了前儿在演武场上碰着的事情。


  第二大阪师不是要编练一百二十名骑兵嘛,那么幕府肯定要选用骑兵军官啊。在法国人想来,幕府怎么可能会有近代骑兵军官的,根本不存在的,最后肯定是他们亲自上。


  事实也确实和他们预料的一样,幕府原本还真的没有。可架不住有忠右卫门这么一个蝴蝶翅膀,大伙儿还记得那名被忠右卫门选去英国,留学五年,最终学成归来,结果只能拉着那匹英国大洋马,给传习队做传令兵的小伙子吗?

  小伙子叫江连尧则,系幕府目付志村源一郎的弟弟,过继给了幕臣江连家。对了,多嘴插一句闲话,这小伙子的老婆是榎本武扬的妹妹。横竖反正是幕府的自己人,对幕府也算是比较忠心的。


  所以在法国人建议建立骑兵队之后,干了好几年传令兵的江连尧则被幕府从江户调到了大阪,准备担任骑兵头。他这样的幕府旗本,就不需要和小兵们一样,从士官做起熬资历啦。况且他从念军校开始,到现在都八九年了,资历早就够了。


  结果见到一身英国轻骑兵少尉军装的江连尧则,前来担任骑兵头,法国人不乐意了。


  怎么着?是觉得我们法兰西的骑兵,还比不过区区英国佬的骑兵了?


  江连尧则本身兴高采烈的来接管隶属于自己的骑兵队,结果撞上几个人五人六的法国枪骑兵和轻骑兵军官,请问会撞出多激烈的火花?


  好家伙,三法战一英!

  乒铃乓啷在马上打了好一阵,最后不分胜负。主要是你一个法军骑兵和一个受英国人训练的英式骑兵,就在马上干架,又不是杀人使绝招。这互相能打出什么花来?还不是最后纠缠了一阵,气喘吁吁的分开。


  得了,两边眼瞪眼,只能在激情的火花中凑合到一块儿。传习队肯定是要幕府自己的旗本御家人担任军官的,幕府好容易培养了这点子近代军官,怎么舍得投闲置散。你们就在训练中磨合算求。


  况且主管第二大阪师的江川英敏和江连尧则还是一届的留学生呢,只不过江川英敏是去学得海军,而江连尧则是学得陆军骑兵科,没有在一个学校就学罢了。


  整个队伍展开了正式的训练!


  与此同时,铁道终于修到了大阪。从设计规划,到实地勘测,最终建设成行,东海道铁道干线这一重大工程,历时三年多,终于宣告竣工。日本东西两地的中心,同时也是全国的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终于沟通到了一起。


  大阪的诸多豪商格外的喜悦,以后不管是送消息去江户,还是肉身赶去江户,都将不再困难。甚至有可能做到,在江户的店铺和在大阪的店铺,保证隔天一对帐。


  这看似只是正常的发展,实际上有一个非常大的作用。已经有了一定金融信用货币发行经验的大阪和江户豪商,可以凭借电话和铁路,快速的核对整理两地的账目。


  以后大额的票据在江户和大阪开出之后,另外一地的收兑难度,将大大下降。实在拿不准的,你今天就拿着人家来兑换的大额票据,飞奔去大阪,一夜的时间给你确认,第二天回江户,兑换给别人,也不是不行。


  正常情况,直接用电报确认一下上面的记号和细节,便能够兑付。或许再这么发展几年,银行的雏形就有可能在江户或者大阪出现。


  不用怀疑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资本所拥有的活力。反正他们的活力,肯定比已经知道幕府江河日下,但是还醉生梦死的绝大多数旗本御家人来的强。


  忠右卫门不准备刻意引导这个事情的发生,最好还是等市场自己演变发展出一套成熟有效的运行方式再说。


  到是咱们从萨摩解来的大量黄金现货,可以交给银座鼓铸钱币了。等二宫尊行在农村发展副业成功,忠右卫门便会把这笔钱,渐次投入到农村市场上去,流入农民的手中。


  54.改稻为棉尚顺利


  挺高兴,铁道修筑贯通,第二大阪师也开始编练,幕府在畿内总算是见着点再兴的迹象了。趁着好容易离开江户一趟,忠右卫门索性到处去逛一圈。


  去年鸿池善开始在畿内的部分农地上推广棉花的种植,以保证自己纺织所的原料供应。忠右卫门当然支持他,而且还帮他联络了英国人,进口外国大米的嘛。


  得知忠右卫门要去巡视农地,鸿池善不敢怠慢,亲自带队,跟着忠右卫门出巡。大阪附近的摄津、河内、和泉、山城诸国,都有鸿池屋的土地。这位大老板二百多年积累下来的家业,土地有几十万亩之多。


  啧啧啧……


  将来实施地租改正和土地增额累进税率的时候,得和他好好谈谈。


  至于现在嘛,那还不着急,这农业改革的实验才开始。况且忠右卫门还在仰仗他办理纺织所呢,咱们上马钢铁重工业,这纺织轻工业也得跟上不是。


  “百姓是否都情愿?”忠右卫门望着地里的棉花,已经到了采摘的季节。


  “情愿情愿,当然情愿。”鸿池善肯定是说情愿啊,难道老百姓还能不情愿的嘛。


  有一本小说,叫做《山海情》的,大概是吧,讲得就是宁夏西海固的农民,生活极其艰苦,土地干旱,外加部分宗教原因。使得男主希望当地农民,放弃旧有的土豆种植,改为橄榄树种植,进而改造环境,脱贫致富的希望几乎破灭的故事。


  农民本身的定位和需求,导致了他们不愿意改变现有的农作物种植方式。因为现在种植的作物,往往是保底的作物。


  什么叫保底的作物,那就是种了以后,风调雨顺的话,我大致上不会饿死的作物。


  或许肯定就有人要拿某一部电视剧来说事了,所谓的改稻为桑是也。电视剧里的农民,同样非常抗拒改稻为桑。按照电视剧里老爷的说法,蚕丝明明就比大米精贵,养出蚕丝来换米吃是一样的。


  可是农民有农民自己的考量,养殖了桑蚕,要是不出事还好,出事了怎么办?出事了难道我们也吃桑叶,吃蚕丝吗?


  当然不行!


  用高尔基的原话来说,那就是“哪里的农民都一样!”


  举个同样种植棉花的例子,在旧殖民时代,英国政府命令乌干达和肯尼亚的农民种植棉花。这是很正常的事,英国的纺织厂需要原料。而殖民地,不就是拿来掠夺原料,和作为商品倾销地的嘛。


  但是乌干达农民和肯尼亚农民对改种棉花这一件事的反应大相径庭,乌干达农民在稍作反抗之后,便接受了棉花。而肯尼亚农民,你殖民者就是砍手砍脚,也不乐意种植棉花。


  原因很简单,乌干达的农民,他们的粮食作物,是大蕉。就是那种采摘下来,不能够立刻食用的香蕉,还得下锅去煮。乌干达的农民对于烹调大蕉还挺有心得,会往里面加调料,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在某站上面有视频,可以去搜索一下。


  至于肯尼亚的农民,他们的粮食作物是玉米。于是肯尼亚的农民坚定的和英国的殖民政府,走向了对立。


  无他,玉米和棉花的种植时间重合!

  而大蕉则可以设法和棉花错开时间种植,乌干达农民兼种大蕉和棉花,无非就是更加辛苦一点罢了。有殖民者的刀枪威逼着,既然不会影响我吃大蕉,那种就种吧。


  所以在推广棉花时,忠右卫门便给鸿池善订下了两个规矩。一是不允许强行逼迫农民全部改种棉花,二是对愿意改种棉花的农民,提前给付一年的外国米,作为收购费。


  日本人不是没有种植过棉花,只是在江户时代以前很少,或者说就是没有。真正开始有人种,也就是在最近这百十年。中间还被德川吉宗给强行打断了一次发展进程,将所有的棉花铲毁,改种水稻。


  正常一亩地大概能出多少棉花,日本人心里是有数的。耕种的技术和种子什么的,也都完备,只是种植的面积并不广泛罢了。


  谁叫日本的年贡只以大米为基准咯。


  所有的农民纳贡都要纳稻米,弄得连越后和陆奥这种相对寒冷的地区,都广泛的种植水稻。这是政府和农民的双向选择,没什么好多说的。


  “走,随我去百姓家里瞧瞧。”忠右卫门感觉最好撇开鸿池善来走访,只不过没有他带路,这四乡八村的农民,见了生人,恐怕还是会召来鸿池屋的管事,没办法。


  “是是是。”鸿池善倒是挺积极。


  且不说他提前有所准备,只说他对忠右卫门定下的那两条规矩,都是正常执行的,也没有出现逼反农民的事情,他自然不怕。


  到了老乡家里,忠右卫门肯定是要瞧一瞧老乡家的米袋和存粮的。打开米缸,老乡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不管是日本米还是外国米。


  让你付的棉花订金呢?

  鸿池善保证自己付了,这外国米去了哪里?他赶忙询问本庄的庄屋,庄屋眼睛一瞥那农民。那农民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


  原来是进口的外国米一下发,农民们就把米拿去换成了各种各样的杂粮。虽然他们非常想要尝尝大米的滋味,可是相比较于满足一餐的口腹之欲,还是多吃两顿饱饭比较开心。


  本庄的农民,甚至有人拿外国米去换稗子和麸,麸就是稻米外壳和日常吃的糙米,中间被碾米碾掉的那一部分硬质存在。那玩意儿比米要便宜一大截,不太好下口。


  稗子就更好理解了哇,日本有的农民还专门种稗子呢。因为稗子不算非常挑地,而且作为某种意义的“杂草”,只要不是气候极端恶劣,都能有收成。粮食能有收成,那就有人种,农民的经济观念,就是这么的朴素。


  我本来就是吃稗子的农民啊,种稗子有什么不对的。


  “所以鸿池屋的英国米,年初确实分发与你了?”忠右卫门再三确认。


  “是是是是,是给了小的。”


  很好!老百姓有口吃的,那就不会造反。忠右卫门放下心来,可以让鸿池屋继续推广了。


  55.可惜无男为后继


  只不过现在改种棉花的规模还小,等将来规模大了,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咯。反正忠右卫门是顾及不到三十年五十年以后的事情,现在能瞧着鸿池善实心办事,就得了。


  鸿池善见忠右卫门对他工作还算满意,心中暗自喜悦。谁不知道下任将军乃是拾丸。而忠右卫门作为拾丸的生父,未来必定执掌幕政。讨了忠右卫门的欢心,那么他们鸿池屋就继续能够从幕府获取垄断经营权了。


  “多多请益外国技工,若是能产出不逊于洋布的棉布,幕府必定有你的好处。”忠右卫门半是嘱咐,半是鼓励。


  言下之意,哪怕暂时国产棉布的价格要比进口洋布贵一些,也不妨事。幕府的军事订单总归不会少,必然能够养活你这小小的纺织厂。


  咱们也不是什么急于求成的人,英国人踏着三百万印度纺织工人的白骨,建立起了近代化的先进纺织工业。说现在的带英帝国是世界第一,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美国和德国迎头赶上还要几十年的时间,人家那样的强国都得花几十年,幕府这边,先把质量弄好,再论其他吧。反正日本这边有廉价至极的劳工,还有相应的政策扶持,以及本地优势。


  总有一天能够把已经充斥市场的英国洋布给打出去的。


  如今还是只能任由洋布以及洋鉄充斥市场,谁叫人家有关税协定权,幕府对英美法三国的商品货物,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竞争力,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了。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鸿池善答应的飞快。


  别看这位是家资数百万的大老板,可是在忠右卫门面前,那屁也不是。当年水野忠邦直接将钱屋抄家的事情,如今尚且历历在目。封建王权之下,商人的地位过于的卑微了。


  “对了,你可有后嗣?”忠右卫门想到了一节。


  “尚未得男。”鸿池善有些无奈。


  和一般的武家一样,鸿池屋的继承人也出现了问题。当代的鴻池善右卫门,也就是眼前的鸿池幸富就不是上一代的儿子,乃是从分家山中家抱养而来的。为山中又七的长男,山中又七也是山中幸盛的后裔,没差别。


  历史上鸿池家最后甚至做到了贵族院议员和男爵,子孙绵延,有儿有女,可眼下就是屁也没有。


  “可惜,若是有次男,送来拾丸身边做一小姓,十分恰当。”忠右卫门只能拍拍鸿池善的肩膀了。


  鸿池善看年纪,比忠右卫门要小好几岁,大约也就是二十多的样子。正常来说,生育能力没有问题的话,应该已经有儿子了。所以忠右卫门才想到这么一节,让他们家老二到拾丸身边做小姓。


  将来拾丸继位了,这小姓肯定要水涨船高的。那么就可以更加紧密的把鸿池屋绑在幕府的破船上,大大的拉拢与他。更重要的是,也算是给鸿池善吃一颗定心丸,你儿子在幕府最高的权力中心,鸿池家必然安全。


  但他没孩子……


  “哎呀!”本身就是心眼通明的人,鸿池善听到这句话,那真是想痛骂自己八百遍。


  自个儿怎么这么不中用,婚也结了,但是就是不见响。这努努力力的,连个女儿都没见着。现在忠右卫门正在兴头上,若是有儿子,别说是次男了,哪怕是长男,也要立刻顺杆爬,送到拾丸身边去啊。


  左右的鸿池屋管理层、一门众也是感叹,大好机会给了你,你不中用啊!


  “也罢,拾丸尚幼,总有机会的。”拾丸今年六岁,要是鸿池善明年能够有个儿子,这事就还有机会。


  “是是是……”鸿池善心里甚至已经涌出了赶紧去分家抱一个儿子的心思。


  日本的文化传统大伙儿都清楚的,只要封建宗法承认,确立了继承权,养子有时候比亲生儿子都要亲。很多后世里的日本大财阀,他们都不太乐意生儿子,而是希望生女儿。


  因为儿子生出来养大,是好是孬,一锤子买卖。要是是个歪瓜裂枣,这偌大的财阀集团就得败亡。可要是女儿就没问题了,女婿可以从成千上万的精英当中选择。最后收为婿养子,把企业交给最厉害的那个女婿,整个家族和企业就能顺利传承。


  所以历史上甚至出现明明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不传,只传给女婿的事情发生。后世里的日本数得上号的财阀大公司,基本上都已经不是旧有的男系血脉在主持了。但苗字还是那个苗字,家族延续的稳稳当当。


  “此事不急,总是允你了。”忠右卫门笑了笑。


  拔擢一个商人当诸侯大名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予他一二千石,拔为御小姓,乃至于侧用人,这在幕府的历史上并非孤例。


  至于说什么政商勾结?此乃时代特色,不得不尝啊!


  瞧完了棉花地,自然也是要瞧瞧纺织所的,全套英国设备,技术员也是英国雇来的。价码不低,效果也很好。起码前头忠右卫门检阅传习队的时候,他们穿着的军服不错。


  法国人不是还在江户创办了技工学校嘛,鸿池家已经派了精干的人员去学习了。现在还需要英国的技术人员,等自己人培养出来,就能完全国营咯。


  纺织印染设备,忠右卫门也命江户第一机械所开始仿制,第一机械所幕府投入了相当多的人力物力,高岛秋帆都曾入厂工作过,此外还集合了萨摩和佐贺的不少人才。前头英国人逼签不平等条约之后,又派了数十名英国技术人员入驻,现在整体的实力非常不错。


  起码奈良茂所使用的蒸汽缫丝机,已经完全实现了国产化。谁叫生丝那么赚钱,有钱赚,这商人的动力就非常强劲。


  往往缫丝机才下线,就被奈良茂用船拉去了全国各地增开的缫丝厂。只愁设备少,设备越多,能够产出的生丝才越多不是。


  能够国产缫丝机,这纺纱和织布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56.禁中似有收养意


  鸿池善急忙赶回家,也不知道是苦练床上骑术,还是去人家抱儿子去了。忠右卫门的大阪之行也基本结束,准备先坐车去京都,了解一下京都的近况,回头向德川家定汇报。


  之前京都变乱,好几个街町被烧成了白地,禁中内里也受到了炮击。还把祐宫睦仁亲王给吓死了,这皇居的围墙和宫殿,自然得幕府掏点钱出来,增补修缮一番。


  论理来说,幕府将军有拱卫京都之责的咯。


  另外就是关于畿内尊攘分子的逮捕和处置,这是井伊直弼比较关心的问题。井伊直弼主张,只要基本确定是尊攘分子的,直接人道毁灭拉倒。这些人滋扰世情,甚至纵火焚烧京都。


  将来保不齐敢于在江户纵火!此时不杀,更待何时?而且井伊直弼的论调很直白的,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现在那帮人有了炸弹,谁知道会不会来丢我?

  忠右卫门的意见到是不太一样,横竖是要处置这帮人,那不如把人全家捆了,送去桦太种甜菜,或者是去勘察加种土豆和捕鲸。


  杀了顶多就是一时痛快,让他们为幕府的发展和建设添砖加瓦多好啊。甜菜种出来可以制糖,树木砍伐了可以造纸,鲸油直接拿去出口,欧美列强各个都要。


  整个桦太和勘察加都缺人,与其强行逼迫老百姓去,不如就把这些尊攘分子送去。他在桦太或者勘察加,想要玩什么尊攘,都随他玩咯。反正没有船的话,他们是不可能游过鄂霍次克海的吧。


  甚至有可能离开了聚居地,他们就直接冻死在了荒原里咯。虾夷的鸿之舞金矿,最早不就是用流放犯去开采的嘛,结果寺泽新太郎回来禀报说根本就不需要多少监工。


  完全不怕人犯跑了!

  你有本事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穿越几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那我愿称你为天降猛男。更重要的是,上述这些地区,除了勘察加已经开始种植土豆,有了勉强自足的能力外。


  桦太岛和虾夷北部,眼下都是仰赖船只输送粮食的。没有外面送进来的粮食,你就等着饿死吧。还跑?跑不了两天,你饿的眼睛发绿,自己就跑回来了。


  这几个月井伊直弼外出巡视,幕阁中枢的很多事情,就都是大伙儿商量着来。所以冲田总司抓捕到的尊攘分子及其家属,基本最后都被判了流放三千里,一股脑儿的送去桦太地方开荒咯。


  英国人对于朗格里租界的快速“繁荣”,非常的满意,在得知幕府准备在当地建设造纸厂和甜菜厂之后,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


  一般而言,英国的对于殖民地的态度,更多的是掠夺,而非是建设。就算是建设,也主要是为了方便更好的掠夺。


  所以说咯,如果有利可图的话,英国人是愿意建设的。只不过英国最先派出的是金矿勘探队伍,在朗格里建立租界之后,当地不是有渔猎迁徙的阿伊努人部落嘛。英国兵用便宜的小刀和斧头,从他们手里换到了砂金。


  不用问,英国人如获至宝,要求幕府的通事翻译官,和阿伊努人了解,这个砂金的出产地。香港总督方面,也就是英国的远东实际管理人,立刻就选了十几个精干的人手,跟着阿伊努人去找金矿去了。


  造纸厂和制糖厂的事情,从长计议咯。


  管他呢,忠右卫门到是想眼红,可惜这个桦太岛北部是英国人的租界,为期九十九年,以后还能够续期。这玩意儿,幕府暂时是不可能和英国争夺的,别起这个心思了。


  到了京都,德川庆保早已派了人马,恭候多时。把忠右卫门接到了二条御所之后,便行招待宴会。他这个京都守护干了好两年,一直没有回江户,同忠右卫门自然也是好些年未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叙一叙交情。


  忠右卫门没有多喝,只是和他了解京都最近的情势。禁中内里早就已经修缮一新了,这一点请忠右卫门完全放心。本身德川庆保和孝明天皇的关系就非常的不错,为自己好朋友修补房子,还有啥说得。


  京都在之前变乱中被烧毁的街町,已经在三井家的支持之下,基本修复完毕了。三井也是幕府的一个重要白手套的嘛,眼下还是比较听幕府招呼的。


  况且恢复京都,对三井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们家积极的很。据说因为这场大火,三井家还兼并了好些京都内的土地呢。


  就和鸿池家这二百多年,兼并了几十万亩土地一样。这一逢上灾啊,老百姓就得卖地求活。他们这些豪商就趁机吃尽,三井家更是大手笔,整条街整条街的买,啧啧啧。


  总之请江户方面放心好了,现在京都的市面已经恢复了往昔的模样,治安情况也大大好转。新选组一连抓了数千男女,就算是最跳的尊攘分子,也都夹起尾巴做好人了,怎么可能还出现治安问题呢。


  “对了,还有一事。”德川庆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恩?”忠右卫门看他的表情有些郑重,便也放下了酒杯。


  “禁中似有流言!”


  “如何!”


  忠右卫门眼神一紧,毕竟岩仓具视已经被咱们给砍了,难道又有什么不怕死的货色,到孝明天皇耳边说三道四了?不应该啊,安政大狱这才过去几个月,朝廷公卿噤若寒蝉,这时候应该没有人敢出头啊。


  结果德川庆保凑到忠右卫门的耳边,说了一个颇为隐秘的消息。此事尚且还未有公议,大多数公卿也不知晓。即使是德川庆保,也只是和孝明天皇闲聊时,无意间听到他多嘴说漏了这么一句话。


  收养宫家子弟!


  不错的,在祐宫亲王死后,孝明天皇膝下就没有男嗣了。为了保证传承,或许可以从诸宫家选择一两个孩子,也不明确说怎么样怎么样,先把人带到宫中教养。择其优劣,以为准备。若是几年后还是无有所出,也能多个选择不是。


  只是这人选……


  57.知恩院门迹秀尊


  忠右卫门给了德川庆保一个眼神,德川庆保会意,立刻闭口不谈。大伙儿继续饮宴,假装无事发生,等又吃喝了一个小时之后,人群散去,两人才找了个密室,继续谈论这个事情。


  “禁中之意,到底如何?”忠右卫门还是很关心的。


  那个被炮弹吓死的祐宫,就是个标准的倒幕派,与他老子孝明天皇正好是一个天一个地。孝明天皇是坚定的佐幕派,认为这个世界就是应该存在幕府,代替天皇治理万邦的。


  好容易不需要忠右卫门动手,老天爷自己收了祐宫,现在要是再换上来一个更加激进的,那忠右卫门可就有得烦了。


  “禁中尚且犹豫。”德川庆保也不知道怎么的,反正就是和孝明天皇意气相投。


  从见第一面开始,两个人就瞅对眼了。这种事情很玄乎的,明明从来没有任何交集,但是就是看了一眼,便引为知己的事情,好像并不罕见。加上德川庆保也是个偏保守的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很在乎,和孝明天皇简直天生一对。


  所以有事没事的,孝明天皇就找德川庆保聊聊天,两个人喝喝茶,唱唱歌什么的,感情十分的深厚。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友谊,德川庆保能够知道许多京中的秘闻,以及孝明天皇本人的实际情况。包括眼前所谓的收养宫家子弟,预备为储君的事情。


  “怎么一个犹豫法?”明明四下无人,忠右卫门还是凑近了德川庆保。


  “女御九条氏已有七八月身孕……”德川庆保说得也小声。


  就是亲兄弟是吧,你天天去打听大嫂是不是怀孕了,怀孕了几个月,那也是犯忌讳的事情。这德川庆保能够知道九条氏怀孕,真的已经是和孝明天皇关系非常棒了。


  “七八月身孕。”忠右卫门吸了吸鼻子。


  那不就是在京都大变的当口怀上的嘛!

  有一点忠右卫门可以确定,历史上的孝明天皇,其存活下来的子女,只有那一个睦仁而已。其他的全部夭折了,连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儿都没有。


  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应该都不是什么长命有福的。可眼下忠右卫门却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如果是个儿子的,其他宫家想要设法把儿子塞进宫内就不存在了。


  不管这个孩子多久夭折,起码给了幕府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幕府能够选择一位佐幕派的宫家王子,入继禁中。


  本身幕府在皇子的人选上面,就是有发言权的。孝明天皇也是佐幕派,他乐意听取幕府的意见。原本忠右卫门和幕府方面都觉得孝明天皇春秋正盛,这事不是什么急事,但是现在看来,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是以禁中以为,且待女御九条氏生产之后,再行决断。”德川庆保眨了眨眼睛,又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到底是有这么一位和孝明天皇关系不错的人担任京都守护职啊,可以让幕府直接了解禁中的动向,不说占据先机吧,起码有个心理准备。


  “此事可有暗中发力之人?”孝明天皇本人的意见固然重要,但是忠右卫门更防备是不是有什么上蹿下跳的小人。


  “尚未听闻。”


  “暗中多加访查,若是有进谗小人,务必通知江户。”


  “省得省得。”


  “以你之见,若是择立嗣君,大约会是何人?”忠右卫门不太清楚宫家现在的情况,还是直接问德川庆保完事。


  “无非是伏见宫一家而已。”德川庆保对京中消息了若指掌,有问必答。


  “如何?”


  “无他,盖伏见宫邦家王已有王男十四员!”


  好家伙!忠右卫门微微一愣,天皇家里生不出,伏见宫家光儿子就生了十四个。而且根据忠右卫门浅薄的印象,这位老兄今年也已经五十多了。甚至早年间都已经把王位让给了儿子,出家做和尚咯。


  只不过长子短命,所以又还继伏见宫。他这个生育能力,和德川家庆绝对有得一比,五十多了还能命中,而且是日常命中。若是算上他的女儿的话,他这命中率几乎就是百分之一百,从结婚开始生,每年都在生啊。


  “十四员王男,一时间倒也不好分辨了。”要是三四个,忠右卫门就得派人去调查调查了。


  一个人的政治倾向,其实完全可以从他平时和什么样的人交往,希望用什么样的东西,生活习惯是怎么样的,等各种方面分析出来。


  比如孝明天皇,他就是坚定的保守派,他几乎是拒绝一切西洋的东西,甚至要求幕府在京都,完全禁绝西洋传来的医术。包括兰医,也不允许在京中开业。至于什么兰学,他更是嗤之以鼻,见都不见一下。


  这种人虽然反对开国,但是也遵从现有的政治体制,拒绝一切改变,实际上是比较适合当下这个时代,幕府的需求的。


  毕竟孝明天皇不喜欢开国,但是对于每次和幕府咨询开国问题之后,幕府送来的五千两黄金慰问金,还是高高兴兴笑纳的。


  忠右卫门有段时间甚至怀疑,孝明天皇实际上是个绝顶聪明人,炒作开国议题,每次和幕府逼逼赖赖两句,然后幕府为了安慰他,就给他个五千一万的。这钱不比幕府去和洋人借洋债来得容易?

  “我暗中稍稍了解了一番,或许有一人……”德川庆保知道忠右卫门肯定会疑问。


  “谁人?”


  “禁中上月询问,伏见宫第十二王男,知恩院门迹,秀尊入道之近况。”


  “……”很好,忠右卫门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么一号人的记忆。


  这一拨人里面,忠右卫门记得最清楚的一个,叫做闲院宫载仁王,这厮是个令人发指的战争刽子手。对中侵略的主导人之一,而且这厮运气好的很,马上五星天皇麦克阿瑟要登陆了,这厮居然就掐着点病死了。


  也怪美军空军不给力,居然在他病死几天后,才把他家给烧成白地。这要是让他直接被炸死多好,美军的燃烧弹很会烤人的。


  58.九条产下富贵宫


  “今之闲院宫是?”


  反正正在说这个事情,忠右卫门可以正正当当的询问。要是闲院宫已经是载仁,忠右卫门就得想想办法,把这厮也给处理掉了。


  “闲院宫爱仁王,薨去总有十五六年了吧,家门几近断绝,现以其母充格,暂任而已。”德川庆保想了想,给出了答案。


  “原来如此……”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那看来闲院宫载仁要么是现在还没生,要么就是极小,还没有被送入闲院宫继嗣。最好就别生这么一号人算求,免得将来多生事端。


  那厮在皇族中间,算是极有头脑的一个人,政治手腕也相当厉害。九一八事变后的1931年12月23日接替金谷范三任陆军参谋总长,同就任海军军令部总长的伏见宫博恭王一起,代表天皇在幕后操纵陆海军。


  1937年,日本制造七七事变,挑起中日全面战争,此时正是他任陆军参谋总长。他不动声色的借助陆军中扩大派之手,把满洲事变的所谓“英雄”石原莞尔贬出了参谋本部。


  为了结成德日意三国同盟,他叫泽田茂拿着他的印章文书,逼着陆相畑俊六辞职,从而利用“陆海军大臣现役武官制”,搞垮了不同意三国结盟的海军米内光政内阁。


  即使远在天边的冈村宁次,也因为不听话被他从中国战场召回,放进军事参议院雪藏了大半年。


  早弄死早好!

  “以我之见,想来还是知恩院秀尊入道,颇有几分可能。”德川庆保也不疑有他,继续说道。


  “你且代我上奏,我既来洛阳,总须得升殿一回。”忠右卫门点头,准备去试探一下孝明天皇,瞧瞧到底怎么一个说法。


  只不过就算忠右卫门是代表德川家定出面的,这升殿也得排队瞧日期。毕竟公武有别,别看忠右卫门花里胡哨的有个从三位的左近卫中将衔儿挂在身上,其实屁用没有。当年德川家康定鼎天下的时候就和公卿们明说了。


  武家的官职没有定额,和公家授予的官职不尽相同。一个越前守可以给三十个人乃至五十个人当,横竖就是个名衔罢了。朝廷也不要当真,我们这给你上一道表章,就算走完程序,用不着你同意不同意的。


  所以江户时代,往往一下子有二三十个参议,人人都可以被称呼为某某宰相。至于侍从更是打包发售,同一代中,担任侍从者,往往也超过三十人。你是侍从,我也是侍从,大伙儿干着玩玩就是了。


  别当真!

  你到了这个级别,到了这个年龄,有了资历,幕府就会给你表奏一个的。忠右卫门不出意外,再熬两年资历,就能够中纳言,然后是权大纳言,临死前可能还能摸一摸大臣的边儿,但也不好说的那么绝对。


  反正熬资历,德川家齐最后都熬到了从一位太政大臣。死之后直接追赠正一位,惯例啦。要是历史上德川幕府没有倒台,凭德川庆喜的年纪,肯定也是要担任从一位太政大臣的。


  现在忠右卫门挂个从三位的衔儿,无非就是能够坐的离孝明天皇近点罢了。


  转头德川庆保就和宫内联系了,宫内的意思是稍候二三日,决定之后便会告知忠右卫门。趁着这个当口,忠右卫门便去设置在二条御所内的电报局瞧了瞧。


  毕竟也怕电报局在未来遭遇袭击的嘛,设置在军队驻地的二条御所内最安全了。电报员都在横滨培训的熟手了,一早就被井伊直弼给掉了过来。


  凭借电报的便利,德川庆保完全可以做到每日一报,甚至每小时一报。只不过京都也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要报就是了,平时好生维护即可。


  另外就是火车站,因为孝明天皇对于火车这种西洋事物的极端厌恶,所以火车站设置在距离上京区最遥远的下京区的边缘,东九条与三十三间堂之间。这地方空地多,位置大,方便设置各种铁道设施。


  而且其实京都这一部分的铁道,如果从路线安排,需要截弯取直的铁路设计要点来看,其实是绕了一个大弯的。铁道铺设到伏见之后,就直接往大阪去,是最方便的。


  伏见就是大伙儿认识的那个伏见,关原合战的之后,因为激烈的攻城战,以及鸟居元忠等人纵火自害的诸多原因,城池最终被拆毁。总之属于丰臣政权的痕迹,德川家都是很努力的抹除的。


  但伏见就是一个商贾汇集,交通便利的好地方,现在照旧是一个人口数万的大町镇。英国的工程师直接把车站设置在了光明天皇陵墓的正前方,谁叫这个地方最开阔,最容易设置站台建筑呢。


  恩,朝廷连个屁都没放,只当看不见。


  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的扰动地脉,惊扰安宁之类的废话。这不是离着还有一公里多呢嘛,差不多得了。


  这一大圈视察结束,忠右卫门还挺高兴,自己努力推动幕府近代化改革,好赖是有了成果了,见着点实际的东西了,能不高兴嘛。正准备着禁中的召见,结果禁中传出来一个消息。


  女御九条氏早产!

  孩子八个半月就生了,对这一胎非常期待的孝明天皇急个半死。立刻传令让左右调集名医,保住这一胎。至于大阪的大夫是不是坐着火车来的,他已经管不着了,一切都以生产为重咯。


  前前后后生了七八个小时,急的宫中乱作一团,九条氏终于生产。结果令孝明天皇大失所望,是个女婴。


  消息传到二条御所,忠右卫门突然想起来了,知道这位是哪个了。这不就是历史上那个德川家茂御台所候选人之一的富贵宫女王嘛。


  忠右卫门记得,当时就三位女王单身,最大的敏宫三十三岁,和宫十五六岁,而富贵宫只有区区八个月。怎么看都只能选择和宫,于是安藤信正再三上奏,要求和宫降嫁。


  这位富贵宫女王,按照忠右卫门的记忆,最后好像也没活上几天,顶天两三岁的时候,就夭折病亡了。


  59.禁中言及退位心

  都不必深思,忠右卫门便能猜到此时此刻孝明天皇的心情。寄予厚望的女御九条氏,产下一名女婴,这对于真的有个位置需要男丁继承,且刚死了唯一一个儿子的孝明天皇,那打击相当的大。


  原本已经基本确定的升殿召见,也只能无限期推后了,先让孝明天皇一个人静一会儿。连德川庆保都没能去拜见,遑论是和孝明天皇完全不熟的忠右卫门了。


  得了,等几天吧……


  忠右卫门索性就坐车去了一趟神户,瞧瞧神海关的建设,以及整个神户居留区的发展情况。反正禁中要召见,也是提前通知的,不存在什么突击召见。


  孝明天皇那么死板保守的人,事事都依规矩,依祖宗章法办事。至于说什么微服直接到二条御所来,那就更不可能啦。忠右卫门大胆的到处逛,完全没有事的。


  法国人对于神户显然很是重视,除了已经和大阪连接的阪神铁道竣工以外,神海关大楼,以及附带的法国领事馆、洋行、货栈、码头、银行等建筑,也大多建造一新,或者施工过半。到明年,一座法式城镇,应该就能成型。


  奈良茂也已经在当地购置了土地,准备建设缫丝厂,直接对法出口生丝。不过法国人的生丝需求,似乎有很大一部分是从意大利获取的,不知道最终能够出口多少。而且法国的生丝市场,应该是快要饱和了,历史上远不如英国和美国的发展快。


  估摸着应该是比不上横滨对英国、美国以及加拿大的出口量的,但蚊子再小也是块肉,何况这还未必是个蚊子腿呢。


  对了,法国人和英国人一样,借着考察神户到赤间关的铁道路线,正在调查整个山阳道的矿产和其他资源。忠右卫门虽然知道他们居心不良,可是也不好有什么阻拦。


  条约规定了铁道沿线七日里范围内,外国人可以自由旅行,不再需要向幕府方面的主管官吏禀报并申请通行证。人家这会子,已经算是正大光明的在日本腹里逛咯。


  且不去说他,在神户看了一圈,忠右卫门回到京都又候了两日,禁中终于传出来消息,说是可以见一见忠右卫门。因为这次什么政治任务都没有,纯粹就是代表德川家定慰问一下孝明天皇。所以心情不佳的孝明天皇,难得的破例一次,不准备正式的大礼朝见,而是私下里小规模的以连歌会的名义见一见忠右卫门。


  有德川庆保主陪,再加上两个文学侍从什么的,轻松一点,也没必要弄得太紧张。这倒是让忠右卫门挺高兴,省得麻烦。


  到了日头上,秋中的天气很不错,京都本来的气候就要比江户适宜一些,在禁中御池庭的小御所内,众人落座。


  咱实际上也不是头一次见孝明天皇,早年间来京都公干的时候,远远的见过几面。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幕臣呢,不曾想现在,身份变换,和孝明天皇对面而坐,谈笑风生。


  只不过孝明天皇的状态很一般的样子,虽然表情淡淡的,但总感觉有一股颓唐和落寞的气息,若有似无吧。按着礼仪行礼之后,便由德川庆保为仲介,开始了没有什么营养的会面。


  或许有人会说,天皇不应该都是鹤音嘛。这倒也没错的,正式的情况下,会用鹤音。但是在私下的场面中,包括在御学问所讲学听课等非礼仪场景,天皇也是能好好说话的。历史上有些倒幕儒臣和天皇有过对谈,并未有语音的阻碍。


  说白了,在重要的礼仪场所使用鹤音,那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装神弄鬼行为。哄抬天皇本身的神秘属性,让你觉得他是万世一系,自神武天皇以来的天之子。


  封建统治这一套,总得要点神神鬼鬼的东西,来装点门面的。就和早年间,忠右卫门还是个临时工的时候,跟着助六去伊豆海南神社,去取银杏茶给德川家庆喝一个意思的。


  银杏树是源赖朝种的,那就是白旗大明神的化身,喝了这杯茶,我就和白旗大明神融合在一起啦,我就是源赖朝的正统继承人。


  因着没有什么事情要办,忠右卫门转达了德川家定对孝明天皇的问候,以及又赠予了黄金五千两的中秋节节礼之后,剩下的时间就是喝喝茶,吃吃点心,表达一下今天天气真不错的喜悦心情。


  原本忠右卫门还准备试探试探孝明天皇属意的继承人到底是哪个的,瞧了瞧他那个脸色,忠右卫门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了。等着德川庆保和他套口风吧,他们两个常来常往的,关系不一般。


  但是这话题,说着说着,肯定也说到了才刚刚出身的那名皇女身上。能生女儿,说明孝明天皇这个身体应该是没问题的,加上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还是有机会的,再多纳两名典侍,也许就成了呢。


  这话孝明天皇肯定爱听,既然还能生女儿,那就应该能生儿子,只是愈发烦扰的国事,以及子女接二连三的夭折,还是让孝明天皇颇为疲惫。


  以前二百来年的天皇,只需要读读书,唱唱歌,然后生生孩子,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偏偏他撞上了开国这件大事。为了这么一件事,幕府两度严厉处置京都的公卿。


  头一次逼死了三条实万,斩杀了岩仓具视。这一次虽然公卿没有被杀的,主要杀得是公卿的家臣,以及尊攘浪人。但是公卿和宫家受到处分的人却极多,一下子牵连了好几十个人进去。


  如此大事,在朝廷的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就算是当年德川家康整肃宫内秽乱的情形,最后也不过就是流放了五名公卿罢了。那可是睡了天皇的女人哦,也不过流放。


  “闻听源卿已收养拾丸为嗣子?”孝明天皇望向忠右卫门。


  这天底下被直呼为源卿的,也就德川家定了,收养拾丸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不过还没走完最后一道程序。拾丸年幼,要是今天收养,明天夭折,那不就开玩笑了嘛。所以德川家定的意思是他扛到拾丸九岁十岁的时候,直接给他元服。


  如果他还撑得下去,那就命拾丸为世子,入居西丸,正式向天下宣示。如果他撑不下去了,那么元服礼实际上就是继位大典了。趁着收养的当口,幕府顺利交接棒,也能避免因为将军易代,而产生的混乱。


  “虽有此意,尚未明确。”忠右卫门也不把话说得太死。


  还是那句老话,在这种缺医少药的年代,七岁以前的小孩都不算人的,没别的意思,就是夭折率太高了。


  “唔……朕亦有退位之心……”


  60.事发突然不能定


  靠!

  你小子想退位!

  怎么能有这种心思呢?不就是死了个儿子,又只生了个女儿嘛。何必呢,退位去做上皇,然后出家做法皇,也不过就是多享受一点庙产罢了。


  又不是以前那会子,出家还能够掌握成千上万的僧兵,开启院政,擭取权力。现在出家了,基本上是捞不着什么的。


  “陛下春秋正盛,何谈退位!”德川庆保比忠右卫门还急,立刻出声谏止。


  “时来总觉日短,国事纷繁,不胜其扰。”孝明天皇笑了笑,但是这个笑多少也带着些其他意味。


  其实也怪忠右卫门历史没学好,所谓的先知先觉,就先了一半,还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半。剩下的一大半,屁也不记得。


  同历史上一样,樱田门之变后,孝明天皇逐渐受到长州藩、会津藩以及京中公卿等人的操纵。原本强力打压这些人的井伊直弼一死,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偏偏执掌幕府的安藤信正就是个对内妥协的废物点心,管不住局面。于是孝明天皇不堪为人胁迫,萌生退意。


  彼时孝明天皇直接对九条尚忠说道,「私の代よりかようの儀に相成り候ては、後々までの恥の恥に候わんや、それに付いては、伊勢始めところは恐縮少なからず、先代の御方々に対し不孝、私一身置くところ無きに至り候あいだ、誠に心配仕り候」。


  主旨大意就是我不干了,再干下去既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后代,我有过!


  九条尚忠的日记里面直接写孝明天皇面色极差,大为震怒,公开向诸藩以及廷臣表示了退位的决心,并且不容质疑。


  吓得朝廷公卿,以及历史上的松平容保等人,接二连三的入宫拜见劝说。并且立刻请幕府派出御三卿,到京同禁中商议,避免出现让位的大事件。


  当然啦,也有另外一种说法是孝明天皇此举,纯粹是为了逼迫幕府就范,使幕府下令全面攘夷,一个不留。


  两种说法都有各自的证据支持,说起来那是长篇大论了,不能详述。反正孝明天皇苦恼于国事几乎事事不能顺着他的心思来,觉得这鸟位坐了也没啥意思,终于萌生了撂挑子不干,回家躺平摆烂的心思。


  所以说嘛,封建王朝末期,有些皇帝的心思,大约也是这样的。有心改变,但是事事都变不了,而且这老天爷专爱和人作对。你越不想发生,他就越发生。到最后许多亡国之君就摆烂了,别救了,反正救不活了,爆炸吧,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大约有这么点意思在的吧……


  总之听了孝明天皇的话,德川庆保是肯定要继续劝的,孝明天皇却不让他再劝。意思就是今天乏了,到此为止吧,有空咱们再继续聊。


  左右的侍从服侍着孝明天皇就走,这还劝个锤子啊,不给说话的机会啊。德川庆保当下就起身,准备去拽孝明天皇的袖子,忠右卫门连忙按住。


  既然孝明天皇是在私下的会面上说这个事情,那显然就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而且故意不在公开场合说,且又有忠右卫门在场,想必也是向幕府暗示什么,只是忠右卫门一时间没有想到罢了。


  现在没必要拦,后面还有戏呢!

  “让位之事,多年不曾见过,此时让位,绝非国家之福!”德川庆保看孝明天皇走远,转头就对忠右卫门说道。


  “事还未定,事还未定……”忠右卫门拉着他就往外走。


  不管事情怎么定性,这都是个大事,得赶紧通知在大阪的井伊直弼,以及在江户的德川家定。孝明天皇最后是否退位,需要提前进行预案。


  有人可能会觉得,不就是个天皇退位了嘛,多大点事啊。日本历史上退位的天皇多了去了,少说有四五十位,有些甚至积极主动退位,就为了去当法皇,然后掌握院政。


  但如今可不用了啊!


  在一位坚定佐幕的天皇治下,京都还是如此纷乱复杂。若是换上一位不佐幕的呢?那情况根本不敢想象!


  以实际历史上发生的情况来说的话,换上了一个不佐幕的天皇之后,长州藩和萨摩藩胆气大增,直接在京都袭击幕府军队,主动挑起战端。


  且岩仓具视极为大胆,自作主张,伪造了御之锦旗,送到战场上。使得幕府军变成了朝敌,而原本是朝敌的长州军,变成了王师。


  敢如此做的原因,就是岩仓具视笃定之后的明治,会默许他的反贼行径。如果胜了,那就直接认下。如果输了,也不过就是让岩仓具视流放三五年罢了。


  在天皇与将军,谁作为整个日本的最高权力代表一事上,尚未分出明确的定位之前,天皇的任何举动,都对幕府有极其巨大的影响。


  如果换上来的天皇,指幕府为逆贼,为朝敌,那么诸侯便获得了倒幕的大义名分。甭管平时他们根本不把朝廷和公卿当一回事,甚至可以说只是把朝廷当成一张擦屁股纸。


  可只要这张擦屁股纸好使,那么他就是好擦屁股纸!


  一封电报送到大阪,井伊直弼当即就坐车赶到了京都,他也没想到孝明天皇突然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若说是想要问幕府要钱,暗示一下,三万五万的,幕府还是掏的出来的。根本就不需要抛出如此令人震惊的议题。


  可不是为了要钱的话,孝明天皇这是要干什么?

  “禁中到底是何心思?可否知悉?”井伊直弼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事前不曾预警,眼下毫无定策,当然会有几分烦躁。


  “事发突然,一时间概莫能知。”忠右卫门摇摇头,谁知道孝明天皇这是想啥呢。


  而且回来的路上,忠右卫门认真的问过了,现在服侍在孝明天皇身边的近侍是二条齐敬,并非什么倒幕派。历史上也是个公武合体派,较受孝明天皇信任。


  甚至之后还敕任他为关白,拉拢萨摩鹿儿岛藩和土佐高知藩,推动公武合体呢。


  61.二元问题须处置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楚孝明天皇是不是真的准备退位。如果他铁了心要退,还真不太好阻拦。毕竟他的御旨一颁,就成了既定事实,幕府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


  君不见到了后世,安倍那厮百般阻扰某上皇退位,但是人家铁了心要退的话,还是给他走完了退位的程序。而且因为这个事情,还极大地动摇了安倍的威信。


  毕竟作为吉祥物和国家的象征之一,那位上皇在日本国内颇有两分民望。他的退位,在某种程度上也打击了安倍的统治基础,动摇了选民对安倍的支持。


  同时为了走退位的程序,国会两院前后争论了大半年,经历了多轮闭门会商。甚至有一种说法,那位上皇依靠自己的退位,直接阻碍了安倍那小子的修宪进程。这个说法见仁见智,诸位自行分析决断。


  总而言之,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天皇退位都是一件大事!

  而且明明德川家定以及幕府,才是日本国实际的统治者和政权,却又反复受到京都方面的干扰和影响。一直维持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情况,对幕府的未来是绝对没有好处的。


  得做分割了!

  以前京都出了点事情,就杀两个公卿幸运鸡,以儆效尤的做法。只能够治标,完全不能够治本。总不能回回都像年初一样,大开杀戒吧。这京都的幸运鸡也不是韭菜啊,杀上几茬就杀绝了。


  可是京都这种类似于国内另一元存在的根本问题,却完全没有任何解决。只要还存在一个有心人,一个异见分子,就有可能利用这表面上看起来屁用没有,就是个纯粹傀儡的吉祥物说事。


  偏偏别人不知道,忠右卫门知道。在明明不可能的情况下,借着这个吉祥物,居然还真就在最后把事情给办成了。


  幕府灭亡的情况,是忠右卫门不想见到的。为了保证这个幕府在往后的几十年内,还能够存续下去,必须行动起来了。


  先让井伊直弼和德川庆保去确认孝明天皇的心意,然后咱们忠右卫门得召集欧美列强诸国,驻日之公使,再度向他们确定一件事情。


  日本国王是德川家定及其合法的男性继承人,且只能是德川家定及其合法的男性继承人。


  说一句可能会导致很多人弃书,很多人觉得不满,觉得我肯定是个狗汉奸的话。未来的世界秩序,主要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所决定的,他说你恐怖政权,你就是恐怖政权。不讲任何道理,不守任何规矩。


  他炸塞尔维亚,可以逍遥法外。人家克罗地亚的民族英雄在波黑炸了一座桥,就成了战犯。直接在所谓的国际法庭上面喝氰化物,自证清白。


  最可笑的是,若是美国佬讽刺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有黄皮白心的,将那位与服毒的戈林或者开枪自杀的东条相提并论。


  无话可说,或许又从侧面来说,不论是眼下的年代,还是未来的年代,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一直是西方阵营。所以有人愿意舔着脸去逢迎他,无可奈何地事情。


  而获得了西方阵营的认可,在事实上,就等于是获得了整个国际社会主流的认可,整个国际的话语权就在他们手中。


  至于东方大国,唉,诸君奋力自强吧,可能还需要再奋斗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


  现在忠右卫门所需要的,就是欧美列强在国际法的框架内,以类似于奥匈帝国哈布斯堡家族的《国是诏书》,这一历史文件的形式,使德川家定的日本国王头衔,正式获得欧美列强,整个西方阵营的确认。


  不错,肯定会有人说,他们的承诺就是和放屁一样存在。但是不可否认的,在还用得上你的时候,他们的承诺,算是有效。


  幕府凭借为之后半个多世纪的世界霸主,带英帝国做狗,做远东抵御沙俄发展的马前卒的功劳,就会得到带英的承认!


  若还要说一百年后的事情?幕府活不活的过一百年还未知呢。


  对于忠右卫门准备让德川家定颁布《国是诏书》一类的文件,让欧美列强承认通过的想法,井伊直弼和德川庆保完全不懂这有什么意义。他们的想法和当年的丰臣秀吉是一样的,在日本现在德川幕府就是统治者啊。


  我欲王便王,何须册封?或者换成现在的说法,何须你们承认?

  忠右卫门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两个把这话说明白,咱们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从外部,把可能对日本国内的倒幕势力,进行支援的国际法问题给解决掉。


  那么就算将来日本开始打内战,列强顶多也就是所谓的一致中立,然后开始向两边大肆兜售武器罢了。而不是光着脚亲自下场,直接给倒幕势力派出军事教官,提供军事援助,甚至出面问幕府逼债。


  先把外部问题解决了,才好咱们内部自己关起门来,解决内部的事情。免得将来就朝廷和公卿的最终处置,又引起外国的干涉之类的。


  “外国之事,我不甚明白,若你以为必要,那做就是了。”井伊直弼认为外国已经认为德川家定是日本国王了,现在让他们再确认一遍,是多此一举。


  但是既然事情是忠右卫门提出来的,他自然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拂忠右卫门的面子。要干就干吧,就让外国人以书面形式,立法成文,确定德川家定对日本的统治权好了。


  “那我先回一趟江户,京都之事拜托二位了。”忠右卫门也不纠结什么,井伊直弼同意就行。


  咱们的便宜大哥德川家定肯定也不会太理解,这种在他们看来脱裤子放屁的行为有什么意义?但是估摸着也会和井伊直弼一样,你要干就干。然后转身就去关注孝明天皇的退位问题,把这事抛诸脑后。


  他们怎么想,忠右卫门也不能控制,只要他们都同意就行了。幕府是没有什么议会的,只要德川家定签字,幕阁联署就行。


  62.明定国是御令书


  果不其然,忠右卫门坐了一天的车,赶回江户。结果德川家定立刻询问的是孝明天皇本人到底什么态度,会面时所说的话,最好一字一句的复述给他听。


  至于向列强各国再度确认他是日本国王这件事,他点了个头就过去了,只是让忠右卫门自己拟一封教旨,然后他过来签字花押完事。


  难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我本来就是日本国王啊!


  再确认一遍干嘛。


  “也亏得是有这电报,极为方便。”德川家定又一次感受到了科技的力量,现在他就是和京都一小时一报,要求京都方面但凡是风吹草动,就立刻报来。


  按照井伊直弼的想法,保不齐又是哪个不怕死的在后面煽动,或者是妖言惑上。早先忠右卫门实在是太心软了,依他的意思,都一概打杀了算求。何必来一出什么只杀主谋要犯,从者流放三千里即可。


  这不就是和那些异见分子示弱嘛,让他们以为幕府不敢杀人似的。别的老中可能顾及名声,我井伊直弼脸黑心硬,不怕这些的。可千万别撞我手上,撞到我手上,那就等着被我砍成八段吧。


  前头那个被判寸磔,叫梅田云滨的,那可是直接在京都六条河原杀得,你们看得清清楚楚,做好心理准备吧。


  包括德川家定在内,注意力都在这事上了,忠右卫门拟写的《国是诏书》,也即《日本王国明定国是御令书》,在德川家定签字画押,外国奉行胁坂安宅联署,御家门德川忠正鉴证之下,被递交到了横滨列国使馆中。


  只可惜英国公使阿尔考克还在印度,扫平印度起义军的余部。美国公使哈里斯则是在隔壁的京城装好人,为美利坚擭取更大的利益。俄国特使普廷雅一个意思,也在京城和咸丰皇帝还有恭亲王激情对线之中。


  唯有法国公使罗什伯爵,因为法国军官教练团的到来,从京城匆匆回来,尚且还留在日本这边。于是便由他做主,接下了幕府的《国是诏书》。


  罗什伯爵一见到文本,就想起了哈布斯堡王朝的那份诏书。但是那是哈布斯堡为了防止整个家族所控制的庞大领地,再度被分开继承,而颁布的诏令。甚至还破天荒的允许哈布斯堡家族的女性,得到整个帝国的继承权。


  可眼下日本闹继承权纷争了?


  没有啊,罗什伯爵之前拜见德川家定的时候,德川家定就已经把拾丸带出来给他介绍过了。幕府的继承人就是拾丸,不仅是男性,还拥有极强的血缘关系,不存在宣称薄弱的问题。


  “所以,为什么国王陛下希望我们各国的政府和议会,都批准认可这份诏书呢?”罗什伯爵虽然并不准备拒绝这件事,但是列强是什么批样,大伙儿应该都懂得。


  有理不饶人,无理辩三分。除了带英热爱在全世界做一个积极的搅屎棍以外,所有的列强都喜欢做搅屎棍。只有积极的到处乱搅,他们才能发挥存在感,扩大影响力,甚至夺取殖民地啊。


  “公使先生应当知道,将军様并没有亲生的儿子,如此做只是以防万一。”忠右卫门总不能说是预防你们这帮列强将来干涉日本国内事务吧。


  肯定用现在列强能够想得到,而且想得明白的原因,和他们解释啊。谁叫拾丸不是德川家定亲生的呢,侄子再亲,那也肯定不如儿子亲啊。


  “唔……”罗什伯爵点点头,这话说得倒也在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因为没有亲生的继承人,只能以养子或者旁系子弟继承,进而给了列强入侵借口的国家,在亚洲就不少。譬如高棉,也就是柬国,法国人就是以王位继承问题为借口,强势介入干涉人家国政的。


  自问自家干过不少这种烂事的罗什伯爵,倒也能明白幕府的担忧在哪里。


  “国王陛下是否有什么不舒服?我可以推荐一名大夫,为他问诊。”罗什伯爵脑子一转,下意识的认为,德川家定可能是哪里不行了,开始为拾丸铺路的。


  “将军様体态安康,并无不妥。”忠右卫门摇摇头。


  德川家定虽然谈不上身体多好,但也没有多差,横竖就是拖着呗。现在到了秋天,天气不炎热了,他还觉得舒服一些呢。


  见罗什伯爵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德川家定的身体问题上,忠右卫门心中暗暗送了一口气。显然罗什伯爵没有发现御令中,好似是套话一般的部分内容。


  什么包括本州岛、四国岛、九州岛、虾夷地方、勘察加地方、桦太地方、千岛群岛一部,以及诸多附属岛屿都是日本王国永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永远隶属于以德川家为国王的日本王国,这样的话。


  在罗什伯爵看来,这不就是重复了一下现在幕府统治的领地吗?根本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像是勘察加半岛、桦太岛和千岛群岛,这是附录在《凡尔赛合约》中的,是英法两国施加给沙皇俄国的惩罚,本来就是英法两国保证划归日本的,没有任何不妥。


  可忠右卫门知道,日本国内还是一藩即一国,诸藩的武士并不认为自己是日本国人。统一的国家概念,在他们脑子里是不存在的。所以对于获得列强援助,起来造中央政府,也就是德川幕府的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现在忠右卫门就是要提前堵住这个窟窿眼儿,让列强在未来,不仅不能够承认日本还有另外一元,还不能够公开的支援日本国内的其他诸侯大名。


  你就算是想要支援,也只能悄悄地在暗中支援。那么支援力度就不可能很大,留给幕府镇压或者处置的时间以及空间就更宽广。


  “既然如此,容我拜见陛下之后,再行答复。”罗什伯爵总觉得是德川家定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忠右卫门才来送这份文件的。


  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他觉得见一见德川家定,是最好的办法。如果德川家定无事,那么法国自然会批准认可这份御令。


  63.谋取琉球保护国


  等忠右卫门走了以后,罗什伯爵复又拿起《国是诏书》,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他要拜见德川家定的请求已经托忠右卫门上呈了,倒也不用自己急吼吼的赶去江户,等江户那边的通知好了。


  凭现在法国和幕府,尤其是和笃姬夫人的良好关系,正常来说,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下午,它就能够得到召见。顺道让法国大夫瞧瞧德川家定什么情况。


  再看文书,罗什伯爵突然发现了一个要点!

  文书中并没有提及琉球群岛!


  不知道是幕府忘记了,还是怎么一个说法,反正这份准备呈请各国列强政府和议会批准通过并承认的文书,就是没有提及琉球群岛。


  而此时远东的情况,也因为忠右卫门的到来,而出现了相当的变化。原本在日本并没有殖民地,或者说租界的法国,已经获得了超过五平方英里大的神户居留区。


  法兰西在日本西部的影响力大大增加,还负责规划和协助修筑日本山阳道铁道干线,以及九州铁道干线。法国在日本的利益大大加强,拿破仑三世建立一个巨大的东亚殖民地的计划,更进一步了。


  那么已经占据中南半岛。又在日本擭取了居留区租界的法国,下一步会怎么办?

  他一定想要在这中间再获得几个补给点,或者说是中转站。毕竟安南距离日本数千里之遥,还都是风波不定的海路,如果中间能够有几个好的歇脚处,让船员们休息休息,补充淡水燃煤什么的,最是完美不过了。


  所以在之前,也即英国额尔金和法国葛罗,同咸丰皇帝以及恭亲王激情对线之后,法国人逼迫清政府增开了海南岛的琼州、台岛的台南以及淡水等三处港口。当然还有其他的港口,这里先按下不提。


  从安南出发,海南岛以及台岛上,法国人都已经获得了停靠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法国人会得寸进尺,设法在当地逐渐掠取租界,建立殖民地。


  历史也确实证明了这一切的发生,法国在之后强行租借广州湾就是明证。法国人对于在东亚建立大大的殖民地,有一个长久且持续的计划和行动。


  现在安南和日本俩头已经稳固,中间又擭取了海南岛和台岛的通商口岸,那么台岛和日本列岛之间的琉球群岛呢?


  罗什伯爵沉思了起来,最先撞开日本国门的是英国和美国,在经历了一场还算激烈的战争之后,英美两国同幕府签订了友好通商条约。法国当时并没有参与进这个事情,但是条约的文本,法国人是见到过的。


  要不怎么逼迫幕府签订条约呢?这英美等国掠取的利益,我们法国人也要得到,不然以后高卢鸡出门就得输给约翰牛了。


  谁给谁都行,输给英国不行!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罗什伯爵在英美两国同幕府的交涉备忘录中有这么一条,英美两国当初都要求在除了横滨、长崎和箱馆三地之外的琉球那霸开港,但是当时幕府对英美两国的答复很直接。


  琉球分属外国,与幕府毫无关碍!


  所以打完了幕府之后,英美两国又开船去了琉球,逼迫琉球王国签订了开国开港的条约,使得那霸港成为列强自由进出的港口。


  某种程度上来说,琉球群岛现在还是个“独立”的国家。独立好啊,独立那是真的好,如果琉球是个独立的,不受外国操控的国家,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法国的保护国,进而逐步转化为法国的殖民地呢?


  虽然琉球未必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出产,但是他本身的地理位置,以及良好的港口优势,绝对可以成为法兰西在东亚殖民地王冠上的一颗明珠啊。


  得先试探试探幕府的心思,再试探试探英国的心思。至于美国人吗,你们美利坚欠着我法兰西的人情呢。当年我路易十六卖头援美,命都丢了,你难道还要和我争吗。


  我要是还能再为拿破仑三世陛下掠取一个琉球保护国,法兰西的宰相必定有我一个位置!

  心中稍带着激动的罗什伯爵命人立刻去找之前英美同幕府所签订的条约备忘录副本,这些东西都存在大使馆内的,方便在必要的时候掏出来,随时查阅。


  而后查阅的结果令罗什伯爵十分满意,彼时英国的主要精力都在设法扩大对清的贸易侵略上,而美国因为国内的局势日益不稳,一时间也没有足够的心思去管太平洋和东亚的事情。两国当时和琉球签了条约,就直接略过了。


  现在欧美主要列强,都在和带清对线,更没空来管什么琉球啦。


  正是我的机会啊,罗什伯爵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准备好了部分说辞,在第二天的下午,果然就得到了德川家定的召见。


  虽然德川家定心急于孝明天皇退位的事情,可是法国人他也不能够怠慢。洋人的实力那么强横,又把带清给干趴下了,幕府惹不起啊,还是得召见的。


  双方简单的聊了聊,又喝了一杯下午茶。罗什伯爵就说横滨新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法国大夫,听说陛下您最近感觉身体乏力,可以请他过来为您瞧瞧。


  德川家定本人并不排斥西医,来就来吧,他本人其实还蛮在乎自己的身体的,他希望能够使劲活到拾丸十岁元服。那样将军大位顺利继承下去,他也算是对得起德川家的列祖列宗了。


  一番检查,法国大夫也没瞧出什么不妥来,除了脑损伤的问题外,就是身体较为虚弱,可是因为脑部的问题,身体有时候不受控制,德川家定也不能够增加运动来提升体质。所以只能将就着活下去,多补充点营养。


  从大夫眼中确认德川家定没啥大问题之后,罗什伯爵的主要任务完成了一个,剩下的就是了解德川家定对于琉球群岛定位的认识。


  如果德川家定也确认琉球是完全的外国的话,那么罗什伯爵就准备趁着法国有大军在东亚,再为法兰西弄一个保护国了。


  64.最好英法争琉球

  罗什伯爵没有去过琉球,也不了解琉球,他对琉球的所有知识,都是昨天晚上靠一本传教士的笔记得知的。但这不妨碍他今天到德川家定面前来卖弄,或者是试探。


  “听闻贵国的琉球有很好的的砂糖?法兰西的百姓也很喜欢砂糖。”


  “砂糖?”德川家定微微一愣。


  你要说砂糖,那我确实蛮熟悉的,而且基本上天天都在用,天天都在吃。但是为啥说是琉球的砂糖?现在四国的三盆糖,以及西国的砂糖都开始生产了。而且岛津家的砂糖,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怎么和琉球搭界?

  “您的弟弟不是还连同王后陛下的父亲,在萨摩建立制糖厂嘛。”罗什朝笃姬夫人示意。


  就是之前忠右卫门希望岛津忠教先和法国人学习近代制糖工艺,把他们家的黑砂糖给整成白砂糖这样。等他们掌握了全套工艺流程,培养了日本自己的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就能够在桦太岛和虾夷建立制糖厂了呗。


  现在虾夷和桦太的开发程度还低,甜菜还没开始大范围种植,土地都没完全开垦出来,起码还得两三年再说。


  之前为萨摩创办近代化制糖厂居中牵线的,就是忠右卫门和笃姬夫人,而且笃姬夫人是很高兴自己老家日新月异,摆脱贫困面貌的。所以对这个事情很用心,也关注过这个事情的进度。


  眼下萨摩的制糖厂已经建成投产了,白砂糖也成为了萨摩的一项重要物产。之前不是说了嘛,忠右卫门点拨了一下岛津忠教老哥哥,去清国购买那种制作工艺较差的土糖,然后在萨摩加工成白砂糖。


  不仅利润翻番,而且来回方便,本身日本的九州和对岸大陆的江浙地区,就有长达千年的贸易历史。唐宋之际,九州地方同宁波地方的贸易船,往来连接,不绝如缕。


  所以在日本的概念当中,像是丰臣秀吉就认为整个清国最繁荣的地方就是宁波,他甚至幻想着将来打下明国,自己就把居城首都迁移到宁波去呢。


  岛津家原本靠着琉球的名义,掌握对清的朝贡贸易搞钱,大办走私,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了。因为幕府已经不管诸藩同外国的贸易,以及建造大船的事情了。你可以正大光明的直接去清国贸易,用不着玩走私那一套咯。


  当然啦,有能力建造或者购买商船去清国贸易的也就那么几家,其他的小藩国也就搭搭便船。


  “原来是这回事……”德川家定下意识的以为罗什是希望扩大在日投资。


  毕竟之前忠右卫门和他说过的,洋人到了一个地方,就会修建教堂,建设道路或者是铁路,派驻军队。然后驱使土著,开发地方上的资源。除了矿产和林木以外,像是利用当地的资源,建立初级加工厂也是常用的方式之一。


  估摸着罗什可能是准备扩大在西国的投资,所以才来试探自己的口风。既然是这种庶务,德川家定就没有什么了解的兴趣了,他望了望笃姬夫人,反正是要你在鹿儿岛藩内建立制糖厂,你和他谈吧,我歇会儿。


  “法国准备加大在萨摩的投入吗?”笃姬夫人会意。


  有一说一,可以怀疑笃姬夫人也是那种我先用着你的,借着你的,等我自己会了,自己强了,就和你翻脸的那种人。毕竟大半个日本的开国派,其实都是这么一个心思。井伊直弼、松平齐宣是这样,岛津忠教也是这样。


  “我国的商人想要考察琉球的砂糖产业,希望得到陛下的准许。”罗什伯爵早就想好理由了。


  “琉球自有君王,你当去首里,同尚王商议。”德川家定下意识的说道。


  好家伙!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罗什伯爵不动声色的微笑点头,表示谢谢您的指导。而一旁的笃姬夫人心中生起一丝不安,总觉得罗什伯爵这话里有话。


  毕竟表面上琉球王国还是清朝的朝贡国,实际上其国政,已经逐渐落入萨摩藩的掌控之中。每年萨摩藩都能够从琉球掠夺到八千石以上的稻米,以及其他各种财物,对于岛津家而言,琉球是块香肉呢。


  再者说了,现在岛津家种植甘蔗,建立“砂糖地狱”的奄美大岛,实际上也是从琉球王国强占过来的。虽然已经逼迫琉球王同意割让了,但是这不过是他们私下的协定,并没有幕府的书面认可,或者对岸大陆清朝廷的官方承认。


  法国人真的只是想要投资砂糖挣钱?

  望着缓缓离开的罗什伯爵,笃姬夫人立刻派人去通知岛津忠教和岛津定义,千万不要在琉球和法国人发生冲突。避免给法国人以借口,干涉琉球的事务。


  如果法国人对琉球真的只是试图掠夺资源,那也就罢了,由他去吧。如果法国人还有别的意图,那就立刻报来江户。


  眼下起码法国人和岛津家关系还挺好的,岛津家有借重法国人的地方。琉球这个地方,你硬要说他有多重要吧,倒也未必。所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笃姬夫人不直接和法国人讲明,现在的琉球王国实际上就是岛津家的傀儡政权。其实也很好理解的哇,很多事情你做了,而且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但是你不能够承认。


  或是出于外交因素,或是出于经济原因,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公开说出来了,不仅可能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还有可能给对方以某种借口。保不齐法国人就要来保护琉球王国的独立自主呢?这种事情法国人干的相当顺手,在非洲,在亚洲,都是干过的。


  于是罗什伯爵也不再通知幕府的外国奉行胁坂安宅,或者是忠右卫门,趁着法军与清朝廷暂时停火,军队已经撤往上海修整的当口,便急匆匆的离开横滨。


  忠右卫门听说罗什伯爵兴冲冲的离开,又打听了他同德川家定的谈话,心下长舒了一口气。对于致力于建立全球海洋霸权的英国而言,琉球可也是一块香肉呢。


  65.庆保只当不知晓


  罗什伯爵走了,带走了《日本王国明定国是御令书》。忠右卫门已经将此事告知了在日列强的使馆人员,请他们分别抄录副本,送回国内,交各国政府批准承认。


  日本国内没有人承认日本国王那是小事,世界列强承认,德川家就赢了一半!

  而且是一大半!


  在各个都有广阔殖民地,或者强劲工业实力的列强面前,如今的日本就算捏在一起,都不够他们喝一壶的。此时的带英伸出两根手指,就能把日本捶的欲仙欲死。法国美国也不遑多让,绝对有能力把日本全国上下弄死。


  反倒是国内的反贼,在忠右卫门看来,还有解决的办法,起码是幕府能够应付的过来的。诸侯大名墙头草居多,幕府不露出弱势,他们个个都是带忠臣。


  得了,一桩事了。明明应该是列国闻知的大事,在日本一点儿水花都没有掀起来。所有人的目光还是汇聚在京都,汇聚在已经有意退位让贤的孝明天皇身上。


  经过多日的试探和了解,孝明天皇退位意图的产生,暂时看起来,居然真的就是他自己一个人想的。和其他公卿或者儒生没有任何关系,起码德川庆保排查了所有的天皇近臣之后,发现这些人起码在表面上都是佐幕派的。


  或者就算不是佐幕派的,也是个草包中立派,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动摇幕府或者尊王攘夷倾向。上一次井伊直弼发动大狱,对于京都朝廷的清洗,还是很完善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跳的比较欢的浪人和儒生,大多都被逮捕处死。只有少少的一部分,要么是脚底板非常滑,要么就是眼睛看得清,已经潜逃出了畿内。或许藏身在福井藩,或许藏身在萩藩,暂时不知。


  总之就是没有人敢在孝明天皇旁边逼逼赖赖。


  那现在咋办?

  德川家定命令他最信任的井伊直弼,全权在京都处置此事,务必要稳住孝明天皇,让他好好地干着。千万不要自顾自的就宣布了退位,令诸藩震动。


  井伊直弼当然知道轻重,连续两日升殿,拜见孝明天皇,试图改变他的想法。一大批亲近幕府的公卿,也跟着入内参见。


  毕竟孝明天皇也并非什么意志坚定的人,要不历史上他也不可能被岩仓具视给牵着鼻子走。很多事情上面,他的态度非常摇摆,劝说他的人多了,可能他就会下什么决定。也正是基于此,连番的劝说展开了。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逆反心理大伙儿知道的吧。你越不让一个人干啥,他就越想干啥。所有人都在劝说孝明天皇不要让位,他就越想让位。


  这家伙好了,原本还只是私下向亲近左右,以及部分公卿武士表露的让位想法,居然就公开了。孝明天皇直接在御所召见了数十位公卿,以及幕府大老井伊直弼和京都守护德川庆保,向众人宣示,自己有意退位。


  事情彻底包不住了,京都上下议论纷纷。


  消息传回江户,德川家定甚至已经准备让忠右卫门携带黄金六万两,再去一趟京都,游说公卿、女御、侍从等一切孝明天皇身边的人,阻止这一事件的发生。


  忠右卫门也不希望这位老兄退位啊,可是他一定要退的话,幕府怎么阻拦嘛。就连后世那位上皇,在战后的《皇室典范》完全不允许生前退位的情况下,最终都退位成功了。现在这种根本没有成文法约束的时候,难不成拿刀架着孝明天皇,让他干下去?


  想想也不可能啊,虽然孝明天皇哥是个吉祥物,可到底身份不同,吉祥物没有面子的嘛!


  见自己的弟弟束手无策,德川家定也毛了,只能一边给井伊直弼打钱,一边催促井伊直弼想办法,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


  井伊直弼也没招啊,这特娘的怎么办?比直接和洋人干一仗还麻烦。和洋人干仗,无非就是输赢罢了,输了我就切腹,没啥说得。


  “禁中尚未拣择继嗣之男,尚可拖延!”德川庆保也没招,只能这么建议井伊直弼。


  是啊是啊,你总得先找一个养子,然后向天下宣示之后,再宣布退位吧。就和德川家定一样,你得先为拾丸举行元服之礼,宣示他为幕府世子,才能够正大光明的把将军宝座,传给拾丸啊。


  这句话是实话,孝明天皇也很清楚。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或者拖延很久。因为京都诸宫家几乎都有绝嗣之苦,包括忠右卫门之前询问的闲院宫,已经绝嗣十几年了。


  还有桂宫,也就是历史上那位德川家茂御台所候选人的敏宫内亲王所守的宫家,也是男系绝嗣,靠一个女人在守护。


  如今孝明天皇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伏见宫!


  而伏见宫邦家亲王,在孝明天皇有意让位之后,就谨言慎行,一个屁也不放。毕竟自己的儿子要被选为天皇了,支持就会得罪幕府,反对就会惹怒孝明天皇。况且自己儿子做天皇,他有什么不乐意的,不可能让他去劝孝明天皇。


  于是心中有所选择的孝明天皇,亲笔一封宸翰,不是圣旨嗷,就是写了一封类似于亲笔信一样的文件。


  按照这二百多年来,朝廷和幕府的交往惯例,让位和继嗣这样的大事,天皇肯定要和幕府商量。或者就算是不商量,也必须先通知幕府,让幕府知晓。这样才是合乎此时日本的封建秩序的流程。


  恰好孝明天皇就是个十分保守古板的人,他做事一板一眼的,都按照程序办。原本宸翰是需要交给幕府的京都所司代,再转呈幕府的。现在嘛则是交给京都守护,也就是孝明天皇本人的好朋友德川庆保。


  由德川庆保向幕府转呈,告知禁中的意思,最后颁行天下,举行继嗣和让位之礼,把天皇的位置给让出来。


  可事情的发展,绝对超出诸位的想象。甚至连忠右卫门都没有想到,德川庆保绝了。他收到宸翰之后,就找了个漆盒把宸翰锁了起来,没事人一样,假装自己啥也不知道(史实!)。


  66.事情渐渐转平息


  于是整个事件出现了一种戏剧化的转变,孝明天皇问德川庆保,递交给幕府的宸翰呢?德川庆保说在呢。那你赶紧递给幕府啊,德川庆保也答应的飞快。


  转身就装死!

  幕府这边,从德川家定到井伊直弼,以及忠右卫门等人突然间发现整个事件居然就这么被拖住了。德川庆保以一己之力,“完美”的阻止了孝明天皇退位。


  他就是赌孝明天皇是个守规矩的人,不会豁出去直接撇开幕府,自己就把事情给办了。一来是因为孝明天皇本身就保守,二来嘛也是通过告知幕府,来获得筹办典礼所需要的开销。


  口袋里没有钱的孝明天皇,是没有办法撇下幕府,直接举办大典的。一场退位加继位大典,那开销起码数万两。日本战国时代,有的天皇登基几十年,才能筹措到了足够的钱款,为自己举办即位典礼。


  甚至有的天皇,死了二十多年都没有办法下葬,只因为没有钱,办不起葬礼。典礼这玩意儿,就是个吞金兽,不存在上限的。


  只要你想要花钱,就能够无限的花下去。岛津定义的结婚典礼,幕府和岛津家前后的开销加在一起,起码大几十万,就是明证。


  或许有人会问了,孝明天皇又不是手断了,人傻了,这一封不行,他不能写第二封吗?写当然是能够写的啦,可是京都守护难道会换人吗?他还不是要递交给德川庆保,然后再转呈幕府。


  而且这样做,幕府就是一朵白莲花啊。幕府在这中间有什么错吗?什么错都没有啊,我们都十分尊重您孝明天皇的想法,在收到您的宸翰之后,便会认真考虑,着手施行的啊。


  就是可惜了,我们还没有收到宸翰呢。只要宸翰送到江户,幕府保证第一时间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至于您说,您已经把宸翰交给了德川庆保。那很对不起,德川庆保并没有向幕府呈交任何文件呢。要不您回京再问问德川庆保吧,你们不是挺熟的嘛,这中间不应该出现什么问题啊。


  德川庆保眼下瞧着样子,会说吗?


  显然不会!


  你要说是谁唆使他这样做的,还是谁嘱咐他这样做的,那还真没有。且不说幕府根本就没有想到通过这样操作,让德川庆保背锅拖延退位。单单说德川庆保私扣宸翰的事情,你有证据说是幕府指使的吗?


  没有证据那可是诬告!在后世,键盘上面敲敲,胡言乱语也基本没有什么人管。直接听风就是雨,网暴人家小孩刘某,等人家服药跳海自杀了,还说这是畏罪自杀。键盘敲的可开心了,一点儿刑事责任都不用负。可这个年头不一样啊,这年头诬告那是要反坐的。


  不仅仅是反坐,且判定是否需要反坐的权力在幕府这边。直接叛你一个反坐斩首,也不过是心情好与坏的问题。封建政府难道还一定需要证据充足,口供清楚,办案现场侦查完毕,才能够给你定罪的嘛。


  呵呵……


  而被德川庆保给堵回来的孝明天皇也愣了,怎么世界上会发生这种事情。这不是开玩笑了嘛,幕府要么答应,要么不答应,结果却让孝明天皇大跌眼镜。幕府方面直接玩起了赖皮,赤果果的“拖”字大诀啊。


  枉我这么信任你啊德川庆保!孝明天皇很火大,先是在公开场合召见德川庆保,德川庆保还是表面上满口答应,实际上什么事情都不干,就光看着。


  见公开场合人多眼杂,或许不是什么好的谈话场地,于是就换到了御池庭旁的小学问所。准备继续询问德川庆保,到底能不能够代为转呈。如果是遗失了什么的,你可以直说的,大不了我就再写一封给你,不算大事。


  结果在私下场合,德川庆保还是表面上答应的非常恭敬,直说会送的会送的。等到人离开禁中内里,转头就把这个事情给故意忘了。反正就是不把宸翰发给幕府,让幕府在官方层面上,不知道孝明天皇要退位。


  气的孝明天皇直拍桌!

  还好孝明天皇是个和善人,并非什么暴戾之君。就算是想要痛骂德川庆保,也是一个人悄悄的骂,根本就不会当面撕破脸。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就这么来来回回,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居然拖延了超过两个月。那封宸翰还是安静的呆在漆盒之中,德川庆保甚至都没有打开来看一下。


  原本就不是什么长性的人的孝明天皇,催了一个多月之后,便渐渐的懒怠起来。已经不再频繁的派人来咨询井伊直弼,或者德川庆保的回复了。


  当然啦,这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孝明天皇后宫中的另外一名嫔妃,典侍堀河紀子怀孕了,现在已经三个月多咯。根据大夫的说法,起码这会子胎儿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安心养胎,明年五月份,就能抱娃。


  得知这个消息的孝明天皇也不闹了,还是那句老话的嘛,如果自己有亲生儿子,那肯定是希望把那张位置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这天皇的位置,和大豪商的位置不一样。


  大豪商需要代代人才,好好的拼搏,小心经营,才能够维持整个商屋的良好运转和发展壮大。而天皇就不一样了,完全没有什么政务需要处理,平时就是吃吃喝喝,看书画画罢了。哪怕上来的是个傻子,也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孝明天皇虽然退位的意志十分坚决,可是在有希望的情况下,传位给亲生儿子的愿望,也非常的强烈。


  得了,现在他连德川庆保都不烦了。找来了京都和大阪最好的大夫,基本上就等于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陪侍在典侍堀河纪子身上。凡事一切以安胎为重,这一胎里面要是个男婴,那么皇位继承有人,岂不美哉。


  对于做天皇已经心灰意懒的孝明天皇,基本上算是把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到了这场安胎行动之中。


  67.满仓伤兵心实怨


  波澜迭起的安政五年(1858年)即将过去,远在江户的德川家定狠狠的夸奖了一番德川庆保。这小子还真有点急智啊,那么没皮没脸的事情都能够干的出来。


  原本拿来游说朝廷公卿,还有禁中诸人的黄金,被德川家定以借款的名义,贷给了尾张藩。六万两有借没有还的款子,让尾张藩上上下下都能过一个好年。


  自然的,德川庆保这个京都守护职,也得继续干下去了。


  你小子这么会敷衍人,以前咱们都没发现啊。真是锻炼出来了,以后应付朝廷和公卿的活计,就都交给你了。


  井伊直弼原本是不太喜欢和水户系德川氏颇有几分渊源的德川庆保的,现在对德川庆保也多有正面夸奖,多次公开鼓励德川庆保好好干,有前途。


  结束了京都的行程,东海道干线也全线贯通,井伊直弼终于可以结束自己在外巡视的任务。同时因为安政大狱的非议,在外面躲的也够久了,可以准备准备回转江户。


  德川家定特意让井伊直弼回老家过一个轻松的年,再到府交代。彦根就在畿内,井伊直弼长久在幕府中枢奉公,最近这些年,在彦根的时日几乎为零。正好趁着年下完全无事,在老家待几天。


  到处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之中,唯有一处不是……


  出兵印度许久的幕府大军终于在榎本武扬和土方岁三的率领下,全部归国。印度的反英人民民族大起义基本被镇压了下去,主要的抵抗力量已经全部瓦解,作为抵抗核心的几大城市也全部被攻陷。


  领袖人物或死或降,剩下的部分残余力量,连在农村打游击都欠奉。战斗力基本上和小股的蟊贼盗匪差不多,已经无法对英印殖民政府和军队造成威胁。


  立下援救印度大功的驻日公使阿尔考克还在印度和坎宁子爵对线,主要是结算幕府传习队的诸多开销,以及讨取最后一部分饷俸经费。毕竟这是远征,而且是雇佣军参战,你钱不给足了,都不好意把兵往火线上面驱。


  派遣往印度的军队,总算起来有约一万人。除了早期只在印度打了大半年的三千传习队老兵以外,招募到的六千多传习队新军,一直都在印度转战,跟随英国人打了不少仗。


  去时六千多,回来四千二!

  整齐不过二千八,病残反倒一千四。


  近代的战争是很残酷的,线膛枪和线膛炮都大量的出现使用,外加英国人又不把雇佣兵当人,死命驱用。囫囵个完完整整回来的士兵,只得两千八百多。


  剩下的一千四百多,要么瞎了眼,要么丢了耳,少个胳膊不算事,卸条大腿也平常。除了这些丢了零件的,因为饮食不洁净,气候不适应,以及医疗等问题,患病卧床的也不少。


  如今虽然回了日本,可不过是换个地方躺着,能不能治好,还很难说。英国人那边反正是用完了就甩,根本不管后续的。能够把在印期间的所有款子结给幕府,就算是坎宁子爵给面子咯。


  虽然是得胜回国,可是整仓的伤兵,还是看的榎本武扬和土方岁三心有戚戚。他们在军校里面学习的时候,多多少少还带着一点对战争的憧憬。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于未谙兵事之人,战争无疑殊为浪漫。


  有死伤是很正常的,只是没想到一场仗下来,死伤占了一半多。去之前江川英敏告诫的话,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假,他们两个确实年轻了。


  他们两位大将在心中反思,那些被招募去印度作战的士兵也在反思。这支部队虽然主体都由关东的农民组成,大多数目不识丁,可是他们的军官却都是从征印归国的传习队老兵里面拔擢的。自然就带着某种特别的思想。


  坐在船舱的一角,几名传习队的士官痛斥着英国参谋和统帅的欺压,又感慨幕府的无能。一定是奸臣当道,跪舔英国,才把我们当成炮灰,送去给英国人随意的驱使。


  “听说东海铁道已经贯通,井伊大老年后便会到府交代。”一名士官阴恻恻的说道。


  “如何?”另外一名士官其实能够猜到同伴在说啥。


  之前他们觉得,应当设法推动幕府进行改革。在印度了解到的君主立宪制度很好,尤其是议会分为上院下院,也就是贵族院和平民院,非常不错。他们这些小军官,进入下院,参政议政,必定能够挽救幕府的颓势。


  但是现在看来,幕府完全就没有要君主立宪的意思,一味地逢迎英国人。肯定是井伊大老蒙蔽圣聪,拒不改革。这让他们这些满怀拳拳保扶幕府之心的志士,心中充溢着愤懑。


  听说将军様德川家定乃是仁慈宽厚之君,只要我等之谏言能够上陈将军,这幕府一定能够进行一场必要的改良的。


  如何让德川家定听取他们的意见呢?

  要不了多久幕府大老井伊直弼到府,按照上次传习队归国的情况,井伊直弼会代表幕府,慰问传习队的士兵。到时候直接劫持井伊直弼,请他们比较爱戴的,在大阪养病的松平齐宣担任大老。


  再以松平齐宣的名义,向德川家定上奏。恭请德川家定大政改良,君主立宪。使得他们这一伙儿士官,都能够进入幕府议会的下议院,继而执掌幕政。


  我来肯定比其他人来要强!

  到时候还可以邀请德川忠正卿,还有江川韭山侯等能臣良将,担任幕阁大臣,负责具体的施政运作。将军様只需要垂衣裳拱手而治,看着我们把幕府往正确的道路上面带。


  “你们掌握了多少兵力?”起初开口的士官直接问道。


  “二十五名。”


  “三十名。”


  “十五名。”


  ……


  七八名士官一一报出,最后算下来,有那么二百多人。相比较于屯驻在江户附近的军队数量而言,实在是太少了。


  “不够!绝对不够!至少需要五百名以上。”


  “五百名吗……”左右的士官互相对视。


  “不错!二百人劫持井伊大老,三百人攻入本城本丸。”


  68.新春无事问日期


  安政六年(1859年),春,正月。


  幕府尚在休假之中,并未办公,就算是老中大臣们,此时亦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家中休憩无事。忠右卫门到有几分焦急,因为爱子要生了,就在这一二天之内。


  作为岛津家臣之女,同时还是岛津忠教的养女,包括笃姬夫人在内,岛津家上上下下都对爱子这一胎充满了期待。


  一定要是个男孩!


  是个男孩的话,那就是标准的流着德川氏与岛津氏共同血缘的德川御连枝了。保不齐就能够继承御三家或者御三卿,以后岛津氏在幕府的影响力就更大了。


  笃姬夫人已经把自己的御中臈给派了出来,服侍着爱子。岛津定义也以兄长的身份,派了好两个家臣之妻过来,全都是那种生了好几个的妇人。务必要让这一胎生的顺顺利利。


  “爱子情形如何?”忠右卫门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爹,镇定了不少。


  这一回已经可以安静的坐在产房的隔壁,端着茶杯,询问奥医师绪方洪庵,以及上次为阿美剖腹产的所郁太郎。


  “并无任何不妥。”两位医师异口同声的。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忠右卫门家里帮着接生了,轻车熟路啦。刚刚为爱子问诊过后,确定并无大碍,等着生就完了。


  “那便很好。”忠右卫门点头,表示知晓。


  对于岛津家上下的期待,忠右卫门心知肚明。只不过生男生女这种事,又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还不是得看哆嗦那一下时的运气。反正忠右卫门是无所谓的,男孩固然很好,女孩也不是什么坏事。


  幕府已经有了拾丸作为后继,现在还加上一个嘉之助作为预备。德川家本身已经继嗣无虞,送儿子去继承别人家,那都算是意外之喜。


  “有劳二位了。”


  “不敢称劳。”


  生完了孩子,忠右卫门肯定会有一份谢意,这会子就请人家好好助产便是。两位大夫刚出去,中奥又派人过来。每一次忠右卫门家里又孩子要生,德川家定就会很积极的派遣侍从,以每半小时一报的速度,往来奔走于江户本城和城下町江户川邸之间。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大冈忠恕居然亲自来了,两人立刻见礼,分主次坐下。除了最紧要的询问生产的情况,还有一个也是大事。


  又到年初了,全国诸侯蚕丝业大会哪天召开?之前是和正旦朝觐放在一起的,今年德川家定不大舒服,下大雪天气实在太冷,就推迟了。所以德川家定的意思就是你觉得哪天合适,咱们就哪天开一下,顺道走一走新年参觐的流程。


  这确实也是一件大事,忠右卫门还试图以生丝业的庞大利润,来稳住天下诸侯,使他们暂时不急于倒幕呢。而且全国诸侯大会开了这两届,效果还是不错的,起码在事实上,团结了诸侯大名,并促进了全国桑蚕生丝业的发展。


  通过诸侯大会,公平公正公开的,在全国推动桑蚕养殖,以及缫丝工业。如何设厂,如何增产,如何育种,如何分配,都在会上相对友好的协商了出来。既消除了幕府和诸侯之间的隔阂,又增进了两者之间的感情。


  反正这大会开的挺成功,诸侯们也乐意有这么一个相对公开的场合,在德川家定面前议事。怎么说来着,感觉自己好像也做了一点幕府的主了。


  错觉……


  哈哈哈哈哈哈!


  也正是因为如此,德川家定感觉到了诸侯对他的恭敬又增加了几分。所以对此事比较关切,前来询问历年都主持诸侯大会的忠右卫门的意见。


  他也好提前做个准备,精神满满的去参加大会,顺道和诸侯大名们亲切的交流一番,继续增进他们同幕府的感情。


  对忠右卫门而言,诸侯大会也是大事。生丝是现在幕府对外出口的拳头产品,每年获利数百万两,必须重视。有了这些钱,才能够持续投入其他产业,保证产业扩展。而且还能够有余力,应付幕府临时的索取。


  “上様属意哪一日?”忠右卫门反问大冈忠恕。


  “上様以为,候彦根侯与明石侯到府之后便可。”大冈忠恕立刻回答。


  井伊直弼自不用说,他是德川家定最信任的大臣。而松平齐宣,已经在大阪养了一整年了,基本上算是恢复了,自然可以动身前来江户。


  坐火车嘛,快得很,今天早上动身,晚上就到江户。加上有电报,昨天和江户打过招呼,今天就能够到江户了,方便至极。


  对了,或许有人会问,坐火车来参勤交代,那不就失了德川家光要求天下诸侯来交代的本意了嘛。其实不会的,虽然在路上的时间大大缩短,可是按照规定,诸侯还是要带着他们的诸侯行列到江户的。


  只要他们的诸侯行列都到了江户,那么他们的财力就还是会被持续的消耗。完全符合德川家光的本意,放心好了。顶多就是省了一小部分在路上的开销,可能一年能省几千吧,大概。


  “既然如此,便嗣扫部到府再议。”忠右卫门也希望井伊直弼来镇场子。


  有一说一,有井伊直弼这么一个黑脸王坐镇场内,这会场秩序就不会乱。这年头你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井伊直弼,井伊直弼可是标准的脸黑心硬不手软,说杀你就杀你,都不带让你多活一天的。


  但凡是惹了井伊直弼的,要么已经去见了东照大权现,要么就是远流五千里,去了勘察加种土豆。现在应该硬造洋芋,很开心呢。


  “明白。”大冈忠恕反正就是传话的,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够多话。


  领导肯定很厌恶多嘴的秘书,大冈家能够代代担任将军的侧用人,那可是颇有几分家传学问的,乖得很。


  “对了,传习队到哪儿了?”幕府这几天放假,外国奉行处的消息有点挤压。


  “已经过了香港,想来不过二三日,便至横滨。”大冈忠恕是看过电报的。


  “那检阅和褒赏诸军,也是等扫部回程吧。”


  “是了,约略在二月二十六吧。”


  69.得知彦根到府时


  刚刚铲完了一车煤,関鉄之介走进一旁的车间,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热茶。车间里面正在维护一辆英国进口的蒸汽机车,洋人的技师和日本的学徒,正上下忙活着。


  関鉄之介看了看,有些愣神。不知不觉的,他已经从一名小小的用火乙组组长,成为了用火改方。啥意思呢,就和当年忠右卫门也干过的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方差不多。


  说白了就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铲煤小组,现而今居然都被他一个人给管了。谁叫他读书识字,而且还颇为逢迎乡纯造呢。乡纯造已经被拔去日本桥总站的总调度处,一边学习调度,一边管理日本桥总站的日常事务了。


  要不说人家从御家人考试,千军万马里面考出来的呢。特别得会社的总取缔德川忠正的赏识,只要有能力升迁的就非常快。


  而且类似于铁路,还有计划经济时代的货运部门、航运部门,总调度处绝对是整个部门上下最关键的一个处室。没有点真本事的人,不是完全熟悉本部门本行业的人,根本去不得调度处。


  在特殊时代,调度处的工资比一般的工人都要高一级。等到了关键节点改放以后,这一类原本完全按照上级计划运行的部门,成为了可以接一定私活的公司之后,那调度处更是四方的宠儿,但凡是想要个车皮或者想要个货斗的人,都得来讨好调度处。


  总之忠右卫门把乡纯造安排去调度处,和洋人学调度,那就是大大的培养。一俟调度工作能够出师,乡纯造在铁道会社里面就能更上一步了。


  作为兼管日本桥总站日常事务的乡纯造,那自然是要带上自己的“子弟兵”,把整个车站都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也正是伴随着乡纯造的步步高升,関鉄之介就成了用火改。按照前几天忠右卫门过来训话的说法,関鉄之介成为了日本桥站的那什么,叫“重点考察对象”。干得好,等到下半年,忠右卫门一封表章送进江户城。


  咱也是旗本八万骑的大老爷啦!

  将军直臣!


  咽下口中的茶水,関鉄之介非常的矛盾。在铁道会社,从一个苦力,到现在年俸六十俵的用火改,只用了八九个月的时间。区区八九个月,居然就摸到了旗本御家人的边儿。


  早知道变成旗本御家人这么容易,我还去造什么反呢?我直接来铁道会社打工不就好了。而且不需要从苦力干起,完全可以直接应聘文书或者簿记。保不齐现在已经变成了旗本御家人呢。


  前头过年的时候,忠右卫门一封表章上去,三大会社里面有二十多个人,被表为御家人。只要继续好好干,世袭罔替,乃至于荣升旗本,那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能者上,劣者下,仅此而已!


  管理运营着铁道会社的英国人和执掌幕政的忠右卫门,都乐意提拔可用之才。若非関鉄之介的年纪实在大了,已经三十多。乡纯造甚至说,可能被拔入御家人之后,还能够进江户大学的机械或者铁道专业里面,修习一年。


  大学肄业的出身,可就又比没有出身的要强一截,未来的发展就又更容易一些。保不齐哪一天,就被指名去担任骏府站长或者是滨松站长了。


  若是能做上站长,便相当威风啦……


  出门允许乘马喝道,每年另给补贴黄金五十两到二百两,扶持米一百俵。手下有几十上百人可以指使,在地方上,还能被人尊称一声“上差”。甚至连在站上服侍的侍女的开销,会社都会报销。其他吃的穿的,也是会社包办。


  若非增子金八诚偶尔还出现在他的面前,询问有没有井伊直弼到府交代的消息,関鉄之介甚至都能忘记自己来铁道会社的初衷。


  嗐,这事闹得,関鉄之介脑子嗡嗡的。


  “可曾检修好,这车得派去大阪了。”正想着,那边检修机车的地方,传来问询的声音。


  一听声音,関鉄之介就知道,这声音是主管检修业务的另外一位改方。江户第一机械所的技工出身,原本是修理蒸汽缫丝机的,因为技能熟练,被派来铁道上。又跟着洋人学了蒸汽机城的修理,如今也是堂堂的改方。


  这部最好的英国车,要派去大阪,那必然是有重要人物要坐。関鉄之介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准备听听。


  “是彦根侯和明石侯要坐?”果不其然,有一名检修工就顺嘴问了起来。


  “那是自然,没见连那两节车厢都调出来了嘛。”那改方接道。


  他们说的那两节车厢,就是专门改造出来的豪华车厢,原本是给德川家定用的。但是德川家定很是宠爱和亲厚井伊直弼,所以就下令用那几节车厢去接井伊直弼。顺道捎上松平齐宣,一起回返江户。


  豪华车厢里配置有大床和沙发,虽然车厢内不免还是有一点点颠簸摇晃,可是躺着靠着,总比挤在局促的车厢里边儿强。除此之外,还有厕所、茶柜和酒桌。井伊直弼就算是在车厢里面举办小小的宴会,都没问题。


  “明日就得调去大阪?”


  “可不就是!”那改方透露出了一个关键性的情报。


  明天日本桥车站这边,就会把英国进口的蒸汽机车,以及装饰打扫一新的豪华车厢调去大阪。那么这就说明,有资格乘坐这辆车的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马上就要回江户了。


  是后天?大后天?还是?


  有心再听一听的関鉄之介故意现身,假装是去一旁的热水炉子上接水。他平时人畜无害的样子,铲煤的时候也非常认真。大伙儿都同他客气,见他出现,还和他打招呼。


  “要调车了啊?”関鉄之介看似无意的随口问道。


  “可不就是,三日后井伊大老要用车,得立刻调去大阪呢。”那改方和関鉄之介熟练的打招呼,然后便把消息随意的告知了他。


  “哟,井伊大老啊……”関鉄之介表现的好像没啥在乎的。


  70.爱子临盆得一女


  一听说井伊直弼要回来,主持召开全国诸侯桑蚕大会,江户城下的诸侯大名们,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小了几分。


  这井伊直弼对反贼狠,对自己人可也不手软。作为德川氏谱代家臣笔头,说句实在话,这天下有德川家一份,也有世袭罔替担任大老的井伊家一份啊。


  所以这井伊直弼多少就有点我爱这个幕府,我得扛起这个幕府的责任的那种主人翁意识。幕府自己人要是犯在井伊直弼手里,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在问清楚了井伊直弼回程的日期之后,诸侯大名们下令,他回来的那两天,所有人都守在藩邸内,不允许出去乱跑。谁知道会不会在街上碰着井伊直弼,然后犯在他手里。变成他时隔一年回返江户,拿出来祭旗的那个猪牛羊三牲。


  忠右卫门也正式通知了诸侯们。


  但就是有件事,令忠右卫门如鲠在喉。当大冈忠恕说,将在二月二十六日,检阅自印度得胜归来的传习队时,忠右卫门就觉得这日子不吉利。


  于是就说往后推,可大冈忠恕又说后面一个大日子是上巳节三月三。这日子忠右卫门更不喜欢,毕竟二月二十六日,那还是后世的事情。按照眼下忠右卫门的布局,不大有机会给他们发生的。


  可三月三上巳节就不好说了,因为历史上的樱田门之变,就是发生在上巳节,井伊直弼登城拜见德川家茂的路上。


  农历三月三,西历都四月初了。有句诗说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按理说四月份桃花都凋谢了,可那一年的江户,居然下鹅毛大雪。


  那样的大雪,配上井伊直弼遇刺的大事,也不知道真的只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预定了什么呢。


  两个日子都看不上啊,那你等下问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吧。


  大冈忠恕管他哪天检阅诸军呢,他又不掌管兵权。对于这种紧要的部门和事件,他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你们这些幕阁老中自行商量吧,我就负责通知到位。


  他这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禀报,说是爱子要生了,赶紧去瞧一眼,瞧完了就得等生完才能再看了。趁着产妇意识清醒,而且十分紧张的当口,你一个做丈夫的,好好去鼓励安慰人家一下,平稳她的心情,有助于生产的。


  忠右卫门当然知道这事,立刻起身,入内瞧了瞧爱子。此时的爱子已经感觉到了连续的阵痛,实际上生产正在进行,忠右卫门握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子话。等她已经不太能答复之后,便退了出去。


  因为是头胎,爱子这一胎生的也是极为艰难,早有生育的阿兰和阿美陪着坐在隔壁,听着爱子的惨呼声,颇有几分感同身受。尤其是阿美,她生嘉之助,生了八个小时没有生下来。全靠所郁太郎进行剖腹产手术,才母子平安。


  所以她此时对于正在生产的爱子,更加的担忧。都是做母亲的,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点什么争宠的小心思。


  “你们也别等了,先带孩子休息罢。”爱子这一生过去,已经三四个小时,天都黑了,谁知道要多久哦。


  “不妨事。”阿兰是御帘中,也就是所谓的正室,得关心自己家中,忠右卫门后院的大事小情。


  “那你呢?”忠右卫门又看向阿美。


  “若是切开手术,我多少知道一些,或许有帮助。”阿美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腹部,坦然的说道。


  毕竟作为接受了剖腹产手术,母子平安的成功例子,阿美在这事上面,还颇有几分发言权。并不是说其他地方没有人做过剖腹产,可是这年头有的剖腹产手术做完之后,产妇就感染死亡了。有过一次成功经验的阿美,或许能够在必要时复制成功的例子。


  “也罢,那你们把孩子安置了,再一同来吧。”忠右卫门也不劝了,没必要。


  两位夫人离开之后,担任侍卫长的寺泽新太郎,询问忠右卫门是不是要吃点什么点心。这保不齐生一夜呢,难道忠右卫门就跟着在这里饿一夜嘛。


  话是这么一个话,理也是这么一个理,但是忠右卫门也确实没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只叫寺泽新太郎搬个泥炉过来,方便忠右卫门煮茶。


  顺道今年这冬天是真的冷,不仅德川家定觉得太冷,身体不适,没有出席新年正旦的参觐仪式。连枯坐在此的忠右卫门,也觉得这鬼天气冷的令人烦躁。


  后世里面日本很多家庭都会使用被炉,这玩意儿在江户时代当然也已经存在了。只不过后世里的被炉是用点取暖,事实上就是个四周用棉被封住热量的电取暖罢了。


  而这会子的被炉,是结合许多人家有一个地炉的现状,将木炭安置在地炉中间,缓慢燃烧释放热量,以资取暖的。但这主要是有钱人家的玩法,毕竟木炭也不是什么廉价货。


  居住在长屋内的一般平民,大冬天全靠一身正气过冬,能哆嗦就哆嗦,抖得越快,这身子就越热。


  花里胡哨说了一通,忠右卫门因为身份的问题,不太适合或导致完全没有坐姿的被炉。冬天取暖全靠火盆烧炭,到底不如被炉暖和。


  一路又过去三个小时,隔壁爱子的呼声都有些弱了,产婆终于过来报信。孩子的脑袋已经出来,只要再使一把劲,这生产便大告功成。


  听此消息,忠右卫门立刻来了精神,也不在火盆旁边枯坐,立刻起身到产房外等候。既然脑袋已经出来了,那说明这生产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许多难产,难就难在胎儿脑壳大,挤不出来。所以有些穿越小说里面会发明产钳,直接把孩子给拉出来拽出来,帮助生产。这会子孩子既然脑袋已经出来了,那肯定不需要产钳了,坐等出生即可。


  “哇!哇!哇……”一身颇为有力的哭声,突然从产房中传了出来。


  孩子生了!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是一位公主。”


  71.尊攘之道无前途


  関鉄之介在铁道会社里面,还是很有几分好处的,虽然只是一个临时工或者派遣工的小头子,可他是日本桥总站站长乡纯造的“爪牙”,可以接触到的人不少。


  加上他平素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坏心眼。铲煤工作也认真负责,从没有偷奸耍滑,大伙儿和他的关系都不错,愿意和他搭话。


  甚至在每天下值之后,他们这些从基层提拔上来的改方组长喝酒的时候,大伙儿也都会主动请他一起。毕竟関鉄之介老江湖,能干潜伏工作的,还能不会说话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伙儿和他喝最开心了。


  心中虽然还是矛盾的,但是関鉄之介这个潜伏还得继续。


  “我见你们组,还调了好几部车去大阪,井伊大老这么多行李?”江户夜晚的小酒馆内,関鉄之介和几位改方组长们正在喝酒。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除了明石侯一同到府,原驻洛阳的一千传习队也回镇江户呢。”一名改方端着酒杯,毫不遮掩的说道。


  按照幕府的计划,以老兵一千人为骨干,组建第二大阪师,满编六千人。有这六千人就近驻扎在大阪或者神户,京都有事两个小时就到,所以京都就不需要再多驻扎什么军队了。江川英敏带去的军队回撤江户。


  说白了也是那点封建君主的心思,好兵得拢在自己的身边,这玩意儿怎么说得,强干弱枝是吧。那谁,赵二干这事得心应手的,聚了五六十万人在身边,然后做了驴车战神。


  江户作为德川幕府的本据所在,本身就需要有大兵镇守的嘛。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横滨居留区,英国人在横滨连驻军带军警,小一千号人呢。要是算上时不时在横滨停靠的英国军舰,这人马得往小二千号算。不防着点,肯定不行。


  “你想想,这一千传习队,枪械、大炮、驮马、弹药,如许多的东西,算上兵士,一趟车未必拉的完呢。”另外一名组长接着说道。


  想想也是,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本来就有各自的随从和护卫,加上他们两个的车厢,那都是豪华车厢,一节车厢就带他们自己一个人。如此算来,一趟车肯定是带不上那一千回镇江户的传习队的。


  起码还得两趟车,才能把所有的部队,以及部队的各种物资和士兵本身的随身物品,给带回江户。


  “那你们有得忙咯,哈哈哈哈哈哈……”関鉄之介面上一副只当是听到一般新闻的样子。


  “都是为将军様奉公嘛。”旁边人也笑了起来,说了一句众所周知的政治正确话。


  “来来来,干一杯。”


  几人纷纷举杯,满饮下肚。江户虽然已经到了二月里,可夜里还是相当的寒冷,这时候一杯热酒别提多舒爽了。当然要是旁边还能有个陪酒的,就更好了。


  只不过他们几个都是年俸五六十俵的职员,也就在江户混个吃饱穿暖有屋住罢了,可不敢把钱胡乱花在那玩意儿上面。能够来小酒馆里喝一杯,就不错了。


  下值后的小聚会结束,関鉄之介披上外套往回走。还别说,铁道会社里面配发的西洋式外套真不错,厚实的呢子,外加保暖的棉背心,一水的均码。全都是忠右卫门向鸿池善的纺织所订购的,为了养活他的纺织所嘛。


  军队的订单下完了,再把几大官营事业机构的公职人员制服,也都订一下。有一说一,现在江户街面上穿制服的越来越多。老百姓一看制服,就知道这是吃老德川家饭的。


  诸多制服,以传习队的军服最为受人欢迎。以前传习队是穿着绣着传习队标志的羽织上街晃悠,现在直接穿军服出营。若是袖上有一条倒三角的杠,被人直接在街上问娶老婆没有,也是常事。


  毕竟士官们前途远大,要是被选了御家人呢。


  “鉄之介!”走到自己租住的小屋前,関鉄之介面前的阴影中,突然跳出来一个人,不是增子金八诚又是谁。


  江户还没有进入电气时代,路面上连一盏煤油灯都没有,也就是两人熟悉,要不然関鉄之介就以为是劫道的了。


  “金八!进屋说!”


  两人坐到屋内,関鉄之介点燃了蜡烛,一豆灯火照在很是失意的增子金八诚脸上。这一年来东躲西藏的,也没有个好的生计,饥一顿饱一顿。他偶尔出现在関鉄之介的面前,其实也是来找関鉄之介接济自己。


  “我带了便当,你先吃,我去给你泡壶茶。”因为工资待遇一路上升,関鉄之介已经租得起能生火的房子了。


  在江户这个地方,分别有钱人和穷鬼的最直接方式,就是看他家开不开火。要是家里能开火,不仅说明他家地方足够大,而且说明他家有钱买炊具和柴火。穷鬼一日三餐都是靠外卖和便当生火的,万年不开一次火。


  增子金八诚也不客气,都是尊王攘夷的“豪杰志士”,也算是意气相投,吃一个便当不算啥。许是饿了,增子金八诚没一会子就扒拉进肚一半。


  “唉……”好容易把家里地炉的火给升起来,见增子金八诚的样子,関鉄之介叹了一口气。


  尊王攘夷,尊王攘夷,尊了攘了这么多年,不说尊的王根本没见过,要攘的夷却越来越多。原本还有一腔气血支持,现在年纪稍大,心中便多少有了几分求安稳的心思。


  若是继续搞尊攘,就算炸死了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又如何,幕府还会有其他的大臣上位。他们还是会继续开国,甚至有可能比现在更激进。难道就继续搞刺杀?


  上次刺杀松平齐宣,结果就被捕杀了上百人,流放了数千人。如此大规模的镇压,尊攘分子能经受得了几回呢?


  作为幕府大老,井伊直弼要是遇刺,德川家定一定会雷霆震怒,恐怕这回牵连进去的人会更多,无辜被送去勘察加种土豆的亲眷朋友什么的,那更是无法计数。


  “金八,要不你去虾夷闯一闯吧……”


  72.弟兄二人说夕张


  增子金八诚扒拉饭的手顿了一顿,随后扒拉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到底没有停下。见他这个模样,関鉄之介便继续说道。


  幕府早年间和英美两国交战,兵败之后开放横滨、长崎和箱馆三座港口。横滨被迫划出一大片居留区,成为英国人事实上的租界。而虾夷地方的箱馆港,也被迫允许美国人设立领事馆,建立码头,设置货栈。


  虽然箱馆没有被迫划出居留区,但是也直接划地给美国人用了,只不过没有套上那么一层皮罢了。凭借手里的枪炮,以及海上的军舰,箱馆的美国领事馆区,其实差不多就是租界。


  和英国人在桦太积极的探索金矿一样,美国人在获得了进入日本内地旅游的权力之后,也开始深入虾夷的内陆,探索虾夷地区的矿产情况。


  后来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开始以官方的强制手段,对虾夷、桦太和勘察加进行移民。桦太岛上主要是两个居民点,北部是朗格里租界,南部则是丰原。虾夷则是全力开发札幌和箱馆两处,箱馆已经有了市镇,札幌才开始建立大规模的农庄。


  总之虾夷地方,正在变得更加繁荣。


  不断在箱馆靠岸的美国船,也需要大量的煤炭燃料,原本就有些微煤炭出产的几个地方,成了美国探索队的重点考察对象。


  经历了一系列的探索之后,美国人在石狩平原的上游,某条河川的发源地附近,发现了非常便于开采的露天煤矿。


  夕张!


  后世里辉煌了几乎一百年的煤炭城市夕张,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世人的眼前。当然啦,现在的夕张还是个无名地区,只不过因为是夕张川的上游的地区,所以就被称为夕张。


  左右连个小村庄都没有,毕竟这地方实在是深入内陆了,不方便和外界交流。再者煤炭什么的,也不是农耕社会的必需品。


  在江户一根价值黄金十两的上等原木,在这里长得丑一点就当劈柴烧了,谁乐意到深山里面去挖煤炭啊。


  现在不同了,不仅是美国人需要煤炭,在沿海的居留区和大城市开办的各种近代企业,也都需要煤炭。向外国求购煤炭,不仅价格昂贵,且路途遥远。所以这玩意儿还得在国内自己开发,佐贺的锅岛家因为长崎外海的煤矿,那是日渐暴富啊。


  幕府这边在得知美国人发现了夕张煤矿之后,便将开发夕张煤矿的想法,提到了议程上。在忠右卫门的允许下,以开采权和十五年的特许经营权为代价,美国人和幕府各自占有夕张的一半股权,开始了夕张煤矿的前期开发。


  深处内陆的夕张煤矿,尽管煤炭质量极佳,可是运出深山并不容易。建立夕张至札幌,然后直通港口石狩和小樽的铁路,便成为了必要。


  因为这条铁路必定能够盈利,所以忠右卫门没有仰借洋款,而是在内部筹措资金,开始了夕张煤炭铁道的建设工程。美国的工程师已经划定了路线,现在就差开工建设啦。


  对了,这里插一句闲话,不用担心没有矿工。历史上明治时代发现了夕张煤矿之后,短短二十年时间,夕张就从一片原始森林,变成了常住人口六万,流动人口三四万,时常有十万人在内的大城镇。


  既然要修铁路是吧,铁道会社内部,肯定要调遣精干力量,去往虾夷支援建设。而且还要招募一部分人员,先去作为开拓者。


  虾夷肯定比江户苦寒的,忠右卫门也承诺了。愿意去虾夷的,拿双倍俸禄,考察对象名额也向虾夷倾斜。如果会社内部要提拔人才,也先考虑在虾夷夕张干出成绩的。


  说话算话!


  関鉄之介再过几年就四十了,所以已经没有了那么大的冲劲,可是会社内好些二十多岁,没有家室拖累的人,听到这个条件,都跃跃欲试的。


  毕竟三大会社的晋升是最透明,最讲究本事的。就是谁能力强谁上去,完全不看你的出身。当然你有文化就更好一点,江户大学到底是忠右卫门的嫡系嘛。


  增子金八诚本身就是能写会算的人,到了虾夷,大小也算是一个人才啊。凭他的本事,好好干,要不了两年,也能混一个改方或者组长干干。到时候関鉄之介在江户这边,想办法给他调回来。


  保不齐御家人也拔了,官身也有了,制服一穿,娶个豪商家的女儿,带进来几百两上千两的嫁妆。住大豪斯,吃天妇罗,不比尊攘强啊。


  “去北边,大小是个活路。你我虽非一母同胞,但也如手足一般。我为你作保,你就去虾夷闯一闯吧。”関鉄之介不知怎么的,最后就劝了出来。


  放弃尊王攘夷的话,到是没有直接说出口,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寻个活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已经吃完便当的增子金八诚没有说话。


  他从京都逃亡到江户,投靠関鉄之介,一开始满腔都是激昂的义愤。认为天道不公,幕府软弱可欺,洋夷在神国的土地上肆意横行。非得他这样的尊攘志士,好生的改换天地的颜色才行。


  可一年多的潜伏生活,饭,饭吃不饱。睡,睡不踏实。出门在外就算是被混混打了,也不敢哀嚎出声。生怕遇上幕府的官差,被逮捕发现。井伊直弼恨极了尊攘分子,一旦有人抓捕到,都是可以到官府领赏钱的。


  在这期间,增子金八诚家里的妹妹还因为贫病交加而去世了。别说见上最后一面,知道消息已经是人死之后的两个月啦。


  “你便改化姓名,称是我从弟便可。”関鉄之介已经想好了。


  因为铁道会社大规模的扩张,人员管理没有那么严格的。有他这么一个内部人推荐,想来不会严厉的调查。到时候人往虾夷一走,深山老林子里面铺铁路,谁还管你什么身份。你自己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鉄之介,你变了……”


  73.暂时蛰伏候将来


  日本桥火车站,站前大批的侍卫拦开了行人。这个点的三部车,全都是幕府的专列,根本就没有一般的乘客。只要拦住进入的外人,站内再清场,左右便都是幕府的人手啦。


  站台上二百多传习队士兵列队,军中的鼓乐手也被传了过来,欢迎着从大阪复归江户的大老井伊直弼,以及老中松平齐宣。


  原本还说谁没有轮值,就过来接一下的。可是这会子幕府的老中们都学精了,实在是松平齐宣挨了那一下炸,大伙儿都明白一个道理。


  不聚堆!

  幕府就这么几个老中,这要是一下子在车站有三个碰一块儿,碰上个丢炸弹的呢?诚然下面等着替补当老中的,总有那么十几二十几号人。可是毕竟老中也不是什么韭菜,一茬一茬割不完。


  一位谱代诸侯想要成长到老中的段位,起码得在幕府的各项官职上面,历练那么十年八年吧。大阪城代、若年寄、寺社奉行什么的,你得走一遍流程,熟悉一下整个幕府的运作流程,同时收拢一批“爪牙”,方便将来执政啊。


  这要是一下被炸死三个,为了争这三个位置,原本好容易镇定下来的幕府,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况且也没有一个人,有井伊直弼那么黑的脸,能够镇压住诸侯以及外样群雄。


  就算是忠右卫门,一时间可能也很难做到,顶多就是能够得到大部分诸侯的支持,还需要拉拢或者打压剩下的部分诸侯,才能把屁股坐稳。


  “你瞧瞧,你能近得了井伊大老的身吗?”関鉄之介拉着增子金八诚站在煤堆上。


  距离正在下车的井伊直弼和松平齐宣,两人起码有三百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也就能够看到人群簇拥着两个小人,伴随着吹吹打打,若有似无的响声罢了。


  左右的煤堆上,也稀稀落落的站着人,都是铁道会社的临时工,大伙儿杵煤堆上,瞧个热闹。你不是幕府的旗本御家人,或者亲兵传习队,根本就没有办法近井伊直弼的身。


  车站早就清场了,这一个点,连関鉄之介就不允许在车站里面瞎走,只允许在本岗位上好好地铲煤。


  “……”增子金八诚的拳头不知怎么得,就松开了。


  这么远的距离,就是幕府的神枪手,也未必能够一枪命中。而增子金八诚显然是没有办法买到美利坚出产的夏普斯精准步枪,也不可能进行几千发子弹的长时间练习。


  他真要有这个条件,还玩什么炸弹,直接埋伏在五百米或者八百米外的某栋房屋屋顶,玩狙击就是了。


  “自上次明石侯遇袭以来,诸位老中警戒之心大起,等闲出门都是五六十名护卫,凡俗之人根本不得接近。欲行刺杀之事,千难万难。”関鉄之介周围反正也没别人,最近的一个煤堆都在三十多米外呢。


  前天晚上,他把话和增子金八诚说开了,增子金八诚大张着嘴,想要骂関鉄之介。可是话到嘴边,还不是被堵住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阻拦着嘴里的话,尊攘大义,奉命天诛,当初喊得是多么的响亮。


  增子金八诚也喊过,也参加过对松平齐宣的袭击活动,只不过他不是当街刺杀那一队的,属于更高级的参谋组。现在他跑了出来,过了一年多东躲西藏,还不如阴沟里老鼠的生活。


  思想是会转变的……


  “当今将军病弱,嗣子冲幼,一俟将军病亡,幕府必起纷乱。到时江户混乱,才是绝好时机。”见增子金八诚不说话,関鉄之介继续说道。


  说白了就是咱们呢还是继续尊王攘夷,但是不是现在尊攘,稍微再等等。咱们势力微小,不足以正面撼动幕府的统治。不如等幕府的统治上层,自己出现了混乱,再趁虚而入。到时候要是直接把拾丸给炸死了,幕府就有得玩了。


  当然啦,如果是一位后来人,站在网络上无数的结果面前,可能就会知道。似这样以某种借口敷衍自己,放弃行动,慢慢的,慢慢的,这人就会开始安于现状了,失去了那口激昂的气,也就失去了继续从事某些活动的心。


  例子非常多,不需要一一列举。


  但在眼下,确实是一个可以说服人的道理。咱们不是不尊攘了,是保存有生力量,以观天时。関鉄之介说这个话,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脸红的。


  “恨只恨,如许多同道,为彦根侯所杀,我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增子金八诚摇了摇头,居然流下泪来。


  “你且记住这恨,有朝一日,总有报偿的时候。”见增子金八诚这个样子,関鉄之介知道自己应该是劝动了人了。


  趁现在,再加把劲,把人忽悠去了虾夷。最好是就死在虾夷算求,反正偌大的江户,知道関鉄之介是尊攘志士,且参与诸多尊攘活动的,也就剩下一个增子金八诚了。


  两人曾经确实兄弟一场,让関鉄之介杀人灭口,他也做不出来。还是把自己这位小老弟,打发的远远地,送到一个根本没有认识的人的地方,永生永世不回来最好。


  听说虾夷造完了煤炭铁道之后,桦太还要修建金矿铁道和林木铁道,最好增子金八诚再去桦太工作。


  “我必定不忘此仇!”增子金八诚握了握関鉄之介的手。


  如果前夜関鉄之介要灭口,早就给他灭口了。在茶里下个毒什么的是吧,可是增子金八诚现在还是活得好好地。他大约感觉到関鉄之介的心思已经不再纯净,不再充溢着尊王攘夷的激情。


  可是兄弟情肯定还是在的,这帮他担着风险内推,增子金八诚真要出了事,関鉄之介肯定也跑不了。


  基于此,增子金八诚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相信関鉄之介,放弃了在车站刺杀井伊直弼的计划。准备去虾夷闯一闯,改换姓名。保不齐过三五年,他也是个御家人,可以站在车站,迎接幕府大老了呢。


  到时候,哼哼……


  74.新设一职管教育

  “诸位,诸位,本年度增设缫丝厂之议,可有他论?”


  忠右卫门坐在井伊直弼的旁边,向座下的二百来名诸侯大声的询问。一年一度的全国诸侯桑蚕业大会,终于顺利召开。


  “臣等均从幕府安排。”能有啥异议咯,大伙儿都巴望着缫丝厂越开越多,他们能够出售更多的蚕茧呢。


  “那么四国新设德岛、高知两处,九州添设佐贺、鹿儿岛、中津、冈四处,山阳新设广岛、津山、明石三处,山阴新设米子、松江、鸟取三处,畿内则添设和歌山、彦根、小滨三处,甲信原有松代缫丝厂,扩充规模,奥羽添设仙台、秋田两处。以上!”


  忠右卫门指着手中的文稿,大声的向外宣布。诸藩被念到名字的,自然欢喜。只要设置了缫丝厂,一下子就能解决数千人的工作,间接养活上万人。


  而且本藩内的蚕茧就不需要再麻烦外运了,周围诸藩的农民还会把蚕茧运到自己藩内。带动外地的商人,还有轮船来到自己的领内,繁荣城下町,总之就是好处多多。


  对了,北陆原本也是要设置的,但是幕府被蒙在鼓里,可是到处跑航运的奈良茂知道加贺金泽藩爆发了安政大一揆,金泽就没有设置的条件。北陆出产的蚕茧,还是海运送去小滨,在小滨集中处置吧。


  “另外秉上様御恩,蚕茧每担,加给二分金!”忠右卫门先转身,向德川家定低头行礼,再面向诸侯宣布。


  “上様洪恩!”


  左右诸侯大名一听,俱是高兴。他们派遣武士从农民手中收取蚕茧,基本上都是抵税,价值极低。然后再发售给兴业会社的缫丝厂,收购价上升,钱全部落在他们口袋里。能够涨价的话,可不就是德川家定的洪恩了。


  说白了也是希望他们多多鼓励他们藩国内的老百姓,多多种桑养蚕。毕竟现在蚕茧可以直接抵税,等于在缴纳大米外,又给老百姓多了一点回旋的空间。农民的上吊绳肯定是能够放松一些的,农村剩余人口也多个生路。


  “诸卿奉公忠勤,此乃固有之理。”德川家定端着身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反正他说话也只能一字一顿的……


  “承知!”诸侯们低头行礼,高高兴兴的结束了本年度的桑蚕大会。前后也就开了两个多小时,主要是忠右卫门在说,他们在听罢了。


  肯定有人有异议,比如缫丝厂为啥不设在我们藩内。但是在诸侯大会召开以前,该做的工作基本就都做过了。加上黑脸王井伊直弼就坐在上面,那种一万石两万石的小藩,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至于大一点的强藩,不是今年轮到,就是明年轮到。


  主要是你本身领内的蚕茧产量,得保证工厂在一定时间内持续开工啊。别最后到你藩内设厂了,你藩内的蚕茧只够开工半个月的,那还开个屁。


  不管是从法国进口的蒸汽缫丝机,还是江户第一机械所国产的蒸汽缫丝机,那都是要钱的,要大把钱的,不会允许他闲置。


  加上蒸汽缫丝机还需要烧煤,而这年头运煤最方便的无非就是铁路和海运,在这一点上,海港城市就有无与伦比的优势了。要不然当年西国的第一间缫丝厂设置在长崎干嘛?还不是因为长崎既是幕府天领,又是煤炭产地。


  胜利且团结的大会,正式闭幕!

  依次退场的诸侯们只是发出长袴在地上拖曳的声音,见人走的差不多了,忠右卫门等人也纷纷起身。至于德川家定,他是老大,他先走大伙儿才能走的。


  “忠右卫门。”正准备往外走,井伊直弼叫住了忠右卫门。


  “恩?”


  “羽林原任步兵奉行一职,现在是你挑了。”井伊直弼小声说道。


  之前松平齐宣被炸伤不能够理事,忠右卫门随即出山担任步兵奉行掌握兵权。但是实际上就是代理而已,当年建立传习队,有三位主官,松平齐宣、江川英龙,以及忠右卫门。江川英龙早先战死了,传习队一时无帅,才挑了忠右卫门。


  德川家庆临死时,实际上是作出了非常稳固的安排的。井伊直弼掌握政权,也就是人事权,实际处理幕政。而松平齐宣统管兵权,抚理传习队。水野忠精作为德川家庆最信任的水野忠邦的儿子,掌握财权,同时拉拢幕府的姻戚和谱代。


  德川家定政权的三驾马车,实际上在多年前就已经确定。现在水野忠精作为幕府老中,兼任特使,去法国订购先进的大军舰去了。也就是他执掌财权,所以可以不设上限,尽情订购,后续幕府付款就行。


  兵权现在又转移到了忠右卫门的手上,德川家庆为德川家定预留下来的政治框架,已经出现了相当大的变动。


  眼下井伊直弼向忠右卫门说这个事情,是什么意思呢?


  “我同羽林商议了,步兵奉行仍旧由你担任,你也不必多心。”井伊直弼继续说道。


  “以我如今的情形,便是老中,恐怕也不能久任了。”松平齐宣接着说道。


  大约是在爆炸中脏器受损,肺部受到了影响,松平齐宣这说话和破风箱似的,还带着大喘气。人虽然活了过来,可是这个身体状态,确实是差了那么一大截了。


  “不不不,步兵奉行我不过是护理罢了,总得你来做的。”忠右卫门倒也没有恋栈兵权,咱们三大会社的一摊子事情,就已经要管不过来了。


  “嗯……”松平齐宣伸出手,摆了摆,示意忠右卫门不必这么着急。


  “我同上様商议过了,你年前提议在天领内设立小学校,如今诸项事务基本也调查筹备的差不多了,幕府新设老中·教育总监一职如何?”井伊直弼确实是在和忠右卫门商量。


  诸位想想,江户大学出来的,各个都叫忠右卫门一声校长。不知不觉,忠右卫门已经桃李满天下了。偏偏江户大学校长的位置,一时间是不太好换人的。


  可是天领内小学校和中学校新设,这一摊事情还没人管啊。


  75.让出校长利发展


  教育总监?


  好啊!非常好!忠右卫门举双手双脚支持幕府重视教育。本身德川家定之前支持办教育,主要还是忠右卫门建议颁布的那道《教育御令》,算是搔中了他的痒处。


  但是德川家定只负责拨出四十万两黄金的教育基金,其他的一概不管。他只需要整个天领的小孩,都全文背诵《教育御令》,然后感念他的恩德就行了。其余的都由你们这些忠勇能干的下属办就行,这都是臣子的职责嘛。


  现在天领内的教学情况已经调查的大差不差了,剩下的就是添设一部分校舍,然后雇佣或者选派教师之类的事情了。


  井伊直弼眼下的这个提议,就是非常的好。合该有个人,好好地在中央,全面统筹管理天领内的教育事务。继续推动小学教育的普及工作,同时培养一支爱戴德川家定的合格队伍,配合将来的幕政改革。


  忠右卫门的脑子里面迅速的过了一圈,眼下说的老中·教育总监,估摸就是为了给重新开衙办事的松平齐宣设置的。毕竟松平齐宣挨了那一下炸,身体大不如以前。


  今儿早上登城的时候,惯来都是骑着大洋马出门的松平齐宣,这会子也只能坐轿了。在大阪休养了一年多,只是把命给救了回来,再想纵马驰骋,恐怕是悬了。


  刚刚井伊直弼过来和忠右卫门,先挑明一个步兵奉行的职位问题。虽然大伙儿的关系都很好,私下里甚至以兄弟相称。可是这毕竟是在幕阁中枢,权力就这么大,你占了他就少了。


  把步兵奉行的要职完全让给你,你肯定就得支持一下教育总监的工作了吧。政治嘛,往往就是在各方之间寻求一个平衡。


  加上教育总监的工作应该不是非常的艰难和繁忙,正好适合松平齐宣继续安养,把身子给养养好。


  “好极!教育总监一职当设!”忠右卫门直接同意。


  “那你之前允诺的足尾铜矿的拨款?”井伊直弼之前不在江户,小学教育的经费问题,他没有过手。


  当时是以德川家定的内帑四十万作为基金,然后每年的滨海关关余视开支情况划拨,实在不足的,再由足尾铜矿转拨。


  就是转移支付,大伙儿懂吧。足尾铜矿的盈利都是兴业会社的盈利,兴业会社作为幕府的垄断企业,说白了就是国有企业。会社的盈利上交到幕阁中央,再由幕阁转拨给教育部门,充作教育经费。


  别小看了一年的教育经费拨款,几十万两总是要的,人员雇佣的费用,以及一顿免费午餐的费用,都得幕府开支。几十万的经费过手,还是从三个方向拨过来的经费,确实得好好地明确下来,免得将来扯皮。


  “放心,必定解到,不到拿我是问!”忠右卫门答应的飞快。


  本来这个事情就是咱们推动的,现在不得加把劲把事情干成啊。而且松平齐宣新任教育总监的话,身为兄弟,当然得拉一把,帮帮场子。


  “如此便很好。”事情谈妥,井伊直弼微微点头。


  别说什么国家的官职,在几个人之间私相授受什么的。这不是德川家定已经御准了嘛,细枝末节的,大伙儿做臣子的补充补充罢了。


  三人既然说完了事情,便一道离开御殿,向外走去。幕府一般只有上午办公,下午是不干事的。今儿开大会,没有人管下面的武士,保不齐这会子人都跑完了。


  “对了,教育总监的官厅,安置在哪里呢?”走到城下的路老长了,好两公里呢,忠右卫门反正无事。


  “就在城内吧,表奥寻一处公厅。”松平齐宣以前甚至就在传习队的大营办公,只有轮值的时候登城署理事务。


  “唔……”忠右卫门突然想到。


  咱们作为江户大学校长,最近两年已经把教务工作,都交给了福泽谕吉。实际上只是挂着一个名头罢了,根本没有太多的空闲去学校处置事务了。原本咱们的公厅还设置在新建的江户大学内呢,现在也几乎用不上。


  每天都是在三大会社和传习队军营两头跑,再挑着江户大学的校长一职,对于江户大学未来的发展,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江户大学肯定需要一个能管事的,而且有本事的校长,才能够继续发展壮大,为幕府培养更多的人才。


  松平齐宣不用说,他是个积极学习西方科学文化知识的人。虽然未必有什么太高的才能,可他起码愿意学不是。只不过就是脾气大,而且是很大,一般不太听人劝。也就少少的几个人,可以和他坐下来好声好气的说。


  这样的一个人,以教育总监的身份担任江户大学的校长,似乎是一个好选择。起码他支持学习,同时有本事向幕府要资源要投入。加上他并不会嫉贤妒能,会把事务放给专家去做。


  应该还真可以……


  “要不就把官厅,设到江户大学里吧。”忠右卫门并非是恋栈权位的人。


  都是为德川幕府培养人才嘛,现在咱们顾及不上江户大学的教学工作,那就让同样忠心于幕府的松平齐宣来干。虽然让出了校长的名头,可是这个位置本来也不可能占一辈子的。


  “恩?你的意思是?”松平齐宣眼神微微闪过一丝惊讶。


  毕竟江户大学几乎是忠右卫门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而且它区别于其他的幕府机构,整个教职员体系,和幕府的官僚体系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教职员要么是外国留洋回来的,要么就是直接聘请的西洋教员。


  说江户大学是忠右卫门个人的私产,都不算是太夸张。只不过他挂靠在了幕府的名下,又承担了一部分幕府必须的教育工作罢了。就比如留洋前学习英语和法语什么的,或者考上了御家人,来进行一段时间的近代教育什么的。


  让出校长一职,约等于是化私为公了啊。


  “校长一职,便由教育总监兼任吧。”忠右卫门坦然道。


  76.琉球乃是清藩属


  指针拨回到1858年,罗什伯爵在从幕府这边接获《国是诏书》之后,便赶往上海。毕竟清朝廷还是没有让外国公使进入北京,得再被痛揍一回,才算是彻底低头。


  自然的,英法等国的公使,肯定只能继续在上海租界内办公,同时从清国北方南撤的军队,也需要在租界内进行修整。起码要等到清朝廷完全履行了《天津条约》之后,他们才会撤返回国。


  罗什伯爵紧赶慢赶的,来到上海。法国驻清国公使布尔布隆,刚准备带着《天津条约》的文本回国,经由法国议会和拿破仑三世批准之后,和清朝廷换约。


  这也是为什么英法联军入侵清国持续了好几年,中间有一段时间没有干仗的原因。英法两国的公使回国提交条约去了,结果咸丰皇帝就没准备履约。等人家回来换约,直接就翻脸咯。


  当然现在这一切还没有发生,罗什伯爵是驻日公使,没有命令不能回国的。所以他就让布尔布隆把德川幕府的《国是诏书》带回去,交给拿破仑三世签字批准认可。


  顺道的,反正你也要开船回国了,咱们搂草打兔子,一把也是干,两把也是干,直接把琉球国打成法兰西的保护国算求。


  正在兴头上的布尔布隆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了。他刚刚在清朝廷身上刷了一波功劳,反正也要开船回国的,半道上弄一下琉球,多添一份功劳也很好啊。


  法国远征军都在布尔布隆的指挥下,有他的命令,二千法军立刻坐上了轮船,跟着回国的布尔布隆往琉球那霸港开去。


  因为之前法国已经和琉球国签订了所谓的友好通商协定,那霸港对法国军队而言,就是自由来去的地方。港内也完全没有任何的武备,炮台什么的全然没有,连守备的军队都无有一人。


  如此情况下,法军非常顺利的登陆那霸港。琉球王国的首都首里城,则还需要进入内陆十几公里才到。


  虽然在港口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可是留驻港口的琉球官吏和岛津武士,也都飞奔往首里城,向琉球尚王以及岛津氏设置在琉球的奉行禀报此事。


  琉球已经开国开港了,法国军舰可以在那霸港自由进出。除此之外,琉球还有什么值得法国人大动干戈,带着大兵和军舰来索要的呢?


  正当首里城乱成一团时,法国人的使者也已经来到了首里王城。而且法国人的准备非常齐全,不论是汉语翻译,还是日语翻译,法国人都准备了。不怕你语言不通,听不懂法国人的话。


  得了,这人都来了,肯定得见啊!


  凭借毫无武备的琉球“军队”,或者编制三百人,实际上还不满编的岛津武士团,绝对不可能和占据那霸港的法国大军抗衡。你就是现在回岛津搬救兵也没用,法军不仅有步兵,还有六条战舰呢。


  萨摩藩就一条大船可以和法国海军相抗衡,除非幕府的海军亲自下场,包括咸临丸、观光丸、春日丸、凤凰丸等诸多军舰齐至,否则还不够法国海军玩的。


  不管了,一边向鹿儿岛求援,一边听听法国人的意思吧。


  法国的使者顾思,以及神父南格禄拜见了琉球尚王。除要求严格执行之前法琉两国的友好通商协定之外,更需要琉球王国接受法兰西的“好意”。


  之前那些修建教堂,派驻耶稣会传教士,开港通商,自由进出之类的东西,还流于纸面。现在不仅要立刻做到,还需要允许法国人在首里和那霸派驻军队,建设租界。


  没错的,法国人准备把那霸直接化为法国的租界,和刚刚从清国强行开辟的台岛淡水、台南两地呼应,直通日本神户居留区。


  光是听到租界,坐在宝座上的尚王就已经眉头直跳了。顾思还提出,法国派遣军官团,进入首里,协助尚王编练新式军队,充当首里王城的护卫部队。


  话说得还怪好听,为了保证琉球王国的独立与自由,琉球王国需要一支足以自卫的军队,来保障首都和王室的安全。


  可只要不要傻子,就能够明白,一旦法国人的军官团进驻首里王城,然后还编练亲法军队,占据首里的各种津要,那首里就不是尚家的首里了。以后首里就是法国人的首里,琉球的尚王那就是法国人保护下的傀儡,什么用处都没有咯。


  对了,顾思这不是在和琉球协商,是在通知琉球!


  懂吧,幕府好歹烂船还有三斤铁,起码编练了不少传习队新军,向外国购买了西式军舰。又在江户湾修建了非常严密的炮台防御工事。凭法国人在远东的实力,虽然可以打进江户,但要付出的代价不会小。


  所以幕府才有和法国人坐下来谈的权力,可即便如此,最后法国人还是强行擭取了神户居留区,也可以到大阪去做生意。甚至垄断了日本西国的铁道规划,极大地扩充了在日影响力。


  总之今日法国与琉球之事,只在允与不允之间!


  你要同意了,那么就立刻签订条约,成为法兰西的保护国。你要是不同意,那么我法兰西的大兵,这就开拔,向首里进发。


  不论是尚王还是岛津奉行,看到法国人咄咄逼人的姿态,都慌了。尚王一旁的大臣毛凤来见情势危急,立刻出列,向顾思回答。


  琉球乃是大清藩属,藩臣无外交之礼,请先同天朝上邦交涉,一俟天命送达,下邦自当遵从听命。


  恩?顾思和南格禄互视一眼,牵扯到清国的问题,就不是他们这样层级的人有资格做决定得了。于是在放了几句狠话之后,便转身回到那霸,向布尔布隆和罗什伯爵回禀。


  布尔布隆和罗什伯爵听到琉球方面的回答之后,也是皱眉。原想着琉球离着日本这么近,应该是和日本有关系,结果到头来又是清国的藩属国。


  不过清朝廷内忧外患的,肯定管不到琉球的事,直接和清朝廷招呼一声就是。


  77.求告无门又无路


  罗什伯爵和布尔布隆的想法非常简单,你既然说你是请朝廷的藩属国,没问题,那你也是一国。藩臣无外交?


  你现在有了!

  之前和我们签订《琉法通商条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藩臣无外交?从你签订条约的那一刻起,你就算是融入世界帝国主义加资本主义的外交范畴了。


  眼下不管你说啥,先把条约给我签了。我回头能不能让清朝廷承认,是我们法兰西的事情,和你琉球王国无关。


  刚刚和清朝廷大战一场,胜利结束同咸丰皇帝以及恭亲王对线的法国,很清楚此时的满清根本无力顾及远在外洋的琉球王国。法国人只需要海军一横,清军就算百万,也上不了琉球的岸。就这一点,清朝廷还不如德川幕府呢。


  起码不论是本位面,还是历史位面,德川幕府和后面的明治政府,一直在猛追世界海军发展的潮流。历史上再过几年,德川幕府都向美国人购买铁甲舰了。而清朝廷居然还在犹豫到底是添购新式西洋军舰,还是旧式的木质帆船。


  有了布尔布隆和罗什伯爵两个人的支持,顾思再度前往首里王城,限期三日,要求琉球尚王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眼见得法国人气势汹汹,根本无法拖延,不论是岛上的琉球尚家,还是岛津氏的武士,都只有认命的份。


  1858年十月下旬,法国逼迫琉球签订《首里条约》,擭取了那霸租界,以及法国在琉球群岛的各项权利。包括但不仅限于驻军、传教、警察、王室监护等,不一而足。


  心下慌乱的琉球尚王,立刻派遣毛凤来去往清朝,向宗主国清朝廷求援。而岛津氏留守在首里的人马,也立刻派人回转鹿儿岛,向鹿儿岛告急。


  其他的事情暂且按下,只说乘船去往福州的琉球大臣毛凤来在福州向清朝廷的地方官禀明法国逼签条约一事,清朝廷的官员一听事涉法国,唯恐避之而不及。


  立刻推诿,要毛凤来去上海,拜见五口通商大臣,由专管对外交涉的专员来处置此事。毛凤来见满清官吏,上下畏洋如鬼,皆称同洋人交涉有如“事鬼”,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清朝廷的官吏,不用似乎,就是不愿意和洋人发生关系,不愿意同洋人交涉。可如果清朝廷不同洋人交涉,那还有谁能够为琉球王国挽回国家呢?


  心急如焚的毛凤来求告无门,只能期望此时的五口通商大臣有个人样,可以依仗。


  幸好福州方面的满清官吏,希望赶紧把他这人给弄走,于是为他雇佣了一条美国商船,星夜兼程,送他北上上海,去拜见现任五口通商大臣。


  谁?

  何桂清!

  何桂清(1816~1862),字丛山,号根云,云南昆明人。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进士,官至两江总督、太子太保。太平军二破江南大营之役中在常州弃城逃跑,最后被清廷在京师菜市口弃市问斩。


  这里咱们不妨插一句嘴,清代的两江总督管理前明南直隶旧地,驻节南京。但是现在那地方叫天京,耶和华家老三洪秀全坐着呢。所以何桂清没有办法在南京办事,只能在两江署地另寻一处地方。


  咸丰皇帝对于剿灭太平军极为重视,要求各路剿贼大臣,分守讯地。人在城在,城破人亡。比较典型的就是浙江巡抚王有龄,杭州城破之后自缢而死。还有安徽巡抚江忠源,庐州城破,投水而死。


  没了南京的何桂清能够选择的讯地不多,扬州时而在太平军手里,时而又在清军手中,况且江北有和春,他不乐意去。苏州则有江苏巡抚驻防,上海有江海关和上海道。别看江海关只是个海关,可特娘的在满清的海关都是内务府的上三旗家奴出任。


  你一个汉人的总督,不好意思,是比不过天子家奴的。去了上海保不齐是谁指挥谁呢,所以何桂清又要在江南指挥战事,又要不受辖制,那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


  常州武进县。


  所以一路赶到上海,毛凤来左右询问,五口通商大臣到底在哪儿,大伙儿便告诉他,何大人在常州城,你去寻他去吧。


  去?怎么去?江南打成一团乱麻,江上全都是太平军和清军的船只。整个江南被打成了一团乱麻,别常州没到,就被抓了丁或者填了沟吧。


  还是送他来上海的美国人好心,提醒了毛凤来一句。长江上面确实非常危险,可是再危险的地方,也有安全的小道。


  英国人的轮船,只要挂着米字旗,就能够在长江上顺利通航,不受阻拦。清军和太平军都需要英国人的枪炮弹药,以及粮食补给。英国商人也非常乐意大发战争财,把各种各样的军需品卖给交战双方。


  所以,你要是想要顺利且平安的赶到常州城,只能去坐英国人的轮船。反正何桂清守土有责,是不可能离开常州到上海来的,你自己选择吧。


  那还能怎么选择,毛凤来只能去求英国公使普鲁斯,特使额尔金也要带着《天津条约》回国给女王陛下签字的,所以正准备出发。


  原本正常来说,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是肯定见不到英国公使普鲁斯的。但是普鲁斯突然听到侍从说,来者自称琉球王国使臣,有十万火急的事务,请求拜见他。


  琉球?


  曾经在日本干过两年的额尔金就告诉他,琉球是控厄日本和台岛之间的锁钥,帝国和他们签订过《琉英友好通商条约》的。既然人家来了,不妨见一面吧。


  签过条约啊,那帝国在琉球有什么利益吗?普鲁斯和额尔金坐着聊了起来。没多久毛凤来便被带了进来。


  他立刻跪倒在地,请求英国公使普鲁斯派给他一条小船,护送他去常州,拜见五口通商大臣何桂清。


  “这位先生,即使你这样哀求,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普鲁斯皱了皱眉。


  “法兰西国逼迫我王割让那霸,我国有累卵之危。”


  78.各方闻之皆惊讶


  一句话,让两个带英帝国公使为我倾倒!

  普鲁斯和额尔金立刻请毛凤来细说,使馆内有现成的翻译,只要你不是说什么生僻到不行的汉语方言,问题不会太大。


  毛凤来见两位英国公使动容,虽然不是很明白怎么回事,但也认为这或许是个打动人家的好机会。便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前头法兰西在琉球所为之事,给说了一个明白。


  现在法国人留下了四百大兵,还有几名外交和技术人员,正在那霸港储存煤炭,划定租界,并且准备建立使馆。首里王城那本来也等于没有的警备,直接被法国人给接管了。除了尚王内宫的事务尚且是琉球人自己处置,其他大事,法国人正式开始全面插手。


  听了这话,普鲁斯和额尔金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无名火。好小子啊,你们法兰西又在背后使刀子,暗戳戳的给我们带英捅了一刀啊。


  说好的大伙儿一起先把清国给干趴下的,你偷偷就给自己加戏。


  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前,其实英国和法国的合作还蛮愉快的。诸位去瞧一瞧《天津条约》的内容就知道了,英国人大举进入长江流域,包括南京、镇江、汉口、九江等一些列城市,全部都被开辟为通商口岸。


  而法国人的条约,则有汕头、淡水、台南等地。当然也有两者都要求开放的城市,比如北方的登州和烟台。因为满清死也不肯天津开口,所以退而求其次,列强挑了一个近一点的地方。


  从两者对通商口岸的要求来看,就能发现,法国人也确实避免和英国人在势力范围上面,产生太大的纠纷。英国人明确表态要控制长江流域之后,列强都没有表示出,或者起码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较大的疑议。


  瓜分瓜分,这么大一个瓜,人人都有的分。


  带英在日本可是也有利益呢,作为前往日本的中转站和跳板,你法国人想要吃琉球的独食?


  不行,坚决不行!

  额尔金立刻安排人请毛凤来休息,并且向他保证,会安排一条英国船,送他去见两江总督并五口通商大臣何桂清。毛凤来心急如焚呢,表示他可以立刻出发。额尔金推脱说调船也要两三天,请稍安勿躁。


  这句话是个实话,毛凤来在琉球都是等了好两天,才找到一条能够带他去福州的船的。英国人让他等两天也很正常,于是他再三恳求,船到了就立刻通知他。


  把人打发走,普鲁斯和额尔金就准备去找布尔布隆问清楚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得到的回复是布尔布隆公使去巡视增开各口去了,并不在上海的使馆内。如果二位阁下有什么事情,他们可以代为转禀。


  肯定是在琉球!


  ………………………………


  因为法国士兵二百人进驻首里王城,在城内驻扎的岛津武士,自然也都被驱逐了出去。本来在这一刻,就要爆发冲突的。可是留守当地的奉行,拦住了人,并且把人都安置去了城下。


  一般的岛津武士不清楚,他们高级武士知道,岛津家和法国人的关系匪浅。自从法国人试图在日本扩大影响力之后,法国的罗什伯爵和笃姬夫人就走得相当近。


  经由笃姬夫人的仲介,岛津家毫无疑问的,就和法国人勾搭上了。加上之前忠右卫门还主动帮他们介绍法国公司,购买制糖设备,聘用法国的技术人员。


  甚至在法国人向幕府提出的九州干线工程中,也是法国人和岛津家一人一半的。虽然法国人还没有想着要把萨摩藩扶持成自己在幕府的代言人,可是同萨摩的合作却已经展开。


  法国向幕府派遣了军官教练团,但是也向萨摩藩出售了新式武器,同时以教授使用的名义,派遣了部分军人进入萨摩。


  上次松平齐宣被炸了,幸亏岛津忠教身边带着一个法国大夫,帮他处理了严重的外伤,又清洗了伤口,不然松平齐宣那条命保不齐就得丢在京都。


  虽然萨摩藩谈不上需要借重法国人的力量,可是不得不说,法国人对萨摩的发展,是有用的,是正面的积极的作用。


  且先忍一忍,把事情报到鹿儿岛再议。


  事情报到鹿儿岛,家老小松带刀看着城下和萨摩藩合作挺愉快的法国人,又想起之笃姬夫人传话回来,千万不要因小失大,触怒了法国人。一时间也是难办,只能派人坐船,飞奔去江户,禀报在江户的岛津忠教和岛津定义。


  岛津定义身为老中·海军奉行,那自然是要在江户奉公任职的。而岛津忠教,虽然已经是隐居之身,但任是谁都知道他还活跃在政治舞台上,不仅担任海防掛,还时常能够和笃姬夫人沟通商议。


  加上幕府的规定,藩主的老婆孩子等家属,都得留在江户充当人质,所以岛津忠教等闲也不是太容易回藩的。


  小松带刀把《琉法首里条约》的文本,全文抄送到了江户,岛津父子两个看了大为吃惊。这法国人是准备把琉球群岛全部夺走啊,连和岛津家分着吃都不是。


  面对这样的事件,仅凭岛津一家的实力,是不可能和法国人抗衡的。那就只能往上捅,瞧瞧幕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幕府愿不愿意出面帮萨摩争取一下。


  没错,琉球王国确实是一国,可是他上面有个太上皇岛津家。虽然因为幕府开国了,萨摩藩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以琉球国的名义,进行和清国的走私了。琉球的经济价值大大下降,可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啊。


  这一时期,哪个藩会嫌自己的收入多。一个个都巴不得把农民全部刮死算求,只恨收的少。这要是让岛津家丢了这份收入,虽然事实上无关痛痒,可心里面肯定过不去。


  “所以说是法国人已经派兵入据首里了?”虽然心里面早就有数了,可是忠右卫门表面上还是要略略露出震惊之色。


  “正是!”岛津定义是老中,他当然有办法把事情推到老中的御前会议上说。


  79.英军登陆首里城


  不出任何意外,也算是经历了一路的波折,好容易赶到常州城,见到了五口通商大臣何桂清的毛凤来,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答复。


  何桂清正在为如何应付太平军咄咄逼人的攻势而烦恼呢,哪里还有空管他这个什么劳什子的琉球中山国。整个常州府,一半的辖区经历战火,粮秣征集困难,说焦头烂额完全不为过。


  况且何桂清也不想和外国人的事情打上关系,直接请人送客。表示他这个五口通商大臣,只奉命协理西洋外国交涉事务,并不管理大清藩属。琉球乃是大清藩属,理应京师的礼部还有鸿胪寺来管理。


  理由居然还说得挺通,封建朝廷嘛,往往还是比较反感侵夺事权的。大伙儿有一个不成文的分界线,互相心知肚明,不逾越。要是你管了不该你管的事情,整个官僚体系都会对你产生不好的评价。


  当然啦,何桂清也不是完全不干事的官僚,他说可以派遣人手,经由上海,护送毛凤来去京师。而且可以安排他的食宿,保证他的生活。


  毛凤来惜得吃你这碗饭?


  正准备再次求见,何桂清只推说军情紧急,无暇分身,便不愿再见。还派人催促他赶紧启程,去往京师,找礼部堂官分说情由。


  于是毛凤来就跌坐在何桂清的行辕门口,放声大哭,哭的要多惨有多惨。不仅仅是守门的兵丁官吏十分同情,连奉普鲁斯和额尔金的命令,护送他来常州的英国人也大为感动。


  人嘛,大多都是尊崇忠义之士的。虽然自己未必能够做到忠义无双,可是不妨碍敬佩别人忠诚义气。


  于是英国人就建议毛凤来,别搁这儿哭了,屁用没有的。你与其在这里哭,不如回去找找普鲁斯和额尔金,带英帝国保不齐能够拉你一把。


  什么意思?毛凤来在上海的时候,就感觉普鲁斯和额尔金似乎很关心琉球的情况,但是他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现在听到英国这么说,心中便燃起了希望。


  英国人也不坑他,直说琉球是东亚远洋航线上非常重要的一个补给港,这样的港口应该保持自由港的地位,列国一致。


  反正如果不是我带英独占了,那就应该列国一致,大家沾光。


  虽然说现在不像后世,将来琉球群岛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战略节点。什么第一岛链之类的,大伙儿想必都是知道的。美军通过在琉球群岛上的基地,几乎可以辐射整个远东。等于一条盘亘在大洋上,永不沉没的战列舰。


  基地里的战机,就是战列舰打出来的炮弹,很有几分威慑力。不仅可以防备某大国,还可以警示周围的几个小弟,不要生出些什么反抗的心思,好好做狗。


  已经等于是溺在水里的毛凤来,眼下就算英国人递上来的是一根烧红的铁棍,他也得死死拽住。为了保全琉球王国,你让这位忠臣现在立马去死,他都有可能答应。


  不说了,回上海,先听听英国人怎么说。


  在法国人那边吃了闭门羹的普鲁斯和额尔金见到回来的毛凤来,立刻待之以礼。额尔金嘱咐普鲁斯,务必稳住毛凤来和琉球国,避免琉球被法国人吞并。他则立刻回返伦敦,寻求伦敦方面的授权和支持。


  对了,普鲁斯就是额尔金的亲弟弟,自己兄弟,没有什么办事不放心的。反正琉球这个事情,是绝对不能就这样给法国人混过去的。


  心中了然的普鲁斯,再次接见了毛凤来,表达了英国人支持琉球王国的“独立与主权”的立场。并且愿意为此事,尽最大的努力。


  听到这话,毛凤来就差喜极而泣了。能够把带清都干趴下的英国,诚然乃是天下之大国。如果英国愿意向琉球伸出援手,那么琉球王国就有救了。


  所以……


  恶魔的契约你签不签?

  什么意思?毛凤来一时有些莫名。


  能有什么意思呢,现在法国人已经逼迫琉球尚王签订了《琉法首里条约》,全面擭取了琉球的政治、军事、经济大权。但是琉球还是一个国家,尚未灭亡。法国人签订的条约副本上,也没有写琉球不允许同外国进行任何交涉。


  殖民统治是一步一步加深的嘛,不可能一步到位的。普鲁斯打的就是和法国在琉球分庭抗礼的想法,你怎么允诺法国的,照样给我带英来一份。


  让带英也有在琉球全境和首里王城驻军的权力,同时邀请带英帝国派出军官教练团,为琉球编练新军,建设海军。同时带英还可以援助琉球王国一二,比如帮忙在那霸港内外修筑炮台,当然炮台要让英国人驻守。


  等等等等……


  如此严苛的条件,毛凤来听了只觉得脖子凉。这分明就是英国人拿着钢刀,在他的脖子上面来回刮啊。稍有不慎,他们琉球就要被英国人给弄死。


  怎么办?毛凤来不答,普鲁斯也不逼迫。只是提醒毛凤来,你要是始终不能决定,保不齐你们的国王,过两天就被法国人给药死了,到时候你就哭吧。


  他们法国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药死了现任的,再扶持一个傀儡什么的,还不是简简单单。清朝廷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根本管不了你们琉球的事了。眼下只有我带英帝国,才有实力维护琉球国的独立。


  你签不签吧!

  签了!毛凤来心下一横,反正他是琉球尚王的特使,有御命全权。眼下琉球王国正处存亡之秋,为了保证国家的存续,饮鸩止渴什么的,也顾及不了了。


  亲眼看着毛凤来在密约上面签字,普鲁斯微微点头。现在算是有了出兵琉球的法理依据了,可以正大光明的派兵登陆那霸咯。


  二话不说,约六百名英军士兵,以及四条战舰,便从上海起航,没过多久便抵达那霸。此时远东的英法两军,尚处于合作状态,当然不可能翻脸攻击。


  于是英军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入了首里,由毛凤来向尚王禀报。


  这首里,英国人占一半!

  80.幕府外交发照会


  合着你又给我找了一个爹?


  尚王这些日子被法国人甩了不知道多少脸,人家根本就不把他当回事。虽然也不至于呼来喝去,可是压迫之意尽显。


  原本还准备向毛凤来大发脾气,可是事情的发展令尚王完全没有想到。法国人居然退出了王城,只在城门留下了几个警卫。英国人则在稍远处设立岗哨,摆明了就不是监视琉球人的,是为了监视法国人的。


  首里城内,竟然成了一方“自由”之土。之前不能和内外臣僚见面的尚王,这会子又能召见臣僚了,只不过就是要受到法国人和英国人的两次盘查罢了。说是盘查,主要也是盘查是否携带文书或者是武器。


  武器是以防发生谁都不想看到的事件,文书是避免尚王又给谁授权,然后首里再来一个爹。


  “这是为何呢?”坐在宝座上的尚王,望着下面的几位心腹大臣,有点懵。


  你问他们,他们问谁?明明和法国人还有英国人签订的条约,那都是标准的丧权辱国条约,基本上国家主权卖了一个干净。要是全部按照条约执行,尚王已经是彻底的傀儡了。


  可现在不仅没有变成傀儡,双方甚至给予了尚王一定的自由。且原本法国人不屑一顾的琉球本地士族,居然也被英法两边的首领,招待宴会,颇有几分拉拢之意。


  法国人甚至说,准备雇佣几位亲方担任那霸殖民政府的顾问。英国人则是表示邀请他们出任新编海陆军的军官,成为琉方的代表。


  大伙儿一齐看向毛凤来,就是你小子把英国人招来的,你总有个说法吧。


  毛凤来能有什么说法,他也懵着呢。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英法虽然表面上合作攻打清国。但是事实上,肯定是有龃龉的。只不过这个龃龉到底在哪里,又怎么会牵扯到琉球,他就不是很懂了。


  “如此说来,英法两国,这是争上了?”一名大臣望向毛凤来。


  “想来便是如此……”毛凤来点头。


  虽然这话说起来确实有些令他们悲伤,可是他们这样的小国,原本就是被萨摩岛津家所操纵的。自主权大为削弱,连朝贡贸易都被夺走了。


  现在无非是从被岛津家一家操纵,变成了受法国人和英国人两家操纵罢了。作为主人的琉球,反倒成了无足轻重的第三方。


  或者说之前是无足轻重,现在英法两边为了加强在琉球的统治和影响,琉球王室和士族这个第三方,就陡然有了几分价值。


  至于英法两边,因为能够真正做主的人都不在,留在琉球的,不过是驻清公使馆的秘书一类的小角色。为了避免冲突,他们自然而然的,稍稍分开距离,防止擦枪走火。都是列强嘛,有几分薄面的。


  顺便赶紧去通知自己的上级,这个琉球把自己卖给了两家,到底应该怎么处置,请上面的各位大人们,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或者就你们自己来谈吧,我们谈不拢的。


  …………………………


  御前会议的气氛有些冷,除了忠右卫门以外,其他的所有老中,不管是不是开国派,都是秉持着和洋人虚与委蛇,跟着洋人把洋枪利炮学会了,再翻脸的观点。


  在这之前,尽量避免和洋人产生什么激烈的冲突,或者是交恶。更重要的是,德川幕府就是一个封建反动政权,他的主要目标是维护德川家的封建家天下,而非是其他。


  和洋人冲突,就有可能导致传习队受到损害,江户城被洋人攻击,那么德川幕府本就不高的威望和实力,就会被持续削弱。


  所以,岛津定义把琉球的事情,摊到御前会议上来说,大伙儿并不能给出一个帮岛津家出气的答案。


  “琉球乃是邻国,幕府发一份照会,先表示关切吧。”忠右卫门装的没事人一样。


  “照会?照会什么?”井伊直弼转头过来。


  你这话问的,要是事事都要追求出一个结果,那么还玩什么外交啊。外交不就是各种更加高大上的扯皮和对线嘛,是大国实力的博弈,也是小国可悲的开始。


  忠右卫门的意思,当然是先安抚一下岛津定义,这可是幕府的驸马爷。表示幕府起码不会袖手旁观,然后再和洋人了解一下。你们到底准备干嘛,是要直接割土占地,还是建立租界,划定势力范围。


  琉球的位置,现在虽然不如后世那么重要,可在整个地球海权逐步兴起的当下,其重要性也在日益凸显。


  作为日不落帝国的带英,既然有意在东亚拓展自己的影响力,那么东亚大陆和太平洋之间的关门锁钥琉球,就是他必须控制的一处要隘。


  未来的历史上,争夺太平洋霸权的美国和日本,一个拥有超过三百万吨的舰队,一个拥有二百二十万吨的舰队。他们两个有多重视琉球,那是众所周知的。


  “以我来看,洋人对琉球势在必得。且琉球本系一国,并非幕府旧土,硬要干涉,未必能行。”忠右卫门示意岛津定义不要急。


  反正你们家在琉球的利益,已经不再那么大。所以也别那么着急,幕府帮你先关照着。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是和法国人翻脸对你的好处大,还是不翻脸的好处大。


  幕府这边,如果英法等国,能够在琉球和清国的问题上,多拖延几年。而美国则很快就要发生内战,俄国人在西伯利亚大铁路通车以前,那完全没有实力和幕府对线。幕府便能够获得宝贵的时间,继续整理内政。


  每多一分时间,便多一分积蓄。


  “坐视洋人侵占琉球,心中实有不甘!”岛津定义到底年纪还轻。


  “法国人想要琉球,未必英国人美国人不想要啊,所以我说照会诸国嘛。”忠右卫门拍了拍岛津定义的肩膀。


  这话说出口,在座的就突然有些明白了,既然幕府暂时管不了,那就把水搅浑看看。只不过在座的没有想到,不需要幕府出手来搅,琉球的水,已经很浑了。


  81.一月五天即转正

  相比较于幕府那些老旧部门的办事效率,铁道会社和兴业会社的办事效率,那真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从报名到落地,前前后后只花了半个多月,增子金八诚就已经在札幌城下了。只不过眼前的札幌,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个大农庄。连绵成片的农田中间,是正在建设的城镇街道。


  除了幕府派驻在此的一名与力的官厅已经构建完毕之外,其他的建筑尚在草创之中。因为幕府下达了命令,在札幌开垦田地的农民,户给五十亩,年贡三年以后再开始缴纳。


  理论上札幌还是忠右卫门的领地之一,所以表面上是箱馆奉行派了一名与力在此,实际上是兴业会社管理屯垦事务。毕竟忠右卫门希望在当地开始大面积的种植甜菜,然后建设制糖厂,好抢在英商太古洋行之前,逐步垄断东亚的糖业嘛。


  要不忠右卫门为啥答应来虾夷和桦太的,优先晋升和提拔(进入御家人)。主要也是这地方有利可图,未来未必不是一项大产业。


  在札幌住了两天,等候从小樽港以及石狩港下船登岸的煤矿工人,以及铁道会社职员到齐,增子金八诚一行人开始向夕张前进。


  美国的矿业勘探队,以及部分技术工人,已经进驻了夕张煤矿的矿点,夕张川两岸,有不少他们的宿营地。二月里的虾夷,还是非常寒冷的。札幌估摸着有零下七八度的样子,人烟更少的夕张积雪约莫有一米半之深。


  可只要能发财,人类有的是坚韧不拔的气力,以及与天斗与地斗的决心!

  得了,开始兴建煤矿吧。原本是招募来做煤矿工人的雇工们,他们和兴业会社签订的是两年短约,干两年,包吃包住,一天干十二个小时,到期了给十二两送他们回江户。


  也有签五年长约的,但是相对少一些。签短约的也是连哄带骗,忽悠来的。虾夷苦寒,不连哄带骗,未必肯来。


  但只要他们两年干完,拿着老婆本回了老家,四处一宣传,这工人就好招募了。时下的人,根本就不怕吃苦,对他们来说,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没有一天不在吃苦的。吃苦有什么的,只要最后十二两黄金真的能给他们,那就够了。


  一半的人在美国工程师的指挥下,对夕张煤矿的露天矿点,开始正式的采挖,调查哪个地方的煤炭是最好的。


  另外一半的人就砍树烧山,构建简易的宿舍工棚,还有煤矿的办公大楼。在这年头,你别说山上一把火了,你就是把周围几公里的山都烧完,也没人管你。横竖都是要清理出来开矿的,倒不至于让你派出所里过年。


  砍下来的木头,也都不需要挑,各个都是笔直粗壮的好材料,削削树皮就盖房。在夕张这地方,你要是不把过冬小屋给盖得结结实实的,到了冬天,老天爷直接给你命都收走。


  至于夕张到札幌,然后到小樽和石狩的铁道,这一回过来则是准备开工建设,美国的工程师提前已经规划好了路线。现下里就是各项工程一齐推进,大伙儿都是奔着钱来的,努力着呢。


  “你就是鉄之介的从弟?”铁道会社派来的一名改方,看着增子金八诚。


  “是的,小的就是関金八诚。”被関鉄之介送到虾夷,增子金八诚是准备干出一个人样来,再杀回江户,请幕府的老中们吃大炸弹的。


  面对上司的提问,他完全收敛起了自己的锋芒,只当自己是一个落魄的浪士,没有收入,生活无着。现在被迫到虾夷来闯,闯出一个名堂。


  “行了,你读过两年藩校,能写会算吗?”那名改方确认是增子金八诚之后,就直接问道。


  整个夕张工地上面,读书识字的要么是美国人,要么就是幕府的雇佣文职人员。一般的苦力和工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现在大量的物料被转运到了港口,肯定需要这边收集登记整理。


  相比较于用不认识的人,不如用自己同事的弟弟,来的靠谱一些嘛。


  “认得几百个字,不多……”関鉄之介来之前和增子金八诚说得明白。


  你小子不要再自命不凡了,把你学得那一套东西都给我埋起来,你小子现在就当自己是一个小学毕业的。之乎者也,尊王攘夷都别说了,能算一二三四最重要。


  “几百个字就够了,鉄之介不也就认识几百个字,现在照样做改方。既然他同我说要照顾你,你也省得下去削枕木,直接给我做个跟班,不教你吃亏。”那改方把出入收纳的账目丢给增子金八诚,算是鼓励了一句。


  然后两个人就坐着雪爬犁,每日往返札幌和夕张,监督铁道线路的铺设。同时也接收自箱馆不断发来的铁轨和工具,先把小樽和石狩海边已经化雪的部分铁道,构筑起来。


  忙活了十来天,增子金八诚已经完全上手。到底是策划袭击刺杀松平齐宣的尊攘分子,属于尊攘分子里面脑袋比较灵光的那一撮,事情办得非常麻利。


  不断被送往夕张的工人苦力,还有物料,大大超出了预计。分身乏术的那名改方,直接让增子金八诚担任札幌这边的调度组长,命他负责札幌这边仓库的建设,还有物料的收储。同时为不断去往夕张的工人提供食宿,以及必要的衣物。


  短短一个月,增子金八诚就成了札幌城最忙碌的人之一。


  每天都能看到他起早在规划的铁道边,拿着一个纸筒卷好的大喇叭,指挥后续的人员和物料去往夕张。来时孑然一身的增子金八诚身边,二三十名粗通文墨的雇员,环绕四周。


  有的是记录数据,有的是分派人员,有的是调度物料,忙得团团转。即使是有这么多的帮手,增子金八诚都感觉不够。


  但是他眼前的夕张煤炭铁道,也一日一变,建设的进度飞快,那种办成了事情的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大约就和他听到松平齐宣已经被炸了一个半死时,一样的的爽快。


  当然啦,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毕竟他的生活极为充实,天亮就得起来干,天黑吃完饭倒头就睡。就算是夜里说梦话,那也是在报工程进度,以及物料情况。


  没多久,江户传来了一个消息,因为施工进度令会社总取缔役江户川侯非常满意,除了原本答应的给予虾夷雇员双俸之外。已有职司的人员,立刻落实待遇。


  增子金八诚的代组长,只用了一个月零五天,就转正了!


  82.会社之内满朝气


  听到自己已经被任命为札幌调度组长的消息时,增子金八诚正在给自己剃头。一个多月没洗头了,那头什么情况诸位也能想象的到。


  好容易札幌因为日渐繁荣,来了两个剃头师傅,在这边办公的三大会社雇员,纷纷上门照顾生意。剃头师傅原本还在对岸的盛冈藩下,给南部家的武士剃头。也是听说了虾夷那边逐渐开春,有很多工人,保不齐能够挣一笔,这才来的。


  现在两个剃头师傅忙的手都停不下来,连连答应左右,保证以后每个月都来一趟札幌,帮大伙儿剃头。


  “恭喜组长,贺喜组长,江户来了委任,您实授了!”一名刚剃好头的雇员,拿着一封信函跑了回来。


  “什么?”增子金八诚一跃而起,然后剃头师傅就给他一刀喇走了一大片头发。


  这要是被后世的秃头小宝贝们瞧见了,那得气的跳脚。这么大一撮头发,别说长一个月了,长半年也长不回来啊。可是增子金八诚才不在乎自己这缕头发呢,他只听到了两个字。


  实授!


  “我看看!”一把接过信函,增子金八诚的手略微有些颤抖。


  信函上面当然没有具体到谁谁谁的名字,只是说现在虾夷的雇员,身肩职司的,一律给以实授,江户方面都予以承认。鼓励大家再接再厉,好好为老德川家忠勇奉公,为建设一个崭新的夕张煤矿而努力。


  “恭喜组长,恭喜恭喜……”左右十几个排队剃头的雇员,纷纷起身朝增子金八诚贺喜。


  “哎呀,哎呀……”增子金八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来前関鉄之介大哥说得真不错,这虾夷确实应该来闯一闯,凭我的本事,别说组长了,再干一年我就是改方。等到那时,夕张煤矿全面投产,直接任命我做札幌站站长,也是平常啊。


  一旦拔了我御家人,设法调回江户,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旗本八万骑啦!

  心中颇为得意的增子金八诚,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来虾夷的原因以及初衷,首先想起的就是関鉄之介为他设计的前途。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居然这么快就跨出了第一步。


  一个半月以前,我还是幕府天下追捕的通缉要犯。一个半月以后,我已经混进了幕府的基层干部队伍,成了一名组长。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心中高兴的增子金八诚,立刻宣布请自己的二三十个手下喝一杯。他临出发前,関鉄之介给了他一点钱傍身的,反正也养了他一年多,不差这一点了。


  札幌建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伴随着大量工人和农民的进驻,自然而然就有简陋的小酒馆开张营业。说句实在的话,连某些服务也已经开始有人提供。


  只要札幌和夕张继续繁荣下去,那么这一类的服务业只会越来越多。人都是跟着钱走的,札幌和夕张有生意,那自然就会有人来做。


  历史上他们甚至能够去做南洋妹,现在只不过是来虾夷,有什么好稀奇得呢。


  小酒馆子简陋,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菜色,可是酒是货真价实的。下酒菜都是现成的海产干货,能有一口吃的就算完事。


  一众人喝得那叫一个高兴啊,札幌不比江户,几乎没有娱乐活动,能够醉一场,殊为不易。尤其是增子金八诚,更是喝了一个烂醉。


  他反正是怎么也想不到,拼死拼活要掀翻的幕府,居然是这样一个用贤任能,唯才是举的政府。明明在他以前的认知里,幕府就是颟顸无能,同时又臃肿腐化的代表。


  什么时候开始,幕府居然有了这样的气象。似我这等才干之士,立刻就被发掘出来,委任了官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要灭亡的征兆啊。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增子金八诚就这样被人驮回了宿舍,沉沉睡去。


  转天一大早,增子金八诚按照最近形成的惯性,迅捷的起身。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然后用热茶泡了一大碗冷饭,稀里哗啦的吃完之后,便又赶去了工地。


  很不好说,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来的这样充沛的干劲。明明他现在服务的,是他以前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推翻的德川幕府。


  只不过他的思索没有持续太久,就有人员赶来,交给他安排管理。手上有活,这人也就没有再多想什么咯。


  又这么忙碌了一天,增子金八诚好容易盼着天黑,坐到了自己小小的宿舍内。毕竟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组长了,就不用了再和手下们去挤大通铺,有了一个七八平米的私人房间。说白了就是大通铺的尽头,隔了一个小空间嘛。


  明明平时吃完了晚饭,他就会感觉困倦,准备睡觉的。但是今儿不同,增子金八诚居然没有多少睡意。思前想后,他取出纸笔,准备给関鉄之介写一封信。


  家里是肯定不敢去信的,毕竟他作为通缉要犯,他们家是日常监视的重点,要是被发现了来信,他的身份也会被暴露。他只需要写信给関鉄之介,家里人自然知道他的平安。


  提起笔,增子金八诚把自己在虾夷一个多月的经历见闻,草草写下。然后又询问関鉄之介,对于幕府是一个怎样的看法。


  在虾夷的增子金八诚有些迷茫,你要说幕府不好吧,幕府也没杀他全家。毕竟他虽然是个比较固执的尊王攘夷分子,可是他也很清楚,如果他不做尊攘,那么幕府闲得吃了屁才会去管他的死活呢。


  偏偏现在,他进入了幕府的体制内,首先见到的不是蝇营狗苟,而是比尊攘分子还要有朝气的蓬勃向上。左右的人,都是奔着上进来的。一个个精气神甚至比许多悲观的尊攘分子还要好,热情、积极、令人喜爱……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自愿的为幕府忠勇奉公?而拥有尊王大义的尊攘分子,为什么越来越少,甚至几乎不见?


  他很迷茫,也没有人可以倾诉,只能问问関鉄之介老大哥了。


  83.兵马回国明日接


  “明石侯巡视横滨,须得在站内注意留心。”


  忠右卫门对着乡纯造细心嘱咐,征印传习队到了横滨了,幕府肯定要派人去接的,不管是谁去接,安保问题不能放松。


  论理当然应该是忠右卫门去,谁叫忠右卫门是步兵奉行呢。但是松平齐宣说这次让他去把,一则他这个教育总监的活不多,比较闲。二则嘛就是这些兵都是他送上路的,有始有终,他得再把人给接回来。


  话说得不错,既然他要去,那就由他去吧。松平齐宣对传习队的感情还是很深的,能得传习队士兵之心,去接一接挺好。


  “下官已经安排了九点的车,整个点就这一部车,绝不会出纰漏。”乡纯造就差拍胸脯保证啦,这种事情要是都办不好,他做个屁的日本桥总站调度兼站长。


  “你心中有数便好。”乡纯造是自己的学生,忠右卫门当然格外亲信一点。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对了,还有一桩事,从日本桥抽调了不少人去夕张,站内的调度运营没有困难吧。”忠右卫门望着正在忙碌的铁道雇员和工人。


  “虽然是少了几人,但会社内人才济济,总是能填补得上。”乡纯造知道忠右卫门是不喜欢逢迎拍马的人的,但是你说点大实话是吧。


  忠右卫门高兴,他也高兴,大伙儿都开心。


  “好好办差,前程大着呢。”见手下这么会办差,忠右卫门肯定要夸一句的。


  “全凭校长栽培!”


  乡纯造一挺身,站得笔直,大声向忠右卫门保证。不管是不是真的忠诚于德川幕府,或者愿意忠勇奉公,这个样子你得表现出来。让领导看到你精气神都在线,觉得你是可用之才不是。


  “好好好……”


  和乡纯造嘱咐完,忠右卫门就顺道去瞧了瞧拉传习队回程的火车情况。松平齐宣的车不需要检查,乡纯造肯定会弄好的。明石侯那可是德川家定的小叔叔呢,在幕府威望素著,又有军队支持,这执政的日子还久着呢。


  至于一般的小兵嘛,倒也不是觉得乡纯造会糊弄,主要也是忠右卫门正担任步兵奉行,多少的在这上面用心一些。


  拉士兵的车厢,就是普通的客座,一排四张座,分左右两边。原本就是木板凳,后来忠右卫门让人给上面加个垫子,做起来舒适度尚可。至于要什么豪华或者卧铺,那不在此番的讨论范围之内。


  一个小时的车程,你要什么卧铺啊,刚脱了外套,上了厕所,躺下来。还没眯上半小时,这车就到站了。重新穿衣服,收拾行李,还不够你忙得。


  客座清洁干净,打扫到位即可。顶多就是士官们坐在靠近火车头的车厢,那两节车厢比较暖和。士兵们坐在后面,多少带着点冻手冻脚。


  都瞧了一圈,没有问题,明天松平齐宣正常出发即可。到底还是提拔上来的人好使,有上进心,肯办事,用得顺手啊。比那些拨一拨动一动的旧旗本,还是要强上一些的。


  当然啦,旧旗本维护旧有的机构运行,还是很必要的,没有他们这些传承了二百多年的老人在,这幕政立马就会宕机。


  稍远处,隔着轨道,正在指挥两名铲煤工,给英国车加煤的関鉄之介,一眼就瞧见了忠右卫门。毕竟智慧江户川、关东呼保义嘛,忠右卫门是从江户基层做上来的,认识忠右卫门的人太多了,起码半个江户。


  见忠右卫门和乡纯造说话,関鉄之介下意识的丈量了一下,自己和忠右卫门之间的距离。作为曾经计划投掷炸弹袭击幕府老中的尊攘志士,他也在郊外乡下,一次又一次的练习投掷,这已经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了。


  脑子里来回比划了一下,感觉凭他的本事,是没有办法把炸弹投掷到忠右卫门两三米方圆内的。関鉄之介暗暗叹了一声,到底还没有拔入御家人,没有资格靠近忠右卫门的。


  他又想起前天收到的信,增子金八诚的信中说了他在虾夷过得还挺好,但是人很迷茫。脑子转不过弯来了,感觉自己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


  到了虾夷的新环境,札幌、夕张都是从无到有,正在建设的新城镇。虽然糜集着成千上万的工人、雇员、农民,可是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根本就没有人认识增子金八诚。


  只要增子金八诚不说自己是尊攘分子,大伙儿都完全不觉得他是个坏人。甚至认为他办事手脚麻利,也有乐于助人、豪爽的一面。要不怎么一个月就给他提了组长呢。


  这样的生活好像很充实,很高兴。可是这样的生活明明又是他来之前不想要的,他想的是炸死老中,扬名天下。然后被幕府把首级砍下来,挂在日本桥上,史书上必定万年万代,都留有他的姓名。生生世世,都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所以这问题,你问我,我问谁?


  関鉄之介虽然因为老婆孩子家里人拖累,心境早就有了一丝变化,但是他脑子里终究还是有一点尊攘的想法在的。


  为了尊攘干了那么多年,你要说立刻就能把他抛弃掉,谁也不会信啊。但是现在日子过得真挺不错,工作的氛围也还行,俸禄发放的也很准时。


  主要是社会地位,就是那种外人看自己的眼光不一样了。后世里很多年轻人极其反感自己父母活在别人的眼里,一定要在别人的眼里表现出一副我很好,我很牛,我很棒的样子。


  但是时代不同,这年头连年轻人都不自觉的活在别人的眼光里,这或许就是一种社会大环境的影响。


  眼下的関鉄之介,出门人家都和他打招呼,制服穿在身上,连他的娃儿出门都牛皮哄哄。街里街坊都知道等関鉄之介拔了御家人,他们家就能够顶班世袭,孩子也能进铁道会社吃老德川家的皇粮。


  那种羡慕,以及一丝丝的嫉妒,其实是很容易让人飘飘然的。


  “你就是用火改?”正当関鉄之介胡思乱想之际,有人笑着向他发问。


  84.电报传回知欠饷


  関鉄之介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江户川卿、德川忠正殿。而且看不出什么不近人情的模样,还带着一分笑意。


  “是是是是,卑职便是日本桥站用火改関鉄之介。”


  不用说,関鉄之介立刻低头行礼,慌乱之色溢于言表。别人只当他是见到了江户川卿,激动万分,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刚刚到底在想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而且对象正是忠右卫门。


  “听诚之助说,你奉公忠勤,颇为得力。”忠右卫门看着面前的中年人。


  光是看面相,那就是个忠厚老实的模样,不像是个偷奸耍滑的。而且人家很坦诚的,直说自己就是水户藩被革退的藩士,因为无处安身了,才来打工的。


  当年德川齐昭和阿部正弘大逆一案,水户藩的激进藩士被打杀了不少,次后德川庆笃矫诏传旨,逼迫幕府攘夷一案,又被杀了一波。最冒尖的水户尊攘分子,基本上已经被杀了,剩下的大多都是杂鱼。


  所以在井伊直弼痛削水户藩十万石之后,被革退的武士,虽然还是有一部分激进的尊攘分子,但大多只是俸禄微薄的中低级武士。


  能在两次大清洗中活下来的水户尊攘分子,要么就是绝顶的废物,要么就是心机深沉的谋士。忠右卫门看眼前的関鉄之介,知道他不仅有妻子,还有两个娃后,疑心顿消。这种年纪的中年男人,很令人放心的。


  为生活和家庭所拖累,你就是口水喷在他脸上骂他,他都不敢怎样。


  “殿下谬赞,卑职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罢了。”関鉄之介把头低的更矮了一些,他可不敢直视忠右卫门。


  “好好干!”忠右卫门笑了笑,就继续往前走去,查看另外一部车的情况。


  待忠右卫门走远,関鉄之介才缓缓抬头,左右的铲煤工,还有两名簿记员,也纷纷起来,不住的张望忠右卫门的背影。


  别的不说,今儿晚上下了值,和同事们喝酒的时候,吹牛批的谈资就有了。江户川卿同我说了一句话呢,让我好好干来着。你不信?你问他,他听着了的。


  铲煤工煤也不铲了,就杵着洋铲,叽里呱啦的议论。原来这就是江户川卿啊,我还以为是个又黑又壮,两米多高的壮汉呢。他们都是江户四野乡下来打工的苦力,小时候就听到江户川神探断案集的故事。


  想着那个在江户除暴安良的盗贼火付改,应该是个霹雳火金刚一般的人物呢。现在见了,原来也就是个三十多的普通男子罢了。顶多就是不那么黑,也没有驼背罢了。


  “嘿嘿嘿,看啥呢,快干活!没听着说要好好干嘛。”関鉄之介收敛心神,朝着左右拍手。


  和忠右卫门不同,他还得板一下脸,瞪一下眼,铲煤工们才嘻嘻哈哈的继续干起活来。尽管如此,仍旧在议论着今儿见着忠右卫门了。


  而関鉄之介,则是努力抛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也拿起一柄洋铲,干了起来。


  巡视完日本桥总站,忠右卫门反正今天的公务也结束了,索性就拐到江户大学去。瞧瞧松平齐宣的工作开展的怎么样,下半年天领内的数百所小学校就要开学了,虽然筹备工作早就开始了,但是到底也不会轻松到什么地方。


  江户大学里面照旧是洋溢着对未来美好期望,人人都有蓬勃朝气的好地方。到了江户大学,忠右卫门总能觉得自己浑身都年轻了不少。也才能觉得,幕政的改革还是有希望的,起码有这么多人,愿意为改变这个老旧的幕府而努力。


  松平齐宣虽然人是比较固执和霸道一些的,但是办事也算是比较认真的人。既然做了这个教育总监,那自然是会认真对待。下午两点多了,连忠右卫门都下值准备回家了,他却还能坐在公厅内,认真的阅读着什么。


  “明日不是要去横滨吗?怎么还不下值?”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是老相识了,自然无所顾忌,直接走了进来。


  “不管教育,不知道这里面事务庞杂啊。”松平齐宣放下文件,朝忠右卫门笑了笑。


  “你身子尚未养好,反正有福泽帮手,不必太着急。”忠右卫门以前管过学校的日常事务。


  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每个月帮着学校去问幕府要拨款,协调诸藩来留学的学生的各种问题,同雇佣来的外国教师了解授课情况。


  最重要的就是尽量做到和每个学生谈话,熟悉这些学生的情况,为将来量才施用做好准备。


  当年常公在黄埔的时候,三千多个学生,他就是一个一个的聊过来,甚至每一个都做了笔记和评价。要不最后常公能够把全国的军阀给打垮了呢,他起家的时候,虽然沉迷炒股和找小妹,但是该干的正事,倒也没有忘了。


  以前是忠右卫门和学生们谈话,现在就是松平齐宣谈话了。他也知道出身旗本御家人的学生以及考选上来的学生,都是未来维系幕府统治,进行幕政改革的本钱,工作做得很认真。


  “福泽这人用得顺手,我看他原是中津藩士子弟,怎么被你给瞧上了。”松平齐宣说道江户大学的教务长福泽谕吉,到是颇为赞赏。


  “那时他来江户求学,正好投在我的门下。”多少年前的事了,忠右卫门只是糊弄过去。


  总不能说是我当初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把他收编成了我的侍从,然后还走后门,安排他做了幕府的官费留学生,去英国深造吧。


  “你门下出了不少人才……”松平齐宣很肯定忠右卫门的眼光。


  “都是他们努力,我不过是帮助一二罢了。”当年忠右卫门结交四方才干之士,在江户是有名声的,培养出来几个人才,十分正常。


  “有了他帮忙,这教务轻省不少。”


  “对了,昨日横滨电报到府,说是英人尚且积欠诸多抚恤和最后三月的饷俸,这事你明日仔细问问英使。”


  85.欢呼之下有不满


  听了忠右卫门的话,松平齐宣心中了然,倒也不觉得发生这种事有什么奇怪的。幕府以前财政差的时候,还经常拖欠俸禄呢。


  在求兵若渴,急着要拉人去镇压印度人民大起义的时候,那英国人给钱当然是非常的痛快。抚恤都是按照一百两这样的高价给的,相当爽气。


  现在印度最后那点有胆气的都被镇压了,剩下的都是很听话的软骨头了,英国人自然就不需要雇佣军来效力咯。拖欠几个月军饷,少拨抚恤什么的,太正常了。


  英国的贵族和资本家老爷,你还真当他有什么善心啊。阿尔考克也不过是拿着传习队的命,设法染红自己的顶戴花翎罢了。


  “省得,我在横滨多候一二日,等见着英使阿尔考克,便同他分辩一二。”松平齐宣把这件事给应承了下来。


  在他想来,阿尔考克也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是很希望为带英帝国在幕府这边,继续获得善意,加强带英在日的影响力的。所以就算不能够把这些钱全部要回来,怎么着也得要回来一半吧。


  能要回来了一半,幕府再贴补一点,最后设法多给两个拔入御家人的名额,奖励一下诸军士卒。大致上也就能够把这件事给敷衍过去了。都是松平齐宣自己带出来的兵,肯定不能让他们吃了大亏。


  “总之不要伤了和气就行。”忠右卫门别的到不是很担心,主要是怕松平齐宣这人的臭脾气。


  和英国人吵两句到是没什么,反正英国驻日公使会换人的,但是要是和英国人打起来是吧。那大伙儿的面子上就过不去了,英国人心眼小的很,肯定会记仇的。


  “放心!”


  得了,松平齐宣有数就好,忠右卫门也不多说,都是成年人了,多说了也没有用的。


  转天松平齐宣就坐着车去了横滨,其实传习队已经到了横滨了,几千人马,还有伤兵、装备,以及士兵们的私人物品什么的,两条船没装下来。总不能让幕府的老中大人,站在港口看你们卸一天吧。


  如今可还没有什么集装箱嗷,都是打包打捆的,得靠人力上下卸货。当然也有吊车了,但是用网兜一吊,速度也不如集装箱快。


  况且又要说了,横滨港内的苦力那价格多便宜,说句难听点的,还不如每天给牲口喂料,以及平摊到每天的买牲口钱呢。


  又解决就业,又降低开销,何乐而不为呢。


  等到松平齐宣驾临横滨,传习队的人马已经全部到港。他只需要等着去检阅一下部队,然后慰问一下伤兵就行了。到底也算是为幕府挣外快的,忠右卫门还另外拨了一点点钱,命令将伤兵视情况妥善安置。


  横滨有洋人的医院,士官们就暂且拨到医院里去治疗。一般的士兵,则是就地在横滨设置野战医院,幕府那可是有专门修习军医的大学生的,卸胳膊卸大腿颇有几分妙处,保准能够给你把命给留住了,放心。


  不必说,十几年带兵下来,松平齐宣在传习队的威望非常高,等到他勉力骑上马,诸军兵士纷纷围绕着他欢呼。当然这也和他带来的幕府赏功黄金二万两有关,只要活下来的士兵,人人都有赏,可不就是高兴嘛。


  “还是老长官待我等最是亲厚!”一侧的十几名士官,都是这么一个想法。


  招呼完了士兵们,松平齐宣就和榎本武扬以及土方岁三了解征印传习队的情形如何,有什么困难需要幕府解决的。幕府仰赖传习队镇压诸侯,这是幕府的根本所在,有强兵诸侯才会膺服。


  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说得第一件事当然是英国人拖欠抚恤,这死了这么多人,一个一百两黄金,小几十万呢,幕府肯定没有办法立刻把钱拨出来。英国人要是死拖着不给,肯定是要寒了将士们的心的。


  另外一件事就是欠饷的问题,之所以看着好像士兵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怨言,主要是有一部分人在印度是发了一点财的。这个财怎么来的,大伙儿心知肚明。反正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也得了不少战利品,两个人的私囊很是丰厚。


  没瞧见两位老兄专门都有一个舱室,是拿来装行李的嘛。少说发了三五万的财,往多了说,十万二十万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印度那可是标准的黄金加宝石产地,土邦的王公们,一个个有钱有势,刮起老百姓来,不知道有多厉害呢。现在那些起兵的土邦王公的财富,又进一步的落到了参与作战的诸军士兵手里。


  土方岁三跟着阿尔考克去攻打北印重镇勒克瑙的时候,坎宁子爵猛驱廓尔喀步兵,阿尔考克猛驱日本步兵,不要命似的往前突。传习队两天不到就躺下五百多,是直接就死了,伤者更多。


  这进了城,当然得让士兵抢一把,不然必定兵变!


  好在坎宁子爵和阿尔考克也是晓事的人,他们要得只是镇压起义,所以进城三天不点名。这也就使得早期去印度的部队,虽然人死的一海一海的,但是活下来的各个都有大包裹。士兵们心中还是对上司不把他们的命当一回事不满,可好歹能够用抢到了财物抚平一下。


  可后期连章西和瓜廖尔这些土邦大城都打完了,这能抢的地方就少多了。印度农村的首陀罗和达利特你指望他们有钱给你抢吗?


  抢一个地主的宅院能有几个钱,况且还得英国大爷先抢,后面才轮到锡克步兵、廓尔喀步兵和日本步兵去抢,更是没有啥了。


  人照旧死了不少,钱还没有抢着,后一拨去印度的传习队士兵,心中必定是有所不满的。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们总不能纵兵在加尔各答抢劫吧,那玩笑就大了。


  又加上后一拨人去印度晚,英国人的军饷没有拿几天,就开始欠饷了,心气要能平就有鬼了。


  “殿下还是尽快同英使交涉,先把欠饷补齐吧。”土方岁三出言建议。


  86.积欠报销等明年


  毕竟活人会闹,死人已经成了灰了,想闹也闹不起来。先把活人的欠饷解决了,再考虑解决死人的抚恤嘛。


  大不了就扣着阵亡通知书不发,等要到了钱,再发通知。人家家属收到阵亡通知,还附带一百两黄金的话,到底也就不会闹了。


  “英使阿尔考克多久回抵江户?”松平齐宣点点头。


  “最迟也就七八日后?”一旁的榎本武扬搭话道。


  因为和日本贸易的日益繁荣,印度到新加坡,转香港或者上海,再转横滨的航线早已成熟。每个月都有固定的航班邮轮通行,传习队用得是德川邮船的轮船,阿尔考克大约会坐邮轮慢悠悠的回来。


  主要还是为了和坎宁子爵扯皮。


  “此番征印,英人开销不小啊。”松平齐宣也想了解了解,打一场持续两年,用兵数十万的大战,要花多少钱。


  “实数尚且不知,但听说,总要四千万!”土方岁三说出这个话的时候也是带着两分惊异的。


  “四千万!”


  一听到这个数字,松平齐宣的嘴不自主的张了张。全日本两百多个藩国外带幕府天领,一年加起来能不能够收到四千万都很难讲,英国人打一场局部的战争,就要花掉四千万,这实力真是强过幕府太多太多了。


  而且英国人有实力去打印度,那自然也是有实力来打幕府的。前儿带清都被打得签了《天津条约》,真就是一个逮谁揍谁,实力强大。


  “幕府尚弱,不及英国十一。”两人同时感叹道。


  “且不说这了,你二人照旧带队,横滨乃是居留区,勿要生起事端。”松平齐宣身体不如从前,精力自然也没那么充沛了,今儿就聊到这吧。


  光是听松平齐宣说话和个破风箱似的,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就知道松平齐宣身体不如往昔。既然松平齐宣发话了,他们便也告退,回去约束士兵不提。


  过后的几日,松平齐宣亲自下连队,了解士兵们的情况。这事他以前也经常做,身体好的时候,甚至起来和士兵们一起晨练做早操。要不是他这样积极锻炼,身体不错,换个弱鸡挨了两炸,保不齐还没到大阪,这人就死求了。


  首先看望的是伤兵,在印度那种潮湿炎热且多雨的地方受伤,轻伤也就算了,无伤大雅。要是受了比较严重的外伤,一个处理不好,要不了两天伤口就能生了蛆。


  原本在克里米亚战场上,医护天使南丁格尔主持的野战医院,使得伤兵的死亡率从42%猛降至2.2%,这在军中应该算是一个奇迹了。


  只不过南丁格尔护士没有去印度战场主持战地护理,她所创设的护理学院,更是要到1860年才正式开始办学招生。


  所以印度战场上的伤兵死亡率依旧非常高,能够挺回日本的,主要还是水土不服以及传染病登导致的伤病。或者就是卸了胳膊大腿,需要等待进一步养护的病患。


  军中的军医也说到了伤兵护理的事情,松平齐宣记在了心里,这也属于办教育的一种嘛。正好属于他管辖的范围,而且听军医介绍,护理人员不像大夫。眼下的需求主要是护理,而非是医治,一两年的教育即可。


  加上日本本身没有那种非常严厉的男女大防,社会的风气要更加开放一些。德川家康没有生育的小老婆都能赐给家臣,毛利元就也把自己的妾室赐给家臣。


  至于江户城下,那极为繁荣的风月行业,那更是不必提了。忠右卫门年轻的时候,和助六一起在街巷的小澡堂子里面洗澡,都能开荤。普通老百姓对于两性关系,其实看得还算是比较开的。


  那些浮世绘什么的,一多半都是色情小插画。男的买,女的也买,一个个卖的极好,市场欢迎至极。


  真要是招募百十个女子去学习护理,将来打仗的时候野战医院也能够有较好的护理水平,降低伤兵的死亡率。平时他们也可以为医院或者是权势家门提供护理服务,获得一定的收入。


  正和军医聊着,属下来禀报说英使阿尔考克已经回到了横滨,闻知松平齐宣在港,邀请一会。


  来的正好!


  松平齐宣正好要找阿尔考克呢,既然你小子回来了,那就得好好分说一下这个欠饷还有抚恤的事情了。


  结果松平齐宣没有开口,阿尔考克先开口了。他既没有念穷经,也没有吐苦水,给钱给的非常的痛快。


  先给你二十万!


  拿到钱的松平齐宣一时间反倒不好张口了,身后的榎本武扬提醒他,这点钱还不够支应总欠额的三分之一呢,够干嘛的。


  是啊,松平齐宣把钱收起来,转头就问阿尔考克,剩下的几十万怎么给?最好是立刻就付,如果付不出来,也可以缓几天。横竖你得把钱给我,我这下面成千上万的大兵,都是手里有家伙的啊。


  不把他们给摆平了,直接就在横滨闹饷怎么办?横滨虽然是在日本,可是这城内城外,全都是你们英国人的产业。损失了什么,都是你们英国人哭。


  话肯定不会说的这么露骨,松平齐宣还是能够克制的,和阿尔考克交涉的时候,只是略微的表露出一丝威胁的意思。


  阿尔考克也光棍的很,他直说印度那边打成了一片白地,坎宁子爵手边确实没有那么多钱。幕府这边再等一等,等坎宁子爵去伦敦哭个穷,到时候报销要来了钱,就把剩下的支付给幕府这边。


  而且带英和幕府也算是合作愉快,以后还有的是要借兵的机会,这钱肯定不会赖你们的。放心好了,带英帝国还能赖你几十万不成?

  虽然不知道带英在历史上的各种卖队友的光辉事迹,可松平齐宣却知道传习队士兵心里憋着一口气呢,这要是不解决了,后续有得烦呢。


  “所以坎宁子爵去伦敦报销会账,大约要多久才行呢?”松平齐宣要一个准确的时间。


  “本年度财政预算议会已经批过了,大概明年度的财政预算可以把这笔钱批下来吧。”


  87.要钱之道难上天


  明年?


  这不是开玩笑嘛!

  大伙儿谁不知道谁啊,井伊直弼在任上大规模的商借洋债,打得就是我先花了我先爽,等我死了后面人愁的主意。那玩意儿咋说的,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今年欠的饷,你说你们英国今年的财政预算编列完了,拨不出这笔钱来了,要等明年。明年还不知道你们的首相换不换人呢,就算首相不换人,明年的预算就一定能够保证把这几十万编列进去,然后划拨到位?

  登时松平齐宣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可是他是场面人,已经不是十几岁肆意妄为的年纪。而且来之前,知道仅仅为了平定印度的骚乱,英国人就调集了十几万大军,用了四千多万军费。


  他这人是霸道嚣张,可是又不是蠢蛋!


  很清楚此时的幕府是不可能和英国人直接翻脸的,所以只是语调转为平淡。和阿尔考克说明诸军欠饷,鼓噪不休的实际情况,抚恤你拖几个月暂且能够敷衍,欠饷你要是不补齐,事情必定转为不可控。


  见松平齐宣的模样不似做伪,阿尔考克也知道军饷确实欠的有点多了。可是英军哪支部队不欠饷?打仗的时候,那当然得惯着丘八们。仗都打完了,谁还管这些。


  况且欧洲的军队欠饷是一种惯例,很多君主认为,对雇佣军拖欠饷俸,是保证他们继续作战的一种手段。这样可以使得那些雇佣军,顾念自己没有拿到的钱,而留在本方阵营内,避免转投他人。


  当然啦,要是对面拿着现钱来,比如意大利的某些战役中,你就是欠着军饷,人家也会跑路的。


  “既然如此,一周内,我会再转交给贵国十万磅。”阿尔考克想了想。


  他在平定印度大起义中的功劳已经报到了伦敦,但是驻日公使的职务一时半会儿也辞不了,他还得在日本干上一年半年的。为免将来同幕府不好见面开口,还是想办法再筹措一点,把传习队给应付了再说。


  不能让传习队这边的事情,拖累了他的晋升之路。他现在的全副精神,都得放在设法找人去伦敦活动一事上。在印度晃了小二年,阿尔考克也有了一份丰厚的宦囊,现在可不得掏出来一部分,送到伦敦去,让伦敦的老爷们为自己说说好话。


  “还请公使先生,多加转圜,尽速拨款。”松平齐宣说完,也起身告辞。


  走出英国公使馆,坐上马车,松平齐宣的脸就垮了下来,一旁充当翻译的土方岁三、榎本武扬和胜海舟,也是静默无声。


  摆明了英国人就是不想给了,你天天盯着要的话,可能还会给你个三万五万的。等阿尔考克一离任,人走茶凉,下任公使绝对不会帮上一任公使擦屁股。


  几十万两欠饷和抚恤钱,就彻底打水漂了!


  “为今之计,应当如何?”松平齐宣没有太多对外交涉的经验,他也着急啊。


  “龙野侍从殿应当尽速行文交涉!”胜海舟久在横滨,很清楚洋人的情形。


  现在必须先把官司打到官方公开的一面上,不是说什么把事情给闹大,主要还是得让英国人先把这个事情给认了。要那种官方上的,书面上的,确认欠了幕府这么一笔钱。以后才能够继续和英国人打官司。


  如果不趁现在阿尔考克还在,就把事情给定下。等他一走,绝对不了了之,毛都不给你剩下一根。


  “据我所知,英人在印度的总督坎宁子爵,已经蒙了英王圣恩,将升伯爵。想来必定是要大用的,他离了印度,这笔账就算是彻底没了。”一旁的土方岁三跟着坎宁子爵转战了一年多,了解印度的军情实况。


  如今就是坎宁子爵要升官走了,阿尔考克也要升官走人,两个最主要的当事人都要升官跑路了,幕府过几个月想找人对线都找不到的。


  总不能让正在欧洲访问的遣欧使团,去找维多利亚女王对线吧。不说使团这会子恐怕都已经在维也纳了,单说为了几十万就和女王吵一架,也不值当啊。


  女王当年送给德川家定一条大船都值好几万磅呢,她当然希望一直维系同幕府的良好关系,扩大对日市场。可下面的官僚行事,能够活活把事情给拖没了。


  “是不是要让忠右卫门同英人交涉一番?”松平齐宣听几人说着,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忠右卫门。


  虽然幕府的外国奉行是胁坂安宅,也就是所谓的龙野侍从殿下,但是实际上是个人就知道,幕府真要出了什么事,还是得忠右卫门出面去交涉的。单说这个对外交涉的经验,肯定就是忠右卫门最足。


  “暂时不需要劳动江户川殿下,先请金丸大人出面。”胜海舟继续建议道。


  幕府和英国,现在还处于合作非常愉快的阶段,你上来就派出宰辅重臣和英国交涉,后面要是出现了什么波折就不好派人了。


  所以让胁坂安宅出具一份文书,然后让助六送到横滨,请阿尔考克先承认有这笔钱,后续就事情的发展再考虑下一步计划。


  “也好……”松平齐宣从善如流。


  英国方面解到的二十万英镑,很快就在滨海关兑换成了二十万两黄金。松平齐宣是不会在这种钱上面伸手的,立刻命令诸军集合,先给活着的大兵发饷。


  之前英国人求兵若渴的时候,除了原有的军饷之外,还答应去往印度服役的士兵,每日都是双俸。在印度一天,就算一天的双俸。现在二十万两发下来,诸军士卒就觉得少。


  按照规定,像是受伤的,或者立功的士兵,都是能够得到补贴的,而且补贴不算少。南丁格尔护士在克里米亚战场上就看到过受伤的士兵,每人每天都能分到两磅左右的新鲜肉,还有酒和糖果或者茶叶。


  结果那帮士兵为了不让自己的肉被别人偷走,就用自己的绑腿布把肉捆起来放在共用的大锅里面煮。


  还家伙,那个细菌啥的,直接给你来了一趟大传播。吃着用绑腿布,甚至是绷带捆着煮过的肉,虽然部分细菌是煮死了,但是谁知道还有没有坚强的活了下来。


  不死就稀奇了!


  和英军的士兵一样,传习队去印度的部队,也在战时得到了英军高层的各种许诺。入城三天不点名只是其一,包括每天的补给的食物,军靴被服的替换,以及类似于高温补贴,还有攻城先登补贴等等,一大堆的东西。


  现在战事一结束,原本的许诺,只要还没兑现的,全都有化为泡影的可能性。


  88.兵变计划再扩大


  “饷俸远不足数!”


  士兵们自然要闹腾的,这当初说得好好地,我们背井离乡,豁出命去给英国人打仗,有双俸和补贴。


  果然是就算全发下去,也未必能够得着好!

  如果按照几百年前的某些剧本,这个时候松平齐宣应该选择不把这个钱发下去。只说毛也没有,然后挑一个叫做陈桥驿的地方,告诉士兵,现在大伙儿欠饷许久,朝廷根本不想给钱。


  我本人没有什么积蓄,现在把我的女儿卖给了城里的富户,卖了二十万。大伙儿拿着这个钱,回老家娶个媳妇,或者是置办点东西做个小买卖算了。


  然后士兵中有人鼓动,我们都愿意跟随大帅!

  于是跳出来一个人,扯了一面黄旗,就裹在松平齐宣的身上,然后簇拥着松平齐宣打进了江户城。夺了那鸟位,松平大哥哥做将军,俺们做观察。


  只可惜,这是在日本,而且是幕藩体制已经顺畅运行了二百多年的江户时代。这一套东西,不像战国时代一样,那么容易就能玩的起来了。


  见士兵们在下面鼓噪,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立刻出面安抚诸军,表示再过七天,还有十万能够解到,到时继续发放给大伙儿。


  而且他们为了让士兵们安定下来,还说这是松平齐宣豁出老脸,和英国人要来的。你们得感念老长官的恩德,可别再闹了。


  这话到是让士兵们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想着还是老长官爱护我们。我们受到了英国人的背叛,幕府也不说出面帮我们找补两个,只有爱我们的老长官松平齐宣,天天念叨着我们的死活,给我们发饷。


  人群渐渐散去,可是心中的那股怨气,并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散去。


  “英人财大气粗,光是一个印度就打了四千万,怎么会付不起我们几十万的饷。”一名士官肚子里憋着一肚子火呢。


  他同村带出去的兵,十二个死了五个,若是抚恤能够全额发下来,那他还可以带着活下来的人,光宗耀祖的回到村里。安抚那些家里五六个孩子,死一个也不算多大的事的家属,然后享受村人们敬畏的目光。


  顺道把自己早就看上的村长庄屋家的小女儿给娶了,自己在印度虽然没有抢着多少东西,可是绿宝石还是弄了一块的,找个好一点的师傅,打一个金簪,镶嵌上宝石,就能够提亲了。


  现在怎么说?

  士兵们在印度出生入死,既没有抢到太多的战利品,饷还欠着。死掉的连一根毛的抚恤都没见着,特娘的都没脸回村。


  “实在恼人,要不我等杀进横滨,拘了那阿尔考克,滨海关里面金山银海,还不是任意索取。”另外一名士官突然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之前他们的想法,是拥护松平齐宣执掌幕政,担任大老。将蒙蔽圣聪的井伊直弼等人给赶下台,然后他们以议会平民院议员的身份,以军队为靠山,辅佐松平齐宣。


  改革幕政什么的,且先不说,得把大伙儿的卖命钱和英国人给要回来了。要不然大伙儿这去一趟印度,不就白死了嘛。


  横竖都要干大事,为什么不彻底干大呢!

  “诶!先开了滨海关银库,席卷金银之后,分发给诸军士兵。正好明石侯也在,我们以明石侯为首领,号召诸军,一道回转江户,到时候大事定成。”


  计划进一步完善,很大胆,但是显然更有成功的可能性。只要打破了滨海关,那么存放在关内的大量外汇和黄金,就将被他们所获得。


  原本他们只能聚拢和影响几百名士兵,现在如果能够以松平齐宣为首领,用金钱把所有的士兵都给诓上船,那么起义的士兵就将超过三千人。


  随后控制火车站和电报局,截断日本东西的交通。抓捕几个火车司机,开两趟车,一个小时就能把轻装急进的士兵送到日本桥下。


  从日本桥总站一跃而出,迅速攻占只有几百人守卫的江户城,带着松平齐宣亲自拜见德川家定。以半逼迫半协商的方式,要求德川家定下达御令,宣布幕府改革。


  废除现在颟顸无能的幕阁,立松平齐宣为大老,开议会,新内政,讲军事,革旧弊。最后操控传习队数万雄师,扼守关要。


  英国人此时正在同清国交战,未必有兵力再投入到对日本的作战之中。而印度的英军,在镇压起义的过程中,损失也相当惨重,想要补员到位,起码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到时候幕府这边已经枪炮齐备,战舰如林。只需要守护住江户,不使其被兵,那么新政府就能够让百姓中立,诸侯咸服。


  幕府中兴有望!


  “只是横滨亦有数百英军守备,急切之间,可能战下?”也有人有些疑虑。


  他们虽然自认为自己不比英军差些什么,可是在没有打破滨海关,得到大笔现金前,他们是没有办法裹挟上其他的士兵的。仅凭他们现在手里的几百人,又要攻打滨海关大楼,又要炸开银库,又要抵御英军可能的反击,有些力不从心啊。


  “未必!英军主力汇聚公使馆附近的小兵营,拉上两门大炮,直接炸他提个底朝天,还不是易事。”


  到时候还可以趁着混乱,直接杀进公使馆,绑架阿尔考克。说不定有了阿尔考克这个人质在,可以直接让居留区的军警局投降,然后骗开滨海关的大门和银库,省下更多的功夫。


  总之如果要办大事,就得快,必须要在一夜之间就把所有事情给办成了。第二天早上让诸军士兵能够大发一笔横财,人人都分几百两,这样才能够迅速的鼓动他们跟着去攻打江户城。


  “唔……”围坐在一起的几名士官,开始思索起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到底是趁着去江户接受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检阅的时候,猝然发动兵变好。还是在横滨就直接起兵,先把英国人给干一个半死,然后再迅速挥师江户来的好?


  89.照会英国耍赖皮


  收到了松平齐宣的电报,忠右卫门心中暗骂了一句,同带英合作,果真是与虎谋皮。真真是惯来只有带英这厮占人便宜,没有别人占带英便宜的。


  怎么办?

  胜海舟的建议是不错的,既然带英方面一副赖皮样,那只能够做好开始打口水官司的准备啦。拿着电报过来的胁坂安宅就问忠右卫门,这个给英国公使的照会应该怎么写。


  还能怎么写,你去一封函,请英国人尽速结清前番征印传习队的各项饷俸、补贴和抚恤就行了。不用你打嘴仗的,只要把事情先定在台面上就行。


  “让我送去?”助六站在一旁,担心自己把这个事情办砸了。


  毕竟英国人还欠着大几十万两呢,他要是没有把钱要回来了。传习队的大兵虽然不至于把他怎么样,可是半夜到他们家门口扔大粪什么的,绝对做得出来。


  江户以前的那些讨债人员,甚至雇佣乞丐二十四小时在人家门口敲敲打打,不让睡觉。还会在门板和围墙上写点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之类的话。虽然不敢真的伤人什么的,但是恶心的事情做的可没有下限。


  “你只管送去,送完回来便是。”忠右卫门让助六不必太过于担心。


  眼下和英国人的扯皮,那就不是一天两天,一个人两个人能够扯明白的。就算是忠右卫门亲自去,也没有什么用处。摆明了英国人就是准备要赖了,对于老赖,你有什么办法?

  毫无办法!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嘛!


  “那我就跑一趟吧。”助六答应了下来。


  见到确定是助六去送照会,胁坂安宅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这种事,只要不牵扯到自己头上就好。他只想做一个太平宰相,再混两年,就隐居让位。


  “士卒饷俸到是还能解决,战死者抚恤怎么办?”井伊直弼出言询问。


  之前为了英国人招募训练六千新军,幕府是打了预算的。按照估计能回来个四千人,实际上连四千个完整的人都没有回来。所以幕府支应士兵后续的军饷,倒也有两分余力。大不了就把下半年的先解上来发了。


  只要饷俸到位,活着的士兵,大致也能安定下来。可是死人的钱,幕府就完全没有预备这一项,这都是英国人该给的。


  “幕府见支多少?”忠右卫门转头询问松平齐宣。


  突然听到忠右卫门问自己,松平齐宣下意识的就想缩脖子。幕府财政就是个拆东墙补西墙的烂摊子,他又不是什么天生的理财能手,怎么可能有多少积蓄。差点就要学孔乙己,来那么一出“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至多再支七八万……”松平齐宣只是管账的,又不是生财的,你问他,其实也是难为他。


  “哎呀,忠右卫门,若是英人迁延,兴业会社能支多少嘛。”井伊直弼反正是不要脸的,何况他和忠右卫门关系在那儿,直接就张口要了。


  “是是是,兴业会社先借支一二,将来英人给了,再还便是。”松平齐宣见井伊直弼帮忙要钱了,立刻接茬。


  “您可是幕府的惠比寿神啊!”胁坂安宅笑道。


  左右一同笑了出来,谁不知道三大会社有盈余,只不过这是忠右卫门替下任将军拾丸存内帑,他们有所顾忌,不好直接伸手罢了。


  “若是一二月间,英人不给付抚恤的话,兴业会社再想想办法吧。”忠右卫门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见忠右卫门没有把话说死,那后续就好办事了,井伊直弼点点头。反正他口已经开了,后面伸手要就完了。能要一点是一点,要到了钱才能办事不是。


  得了,助六自己拟了一个函,左右瞧了瞧,井伊直弼签了一个名,就让他去横滨,送交阿尔考克,表示幕府对拖欠传习队款项一事的关心。


  井伊直弼签字那算是惯例了,英国人,或者说所有的外国人,他们都不太相信东亚式封建国家的所谓钦差使臣。以前和幕府签条约,就要求头品大臣,宰执大员签字花押,幕府将军确认用印,不然他们不认。


  现在也是这样,你得幕府的大老或者胜手挂老中签字,不然他们就表示不接受。谁知道你们来个什么阿猫阿狗签了字,转天将军说他是“独走”,我已经把他杀了,他说了都不算。


  东亚式的封建制度就是这样的,没有办法。


  坐着火车一路赶到横滨,助六以幕府外国奉行并的身份,向英国公使阿尔考克递交了照会,要求英国尽数付钱。阿尔考克也把照会接了,反正就是我不赖账你放心,但是我现在没钱,给不了你,你再等等。


  助六也不和他扯皮,简单的聊了两句就算完事,准备再拜见一下松平齐宣就回江户。


  松平齐宣这两天不想见到阿尔考克的脸,听到助六说刚去递了照会,便问他英国人的意思。助六当然据实以报,英国人就和他打太极,好一阵太极推手,啥结果也没问出来。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松平齐宣听了还是着急。他这几天一直下连队,安抚士兵们,表示自己一定会给大伙儿做主的。


  士兵们心中的怨气,他也感受到了。这命都豁出去帮洋人打仗,洋人还欠饷,谁能忍啊。松平齐宣只能说过两天,英国人又能解来十万。


  咱们就天天盯着他要,十天八天要来十万,要上几个月,这个钱不就都要到了嘛。士兵们听了他的说法,加上也确实比较爱戴松平齐宣,都愿意相信松平齐宣,这才安定下来。


  松平齐宣还自掏腰包,把在横滨码头和居留区,给那些外国船员提供特殊服务的工作者,一齐叫了好几百人过来,给诸军士卒欢笑一场。


  士卒们欢呼雀跃,怨气暂时被压制了下来,只要下周英国人再解过来十万英镑。那么欠饷和补贴什么的,基本就能敷衍过去。


  在横滨的士兵,也能够勉强被忽悠着回转江户了。


  90.承诺十万给三万


  助六也把松平齐宣的嘱咐带回了江户,意思无非和井伊直弼差不多,就是请忠右卫门居中挪借一二,要是一两个月内英国人不给钱,始终把军队滞留在横滨也不妥当的。


  先给阵亡者家属发两个,告诉他们幕府分期付款。反正江户时代分期付款这个事情也已经成了许多行业的惯例,现在顶多就是人死了也能分期付呗。


  横竖得让家属和士兵见到现钱!

  忠右卫门也只能表示知道了,幕府开支日益繁杂,越支越多,处处都伸手。你就是个金山,也不够他们造的。


  前头听说忠右卫门和岛津忠教商议以生丝置换黄金,然后铸造货币,投入农村村镇市场。井伊直弼还暗戳戳的过来,说是拿一二万,也不为了啥,就是作为将军每年上巳节要赏赐给寺院的钱财。


  都是虚头巴脑的开支,可是越到了封建王朝的后期,他就越在乎这种狗屁玩意儿。得摆出一副老子很阔的鸟样,让诸侯觉得幕府真有钱。


  怎么办?还不是偷偷给了。


  咱也知道这不是个办法,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家的家业,别人不拼命去救也就算了,咱自己得去救啊。


  就算历史上因为恭顺降服,无血开城,德川庆喜和德川家达两个人都捞了大公爵。但是不到那一步,忠右卫门才不愿意去做一个在静冈天天玩照相机和花鸟的大公爵呢。


  得了,忠右卫门得去找找岩崎弥太郎,仔细对一对兴业会社的帐,看看有没有办法临时调一笔钱出来,把传习队抚恤的窟窿给堵上。


  结果忠右卫门还没出门,就听到下属来报,说是足尾铜山的大鸟圭介请求拜见。这小子不在铜矿为幕府年产红铜八千吨做努力,跑来江户干啥?但人既然来了,忠右卫门肯定是要见一见的。


  谁叫足尾铜山的利润很丰厚,是兴业会社的支柱产业之一呢。


  “拜见殿下。”大鸟圭介常驻足尾铜山,从英国大学毕业之后,来江户的日子就很少。


  “最近铜山的情况可好?”忠右卫门也不和他绕圈子,说虚的。


  “一切都好,此番是解押精铜交付横滨,路过江户。”大鸟圭介也不说什么花里胡哨的。


  我就是送英国人订购的红铜去横滨交货的,顺路到了江户,想着老长官在江户理事,闲着也是闲着,红铜不得装车嘛,所以就过来见见您。


  “想来还有别的事吧?”忠右卫门侧头望向大鸟圭介。


  “委实没有其他事项,不过是伴生的金银,也都解交到府罢了。”


  一听这话,忠右卫门心中一喜,日本的铜矿,往往都会伴生金银。所以以前老有说中国明代的时候进口倭铜,就是因为里面有银子,明朝有技术炼出来,日本没有这个技术。买了倭铜,又可以得到银子,铜价也不贵,是一笔好生意。


  明朝方面则可以用铜钱支付铜价,又可以从中刮一笔利润,日本人拿着永乐钱开心回国,明朝方面再铸钱继续卖给日本人。


  皆大欢喜!


  足尾铜山也是一样的,现在年产红铜数以千吨计算,伴生的银以及金,也因为向英国人求教了先进的冶炼技术而分离了出来。


  早年间,每年不过是一两吨银子,外加十几斤或者二三十斤黄金。现在伴随着精炼铜厂的建设投产,以及技术实力和开采规模的提升,这一产量更加丰厚。


  以至于曾有江户豪商,向忠右卫门暗示,是否发现了新的银矿。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愿意出钱向幕府包买矿山。


  “多少?”忠右卫门正愁没钱用呢,这不正好来这一笔。


  “白银三千贯!”大鸟圭介稍稍带了两分得色。


  “好极!”忠右卫门一拍手,你小子算是立了大功了。


  他这里的白银,是含银量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纯银,在这个年头,这就是纯银了。但是幕府铸造银货,是不会让银含量这么高的,往往要添加铅、铜一类的金属。大致能让银子里面有百分之八十大几的银含量,就能通行了。


  就和隔壁一样的嘛,天下各地的官银交到京师户部,户部会把银子全都改铸成为“京银”,成色就是含银九成(有时甚至不到)。外地解来的银子却含银九成五,中间的好处,自然是户部上下分润。


  如今简单计算一下,起码就是能兑换黄金五万两以上,虽然谈不上大补,却也能救急。


  “我必定上书保奏于你!”忠右卫门卫门拍拍大鸟圭介的肩膀,示意他好好做。


  你小子放心,只要你能继续为幕府挣钱,这个保奏是一定会兑现的。咱们忠右卫门的名号,说出去一口唾沫一颗钉,不说让你升官发财,起码给你品级啥的提一提是吧。


  老中格、若年寄格什么的,那太高了,但把你提到御小姓格还不是一句话。再奋斗两年,就给你提拔到大番头格。


  “殿下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大鸟圭介等得就是这句话。


  这年头你立功了,还得有人帮你往上报。要是没有人给你在上面说话,立了功也有可能被人夺了。封建朝廷嘛,要不怎么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呢,就是这么一个意思的。


  与江户忠右卫门这边喜获五万两不同,横滨这边的松平齐宣现在正急着转圈呢。已经到了约定的一周时间,英国公使馆那边和死了一样,连口气都不喘一下。


  说好的再给十万,中午都已经过去了,这十万还没有解到。


  等不及的松平齐宣,立刻派土方岁三去公使馆询问阿尔考克,是不是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他已经向诸军承诺了,今天要再发十万的。要是发不下去,他的老脸往哪儿搁呢?


  土方岁三拍马就往英国公使馆去,结果去了人家就和他说,公使先生外出了,要不您再等等。至于去哪儿了,那我一个卑微的小职员并不清楚。


  好家伙,土方岁三也着急。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阿尔考克回来了。见着土方岁三,阿尔考克也不多话。


  给你三万吧,多了没有!


  91.鼓噪声起已难治


  三万!


  三万顶个屁用!


  土方岁三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失礼仪,可是一时之间,他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上前一把就揪住了阿尔考克的衣袖。


  作为留英大学生,他一口伦敦腔自然是学得通透。劈头盖脸就问阿尔考克为什么失信于人,明明一周前答应的是十万英镑,这会子居然只能给三万英镑。


  你要是八万九万,差那么一点点,也就算了。松平齐宣往下发,几千人呢,这一发下去都碎成块了,士兵们的算数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察觉不出这里面的差值。


  可只有三万的话,那还发个什么劲?一个摊到手里才几两,完全对不上英国人号称的在印度每日都是双俸加补贴的数目。


  说句实话,这点钱发下去,根本不像是在补发欠饷,更像是在奚落嘲笑人。你们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为带英帝国扛枪卖命,现在仗打完了,带英就把你们当垃圾一样给甩咯。


  如此行径,和那种员工仲裁结束,获得了应有的工资及赔偿。而公司方面拿出来的是一整筐的一角硬币差不多,性质都恶劣的很。


  “印度方面并未支付更多的余款过来,我也毫无办法啊。”阿尔考克自知理亏,对于土方岁三的无理,也只能暂时宽容了。


  其实印度往日本转钱,已经很方便了,只要在银行上面走一下账。这边横滨要不了一个礼拜就能确定,然后通过滨海关的外汇与本币结算交换,顶天十天就能付现。


  毕竟滨海关内常年储备了价值上百万两的金银现汇,除非是天量的兑换,否则都是过一遍帐的事。而且日本幕府的两,为了便于同英国的交易,已经做到了和英镑等额交换的含金量,两边汇兑很容易。


  横滨这边现在说没钱的话,那估计真的是印度那边没有打钱!


  而且阿尔考克克定印度的大功已经到手了,他催要的也就不是那么着急。他这个主要的中间人都不急着催,为了应付战后重建,以及报销收买印度各路王公和宗教势力,而花了大钱的坎宁伯爵,更是不会主动付钱了。


  你盯着紧一点,每周发一封函过去,他估计还会一万两万的应付你一下。阿尔考克心思全在轮伦敦的活动上,就回日本前催了一催,这会子能来三万,真的是坎宁伯爵给面子了。


  你们倒是一摊手,我们这边怎么办?

  都已经下午两点了,横滨城外的大营内,数千士兵翘首以盼。松平齐宣的话早就撂给了他们,今天要给十万的啊!

  “凭您的面子,向英商洋行,暂时挪借几万磅,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啊!”土方岁三看阿尔考克推诿,立刻回道。


  话是实话,当年阿尔考克甚至能先斩后奏,让英商和滨海关给他凑一百五十万现金出来,雇佣传习队。现在只要借个五万八万的,对他而言不过是递个名片的事。


  “不不不,这么大的款项,我也无能为力啊。”阿尔考克却不应,只是推脱。


  他马上就要升迁回伦敦了,幕府这边的烂摊子自有后面人来处置。他要是现在借了,借钱的可是他,坎宁伯爵会不会帮他还钱很难讲。就算要还,那也是一年两年之后了,他可不愿意背这样的风险。


  “仅得三万,如何应付得了诸军士卒啊!”硬的不行,土方岁三只能来软的。


  不要多,哪怕只是再多要个两万,松平齐宣他们再暂时挪借一点,募集一点,今儿便能敷衍过去。先把今天给混过了,后面才能从长计议啊。


  “没有没有,一点也没有了……”阿尔考克却是软硬不吃,用力抽出衣袖,左右的两名英军士兵,上前就把土方岁三给架开了。


  “您不能走,您不能走啊!”土方岁三还想挣扎,英国公使馆的大门已经关了起来。


  心下焦急的土方岁三知道这边恐怕是得不着钱了,他也是个有决断的人,不在公使馆拖延,立刻赶回横滨城代官厅。官厅内,松平齐宣以及横滨城代川路圣谟、横滨制钢所总办小栗忠顺、横滨海军操练所校长榎本武扬、商船学校校长胜海舟等官僚,都在等待着他。


  “拿到钱没有!”榎本武扬和土方岁三是同学,还是同门,上前一步,拉住了人就问。


  “三万……”土方岁三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当然是底气不足的。


  “嘶……”在场的所有人,第一反应都不是痛骂阿尔考克或者英国佬,而是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官厅门口就有传习队的士兵守着,几千人在等着今儿发钱,结果阿尔考克只给了三万。区区三万,别说让士兵们的怨气消散,保不齐直接就去干阿尔考克一顿咯。


  “完了完了完了……”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三万的钱呢?”松平齐宣看土方岁三空着手回来的,立刻问他。


  “下官派人去滨海关兑换小判,这会子想来已经在路上了吧。”土方岁三当然不可能把三万磅随身携带,他已经派人去滨海关换现金了。


  “不好!”一旁的胜海舟突然大呼。


  他急什么?他急得是去兑换小判的人,其实也是传习队的士兵,是土方岁三本人的亲卫,实际上也属于被拖欠军饷的那一部分人。只不过他们跟着土方岁三,在印度抢了大户,所以有些积蓄,暂时不鼓噪闹事罢了。


  可他们不闹事,不代表他们会严守今天只兑换到三万两的秘密啊。而现在官厅门口,就有传习队的士兵守着。两边一问,这个事情立刻就会透底。


  知道了详情的传习队士兵,保不齐会干点什么出来呢!


  胜海舟三步并作两步走,还没门口,就听到士兵怒吼,居然只有区区三万,三万作个甚么数,还不够他们一人分几两的。


  与此同时,在传习队士兵充满怒火的叱骂声中,满载着足尾铜山所产红铜的火车,也缓缓开到了横滨火车站。准备立刻交割给购货的英商,换取外汇。


  92.见知红铜卖英商


  横滨港码头不远处的特殊行业街道中,几个传习队的士兵,尚且搂着女子,在饮酒作乐。从印度回国之后,他们且都算是放假中。


  按照军规,只需要每天晚上,回到横滨城外的临时军营点名报道即可。第二天早上做完早操,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管的就不如正常时间段严格。


  除了安排的二三百守营兵以外,好容易回了家乡的士兵们,往往都三五成群的出去闲逛,就是瞎看看不买啥,也比关在军营里面强不是。


  加上幕府刚刚发了一部分欠饷,这在印度憋了很久了,手里又有两个臭钱。很多士兵便选择出门去找点乐子,将领们也不禁止,只要按时点到回营即可。


  恰好横滨港因为开港之后,大量的外国洋行、商店、公司进入,还有外国的士兵、军警常驻,这些人多是单身汉,本地的特殊行业自然兴盛了起来。


  说句实打实的话,横滨港内的特殊行业工作者,都能和幕府御用商人,或者三大会社的主计一般,辨认英镑美元了。


  横滨居留区的英国当局,通过地面上的军警局,单设一科,来管理这些工作者。不仅要领取牌照,还要按照牌照缴纳税款。当然啦,英国人也担心自己常驻在横滨的水陆兵感染上什么梅了疣的,每个月都派人对这些工作者进行检查。


  大致上,横滨的这一行还算是正规,起码属于有管理的范畴。当然也存在一些不正规的场所,那都属于下三滥的去处了,外国大兵或者眼下的传习队士兵,是不会去的。


  毕竟正规场所价格虽然贵一点,可是工作者不仅年轻漂亮,还比较放心的嘛。


  “嘿,嘿嘿,瞧瞧几点了。”怀里抱着女子的一名传习队士兵,向对面的士兵喊道。


  他们这地方虽然正规,可是架不住人来人往生意非常好,自然有些吵闹。之所以叫这士兵,也是因为这个士兵在印度打仗的时候,从死人身上扒了一个银质的怀表。这年头怀表不便宜,顶得上他们大半年的俸禄呢。


  左右只有那一名士兵有表,当然只能问他。毕竟玩归玩,可是老长官松平齐宣答应今儿要发饷的。这里再好玩,那也不如发饷来的重要。


  那名士兵嘿嘿一笑,把手里的旱烟锅子叼了起来,然后从怀中掏出怀表,故作摆弄的在身边女子的面前打开,好生秀了一把之后,才认真看时。


  “哟,快两点了!”那士兵叼着旱烟锅子居然说话还挺清楚。


  一听两点了,左右的士兵纷纷起身,掏钱的掏钱,摸手的摸手。那士兵把怀表收起来,掏出了二朱金(一两的八分之一)。其中一朱是给女子的,还有一朱付酒菜钱。


  “剩下的赏你了,明日等我再来。”那士兵意犹未尽的在女子白嫩的脖颈上摸了一把,大摇大摆的离开。


  “哈哈哈哈……”就这么几天,搞得还有感情了似的,士兵们勾肩搭背的离开。


  一边走,一边还哼着些特殊场所里弹唱的淫词艳曲。毕竟马上又能拿好几两,回家娶老婆的本钱就足够了。再花十几两盖一栋屋子,这辈子基本齐活。


  走到半路,数百名苦力被日裔的巡警驱赶着往车站去,巡警们叼着哨子,不断地吹着。哨声又急又厉,要人命似的。谁叫货主是英国大爷呢,这横滨可不就是英国大爷们说了算的嘛。


  “英人也不比我等强几分,却驱我等百姓如豚犬。”一名士兵呸了一口。


  他们在印度也看过英军,和英军一块被驱赶着用人命去填城壕的。硬要说英军的步兵有多强,其实也就那样,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窟窿眼。用的都是米涅步枪,吃了枪子一样都得死。


  加上他们本身就是英国军官教练出来的,操典用的都是英国操典,早期连被服衣帽都是和英国人用一样的,标准的伪英军嘛。所以他们对英军本身没有什么太多的恐惧,见识过的。


  “哎呀,以我国无穷无尽之生丝,换英国之金钱,有甚么不好的。”另一名士兵显然见识更强一些。


  生丝几乎算是无穷无尽的产品,拿来出口当然挺好。到底也是出了几次国,见识过大场面的,这水平确实比一般的小老百姓强。


  见他说得对,其他几名士兵也不多说。至于被驱赶的苦力,之所以抱怨一声,那是因为他们现在被欠饷了,见啥都不顺眼。心里有口气在的,这肯定是没有好脸的嘛。


  “这是去车站背什么啊?”一名士兵拉住一名巡警。


  那巡警虽然是英国人的雇员,可他照旧还是日本人,老婆孩子还在居留区外呢。英国人又没把他们当成什么自己人,无非就是雇来维持街面治安的高级苦力罢了。整天里不还是拿着根棍子,叼着口哨,满大街的给英国大爷干活。所以见是传习队的大兵,那巡警先是立正行了一礼,然后才低头回答。


  “报告长官,是去背运红铜。”看见士兵叫长官嘛,管他是不是士官,这么叫总没错的。


  “红铜啊……”有人撇了撇嘴。


  在东亚的封建国家中,铜就等于是钱,许多朝代都曾出现过灭佛毁佛,然后将铜铸的大佛拿去融化铸造铜钱的事情。这算是非常正常的操作,屡见不鲜。


  江户市面上还因为铜钱缺少,而铸造流通铁钱呢。听到说是把红铜出口给英国人,几名大兵不管是心里还是嘴上,照旧是一阵抱怨。


  无非就是那么几句话,问候一下对方的女性家属,在此也就不做详述了。骂了几句,苦力们也跑过去了。几名士兵因为被堵住了一会儿,心中急切,不由得加快脚步,往城外的临时野战兵营走去。


  尚未归营,就见到左右的街道巷口,以及营内外,都是在议论的士兵。随便找人一问,这几人便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说好的十万,不仅变成了三万,而且到现在还没发过来!


  93.齐宣走离横滨厅


  为什么连三万都没发下来?因为守候在官厅公署门口的士兵们,听说只有区区三万两之后,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堵在官厅门口,鼓噪了起来。


  此时的松平齐宣,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命令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两人,去门口劝说士兵,让他们回营安置,幕府自然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人潮汹汹,若是松平齐宣这位威望素著的大将出门劝说,可能士兵们还愿意停下来听一听他说得话。单单是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两个相对小字辈的人,想要让所有的士兵们信服,便相当的困难了。


  本来他们就只是一队人马的主官,而征印的传习队分作三股,士兵将官都未必互相认识,谁能说服谁呢?


  或许有人就要问了,松平齐宣他不出面,他躲着,是要干嘛?可能是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或者转的太迅速。


  松平齐宣认为只需要再筹集到几万两,把钱拿出去一分,大伙儿就心平气顺了。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立刻出面安抚在官厅门口鼓噪的军士,而是询问横滨城代川路圣谟,和横滨制钢所总办小栗忠顺,横滨的官库内还有多少钱财?

  今天你们先借给我,把眼看要起的乱子给平下去,明儿我找幕府要了还给你们。横竖我那叔叔松平齐民难道还能不给我报销?他不报销我还有好大侄儿忠右卫门报销呢。


  横滨作为幕府最大的开放口岸,衔接幕府本城江户所在的大港,横滨的官仓内自然有一点积蓄。除了居留区外普通日本人聚居区的过税外,还有杂项和摊派,外加幕府对横滨的一系列拨款。


  制钢所要拨款,海军操练所要拨款,商船学校要拨款,横滨造船厂要拨款,这钱一股脑儿的解交到横滨城代的公署内,大伙儿再去川路圣谟处领取。要是每个月各个部门都往江户跑去要钱,江户也应付不过来。


  现在松平齐宣也管不了其他机构的开销是不是紧要了,先应付掉了眼前正在闹事的士兵们再说吧。把他们的卖命钱给结了,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川路圣谟和小栗忠顺当然能够明白松平齐宣的想法,川路圣谟转身就叫人去传管理本城账目的同心众,过来给松平齐宣报账。


  你要说几十万,那横滨的官仓是没有的,二三万倒也能够立刻拿出来。


  一旁的小栗忠顺是幕府谱代旗本出身,知道幕府的尿性,让松平齐宣写张收条。表示这钱是松平齐宣借的,将来幕府好报销。


  诸位别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不在乎一张借条的事。有时候事情就坏在一张借条上面,毕竟这会子不过是百十个士兵鼓噪罢了,事情远没有到什么夸张的地步。


  未几,横滨城代官厅的主计同心被唤到了松平齐宣的面前。他一把拦住准备行礼的同心,劈头盖脸就问官仓内还有多少钱?

  “实有二万二千有奇。”那主计同心立刻报数。


  两万多也不是一笔小数字了,当年官派三十个留学生去英国,也不过就花了黄金两万两罢了。现在官仓内有两万,再加门口的三万,十万的一半算是解决了。


  只是还有另外一半……


  一旁的小栗忠顺立刻搭话,制钢所的账上还有几千,也可以设法解来。那都是向洋人购买铁砂的钱,这会子先应急再说吧。


  可即便如此,数目还是远远不够十万,主管学校的胜海舟见几位上官都着急的很。便开口提醒了一句。


  “幕府股友奈良茂听说尚在横滨,七日前不是还曾来拜见过殿下嘛。”


  奈良茂现在是全国各地跑,到处投资设立缫丝厂,然后打包生丝,拿来横滨交售给英商、美商,所以他人并不一定在江户或者横滨。几天前松平齐宣驾临横滨的时候,他恰好在,于情于理都得过来拜一拜,是以胜海舟如此一说。


  这位老兄才是标准的财神爷,忠右卫门有钱那都是直接投入再生产和扩张之中的。奈良茂作为幕府的股友,他是每年都得给幕府孝敬的。所谓的“运上金”嘛,加上还有给诸位权势大人的贿赂,他每年得开支掉几十万,用于看得见看不见的手。


  加上生意做得大,需要流动资金,所以奈良屋的账面上,随时都有几十万乃至百万。其本店虽然还在江户,可是最大的贸易店铺,却已经转移到了横滨。


  每年兑换的英镑美元成千上万,金钱如流水一般,去找他借,区区五万而已,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嘛。


  重点是可以不还!

  在座的众人,就算都是睁眼看世界之辈,甚至像是小栗忠顺、胜海舟还去英国留过学呢。可是对于收割这些商人,心里没有觉得一丁点的不妥。毕竟屁股都在封建政府身上,顶多算是改良派,绝对称不上明珠派或者激进派。


  脑子里稍微过了过,松平齐宣认为此议甚为妥当。他和奈良茂也算有点交情,相信凭自己的老脸,要个四五万只是轻易。


  那我去去就来!


  随即松平齐宣便吩咐小栗忠顺回制钢所取钱,胜海舟跟着自己去找奈良茂,顶多半小时一小时的,他就能够提了钱回来。到时候天都没黑,还来得及发钱安抚诸军士卒。


  只不过前门被百十军士多围堵,这个时候走前门,反而有可能被堵住,进而什么钱也弄不来。连胜海舟都没有想到这一节,便跟着松平齐宣走小门,准备暗中前往奈良屋的横滨支店,问奈良茂借钱。


  偌大的官厅,只留下川路圣谟留守。其他人各自出去筹措款项,应付眼前之局。可官厅内的人不知道的是,今日只得三万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营。


  此时此刻,越来越多的士兵涌到官厅门口,向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了解情况。或者原本只是想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现场环境嘈杂,人人心里又都憋了一口气,这气氛一到,自然也就没法心平气和了。


  94.官厅被破精神崩


  说是从横滨官厅的后门走,可是官厅就在居留区的旁边,照样是繁华的大马路,顶多就是避开了前边正门口的数百士兵罢了。


  走没多远,就有街边的行人发现了松平齐宣的踪影,毕竟他身边二十多名精锐护卫,那一眼就能瞧出个厉害。这年头有几个人,有资格在身边带二十多个衣袖上绣三角金边的士官啊。


  整个横滨,除了来迎接传习队的松平齐宣,没别人啦!

  行人们当然不可能去阻拦松平齐宣,只能看着松平齐宣的轿子一路飞奔离开。等到他们再转向横滨官厅的正门,瞧见数百兵士在砸门鼓噪,要求面见松平齐宣的时候。就有好事者,向诸军士卒传话。


  你们的明石将军跑路啦!


  好似晴天雷击如霹雳!

  左右士兵闻言大噪,终于有人揪住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要求他们请松平齐宣出来说话。他们就只相信他们的老长官松平齐宣,如果见不到松平齐宣的人,今儿这个事情就难了了。


  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知道松平齐宣就在官厅之内,底气十足,他们之前看着的。自然大声向士兵们保证,什么明石将军跑了都是谣言,人家在厅内坐的好好地。


  那我等皆要拜见明石侯,分说一二!

  群情汹汹,数百人高呼如山倒,压到了堵在门前的十几个卫兵和土方岁三、榎本武扬。两人对视一眼,情知劝说无效,加上又起谣言,唯有让松平齐宣出面,才有可能劝服这些士兵了。


  于是土方岁三转身进入官厅,一路小跑,生怕这人走慢了,门口的士兵涌进来。结果他跑回官厅内,见只有川路圣谟和几个同心小吏,正在点算厅内的公费,四处不见松平齐宣的人影。


  “明石侯呢?明石侯去哪儿了?”土方岁三眼睛瞪得老大,甚是吓人。


  “明石侯去向奈良茂借款去了……”川路圣谟一时间不明白土方岁三这幅吃人的样子是要干嘛,大伙儿不都在拼命筹款,处理此事嘛。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听了这话,土方岁三好似整个人都卸了力似的,突然间就瘫倒在地,嘴里不住的念叨。


  “怎么?怎么了!”川路圣谟知道土方岁三也是从征印战场上下来的,那死人见的一海的,等闲不会这样。


  现在突然变成这样,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大到比见了满地的死伤,还要夸张的那种大事。


  “还请明石侯速速出厅安抚诸军!”川路圣谟的话还没得到回答,厅外又跑进来一个小兵。


  原是榎本武扬见土方岁三入内之后,迟迟不见人出来,而门外的鼓噪士兵已经要阻拦不住了。所以才派了一人入内,请松平齐宣赶紧出厅相见。


  “明石侯出厅借款去了!”川路圣谟老官僚了,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可能发生在哪里。


  现在门外的人已经拦不住,而且开始传谣言,传松平齐宣已经跑路。如果松平齐宣在,他一出面,这个谣言不攻自破,后面还有得谈。可偏偏松平齐宣已经走了,这事就难办了。


  川路圣谟也不是无能之辈,他认为或许士兵们见到了现钱之后,能够忘掉要见松平齐宣的事情。于是他立刻吩咐左右从吏,抬着整箱的黄金往外走,而且故意把盖子打开了,好让别人见到里面的金小判。


  前门外的情势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诸军士兵不断地推挤门口十余人的薄弱阻拦,声称要亲自拜见他们的老长官松平齐宣,请他来为大家主持公道。


  抬着金子出来的川路圣谟确实让诸军士兵安静了一会儿,毕竟金光熠熠照人心的嘛。可是没有过多久,呼声就起来了。


  一来是看到金小判的士兵很少,且传习队的士兵见惯了市面,知道你这一个方盒也就装二千两,他们发饷俸的时候常见。你这就抬了十盒过来,才哪到哪儿啊。


  二来就是后面的士兵呼喊声巨大,川路圣谟那小小的话声,完全被掩盖了,根本就没有人听到他说什么。


  反而是松平齐宣跑路的谣言,在众人心中越传越重!


  “嘣”的一下,区区十几人组成的人线,终于瓦解崩溃。数以百计的士兵一拥而入,别说什么川路圣谟、榎本武扬了,现在他们就只想见到松平齐宣,让松平齐宣给个说法。


  听到前厅人声鼎沸,原本跌坐在大堂的土方岁三突然一个机灵。见四下只有两个慌乱的小吏,一跃而起,揪住一人,厉声喝问后门在哪儿,头前带路。


  他这一嗓子,把那小吏给惊醒了。那小吏情知不好,只道自己给长官带路,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另外一名小吏也立刻跟上。


  土方岁三也不是傻的,迅速把自己身上的传习队军官外套给脱了下来,只着马甲和衬衫,连脚上的长靴都给丢了。反正这年头光脚的百姓多了去了,光脚在外面也不算稀奇。


  顶多就是穿了马甲还能光脚的,比较稀奇罢了。


  大约是想到了这一节,土方岁三跨步追上前面在跑的一名同心,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剥了他的羽织,然后套上,跟着从人向官厅后门跑去。


  他是跑了出去,而被人裹挟着的川路圣谟还有榎本武扬就只能随波逐流了。诸军士兵遍搜官厅而不见松平齐宣,心中的那股信仰都好似崩塌了一般。


  本以为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我们,起码老长官松平齐宣也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结果事实却是现在遇上事了,老长官居然就抛下了我们这些士兵,孤身潜逃去了。


  一时之间,涌入官厅的士兵都面临着他们从军以来,最令他们精神崩溃的时刻。就算是大炮在眼前炸响,恐怕此时也不能够令他们惊醒了。


  许多人只知道,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为他们这些大头兵做主。原本心中除了怒气,还有一丝希望,并且之前松平齐宣表现出来的样子,也确实是为他们考虑的样子。


  为什么现在弃我等而去呢!

  95.虽筹十万已无用


  松平齐宣很幸运,他赶到奈良屋横滨支店的时候,奈良茂还在店内。如果他再晚来两天,奈良茂就得去信州,和佐久间象山对账收货了。


  得知奈良茂就在横滨,松平齐宣大喜过望,有了这么一位财神爷在,几万两不过是小事一桩。奈良茂开一张票,全日本随便哪里的豪商见了,都会兑现。


  就是这么有信誉!就是这么豪横!


  门口自然是不会有人阻拦松平齐宣的,谁敢拦当今将军様的明石叔父啊。从人一边引着松平齐宣入内,一边飞奔去楼上告知奈良茂。奈良茂听下属说松平齐宣风尘仆仆的赶来,心里面多少便有了一点意识。


  最近征印传习队从印度回返国内,因为欠饷的问题,幕府正在和英国方面激情对线。英国人到现在也没有交解给幕府足额的款项,弄得横滨城下,那些酒馆花楼啥的,到处都是抱怨的传习队士兵。


  一个个都说自己提着脑袋给英国人卖命,英国人居然不给钱,真不是个东西!


  现在急匆匆的来,那无非就是想要借两个,要两个,好去安抚一下诸军士兵,平息一下那些大头兵的怒气。


  就在他考虑的这一会子,松平齐宣也已经到了,他立刻小跑出门,装出自己一副十分忙碌,有失远迎的样子,拜见松平齐宣。


  “不必多礼了,咱们直说吧!”松平齐宣示意左右的从人全部离开。


  “殿下请讲。”奈良茂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今儿不大出血是没有办法善了了,但他装的很好,只是请松平齐宣坐下说。


  松平齐宣这一路赶过来,口干舌燥的,就算是坐在轿子里,人这一急,嘴里不知道怎么的,要么就是疯狂分泌口水,要么就是口水和死绝了一样,啥也不剩。眼见着欧式的茶几上有茶壶,自己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


  “借幕府十万两,几日后就还你!”咕咚咕咚喝完,松平齐宣也不抹嘴,张口就要十万。


  为啥要十万呢?当然是方便奈良茂好还价的嘛。你要是上来就要五万,奈良茂保不齐就直接压到两三万了。如此紧张的时刻,两三万有个屁用。今儿不掏十万足数的钱给传习队诸军,那就没法善了。


  “十万!”不出意外,奈良茂自然是露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当年贿赂老中,继续维持奈良屋的年贡米包买经营权,也不过就是花五万两罢了。贿赂一位老中五万,就能在他的任期内继续躺吃。松平齐宣现在张口就要十万,你就是忠右卫门亲自来,也未必有这么大的面子。


  整个日本的豪商,谁不知道这个德川幕府,常年是有借没有还的主儿。来借十万,能还五万就是皆大欢喜,剩下的要么就继续授予垄断权,要么就直接要求豪商献纳。幕府的信誉嘛,呵呵,大伙儿心知肚明。


  “哎呀,委实急切,尚需十万安抚诸军。”松平齐宣拉住奈良茂的手,用他生平最软和的语气,同奈良茂说话。


  “十万两,急切之间,也筹措不得啊。”奈良茂也不回避松平齐宣的目光。


  他这不属于念穷经,这一路招数叫摆事实,讲现状,坦白基层有困难。你上峰要我来办事,不是我不想办,我非常想为德川幕府的建设添砖加瓦,没奈何这属实做不到。


  那玩意儿咋说的,臣妾做不到啊!


  松平齐宣已经不是小孩子,当然清楚奈良茂这话就是在还价。你的要价太高了,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我有钱,可我没有这么多现金。


  要不您等等?

  就是不知道城外的军爷等不等的起……


  “哎呀,你店中有多少?”松平齐宣也不和他推太极,自己退了一步,表示自己只要立刻能取到的现金。


  “这个嘛……”奈良茂不答。


  他心中其实清楚得很,但是他不能立刻就答,得表现出自己很艰难的样子。到处都要用钱,幕府又没有一个定规,总是交不够。


  松平齐宣也不多说,给他时间让他想,只不过就是握手的那个劲道,越来越大罢了。


  “且容小的去瞧一瞧本店的账目。”奈良茂恭敬的笑了笑,脱开松平齐宣的手,站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外面的局势如何,松平齐宣表现出的急切又如何,对奈良茂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他只希望自己少被借走几个罢了,简单纯粹。


  “账上有多少?”见奈良茂迟迟不出声,松平齐宣有点着急。


  “账上见在四万余。”奈良茂稍微带着一点试探。


  他的底线肯定不在这儿,但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肯定得先杀一半的价,后面才能继续拉扯谈判的嘛。


  “好,就四万五千两!”谁知松平齐宣一点儿废话都没有,直接就要四万五,简直是脱口而出。


  “既然是明石侯开口,那小的也不能推脱了。”


  听到只要四万五,奈良茂虽然心里还是很心痛自己的钱就这样没了,但是总归不算什么太大太大的数目。一咬牙,就当自己前几天那一笔没赚就是了。


  见奈良茂肯给钱,松平齐宣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多方筹措,好赖总算是凑了十万出来,今儿勉强就能够敷衍过去了。


  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原本关上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正要开口喝问的松平齐宣,却见跑进来的乃是土方岁三,不由得脸上一愣。


  再看土方岁三,披头散发,双脚满是泥泞,甚至脸上都有泥灰。这显然是一路跑过来,在路上不知道跌了多少跤啊。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终于见到松平齐宣,土方岁三连忙上前。


  “到底发生了何事?”松平齐宣心中升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士卒听闻谣言,您逃离横滨,弃军而走,已经打破了官厅,乱事将起啊!”土方岁三盯着松平齐宣,说出了令在场两人,都惊讶万分的话。


  原本手里还捧着账册的奈良茂,闻之此事,连手中正在签票的笔都停住了。


  96.早有预谋又逢乱

  冲入官厅,遍寻松平齐宣而不得的士兵们彻底乱了。众人将川路圣谟和榎本武扬挤到中间,询问松平齐宣为什么要弃他们而去,他们只是希望松平齐宣能够为他们做主罢了。


  饶是川路圣谟百般解释,说松平齐宣是去筹款去了,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一个文官,士兵们根本不认识他,在军中更不要提有什么威信了。有些士兵是隶属于榎本武扬麾下,他们也质问榎本武扬,到底怎么回事?


  要钱没有,人也跑了!

  你问榎本武扬,他榎本武扬问谁?他现在也很懵逼啊,明明出门的时候松平齐宣就在官厅好好地,怎么现在人就跑了。


  两位现场官吏无法令士兵们镇定下来,那场面当然就很难恢复了。这时候,散乱在大门口的钱箱,不知道被谁抬了进来。之前那名在特殊场所里面瞧怀表的士官,振臂一呼。


  眼前的这些钱大伙儿分了,剩下的咱们去找洋人要!


  “哗啦啦”,成箱的金小判给倾倒在地上,一旁的川路圣谟大急,这都是幕府的公款,怎么能就这样,随意的瓜分呢。


  结果他一张嘴,那名士官对着他就是两个大耳瓜子,劈头盖脸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一旁的士兵原本还想上去给川路圣谟一刀,了结了拉倒。那士官倒也没有这么残暴,对着川路圣谟说我等只为讨饷,并不为其他。


  瓜分了超过五万两巨款的数百名士兵,瞬间就成了那名士官的临时拥趸。他们先将川路圣谟和榎本武扬给关押起来,然后纵火焚烧横滨官厅。


  大部分全都跟着那名士官,冲往火车站。来的时候他们看到,正有无数的红铜要被转运发售去英国。那都是幕府的钱,凭什么给英国人。我现在不过是去取回我们自己的钱罢了,很简单。


  那名士官其实并非什么君主立宪派或者激进改革派,眼下脑门一热,加上旧有积怨。若真要是想着兵变谋反,肯定先去攻打英国公使馆和小兵营,然后打破滨海关,劫夺滨海关内的黄金现汇。海关内金山银海,花销不尽的。


  可惜事发突然,他只知道火车站有大把大把的红铜,此时一百斤红铜为一捆,在对岸带清价值白银十六两之多。你背一捆红铜,全家一年的开销就足够了。


  除了几名转移看押川路圣谟和榎本武扬的士兵外,余下数百人,气势汹汹的冲往横滨火车站。而他们身后的横滨官厅,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俟火起,这左近的人就都知道,横滨出事了!

  有人拼命往居留区跑,有人则往港口码头跑,当然也有喊叫乱窜的,也有前去救火的,不一而足。


  赶往火车站的士兵大股跑去,只不过场内还有两名士兵同他们反方向而走。两人很快就跑回了稍远处的传习队野战大营。


  营内此时也是乱糟糟的一片,有的人已经听说城内出现了变乱,正在攻打横滨官厅。也有人尚且懵懂着,还在等待着松平齐宣入营发饷。


  但是营内一角,数名传习队的士官,一直按而不发。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等着幕府发不出饷,随后进一步鼓动裹挟全军,大干一场的。


  结果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世上的事情嘛,根本就不可能什么都按照他们的计划来行动。而且他们的计划一改再改,越复杂,这变数就越大。


  得知已经有人带兵去攻打抢掠横滨火车站了,士官中的一人闻之大喜。他们掌握的兵力并不算太多,如今既然有人主动去攻打火车站,那么这对他们而言,完全是一件好事。


  现在他们只需要趁着乱事将起,诸方的目光都汇聚在起火的横滨官厅和火车站的时机,立刻剪断电报线,然后带着炮兵,攻打英国公使馆和小兵营,挟持英使阿尔考克即可。


  等到阿尔考克入手,撞破了滨海关,以金银裹挟诸军,明日清晨,就能够去往江户,攻打江户本城。


  而且在这七天之内,他们也不是毫无准备的。作为士官,谁在军中没点士官兄弟啊。大伙儿一道在泥坑里面摸爬滚打出来的,过命的交情。


  对方承诺,只要兵马杀到,他那边就会打开江户城门。而且为了显示诚心,还透露出了一个大秘密。


  江户城城垣暗道!

  多年前江户城被火,城内的排水通道被破坏了。当时江户川卿主持整备工程的时候,图方便加省钱,下令截弯取直,直接将排水道通入护城河内。当时的考虑很直接,你要是能够在刺骨的冰水之内,憋气游两分钟,然后进入江户城,我算你牛批。


  所以当时没有人觉得这会变成江户城的破绽,直到后来安政大地震,震中心就在江户附近。导致江户全城几乎被毁,在重建的过程中,江户城的护城河水被排干,方便当时的城建设计师艾菲尔重新规划街道。


  于是排水口被巡视全城的那人瞧见了,后来护城河的水又灌了进来,那自然就又安全了。可惜今年江户冬冷,护城河的水位下降,那两个下水道口就半露半掩的隐藏在角落中。


  只要从那两个下水道口,直接攀爬向上,就能够顺利进入江户表奥。到时候不管是去攻打西丸,还是攻打中奥,都将简单不少。


  趁着前头空闲的时候,已经有人暗中从那下水道口摸索过了一次,出口处隐藏在城墙的低洼死角处,除了攀爬有些困难外,无非就是忍受一下恶臭的事。


  还别说,冬末的寒风还在这个下水道口里面形成了气流,里面空气比想象中,要强不少。


  有此准备,何愁大事不成呢。几名士官击掌为盟,皆愿为了幕府中兴的大业,而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于是众人不再迟疑,互相激励之后,立刻分散开来调集兵马。其总人数,大约五百。一名炮兵士官,也令属下调出两门三磅骑兵炮,准备炮击英军小兵营。


  克定全功,只在今夜!

  97.二二六二二六

  “立正!”


  人马早已散乱的横滨野战大营内,突然间吹哨集合,数百名士兵全副武装的汇聚到了小操场上。十余名士官,两肋紧束衣带,携满弹药,不着阵笠或者军帽,只以布带捆扎头发,往来呼喝部队。


  除了他们部下的士兵以外,尚且在营内的部分士兵听到哨声,也下意识的汇聚到了操场上。有些人列成队伍,有些则只是零散的站在帐篷附近,望着突然集合的部队。并没有人意识到这是要干什么。


  营中当然也有其他的士官,只不过有些和士兵一样,尚且懵懂。有些虽然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但又猜测不到。真正的聪明人,不过尔尔,余下皆是凡人而已。


  一名士官接过同僚递来的布带,将其紧紧地系在自己的头上。略一抬头,上面赫然的写着四个大字。


  奉命讨贼!


  “诸位,我等皆是奉将军様之御令,建立起来的传习步兵。现在正是需要我们全力以赴,建立‘新幕府’的时候。


  我能明白诸位,现在都感到悲愤溢于胸表,我和你们一样!

  在印度的勒克瑙,我们被英国人好似豚犬一般的向着炮火驱赶而去,仅仅只是为了填平城外的壕沟,就有数百兄弟失去了性命!


  瓜廖尔被攻破之后,又是我们首先被调离城区,由着英国兵获取战利品。而我们兄弟死伤六百多,连残羹剩饭都没有剩下!

  英国兵吃牛肉,吃白米。我们吃土豆,吃番薯,连喝得水都混着泥浆。


  顶着饥饿和疲惫,被驱赶着上了战场,这难道是将军様对待我们这些忠勇之士的本意嘛。将军様绝不希望我们这样受苦,这样毫无意义的死在异国他乡。


  是他身边的奸臣和财门,以及在我们神国的土地上肆意横行的洋人,蒙蔽了将军様的圣聪,使他不知道我们的疾苦。


  现在我等应当奉将军様之御令,鞠躬尽瘁,廓清将军之侧,攘除英米鬼畜!


  请愿意相信我的,都跟我来吧!”


  站在炮车上的士官一跃而下,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为他号召而感染的士兵,纷纷转向,在哨声中整队出营。


  “目标是英国使馆!”骑上战马的士官将佩刀拔出,向前一挥。


  不仅仅是数百名他们笼络的士兵,原本只是在操场上旁观的士官和士兵,也有不少人为这番宣言而感染,拿起武器,跟着出发的部队,前往攻打英国公使馆。


  “同去,同去,我等同去!”军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简单,并不会考虑到更多。


  领头的士官名唤林八郎,炮兵士官名唤高桥太郎,服从的诸多士官亦有姓名,各自以白布系头或臂,以为标志,杀向英国公使馆和小兵营。


  另外派遣别动队,以士官涉川善助为首,前去袭击电报局和查看火车站之情形。同时也要了解法、美、荷、俄等使馆的动向,并封堵滨海关的前后出口。保证在部队攻克英使馆和小兵营之后,能够迅速调转枪头,打破滨海关。


  林八郎策马伫立在道边,看着部队四人纵队,开始快步向横滨城内进发。口中不由得喃喃念叨起来。


  是天在怒,是地在动?令我眼前,响声如雷。


  万难万劫,我亦踏破。只为奔向,幕府中兴。


  但我祈愿,功名利禄,一概睥睨,不在目下。


  唯有赤诚,拥戴将军,攘夷讨贼,永世光辉。


  马仗一挥,林八郎跃于众军之前,以手向诸军示意,“忠诚!忠诚!忠诚!”高呼之声,使得诸军士卒,更添气势。


  “忠诚!”士兵们挺枪齐动,纷纷呼应。连脚下的步子,都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大队人马,分作两股,数百人好似一人,以迅猛之势,飞速向横滨居留区内的英国公使馆冲去。高桥太郎亦指挥炮兵,浑身涌动着对幕府中兴的希冀,跟上了队列。


  此时此刻的英国公使馆内,阿尔考克也终于得到了手下的禀报,说看到幕府的横滨官厅发生了大火,似乎有事。


  刚刚才回拒了土方岁三的阿尔考克,倒也没有认为幕府这边会发生什么天大的骚乱,这不是又给了三万嘛。只要能有钱进账,那些大头兵还能闹起来不成?今天给点儿,明天给点儿,拉磨的驴前面挂一根胡萝卜。


  一个礼拜只要给一根,这驴不就高高兴兴的拉着磨往前走了嘛。一次性都把钱给付清了,后面还怎么驱使这些大头兵啊。


  并不觉得有事的阿尔考克,让手下派个人去横滨官厅问问,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失火了,是否需要英国人派遣军警局的日裔巡警,去协助救火。


  这也很符合此时英国同幕府亲善的立场嘛,我派英国大兵来,你估计是要有疑心的。但是现在我派的都是日本人,你们语言相通,完全可以顺畅指挥,更快更好地灭火不是。


  正当他奋笔疾书,写信给自己认识的某位上院议员,希望他能够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为自己在伦敦多加转圜之时。之前被派去查看横滨官厅火势的随员跑了回来,告诉他官厅大火,根本就没有人在救火。


  而且本身天黑就要停运的横滨火车站此时也是人声鼎沸,似乎正在发生严重的骚乱,街上不时能够看到带着武器或者赤手空拳的传习队士兵。有些往火车站赶去,有些则是随意的搞着破坏或者是纵火。


  “火车站出事了!”阿尔考克终于意识到横滨城下可能出事了。


  他收起纸笔,急忙走到窗前,除了看到横滨官厅方向有滚滚的烟火之外,还仿佛看到火车站方向比平时要明亮许多。


  真要是发生了暴乱,最先受到攻击的应该是商店、银行、洋行和当铺啊。这些地方要么有大量的商品,要么有大量的现金,这才是人们所觊觎和眼馋的。


  你跑去火车站干什么?抢火车?抢到了火车跑哪儿去?哪儿都是日本国内啊。要抢也应该抢轮船嘛。


  “公使阁下,使馆周围突然出现大量不明人员!”


  98.传习兵一声炮响


  英国人训练的士兵,去打英国人,还不是等于左手打右手,轻而易举啊。况且林八郎等人,早就已经了解了小兵营的布局方位,抵近射击,一打一个准儿。


  公使馆内的阿尔考克尚未作出什么反应,虽然他也是带兵镇压过印度大起义的人,可正是因为他带过兵,反而才不往兵变的方向想。


  日本人的性格,那是全世界都闻名的,既有下克上的传统,又有下级无条件服从上级的习惯。在下级听话的时候,你对着他说明天你就去爬珠穆朗玛峰,不登顶别回来,他可能真就买了晚上的机票飞去尼泊尔。


  所以坎宁伯爵让传习队步兵去冲勒克瑙的城壕时,大军如波浪一般冲了上去,好似悍不畏死一般,转瞬之间,就填平了城外的壕沟。纵使死伤千人,亦没有溃败撤退。


  这样听话好用的军队,他就联想不到兵变上去!


  直到传习队一声炮响,愤怒的士兵杀进英营,他才知道大事不好。可是这时候再大事不好,也没用了。


  正在营房内的英军士兵,有得已经入睡,即使没有入睡的,也已经躺下。守备警戒的英军,看到同样穿着英军制服的传习队士兵,还很稀奇的问了一句。


  “是在演习吗?”


  回答他们的,只有传习队士兵的火枪乱射。


  门岗内的枪响,和炮击一同到来。欧式操典,这种火力相较于士兵,越次投射的思想早就有了。拿破仑战争事情,就是士兵们在前面作战,火炮攻击他们对面的敌军,以截断敌军后续部队的支援。


  三轮炮击,英军的营房燃起汹汹大火,当场就炸死了数十名英军,剩下的人或是重伤,或是被掩埋于废墟之下。仅有的几名尚且能自由行动的英军,立刻就被冲入营中的传习兵打死。


  前后只得几分钟,横滨英军小军营的二百余英军,就被歼灭。英军在横滨,再也不可能聚集起什么有效的进攻,甚至连就地防御,都不太可能了。


  此时英国公使馆才如梦初醒,尖利的摇铃声,响彻整个使馆洋楼。这年头英国的外交官,也知道自己很多时间干的都是烂事,所以往往使馆人员都会携带武器装备以自卫。


  历史上清军和义和团攻打东交民巷时,外国的侨民和使馆的雇员都自行武装,加入了战斗。极大地补充了使馆区兵力不足的问题。


  听到摇铃声的使馆警卫英军和雇员,包括阿尔考克在内,纷纷拿起武器,依托使馆建筑,准备战斗。


  林八郎和高桥太郎不希望杀伤阿尔考克,便也没有立刻调转炮口,轰击使馆。而是派出了一名英语较好的士兵,要求阿尔考克立刻投降。起兵的传习队三千人,已经彻底包围了使馆区,小军营的英军全军覆没,外援全无。


  现在投降,他们保证英国使馆工作人员的安全,而且明天天亮之后,可以放他们离开横滨,去留自便。


  十五分钟时间考虑!


  投降?阿尔考克虽然知道使馆可能顶不住数千传习队的进攻,但是他也很清楚,要是投降了,这辈子基本就完了。就要和《是,大臣》里面的伯纳一样,被发配去斯旺西的车牌管理中心。而他估计就是去担任西澳大利亚的专员,剩下的半辈子和黄沙做朋友咯。


  若是不投降,不管是兵败被俘,还是战死于此,伦敦的带英政府都不会把他忘了,再结合一下印度的战功,家里直接封爵也属应当。


  不降!


  不降就不降咯,林八郎骂了一句,立刻下令炮击使馆。平时看着坚固无比的铁栅栏大门,一炮就轰倒了,而后就是使馆主楼。隐蔽在门房和一楼的英军警卫士兵,登时就被打死三个。


  自缅邦专送而来的柚木制成的大门,同样只挨了一炮,就被砸的稀烂,整个英国公使馆,就这样直通通的摆在了一众传习兵的面前。


  一鼓作气,传习兵冲入使馆洋楼,阿尔考克见四面八方都是传习兵,根本无法脱离。心中默念了一遍主祷文,然后向着楼梯口胡乱的放了一枪,便安静的坐到了属于自己的沙发凳上,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使馆内的抵抗极为薄弱,十余名英军连跑都没得跑,要么被打死,要么就投降。工作人员能学阿尔考克放一枪的,就算是对得起女王发给的工资了。余者大多扑倒在地,以示自己毫无武备,祈求活命。


  到了这个时候,这帮人才明白,用了丘八的命,就得给丘八钱的道理。


  “公使阁下,许久不见啊。”初步达成了自己计划的林八郎,大步流星的走进阿尔考克的办公室。


  “你是?”阿尔考克就认识江川英敏、土方岁三和榎本武扬等高级军官,中下级军官,他根本就不认识的。


  “呵呵,您不认识我不重要,我认识您就足够了!”林八郎走到阿尔考克的面前,挑过一张沙发凳,坐到了对面。


  “你要怎么样?”阿尔考克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这时候倒也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


  “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林八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使馆内的雇员们都是无辜的,请你放他们离开。”见林八郎似乎不准备杀人,阿尔考克便如此说道。


  将来还得这满使馆的人员给他作证,他是兵败被俘,而非主动投降。这些人得了他的好,应该会照实回答的。


  “没问题,明天一早,所有人都会被释放,包括公使阁下您。”林八郎答应的很快。


  他需要立刻让阿尔考克动身,然后挟持他去撞开滨海关的大门,劫夺滨海关的黄金外汇。然后晓谕全城的士兵,让他们来滨海关发财。用钱吸引杂兵过来之后,他们约等于纳了投名状了,就可以裹挟他们开往江户。


  横滨这边不过只是开胃的小菜罢了,打破江户城,面陈将军,使德川家定知晓诸军的痛苦,以及权臣的乱政,才是他们这些人的终极目标。


  99.撞开海关得金库


  阿尔考克的豪华马车被拉了出来,两名传习兵一左一右把他给架了起来。至于使馆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被反锁进了一间地下室,等明天阿尔考克被释放之后,自己跑回来开锁吧。


  被推挤上马车的阿尔考克望了望稍远处的另外几间使馆,他们的公使大多都在上海,紧张的瓜分刚刚在清国获取的利益。自然是群龙无首,不可能出来救援于他。


  况且他们的使馆也没几个警卫士兵,凑一起或许有个一百多。而横滨军警局的军警,到是有四五十个英国人,可这些军警又不是当兵的,聚集在一起住营房,他们分散在横滨的各个街区。有的有家室,有的保不齐搂着头牌,正在呼呼大睡。


  至于数百名日裔的巡警,除了一根棒子,还有什么武装?英国人也不可能给这些日本人什么火器装备啊。指望集结他们去反击传习兵,完全就是个笑话。


  横滨居留区足有五平方英里大,光这一块,换算一下就得十三平方公里。加上绕着居留区建设起来的各种日裔聚居区和工业设施,范围大了去了。使馆遭到了炮击,城区有些地方保不齐还没听到呢。


  唉……


  怎么事情突然就发展到了这一步呢,阿尔考克心中暗暗叹息。可是他的叹息还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发现马车的前进方向是横滨海关大楼。


  好家伙,他瞬间就猜到了林八郎等人的心思,这是要裹挟着他,去攻打滨海关啊。如果滨海关被打破,关内的百万巨款,不敢想象。


  “您还是好好配合我们吧,毕竟这性命只有一条。”林八郎面无表情,但是语气中却带着明晃晃的威胁气息。


  “……”阿尔考克张了张嘴。


  人这玩意儿,精神亢奋激动的时候,要是死了,也就死了,甚至可能死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后悔的感情。可这最紧张的那点时间一过,精神头下来了,之后保不齐就变得最为惜命。


  有些人跳河的时候非常的决绝,可是等喝了两口凉水,瞬间求生的欲望就上来了。若是看到有人下水来救他,抓得比什么都紧。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滨海关大楼。此时受命封堵滨海关大楼的涉川善助的一小队人马,立刻向林八郎禀报,海关内除了少少的几名值班人员外,任何人都没有进出海关。


  “请吧!”林八郎让阿尔考克出面去叫门。


  虽然滨海关内没有什么武装人员,可是林八郎不敢乱开枪,要是把会开金库大门的职员给打死了,那他们的计划就完球了。


  他们虽然大胆,可是并不是没脑子。拿三五百人去攻打表奥,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还是得用滨海关内的金钱,裹挟拉拢上其他在横滨的部队,然后以这些人正面攻打江户城。他们的亲信部队,则走密道入城。


  到时候内外合击,才有可能把坚固的江户给打破了。


  若是顿兵在江户城下,不要很久,顶多一到两个小时,城下的幕阁老中们反应过来,那他们就必然失败。


  驻扎在江户城下的传习队老兵,足有七八千,不说人数上面直接碾压,连武器装备上面,都胜于他们这些人马。


  毕竟第一江户师,那可是以幕府谱代武士,武州八王子千人同心众为骨干,编练出来的精兵。这么多年下来,对幕府极为忠诚。且使用的都是进口和自产的后装德莱塞撞针击发枪,一分钟起码打你五六法,根本不开玩笑。


  加上他们又没死了同袍兄弟,也没被幕府拖欠饷俸,从军官到士兵,都心向着幕府。本着靠从军为自己奔一个出身呢,就差喊德川家定是我的亲爸爸了。


  后世里的军阀张宗昌,就有一支恩养着的白俄兵,一个个都喊张宗昌是我的亲爸爸。为了张宗昌打天下,那是豁出命去干仗。只不过因为每战争先,悍不畏死,最后不肖三四年,就全部打光了。可张宗昌也坐上了山东督军的宝座。


  是以滨海关的钱一定要拿到,用其余杂乱的部队拖住江户兵马,他们数百骨干,直取西丸和中奥,掌握了德川家定,就等于是掌握了全天下和幕府。


  被驱赶着上前的阿尔考克,亮明了身份,在滨海关值班的英国雇员一看真的是公使。又见到外面人影憧憧,都是明火执仗的士兵,稍一犹豫,便打开了海关的大门。


  传习兵一拥而入,让阿尔考克直接带着他们进入海关的金库。海关的金库都是坚厚的花岗岩修造,等闲来几十一百斤炸药都没有办法炸开,还是直接开门来的明白。


  被洋枪逼迫着的海关会计,在阿尔考克的示意下,颤颤巍巍的打开了金库的大门。在这里,阿尔考克和那名会计,使了一个心眼,他们并没有打开主金库。


  主金库内存放的是定期转拨储存起来,在下半年十月交割给英法等国银行团和英国政府的还款以及利息。现在那里面起码存着价值五十万英镑以上的黄金和外汇,而眼前的这个金库,则只有最近两月的海关税收。


  厚重的大门被打开,当然不存在什么金光闪瞎了人的眼睛的说法。不论是黄金铸造的英镑,还是美元,以及金小判,全都分门别类的收储在木盒之中。多少多少一箱,方便清点和交割的。


  林八郎大步流星的走进金库,随便扯下一个木箱的封条,将盒盖轻轻一推。他的眼前“豁然开朗”,满盒都是金币。


  带英帝国皇家铸币厂出产的金币,大小和后世里面许多人还会有印象的两分硬币一般。正面是维多利亚女王的肖像,反面是圣乔治屠龙的形象。


  林八郎在印度得到过这种金币作为先登攻城的补贴赏金,很确定就这么一枚小小的金币,便是所谓的一英镑,也等于幕府的金小判一两。


  “分兵三五十人,全城召集部队,只说来滨海关领饷!”林八郎完全不贪恋眼前的金币,随意的丢回了木箱。


  100.横滨发来空白报


  林八郎本身不贪恋金钱,只不过他麾下的这些骨干士兵,就没有他这样高尚的节操了。他们能够跟着士官们起兵,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欠饷。


  特娘的死了都不抚恤!

  现在打破了滨海关,其他人的欠饷都能落到实处。战死的兄弟,也能够得到抚恤了。他们的饷是不是也应该给足?

  望着左右的士兵,林八郎心中有些纠结。他担心现在把钱给这些之前还很拼命的士兵一发,士兵心中得到了满足,就不再那么用命了。都是招募来的农民,平时看着木讷,事实上每一个都有农民式的小聪明和狡黠。


  可要是现在不发,眼前这么多人眼巴巴的望着他。他们士官有崇高的目标和理想,想要改变这个幕府,使其中兴。可士兵们却未必啊,当兵拿饷,天经地义。


  正纠结着,林八郎扫了扫眼前的木箱。都说滨海关内金山银山,可是眼前这个金库里面的木箱,似乎有点少啊。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向左右确认了一遍。


  “该库内有现金约十七万磅,还请长官点阅。”那名会计心下一沉,情知已经被发现了,阿尔考克的脚稍微一碰他,他就立刻开口。


  “这么说,还有其他金库?”滨海关的金库是十分保密的存在,林八郎并不清楚。


  事实上,整个海关有四座金库,除了眼前存放最近关税的金库外,一个是贷款的还款金库,一个是幕府的关余储备金库,还有一个是横滨的外国银行、洋行和商行的专门金库。


  各有用处,各有安置。


  “是的,还需再下一层。”那会计也是心眼明快的人,要是不明快,怎么能够做上年薪一千英镑的洋会计岗位呢。


  “去开!”林八郎虽然心中稍有怀疑,但是既然人家主动开口说了,他也不多说什么。


  很快下一层的金库被打开,是存放幕府关余的金库,这个库里的钱就多得多了。而且不仅仅存放金货,还存放银货。很多墨西哥和美国银元以及清朝的银铤,都储备在这里。


  洋人也不是傻的,用白银在日本支付,是有一定的优势的。虽然没有后世网络上谣传的那么夸张,但大小总能占点便宜。


  于是并没有完全核验,也来不急核验的林八郎,就错误的以为比上面规模要大五六倍的金库里面,储存着几乎百万的黄金。实际上这个金库内只有价值不到三十万两黄金的关余。


  有了这两库,林八郎一咬牙一跺脚,当即宣布把第一个库内的十七万全部腾空,作为麾下这数百人的赏钱。但是他并不现在分发,而是让每一小队,都指出一名最受大家信任的士兵,汇总了二十多个。


  由这些人带着钱转移到别处,待大事一成,各自队内分钱。


  他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吊着这些士兵,继续为他所用。士兵们虽然心里面有些着急,但是听到说愿意把这个钱分给他们之后,士气到底还是勉强维持住了。


  第一库的十七万差不多搬完,最早听到消息,蜂拥来滨海关大楼的其他士兵,也抱团聚群的赶了过来。


  相比较于完全不认人的阿尔考克,许多士兵都认识在士兵中颇有两分人望的林八郎和高桥太郎,他们被命令着排队,然后登记姓名,接着领取远超他们欠饷的大笔金钱。


  说白了就是纳投名状!

  最后可能未必需要用这种东西威胁他们一道上路,可是以防万一是吧。或许再过几个小时,拿了钱闹哄哄的人群,被他一煽动,跟着就往江户跑了呢。


  聚拢而来的士兵,三三两两的站在海关大楼的门口和大厅内,有的人神情亢奋,有的人左右张望,也有的人不明所以,总之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见人来的越来越多,林八郎和高桥太郎愈发的兴奋。有了上千的杂兵掩护,他们的计划就完全妥当啦。


  只不过人多了,自然也有士官跟着过来,有人就询问林八郎,什么时候开饷。话一出口,人群自然鼓噪,都要赶紧分钱。


  说来也是诡异,成百上千的人,都不出声询问林八郎他们要发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有的人是心知肚明,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钱是林八郎抢的,又不是他抢的。这么多人来拿,最后顶多就是还回去罢了,还能拿我们上千人开刀?


  还有的人则是纯粹的大胆,拿了我就拿了,刚刚我连火车站都打烧了,现在再来抢别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大不了明天一早,衣服一丢,直接坐船去虾夷。随便找个矿井,当上三年矿工,改换身份再回来就是。


  …………………………


  “今日最后一班车没有按时回抵江户?”已经下值的忠右卫门,晚饭都吃完了,突然听到下属来禀报说乡纯造请求拜见。


  “是的,原本六点二十分,就当抵达日本桥,可车并未到。”乡纯造是总站的调度啊,车站的车不到,他肯定得负责啊。


  “发电报去询问各站了嘛?”忠右卫门点了点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班车晚点什么的,有什么好稀奇的。就算是二十一世纪的高铁,照样一年会晚点好多次,可能就是路上遇着点什么事了呗。


  “名古屋、冈崎、滨松都准点拍报说正常发车了,骏府、小田原、横滨则没有消息。”乡纯造显然也认为可能是车在路上碰着事情了。


  “那就再发报去问嘛。”忠右卫门心想既然是在滨松和骏府之间断了,那或许是大井川大桥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横滨站七点多时,发了一个空白报来。”这是乡纯造唯一稀奇的地方。


  “空白报?”忠右卫门微微一愣,心想这又是什么稀奇事啊。


  你要说车在横滨坏了,你就直说呗,又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明天日本桥这边的早班车,派几个师傅,跟着去维修咯。


  “下官发报去问,一直未回。”乡纯造也稀奇。


  “到是稀奇事啊……”忠右卫门挑眼向外看去,外头居然飘起小雪来。


  101.江户清晨雪纷纷


  “什么时辰了?”


  忠右卫门躺在榻上,始终睡不安稳,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乱糟糟的。索性坐了起来,询问一旁的阿兰。


  “大概三四点吧。”阿兰本身五点也就要起床了。


  身为家中主母,比自己的丈夫早起,然后再打扮梳洗好。等丈夫起来,就有热汤饭吃,是此时一般日本妻子的常态。而且四五点的时候,在日本桥的小贩,都已经进了货往自己兜卖的街町赶,起晚了就不好买菜了。


  “起吧……”忠右卫门披上了外衫。


  拉开障门一隙,昨夜的小雪此时还在下,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十九世纪下半期的气候,始终是这么寒冷,春季相当的短暂。


  这边厢有了动静,睡在稍外侧的两名侍女也赶紧起来。先是服侍着阿兰穿戴好,又帮着阿兰过来给忠右卫门换上棉衣,梳头。


  “厨房有冷饭吗?”忠右卫门实在定不下心来,便不准备按部就班的等早饭了。


  “有的。”


  咱们这家里可不是《红楼梦》后期的贾府那样,东府的尤氏来贾母这里吃饭,连一碗好些的米饭都不够吃,只能让尤氏吃丫鬟们吃的。厨下怎么着也得有多备的饭食,忠右卫门想吃就能立刻有。


  正说着,却见到寺泽新太郎已经起身,正在院子里面,和忠右卫门的那些卫兵做健体操。他以前是一大早起床和天野八郎到河边练剑的,当年两人颇有几分闻鸡起舞的意思。


  现在天野八郎奉命担任将军之警备,留驻在江户本城的表奥,他也没办法和天野八郎练剑了。只能带着忠右卫门的十几名护卫,在家里跳操。


  “新太郎,别跳了,收拾一下。”


  一行人简单的吃了两大碗茶泡饭,便护卫着忠右卫门出门。忠右卫门骑上马,反倒是停顿了下来,不知道该去哪里。


  “殿下?”寺泽新太郎也骑了一匹马,他虽是忠右卫门的侍从武官,可是级别到了,自然得骑马出行。


  “唔……”忠右卫门沉吟了一下。


  方向有两个,要么是去江户城,要么是去城下大营。江户城差不多六点就要开门了,因为给将军様送每日新鲜食材的人开始往城内送菜了。一般的幕府奉公武士,从七点到九点,也会络绎不绝的登城。


  至于城下兵营,也就是第一江户师的驻地。除开放假,外派,还有留守在江户湾内诸多炮台上的部队外,见在营内的大军,总有七千多人。很快就要起来出操锻炼,出完了操就是早饭。


  往常松平齐宣会先入营,跟着士兵们出操再吃完了饭,然后登城办理公务。忠右卫门虽然也关心军中事务,但做不到天天和士兵会操。


  “先去兵营。”犹豫了一会子,忠右卫门还是选择去往大营。


  胯下唏律律一声,四蹄踏着薄雪,便冲出了江户川邸。十余名卫兵纷纷跟上,留下一连串脚印。


  ………………………………


  “怎么样了?”林八郎也在马上,被他裹挟到车站的士兵,数目远不足三千人。


  “约略只有二千……”大致清点了一遍的涉川善助,面色有些发白。


  并不是着急或者难受,纯粹实在外面夜里冻了一夜罢了。眼见着聚拢到了二千人,其实他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二千……”林八郎估摸着这点人也差不多够用了。


  “不等了,立刻把武器分发下去,然后开车!”


  火车开到江户还得一个小时,得趁着江户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苏醒,打江户城一个措手不及。那样才能够速战速决,面白将军。


  “好!”涉川善助口中的铜哨不断吹响,除了早前他们本部的五六百人很有秩序的上了车,剩下的二千人杂乱不堪,拥堵着,磨蹭着。


  也亏林八郎足够有决断,不再等待。不然光是在车站上车,半个小时都未必能够把人全部上完。


  他们上的车,自然是昨天的末班车。到了横滨,就发现横滨车站乱糟糟的。等想要出发时,已经有乱兵过来哄抢红铜了。车站内的工作人员,要么被打跑了,要么被吓傻了。谁能想到开着火车,还会发生兵变啊。


  等到有人想起来,要去车站旁边的电报局报告的时候,涉川善助已经杀过来了。电报局就发了一个空白报到江户,电线便被涉川善助给剪了。


  “炮兵呢?”林八郎还没有上车,左右寻高桥太郎。


  “已经推上车了,只是一趟车怕是走不了。”高桥太郎这大冷天的,忙得一头汗,手上也脏的很。


  两千七八百人的军队,还要武器弹药,甚至还带着十几匹战马和两门大炮,可不就得两趟车才能拉得完嘛。


  “那你监押下一趟车,我先走!”林八郎只能如此分派。


  起兵的骨干只有五百多人,现在还要分出去一部分,监押第二辆车,那么第一轮直插江户城的兵力又要减少了。


  这一点在起兵之初完全没有计划到,是他的失策。只能希望两趟车之间的间隔不要太久,到时候能够衔接的上。


  “好!”高桥太郎答应的也快,和林八郎一击掌,转身就走。


  火车呜呜发动,被威逼着开车的英国司机,心中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娘。明明看到了英国公使阿尔考克的人,可是等林八郎他们一上车,阿尔考克就被放跑了。根本就没有要搭救他这个英国公民的意思。


  对了,还有一条,也是林八郎他们整个计划中比较重要的一环,最终也没有达成。


  裹挟松平齐宣!


  他们倒是想在横滨搜索松平齐宣,可是稍微汇聚了一下各方面的情报,松平齐宣在离开了横滨官厅之后,就去了奈良屋横滨支店。可是等他们赶去奈良屋的时候,奈良屋早就人去楼空了。


  重要的账簿、现金等物,都被带走,人更是一个不见。线索中断,野战大营也始终没有传回松平齐宣回营整兵的消息,那么大一个活人,好像就这么消失了一般。


  102.齐宣逃脱返江户


  松平齐宣原本是准备回营整兵,前来镇压打破官厅的乱兵的。但是土方岁三建议他不要以身犯险,毕竟横滨这边的兵马军心浮动,人家知道没饷,保不齐就要拿松平齐宣来出气。


  而且光是攻击横滨官厅的士兵就不下六七百,加上闻讯赶来的,保不齐能够过千。


  现在横滨这地方,能扛枪的传习队大兵,一共也就三千多,带上轻伤能动弹的不会超过四千。你就是去野战大营调兵,能够镇压的住上千乱兵吗?

  一句话就说服了松平齐宣!


  还是赶紧回江户,只要逃离横滨,回到江户,须臾间上万大兵立刻糜集。才可以在短时间之内迅速的镇压住整个骚乱,使得横滨恢复秩序。


  可是怎么去江户呢?天都要黑了,外面横滨官厅都起了大火,四下里看着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要是碰上传习队,凭松平齐宣这张脸在士兵中的知名度,立刻就会被发现的。


  这时候奈良茂一边紧张的收拾支店的账簿,一边向两人建议。横滨的地形实际上有点像个小半岛,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地形,使得他这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避风港湾。


  要不英国人看中这里,觉得这地方不错,可以发展呢。连忠右卫门也在此设立横滨造船厂,就是借这里海运便利,又是天然良港的优势。


  横滨的发展,也正是围绕着这个良港。所以居留区和幕府方面建造的街町,都在一块儿。反倒是探出去的小半岛的另一侧,尚未开发到。


  “果然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大商人,深谙狡兔三窟之道啊……”土方岁三听完就知道奈良茂是什么意思的。


  “不错,德川邮船在本牧村,有一条小船。”奈良茂还是很自得的。


  有一说一,奈良茂比松平齐宣还年轻,小字辈里面的小字辈。他怎么执掌奈良屋的,大伙儿都知道的很清楚。当年水野忠邦厉行改革,取消江户豪商垄断权,他直言犯谏,使得水野忠邦大怒。


  随后发生了名物天智野失窃案,令他父亲,上一代的奈良茂以为是水野忠邦陷害,要杀奈良屋全家。惊恐之下,为了保全家门,就上吊死了。


  等到忠右卫门和助六调查之后,才知道是争风吃醋的渔店子偷了他的茶碗。结果人死了,垄断权也被剥夺了,奈良屋偌大的家业都差点败掉。


  可奈良茂硬是凭一己之力,拉着奈良屋越做越大,现在德川兴业有他的股,德川邮船更算得上是他在主持经营。


  整个日本商界,现在都说是“西鸿池,东奈良”,诚然幕府最大的两个股友。


  这样的聪明人,当然从来都备有退路。就算再遇上一次抄家的事,他也有办法东山再起。眼下不过是给自己藏了一条小船罢了,小场面啦。


  得了,那还说什么呢。店里的伙计背着现金和账簿,余者一概丢下,先往城北的农村跑。如果有人想要对松平齐宣不利,可怎么想都应该是往南边的码头,或者是东边的火车站找。毕竟这两个地方最容易回到江户嘛。


  北边的农村就无所谓了,又不是战国时代了。那会子进了村,村里的地头奉公人和军役众一拉,立马就能起来一支队伍。时代变啦,现在得洋枪大炮咯。


  横滨支店有不少本地的伙计,虽然天黑,但是大致认得道路。很快就把一行人带到了城外的田野中。回头望横滨,只能瞧见正在熊熊燃烧的横滨官厅,以及若有似无的嘈杂声。


  见此情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跑路就完了!

  也托横滨这些年发展迅速的福,周围的发展被极大地带动了起来,就算是乡村,因为是沟通横滨的乡村,这人走的多,路自然就明显,也被踩踏的结实。要是一般村落的羊肠小道,脚下一滑,必定滚进水沟里面。


  就这么跑跑停停,分辨方向,一帮人一直走到了凌晨两三点的样子,才终于赶到本牧村。村里的庄屋认得奈良屋的伙计,听到说要用船,立刻就要带人去。


  奈良茂让他别忙,虽然一行人是逃难的,可是这跑了一夜,晚饭都没吃,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村里有啥东西,但凡还是能入口的,赶紧弄点出来,给大伙儿对付一口。不然连开船的力气都没有,还逃个屁。


  庄屋是个爽利人,背出来一大袋炒米,起锅烧热水。等水一开,炒米一泡,就能够吃了。想要吃甜的,还有蜂蜜这等好东西,给你拌着吃。喝的稀里哗啦的,一大袋炒米差点没够。


  果然是饿了之后,什么都好吃呀。松平齐宣让手下的护兵,掏了一枚金小判,赏赐给那庄屋。那庄屋高兴的很,连称老爷必定日进斗金,生意兴隆。


  由那庄屋带路,众人终于见到了奈良茂安置在本牧村的小火轮。小归小,这船能拉二三十吨呢,拉几十个人还不是小事一桩。


  生火烧锅炉,又忙活了一阵。天色还暗,松平齐宣心中着急,还是催促奈良茂快快起行。江户湾作为内海湾,夜里也没有什么风浪,夜里行船倒也不是太大的难事。


  小火轮冒着黑烟,驶出了小村内的港湾。麻烦的是海上居然下起了雨夹雪,导致视线迷糊,虽然也不过就几十公里的水路,可众人不敢马虎。


  紧赶慢赶,等看到许多渔船,收拾了渔获,茫茫多的往一个方向去,松平齐宣心下便安。整个江户老百姓蛋白质的来源,就是这江户湾,以及稍远外海的海产品。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渔船都得靠岸,将渔获发往日本桥市场进行售卖。


  这么多船这个时候都往一个方向赶,那方向就绝对不会错,下船就是日本桥的码头。船进隅田川,到处都是船家的灯火,高大的江户城天守阁,在飘飞的雪中,若隐若现。


  “还好还好,江户一切平稳,只需立刻调兵,一二日内,乱事能平!”松平齐宣送了一口气,终于赶到日本桥了。


  103.炮打江户西洋宫


  江户城下大营,一片人马嘶鸣,不论是英国教官还是幕府士兵,此时都已经早起离开营房,在操场上点名列队,准备晨操锻炼。


  一众士兵见到忠右卫门出现,倒也没有大惊小怪的。当年传习队建军,忠右卫门就在营内,只不过最近才开始全面执掌兵权罢了。而且忠右卫门那时候还日常给士兵送点心送冰棍,在军队很有几分好名声。


  “啊……”忠右卫门心中突然放松下来,轻舒了一口气。


  寺泽新太郎他们十几个本来就是第一江户师第一大队的兵,轮换着给诸位幕府要员做护卫罢了。回到大营就和回家一样的,同样感觉快活。


  只要有了这传习队大营内的七八千传习队精兵,小小的日本国,只要不是天塌地陷,发生再大的变乱,忠右卫门也可以安然处置。


  传习兵无事,幕府便无事!

  忠右卫门也不训话,只是坐到大营的食堂里面,瞧瞧早上士兵们的早饭是什么。长官嘛,关心一下官兵们的饮食起居,可不就是应当的。


  原本传习队是天天靠吃外卖生活的,后来部队的人数一再扩张,已经没有办法靠外卖来应付了。加上后勤和一坨屎一样,但是大小也算有个后勤概念的英国军官团的到来,幕府终于开始建立自己的后勤体系。


  除了军事储备,人员招募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给传习队添设了好大一座食堂,可以容纳二三千人一道吃饭的那种。


  传习队的士兵眼下就不再需要眼巴巴的等着挑送外卖的小贩入营了,只要按照顺序,分段用餐即可。


  原本做军营外卖的小贩和他们的家人,全部被幕府收编,成了幕府的合同工。从早到晚,十四个小时都在营内烧饭烧菜,七八千个大肚汉,你来一百个厨子,都未必赶得上他们吃饭的速度。


  当年募兵说得明明白白,你来了就管你三顿饭,只要你能吃的下,那就随便你吃。当然不允许浪费嗷,浪费便当的,都得罚勤务。


  所以现在食堂里老老小小,大爷大妈加孩子,都在添饭盛汤,马上第一拨两千多官兵就要涌进来吃饭了。光是准备上万的碗筷餐盘,就能让他们忙个半死。


  和打仗一样……


  “今天早上吃红小豆饭啊。”忠右卫门揭开锅盖,瞧了一眼。


  “是,还有福神渍、烤鱼和豆腐野菜味噌汤。”一旁主管食堂的后勤官长得白白胖胖的,很恭敬的样子。


  “不错!”这是松平齐宣荐来的武士,没有出大差错的话,忠右卫门不可能挑他的茬。


  “下官不敢懈怠。”虽然吃得白白胖胖的,可是那个后勤官倒也办得实在。


  瞧了瞧整盒的福神渍和一垛一垛堆起来的烤鱼,忠右卫门都有点饿了。想着是不是再吃一碗汤泡饭,捞两块豆腐啥的。


  脑子里想着,第一拨吃饭的士兵进来了,一个个排队分区域,领取碗盘和饭食。因着都知道少不了他们那一口,颇为守规矩。不像当初募兵刚刚来的时候,和饿死鬼投胎似的。生怕自己少吃一口,能饿瘦三斤。


  没多久整个食堂就只剩下狼吞虎咽的声音,忠右卫门倒也不觉得嘈杂,挺好的,吃饱了才有力气保卫幕府不是。


  得,都坐下,一起再吃一点吧。


  “新太郎,你去给我盛一碗饭。”忠右卫门坐到了一队士兵的旁边。


  这一大早来都来了,肯定得问问士兵们最近训练有没有什么困难啊,是不是能够习惯军营的生活,心中是不是永远敬爱咱们的将军様德川家定啊。


  端着饭碗,忠右卫门和人家聊得高兴。大伙儿也知道忠右卫门并非什么苛责的主帅,和忠右卫门有说有笑的。


  第一拨人吃完,随后又是第二拨第三拨,一拨人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吃完把餐盘丢进门外的大水池子里就完事,后勤方面会安排人手去清洗。等洗完,差不多就到中午咯。


  一切无事,就似平常。


  心中安泰的忠右卫门看着天光渐亮,只觉气顺。这边准备离开军营,往江户城去,有公务处置公务,没有公务就下值巡视营务。


  可这营门还没走到,就突然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明明应该在横滨的松平齐宣,还有土方岁三,居然满面风尘的向传习队大营跑来。


  怎么回事!


  忠右卫门立刻上前,而对面的松平齐宣显然也已经看到了忠右卫门,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奈何他身体不如以往,这一阵跑完,到了忠右卫门身边,就剩下大喘气了。


  “这是?”忠右卫门心中既惊且疑,转头望向明明应该在横滨统兵的土方岁三。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啦!”土方岁三到底年轻,而且常年习武当兵,没一会子就喘匀了气。


  “横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瞧眼前这两个人的模样,忠右卫门原本已经安定下来的内心,又猛地跳了起来。连幕府的老中松平齐宣都这样失魂落魄的跑路回来,横滨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小。


  “横滨,横滨兵变啦!”


  饶是土方岁三本身性格坚毅,说出这样劲爆的消息时,仍旧破了声。而听到这话的忠右卫门,手下意识的就一抖,差点把松平齐宣都给摔到了地上。再转头望向松平齐宣,松平齐宣虽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是眼神中流露出得,全然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兵变?怎么好好地,就发生了兵变,不应该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过两天领了欠饷就回来的,幕府这边都在想办法筹措款项了,说兵变就兵变的嘛。


  还没等忠右卫门的脑子彻底转开来,似乎是为了呼应土方岁三的话,也可能是省了让松平齐宣再张嘴的事。


  稍远处,猛然传来两声刺破天际的大炮轰鸣声。忠右卫门这一回听得明明白白,大炮声是从江户本城与日本桥总站之间的街道上传来的。


  这回忠右卫门再也握不住松平齐宣了……


  104.城下混战将开场


  “吹号吹号,全军集合!”


  忠右卫门好赖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当年英米鬼畜的大炮像雨点一样往下打的场景,都瞧过一回。


  突然传来炮声的江户城,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横滨的乱兵,已经劫持了火车,赶到江户,攻打江户本城。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明明应该是闹饷,怎么就变成了谋反的问题。忠右卫门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兵变必须立刻镇压下去,不然幕府在日本那本就不多的威望,就又要往下跌好大一截了。


  “情势不明,万事以保障本城与将军様为先。横滨兵少,不过三四千。江户兵多,正当分兵。”忠右卫门看松平齐宣已经喘过来了,立刻同他说道。


  天大地大,不如保护德川家定的任务大。乱兵既然到了江户,而且正在炮击江户城,那么就说明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德川家定。


  保护好了德川家定,不论最后的情况如何,对于幕府本身而言,就不是什么彻底的伤害。国家的长君还在,那么威望名声什么的,就还有重塑的可能。长君要是死了,后续才会真的一发而不可收拾。


  “好!你且带兵去本城,我同岁三带兵去迎战乱兵。”松平齐宣也能拎得清。


  “再派人通知彦根、津山、龙野和关宿。”其他几位老中不管是在府邸家中,还是在本城,都得立刻通知道。


  别江户城还没有乱,幕府的老中大臣就乱了起来。这要是来一出什么人跑路,或者什么人投降之类的烂事,这事情就又麻烦了。


  “合该如此。”松平齐宣点头。


  突然传来的炮声,以及随即猛烈吹响的号声,让刚吃完早饭没多久的士兵们一激灵。号声连绵不绝,士兵们都知道这是整兵备战的号声。


  常年的操练,早已练就了下意识的迅速反应。诸队士卒飞身出营,很快就集合到位,前后都没有花五分钟。


  当然最先集合起来的,肯定是轻步兵,炮兵骑兵什么的,因为是特殊兵种,动员更慢一些。幸好这是城市巷战,想来也未必需要什么重炮。先带上步兵出发,应该就够了。


  江户城本身就是忠右卫门负责重修的,忠右卫门很清楚自己没有弄什么豆腐渣工程,就算是被大炮轰击,也不可能一两炮就轰塌城墙。再者说了,本城周围还有几十米宽广的护城河,轰塌了城墙也没用。


  乱兵要么轰击天守这种重大的目标,试图使得城内失火。要么就是攻击城门,打破了城门就可以迅速挥兵入城。


  “城内的天野队,今日当值的人马有多少?”迅速抽调了一千一二百出身武州八王子千人同心的精兵,忠右卫门策马便走。


  “不超过八百人。”一旁的寺泽新太郎立刻回道道。


  也就是说,现在守备在江户本城内的传习兵,只有区区的八百人。横滨杀过来的乱兵不知道有多少,八百人能不能顶住?


  ………………………………


  林八郎跳下车厢,立刻招呼左右的士兵下车整队。此时日本桥总站尚未开始运营,绝大部分的雇员还都在家中,站内只有极少的几名值班人员。


  到也有人出声询问怎么横滨的传习兵这么一大早,突然就到了。可回答那人的,只有林八郎的子弹。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所有可能挡路的,阻碍的,延迟的,全都被林八郎视为他中兴幕府,建立宪政的敌人。面对敌人,他所需要做的,自然就是从肉体上直接消灭。


  见那人被杀,剩下几个值班的职员,二话不说就跑了。当然也不能乱跑,有的跑去乡纯造家中报信,有的则赶去江户町奉行所报案。反正得给自己找一个离开火车站的借口不是。


  控制了日本桥火车站,林八郎完全不拖延,他先行带着三百余骨干人马,准备去往江户城的排水口,奇袭本城。涉川善助则带领剩下的那些裹挟来的人马,以及自身属下的七八十名骨干,监督着这些部队佯动攻城。


  其他兵马只是用来吸引江户各方吸引力的,林八郎的骨干部队,才是鼎定乾坤的那一拨。


  林八郎出发后十分多钟,高桥太郎也带着剩下的部队,赶到了日本桥车站。将大炮从车上拉下来之后,便与涉川善助合兵一处,带着两千多稍显杂乱的部队,向江户城攻去。


  而且他们要得就是打草惊蛇,估摸着林八郎可能已经赶到江户城下,高桥太郎当下便命士兵向城内开炮射击。将城内警备部队的注意力,全都转向遭受炮击的这一面。


  同样的,城下江户大营的人马,在听到江户城遭遇炮击之后,肯定也会先到发生战斗的地方。江户兵马的统帅德川忠正,这个时候,恐怕还在睡觉,等他起身带兵赶来的时候,林八郎正好全部杀进城内。


  到时候城外的兵马乱杀在一起,城内就可以由林八郎尽情发挥啦!


  计划十分通达,高桥太郎一面下令持续炮击,一面让涉川善助去联络城内答应为他们开门的那名同伙。如果能够在城门处形成拉锯,或者直接一举攻入城内,那后面的战事,将简单不知道多少倍。


  涉川善助也不多话,按照之前和城内内应的约定,向天空发射烟火信号,通知内应,兵马已至,可以开门了。


  一切的一切,都和之前计划的差不多。清晨六点的江户,虽然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可是到底很多人还在睡梦之中,大街上的也没有太多行人,兵马很快就冲出日本桥火车站,杀向了江户本城。


  最好就是把德川家定堵在城内,直接掳到军中来。只要德川家定在手,那么本次“义举”,就将获得决定性的胜利砝码。


  正当高桥太郎十分亢奋的指挥炮兵向城内开炮之时,江户大营的兵马,也在松平齐宣的整顿之下,出营作战。这么大的炮声,很容易就能够辨明方向。


  105.幸好西丸无战事


  原本应该居住在中奥或者大奥的德川家定,此时正和御台所笃姬夫人居住在西丸西洋馆内。按理说这是坏了大奥规矩的事情,可惜德川家定的大奥早已名存实在。


  大奥总管,也就是大奥总取缔役,已经由笃姬夫人的陪嫁女官担任。整个大奥里面,要么是小的七八岁,十岁出头,进来跟训大奥典仪的小丫头片子。要么就是年龄普遍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女官。


  但凡长得带点狐媚样的,或者是有两分姿色的,早就被笃姬夫人给远远的打发了。不说大奥被笃姬夫人经营的铁桶一般吧,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有意走后宫路线的人到是不少,他们也不介意自己的妹妹或者女儿进入大奥守活寡。可是德川家定根本就没那个意思,你们懂吧。他都不要求选拔女孩进入大奥侍奉他,那你硬送?

  看笃姬夫人捶不捶你就完了!


  所以如今夫妻两个,索性跳出全都是规矩的大奥,直接居住在西丸西洋馆内,轻松自在。加上西洋馆建筑完备,既方便德川家定召见重臣,又方便他生活起居。


  当这么一个将军,连这点都不能从心所欲的话,还干个屁啊。


  德川家定本身醒的也早,他五六点的时候就醒了,毕竟十点不到他就躺下睡觉。和笃姬夫人又没有什么床上骑术的需求,正常说说心里话,稍微困倦,眼睛一闭,一天也就过去了。


  正当他缓缓睁眼,准备和笃姬夫人随意聊两句的时候,两声连续的惊天炮响,就那样突然如来在他耳边炸响!


  “发生了什么!”


  下意识的,德川家定立刻就喊出了这么一句话。他身边的笃姬夫人更是一跃而起,直接起身拦在了门与德川家定身边,颇有两分女中豪杰的意思。


  到底是武家之女,早前十几年就在萨摩的乡间嬉戏玩耍,身手矫捷非常。加上又同德川家定颇为恩爱,笃姬夫人这一跳,非常自然。


  “来人呐!”笃姬夫人向外大呼。


  结果人没有来,第二轮炮击又开始了。两声炮击的巨响,持续出现在江户城内。德川家定和笃姬夫人都很确定了,有人在炮打本城西洋夏宫。


  很快就有五六名女官跑了进来,一面服侍德川家定穿衣,一面听候命令。你问她们知道啥?她们也是啥都不知道的。长久的居住在这江户城内,就算德川家定不行,她们也不可能天天出去野啊。


  我行不行,那是我的事。你浪不浪,那就是幕府面子上的事了。


  虽然一问三不知,但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炮没有打进西丸西洋馆,大约还在城门那一块,就是大伙儿熟知的樱田门,或者是大手门那一段。


  靠近西丸的城门则是坂下门,历史上发生过坂下门外之变,六名尊攘分子刺杀从此处登城的老中安藤信正。只不过他们人数太少,都没能让安藤信正受什么伤,就被安藤信正的护卫们砍瓜切菜给干掉了。


  对了,西丸和本丸之间是有护城河、城墙和城门的。即使乱兵打破了本丸的城门,也没有什么用处,西丸实际上拥有相对独立的防御体系。当年德川家康修筑城池的时候,或许就有某些想法。


  只不过如果樱田门被打破的话,幕府的金藏就会直接暴露在乱兵的面前。不过想想,连江户城都被打破了,还担心什么幕府的金藏?大伙儿拆家散伙,等着亡国算求。


  “护卫本城的御书院番头是谁!”见德川家定在穿衣,笃姬夫人直接发问。


  “是传习队天野大人。”女官如实答道。


  御书院番就是担任江户城警备的武装组织,但是这玩意儿早就汰烂不堪,和奥诘铳队一个意思。他们不过是旗本御家人担任的一个职位罢了,人家和来上班差不多的意思。站完岗换班,也没有什么战斗力。


  除了年龄不符以外,其他都和那些小区看门的大爷,一般无二。


  所以在安政大地震之后,就逐步汰换为更加有战斗力,更加精干的传习队近卫部队。至于御书院番、御小姓番等人马,更多的赋予他们侍从的属性。以后服侍德川家定就得了,守城的活交给别人吧。


  “命其谨守坂下门,不得有误!”德川家定在西丸呢,肯定是坂下门最重要了。


  “是。”女官一路小跑出去。


  西洋馆在晚上是不允许有男人的,还得女官们打开门,出去找天野八郎。想来凭借城防,乱兵不可能就这么直接的打进城内。


  与乱兵完全不清楚德川家定到底是睡在原本的本丸中奥或者大奥,还是睡在西丸西洋馆不同,忠右卫门很清楚自己便宜老哥住哪儿。


  是以忠右卫门根本就不绕路,一路带着人马就往西丸飞奔。还是那句老话,只要德川家定安全,那么区区叛乱,很快就能够镇压下去。


  一路赶到城下,坂下门关的严严实实,城上都是如临大敌的士兵,举着德莱塞撞针步枪,对准突然出现的兵马。因为天野八郎被紧急召唤去了西洋馆,守门的士官不敢怠慢。直接就在城上喊,此乃西丸重地,再靠近格杀勿论。


  而忠右卫门见到西丸无事,心中便安定了大半。西丸没事就是德川家定没事,剩下的就是配合松平齐宣打仗罢了。


  于是便派出一人,一步一步的挪到坂下门外,告诉城内,这是江户川卿带兵前来协防。结果城上的士官也光棍的很,直接答复说现在天光尚未大亮,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允许进入城内。谁知道这来得到底是什么人,假冒江户川卿怎么办。


  听到这回答,忠右卫门先是被气的一堵,可是想想人家说得也不错。西丸有高墙有卫兵,城外发生叛乱,谁都有可能是谋反者,开城门保不齐就坏事了。


  “是谁来了?”两边一阵对喊,天野八郎终于回到门口,出声询问。


  “说是江户川殿下。”


  “将军様有命,援救兵马,只在城外列阵,邀击敌兵。”天野八郎想了想,还是直接传达了德川家定,或者说笃姬夫人的命令。


  106.打烧宫室寻踪迹


  城上的天野八郎大声发话,请忠右卫门上前。刚刚笃姬夫人让他赶紧派两个人出城,去查明到底是诸侯作乱,还是洋兵作乱。


  有一说一,传习队作乱的事,还真没想过……


  天野八郎手里就七百多个大兵,协防全城。西丸是重点,也不过四百来号人。剩下的三百人真的也就是只能发挥一下各处岗哨的用处,完全拨不开人手。


  谁能想到变乱会发生在江户本城呢?

  眼下见了忠右卫门,从道理上来说,城外的所有人都是可疑分子。可是从感情上来说,天野八郎相信忠右卫门不会谋反。


  所以他向忠右卫门大声传递了笃姬夫人的命令,命忠右卫门调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向城内禀报。至于兵马,暂时就不要进城了,以防万一。


  得了,那就不进城,依托诸侯藩邸,建立防御好了。说来正对着坂下门的藩邸,是大伙儿都认识的一家。


  会津松平氏!

  松平庆胜和历史上的松平容保调了一个个儿,现在德川庆保成了尾张藩主,而他成了会津藩主。虽然心中大小还是有一点要求改革幕政的心思,但是整体上,这位老兄起码算是个佐幕派,倒也不能说是尊王倒幕那一伙儿的。


  闻听御家门江户川卿来敲门,要求入据藩邸,建立防御。在确认忠右卫门本人,又派人向城上询问之后,便打开了大门,允许传习兵入据会津藩藩邸。


  次后,周围的真田家、牧野家、内藤家以及忍城松平家,都派人过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否需要集合家臣武士,呼应忠右卫门作战。


  他们的武士,忠右卫门根本看不上,只以老中·步兵奉行的身份,要求这些诸侯本人或者藩邸的在府家老,派出人手,调查本丸和日本桥一侧的战事情况,最好做到每十分钟就有一报。


  几位诸侯知晓之后,没有推脱,除了真田家以外,其他几家不是幕府的谱代,就是亲藩。即使真田家,那实际上也已经是德川家换血过后的真田家了。他们同幕府休戚相关,有唇亡齿寒之意,自然积极派人出马打听。


  一片混乱之下,掌握消息最为重要。


  与此同时,在城下稍微绕了绕,林八郎终于找到了进入江户本丸的排水口。露在石垣外面的洞口,实际上很小,只能容一个人弯腰钻进去。但是里面却还算是挺宽敞,毕竟下水道怎么可能做窄嘛。


  江户又是个雨水相对丰富的地方,排水管道窄小,城内就容易积水。到是方便了进入排水道的人,手脚并用一路往上爬。


  因为截弯取直了,在底下甚至能够看到上面微微发亮的洞口。几名率先爬进去的士兵,很快就向下丢出了石块,表示一切安全。


  听着稍远处樱田门附近激烈的喊杀声,林八郎估摸着高桥太郎他们已经开始同城内交战。城内主要的兵力都被吸引去了樱田门,平川门这里守兵稀少。而排水口的出口,就在中奥附近,有可能直取正在中奥的德川家定。


  林八郎口中念叨了几句,祈愿自己一战成功,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排水口。很快他就被出口处的士兵给拉了出来,因为完全没有进入过江户城,更别提进入中奥了,在场的人完全不清楚他们身处何处,后面该怎么走。


  幸亏林八郎在城内有内应,给他提供了一张草图,大奥的信息完全没有,中奥的地图也非常简略,详细一点的内容都集中在表奥。虽然地图标注的信息不太清楚,可对于林八郎而言,也称得上弥足珍贵啦。


  他先是望了望高耸的江户城天守,以天守来确定他身处的方向,再结合平川门的位置,最后终于推测出了本身所在的位置。


  好!非常好!就在中奥!


  距离德川家定休憩的御殿非常之接近,甚至可以说就在隔壁!


  大喜过望的林八郎按捺住激动地心情,只是清点从这个排水口钻进来的人马有多少。约略已经有了百十个,他便留下两人作为呼应,带着其余的人绕过围墙,直奔中奥御殿。


  很可惜,除了现在时间尚早,在中奥当值的侍从还没有上班的原因外。因为德川家定的迁移,导致中奥本身人手减少。结果林八郎等百十人一阵跑,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见到,就这么奇迹般地出现在了中奥御殿外。


  冲呀!


  破门而入之后,里面别说德川家定了,连个鬼影都没有。遍寻四处,完全不见人影。林八郎顿感不好,如果不在中奥,德川家定能在哪里?


  大奥还是西丸?大奥还好说,直接往里面打就是,大奥惯来是没有卫兵的,也没有男人。一帮侍女,还不是砍瓜切菜。若是在西丸,那就难办了。他们了解到的排水口,直通中奥。可通西丸的排水口位置,他们不知道啊。


  况且再一来一走,黄花菜都凉了啊。


  怎么办?

  望着周围脸上也都带着焦急之色的士兵,林八郎心下一横。既然我找不见你德川家定,那我就想办法逼你出来。


  放火!


  把中奥和表奥点燃,让大火席卷江户城,到时候为了活命的德川家定一定会现身。只要德川家定现身了,后面的事情一切好说。


  闻听此令,士兵们不由得猛咽口水。杀英兵他们毫无心理负担,抢劫滨海关也是兴高采烈,可是纵火焚烧江户城……


  他们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是乱兵,他们可是为了中兴幕府,导正这个国家,而被迫起兵清君侧的“义兵”。直接放火打烧江户城,这“义”就得打折扣了啊。


  哪有一边拥护将军,一边烧将军御所的事啊。


  见士兵疑惑,林八郎二话不说,自己取了火源,直接将眼前的纸门点燃。他已经管不了如许多了,一定要快,在江户城下大兵反应过来之前,就找到德川家定。


  一旦迟了,别说什么中兴幕府了,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107.家定震怒罪不赦

  火!

  大火!


  全屋木质,外加数十人四处纵火,几乎只是一瞬间,小小的火苗就汇聚成了直冲云霄的大火。木材炙烤爆裂的劈啪声,甚至一度压过了城外的枪声。


  早就已经穿戴好了衣物,做好随时播迁准备的德川家定也不是瞎子。明明二月底的天,还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呢,这会子别说凉了,他脑门直冒汗。


  也不对,还有一个地方是凉的,心凉了。


  幕府耗费百数十万,才维护起来的江户城本丸,居然就这样陷入了大火之中。有一说一,德川家定的心在滴血啊。他治世这几年,幕府的财政勉强恢复了一点造血能力,结果这一把火烧起来,挣那两个,还不够填这个亏空的。


  “可恨!委实可恨!”


  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的德川家定,先是用手猛捶自己的大腿,没捶两下,整个人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随即猛烈的咳嗽,那咳嗽声听得人浑身发毛,像是要把他的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一样,带着暮声。


  好家伙,守护在德川家定身边的笃姬夫人立刻上前搀扶住德川家定,想着现在西丸暂且无事,德川家定也未必要坐着硬等,先躺下。真要逃命,无非她背着德川家定跑路呗。


  别看笃姬夫人是个女流之辈,说句不好听的,瘦的和火柴棍似的,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德川家定,体重和笃姬夫人差不了多少。笃姬夫人背一个德川家定,健步如飞好嘛。


  想当年,老娘在萨摩……


  呸呸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笃姬夫人安抚了一下德川家定,让他放心。如今江户川卿已经带兵在坂下门外设立了防线,剩下的就是调集兵马四面合围,消灭攻击江户城的敌军而已。


  德川家定怎么能够被轻易安抚下来,一个封建王朝统治者,他的宫殿,他所居住的皇宫,被敌军攻入,还被放火焚烧了。那是对他统治权的极大伤害,这比又要花一百万来重修,更刺激德川家定的心神。


  一百万两黄金是里子,可被烧掉的本丸宫殿,那就是面子啊!

  面子没了,这君王做得还有甚么意思?

  “命忠右卫门,即刻调度诸军,殄灭犯禁之贼,一个不留!呼……呼……呼……”气啊,德川家定气的感觉自己脑仁都疼,说话都带大喘气了。


  平时实际上非常的宽容,没有什么严厉苛责的德川家定,下达了他治世以来,最严厉的命令。他不管到底来得是什么人,现在满脑子充斥的只有一个。


  杀杀杀杀杀杀杀!


  在场的人,自然都能理解德川家定的命令,没有人会觉得这条命令有什么不妥的。立刻就有人把命令传给了忠右卫门,要求忠右卫门执行。


  有了统帅幕府诸军,号令诸侯的授权,忠右卫门就好办事了。首先第一步,忠右卫门需要和带兵前去攻击乱兵的松平齐宣建立顺畅的联络渠道。


  之前被派出去的各家武士,已经有人回来了。他们找到了松平齐宣的大兵,眼下正在大手门外的大手町,同乱军交战。


  艾菲尔当年设计的街道,非常的宽阔,加上又正对着日本桥这条天下要道的交汇点,肯定是格外的宽敞。几十上百米宽的道路,无遮无挡的,这会子两边的士兵正在到处拆门板,抢家具,构建临时的掩体。


  一面是在印度的尸山血海里面活下来的兵,一面是久经训练,也多次出阵作战过得兵。都很清楚这年头已经不太适合再排成严密的队列,双方互相开枪赌命了。寻找掩体,交互前进,等待时机。要么骑兵直接冲垮对面的阵型,要么速射炮抵近开道。


  嗐,出发的仓促了,还想着用不上大炮呢。


  战况暂时还不明朗,因为本丸拒绝一切外兵入内,松平齐宣也没能入城,只能在城外和乱兵互相攻击。


  消息回报到忠右卫门这里,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在下令保持严密的联系之后,忠右卫门开始了第二步的计划,命正在身边的真田幸教(真田幸贯的大孙子),以及松平庆胜二人,招募人手,向在府诸藩传达御令。


  都给我好好地蹲在家里,没事别出门。也禁止收容任何非本藩人员,如果被人举报说你们招亡纳叛,后果自负。


  江户这么大,打垮了乱兵之后,这帮人或许会跑的到处都是。保不齐就有不知死活的,愿意容留这些人呢,以防万一。


  第三步,那便是通过调动江户兵马,压缩包围整个乱兵,尽快击败他们。将这一场大乱的影响,降低到最低点。只要能够速战速决,后续不管怎么处置,都有办法。拖得久了,必定生变。


  道理大伙儿都懂得哇,之前要是能够在72小时内,普沙皇降临他忠诚的基辅。国际上就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破事了,还不是普沙皇不给力,这都已经多少天了,到处飞的都是假消息。连个哈尔科夫都没全部拿下,泽演员坚挺的很。


  “敌兵怎么进兵这般快捷,都打入城内了?”忠右卫门也看到城内起大火了,同样着急。


  “不曾听闻樱田门城破啊。”一旁的寺泽新太郎左右张望着。


  他是正儿八经在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学习了五年的军官。给忠右卫门做一个参谋,那是绰绰有余的。在他想来,本丸就算只有三百多人,据城而守,起码也能撑好几个小时吧。


  “派人去探!去大营的人回来了吗?”忠右卫门回头询问。


  松平齐宣只带了三千号人去攻打乱兵,忠右卫门只带了一千一二百,大营内还有小四千人呢。守营用不着这么多兵马,还可以调动去包围乱兵。


  “尚未回来!”


  正当两人问答之间,守备樱田门的一名士官,在看到本丸失火之后,以为林八郎已经得手,可以喜迎王师进城了。临阵跳反,带着二十多名手下,打开了樱田门的小门。


  樱田门失守!

  108.本丸失守却好事


  正面同乱兵交战的松平齐宣突然感觉面前一空,没别的原因,许多乱兵通过樱田门,杀进了江户城本丸。


  留在街道上和松平齐宣作战的,只剩下少数人马,连涉川善助和高桥太郎等士官,都带着人,冲进去城内。这不是要变成“靖难功臣”了嘛,好容易已经要见着清君侧功成了,是个人都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内心的躁动啊。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挟将军以令诸侯。那种身处云端,高高在上的感觉,根本难以自持啊。


  也怪整个兵变的计划,只是一群中下级士官组织的,他们并没有得到任何高级将领的支持。只有一个粗浅的计划,甚至上下级体系都没有构筑形成。


  原本还指望着挟持了松平齐宣,以其为号召,拥松平齐宣入城拜见德川家定。然后罢免井伊直弼,以松平齐宣为大老,建立幕府政权。


  现在连个旗头大将都没有,就想着杀进城,控制将军,后面就完事了。觉得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经算是大功告成,可以开始分享权力咯。


  说句难听点的,真要是给林八郎控制了德川家定,后面他们这十几个人,该怎么分享权力,出任何等官职,每人能够统帅多少兵马,都没有计划。保不齐三五天之内,他们自己内部就能杀起来,内讧一场。


  基于此,松平齐宣的正面压力瞬间减小。很多士兵都敏锐的发现,对面的火力几乎没有了。那还等什么呢?赶紧进围啊,总不能坐视这样的良机白白错过吧。松平齐宣一面将消息告知忠右卫门,一面指挥人马前去包围大手门和樱田门。


  等赶到樱田门外时,才知道乱兵居然打破了樱田门,现在大部分都进入了江户城。


  松平齐宣先是心中一紧,随后就是大喜过望。心中紧张是因为乱兵都进了城,这江户城本丸就危急了。想都不要想,本丸肯定会遭受巨大的损失。眼下就已经起了大火,后面会怎样,还不知道呢。


  抛开这紧张的地方,剩下的全然都是高兴了。首先第一点,松平齐宣也知道德川家定在西丸西洋馆内居住,所以乱兵在本丸之内,就算是掀起再大的乱事,都没有办法伤害到德川家定的一根毫毛。


  其次一点就更令人高兴了,道理很简单。表面上看,是乱兵都杀进了江户城本丸,幕府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战败,连本丸这样的重地都丢了。可是本丸是一个孤立的人造岛屿式建筑,四面八方都是护城河。


  同江户城的其他建筑,只有几道大门和桥梁相连接。只要把这些出入口给他堵上,那么所有的乱兵就都被堵在了江户城本丸之内。


  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他们入城之后能撑几天?


  饿着肚子的士兵,可没有办法打仗的。难道肚子在咕噜咕噜叫的士兵,还能够爆发出天人一般的高昂战意吗?

  是以松平齐宣大喜,他根本想不到乱兵怎么会这么毫无组织的,居然一股脑儿的全部进入了江户城本丸。连在城外,保证出入通道的预备队都不留。就这么简单的控制了樱田门之后,便以为万事大吉了。


  “速速去通知忠右卫门,乱兵均已进入本丸,只需合围便可!”松平齐宣听了一夜的坏消息,此时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的轻松之感。


  另外一边,入城的高桥太郎和涉川善助,四处寻找林八郎和德川家定的身影。虽然他们还没有生出什么内讧之类的心思,但是脑子里那股获取权力的欲望,已经占据了大脑的全部。


  本身也约束不住,只是裹挟来的部队,很快就在城内散开了。开始肆意劫掠城内的各种物件,精致的铜制烛台,泥金的图画屏风,涂青饰彩的摆设瓷器……


  凡此种种,但凡是摆在这江户城本丸的东西,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便宜货。随便拿两件出去,买个几十两都是等闲。被裹挟来的士兵,不图钱他们还图什么?

  难不成他们也图清君之侧,然后靖难功成,变法维新?想什么呐,这是那些士官们的理想,和我们这些臭当兵的有什么关系。


  高桥太郎他们在找林八郎,林八郎也在找高桥太郎他们。因为他刚刚冲入了大奥,除了老的老,小的小,一帮女官侍女之外。别说德川家定了,连笃姬夫人都没寻见。


  倒是他终究遇到了活人,得以询问到德川家定的去向。一听德川家定去了西丸,林八郎心里面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西丸他急切之间是肯定打不破的,必须集合城内外的所有人马,拼死一冲,才有可能。


  等他撞上高桥太郎,说明德川家定的去处之后,几名士官才发现。即使是他们拉拢的骨干,此时也逃散了不少,许多人都在抢掠本丸的财物,根本就没跟着他们行动。


  想要再聚拢这二千多人,向西丸发起冲击,根本就不可能了!


  “完了……”林八郎的脑子里,突然就窜出来这么一个念头。


  听到没有捉到德川家定的消息,高桥太郎和涉川善助等人,也是数九寒天一桶冰水浇到脑门上,心下大惊。


  这还怎么打,凭他们手里的二三百人,连西丸的城门都打不破啊。江户城下的部队,来得出乎意料的快,这会子恐怕都包围了左右城门,正在往城内杀来啦。


  “走!先离开本丸!”林八郎知道留在本丸无非死路一条,现在杀出去,还有死中求活的可能。


  他进城的平川门一带,没有几个幕府兵马在。就算平川门不能走,也可以通过排水道离开本丸。城内失火,乱兵大队也都在城内,所有人的注意力,肯定都在这一边。他们还有些微的机会,能够设法杀进西丸,做最后一搏。


  “好!我们都听你的!”涉川善助首先答应,他也知道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了。


  一行百数十人,绕过火场,奔向平川门。他们还不愿意放弃……


  109.冲突不得兵终溃


  “将军様是否安泰?内外战事如何!”


  大概算是相交十余年来,忠右卫门第一次见到井伊直弼这样显示出慌乱的样子。他居然就穿着一件外套,袜子也没有穿,便手忙脚乱的赶到了会津藩邸。


  “上様无事,只是乱兵已攻入本丸。”忠右卫门端坐在马扎上,调度诸军。


  “无事!无事便好。是哪一路的兵马造乱?众数多少?头领又是何人?”听到德川家定没事,井伊直弼的神色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刚刚真田幸教和松平庆胜派人去通知诸藩,江户城被乱,都安稳着点,没事别乱窜。当然也向诸位幕阁成员,通知了坂下门外的情况。


  正在起床的井伊直弼,二话不说,飞马就冲了过来。没多久松平齐民、胁坂安宅、久世广周等人也都赶了过来。一个个衣衫不整的,松平齐民连头都没梳,顶着一个秃脑袋,像是河童一般,脑门上跑的全是汗。


  “按明石的说法,是横滨的兵马造乱了。”忠右卫门也是转述。


  横滨的兵马,自然指的就是传习队印度派遣军,既不隶属于第一江户师,也不隶属于第二大阪师,单独的一个体系。


  虽然挂着传习队的名号,但是并非标准的传习队。因为他的所有士兵,都是从平民当中招募来的。既有送去印度充当炮灰,避免出身苗字佩刀者的传习队老兵死伤惨重的考量。也有忠右卫门试图打破唯有武士才可以当兵的传统习惯,为将来施行国民兵制而做准备的意思。


  当年的想法很直接,去印度打仗,肯定死伤惨重。保不齐一半的人都回不来,死了的那就死了。在幕阁老中的眼里,死几个农民算什么?江户城外见天的饿死人,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活下来的,那种作战勇猛的,还有战技娴熟的,由他们的长官具本保奏。赐予他们一个苗字佩刀的身份,不就完事了嘛。好兵作为补充兵员,充入现有的部队。那些不行的,则行裁撤。


  当然也可以继续保持兵籍,幕府还送给你一百亩地,去札幌开边。肯定有安置办法的,你回老家也没地种。不如就去虾夷或者桦太,既能为幕府开边,幕府还另发你一份生产建设兵的俸禄,岂不美哉。


  现在想来,或许是考虑不周了……


  “彼等贱庶,不知忠义,果然不能用为官军!”听到说是征印军起兵,井伊直弼脱口而出。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他们的屁股都在武士身上,当初能答应募民为兵,不过是担心传习队死伤惨重,动摇幕府根基罢了。现在一听到说是征印军造反了,自然会是这样的想法。


  “且先不论这个,剿灭乱兵才是紧要。”忠右卫门没心情和他们一起痛骂,只想着赶紧把这个乱事给平定了。


  “是是是,明石所部兵马在樱田门和大手门,那么平川门和一桥门可曾防堵完毕?”井伊直弼已经骂完了,转头就起来关心战局。


  “正在调动兵马,很快就能堵截。”江户大营还有部队,包围本丸绰绰有余。


  “万不可放走一人!”井伊直弼点头。


  出了这样的大事,幕府必须严厉的处置,否则最后的那一点脸都要被丢没了。井伊直弼和德川家定的想法非常一致,堵在本丸,抓出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砍了挂日本桥上去。


  这边厢调动人马,城内的林八郎等人也开始向平川门转进,试图冲出城去,转进西丸。但是很可惜,一则是大火蔓延,原本排水口出口所在的位置,正在燃烧,短时间内无非通行。


  而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本丸的幕府守军,在樱田门告破之后,居然逐步汇聚到了大奥和平川门之间的潮见坂一代。因为这个地方相对空旷,同时地势也比较高,可以避火,同时遥看城内情形。


  巧了这不是,正好挡在林八郎等人面前。


  林八郎等人这下子有点慌了,身后是大火,身前是幕府守军。这进,进不得;退,亦退不得。怎么办?

  杀出去!


  稍微商议了一会子,几名士官决定直接杀散面前的幕府守军,突破平川门,保不齐还能谣传幕府军兵败,形成一波新的声势呢。


  只可惜,等他们再度清点人数的时候,所有人都算上,连带他们自己,居然只得兵马九十余人,又逃散了一些。


  心中已然生起两分决然的林八郎一马当先,带着人向潮见坂的守军冲去。高桥太郎和涉川善助从后,也猛冲向前。


  守备在此处的幕府守兵,不足二百人,但是都是传习队精锐中的精锐。要不然也不可能被天野八郎抽调进入江户城本城的警备部队之中。


  见到居然有乱兵向他们发动冲锋,二话不说,拿起德莱塞步枪就打。冲在最前面的林八郎就是他们集火的目标,右腿和右臂当即中弹。


  但是他没有立刻倒地,按着惯性仍旧向前冲突,左右的士兵很快就超过了他。到这时候,他才被后面的士兵发现,已经中弹,被救了下去。


  而冲在前头的高桥太郎,直接头部中枪,天灵盖大半打飞,浆子溅了旁边士官一嘴。那士官顿时就疯了,啊啊啊啊啊的乱叫,不敢闭嘴,生怕把高桥太郎的浆子给咽下去。


  近距离的冲突,德莱塞也就够打几枪。但是强劲的火力,仍旧刷掉了乱兵一半人马。最后约五十人冲入队中,进行混战。


  二百打五十,没花多少时间,便分出了胜负。涉川善助直接被人一枪托干在脸上,昏厥了过去。因为他穿着士官军服,没有被立刻杀死,而是拖到了后面。剩下的两名士官,以及二三十名乱兵,一哄而散。


  整个江户城本丸,唯一有战斗力,且也愿意战斗的起兵部队,便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被幕府军打垮。


  被两名士兵拉着向后跑路的林八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容易拉起来的队伍瓦解,连身上中枪处的疼痛都忘了,眼中滚下大颗的泪珠。


  110.遍寻逆首未曾见


  四面火起,将兵离散,左右只得两名亲兵。林八郎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一步。明明他只想要匡正这个幕府,将腐朽的封建幕藩政府维新为先进的君宪政府,怎么会败的这么快?


  在横滨时,几乎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想发展,可怎么进了江户城,这队伍就立刻垮了呢。


  不甘心啊,不甘心。林八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他本身也是性格坚毅之辈。若非有过人之处,是干不出这样的大事的。


  败了……


  “出水口似乎火小了些,你二人逃命去吧。”林八郎话都不太能说了,嘴里净往外冒血泡。


  “请跟我们一起走吧。”两名士兵准备扛起林八郎,一道跑路。


  “不必了,我这样子,出了城也是个死。死了这么多兄弟,都是我的过失,我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大伙儿……你们快走罢!”


  说罢林八郎强撑着立了起来,拄着枪,一蹦一蹦的,就这么跳入了大火之中……


  两名士兵不知怎么得,只是看着林八郎就这么跳入了火场。有一人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转身就往排水口跑。另外一人眼睛一闭,拿起剩下的一支步枪,对准了自己的嘴。


  “砰”的一声!

  潮见坂上小小的厮杀,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变动。在幕府诸军大队调动完毕之后,江户本城本丸左右的大门,全部被封堵住。而本丸的大火也四处蔓延,压缩了城内乱兵的活动空间。


  他们要么是向城内的空地移动,要么就是逃往各城门,试图出城。诸城门早就被幕府军控制,迎接他们的,无非就是德莱塞步枪的子弹而已。


  也有人试图开枪还击,或者冲杀出去。可是大部分人的步枪早就丢在了火场,毕竟抢了那么多东西,哪还有拿步枪的手啊。至于冲杀?举着屏风冲杀,还是举着棋盘冲杀?


  未几,便有数百名试图冲出城的乱兵被打死。余者或是转身在城内乱窜,最终葬身于火场。或者就瘫倒在城门口,抱头等死。


  见城内乱兵已经不存在什么战斗力,井伊直弼下令赶紧进城,一般的建筑烧了也就烧了,无所谓的。反正重建花不了几个钱,而且德川家定现在也不住在这边。但是价值上百万的江户城天守得保下来,幕府花不起那个重建的钱。


  远远望见,似乎大火还没有烧及大奥,而天守更在大奥内里,还有挽救的可能。


  对了,不让你们白进去,不论俘斩,每个黄金三十两,决计不能让任何一个乱兵跑掉。井伊直弼的对于破坏封建秩序的人,那绝对是铁拳无敌。


  行至中午,整个城内基本肃清,不用怀疑江户人灭火的速度。二百年以来的灭火经验不是白来的,不会灭火,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江户人。


  城内的乱兵,打杀了一千多,生俘了一千多,烧死的不计,几乎没有逃散的。到是在城外大手町作战时,有几个逃散的,井伊直弼已经下令让江户北町奉行阿部正外,全城搜捕乱兵。任何身份不明,无人作保的,先抓来町奉行所不问。


  剩下两件事,一是再度确定德川家定无事,二是追捕确认逆首!


  德川家定气的够呛,已经躺下了,反正他躺着的时间本来就比坐着站着要多,大伙儿早就习以为常。请了绪方洪庵等大夫入城诊治之后,便退城不提。


  立刻提审俘虏,问清楚首领人员到底是谁。按照德川家定的御令,所有带头的,都得大卸八块,不这样不能排出他心中的那口恶气。


  被裹挟来的士兵知道个屁,他们只知道大半夜的突然被招呼去了滨海关抢劫领钱,等领到了钱,就被忽悠着编队来江户。有人在他们中间到处说,他们是到江户来向将军様面陈苦楚的。至于怎么陈,是武装面陈,还是伏殿上书,都没有说。


  反正就是稀里糊涂到了江户,然后就听到炮声响,炮声响了,人这一吓就跟着开始打了起了。最后打进了城……


  很白莲花的供词,偏偏好些俘虏还真就是这么回答的,不约而同。人类真是一种相当有共性的存在呢,奇妙的很。


  那带头的呢!

  带头的到底是哪个,还是哪些,都给我供出来!


  最先被指认出来的就是涉川善助,他不仅身着士官制服,而且他是带兵攻击江户城的主将之一,大部分人都见过他。就算现在他半边脸肿的和猪头似的,也能认得清楚。


  零零散散,前后供出来十几个士官,有辨认出首级的,也有被生俘的。但是主要的两名逆首林八郎和高桥太郎没有寻见,真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肯定不能忍啊,井伊直弼下令必须得有个结果,尤其是林八郎,乃是鼓动一众士官的核心人物。这样的人要是抓不到,后面保不齐他能再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另外一个高桥太郎,到是在潮见坂被人发现,只剩下半张脸。还是几名被俘的骨干,勉强辨认出来的。可就算是这半张脸,也被立刻砍了下来,装在一个小木笼里面,被挂到了日本桥上。


  幕府的处置,既严厉,又迅速。被生俘的那些乱兵,稍加辨明,但凡是个军官的,全部枪毙。剩下的士兵,不管是不是裹挟来的,一律发配五千里,去勘察加半岛和千岛群岛上面种土豆。


  对于林八郎的海捕文书,也即刻签发,全国捉捕。生俘者给黄金一千两,杀死者给黄金五百两,全国各大口岸一体追问。诸藩所领,也得张贴。若是有敢私藏林八郎者,一经发现,直接削藩。


  最后的最后,由久世广周和胁坂安宅,先带三千人去往横滨,镇压骚乱,同外国交涉。后续由松平齐宣再带二千人,作为接应。


  江户方面大致平息了下来,可是横滨那边应该怎么办?连英使馆和滨海关都被打破了,据说还杀伤了非常多的英兵,又是一场重大外交事件。


  唉……


  111.责任全部在英方


  望着被装船运往箱馆港的乱军士兵以及家属,忠右卫门略带着一分失败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同英国人的交涉,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突然就被系上了草绳,串在一块儿,即捕即送的那些乱兵家属,哭得凄惨无比。因为虾夷地方缺妇女,所以负责把他们送去北方的官吏,往往将一家人口拆散,男丁送去千岛群岛捕鲸鱼和种土豆,女性则分船送往箱馆。


  交箱馆地方的官吏妥善处置分配,说得再直白一点,指给单身矿工、伐木工或者甜菜工为妻。


  井伊直弼就是这么下令的,不仅要家属连坐,远流五千里,还得拆散其家,绝灭其种,勿使其留有余孽。


  你问忠右卫门为什么不插手?因为忠右卫门很清楚的看到了自己便宜哥哥德川家定愤怒的眼神,生怕多说两句,就变成直接杀全家了。


  出了这样的事,你指望封建君王冷静?那他就不是封建君王了,他得是旷世明君,而且是流芳百世的那种。


  先期赶到横滨的久世广周和胁坂安宅,带兵快速镇压了在居留区以外的乱兵,又同已经移驻到船上办公的阿尔考克联系上,配合英国军警以及日裔巡警,将居留区内的乱兵也基本肃清。


  最大的战果是之前带着林八郎等人十七万两黄金的二十多个骨干,在横滨郊外被人举报逮捕了。经过审问,确定没有更多的钱之后,直接就被拉出去枪毙。


  整场大乱,除了躺在医院,和始终坚定的守在营内的一千余人外,其余的传习队征印军,基本上算是一网打尽了。


  粗略清点,算上在江户城本丸火场内发现的遗体,至多失踪了二三十人。


  后续肯定是要调查清楚身份,全国海捕的。至于现在嘛,则是暂且放下,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同英国的交涉上面来。


  英军小兵营里,直接被打死压死的就有一百多,后来经过挖掘抢救,活下来四十多个兵。使馆和海关工作人员,没有死亡,只有两个受伤的。


  除了人员损失,然后就是财物损失,林八郎等骨干人员行动时,相对克制,初期称得上纪律严明。除了彻底摧毁英军小兵营以外,只开炮轰击了英使馆,导致建筑部分受损。滨海关更是完好无损,金库已经重新锁上了。


  反倒是幕府这边的损失更大一些,横滨城代官厅被彻底烧毁,横滨火车站也被纵火烧毁了大半。一部机车被哄抢红铜的士兵捣毁,交解给英商的红铜也正在追缴之中。


  最冤枉的是川路圣谟和榎本武扬,因为被乱兵俘虏,在这当下的武家法度之中,被认为是有失武士体面的行为。原本说是要判切腹的,幸亏两个都是谱代幕臣出身,不用忠右卫门求情,也有人帮着回护。


  于是榎本武扬被一脚踹去了札幌,连降三级,担任札幌与力。而川路圣谟身为诸侯,被痛削五千石,贬作旗本,发往桦太,担任丰原奉行,建设南桦太地区。


  英使阿尔考克对于在横滨发生这样的事情,极其的不满,完全不愿意同前来交涉的久世广周以及胁坂安宅沟通。要求幕府大老井伊直弼亲自出面,代表德川家定向英国政府道歉,并保证严惩一切乱兵,赔偿英方的所有损失。


  井伊直弼不乐意和阿尔考克交涉,没办法,只能让正在梳理第一江户师的忠右卫门跑一趟,去横滨同阿尔考克对接。务必要把这个事情给圆满处置了,避免造成英日两国的冲突。


  所以基调是什么?

  幕府不背锅!

  按照德川家定和井伊直弼议定之后的思路,幕府肯定是不能够承担本次事件的主要责任的,最好是不承担责任。


  责任全在英方!


  和洋人大小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幕府的统治者们肯定也学会了。一旦责任落在幕府头上,洋人必定小题大做,大题上天做,保准讹幕府一个底朝天。所以幕府怎么着也不能认错,一旦承担主要责任,这幕府剩下那点主权,全卖了不够给英国人塞牙缝的。


  得了,有这么一个交涉核心,忠右卫门就知道整个交涉思路的关键在哪里了。


  传习队征印军,不是幕府官兵,是英国自己的雇佣兵!

  双方的军饷还没有结清,整个雇佣关系还在存续期内,是你们英国人自己内部发生了兵变。还导致乱兵攻击了幕府的财产,导致幕府当面受到了损失。幕府不向英国人索赔,已经很好了,英国怎么还能反咬一口呢?


  而且这一论据,除了不要脸以外,证据十分充足。传习队征印军的最高统帅是阿尔考克,部分军官就直接是英国军官,武器、弹药、被服等一切军需,均系英国人组织提供。


  幕府当年签订条约的时候,也讲明幕府方面只负责人员的招募,剩下的训练、调动、部署和作战,全系英方管辖。该支军队,同幕府已经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难不成,你们英国人招募的印度人、锡克人、廓尔喀人、土澳人,就不是英军了?印度人还起兵了呢,你去找印度殖民政府的麻烦?

  大伙儿都是文明人,说话得讲道理啊!


  阿尔考克听到忠右卫门的这一番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面色就不是很好看。以往只有我带英帝国这么不要脸,现在好了,手把手教出来一个更加不要脸的学生。


  偏偏这一番话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当初雇佣幕府军参战的条约还是阿尔考克签署的呢,确实明说了这就是英国政府雇佣的日籍士兵,从入营开始,就全部接受英方管辖,接受英军的调遣,去往印度镇压起义。


  “您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吧……”阿尔考克开始思索应该怎么反驳忠右卫门。


  “在下不过是叙述一个事实罢了。”忠右卫门受命而来,肯定得设法居中转圜,把这件事给平了的。


  总不能最后闹得和曾国藩处置“天津教案”一般吧……


  112.井伊内阁大动摇


  与此同时,井伊直弼也正在面临着一场激烈的政治冲击。当年德川家定御准招募百姓从军,但是将军様圣明无过,错的只能是时任大老井伊直弼。


  在募兵令下达时,正好是御家人考选期。彼时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御家人考选上,所以对招募农民和町人为兵,并没有产生巨大的舆论反应。等到御家人考选尘埃落定的时候,招募的六千多农民早就到位,并且不着痕迹的开始了训练。


  江户是国家的中心,每天发生的大事小情数不清,募兵令没有后续,自然就会被许多人淡忘,被其他的舆论热点给掩盖。


  结果一场二·二六,又把这个事情给顶到了台前。幕府眼下最大的大事,就是处置传习队征印军的叛乱一事。自然的,江户的关注点也都落在了这件事上。


  就是你井伊直弼下令募民为兵的!


  一口大锅砸到了井伊直弼的头上,而且井伊直弼还只能硬背着,他是不可能把锅甩给德川家定的。


  怎么办?井伊直弼需要表明一个态度。所以严厉处置征印军部队的乱兵及其家属,也有做给舆论看的意思。


  大伙儿都知道的,所谓的舆论,并不是代表所有人的存在。他只代表能够在公开场合,发表自己意见的人的想法。而且就算是能够在公开场合发表的意见,往往也是经过阉割的,这一点古今中外都一样。


  江户的舆论也是如此,或许有能够发表意见,同时支持募民为兵的人的存在。但是他们的意见要么就淹没在更大的舆论中,要么就被人攻击的无法发声了。


  剩下的舆论,便是整个武士阶层和苗字佩刀阶层的剧烈反对!

  道理很简单啊,以前传习队募兵,是从苗字佩刀者里面募兵,实际上武士家没有家业继承的老二老三,以及获得了苗字佩刀权的豪农豪商子弟,都可以通过应募当兵,最终奋斗成为幕府的旗本御家人。


  这是一条新产生的上升通道!


  且是仅限于武士阶层以及苗字佩刀阶层的上升通道,对于这样的通道,两个阶层的人起码在表面上是普遍支持的。顶多就是在选拔士官上面,旧有的旗本武士,可以走点关系,占据一点优势罢了。


  而另外的御家人考选,同样又几乎是武士阶层和苗字佩刀阶层的专利。最简单的,购买各种历史书籍,以及学习汉文教育,这都是有钱人或者有身份的人,才能够负担得了的。


  说的更直接一点,那就是能够上免费藩校的武士家的老二老三,以及出得起私塾学费的豪农豪商子弟。


  所以武士阶层和苗字佩刀阶层,都非常的欢迎御家人考选制度。就算没有强健的体魄,也可以通过聪明的脑袋,读书学习,获得出身。


  即使最后没有办法成为世袭罔替的御家人,起码混一个江户大学肄业,然后捞一个铁饭碗。在三大会社里面吃双饷,也很稳定啊。


  绝大部分的父母,就图一个孩子能稳定!


  人的脑袋,都是由他的屁股来决定的。对武士阶层和苗字佩刀阶层有利的制度,都能够很快的推行下去,且获得相对良好的成果。


  像是第一江户师,那些已经获得了旗本御家人身份的士兵,激励着后来人,为将军様竭诚奉公。我为你扛枪打仗,武装保卫幕府。你给我世袭罔替,家门显荣。两者成为这个德川幕府的两面,互相帮扶。


  当年考选上御家人的岩崎弥太郎,在江户大学学习之后,原本是要官派去牛津大学学习的。但是忠右卫门对他极为倚重,不舍得放人,直接派去兴业会社学盘帐。等出师之后,就开始在会社内部参与管理经营。


  现在更是成为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的幕方代表,同奈良茂的共同经营这家日本最大的近代化航运企业。


  无数鲜活的例子,表明幕府这部老旧的统治机器,正在从中下级武士和以豪农豪商为代表的苗字佩刀阶层中吸纳新鲜血液。进而得到这些原本无法参与进权力分享的人群的支持,维系幕府的统治。


  唯有这个募民为兵,是什么意思?

  你要稳定天下,拉拢和武士阶层实际上已经捆绑的很深的豪农豪商,那还没有什么人说闲话。武士需要豪商为他们提供手工产品和服务,需要他们的金融借贷服务,需要他们在征税上的配合和奉献。


  也需要豪农庄屋地主们,在地方上盘剥农民,包纳赋税。节省在地方基层上的政治投入,又维系一定数量财税来源。


  两者虽然有地位高下的分别,可是事实已经融合在了一起,无法分割。和这些人分享上升通道,武士阶层会有些许的不满,但不至于全面反对。


  唯有把上升通道开放给平民这一条,会招致他们所有人的反对!

  不仅仅是幕府的谱代家臣们,连那些为幕府服务的豪农豪商,也纷纷表达出了对幕府这一政策的极度不满。


  泥腿子凭啥有资格和我们一道获得上升通道?


  刚刚受到兵变打击,威望大幅度下降的井伊直弼,面对一整个暗潮涌动,要他负责的武士阶层,焦头烂额。


  有一说一,武士阶层对井伊直弼的反对,也并非是募民为兵这一件事而已。这不过是所有人对他攻击的由头。主要原因还是集中在井伊直弼本身对待旧有的幕臣群体极为严苛,加强了对他们的监管和约束。


  这使得旗本御家人们,对他产生了相当的抵触情绪。


  之前井伊直弼因为练兵掌权,统管外债,有钱有人有兵。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他也可以等闲视之。毕竟能够拿来掐他脖子的,无非就是兵权与财权。


  兵权谁都插手不了,德川家父子两代都看得紧。财权更简单了,井伊直弼反正不要脸,敢借洋债。你不给他钱他就去借,根本不怕你的。


  也就是因为一场兵变,才动摇了井伊直弼内阁的统治基础。


  113.罗什出面来调停


  面对忠右卫门十分有理有据的发言,阿尔考克一时间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反驳理由。于是第一天的接触对话,很快就宣告结束。


  一离开英国使馆,久世广周、胁坂安宅和松平齐宣就围上了忠右卫门。如此推脱,会不会导致英国人恼羞成怒?毕竟幕府不担责是一回事,幕府不想在这样一个人心动荡的时间点,与英国发生军事冲突,又是一回事。


  你得拿捏住一个平衡,千万得把钢丝给踩好了。


  “此番多是英人受损,然则横滨洋夷数以千计,荷、美、法、俄等国皆是不少啊。”胁坂安宅这个外国奉行虽然做的很一般,但是在这个位置上,正常的情况还是了解的。


  他这话说出口,大伙儿其实就能明白。横滨虽然是英国人的租界,可是作为通商口岸,各国的洋人汇聚在此。且各国的公使馆,也在此处。横滨此次发生变乱,主要侵害到的是英国人的利益,但是其他外国同样受影响。


  英国人会不会联合其他外国,一道对幕府施压,要求幕府服软?毕竟在侵略扩张上,外国列强是有一致利益的。


  这话说得不错,忠右卫门稍微结合一下列强对隔壁带清的外交交涉历史,就能够发现,在欺压弱国或者小国上,列强极为抱团。拟定了一个他们觉得很完美的“国际秩序”,由此完全可以摒弃一切的成见以及冲突,合起伙来整你。


  “此言有理,惜乎法国公使罗什不在横滨。”忠右卫门十分认可胁坂安宅的话。


  罗什伯爵,那就是德川家定和笃姬夫人,亲自为幕府开辟出来的另外一条道路。如果法国人跟着英国人过来,一道威胁幕府,幕府很可能扛不住这样的压力。但要是法国人能够站出来,秉公主持,那么幕府就可以和英国好好讲道理了。


  “听说法国公使是去了上海?快船几日便能往返,是不是?”松平齐宣立刻接茬。


  “唔……”忠右卫门当然知道罗什为啥去上海。


  他是为了去控制琉球王国嘛,还是忠右卫门在暗地里推了他一把的。只不过就是他现在到底在不在上海,就不得而知了。琉球又没有通电报,上海也没有幕府的驻员。


  “派个人去吧,法使罗什亲善幕府,同上様颇为相得。”一旁的久世广周也劝道,幕阁众人皆知德川家定同罗什关系不错。


  如今法国人又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同幕府正在积极的交往。保不齐罗什为了增强在幕府的影响力,愿意为幕府出头呢。


  毕竟日本这么大一块市场,现在主要就是英法两国在争夺,美国人国内自己一摊烂事,俄国人鞭长莫及,荷兰人早就衰微,普鲁士人正在雄心勃勃的投身于国内的统一。世界虽大,却也不过是区区几国说了算。


  “也是,分两处走,上海和琉球都派快船去,请罗什回来调停。”眼下的忠右卫门很清楚幕府几斤几两,借助一下外力,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殿下,神户急报!”几人正说着,寺泽新太郎拿着一封电报转送进来。


  林八郎他们倒是没有破坏电报局的设备,只是把电报线给剪断了。根据涉川善助的说法,林八郎就是准备要挟将军以令诸侯的,需要电报来传檄四方,好让天下闻报而定。


  “好事啊!”另外三人凑到忠右卫门身边来,一道展开电报。


  电报上面的内容很直接,罗什伯爵在听闻横滨发生变乱,阿尔考克紧急从上海调动了三百英军来日本之后,也立刻调动了五百法军,进驻神户。此时罗什已经在神户设下了兵营,法军进驻,并加强了对第二大阪师的监督。


  消息不明,什么都不如自己手里的枪杆子来的安全。


  他这么做无可厚非,神户居留区本来就租借给了法国99年,法国人在上面派驻军队,已经算是法国的内务了,幕府管不着。


  现在需要的是赶紧请他来横滨,了解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请他看在法日两国统治者惺惺相惜的份上,出面居中转圜。


  “立刻以上様的名义,请法使来横滨相商。”忠右卫门转头就吩咐寺泽新太郎。


  顺道忠右卫门也把今天对话的内容,详细的抄录下来,送去江户,交给德川家定和井伊直弼过目。事情这么大,忠右卫门是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做主的。


  此时抵达了神户的罗什伯爵是什么想法?

  棒极了!

  简直是最完美的打击幕府中的亲英派,使幕府倒向法国的好机会!


  他之所以和英军一道飞速赶往日本,图的就是插手介入英日冲突之间的调停。凭他法兰西第二帝国驻日公使的身份,完全有资格这么做。他可是拿破仑三世皇帝陛下,在远东的利益代言人呢。


  虽然还不了解事件的具体情况,但是在屁股上,罗什伯爵已经准备主动坐到幕府一方去了。不关乎于其他,只因协助幕府最符合法兰西的利益要求。


  更不要说,罗什伯爵也已经得知英国人同样派兵上了琉球岛,和法国人形成了对峙。


  原本顺风顺水,直接将琉球王国变成保护国的计划,估计官司要打到伦敦和巴黎去了。罗什伯爵在远东的功绩,减少了好大一桩,他心里憋着一股火呢。


  恰好此时幕府请求罗什伯爵赶紧来横滨主持调停的电报送到,罗什伯爵只当自己受邀而来,装出一副关心大局的样子。


  命令神户火车站,赶紧给自己,以及一百名法军,加开一列专列,拉着他们去往横滨。一百法军是用来加强横滨法国公使馆的防御力量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有一百精锐的法军在身边,只要不是遇到突然地袭击,等闲几百人是拦不住他门跑路的。拿破仑怎么说得来着,一个法国骑兵打不过一个埃及的马穆鲁克,但是一千个法国骑兵可以打好几千埃及马穆鲁克。


  等闲来三五百人,未必能够把他们一百人给留下的咯。


  114.筹谋亲法之内阁


  罗什伯爵是很会拿捏的一个人,做外交官的嘛,没点儿手段,怎么为法兰西在广阔的远东擭取利益呢。


  尽管心里面早就已经做好了亲自下场的准备,但是表面上罗什伯爵还是推脱了一番,并表达了他对德川家定的问候。然后就屁颠屁颠的跑去江户,拜见德川家定去了。


  德川家定这回生了大气,躺了好些天也没能起来,加上国事纷繁,幕阁又不稳,他一个不太过问政事的人,都被这些凡俗事务给打扰了许多。没法安心静养,这恢复自然就慢。


  带着自己的大夫去给德川家定瞧了瞧,法国大夫也只说静养为佳,最好再每天喝上一点牛奶。谁叫德川家定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体弱,这点没法改变。


  到是脚气病什么的,已经完全没有了。整个江户上上下下都知道,要想不得脚气病,去吃杂粮甜甜圈就完事。


  另外就是蛀牙问题,德川家定的蛀牙可能是历代德川将军中最严重的的一位。他本身就喜欢甜食,加上忠右卫门建议他每天吃甜甜圈(他沾糖吃)。好家伙,一口牙,蛀了一半多。这要是再不控制,迟早变成没牙老太太。


  “所以陛下的情况如何?”从西洋馆出来,罗什伯爵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并没有什么危急的大问题……”那大夫倒也瞧明白了,拖着呗,反正只要认真照顾,补充营养,拖上三年五载的不成问题。


  “那就好!”罗什伯爵要得就是这个答案。


  他回身瞥了一眼西洋馆,这座法国人建造并呈献给笃姬夫人的宫殿,于日式建筑中鹤立鸡群。或许不应该是鹤立鸡群,而是独树一帜。恰如不久之后,法兰西的影响力,将力压四方,譬如西洋馆一般,深植在德川幕府的心脏中枢。


  确认了德川家定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大事,能够有时间按照法兰西的意愿,建立起一个亲善法国的内阁,加强法兰西在幕府军中的影响之后。罗什伯爵下定了决心,得站在幕府一边,好生的打击一下英国人嚣张气焰。


  就是你们拖欠军饷和抚恤,才导致的兵变!


  没有别的那么多的花里胡哨的原因,就是欠饷,责任全在你们英方。作为文明世界的代表,欧洲陆军第一的强国,法兰西惯来是“诚实有信”的。


  对了,罗什伯爵的想法,与幕府大量的旗本御家人不谋而合。在他的想法中,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都是标准的亲英派,起码得靠边站站,不再担任首相和陆军大臣的职务。


  天可怜见的,井伊直弼是亲英派吗?他是亲英镑派啊!

  你要是有金法郎借给他,他立刻就能变成亲法派。开玩笑了,人家井伊直弼老哥那是标准的我先和你虚与委蛇,等我胳膊壮了就来杀你的那一派好嘛。


  嗐,结果现在搞得,居然被罗什伯爵给误伤咯。


  至于忠右卫门,那就别说了,太早表露自己要给带英帝国提鞋的态度。现在虽然成了摇摆派,可是身上亲英的那个标签,一时半会子也洗不干净咯。也不怪罗什伯爵,想着一脚把两人都给趁势踹了,换别人上台。


  对于亲法内阁的问题,罗什伯爵自然也想过,趁着现在可以和幕府拿捏拿捏,他很希望笃姬夫人的父亲担任日本的宰相。但是他在日本也混了这么多年了,早就瞧了个明白,岛津忠教是怎么样都不可能变成幕府的大老的。


  但是岛津定义已经担任了老中·海军奉行,这一次或许可以想办法,送上外国奉行或者胜手挂老中的位置。要么执掌幕府外交工作和官营近代工矿企业,要么就直接担任幕府的财政大臣。


  只是这个大老的位置,让给谁比较好呢?罗什伯爵一时间没有特别好的人选,他同幕府的交往主要集中在高层,且范围相对还比较狭窄。


  主要还是去法国留学的那些幕府旗本,还没有回到日本。要是有六十名法国大学毕业的文臣,和超过三十名法国军校毕业的武官在,那罗什伯爵就好操作多了。


  把这些本身就要当官的旗本御家人们,设法联合起来,在幕府的官僚体系之中,建立一个“精法”团体。那么就能够和精英派形成制衡,就算高层的首相和大臣没有换人,中层的实务官僚能够换人,也是不错的。


  不能操之过急,帮幕府,也要为法兰西牟利!


  有了罗什伯爵的仲介,忠右卫门和阿尔考克终于再次坐到了谈判桌上。阿尔考克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他也确实试图拉拢各国驻日的使节团,向幕府一致施压。可是别国的外交官也不是傻子,看到罗什伯爵突然回来,然后立刻拜见德川家定,就有心坐山观虎斗了。


  现在的形势,从英国和幕府的矛盾,已经向英国和法国的矛盾转变。法国人一旦代表了幕府,那么就不是他们这些小国有资格插手的事了。


  静观其变!


  但是静观其变是一码事,全部跑来旁听又是一码事了。各国的公使领事,虽然都表示绝对不会插手此事,但是却又竖好了耳朵,坐在一旁,聚精会神的听着。


  “感谢罗什伯爵愿意担任此事的调停人,我谨代表幕府向您表示感谢。”忠右卫门知道法国人纯粹是为了和英国争夺在日利益,并非诚心帮助幕府,但面子工作还是要做的。


  “既然我与德川陛下有深厚的友谊,对于他的邀请,我怎么能够不积极回应呢。”罗什伯爵也装得和一朵白莲花似的。


  “二位请吧。”阿尔考克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坐到了长桌前。


  忠右卫门和罗什伯爵互相让了让,也分面坐下,三人三面,准备开始今天的交涉。可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人给敲响了,一名年轻的秘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了进来。


  “公使阁下,公使阁下,伦敦已经任命您为海峡殖民地总督、马来等属地并保护国专员,并受赐巴斯大十字勋章!”


  115.交棒阿礼国处置


  “而且您将被授予从男爵的爵位,印度的坎宁子爵,则已经晋封为伯爵!”


  那名小雇员的话还没有结束,在授予殖民地高级官员的巴斯大十字勋章之后,阿尔考克终于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爵位。只要再努力一下,将男爵前面的“从”字给去掉,他们家就算是彻底混进了英国的贵族圈子啦。


  将来若是做了正儿八经的男爵,伦敦上议院里面一个世袭罔替的位置,将一直为他们阿尔考克家保留。


  闻听此言,阿尔考克蹭的一下,腾跃起身,然后以不可思议的飞跃之姿,跳到了那名雇员的面前。夺下了那张薄薄的纸,是夺,没有错的。


  一目十行看完,阿尔考克的手都抖得和帕金森差不离了。


  “或许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您好,阿尔考克爵士!”罗什伯爵缓缓起身,主动走到阿尔考克的面前,伸出手同他握手。


  以前阿尔考克就是个英国的官员,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用法国的话说,阿尔考克就是法王身边的佩剑贵族,世袭骑士,进入人上人阶层了。所以身为伯爵的罗什,便需要用贵族圈子内部的礼仪,重新认识一下阿尔考克。


  四周原本只是围观的外国领事和使节们,身上若有爵位者,也纷纷起身,同阿尔考克致礼。忠右卫门身为日本的“大公爵”,自然也跟着起身,向阿尔考克恭喜。


  “很荣幸认识各位。”阿尔考克也带着全然的微笑,不停地欠身,和众人回礼。


  明明都是熟人,但是身份不一样,心境不一样,一切自然也都不一样了。


  按照报文上面说的,伦敦已经任命英国驻上海领事,在维护带英帝国于上海之利益上,颇为得力,协助镇压太平天国小刀会起义的阿礼国(Rutherford Alcock,又译阿利国,1807~1897)为新任英国驻日公使。


  报文已经送至上海,阿礼国正在办理移交,很快就将前往日本上任。至于阿尔考克爵士,则将威赫赫爵禄高登,去往新加坡上任。


  新加坡自从本世纪二十年代开埠,因四十年代第一次中英战争结束之后,东西方贸易量大大增加,作为东西方的中转站,进而开始走向繁荣。


  作为控厄东南亚水道的节点城市,新加坡乃是带英帝国统治东南亚地区的中心城市。不仅日渐富丽繁华,而且能够直接统兵!


  英国人对于十分广阔的马来地区,拥有极大地野心,始终在推动马来诸邦成为带英的保护国。包括后世诸位也都认识文莱等邦,都在带英帝国的兵锋之下。


  以新加坡为首的海峡殖民地,就是带英插入东南亚地区的锋利宝剑,同时又是带英帝国王冠上一颗无暇的珍珠。毕竟钻石那是印度嘛,新加坡暂时只能做小珍珠啦。


  既有钱可以捞,又有军功可以立!


  阿尔考克在伦敦果真是有援手啊,不仅为他活动来了爵位和勋章,还将他从横滨活动去了新加坡。瞧这个架势,不出意外的话,阿尔考克只要再立功勋,他的未来前途,将是无可限量啊。


  “今天的会谈暂且搁置吧,我想邀请诸位与我一同庆祝。”阿尔考克爵士现在脸上的皮都变得润滑了。


  权力果然是最好的养颜秘方,比什么羊胎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仅仅只是一个从男爵,就令阿尔考克生出了愿为带英帝国效死的忠心。没见着他眼神都变得明亮无比,好似十二三岁的一眼纯真。


  “也是……”罗什伯爵稍微想了想,表示赞同。


  这英国的驻日公使马上换人,伦敦的委任状这会子想来已经送到了上海。再由阿尔考克负责协商就有些不妥了,还是等阿礼国前来交接之后,再行谈判吧。


  况且这件事,英国和幕府一时半会子是闹不清楚的,阿尔考克以前不提,现在有美好的未来,自然不愿意再担什么责任。只想着快些去新加坡上任,为自己奔一个更加美好的前程。


  “您的意思呢?”罗什伯爵又转向忠右卫门。


  其实忠右卫门是希望阿尔考克在他任内把他这个事情给了了的,毕竟是他和幕府欠的合同,也是因为他欠饷,导致林八郎等人煽动起了兵变。


  可也正是因为他亲历了此事,熟知大小内情,了解到林八郎等人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军饷而兵变的。所以在同幕府的交涉上,非常的强硬,始终有话说。


  之前林八郎等人把他捆了,然后撞开滨海关的金库。不仅仅是起兵的部队分了钱,还把那些乱兵也给裹挟了过来,给了不少钱。


  若果是为了钱,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之后只需要数千人抱做一团,向幕府请罪。为了不使事态扩大,幕府很有可能就把这个事情捏着鼻子给认下了。


  三四千征印军,也是一股强劲的战斗力,想要镇压得死不少人。幕府是不舍得传习队的兵马,凭白的消耗掉的。


  但林八郎等人转天就把阿尔考克放了,连请他居中调停,恳求幕府宽恕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去攻打江户城了。怎么看怎么像是对幕府,也有一股怨气在的。


  虽然没有完全整理清楚自己的思路,可是阿尔考克毕竟拿住了这么一个关键点!


  或许换了阿礼国过来,他并不了解内情,然后这个事件,就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平缓落地。


  “那便等待新任公使到任之后,再行交涉吧。”忠右卫门表示答应。


  坐在后面的久世广周、胁坂安宅和松平齐宣也都舒了一口气。这是好事啊,幕府官吏干的最顺手的事情就是“拖字诀”。只要能够往后拖,拖着拖着,很多事情就能够给他拖没。


  现在阿礼国人还在上海,虽然横滨坐船两三天就能到,可上海的英租界,也是带英在东亚地区的要地,不能够直接走人不管的。等接任的领事来了,阿礼国才能走。


  一来一去,这好两个月就荒废啦。


  1.倒阁运动暗汹涌


  一切均需等待新任公使阿礼国到来之后,再行会商。阿尔考克的心已经飞向了新加坡,举办完了宴会就开始打包行李。


  他在横滨和印度是发了财的,要不也没钱送去伦敦活动。是以其私囊极为丰厚,一天两天收拾不好。在横滨的各国洋商,也纷纷前来恭贺。毕竟阿尔考克去得是新加坡,只要是做东西方贸易的,将来还有打照面的机会。


  人家是忙得开心了,忠右卫门这边就有些麻烦了。阿尔考克摆明了是准备一毛不拔了,可是在印度战死那一千多人的抚恤还是得给,这就得十几万。


  因为除了兵变这档子事情,征印军算是彻底不容于幕府了,军官和骨干大多枪毙了,就剩下几个人证,以便同英方交涉用的。参与作乱的士兵,并带家属,也都发去了虾夷。


  他们的钱,算是都销账了,不需要再支付。可躺在横滨医院,还有未曾参加兵变的极少数士兵,他们又没有错,伤残补贴和遣散他们的开销,也得十来万。


  钱哪来?

  先期赶来平定横滨骚乱的胁坂安宅到是给忠右卫门解过来了十七万两黄金,说是逆首林八郎等人劫夺滨海关的黄金。到了幕府手里,幕府肯定是不会往外吐的。


  至于滨海关那边金库遭到抢劫的事,也属于本次扯皮的内容之一。幸亏海关内还有个日本职员,当年规定的,三名司税是英、美、日一边出一个。英国凭借各种优势,排挤了美日两国的司税代表,逐渐掌握了海关。


  可到底海关还是有日本人在跟着学习办事的,所以大致遭到劫掠的数额,幕府心里面是有数的,英国方面想要乱做账也不可能。


  那天晚上,还外债的库就没被抢!

  咬死这一点,剩下的不管损失多少,都是损失的幕府的钱,还外债的钱一分不少都在的。顶多就是海关里的职员,能够开开花账,把以前的呆账坏账给并进去就是了。


  忠右卫门转头回到江户,和井伊直弼说明之后,由井伊直弼设法从幕府金藏内转拨一部分钱出来。这样总算下来,横滨的缴获十七万,兴业会社筹了五万,幕府另支八万,凑了三十万,就能够把事情给平了。


  对了,或许有人会问,那些乱兵抢了滨海关,身上应该都是钱啊,加起来不是有二三十万吗?


  是的,钱倒是有的,也确实缴获了一部分。只不过这些缴获不是那种大项,方便监控,是散碎在两千多名士兵身上的。自然而然的,就被镇压兵变的士兵们给当成战利品笑纳了。


  诸位啊,全世界能够秋毫无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都归公的军队,只有那一段时间的那一支军队罢了。除此之外,就根本不存在啦。


  总之,在幕府这一层面,已经算是把兵变的事情,前后首尾都处置完毕。


  除了井伊直弼本人……


  因为本丸大烧失,于是幕府的中枢机构,全面搬入一桥邸办公。当忠右卫门进入一桥邸内,就明显感觉到了整个幕府中枢,有一股别样的气息。


  缩着脖子一路跑来迎接的助六,见忠右卫门尚不知晓,便将旗本御家人,以及整个武士和苗字佩刀体系内部,对井伊直弼的不满给透露了出来。


  由头是募民为兵,结果发生兵变。实际上是井伊直弼行事峻急,理政严苛,幕府上下都有所不满。趁着这股东风,上上下下都是想要扳倒他的人。


  “听说连法国人,也对彦根侯不满……”反正只有助六和忠右卫门两个人在场,他说话也很直白的。


  尽管罗什和德川家定的会谈,只有少少的几个人在场,可是在这个八面透风,同蜂窝煤完全没有区别的江户城内,秘密想要保守住非常的困难。


  “什么!”忠右卫门轻呼出声。


  早就知道罗什伯爵会趁着这个机会,拿捏一下幕府,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法国人居然也准备插手幕府的老中任命。


  “反正看着是不太平……”助六对于外交略有生疏,但是对于内情,却颇有两分门道。


  二百多年的老旗本,那不是白干的!


  “总不可能是众议吧……”忠右卫门坐了下来。


  就算是整个旗本御家人团体都起来反对井伊直弼,那也要有个带头的啊。当年旗本御家人也都是反对水野忠邦,其暗中推波助澜的便是土井利位。


  现在虽然群情汹汹,可似乎并没有听到哪个能够担任老中的人,或者是现任老中,与井伊直弼有直接的冲突,或者对立啊。


  “或许,你觉得现在任上的诸位,有没有想到更进一步的?”助六探了探头,向后面门外张望了一下。


  “谁!”


  如今的老中,无非就是忠右卫门自己,然后松平齐民、松平齐宣、胁坂安宅、久世广周以及岛津定义。


  忠右卫门自己绝对没有可能,松平齐民是个老好人,说白了就是在幕阁充当和事佬的,加上身份贵重,乃是德川家齐之子,这才任职。松平齐宣才将将病愈,离开了江户一年多,刚刚复任而已。


  胁坂安宅就不用说来,是以忠右卫门为奥援,进入幕阁理事的。岛津定义一个外样,天塌地陷也轮不到他做大老或者老中首座。


  难道……


  “我听闻大草三郎左卫门,最近颇为活跃。”


  大草三郎左卫门,说得是久世广周的亲哥哥大草高次。两人的父亲大草高好是幕府三千五百石旗本,久世广周当年过继给了关宿藩主久世广运,所以兄弟两个苗字不同。


  “嘶……”忠右卫门是没有想到的。


  因为这么几年下来,久世广周在幕阁也都是老好人的模样。他是当年水野忠邦援引入阁的,只不过因为水野忠精继承了他爹的绝大部分政治资源,所以久世广周得到的臂助就很少。


  平时不声不响,看着好像只是认真办差的久世广周,难道有了什么别的心思?

  “关宿侯是不是监押传习兵,留在横滨,没有同你一道回来?”助六不可捉摸的说了这么一句。


  2.得劝家定立世子


  忠右卫门不自知的咽了咽唾沫,因为久世广周确实自请殿后。所以钟有为么和松平齐宣、胁坂安宅先带着人马回转江户,而久世广周稍次二三日回返。


  “关宿侯这个老中做的太久啦……”


  助六的话音有些飘忽,但是说得确实是实情。别的老中干几年,等前辈们退休了,怎么着也轮到自己坐首相了吧。可是久世广周运气始终不好,明明资历已经非常足够,还拥有部分旗本御家人的人望,但就是坐不上。


  而且不仅坐不上,还有靠边站的趋势。井伊直弼不必说,他在江户,那他就是大权独揽,一切都是他管。


  松平齐民老好人一个,不争不抢,可他是德川家齐的亲儿子,就凭这一点,座次就一定比久世广周要靠前。


  松平齐宣原本执掌陆军,现在改任教育总监,中间虽然休息了一年。可是幕府的老中,不是按照你管辖的事情排座次的,是按照你的身份地位排座次的。松平齐宣一复任,立刻坐第二把交椅,这是他身为顾命大臣,外加德川家庆亲弟弟的地位所决定的。


  岛津定义排除,那不算竞争者。


  胁坂安宅虽然也没什么地位,但是他是忠右卫门援引入阁的。现在忠右卫门同在幕阁,两人互相声援,竟然也可以和久世广周平起平坐。


  原本还想着水野忠精继承了水野忠邦主要的政治资源,让久世广周失了向上的臂助。现在水野忠精出使西洋,久世广周反而发现不对劲了。以前水野忠精在,他还可以和水野忠精捆在一块儿,亦步亦趋,不失老中的风光。


  现在好了,但凡是个有点野心的,都看出久世广周已经被排挤到了整个幕阁的最角落。况且他也不得德川家定的宠爱,没有内外的支援。


  有心人自然希望把他给拱下来,换自己上去!

  如今恰好,发生了兵变,可能整个井伊内阁要倒台了。部分人的想法是全部倒台,都给我滚蛋,然后换上新人。


  对现在幕阁的成员而言,都正面临着危机。可危机之下,或许也有机遇在。新上任的幕阁,大约要留一两个老中,作为交接之用的。


  或者学当年的大冈忠固,水野忠邦倒阁之后,他就成了留守宰相。在过渡期内,把持了好两年的政权。


  可别觉得留守宰相不是宰相,多少人想干还干不成呢!

  更进一步说,先做留守宰相,趁着现在德川家定病弱,不能理事的当口。逐渐掌握权柄,建立派阀,“留守”二字,未尝不能去掉啊。到时候就是赫赫的老中首座,统管财政、人事和兵权,尽展所长。


  保不齐,哪天再把德川家定熬死了,第一个跳出来保扶幼主登基。那么久世家,出一个大老,想来也是合理的。


  “除了关宿侯,你还有什么?”忠右卫门坐到了助六的身边,两个人所谈之事重大,不敢大声。


  “可别,我可不敢瞎说。”助六摆了摆手。


  有些已经要露出水面的,他说了也就说了,反正横竖忠右卫门进了一桥邸,稍微瞧瞧风向,也能看明白。但是有些捕风捉影,或者是传了七八手的小道消息,可不敢瞎胡说。


  说得轻了,这算是嚼舌头根子。说得重了,那就是祸乱朝纲,一刀劈了你也是应当。


  可忠右卫门最近这段时间都在横滨,江户的事情确实不了解。可不就得拉住助六,就算是小道消息,风闻而来,你且说了。咱们铁兄弟一场,嘴牢的很,不可能抖露出去的。


  “我找别人打听也是一样,你我还更少些麻烦。”忠右卫门一把抓住助六,不让他走。


  这时端着热茶走到门口的寺泽新太郎,先是一住,然后立刻帮着把门拉上,旋风一般,端着托盘就跑路了。


  “哎呀,眼前这会子,还有什么人能挑大老的梁?非是御谱代家臣,出身三河的诸位旗头,还能有谁嘛!”助六一把把自己的手拽回来,白了忠右卫门一眼。


  “你是说冈崎侯?还是庄内侯?或者……”三河的旗头,无非就那几家。


  原本还有一个石川数正的,但是他儿子坏了事,改易了。剩下的抛开井伊直弼,无非就是酒井忠次、榊原康政和本多忠胜。顶多再加一个大久保忠邻,这是德川秀忠的傅役家老,亦是自三河以来,忠心耿耿的谱代大臣。


  忠右卫门所说的冈崎侯就是本多忠胜一系的第十五代家主本多忠民,而庄内侯则是酒井左卫门忠次一系的第十三代家主酒井忠笃。


  “再广一点,除了宗家,还有分家嘛。”助六话其实已经说得很开了。


  “嘶……”忠右卫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德川家定这人才一躺倒,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啊。井伊直弼担任大老的主要基础有两个,一个是德川家庆的御命,当年西丸三老中辅佐德川家定继位,这是人所共知的。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一个就是德川家定的倾力支持。德川家定比忠右卫门还要和井伊直弼亲近,这种事情光是用语言,很难解释的清楚。


  两个人可能仅仅因为一面,因为一句话,就成了一辈子的兄弟。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愿意一起去趟,比义结金兰还要靠谱。互相信任到了极点,完全没有一点儿怀疑。


  德川家定和井伊直弼就是这样,这天底下的主,论理是应该德川家定来做。可是事实上大伙儿也都看到了,基本上都是井伊直弼在做主。实在是他无法决断,或者幕阁的分歧非常大的,才会上报御裁。


  现在井伊直弼执政的最大根基,也就是德川家定的支持,因为德川家定躺下了,无法正常理事,而出现了巨大的动摇。


  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井伊直弼这一关非常的难过。当然这也有可能牵扯到忠右卫门,可是忠右卫门并不担心,因为咱是拾丸的亲爹,无非就是换个名头参政罢了。


  对了!


  德川家定现在躺了,尽管拾丸只有七虚岁,但或许得劝他赶紧把确立世子的政治流程给走完。


  3.井伊使得绝户计


  先去拜见拜见咱们的便宜大哥德川家定好了,如果他身体还行,立世子的事情稍后再议也没事。要是……


  唉,也别怪忠右卫门说丧气话。


  “我准备去西丸拜见上様,你忙你的去。”忠右卫门这屁股还没坐热,便又起身。


  “我一个外国奉行并能有什么事?英使不是要离任了嘛,余者不过尔尔。”助六摊了摊手,他这个官确实没有啥大事要干。


  “怎么?想换个差事?”忠右卫门听出助六的语气里,有一点不能实现抱负的感觉。


  他这个外国奉行并,确实是忠右卫门为了保证外国这一摊子事情,不被别人插手,而强行塞进来的。和他们家代代担任的寺社奉行,或者他本身出仕奉公的江户南町,根本就不搭着边。


  有外交纠纷的时候,幕府又不敢打仗,没有叫板的底气,谈判时落尽下风。没有外交纠纷的时候,按理还要监管幕府官营的那些近代企业,可是那些近代企业大部分是在忠右卫门任上开创的,也只听忠右卫门招呼,外国奉行胁坂安宅只嫌事多,惯来不问。


  好了,助六这个外国奉行并,纯粹就是个摆设了。


  “你要能给我换个正经差事,也不是不行。”助六也不隐藏自己的想法。


  他是幕府的谱代家臣,天经地义要当官的,只不过就是官位高低罢了。按他的资历,到是可以担任大阪城代或者骏府城代。


  “对了,横滨城代你愿不愿意去?”忠右卫门突然想到,川路圣谟因兵变一事被贬为桦太丰原奉行,横滨城代出缺了。


  “也不是不行……”助六看来只是不想虚度时光,干啥都一样。


  “回头我瞧瞧,轮不轮得到你。”忠右卫门拍了拍助六的肩膀。


  横滨城代虽然事涉外国,可是他也监管海关啊。加上直接面对全国最大的通商口岸,这里面的油水啥的太多太多了,三年清城代,十万金小判,绝对不是瞎说。


  所以川路圣谟贬官之后,盯上这个位置的人非常多,按照幕府的要求,大约是从五千石以上的旗本,或者一万石两万石的谱代、亲藩诸侯之中选任。


  说完忠右卫门就让寺泽新太郎去西丸递名请见,这德川家定身体不好,咱也不能够就这么贸贸然的冲进去立刻要求见他。问问大冈忠恕,德川家定今天的档期还有空余的嘛,有的话就今天见,没有就明天后天,都可。


  连叫了好两声,寺泽新太郎才小心翼翼的回来,生怕自己再撞见什么奸情。等听完忠右卫门的吩咐,他又掏出自己得怀表,小声嘀咕了那么一句。


  真快!


  “快什么?”忠右卫门疑问了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寺泽新太郎再度飞奔离开。


  见他人走,忠右卫门也不愿意在公厅枯坐,便准备起来在一桥邸逛逛。助六能够听到点小道消息,咱们肯定也可以。毕竟忠右卫门奉公多年,好赖也是有几个眼线的。


  同助六往外走,这刚拐过一个游廊,就见着好几个武士往外头走。忠右卫门素知这帮人都是顺风耳,肯定是听到什么消息了,这才跑动起来,准备去嚼舌头。


  讲八卦是工作的一部分,而且是工作的主要一部分。


  “何事啊?这般匆忙?”忠右卫门拦住一名武士。


  “听闻井伊大老又颁布新令了!”那武士见是忠右卫门,先行了一礼,才回答。


  但是语气多少带着点焦急,毕竟这出了事情,他们这帮人,都想着第一时间去了解。然后下午下值,就去酒馆、澡堂、歌舞伎町里面,到处传播。


  “新令?我怎么不知道。”忠右卫门有些莫名。


  不过咱今儿才回来,不知道也很正常。一般的行政命令,井伊直弼作为大老,也确实没有必要统治忠右卫门这个步兵奉行。


  “殿下一道去看看便知。”那武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表示头前带路。


  “走,去瞧瞧。”忠右卫门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只要在一桥邸就行,方便寺泽新太郎回来找得到。


  那武士走路和小跑似的,生怕自己见到御令迟人家一步,连带着忠右卫门和助六,也不由得加快脚步。


  “我去瞧瞧。”到了城下的高轩,助六让忠右卫门在门口稍等,他上前去打探。


  “嚯!”


  才往前走了两步,因为几人出来的早,高轩前并不拥挤,助六立时就瞧见了井伊直弼刚刚颁发的命令的内容。


  “怎么?”忠右卫门也上前了好几步。


  好家伙!

  靠近两步一瞧,忠右卫门心中也大叫一声。井伊直弼面对可能出现的挑战,居然使了一招釜底抽薪的绝户计。


  下令诸藩藩主回国带领藩士,去往虾夷、桦太和勘察加屯垦!

  尤其点名了牧野忠恭、松平忠固、间部诠胜、本多忠民、酒井忠笃、酒井忠续(酒井雅乐助系·姬路藩)、板仓胜静、松平庆胜等谱代和亲藩,以及外样中的伊达宗城(伊予宇和岛藩)、佐竹义就、山内容堂、毛利元德等人。


  御令中要求诸大名在四月底之前便离开江户,回到藩内,迅速组织人手,限期赶赴北方,开辟屯村。种植土豆和豆类,幕府会调遣蒸汽船,协助他们转运人手。


  同时幕府会取消原本设立在箱馆的箱馆奉行一职,改由更加高级的虾夷开拓使担任虾夷的主官。


  虾夷松前藩藩主松前氏,改封陆奥四万石,但是迁移不迁移居城,听其自便。松前藩在虾夷的一概领地、人民和产业,全部充为幕府官产,并交之后的虾夷开拓使管理。


  此一举,不仅仅是转封了一个藩国那么简单的事情。井伊直弼在面对自己政权出现动摇的情况时,采用了次激烈的处置方式。


  最激烈的处置方式就是杀人灭口,人死了自然不能来挑战我。但很显然,他不能无罪杀人。既然不能杀人,那就把人赶得远远地,越远越好。


  只要人滚远了,你在勘察加还能给我来玩什么倒阁?


  4.群起反对有理由


  这事情搞得,井伊直弼似乎走上了水野忠邦的老路啊。见诸侯和旗本,大多都是废物,所以在一次一次的施压和退让之中,逐渐就觉得只要铁拳砸下来,他们就会屈服。


  论理来说,这次并没有动诸侯和旗本们的根本利益,不像当年水野忠邦直接剥夺领地,或者是上纳俸禄这样赤果果的侵害。只是命令有资格担任老中的谱代,还有到处逼逼赖赖的外样,赶紧滚远一点。


  是让他们出人出钱去北方屯垦,可是井伊直弼也规定了,开辟出来的土地,全都归开垦者所有。而且这一部分土地的年贡,也不交给幕府,而是诸藩自己收取。


  幕府实际上就得了一个充实北方的大方向上的好处,眼前能落到手里的好处,井伊直弼还是让给了诸侯们的。


  可如今诸侯们,正在图谋倒阁的关键时刻,趁着德川家定无法理事的当口,要把井伊直弼一举扳倒呢。他们怎么舍得这时候离开江户,错失数年难以一遇的上位机会。


  不用说,顿时江户上下,物议汹汹,好似连卷波浪一般。


  当然啦,大伙儿不可能说我是为了要留下来争权的,所以不乐意去什么虾夷、桦太。御令颁下没多久,就立刻有了反驳的理由。


  北方地方苦寒,况且大部分尚未开发的土地,不是什么草原,而是大片大片的针叶林。需要进行连续的砍伐,然后掘根,晒地,分土,才能够进行种植。


  又不是什么温带的草原,一把火烧过去,然后拉着牛犁把土一翻。撒上两把大豆,等着见天收就完事,那么简单的?


  刀耕火种,刀耕火种,那也得能种啊!


  你说种土豆和大豆,没问题。可现实的状况是现在三月份了,等到诸侯回国四月份。以最完美的状况,不考虑老百姓安土重迁,或者诸侯的财政亏空。一船一船的把人拉去虾夷,起码也得一个多月吧。


  到了地方开始砍树烧山,虾夷那地方,人迹罕至,几个人都抱不住一棵树,光是做开垦前的准备也得一个多月吧。


  这会子就八月了!

  如今这年头普遍天气偏冷,虾夷九月上下就有可能下霜,十月份就开始下雪。请问我们如何用一个月的时间,让土豆或者大豆成熟?

  没有一季的存粮,送成千上万人去虾夷,请问是要我们这些诸侯和垦荒百姓,一起死在虾夷吗?


  是啊!


  呸!呸呸呸!井伊直弼当然希望这些挑战者和搅风搅雨的人,都死在虾夷算求。可是表面上还是不能够直说的。


  人家说得有理有据,丝毫挑不出错来。幕府虽然是天下共主,有号令诸侯的权力。但是你号令诸侯,也得合情合理吧。


  以前逼迫外样来修筑增上寺和宽永寺,那是让他们为先代将军尽忠尽孝,天经地义。整修江户城,那是你身为封臣的封建义务。我把领地分封给你,你就得给我服役。


  现在让人家去垦荒,你总得给人家一个准备时间吧!


  没问题,我们可以去,请给我们两年的准备时间。今年呢派人去划定界限,做好建筑和土地规划,了解当地的河流山川,方便到时候沿着河流开垦土地。


  第二年呢积蓄钱粮,为没有收入的垦荒第一年做好准备,不至于让去开荒的人都饿死。等到第三年,大伙儿再高高兴兴的出发,去虾夷,去桦太,为幕府建设北方。


  井伊直弼本来就是临时推出的政令,哪里想过这么多东西,他政权不稳,急于稳定局面。人家这么一问他,他就得给出一个答复啊。


  “所以今日召集诸位,就是要同诸位明言,想尽一切办法筹款!”


  坐在首座的井伊直弼,对着座下的江户诸豪商们,如此说道。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一众豪商心中蔓延起极为不好的回忆。


  当年井伊直弼刚上台,一把火烧了天下豪商六百万两现金,而且是完全无偿,要求立刻缴清的那种。后来经过忠右卫门以及诸多人说情,外加井伊直弼开始借洋债,这才改成了全国豪商奉纳三百万,分两年给付。


  现在你又来!

  不必说了,井伊直弼的对应也很直接,你们诸侯说没钱去支付开荒的费用?没问题,幕府借给你,允许你分期五年十年还。而且完全免除利息,将来你要是为幕府立了功,幕府还可以把这笔借款给免除掉。


  我大度吧,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大度的吗?


  至于这个钱从哪里来呢?以井伊直弼的思路来说,现在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借洋债,要么逼迫豪商奉纳。


  洋债是要还的,而且还有附加条件,井伊直弼暂时不想去碰。作为一名合格的封建统治者,勒索豪商大户,就成了最直接的办法。


  “……”座下的豪商,听到井伊直弼叫他们来,就知道今天这事麻烦了,这会子一个个憋着都不肯表态说话。


  “不知大老所需多少?若能尽力,我等搜金藏,穷私库,情愿报效。”见左右都暗暗地看自己,已经是江户豪商领袖的奈良茂,终于开口。


  “先挪借一百万来,次后不足再议。”井伊直弼现在算是豁出去了。


  反正得罪豪商,总比得罪武士来的强。那一百万,堵住诸侯们的嘴,先把眼前的事情给敷衍过去再说。


  只要诸侯们都被赶出了江户,打发去了虾夷,他就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不论是拉一派打一派,还是直接一拳把反对者全部打死,都是办法。


  争取时间!


  “一百万!一百万……”座下的十余名大豪商一个个就差汗如雨下了,不是热的,这才三月份也不可能热,是被吓得。


  于幕府而言,不过是嘴皮子碰一碰,好像说得非常轻巧一般。可对于他们这些商人而言,一下子抽走一百万的流动资金,影响就太大了。


  给是给得起,可井伊直弼这模样,就怕给了一百万,后面再来一百万啊。到那时候,就是家里有个聚宝盆,都不够他要的。


  5.开荒虾夷实乱命

  井伊直弼根本就不容江户一众豪商多说什么,在宣布完了需要筹款一百万之后,起身就走,徒留一众人在厅内长吁短叹。


  怎么办?

  大伙儿再度看向奈良茂,你小子傍着江户川卿的大腿,赶紧去说说啊。这要是一掏一百万,要不了两年,咱们就都被幕府给掏死了啊。


  奈良茂无奈,只能稍稍安抚了一下众人,便起身离开厅内,往忠右卫门的家里去。瞧井伊直弼那模样,结合现在的时政。井伊直弼不吃豪商,就要被诸侯旗本吃,是吃人还是被吃,这问题难办咯。


  离开厅内的井伊直弼,则是让幕府的官吏,去寻找以前最上德内、大石逸平、近藤重藏、间宫林藏、松田传十郎等人的地图和记录。


  这些都是当年对虾夷、桦太、千岛群岛,乃至于外东北等地,进行了实地考察的探险者和测绘者,为幕府留下了大量珍贵详实的资料。


  一帮诸侯不是说不知晓北方的山川地理吗?好,没问题,我现在直接把幕府历代珍藏的资料分享给你们。哪里有山,哪里有水,河流长度多少,水源情况如何,一一给你列明讲清。


  保姆式的分享,就差直接帮你嚼碎了,再吐出来一口一口的喂给你吃了。你要是还说什么你不清楚地理,那可就休怪我井伊直弼翻脸了啊。


  原本还想着拿幕府准备不充足,临时下令,诸藩难以执行的理由来推辞的。没想到井伊直弼确实有相当的执行力,你有问题,我就给你解决问题。


  反正你们得给我滚去虾夷!

  …………………………


  与此同时,在遥远北方的虾夷,江户是阳春三月,虾夷则刚刚开港。幸亏这年头已经有了蒸汽机船,可以不借助风力航行,加上铁肋木壳船也更加坚固,可以承受北方的风浪,这才令幕府的御令,顺利的送抵箱馆城。


  现任的箱馆奉行,就是以前咱们提到过的堀利煕。这位老兄谱代旗本出身,今年四十二岁,正在壮年。自箱馆开港之后,久在箱馆任上。抚绥内外百姓,广有名声。


  令其在江户扬名的一件事,就是当年笃姬夫人裁撤大奥人员,许多女子闹事。于是被笃姬夫人一概判了远流三千里。原本说是发去勘察加配给捕鲸船员的,结果到了箱馆,当场就被堀利煕给截留了一半。


  立刻就指与箱馆本地的单身男子为妻,令箱馆地方民心大悦,恭顺幕府,皆称幕府有善政。同时也使得堀利煕在箱馆奉行的任上,彻底坐稳。


  作为面对阿伊努人和俄国人的一线,又需要和美国、英国、瑞典、挪威、丹麦等国的捕鲸人员打交道的官吏,堀利煕还是颇有两分手腕的。


  历史上就是他和普鲁士等国,签订的友好通商条约。反正任官也算忠勤,起码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某种意义上,能算是个好官。


  眼见着虾夷地方气候转暖,他就要离开箱馆,去往札幌和夕张,巡视正在建设的札幌城,以及夕张煤矿。


  这都是幕府在虾夷地方的产业,他身为统管虾夷地方的方面大员,就得时时兼顾,不能够出什么大的差错。


  结果他还没出发,幕府的官船就到了,有幕府御令!


  那就看看吧,对于废除箱馆奉行一职,设立权限和等级更高的虾夷开拓使,堀利煕觉得非常合适。虾夷如此广大,凭他一个小小的奉行,确实不好管理。


  至于公文上面没有委任他为虾夷开拓使,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幕府或许有更好的人选,他就回府述职,等候新的差遣便是。


  在箱馆奉行之前,他担任过御小姓组头,也担任过幕府的目付,后来虾夷和千岛划界的时候,他担任松前表御用·北虾夷巡查。等箱馆开港,顺势就受任箱馆奉行,任职多年,勤勤恳恳。


  保不齐我也能升官啦!

  其实看到这里,堀利煕心中还带着两分高兴呢。按照他的猜测,这把回江户,大小也能往上挪一步是吧。他才四十二岁,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往上爬。身为中级幕臣,哪个人不是以西丸留守居为目标呢。


  可等他再往下翻,整个人便震惊了!


  井伊直弼完全不考虑什么其他的因素,只是简单的在幕府的虾夷全图上面,用笔随便画了画,分出了几十块土地,交给那些诸侯带人前来开荒。


  这简直就是瞎胡闹啊,就算是隔壁的乾隆皇帝,广东出了事,他也会问问担任粤海关监督的包衣奴才。江苏出了事,会问问担任苏州织造的包衣奴才。山东出了事,会问问担任临清关监督的包衣奴才。


  你井伊直弼处置虾夷的事情,怎么不来问问我?

  自己脑门那么滑溜,随便一拍,就把虾夷的事情给决定了?这哪是什么国家的宰相啊,是要使国家混乱灭亡的大奸臣啊!


  久在虾夷箱馆任上的堀利煕,对虾夷还是有感情的,他披荆斩棘,一点一点建设。若要是按照井伊直弼的办法,立刻就会被摧毁的干干净净。


  道理很简单,你分地给诸侯,问过阿伊努人了吗?

  广大的虾夷岛,虽然绝大部分地区都是无人区,可以随意的开垦发展。但是许多河流沿岸,便于耕种的土地,都已经定居了阿伊努人。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向幕府称臣纳贡。


  现在问都不问他们的意见,直接要把他们的领地,分给远在千里之外,素未谋面的他人。是你你怎么想?

  你这就是在逼我造反啊!

  虾夷才有几个兵马?桦太朗格里租界有五百幕府传习队,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正规军。全都是幕府的雇员和地方自治村社,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虾夷地方阿伊努人的大规模反乱。


  一旦井伊直弼的御令下达给这些阿伊努人,堀利煕苦心孤诣,远在北方雪国,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箱馆,会立刻毁于一旦。正在建设的札幌和夕张,也只能够立刻放弃。


  到底是什么样的狗脑子,拟定的这种垃圾命令!


  6.文明开化得维护

  (说在开篇,井伊直弼历史上要求诸侯去往虾夷垦荒,背景是诸侯群起而攻之,准备拥立一桥庆喜。可能是为了排除异己,所以井伊直下达了诸侯开发虾夷令。至于阿伊努人的命运,诸位应该是都知道的。)

  闻听得江户御令的堀利煕在官厅内来回踱步,他半生心血都在虾夷,心中颇有几分不甘。如果任由这样的命令在虾夷实施,那么虾夷阿伊努人二万家,必定群起而反之。


  到时虾夷局面败坏,全境糜烂。就算之后幕府调兵遣将,平定了虾夷的骚乱,可这么些年的开发成果,也将全部付诸东流。


  那些靠近阿伊努人的小村庄、小鱼港,是完全没有抵御能力了,即使箱馆这样的大城,也未必有几分防御力。


  为之奈何!


  思来想去,堀利煕将刚刚贬官发配来的榎本武扬找了过来。本来说好是两个人一起去札幌上任的。榎本武扬算是堀利煕的属官,札幌与力嘛。


  现在箱馆奉行一职被废止了,论理来说,包括堀利煕在内的一众人,都应该在箱馆静候新任的虾夷开拓使上任。然后完成交接,再论其他。


  可是堀利煕认为,一旦事情等到新任虾夷开拓使上任,那就和无可挽回差不了多少了。所以在百般思索之下,堀利煕让榎本武扬护理箱馆奉行,而他则亲自赶赴江户,向井伊大老陈说利害,使井伊大老收回成命。


  榎本武扬闻言就劝堀利煕,井伊直弼是那么一个强硬的人,他一旦认定了一条路,是根本不可能掉头或者停下的。这年头就没有能够劝住他的人,你去了也是白去,保不齐还得吃一顿挂落。


  刚刚被贬的榎本武扬,还是很了解江户诸公的情况的,他有心劝劝堀利煕。


  听了他的话,堀利煕倒也承认,他确实耳闻井伊直弼是个强硬的人。但是一则他半生心血在虾夷,不希望因此而被全部毁灭。二则嘛就是他乃是德川氏谱代旗本,累代侍奉德川家二百多年,有面子在的。


  所以就算出了事,无非也就是贬个官罢了。榎本武扬不也是嘛,因为出身谱代,所以出事了大伙儿一起回护。旗本是一个相当抱团的小团体,可以理解为隔壁的在旗,出事了本旗的,或者一个佐领的,都会出手拉一把。


  又不是什么造反叛国的大罪,得罪了上峰算什么,打发的远远地,去长崎奉行任上干几年,井伊直弼老了再调回来就是。


  确实就是如此,榎本武扬看堀利煕这样想,便也不劝了。他到了虾夷这半个月,也了解了一番虾夷的情形。知道和族人同阿依努人杂居,若是骤然改变这一局面,确实不妥。


  那就走吧!


  安排好了诸项事务,留榎本武扬在箱馆,堀利煕坐上了一条拉鲸油去横滨交货的大船,赶往江户。


  船是蒸汽船,开得快。千岛群岛的捕鲸船去年就把鲸油解到了箱馆,原本说是直接在箱馆交给美国人。也不知道美国人怎么回事,来得比往年少,搞不明白。正好有英国人说要,于是又派船拉去横滨。


  横滨作为全日本最具有活力的地方,这会子已经完全看不出什么遭遇兵变的样子。整个港口繁荣至极,城镇内人来人往。但是巡逻的洋兵确实多了不少,而且每个街口,都有一个固定岗哨,作为警备。


  之前被大火烧毁的横滨火车站,这会子也正在修复之中。堀利煕那年上任的时候,还没有火车呢。这会子回来,站在站外,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呀,这不是织部正大人嘛。”在横滨车站的售票处混日子的一名旗本武士招呼堀利煕。


  “哎呀,是齐之助啊。”堀利煕一瞧,是以前在自己隔壁街上,另外一家旗本的儿子。


  有了熟人就好办事了,那个叫齐之助的年轻旗本向左右的同事招呼了一声,直接在自己的售票口前立了一块暂不售票的牌子,就翘班出来带着堀利煕坐车了。


  这个齐之助家才五百石,堀利煕家可是三千石,上赶着帮帮忙,也很正常。


  “论理你家的家格,怎么来做一个售票?”堀利煕有人带着买票进站,自然就安泰了,开始问这问那。


  “嗐,我父亲年上告老退了下去,我补了进来。按照江户川卿的规矩,不论多少石的补进来,都得干一到两年杂务,熟悉铁道上的关节。”齐之助乐呵呵的。


  他这个班上的吊儿郎当,上班时间就直接翘班和堀利煕吹牛。不过还算他识相,起码他顶了一个检票员的活,站在卡口,一边让乘客出示车票,一边和堀利煕吹牛。


  “铁道上面好啊,听说一年有双俸?年底给不少吧。”堀利煕笑了笑,时代真是发展了。


  越发展越繁荣,繁荣了就有钱来,有钱了大伙儿能够发双俸,所有人都受利。还是要维护发展的成果,千万不能破坏掉啊。


  “为将军様奉公!”小伙子一挑眉,还挺高兴。


  旗本御家人还有一半人没有补进三大会社呢,他补了进来,钱拿得开心,朝九晚五的,可不得为将军様忠勇奉公嘛。


  “哈哈哈哈哈哈……横滨这几年也愈发的好了。”堀利煕一来就遇见故人,省去了很多麻烦,心情还是很好的。


  “那可不,对了,给您看个好东西。”齐之助叼起哨子吹了一声。


  站里面跑来一个卖东西的小贩,三大会社是没有在车站和火车上面配置售货员的。但是东海道铁道干线开通,现在火车一小时30—40公里,东海道干线全线将近六百公里,加上每站的停靠时间,火车得坐一天一夜。


  所以在车上吃饭什么的,就是必须的。自然的,诸位车站的站长,就让那些和自己有点关系的人,进入车站和车厢,卖便当和茶水。


  别人方便,自己也方便。


  跑来的小贩,递给齐之助一个玻璃瓶。齐之助让他打开软木塞,里面居然喷出气来,就和啤酒开盖似的。堀利煕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东西,略带着惊讶。


  “这是汽水,您请喝喝看。”齐之助笑嘻嘻的,他一个十九岁的人理论上已经是大人了,可是爱喝汽水又有什么不对呢。


  如今这年头的汽水,存不住气,现场灌装,现场就得喝,喝完玻璃瓶还得现场回收。可已经是个很新奇的东西啦,有橘子味,有苹果味。


  “哎呀呀……”堀利煕喝了一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英国人的玩意儿,还挺好喝。”那可不就是好喝,等到夏天喝冰镇的,更加好喝。


  “所谓文明开化,这也是其中一点吧。”


  又喝了一口,堀利煕感觉时代真是变了,这年头都有这么好喝的汽水了,若是要被破坏掉,多么可惜啊。


  “诶,您快些喝,您的车过一会子就得发车了。要给您叫个便当吗?”齐之助看了看车站内挂着了大吊钟。


  “噢噢噢噢,稍等。”堀利煕连喝了两口,把汽水喝完,还打了一个嗝,挺高兴。


  然后他便提着一份齐之助交给他的便当,坐上了一等车厢。乘务员看他和齐之助熟人,还给他安排了一个软座,靠窗的。


  7.井伊大骂堀利煕

  来到江户,堀利煕更感变化巨大,整座城市按照法国设计师艾菲尔的计划,正在朝一座近代化的大城市转变。街道和堀利煕离开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到处穿梭的行人,令他眼花缭乱。


  幸好,环绕着江户城本城的诸侯屋敷是不会变得!

  拱卫在权力中心的,自然是分享权力的人。诸侯大名们的屋敷由将军様下赐,按着亲疏远近,石高大小,都有成例。


  带着两分急切的堀利煕,找到了井伊直弼的彦根藩邸。不用问,门口挤满了人,都是想要拜见井伊直弼的。就算现在许多人计划把井伊直弼给扳倒,可他还在台上不是。


  在台上就是在台上,有权的。


  堀利煕大小也是一个三千石旗本,想要拜见井伊直弼可以设法插个队。借了纸笔,递了名帖,守门的武士告诉堀利煕,先回家去候着,要是见你会通知你的。


  得,回家候着吧。堀利煕在街口雇了一匹马,让人家按照他家里送去的地址,把他送回家。要是让他自己找新家地址,他还未必认识路。


  家中妻儿老小,见他突然回来,惊喜莫名。不过想想也是,他的箱馆奉行被废止了,可不就得回来嘛。这年头一家之主的权威不容置疑,没有人会主动询问他咋就回来了,只是为他准备洗澡水和晚餐。


  到是堀利煕的老婆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幕府另有差遣,怎么这么一声不吭就回家了。堀利煕没有回答,只说回来有事。


  转天彦根藩邸把他的名帖送了回来,告诉他下午四点的时候,井伊直弼有一点点空,可以见他。到时他再去递帖子,等候拜见。


  家里人还以为他一回家就上赶着去走井伊直弼的门路,他老婆也是有老婆们的消息渠道的。也就比自家男人们晚知道一点罢了。连忙告诉他许多人在针对井伊直弼,你这会子上赶着去走他的门路,不是什么好事。


  想想办法,去找找江户川卿,这才是正理。


  依他老婆的看法,还是别求什么外任了。外任虽然能够捞一点钱,可长久的离家,年纪大了,求个京官多好。一家人天天聚在一起,顺便帮自家儿子订一门亲事。


  忠右卫门的那个兴业会社是个好去处,听说第一机械所的所长已经出缺,这可是大番头格的职位。你不是会办洋务嘛,求求江户川卿去吧。


  堀利煕闻言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因为他估计自己和井伊直弼劝谏之后,就得被一脚踹去大阪或者长崎了,还去求忠右卫门个锤子,求了也白求。


  到了下午两点,堀利煕就立刻出发去了彦根藩邸,照旧是门口一堆人。因为他的拜见已经确定了,所以守门的武士收下了他的名帖,让他在门房坐着稍等。


  下午四点,前面一位客人离开,终于有人把他带进了井伊直弼的书房。


  “拜见大老。”在外边儿,堀利煕是三千石的高级旗本武士。在这儿,堀利煕就是个小角色,得恭恭敬敬的行礼。


  “你不是在箱馆任上嘛,怎么回府了?”井伊直弼刚刚把堀利煕的职位给废了,自然认得堀利煕的名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堀利煕才得以只等一天。


  “下官正是要说虾夷之事。”堀利煕抬起头来,端端正正的。


  “虾夷之事?”听到这个,井伊直弼其实就有点不爽了。


  毕竟他推动虾夷开发,就是要把诸侯们都打发走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去勒索豪商,将幕府的地理图册公开,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实施这个政令,他这是在维护自己的政权。


  “万万不可如此操切,开发之令应当缓行!”堀利煕立刻把自己要说的东西一一说出。


  尤其是幕府和阿伊努人的关系,在毫无缘由的情况下剥夺阿伊努人世代生存的土地,是非常不合理的举动,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很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说到或许会逼反阿伊努人,就被井伊直弼直接打断。井伊直弼根本不了解什么阿伊努人,他不在乎。


  “此事不必再提,御令已下,万不能更改!”井伊直弼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你滚吧!

  我不想再听你说了,我代表德川家定统领幕政,我说啥就是啥。现在开发虾夷就是幕府最大的法令,谁也更改不了。


  “不可!一旦迫反阿伊努人,兵祸大起,箱馆札幌,顷刻毁于一旦。”堀利煕牛脾气也上来了。


  他半生的心血都在虾夷,而且他说的话句句在理,又不是要是废除开发令,只是希望你缓缓施行。先商讨出一个办法,怎么处置土地上面的阿伊努人。是在他们的领地之外开垦土地,还是将他们迁移到桦太。


  你得有一个令他们满意的安置办法出来,不然逼反了这几万家可以徒手搏熊的阿伊努人,乃是乱国之政啊!


  “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井伊直弼直接把堀利煕的名帖砸在堀利煕的脸上。


  不等堀利煕反应过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他最近几天正在火头上面,诸侯大名和强势豪商他不能骂,小小一个堀利煕他还不能骂了?


  “不过是先代将军看你们家可怜,舍了你家三千石,不教你家去吃狗食。你是和你那没卵用的祖宗一样,得了什么疯病,敢来教我做事。”


  好骂!


  短短几句话,就把堀利煕家的底裤全都揭开了,当着面痛骂了起来。这话骂的连一旁井伊家的侍从,都有些不忍了。


  什么意思呢,我们稍微讲解一下。堀利煕的祖上,不是那个在战国时代威名赫赫的堀秀政。他祖上叫堀利重,是堀秀政的三弟。一开始跟着堀秀政转战,后来堀秀政在小田原之役的时候急死,于是家业传给了堀秀治。


  丰臣秀吉去世之后,堀秀治便将堀利重作为人质,送去了江户,侍奉在德川秀忠的身旁。这点出现了第一个典故,上田城合战。


  堀利重协助德川秀忠和真田昌幸合战,被打的灰头土脸,上上下下都被真田家嘲笑为废物。连带着德川秀忠的威望,在德川家都大大下降,差点被其他德川家康的儿子取代。


  但堀利重毕竟侍奉对了一个主子,在德川秀忠继位之后,他因为很早就跟从德川秀忠,得以扶摇直上。一路上升到一万两千石常陆玉取藩主。


  结果到了延宝年间,藩主之位传递到堀通周的时候,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得了精神病,当街拔刀砍杀自己的家臣。因此被下令改易,随即废藩。


  到底是德川家的谱代家臣,所以最后许多人帮着求情,堀利雄得以继承家门,恢复了三千石的家业。而德川纲吉是“犬将军”嘛,对狗很好。这就是讽刺他得了疯病的祖宗,最后和狗一样,被德川纲吉给养活了。


  总之这话骂的非常的难听,难听到了堀利煕整个人都木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


  随后他就被人从彦根藩邸驱赶了出来,又被家人带回了家,浑浑噩噩的,好似失了魂一般。眼神里看不到一丝的神采,问他他都不答话了。


  8.文臣死谏当如是


  堀利煕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随他一道去彦根藩邸的家人,从彦根藩武士的口中,也知道堀利煕被井伊直弼训斥了。


  谁叫堀利煕向井伊直弼谏阻虾夷开发令呢!

  家中众人听了不免忧虑,但是也没有说往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向上面想。有一说一,一直到了二十世纪,日本职场上司对着属下破口大骂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拿个时髦的词来说,这叫做职场PUA。


  骂你两句又不会少块肉,反正堀家是幕府三千石旗本武士,世袭罔替的,只要不是谋反,还能给他们加改易了不成?


  也别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家里的人劝了劝,这井伊大老已经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等混过这两个月,想办法再去求求江户川卿便是。谁家还没点关系门路啊,实在不行就去求求其他的老中嘛。


  可是堀利煕只是面无表情,将自己关进了佛堂之中,并命令家中所有人都不允许打扰他。


  大伙儿只以为堀利煕在外面当了几年老爷,以前都是他骂人,现在突然被人骂,心里一时间接受不了,需要冷静冷静。便也不再多劝,只是各自安歇不提。


  他妻子还把饭菜放在了佛堂门口,让堀利煕记得吃。这被骂了不开心,日子还是要过的嘛。微笑面对啦,只要你足够躺平,这社会就奈何不了你的。


  而身处于佛堂之中的堀利煕,望着自己面前先祖先父的牌位,又想到自己在彦根藩邸的遭遇,心中好似死灰一般,只觉天下竟然由这样的奸凶佞臣主掌,幕府好不了了。


  半生心血所倾注的虾夷箱馆,很快也要在井伊直弼的乱命之中,被摧毁。那他堀利煕来这世上一趟,还有什么意思呢?


  忠臣当死谏!

  你井伊直弼败坏国家,那我就向德川家定上谏,一定要匡正这个幕府,将国家导向正确且光明的道路。


  随后堀利煕取来纸笔,饱蘸浓墨,写下了人生中最后一道上书。


  井伊中将挟君上,抱私意,黜陟有司。罪一也。【五非之一。】苞苴私谒,无所不至。罪二也。【五非之二。】斥柳营羽翼之良将。罪三也。【五非之三。】祸乱朝纲,操弄权柄,乱虾夷之政。罪四也。【五非之四。】惧洋夷之虚喝,曲意逢迎。罪五也。【五非之五。】凡斯五罪,神人所共不容。臣今百拜伏阙,以区区之志,窃期万分之报,固非敢犯大府也。伏望当路有司,一洗旧污,大布新政。上奉圣王之敕,下副苍生之望。维持世道,制御外侮,以措天下于富岳之安焉。臣死不悔,谨俟疏入。


  一气呵成!

  书罢,堀利煕将手中毛笔,掷于身旁,闭目沉思。幕府行至这般田地,皆因忠臣良将不复往昔,若是人人得明志,个个肯争先,国家怎么会被这样的人所把持了。


  心中愈想愈哀,堀利煕双目之中,满是霜气,大颗的泪珠就这样滚滚而下,甚至晕染了墨迹。


  随后他缓缓取出一柄肋差,将身上衣物脱下,简简单单的叠好。只是饮了一杯冷酒,便将肋差拔出。幽幽的烛光之下,从未沾染过鲜血的刀锋,依旧透露出危险的光芒。


  没有什么犹豫,堀利煕随即将肋差插入自己的腹中!


  …………………………


  第二天清早,江户在繁忙中醒来,堀利煕家中的众人,也都起身,各自忙碌。堀利煕的妻子赶去佛堂门口查看,见她昨晚送的饭菜被端走了,心想自己丈夫还是能够想的明白的。


  这人能吃饭,就说明还能过下去。无非就是生几天闷气罢了,最终在家偷偷骂两句井伊直弼,也不算什么大事。


  想着自己的丈夫可能熬了大夜,便没有开门叫起,只是回厨房准备早饭。等到一大家子人都坐下,还没见堀利煕起来。这要是在平时,堀利煕在外任,那么大伙儿各自吃饭也就算了。


  现在一家之主回来了,还是得问一问的,封建体统嘛。身为封建体系的顶层建筑,要是自己都不维护封建体统了,那还玩个什么劲。


  得了,去叫吧。


  先是让家里的侍女去叫,顺道也服侍堀利煕起床穿衣洗漱什么的。可是侍女很快就去而复返,只说连连叫了好几声,里面也没有人应。是不是老爷睡觉太死了,小声叫不醒?

  她身为侍女,也不敢打开门,直接去把老爷给拽起来啊。所以想想还是回来禀明夫人,夫人您去请老爷起床吧。您去叫他,那是天经地义的,对不对。


  那可不是天经地义的,堀利煕的老婆一想也是,那就我去叫吧。和上面的婆婆点了点头,便起身往佛堂走去。


  连连呼唤了好几声,屋内都始终没有反应。这下夫人心中起了疑心,不应该睡这么死啊,而且隐隐觉得,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什么味道。


  轻轻拉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跪坐在佛龛前的堀利煕,垂着头,像是打瞌睡的样子。若仅仅只是这样,那也没有什么。可用不到三秒,他夫人就看到了令她惊声尖叫的东西。


  血!


  铺满佛堂地面的血!


  昨夜堀利煕以十字切的切法切腹,在那样的剧痛之下,他居然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就这么忍了下来。任由自己的鲜血流遍了整个佛堂,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伴随着他夫人的尖叫声,整个堀家的人都赶来了佛堂,见到了这恐怖的画面。女眷被吓得或哭或跪,男子也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注:此事系史实,但是主人公是另外一位老中,也即安藤信正。堀利煕在向安藤信正劝谏不要和诸侯以及洋人肆意妥协之后,遭到了安藤信正劈头盖脸的痛骂。


  瞧瞧幕府到了后期,选出来的宰相都是什么货色。加上堀利煕当时同普鲁士和葡萄牙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开国条约,他深感幕府已经到了必须有人警醒的时候。于是便以死谏的方式,试图警醒幕府,以及天下人。


  9.满城皆讼忠臣冤


  满城皆惊忠臣死!

  按幕府制度,似堀利煕这等三千石的高阶旗本,其身后,必须由有司核验死因,再报若年寄及将军知晓,方可落地安葬。


  江户北町奉行阿部正外最先得知堀利煕切腹自尽的消息,随即带领属下老吏,赶往堀家屋敷。同时向诸老中、诸若年寄,以及德川家定之侧用人大冈忠恕禀报。并请幕府大目付出面,一道派员核验。


  赶到堀家,家中已经是一片悲气,佛堂现场完全没有人动过。堀利煕仍旧保持着临死前的状态,面目稍带着一丝狰狞,安置在贡台上的上书,沾染了泪痕和血迹,但依旧充满了震撼力。


  在这样一个浑浊的世道,德川幕府上下全都是混子人。可旧史有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幕府为什么能够存续到现在,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忠臣志士,甘愿为这个幕府牺牲。


  不知不觉,阿部正外竟然也落下泪来。他吩咐左右,不要破坏现场的痕迹。堀利煕以死相谏,必定震动天下,这样的场景,应当让幕府衮衮诸公亲眼瞧见。


  没多久幕府大目付伊沢政義也赶了过来,就是当年忠右卫门微末时的那位长崎奉行,如今也已经升迁至大目付了。他见阿部正外站在佛堂之外擦拭泪痕,还有些不解。


  等他见到佛堂内堀利煕的模样,心中哀戚,立刻就明白了原因。伊沢政義可能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但是不妨碍他敬佩和赞扬品性高洁者。


  见到堀利煕居然是以最残酷的十字切方式自尽,他也不由得落下泪来,一时间心中被同情和哀伤全然占据,不知如何行事。


  此时此刻,正在吃早饭的忠右卫门,也得到了阿部正外的通告。当听到堀利煕切腹死谏之后,原本握着筷子的手,都不自觉地松了开来。


  筷子就这样“啪嗒”一声,落在了榻榻米上。


  稍后忠右卫门衣服也不换,饭也不吃了,飞马冲出家门,赶往堀利煕家中。此时离得最近的松平齐民已经赶到了现场,正在安抚堀利煕的家人。


  “到底怎么回事!”忠右卫门看到松平齐民的手中,捧着一封沾满了暗黑色血迹的书函,顾不得体统,大声向松平齐民问道。


  “你且看看吧……”松平齐民叹了一口气。


  忠右卫门接过上书,一目十行,立刻就看完了。越看手越抖,堀利煕何至于此啊。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来找我们说,和我们好好谈,怎么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呢。


  “织部因何如此啊?”忠右卫门转身向阿部正外和伊沢政義问道。


  “……”两人都不敢回答,他们刚刚已经询问过了家属。


  就算是伤口上面撒盐,这样的高阶旗本突然死谏,那也得问清楚啊。而结合堀利煕的上书,以及他家属的供词,他们两个得到了一个根本不敢说出口的答案。


  是被井伊直弼侮辱痛骂之后,为了保全名节而自杀的!

  “到底怎么回事!”忠右卫门加重了语气。


  “我们老爷,是被井伊大老骂死的……呜呜呜呜……”一旁堀利煕的夫人,泣不成声,直接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正常来说,是不会有人敢这么说话的,可是眼前场景如此,怎么还会有人去指责堀利煕的妻子呢。大家都是幕臣,听到这样的答案,心中只有同情和悲伤。


  捏在手里的上书,像是在滴血啊!

  未几,除了井伊直弼以外的老中,都先后赶到。连岛津定义都没有落下,年轻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嗫嚅着嘴,说不出话来。


  而且这样的大事,根本遮掩不住,在通知江户町之前,堀家就有人向外说堀利煕被井伊直弼给骂死了的消息。


  本身堀利煕在江户的名气不是非常的大,只有少少的几个事迹。加上他身在外任,职司箱馆,知道他的人肯定不多。


  可江户是什么地方?是全天下最大的消息集散地和传播中心,忠右卫门才刚刚赶到堀家,半个江户就已经传遍了堀利煕被井伊直弼痛骂,然后以死向德川家定上谏的消息。


  等到其他老中赶到堀家时,整个江户都已经知道了幕府大忠臣堀利煕,为了劝谏井伊直弼的暴政,为了匡扶这个天下,以死明志。


  这也是井伊直弼没有出现在堀家的原因之一,整个江户都在谣传井伊直弼把堀利煕这个心系幕府的大忠臣给骂死的事情,他要是还去堀家,就等着被人生吞活剥了吧。


  已经开始登城奉公的武士们,一碰头,便立刻开始讲述堀利煕死谏的事件。堀利煕早年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迹,一下子就被添油加醋给编纂了出来。


  一个十分标准的忠臣形象,只用了两个小时,就迅速形成。那种大公无私,清正廉明,天下无双的姿态,配合上他以死上谏的悲情,一下子就夺走了整个江户所有人的同情。


  社会舆论全面倒向堀利煕,人人皆称堀利煕含冤受辱,须得将军様德川家定为他平冤昭雪!


  等到幕府若年寄诹访忠诚和侧用人大冈忠恕赶到堀家时,即使是身处深宫的德川家定,也已经得知了堀利煕死谏的消息。


  他一方面感怀幕府居然有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一方面又苦恼,堀利煕用自己的生命,向天下人死谏,井伊直弼就是祸国殃民的大奸臣,德川家定应该怎么处置才行?


  如果处置了井伊直弼,那绝对是违背德川家定本意的。可如果处置了堀利煕,那么幕府最后的那一点忠臣,都要背弃幕府而去了。幕府居然这样对待忠勇之士,趁早死了拉倒。


  他迟疑,井伊直弼也不好过。昨天正在气头上的井伊直弼,骂的非常难听,他原本想着等再过一段时间,给堀利煕一个美职,补偿一番也就算了。


  不曾想,堀利煕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刚强的人,回家就选择了自杀。现在群情激奋,满城讼冤。如果幕府不能够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处置结果,那么事情就很难善了了。


  10.请夺井伊大老位

  怎么办?

  幕府当然没有什么危机应对小组,不存在对这种突发全国性舆论事件的处置能力。已经好些天不视事的德川家定,立刻召集幕阁诸位老中,并若年寄、大目付、侧用人等幕府大臣,一道至西丸西洋馆夏宫会商。


  井伊直弼也来了,孤零零一个人来的。


  所有人下意识的都避开他行动,而井伊直弼的面色也确实很差。突然间发生这样的事情,井伊直弼也有些措手不及。


  被他骂过整过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想不开就切腹的。堀利煕是这么多年以来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德川家定被扶着坐到了大沙发上,气色还行,每年春天和秋天的时候,德川家定总能好一些。只是今年居然都不能正常起卧了,唉……


  “堀织部一事,如何处置?”德川家定稍带着两分艰难,说话略略喘气,很着急。


  “其他不论,堀织部丧仪应当大办。”松平齐民惯来是不会第一个发言的,但是他刚刚看到了堀利煕的死状,心中充满了同情。


  “可!”德川家定点头。


  没有人有意见,堀利煕这样的忠臣,他的丧事能办多大办多大。越是盛大,越体现德川家定对他的重视。而且“治丧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也得幕府御家门和宰辅大臣一道出任,钱还得幕府来掏。


  这叫做哀荣极备!

  “叙虾夷划界、经营箱馆等前后功,宜加禄二千石,以奖忠臣之心。”反正话也说开了,松平齐民继续说道。


  “唔……亦可!”德川家定接着答应。


  所谓文臣忠极愿死谏,武将勇极能死战,越是到了幕府如今这样的局面,越是需要奖褒忠勇,聚拢人心,鼓舞天下士气,为幕府而战。


  可不能学隔壁挂了老歪脖子树的朱五,瞧瞧为他拼死奋战的人最后都是什么结果?卢象升天下良相,始终为崇祯猜忌,派监军太监高起潜钳制。最终内外交困,援兵不至,粮秣断绝,兵败大名,以身殉国。


  孙传庭更不要说了,中州全然糜烂,才想起含冤入狱数年的孙传庭。既不给钱,又不给兵,只管催逼,全然没有待国士之礼。最终整个国家的最后一付家当,就被逼着送上了绝路。更可笑的是孙传庭捐躯报国,崇祯认为他假死潜逃,不仅不与褒奖,反而下旨严饬。


  事情办成这个鸟样,你还指望文臣武将能为你拼命?


  堀利煕虽然不是什么天下良辅,可他所言虾夷之事,确实是为了幕府考虑,说他忠心王事是毫无问题的。


  上面沾满了泪痕和血迹的上书,字字含冤。虾夷开发之令,实在峻急,根本就不应该这样突然的施行。堀利煕以死相谏,是在匡正这个国家。


  “除此之外呢?”说完这两条,左右无人发言了。


  褒奖了堀利煕,约等于就是在说井伊直弼办得事情不行,可是井伊直弼是大老,是德川家定最亲近的大臣。应该怎么组织发言,诸位都没有想好。


  “臣以为,当立刻废除虾夷开拓之令,以正国家。”坐在一侧的久世广周稍微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站了出来。


  或许这是试探,或者这是同情,总之久世广周最先表明了态度。堀利煕死了,得有个人出来负责。让你杀了井伊直弼,那肯定不行的。既然如此,就先把堀利煕以性命谏阻的虾夷开发令给废除了再说吧。


  你要是连这都不废除,还怎么平息天下士民百姓的怒火?人家豁出命去,说得话句句在理,你不听?那就等于是赤果果的打已经死了的堀利煕的脸,是嘲讽全天下士民百姓都是幕府的奴才,好好做屁民就行了。幕府行事,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


  “扫部你意如何?”德川家定听了久世广周的话,没有立刻答话,反而询问井伊直弼。


  他是真的不想处置井伊直弼,可是如今不处置的话,根本无法平定天下士民百姓的舆论。


  “还是废止吧!”见井伊直弼只是不答,忠右卫门开口道。


  井伊直弼脖子太硬了,就不是一个肯低头的人。现场这么多人,你指望他低头认错,说我执政有过失,和直接啪啪打他的脸没有什么区别。


  忠右卫门索性替他决定,给他一个台阶下。后面他要是能够想明白,再作出一点什么表示,或许就能平息物议了。


  “臣等附议。”忠右卫门带头发言了,其他人本来心里其实也是这个想法,自然纷纷表示赞同。


  听到整个幕府高层,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全部一致的反对,井伊直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也没说出口,表示了默认。


  “那便废止吧……”德川家定闭起眼来,叹息了一声。


  虾夷开拓令被废止的话,井伊直弼的权威会直接被打一个骨折。所有人都能看明白,即使是得到德川家定无条件信任的井伊直弼,也不能够彻底的执行他的武断政治咯。


  整个井伊政权的根基,会在这道命令下达后,出现最直接的动摇!

  可你不废止怎么办?不废止的话,全天下的士民百姓不会答应的。况且这条命令,主要也是井伊直弼为了排斥异己所发布的。开发虾夷的事情,哪有说一年之内就要开发成功的,忠右卫门的目标是二十年移民二百万到三百万,循序渐进。


  阿依努的人也得想办法好好安置,或是赎买他们的土地,或者是设法迁移他们,将他们同化。总之不能够像现在这样,立刻剥夺他们的土地,将他们逼入绝路。


  “除废止虾夷开拓之令外,臣以为,尚有一事,亦得处置。”久世广周继续出列上奏。


  “还有何事?”德川家定转向久世广周。


  在场的许多大臣,见久世广周微微颤抖的手,一瞬间就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有些事情,到了这一步,确实没法转圜了。


  “请上様褫夺扫部大老之名位,以慰天下忠义之心!”


  11.倒阁呼声日益高


  语惊四座!


  整个殿内的气温瞬间降到了最低点,事实上出了堀利煕死谏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井伊直弼下台。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所有人都没有说出口。因为这件事实在是牵扯太大了,井伊内阁一旦垮台,换上来的人,能不能延续现在内修政理,外整戎和的大政方针很难讲。


  基于这一点,忠右卫门从心底里,也希望井伊直弼留任。


  这个国家的保守派势力太过于强大,本身幕府又是自上而下进行的改良式变法,没有井伊直弼这样强硬的人在上面带头,很可能改革变法是实行不下去的。


  历史上井伊直弼在樱田门之变遇刺之后,整个幕府的政策,就迅速转变,开始了同国内保守派的妥协。甚至进一步发展为公武合体,希望借助根本毫无权势的京都朝廷的所谓大义名分,加强幕府的正统合法性。


  正统合法性是枪杆子打出来的,不是靠你跪舔妥协来的啊!

  现在幕府的初步处置意见,就是一面大加褒奖堀利煕,以抚慰天下士民之心。一面全然应允堀利煕的上谏,将虾夷开拓令废除。


  先给出一个勉强看的过去的处置结果,给大伙儿一个交代。然后以拖待变,等过了几个月,这个事情被大伙儿所淡忘,那么井伊直弼就能够平稳落地了。


  “此事容后再议!乏了……”德川家定偏过头去,并不决定,直接散会。


  久世广周也不多说,恭敬的退下。左右的大臣,暗自观察井伊直弼和久世广周的面色,都试图看出点什么来。


  “臣请告老!”


  正当大冈忠恕准备扶德川家定起身之时,今年五十一岁的胁坂安宅突然上前一步,大声向德川家定说道。


  好家伙,胁坂安宅一声不吭,都没有和忠右卫门商量一下,突然表明自己要告老还乡的意愿。不说忠右卫门措手不及,连德川家定都没有想到。


  老中名位,天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不光是掌大权,还能挣大钱。干一任老中,能够为两代子孙积蓄花销的金钱。要不那些三万石五万石的老中家,是怎么一个个过得比十万石还奢遮的,还不是靠老中任上的孝敬。


  更重要的是,胁坂安宅这个老中,是忠右卫门援引入阁的,怎么能够不通知忠右卫门一声,就上书告老呢。


  “臣亦请告老,并请隐居!”众人的惊讶还没有结束,老好人松平齐民也出列奏到。


  松平齐民今年才四十六岁,自称老夫是没有问题了。可对于老中而言,还是个年富力强的年纪。而且他不仅仅是辞职,更是准备连藩主都不当了,直接归乡隐居。


  “老中辞任,干系重大,不可如此轻易!”忠右卫门立刻出声阻止。


  到底是看明白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都跳出来,不想过了。就这么怕在井伊直弼的内阁之中,然后被牵连吗?


  “臣固辞!”脇坂安宅向忠右卫门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将腰弯成了九十度,去意已决。


  我们说过的,胁坂家不同于其他的幕府谱代诸侯,他们家是在关原战场上,出卖了石田三成和大谷吉继,才得到的封赏。作为战场上的背叛者,名声本来就不行。后来虽然家格被抬到了谱代里面,可到底身份有别。


  要是因为井伊内阁倒台而牵连下野,这辈子基本就完了,会被其他谱代大臣给排斥到死。他自己老中的瘾已经爽过了,他还得为他们家,为他儿子孙子考虑啊。


  想要后面还能出任老中,和井伊直弼暂时切割一下,并不是什么坏事。他虽然不会做什么外交,可是为官从政的道理,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至于松平齐民,一来本身的能力就非常有限,二来就是看到了幕府江河日下,不仅没有振作的气象,反而陷入蝇营狗苟的争权夺利之中。


  他是德川家齐的儿子,他是老德川家的人,他爱这个德川家,他怕德川家完了。可是德川家变成这样,他难受啊!

  “臣亦固请!”松平齐民直接站到场中,似乎非常的决绝。


  “唉……准了……”德川家定勉强抬起手,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整个井伊内阁,风雨飘摇之势,只要不是傻子的,基本都看出来了。


  走到门外,胁坂安宅同忠右卫门长鞠一躬。他得报答忠右卫门的提携之恩,可是也得为自己的家门考虑。忠右卫门要怪就怪他好了,他也只是时代的一枚棋子罢了。


  拜完,胁坂安宅就快步出城。


  而松平齐民则是朝所有人环拜了一圈,又单独和松平齐宣说了两句话,最后握了握忠右卫门的手,也立刻离开西洋馆。


  幕府的处置很快就在城下公开,并不出所料,仅仅只是废止虾夷开拓之令,然后褒赏堀家,根本无法平息四方的物议。


  天下士民全都同情堀利煕的死谏,幕府居然准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外加还有不少有心人,在暗处推波助澜,到处鼓造声势,幕府的威信力,不断地下降。


  胁坂安宅和松平齐民的突然辞任,也在鼓舞着这些别有用心者,幕阁内部显然已经分裂了,井伊直弼的掌控力大大下降。一般的老百姓也不满两个一般老中的辞任,他们要得是井伊直弼下台,为堀利煕事件负责。


  百姓的心情反应到了堀利煕的丧礼上面,半座江户城都空了,士民十万余家,纷纷到堀利煕家中告哀。不仅仅是江户百姓,连江户周边,乃至于畿内西国等处的武士和浪士,都纷纷赶来江户,准备拜祭堀利煕。


  事件的发展和之前御前会议上面预估的完全不同,士民百姓不仅没有因为幕府的处置而平息,反而更加关注。到处都有为堀利煕鸣冤的呼声,即使只是站在江户的街道上,也能够听到百姓对他的哀悼和怀念。


  同江户远隔千山的箱馆,此时也终于收到了堀利煕死谏的消息,满城百姓为之大哗。


  12.箱馆到府六义士


  箱馆城下,议论纷纷。堀利煕治馆经年,颇有善政,抚绥中外,能容于人。不仅仅是日本的百姓夸赞,连臣服于幕府的阿伊努人也是如此。前来开港通航的欧美外交使节及商业人员,也认为堀利煕是个能够正常交往的东方官员。


  骤然听闻堀利煕死谏,满城大哗。


  城下有不少人,颇受过堀利煕的恩惠,其中有一人,名唤黑泽忠三郎胜算。原系水户藩士,获罪于幕府,发遣三千里。原本是要配去鸿之舞金山,作为矿徒的。但是在押解到箱馆的大船上晕船,送到箱馆时,几乎已经死去。


  不用疑惑,严重的晕船,且不加救治,最后就是会死人的。


  黑泽胜算送到箱馆,押解的官吏只当他已经死去,便准备草席一裹,送去城外寻个草垛,火化了完事。


  检看流放人员的堀利煕见黑泽胜算还有一口气在,便道不可。虽然其人罪重流放,但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就这么轻易的处置了,总是不妥。


  于是在堀利煕的命令下,黑泽胜算被送到了一处医馆。但是也没有用什么好药治疗,只是简单的护理,看他命够不够硬。不用说,干尊攘的烂命一条,有时候天都不收,原本状若濒死的黑泽胜算,居然在榻上躺了四五天,就活了过来。


  彼时发遣去鸿之舞金山的流放犯已经出发,而且黑泽胜算虽然活了过来,到底虚弱。于是堀利煕索性给他勾了一个改判,留在箱馆充当苦役。


  说是苦役,不过是为箱馆奉行官厅奔走罢了。黑泽胜算捡回一条命来,感念堀利煕的恩德,自此为堀利煕鞍前马后,充当仆从数年。


  你要说这年头的人,垃圾人满山满坑。可是纯粹的人,大小也有几个,倒也没有死绝了。可能黑泽胜算,算是没有死绝的那一份子吧。


  后来美国领事馆在箱馆开馆,协助到当地进行补给和维护的欧美各国捕鲸船。黑泽胜算因为能读会写,起码比文盲要有学识,便被堀利煕派往美国领事馆,一边学习简单的英语交流,一边在两者之间奔走。


  一来二去,还认识了几个外国朋友,在箱馆逐渐扎下根来。如果不是他还是流放犯的身份,保不齐连老婆都娶了,生活美满。


  直到堀利煕的死讯传来!

  闻听死讯,黑泽胜算为之大震。当得知堀利煕是为了谏阻井伊直弼的野蛮开发命令,匆匆赶去江户,结果被井伊直弼活活骂死之后,黑泽胜算悲愤之情溢于胸表。


  如此权奸,操弄国家,罪该万死!


  只是一瞬间,黑泽胜算心中便已决意。他先是向一众官厅内的同伴告别,然后伪造了一份开释的文书。没有文书,他也坐不上回转江户的轮船。


  然后他又去往美国领事馆,向美国领事告别,同时诉说堀利煕死谏的消息。美国领事听了之后,大为惊讶,也非常同情。等知道黑泽胜算将要去为堀利煕复仇之后,美国领事不仅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起身鼓舞黑泽胜算。


  随后美国领事就赠予了黑泽胜算十美元的路费,以及一把柯尔特左轮手枪。并且表示,如果黑泽胜算为堀利煕复仇成功,需要保护,他可以写信给横滨领事馆,为他提供帮助。


  不说了,有这把柯尔特,成功起码一半。


  等黑泽胜算回到官厅,准备拿伪造的文书时,那里居然已经有五个人在等待他。他们也都是接受过堀利煕恩惠的人。当得知黑泽胜算委托衙门内的同伴,伪造开释文书之后,就已经猜到黑泽胜算想要干嘛。


  于是纷纷赶来,要和黑泽胜算同去。黑泽胜算原本想要阻拦,可是他想到井伊直弼身为幕府大老,身边肯定有大量的护卫,便答应了下来。一人力弱,众人力强。唯有众心合一,才有可能完成目标。


  也不提什么歃血为盟之类虚头巴脑的东西,黑泽胜算只是和另外五人互相点头,然后便掏出美国领事赠予的十美元,去购买回转横滨的船票。


  他们大多都是流放犯,身上哪有什么钱,幸亏有美国领事的协助。十美元不仅足够船票,还能够置办干粮,甚至有剩。


  作为通商开口港,在箱馆你是可以使用美元的,就和你在横滨,直接用印着维多利亚女王的英镑金币一个意思。就和隔壁的上海一样,换钱行很多。在都是使用贵金属的情况下,交换还挺方便。


  整理好了行装,黑泽胜算等人坐上了去往横滨的轮船。也不知怎么的,原本晕船的黑泽胜算,这次居然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一直静静的坐在船舱之内,闭目养神。


  其他五名同伴,有的还有些紧张,在船上来回踱步。有的则和黑泽胜算一样,只是安静的等待着轮船抵达横滨。


  船靠横滨,才下船六人就听说了江户的新消息。不仅仅虾夷开拓之令被废除了,堀家还叙前后功,加增了二千石。几人闻言暗暗点头,立刻决定先去堀利煕家中拜祭。等拜完了堀利煕,就开始行动。


  满大街都是往堀利煕家去祭拜的人群,人都是敬佩忠义之士的,这是共性。也正好因为四处人山人海,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到他们一行六人。隔着重重的人墙,几人简单的拜了拜,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剩下的就是行动,当年黑泽胜算其实和别人一起计划过在江户进行各种活动。路线什么的早就规划好了,只可惜现在江户城变化太大,当年的计划早已不合时宜。


  几个人聚在一起稍微一合计,既然逃离虾夷,来到江户,就没有想着能够全身而退。与其在这里逡巡犹豫,不如直接一把梭哈。


  你不是有一支美国人送的柯尔特左轮嘛,现在有了洋枪,什么都好办。是人是鬼吃了枪子都是要死的,我们也没准备活了,便用性命为你开道,杀抵井伊直弼的面前。六发子弹,随便中两发,便能取人性命。


  13.井伊决意势难劝


  眼见天下物议纷纷,幕府又始终拿不出一个令天下士民满意的处置结果,加上幕府内部势力的暗中拆台,堀利煕死谏一事,正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冲去。


  忠右卫门以御家门的身份,担任堀利煕治丧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协同松平齐宣和久世广周一道办理丧仪。一应用物,都是江户最好的,连和尚都请来了两千人。没看错,就是两千人,从街头到巷尾,整条街上坐满了念经超度的和尚。


  加上每日数万人前来祭拜,且一点儿也没有减少的趋势,忠右卫门根本没有空去办其他事了。


  忙了一上午,忠右卫门好容易有一点空闲,可以坐下来歇一会儿,吃个饭。诹访忠诚和大冈忠恕受命前来协同办理丧仪,下午可以由他们在现场撑着。


  “你见着关宿侯了嘛?”松平齐宣坐到了忠右卫门的对面,小声询问。


  “刚刚还见他在前厅呢。”忠右卫门向外瞧了瞧。


  久世广周在御前会议上,直接进言,希望德川家定褫夺井伊直弼的官爵名位。已经算是公开化的和井伊直弼站到了对立面,现在天天都杵在堀利煕的丧礼现场,热心办事,很是获得了天下士民的好感,与井伊直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事会变成什么模样哦……”松平齐宣叹了一口气,面前的便当也无心去吃了。


  “你下午回去歇着吧,反正有人来替。”忠右卫门也没有什么好劝的,只好如此说道。


  “那你呢?”


  “我想去找扫部聊聊。”


  一直拖着不是个事儿,忠右卫门感觉井伊直弼如今已经失去了继续执政的根基。虽然现在退下去估计也落不着什么好了,可到底保全了自己,将来未必没有再起的可能性。


  等过个两年,舆论已经完全平息,一俟政局变动,身为德川氏谱代笔头的井伊直弼,立刻就能起复。加上他还有忠右卫门这个政治盟友,等拾丸继位了,还担心他得不到重用嘛。


  “是该好好聊聊……”松平齐宣显然也是这个想法。


  当初德川家庆临死之时,任命西丸三老中为辅政大臣,辅佐德川家定治世。这么多年合作下来,虽然在某些政策方面,两人有些龃龉。但大致上还算是愉快,他也不想井伊直弼最终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劝一劝他,现在退下,未尝没有起复之时。”


  “我省得。”忠右卫门点头应是。


  把堀家这一摊子事情交给了大冈忠恕,忠右卫门转身从侧门离开。半道上还见着江户北町奉行阿部正外,正在不断地调运各种杂项物件入内。便多少吩咐了两句,眼下这差事不容许出现一点儿错。


  要是被人发现幕府怠慢了堀利煕的丧事,保不齐第二天舆论就炸了。一切都得给堀利煕来顶格的,以塞悠悠众口。


  四下的街道上,拥挤着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连江户大学的许多学生,也都跑来为堀利煕吊哀。这是好事,起码在忠君一道上,是好事。


  策马来到井伊直弼的门前,很罕见,原本应该是门庭若市的景象,现在居然稀稀落落的,只有小猫两三只在门口守着。似乎整个江户的文武官将都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感觉井伊直弼在台上的日子不会多了。


  唉……


  人心便是如此啊,井伊直弼在台上,确实挡住了不少人的路。


  见是忠右卫门到,守门的武士直接引着忠右卫门入内。现在幕府基本上已经不办其他的差事了,所有的精力全都在堀利煕这件事上。不把事情平息下去,其他的事情也基本干不成。


  自然的,井伊直弼也不用登城了。他要是登城,恐怕半路上得被人用臭鸡蛋烂菜叶给招呼一顿,还是不露面的为好。


  等见到井伊直弼的面,忠右卫门不经感叹,井伊直弼好像又老了一截。


  原本就是两鬓斑白的人,现在白发更比黑发多,气色也不是很好。这么些天憋在家里,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东西。


  “若是劝我辞任,就不必开口了。”井伊直弼抬了抬头,当先就是这么一句。


  “何必呢……”忠右卫门坐了下来,还是得劝一劝。


  现在退,也算是为了将来再起而做准备嘛。只要这老德川家的江山还在,井伊家就不可能败了。


  “身骑虎背,不进即败!”井伊直弼看着十分冷峻。


  本身就是严肃不爱笑的人,配合上现在说得话,看起来那真是相当的吓人。若非忠右卫门和他熟识,光是见他这模样,就得打退堂鼓。


  “士民议论纷纷,上様也不好做啊。”忠右卫门只能抬出德川家定的名号。


  你既然有心匡扶幕府,那就得顾及德川家定的心情啊。他现在为了你这个事情,日夜烦心,你说怎么办嘛。


  “上様处我自会请罪。”没想到井伊直弼只是摇头,想法十分的坚定。


  “唉……”忠右卫门长叹了一口气。


  “我井伊氏,自东照神君以来二百数十年奉公,不曾有一日之懈怠。时至今日,亦是如此。国家变法,才至半途,我绝不可退!”


  也不知怎么的,忠右卫门感觉说这个话的井伊直弼,脸上居然透露出一丝死志。他掌控天下权柄,厉行变法。可是天下处处都是掣肘之人,偏偏他又是一个峻急的人,办起事来往往不够圆融。


  这也得罪了,那也得罪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个人性格上的过错,要占很大一部分。至于他矢志于中兴幕府的心情,忠右卫门能够体会,也能够明白。或者他也属于是好心办坏事?大概吧,一时间寻不着更好的描述语句了。


  “堀织部不日便将发丧,希望到时物议稍缓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让忠右卫门再劝什么,劝啥都不好使了啊。


  “世人怨我,咒我,骂我,我甘之如饴!”井伊直弼点了点头,他有自己的坚持。既然他要坚持下去,那就由他去吧。


  14.君臣相对萧瑟瑟


  堀利煕的丧礼还在举办之中,这年头在家停灵二三十天实属平常,天下士民也不希望堀利煕就这么快被草草下葬。加上幕府迟迟拿不出一个决议来,就更难下葬了。


  今儿德川家定再度下令召集御前会议,既然加增俸禄,风光大奠,废止虾夷开拓令等处置防范无法服众,幕府必须接着想办法,让士民百姓的物议平息下去。


  德川家定的想法是加官进爵!


  之前已经为堀家加增了两千石的知行,但是没有人觉得这样就够了。道理也很简单啊,堀利煕本身就是任职忠勤,划界有功,安定虾夷的能臣,不切腹死谏,回到江户正常履职,也是要加增知行的。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加个五百石或者一千石就差不多了。这回是加了两千石,稍微有些多,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所以或许是德川家定自己想到了,或许是有人提醒了德川家定,他觉得再给堀利煕之子,现任堀家的家主堀利孟一个美职,可以令众人平息下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忠右卫门心中只是暗叹。就没有抓住问题的中心,整个事件的中心就是井伊直弼,你得处置井伊直弼才有可能让天下士民心服口服。只要不处置井伊直弼,那干啥都基本等于白搭。


  或者你直接加封堀利孟为二十万石国主格大大名,那估计也有可能令天下士民平息,可这可能吗?


  急匆匆的离开堀家,忠右卫门立刻上马。松平齐宣和久世广周也是,先把摊子交给阿部正外瞧着,几人快马登城。


  西洋馆内,德川家定的状态更加疲弱了,只是强打着精神,坐在沙发凳上。显然最近这些天,为了堀利煕和井伊直弼这么一件事烦心不已。


  “不必再行虚礼了,都坐下吧。”德川家定语音中同样带着些病弱的样子。


  这一幕看得井伊直弼眉头紧皱,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和意见,但是他得在乎德川家定。他的政权是建立在德川家定无条件的信任上的,德川家定要是有事,他再强硬也没有用了。


  是以井伊直弼连忙起身,到德川家定身边,仔细观瞧德川家定的情况。好在德川家定就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加上天气日渐炎热起来,有些不适罢了。至于体弱,那这三十多年来天天体弱的,就没有一天强健的。


  “余尚好……”德川家定摆了摆手,示意你们赶紧说话,我没啥大事,今天还咽不了气。


  “诸位,上様的意思是以堀氏五千石之格越迁,以安众心。”大冈忠恕服侍德川家定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本身就是他代为传言的。


  现在德川家定的想法是堀利孟以五千石旗本的身份,去担任他这个身份担任不了的更高级的官职,用以显示将军对他们堀家的恩德。这个很好理解的吧,要是现在就任命堀利孟为勘定奉行,也就是执掌财政部,那就算是大大的美差。


  或者任命堀利孟为骏府城代,受命管理骏府城,也是美差之一。因为骏河有金山呀,而且还是德川家康养老的地方,政治意义不凡。


  “以臣弟之意,先为其表奏下野守或伊贺守为佳。”忠右卫门主动开口。


  既然咱们已经劝过了井伊直弼,知道他不愿意退,那么就尽量通过加恩堀家的方式,来缓和眼前的这场矛盾吧。或许真的能够通过拖延,把事情给拖没了呢。


  “臣等附议。”这一条十分恰当,大伙儿没有一个人的觉得不好。


  幕府为武家表奏官职,乃是正道。堀利孟刚刚才继承堀家家督,尚未有官职,为他表奏一个下国守,也方便将来继续升迁。


  江户时代,虽然儒教的一些东西进入了统治体系,但是尚且还没有演化出什么父亲去世,需要守孝三年的规矩。正常父亲去世了,好好把人发送就行。所以儿子很快就能出来任官做事,没有太多的限制。


  “至于差遣嘛……”忠右卫门一时间想不到什么美官适合堀利孟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


  你要说在后世,十六七岁的小年轻,还在学校里面读高中或者职高呢,你让他去当全国财政的二把手,简直就是个笑话。可现在不仅要当二把手,而且有可能比这还要更高一等。


  “不若就虾夷开拓使吧。”井伊直弼缓缓开口道。


  左右一听,倒也不算出奇。这年头也讲究一点什么忠臣之家必出孝子,孝子之后必出忠臣的事。既然堀利煕在箱馆奉行任上办得非常的好,那么想来堀利孟肯定也能办得非常好。家学渊源嘛,就这么一个道理。


  虾夷开拓令是废止了,但是虾夷还是要继续开发的,把箱馆奉行升格为虾夷开拓使,也算是合理的操作。


  “是否会因远调,而生他议?”松平齐宣就事论事,他觉得虾夷实在是太远了,并不太合适。


  “或者横滨城代。”忠右卫门突然想到要允给助六的横滨城代。


  横滨城代不仅职位重要,而且是众所周知的美职,有的是好处。加上身处通商港口,需要时常办理外交,得一个家学渊源,办过外交的人才能出任。既然堀利煕和箱馆的美国领事交涉的挺开心,堀利孟应该也可以吧。


  实在不是,就忠右卫门坐火车赶去帮帮场子嘛。反正赶过去也就一小时,方便的很。


  “横滨城代吗?”德川家定若有所思的,并不能立刻决定。


  “也好!”井伊直弼到是答应的很快。


  于他想来,只要能够安置了堀利孟,那就行了。横滨城代原本是一万石以上的诸侯大名才有资格担任的官职,现在允给堀利孟,很是提拔咯。


  “便如此行事吧……”德川家定点了点头,望向井伊直弼,眼神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臣有负上様重托。”井伊直弼见德川家定望向自己,立刻起身,上前向德川家定告罪。


  君臣二人,此情此景,竟有萧瑟之感。


  15.樱田门樱田门

  诸位幕阁大臣退城,忠右卫门等三人得回堀利煕家办差,岛津定义得去一桥邸充当泥胎菩萨,坐镇幕府中枢。井伊直弼则继续回家,暂时不要抛头露面,以免再惹众议。


  是以忠右卫门三人出了樱田门往西走,岛津定义出门往东走,井伊直弼则往西南面的藩邸走。各有各的道,打了一声招呼,便告分别。


  井伊直弼早就不骑马登城了,如今坐在轿中,缓慢的向彦根藩邸移动。不过他也没有什么不安心的,身周五十多名护卫,不少都是传习队老兵。


  一行人抬着轿子离开樱田门,左右的情景总觉肃杀。因着本丸烧失,幕府中枢的武士都转移去了一桥门旁边的一桥邸办公,樱田门内外居然没有一个旁的人影。明明是四月天,江户都开始热了起来,居然还有轿夫打了个喷嚏。


  正往前走着,突然道边有个头捆白色布带,只着便捷短打的年轻人大声喊冤。因为那年轻人并未冲撞队伍,只是跪在路边喊冤,队中的众人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一名井伊家的武士上前呵斥那人,命那年轻人有冤屈就去江户町奉行所上告。眼前这是井伊大老的队伍,不受理一般的案子。


  那名年轻人则是大声的回答,说是江户北町奉行阿部正外去给堀利煕办丧礼去了,北町奉行所内无人接他的案子,他有深海一般的冤情,无处求告。请求井伊大老做主,为他昭雪。


  话声凄厉而真实,到是让呵斥的井伊武士有些不知所措了。那年轻人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而且阿部正外现在也确实只管堀利煕的丧礼,根本不管江户町的事情了。如今这人就跪在路边,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一迟疑,那年轻人就膝行上前好些步,直接跪到了井伊直弼队伍的面前。整个过程非常的顺当,没有任何令人起疑的地方。年轻人又掏出一份诉状,遮掩住了自己的面容,只是一边凄厉哀嚎,一边向前膝行。


  因为最近井伊直弼和堀利煕的事情,左右的护卫也比较的克制。这人跪在地上,感情也相当的到位,况且距离井伊直还远,于是左右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本来五十多个人的护卫队伍,前后一分,井伊直弼轿子面前也就十来米的安全距离。那人跪倒在队伍面前,每往前挪动一步,就靠近一分井伊直弼。


  当是时,井伊直弼也正在从轿中望告状的年轻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冤屈,或许帮他平反了冤情,他还能拉抬一波声誉。


  当年御家人考选的时候,土佐考生岩崎弥太郎的父亲含冤入狱。他在殿上被点选为甲等头名,当即向水野忠精和忠右卫门求告,请求救其父亲出狱。幕府插手之后,此事瞬间就成了一桩佳话。


  也正是因为此案,水野忠精和忠右卫门在江户的声誉又增添了一分。人们夸赞岩崎弥太郎为救老父离家园的同时,也讲两人的好。


  井伊直弼心中便生犹豫,是不是停下来,听一听那个年轻人要说啥。


  年轻人还能有谁,当然是黑泽胜算啊。原本的计划是他先藏好,等待其五名同伙杀出一条血路来,他抵近向井伊直弼的轿子射击。结果一直在彦根藩邸外盯梢的一人发现井伊直弼居然落单了,左右只有五十余人。


  扣除四个轿夫,还有四个没什么战斗力的道具持,就是扛着伞,拿着鞋这些东西的人以外。也就是二十四名传习队老兵,以及二十来名井伊武士有战斗力。


  正面在前开道的主要是井伊武士,没有火枪,全都是佩刀,且装饰着符合幕府制度的鹿皮革套,想要拔出来很费事。所以黑泽胜算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赌一把。


  由他先行靠近,然后几名同伙再出来,不论是吵闹,还是直接砍人都行,吸引护卫们的注意。他这时已经抵近轿子,只需要立刻拔枪,一连六发,必杀井伊直弼!


  “天诛国贼!”


  街巷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有两人跳荡着冲杀了上来,当场就砍死了两名在前面的井伊武士。整个队伍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到了那两人身上。


  这还没完,“天诛国贼!”的呼声又从队伍的侧后方传来,守在侧后方的传习队兵的注意力也被那两人吸引去了。


  此时整个队伍的关注点已经混乱,护卫们匆忙拔刀挺枪,准备迎战。偏生中间那口子又跑来了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壶壮物。


  有松平齐宣被尊攘分子用炸弹炸伤的前例在,最后两个守在井伊直弼身边的武士也不淡定了,纷纷高呼先杀那个,那个手里有炸弹。


  他们一喊,不仅让两面对敌的护卫分散了注意力,还令黑泽胜算得到了彻底接近井伊直弼的机会。


  护卫们分出七八人,全都转向那个拿着“炸弹”的人。偏偏那人身形还颇为矫健,闪转腾挪,眼看着就要靠近井伊直弼的轿子了。更多的护卫被这人吸引,暂时不管前后两侧的袭击者,转向那人。


  只见那人猛地丟掷出手中的“炸弹”,传习队的老兵们下意识的就往地上趴。这是当年江川英龙还在时对他们的训练,碰见炮弹炸弹啥的炸过来了,就趴地上,保不齐能够捡一条小命。反正比直挺挺的站着要强。


  传习队的士兵往地上一趴,井伊武士们反倒不知所措了。说时迟,那时快,跪在地上的黑色胜算距离轿子只剩下七八米的距离,他终于从怀中掏出了左轮手枪。


  为了示人以弱,他刚刚跪在路边时,长短刀一概没带。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被井伊武士驱逐的主要原因。都没有带什么凶器,赤手空拳想杀人,难度非常大。除非你是什么力量奇大的,一拳就能把人打死之类的。


  “井伊大老受死吧!”黑泽胜算扣动扳机,对着眼前的轿子,倾泻出了手中的六发子弹。


  16.谁人对错难分明


  “天诛!天诛!”


  握着柯尔特的黑泽胜算不断扣动着扳机,发出癫狂一般的大叫,几乎与枪声同响。第一发子弹直取头前轿夫的胸口,轿夫应声扑地。


  第二发子弹擦着轿门门框飞出,但是第三发直截了当的射中了轿中井伊直弼的左肩,第四发和第五发依次射中右胸和右臂。最后一发则飞出了轿厢,不知所去。


  整个场面瞬间凝固,虽然该搏斗的照样在搏斗,可是趴地上的人都木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反倒是黑泽胜算,刺杀成功的激动,令他脑门充血,浑身炽热如火。不管倒地和逃散的轿夫,三两步爬起来,拽开轿门。


  轿中的井伊直弼衣冠如故,并没有因为中弹而露出什么凄惨的情状。见到黑泽胜算开门,强忍着疼痛直视了一眼黑泽胜算。


  “幕府的未来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你这蠢货!”


  说罢井伊直弼一口鲜血喷在黑泽胜算脸上,双眼圆睁,眼中尽是对自己大志未酬,幕府不能中兴的不甘与悔恨。


  被喷了一脸血的黑泽胜算状如疯癫,探身抽出井伊直弼腰侧的短刀,一刀将井伊直弼的首级斩下,衣裳尽被井伊直弼的鲜血染红。


  “取得井伊大老的首级了!”


  用手拎着首级上的发辫,黑泽胜算高声大呼。随即便转身提着首级向堀利煕家跑去,直到这时那些伏地的护卫才起身欲追。场内的五名刺客,此时也若癫狂,在见到井伊直弼的首级被取下之后,不再防守,只是舍出命去,阻拦一众护卫追赶黑泽胜算。


  黑泽胜算一边跑一边大笑,此时江户的街道上早就行人如织,见他提着一枚首级,纷纷退让。就算是街面上的目明和町方,也不敢对他进行阻拦。


  “黑泽忠三郎已取井伊大老首级,前来祭奠!”


  等跑到堀家所在的大街时,照例街上已经全是前来拜祭堀利煕的士民百姓。众人见浑身浴血的黑泽胜算,又见他手上提着首级,惊骇莫名。在得知首级是井伊直弼的之后,立刻就有人让开道路,在道边躬身行礼。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人目送着黑泽胜算将首级送到堀利煕家。作为丧主的堀利孟此时已经听到左右士民的议论和黑泽胜算的大呼,立刻下令大开家门,以恭迎将军的礼节,将黑泽胜算和首级迎入家中。


  左右再定睛观瞧,果真是井伊直弼!

  合家男女,闻见首级,立时扑倒在地,哀声大哭,皆叹堀利煕沉冤得雪。前来拜祭的士民百姓更是纷纷掩面,情难自已。


  将首级捧呈至堀利煕的神主牌位前,堀利煕大声嚎哭。只叹国家肇衅,权奸把持朝纲,天下倾倒,忠良惨殁。他黑泽胜算没有匡正国家的才能,也没有扶危济世的品德,现在只能够以区区贱命,来报答堀利煕的恩德。


  说罢,黑泽胜算以斩下井伊直弼首级的短刀切腹,同样采用的是最残酷的十字切。短刀入腹,已经痴狂的黑泽胜算大啸。


  “好壮士!”


  丧主堀利孟见黑泽胜算心愿已了,起身站到他身旁,随即为他介错。鲜血溢满供桌,连堀利煕的神主牌位上的金字,都被热血沾染掩盖。


  等到黑泽胜算的首级落地,忠右卫门等三人才赶到堀家。只因三人具有车马随扈,行止须按幕府法度,竟然没有刺杀了井伊直弼的黑泽胜算快。


  供桌上的井伊直弼死不瞑目,供桌下的黑泽胜算含笑九泉,骇人的场景,沾满了鲜血的神主牌,令进门的忠右卫门三人骇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速去禀报上様。”略过了一会子,忠右卫门才转头同松平齐宣略带着颤音说道。


  “……”松平齐宣咽了一下口水,不住的望着井伊直弼的首级,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而久世广周则是立刻入内,命令左右侍从,将井伊直弼的首级给收敛起来。堂堂幕府大老的首级,怎么能这样肆意的丢在外面。后续应该怎么处置,则全看西丸西洋馆内的说法了。


  有一说一,久世广周虽然希望把井伊直弼给都斗下去,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把井伊直弼给弄死。他的思维始终还是在合情合理的框架之下的,现在突然见了井伊直弼的首级,心中亦有悲戚之感。


  忠右卫门看着久世广周派人收敛,竟然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震惊,只是漠然的看着。井伊直弼死不瞑目是一定得了,他那首级瞧着也明明白白的。可忠右卫门想不通的是,事情为什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堀利煕希望幕府好,结果切腹死谏了。井伊直弼也希望幕府好,结果被暗杀死了。


  希望幕府好难道是是什么魔咒吗,实心为幕府办事,最后居然就都落了这么一个下场。看来看去,两边谁有错?谁的错更大一些?

  这脑子乱的很……


  另一边,松平齐宣飞马赶到江户城,撇开守门的卫门,一路撞到西洋馆。大冈忠恕刚服侍德川家定躺下,见松平齐宣去而复返略带着疑惑。但是出于侧用人的身份,还是拦住了松平齐宣。


  “哎呀,出了大事了,你快带我去通报上様。”松平齐宣跑的满脑门子的汗,一拉拉住大冈忠恕。


  “什么事这般焦急?”大冈忠恕没有让开道路。


  “扫部在樱田门外遇刺身亡!”松平齐宣眼睛瞪的老大。


  “啊……”饶是大冈忠恕久经考验,却也失声。


  松平齐宣撇开楞在原地的大冈忠恕,快步往里走。大冈忠恕原地愣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追上松平齐宣。两人入内参见,笃姬夫人正好扶着德川家定在喝汤。


  “是何事啊?”德川家定看两人脸上的表情有点吓人,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


  “上様,井伊大老方才在樱田门外遇刺身亡啦!”松平齐宣的声音都破防了。


  听了这话,别说德川家定了,连一旁端着小碗的笃姬夫人都呆住了,手中的勺子不由得落在地上。


  17.家定昏厥内惊慌


  别管什么勺子不勺子得了,德川家定听闻这个消息,先是眼睛逐渐瞪大,没多久就开始浑身颤抖,不肖半分钟,呜呀一声,直接就躺倒昏死过去。


  完啦!


  左右一齐拥上前来,笃姬夫人指着大冈忠恕,让他赶紧去传大夫。这要是先死了井伊直弼,又接着死了德川家定,这幕府想不死也得死。


  另外就是命令松平齐宣赶紧去处置井伊直弼遇刺一事,尽量将整个事件的影响,缩小到一定的范围内。


  回到樱田门外的现场,待黑泽胜算跑远之后,场内已经有两人,一人被砍重伤,一人被火枪击中身亡,剩下三个人也都带伤。但是既然刺杀已经功成,那么自然就不需要再轻掷自己的性命,各自分走不提。


  其中一人因为伤势看着比较严重,手臂上好长一条口子,血流了不少。跑了一路,一直跑到江户北町奉行所,想着可能是跑不了了,便坐在奉行所门口主动投案。


  另外一人也受了枪伤,但像是擦伤,并未完全击中,拖着受伤的手臂,一路跑到了松平肥前守,也就是锅岛直正的宅邸门口。瞧清楚是佐贺藩邸,便也不跑了,表示向锅岛直正投案,等候处置。


  最后一人则只是些微的轻伤,一路跑到了日本桥火车站,准备潜逃。但是又想着自己似乎不应该就这样撇下其他同伴跑路,于是折而转回堀家。


  主动找到在堀家的忠右卫门,自承乃是刺杀井伊直弼的一人,估摸着黑泽胜算已经切腹自尽,他希望能够为黑泽胜算处理首级,不使其被玷污。至于他之后会被幕府判处什么刑罚,便也认了,不再论及其他。


  在忠右卫门旁边的久世广周,当即下令要逮捕这人,忠右卫门拦住了他。没见着左右的士民百姓,以围观英雄的眼光看着这个主动来为同伴收敛的“英雄豪杰”嘛。你这时候要是收捕这人,士民百姓不答应啊。


  且先由着他为黑泽胜算清洗首级,好生装庥,收敛起来再说。


  堀家刚刚迎接黑泽胜算这个事情,也得处置。于他们自己家而言,是迎接了一位为堀利煕复仇的大恩人。可是于幕府官方而言,他们迎接的就是一名刺杀了幕府大老的罪犯。


  要是严厉的按照幕府法度来说,黑泽胜算就是谋反大逆。而他们迎接黑泽胜算,绝对是属于从犯,或者是附逆。硬要是讲究的话,现在把他们全家拿了,判一个斩首也是应当。


  可眼前的状况,怎么办怎么错,幕府根本不能够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没多久,樱田门外的井伊家护卫,北町奉行所和佐贺藩邸都派人过来禀报各自的情况。井伊家的护卫当场死了六个,重伤了六个,现在正在紧急治疗。其余的或是轻伤,或是逃窜了,暂且不提。


  奉行所和佐贺藩邸收押的两名人犯,也已经找了大夫治疗,等候幕府的最终发落。


  除此之外,就是江户的舆情。黑泽胜算提着首级飞奔到堀家,那是满大街的人都看在眼里的,等到他用井伊直弼的首级祭奠完堀利煕,又选择切腹自杀之后。


  还需要赘述吗?整个江户的舆论完全倒向了黑泽胜算,而且伴随着消息的逐渐完善与发酵,六名自箱馆而来的“义士”,刺杀井伊直弼成功一事,开始出现各种传奇性。


  堀六人!


  箱馆六义士!

  被收捕在佐贺藩邸的义士他们没有办法见,可是收捕在江户町奉行所的,那就没有问题了。无数的士民百姓拥堵到奉行所,以求能够见到六义士的容貌。


  许多人甚至携带着酒食佳肴,前去探望。希望和这样的义士结交一番,这辈子也算有个足够吹牛的谈资。


  因着阿部正外也不在奉行所,厅内的小官吏们总是做不得主,拦不住蜂拥而来的士民百姓。结果就是很多人围在奉行所内外,大声的欢呼和赞扬那义士,甚至有人当场拿出黄金百枚,说是要帮他脱罪。


  有好事的豪商,雇了专门的医者前往奉行所,为那人诊治。确定只是简单的外伤,并不危及性命之后,更是惹得士民百姓鼓掌叫好。


  场面非常的魔幻,无法理解。


  当然忠右卫门的迷惑没有持续太久,大冈忠恕派来的一名御小姓找到了他,将德川家定昏厥的消息悄悄说了出来。笃姬夫人命令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只令忠右卫门赶紧登城。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忠右卫门已经有点麻木。脸上的镇定倒也不是强装出来的,纯粹就是已经被震惊多了。


  请尚不明白情形的久世广周在堀家留守,忠右卫门也立刻赶去江户城。城内外看着好像还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对,可等进到西洋馆二楼的主卧内,就看到好几名大夫围着床。笃姬夫人站在一旁,满脸的焦急。


  “上様如何了?”忠右卫门问的又急又快。


  “尚且不知。”你问笃姬夫人,她问谁呢。


  一众奥医师还没有瞧出一个章程来,虽然看着德川家定似乎没有到什么危急时刻,可情况也绝对没有好到哪里去。


  “怎么样?”忠右卫门瞧见绪方洪庵皱着眉头,样子十分不好。


  “啊,是江户川殿……”绪方洪庵摇了摇头,似乎也没有完全诊断出德川家定的情形。


  其他的医师见到忠右卫门前来,也纷纷低头行礼。但是一圈问下来,他们也拿不定主意。只说有可能是某种原因导致的昏厥,或许等候片刻,或许等候二三日,德川家定就会醒来。


  至于其他的疾病,倒也没有什么,起码他们没有瞧出来有什么。


  “你同我说一句实话,上様……”忠右卫门把绪方洪庵远远地拉到房间的角落,用极小的声音询问道。


  “请殿下放心,尚不至此,尚不至此……”绪方洪庵望了望德川家定的大床,说得还算是比较的确定。


  “果真?”忠右卫门在这种事情上当然不敢有一丝疏忽。


  “……”绪方洪庵不答。


  18.当务之急是为何

  此时笃姬夫人也走了过来,绪方洪庵瞧了瞧眼前两位,只是叹了一口气。德川家定的身份实在是过于的贵重,说错一句话一个字都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其实上様的身体,殿下约略也是知晓的,总是虚弱,且不受补。”绪方洪庵小声的说了起来。


  “上次法国大夫不是说喝牛奶有益吗?”忠右卫门转向笃姬夫人,意思自然是询问。


  “上様总服不多,服多必泄。”笃姬夫人摇了摇头。


  如今这年头,想来还是没有什么乳糖不耐这种说法的。但是很显然,德川家定就是这么一个情况。理论说喝牛奶确实挺好的,但是这喝不了能怎么办嘛。


  “时下世情危艰,上様不容有失!”忠右卫门听了笃姬夫人的话,有些发愁。


  “下官必定尽力。”反正绪方洪庵就是这么一个态度了。


  说白了就是德川家定本身就不行,这一点众所周知。今年年初一场兵变,使他身心受到巨大的创伤,郁郁而不能开解。大伙儿能够懂这个意思吗?


  就是一个人如果心情一直很差,也得不到缓解,生活里开心的事情很少,甚至是没有。这样的人,寿命就会很短,根本活不长久。患上各种疾病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总之就是肯定会比每天快快乐乐的人要短命,死的早。


  同理,德川家定就是这么一个状况。他本身的身体就不好,偏偏他又是德川幕府的继承人和统治者。此前他可以把主要的政务,都交给井伊直弼,以及一众大臣处置。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非大事,很少有一般的庶务能够入他的耳。所以前几年他就情况还能凑活,虽然不至于说是多好多棒吧,起码能够正常出席幕府的典礼,还能够接见外臣。甚至可以去横滨,同外国使臣会面。


  可一场兵变,极大地破坏了这个平衡。本丸起了那么大的火,乱兵又是开枪又是放炮的,能把人的耳朵都震聋了,德川家定自然知晓。


  他一知道这种事,这人的心情肯定就好不了了。心里面不开心了,加上他身体本来就弱,自然会卧床不起。这也是他最近根本不能理事的主要原因之一。


  到了现在,情况就加严峻。之前就算局势再坏,起码还有一个井伊直弼顶在台前。可井伊直弼在刚刚被刺杀了,这个消息瞬间击穿了德川家定内心的防线。


  你要说德川家定马上会死,仅仅从身体状况上来说,是不应该的!


  但是你要说德川家定不会死,从他完全崩溃的精神和状态来说,也是存在这种可能的!

  所以不论是绪方洪庵,还是其他的大夫,都没有办法,打百分之一百的包票,说德川家定会怎样怎样。因为他们真的没有办法把这个事情给说准了,谁知道事情会演变成啥样。


  “唉……”忠右卫门还得怎么样?

  这样的状况,除非发生什么天大的喜事,然后让德川家定自己走出悲伤,最好是重新快乐起来,那么情况还能够好转。如果持续这样的心情和状态,你说他明天就咽了气,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幕府的政务还需要有人来处置,反倒是堀利煕的事情算是彻底了结了。因为天下士民所期望的结果已经由黑泽胜算等六人达成了。


  井伊直弼一死,矛盾瞬间消失!


  要不说有些国家始终就保留死刑呢,在广大的士民百姓,还不具备圣母婊的“高尚情操”之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是最容易得到广大士民百姓认可的刑罚。唯有一死,才可以令天下士民感觉到公理和正义。


  你现在就是明天立刻给堀利煕发丧,也没有人会再阻拦什么,或者不舍什么。他的大仇得报,冤屈得雪,此生无憾了。


  就算是有些幕后的推手,在胁坂安宅和松平齐民先后辞任,井伊直弼遇刺之后。面对已经空位颇多的幕阁,也全然是觊觎之心。


  幕阁里面有人时,他们可以协同一心的想着扳倒井伊直弼。现在井伊直弼人都死了,为了争夺老中的名位,这面前糅合起来的所谓团结,立刻瓦解分崩。


  所以还是赶紧处置井伊直弼遇刺一事,以及幕阁之后的人选任命,才是当下的紧要之务。


  可德川家定昏厥,根本无法视事,更不可能制定老中的人选。在场的哪位,敢代替他指定?笃姬夫人,还是忠右卫门?都不可能的。


  一切都得等德川家定苏醒之后才能确定。


  甚至连对井伊直弼遇刺一案的处置,忠右卫门都不能够随意的决定。你知德川家定是准备息事宁人,还是准备大加挞伐,连坐杀人?

  此番幕府的威望是肯定要垮下去一大截了,堂堂幕府大老,当街被人刺杀。杀完了刺客还能全身而退,甚至从容切腹自尽。幕府之无能,全然展现在天下人眼前。


  就算是命令尚且活着的三名刺客切腹,或者是斩首,也没有办法把这一波降下去的威望给提升上来。


  偏生之前幕府还爆发了兵变,这事情闹得。里外里,这幕府上下,都写三个大字。


  我不行!

  “上様之事,暂且按下不发,臣先去规置井伊大老丧礼一事吧。”忠右卫门现在的想法是等一等,或许明天德川家定就醒了。


  只要他醒了,后面怎么处置都可以。如果他不醒的话,必要时,就得联合笃姬夫人,以及剩下的几名老中,取得共识,先就各项事务给出一个初步的处置意见。


  久世广周和岛津定义也被传召进了西丸西洋馆,岛津定义就是笃姬夫人的传声筒,且不去说。剩下就是忠右卫门、松平齐宣和久世广周,整个德川家的天下,现在就算是三人拿主意,来定夺啦。


  德川家定躺在隔壁的大床上,四男一女,执掌整个德川幕府命运的人则坐在隔壁的房间。


  “其余不论,先为拾丸元服,立为世子,昭告天下。”笃姬夫人虽是女流,却当先开口。


  19.松平齐宣言大事

  虽然以拾丸为嗣子,不仅是德川家定的想法,还是先代德川家庆的想法。但是因为将军的孩子一多半都不长命,所以在拾丸年幼时,世子的确认仪式一直没有办。


  也是怕今天宣布拾丸为世子,然后拾丸过两天夭折了。


  所以之前德川家定和忠右卫门私下讲,就是先等着,如果拾丸能够长到九岁或者十岁,便立刻帮他元服,然后通传诸侯和朝廷,立为世子。


  “江户川卿,你意如何!”笃姬夫人看向忠右卫门。


  现在这德川家的江山,就眼前的五个人做决定。至于其他的御家门,就剩下一个纪州庆喜和田安庆臧,都是透明人,常年为井伊直弼排斥在权力中心。而松平庆永在欧美,尾张庆保在京都,余者一概不论。


  德川氏御谱代笔头井伊直弼也已去世,没法说话了。他儿子井伊直宪今年十一岁,别说为德川氏统率谱代了,连正常的治国理政都还没学会呢,肯定不会把他算在内。


  对了,历史上的井伊直宪因为幕府在樱田门之变后,安藤信正酷烈的削减彦根藩知行,使他对幕府离心离德, 最终在戊辰战争中倒向了新政府军。


  笃姬夫人现在问忠右卫门,其实就是希望尽速把这个事情落实, 一旦她成为了继任将军的嫡母, 便可以在大奥, 乃至于整座江户城内发挥影响力,从而参与政治。作为一个颇有几分心思的女人, 笃姬夫人可并非纯粹的贤妻良母。


  她自己一票,她的小老弟岛津定义一票,如果能够再把忠右卫门给拉拢住, 那么万事大吉,在幕阁之中便形成了多数派。剩下的松平齐宣和久世广周,就算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也足以压制。


  况且说句有点脏的实话, 扶一个幼主上台不好吗?


  幼主临朝,那么便意味着他的辅政者将实质上的掌握有权势。不论是在内朝控制大奥的笃姬夫人,还是在外朝控制幕政的诸位老中,都将因此而受益。


  拾丸今年区区七岁, 想要完全执政还得十多年。在这十多年内, 天下的权柄必将被内外朝的权势者所把持。


  人生有几个十几年?一辈子能够掌权十几年,那真就是没白来啦!


  所以从人心来考虑, 笃姬夫人认为忠右卫门作为拾丸的父亲, 一定会答应这件事。同时身为老中, 也没有一大把年纪的松平齐宣和久世广周,极有可能也会表态支持这一议题。


  怎么了?支持拾丸继任将军, 肉还是烂在老德川家的, 有什么不妥当吗?这江山又没有说是要换主,大伙儿照旧是德川氏的大忠臣。


  很好接受啊!

  “拾丸出继上様, 原是说定的……”忠右卫门在这种时候,反而不好太心急的表态。


  毕竟选下一任将军的事,忠右卫门作为拾丸的亲爹, 要是表现的过于急切。就是那种意思, 你们懂吧,巴望着德川家定赶紧去死的那种。虽然确实没有这种想法, 可是架不住德川家定也许会这么想呢。


  按绪方洪庵的说法, 德川家定没有什么大病, 就是体弱。你要是开心起来, 再活几年没问题。你要是生气着急起来,明天就会蹬腿。


  这要是他明天醒了,听到说忠右卫门急吼吼的要把拾丸送进城,会是什么样的想法?诸位不妨设身处地的代入一下,一个人想要做到完全看透,那可就不是人啦,那是圣。


  “既是说定的,在座诸位也都知晓,合该早早确立,以定昭穆。”笃姬夫人转向其他大臣。


  岛津定义肯定是听自己姐姐的, 况且这种大事,不可能由他这样一名外样来第一个发表意见。他只能先等等,观瞧一下情势。


  松平齐宣和久世广周没有立刻接茬, 久世广周的目标是老中首座, 也就是所谓的第一财政大臣,在没有大老的情况下,就是事实上的宰相。


  这就有一个问题了, 拾丸继任,忠右卫门必定以将军生父的身份参与幕政。这个身份想要再打垮就很难了,是不是会侵夺老中首座的权力呢?


  久世广周看向忠右卫门,心中暗自筹算着,他同忠右卫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从感情上来说,当然并没有什么抵触的地方。可是他同井伊直弼,也没有什么仇啊。但是井伊直弼长久的把持权柄,这就成了仇了。


  忠右卫门会不会趁此机会,把持权柄,进而压制其他老中。甚至更进一步,直接以将军后见职的身份, 发号施令,以一众老中为臣子呢?


  他心中激烈的盘算着, 松平齐宣也是如此。


  作为德川家齐之末子, 同先代将军德川家庆有事实上的“父子”之谊的松平齐宣,最关心的肯定还是德川氏的存续问题。笃姬夫人想的一点儿没错, 只要这个肉还是烂在德川家的锅里,松平齐宣是不可能反对的。


  但是经历了多年的宦海沉浮,又曾经遭遇刺杀,九死一生才逃出一条命来的松平齐宣。对于时局的认识,以及幕政的规划和未来,有不同于其他的人的认知。


  他其实是很推崇“强人政治”的,毕竟看了这么多颟顸无能的诸侯旗本,他很清楚,大海航行靠舵手。台上得有一个能够威服诸侯,统合群僚的人。


  这个想法和历代的将军不谋而合,德川家齐用松平定信,德川家庆用水野忠邦,德川家定用井伊直弼,都是强项威武的宰相。干起事情来风风火火,踩着油门往下坡冲。


  现在井伊直弼死了,还有谁能够担当此大任呢?


  舍我松平齐宣,尚有能者乎!


  既然要让松平齐宣担任老中首座,而且得掌握有幕政全权,这里面就有一个需要改变的点。也就是忠右卫门的地位,应该如何定性。


  与其再设计出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官职,或者改变现有的幕府的政治架构,不如一部到位算求。


  “值此二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幕府须赖长君,我意举江户川卿为嗣!”


  20.家定严惩六刺客


  忠右卫门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就是一哆嗦。咱可不是赵大啊,满脸都写着高兴,被迫黄袍加身。


  别说忠右卫门哆嗦了,连笃姬夫人和久世广周也哆嗦。拾丸入继大位,那是德川家庆时代就定下的,怎么临到事前,就突然要变卦了。这可不是说着玩,或者可以随便想的事情啊,攸关整个幕府的命运前途呢。


  “江户川卿既贤且长,乃先王之子,与上様份数兄弟,论及宗法,最为亲厚!”


  注意了,松平齐宣已经不叫忠右卫门这个通称了,而是改用更加正式的江户川卿的称呼。说明他这回就是实打实在提议,而不是临时起意,或者胡言乱语什么的。


  “以我之意,当立江户川卿!”松平齐宣沉声一言。


  场面冷了下来,如果说笃姬夫人议立拾丸,那是应有之义的话。那么松平齐宣的提议,就是打破了此前的一切安排,突破常规的操作。


  “上様已然苏醒。”笃姬夫人的侍女,匆忙的打开门走了进来。


  听到这话,五人纷纷起身, 到底应该如何,还是得德川家定拿主意。他的想法和意愿, 才是最重要的那一环。


  忠右卫门故意落在最后面, 不是心虚什么的, 纯粹是希望用这点时间,整理好自己的面容。《是, 首相》里面的哈克,在听到前首相去世之后的,那出神入化一般的表情管理还得好几十秒呢, 忠右卫门也得需要一点时间。


  到是松平齐宣,既然话已经出口,显然是准备上达天听,直接和德川家定把事情说一个明白的。


  一行人入内, 笃姬夫人和德川家定的感情算是政治婚姻里面很不错的了,称得上相敬如宾。立刻就俯身坐到床边,探视德川家定的情形。


  其实他从嫁给德川家定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德川家定迟早有这一天。毕竟体弱的都不能行人事, 你还能指望他长命百岁不成?


  仔细观瞧, 说是德川家定苏醒了,其实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从昏厥中反应了过来。并不是大伙儿想象中的能够坐起来, 和大伙儿谈笑风生的那种意思。就是恢复了知觉, 你叫他他也能够有反应。


  在感觉到是自己的枕边人笃姬夫人之后, 德川家定还握住了笃姬夫人的手。只是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什么、显然德川家定的状态, 并不好。


  “怎么样了?上様一切安好?”笃姬夫人在外边还可以风风火火的, 同一众老中说事,这坐到了德川家定身边, 到底感情思维占据了上风,所以出声问话的是松平齐宣。


  “好生将养,总能无事。”绪方洪庵回禀了这么一句废话。


  谁不知道生病了就要好好休养, 然后休养久了, 身体恢复了,那么病就能好。可德川家定这是心病啊, 休养能有多少作用哦。


  撇下大夫, 松平齐宣准备亲自和德川家定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结果笃姬夫人回头一眼, 盯住了松平齐宣, 那意思分明是人都这样了,有事明天说。


  松平齐宣不肯,忠右卫门把人拉住,这事是大事。反正笃姬夫人不可能隔绝中外,只要德川家定确实醒了要理事,那么就一定会再见的。况且这事情事发突然,你这么一嘴说了,难道就要立刻定下来嘛。


  人都没死呢!

  这边一套小动作,德川家定嘴里咿呀着似乎是发出了什么声音,笃姬夫人和大冈忠恕一道上前去听。两个人听双份的, 避免有什么问题嘛。


  听了好一会子,德川家定终于把话说完了。众人望去,结果德川家定到了这时候, 最关心的就两件事。一件事是要求拾丸每天登城来拜见他, 另外一件事是询问井伊直弼和井伊家中的情况。


  第一条就不需要解释了吧,德川家定恐怕也觉得自己是见一面少一面了,以防万一。


  第二条则是令人感叹, 到底和井伊直弼是君臣相得的一对典范啊。醒过来就想着过问井伊直弼的身后事,这两人的关系,在封建君臣中很是不错了。


  还能怎么说,肯定就是把几名刺客的事情和他讲清楚,然后井伊直弼的首级已经由久世广周收敛好了,送回井伊家中。


  听到六名刺客,两人当场被格杀,一人已经切腹,剩下三个被收捕在案,德川家定沉思了一会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两边眼角都滚下泪来。笃姬夫人连忙掏出手帕帮德川家定擦拭,可是泪珠还是接二连三的落下。


  “铁三郎是为我而死啊……”


  尽管德川家定的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围绕在床边的众人, 还是听到了。德川家定这话算是对井伊直弼最高的评价了。


  随后德川家定就开始对“樱田门之变”进行处置,首先是已经切腹的黑泽胜算。首级直接悬挂到日本桥投,示众一年,剩下的身体部分, 丢出去喂狗。


  忠右卫门想劝,可是瞧了瞧德川家定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劝出口。


  两个当场被杀的,同样是这样一个处置方式,而且要穷追他们是否还有家属。一并收捕,全部斩首,老幼不留。


  三个尚且活着的,判处寸磔,且分三天处刑,就是要做给全天下的所有人都看。保证在江户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能够看到行刑的画面。


  处置的极为严厉,算是德川家定治世这么多年以来,仅有的几次雷霆震怒了。等说完刺客的处置,剩下的就是井伊直弼的身后事。


  不仅要办的比堀利煕还要盛大,而且得为井伊直弼追赠从一位,身后一定要大大的显荣。丧礼的费用全部都从德川家定的内帑之中支应,不要花销井伊家一分钱。


  另外还要下赐井伊家五万两,作为丧礼的费用,实际上就是等于白送。至于井伊家历年积欠幕府的所有借款,一概豁免,不再讨要归还。


  最后的最后,就是召见井伊直宪,德川家定有话要同他讲。孩子十一岁没了爹,德川家定于心不忍啊。


  21.怨灵盗取黑泽首


  德川家定吩咐完,便又闭上眼,不再作声。众人退出室内,笃姬夫人眼中含雾,显然颇为忧心。别的也没有多说,只说方才在厅内的谈话,诸位各自思量。


  自己心里想想就好,别咧个大嘴在外面瞎说!

  出得城来,岛津定义最先告辞,他得飞马去告诉自己的老子岛津忠教。小伙子今天见识的东西太多了,一时间有点消化不过来。在城内他姐姐笃姬夫人也没有空和他分说,那只能回家和自己的家臣还有老爹商议了。


  久世广周则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忠右卫门,然后又瞧了瞧松平齐宣。很显然他意识到松平齐宣有那个争宰相之位的意思了,他得回家好好考虑,或者再多拉几个盟友。


  至于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松平齐宣如今立场鲜明的支持忠右卫门,就看忠右卫门怎么思量了。


  两人互相对行了一礼,便告分别。


  回抵家中,一家大小,到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都还在聊着黑泽胜算和堀利煕的事情,今儿上午的刺杀,如今在全城传遍,人人都在谈论此事。


  “您回来了。”阿兰听到开道的仆从禀报,带着阿美和爱子到门口来迎接。


  “恩!”忠右卫门望着跟来的拾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拉着孩子进了家门,家里人继续讨论今儿的事情,还询问忠右卫门,幕府对于此事的处置。能怎么处置,明儿就要把人推出去寸磔了。


  这事闹得,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歇下来。而且黑泽胜算的首级,现在被挂到了日本桥上,简直就是完全和民意对着干。还不知道天下士民在背地里,怎么骂幕府呢。


  “您怎么不劝一劝上様……”连阿兰都瞧出来,这个时候如此严厉的惩处六名刺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上様同彦根侯情深义重,劝不动的。”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其实要是德川家定现在还好, 那么劝一劝也就罢了。瞧瞧他躺在床上那个样子, 忠右卫门怎么开得了口啊。这要是劝得急了, 保不齐德川家定一口气没喘上来,就伸了腿啦。


  “……”听到忠右卫门叹息, 阿兰也不再多说。


  身处德川幕府权力的中心外围,本身就是武家女子的阿兰, 自然有几分定力。有些能问的就问,不能问的也绝对不会多嘴。


  “明日早些唤我, 得去彦根邸上办理丧仪。”忠右卫门转头吩咐了一声。


  井伊直弼的丧事要办得比堀利煕的还盛大,还得是幕府掏钱来办, 这事弄得。今年幕府就光往外掏钱了。想想看吧,兵变垫钱,堀利煕丧事垫钱,井伊直弼的丧事也有垫钱,今年的财政缺口大咯。


  丧事这种东西,大伙儿应该很清楚的,只要你愿意花钱,根本就没有一个边儿的。不存在一个什么上限之类的东西,《红楼梦》里面秦可卿的板子,要价一千。


  这一千是板子的价格?当然不是啊,薛蟠说得非常明确,这是给他开板子的工匠的工钱,随意打发两个的赏钱而已。板子根本就没有问贾珍要钱,全是几家亲戚之间的交情。


  吃了晚饭,忠右卫门躺在榻上,暗中盘算,算了半夜才勉强睡去……


  与此同时,在日本桥头,已经被悬挂了起来的三名刺客首级,由三名江户町的官差守着,正在示众之中。


  夜间天黑,也看不清什么别的,一豆灯火,忽明忽暗, 三名差人被夜风一吹, 浑身直哆嗦。见左右无人, 便聚在一块儿, 聊天以打发时光。


  一般而言, 示众的首级, 夜里是没有什么人值守的,也不大可能有人会偷。但是阿部正外听说德川家定雷霆震怒,担心这些首级出了什么事,以防万一,便派了人守卫。


  阿部正外盘算的一点儿不错,到了半夜,不是一个人来偷取首级,是一群,一大群!


  这些人并不是某个团体,或者某个藩国的人,乃是零散的。或是出于义愤,或是出于同情,或是出于对现状的不满,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日本桥。


  月光幽暗,街头突然出现了几十上百个幽暗的人影,请问你要是守卫,你会是什么想法?

  日本这地方,对于这种武士化为怨灵之类的传说故事,那可是喜爱非常啊。尤其是在市民文化大大繁荣的江户时代,这一类的文学作品更是数不胜数。但凡是个江户人,都看过点什么怨灵复仇的故事和表演。


  有人发了一身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响起,三名守卫当先有一个落跑,随后两个也不落人后,举着十手在空气中乱挥了两下,高呼“南无阿弥陀佛”跑路。


  于是被悬挂在日本桥上的三枚首级,尤其是黑泽胜算的首级,就这样被人盗走了。等到三名差人手脚并用的跑回官厅,向上面的同心禀报,并带人赶回来时,啥都不剩啦。


  22.群情难抑正酝酿


  除了井伊直宪这个嗣子之外,井伊直弼其实还有蛮多儿女的。包括智二郎(他的外孙女乃是近卫文麿的妻子)、保三郎、重麿(越后与板藩末代藩主)等七男八女。


  有些已经夭折了,有些实在是太小,甚至只有一两岁,便也没有出来接待吊唁的宾客。只以井伊直宪这个嗣子以为丧主,主持丧礼。


  忠右卫门是看着井伊直弼的首级同遗体缝合到一起的,心中无限的感叹。井伊直弼最后居然是因为骂了几句人,而丢了性命,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呢?


  人的性格和人的命运,或许真的会捆绑到一起。


  要说悲伤,那肯定是悲伤的。可要哭,一时间竟也哭不出来。有得就是那种无限的悲凉,不想哭了,哭了屁用没有。


  最后看着井伊直弼被清洗擦拭好了,换上白衣,手握数珠,落棺之后,忠右卫门只是站在棺材旁边,接二连三的拍着棺材,叹了好几声气。


  可惜了大好性命啊……


  有一说一,这人死了,那确实就少了非常多的恩怨。原本巴不得井伊直弼赶紧去死的许多人,现在见井伊直弼真的死了,反倒生出几分同情心,纷纷上前来祭拜。是以尽管井伊直弼死前满城都在骂,可是等他死了,来的人也不少。


  整个丧礼,也基本铺张开来了,忠右卫门才经办堀利煕的丧事,这会儿正顺手呢。反正堀利煕明天就发丧了,正好把人手全都转移到井伊直弼这里。


  “什么!”正站在院中,布置人手的忠右卫门脱口而出。


  “下官必定全力追捕。”阿部正外硬着头皮过来向忠右卫门禀报。


  他都安排了守卫了,结果没想到守卫半夜来找他禀报,说是有成百上千的怨鬼,前来索取黑泽胜算的首级。瞧瞧这玩意儿说得是人话吗?你要是来一个两个怨灵,阿部正外可能还就信了。


  这年头怨灵打包发送了?


  开玩笑啊,还成百上千个怨灵,你怎么不说来个百鬼夜行,直接踏平江户了。等阿部正外凌晨赶到日本桥的时候,三枚首级都已经丢了。


  按照规矩,日本桥夜里是封锁关闭的,所以盗窃首级的人不太可能连夜往北跑,他想跑也跑不了啊。现在阿部正外已经发动整个江户南面的目明、町方、同心和与力,全面侦缉。要是捕拿不来盗窃黑泽胜算首级的人,都特么别干了。


  “你知不知道,上様如今雷霆震怒。马上还要召见愛麿(井伊直宪),这事情怎么办得!”忠右卫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原想着阿部正外是老官僚了,和咱们也是多年的世交,当初他爹阿部正藏在的时候,忠右卫门就和他爹共事。总想着故人之后,家学渊源,区区一个江户北町奉行,还能干差了?结果没想到,还是塌了节。


  井伊直宪要是知道了杀他爹的刺客首级被人给弄走了,肯定会气得骂街。这要是和德川家定说了,德川家定迁怒于阿部正外也不是不可能。


  谷痷

  “还请殿下宽限二三日,从中说合。”阿部正外也知道自己到底还是疏忽了。


  昨晚上应该派个几十人留守的,在这样紧张的时节,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只是江户町的人手,大多都调派到堀家和井伊家帮忙办丧事了,一时间拨转不开。加上他觉得派三个人已经差不多了,顶多也就一两个不知死活的,敢来盗窃。


  谁曾想来了好几十上百的呢。


  “哎呀,我知道了,你赶紧派人去找,就限你两日。这边的事你且不必管了,稍后明石侯去处置堀家的事便是。”忠右卫门回头看了一下跪在灵前的井伊直宪,让阿部正外赶紧去办这事。


  堀家那边,松平齐宣明天会帮着发送了的。井伊家这里,暂时忠右卫门顶着,看看能不能先把井伊直宪稳住。反正德川家定今儿也未必起得来,能够召见井伊直宪。拖一两天,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如蒙大赦的阿部正外一路小跑,继续调派人手,搜寻江户诸町,了解各町是否有什么可疑分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务必找回黑泽胜算的首级。


  忠右卫门则是把这个事情和井伊直宪直接说了,毕竟就算咱们不说,井伊家的人也不是瞎子,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正大光明的告诉他。这边已经在努力找了,很快就能够找到,你放心。


  若是德川家定召见你,你能不能先忍住不说?

  听到了消息的井伊直宪先是一惊,然后面色就难看了起来,一个十一岁的小孩,你指望他能够喜怒不形于色,就太难为他了。


  但是既然忠右卫门亲自来说和了,他也是世家子弟,知道要卖忠右卫门一个面子的,便缓缓低头答应了这件事。


  与此同时,对于捕获的另外三名刺客,江户町奉命对他们进行寸磔之刑。一天杀一个,用以警戒天下的不安之辈。


  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报仇有什么不对,是因为他们挑战幕府的权威,攻击刺杀幕府的宰相。


  不用说,等人从江户北町奉行所往外推的时候,那半座城的人都跑来围观了。还有不少人哭呢,只说这是义士受刑了,天道不公啊。


  人群一路把刺客护送到刑场,那场面比阿Q被杀的时候,肯定要强上不少。起码没有人叫什么唱两句,或者喊一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等人被绑上十字木架,人群骚动了起来,都在为他们心目中的义士喊冤。因为上头阿部正外现在着急的很,下令严厉处置,所以维持现场的官差纷纷举起大棒和十手,对着到处骚动的人群大打出手。


  人群自然更加骚动,哭喊声,怒骂声和殴斗声不绝于耳。最后虽然勉强被驱散和镇压了下去,行刑也正常进行。但是许多情绪,只是临时被压抑了下去,最后能不能够消散,则是一个大问题。


  酝酿着吧,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呢。


  23.缉得嫌疑在涩谷


  堀利煕发丧,满城送行。作为体制内的一份子,而且显然是最忠诚于德川将军的那一份子,不管其他的事情,他个人的品行现在基本上已经上升到了神格。


  不仅德川家定专门过问他的丧礼,幕府的宰执大臣也亲自赶来送殡。完全没有因为黑泽胜算砍了井伊直弼的首级,到他家来告祭而出现什么波折。


  一码事归一码事,褒扬幕府这最近几十年最大的忠臣,这一基调是不会变的!

  因为有堀利煕这档子事,所以对于井伊直弼刺客的寸磔处刑,也宣布暂停。出殡的日子还杀人,那确实不太合适。等堀利煕下葬之后,再论其他了。


  江户时代的葬仪,并不一定要求你采用什么下葬的方式。火葬、土葬或者水葬,随便你。历代将军和御台所,大多都是正常的土葬。


  所以后世迁移宽永寺和增上寺的遗骨时,还能够确定德川家茂一口蛀牙呢,现在这位将军对于甜食也极为偏好。另外就是和宫夫人的墓葬被迁移时,还在她的墓中发现了一张德川家茂的相片。


  可惜的是当时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珍贵的相片出土,一遇着空气,还没一分钟,相片就迅速氧化了。也就导致德川家茂唯一存世的真实影像,彻底的消失。


  原本堀利煕是要火化之后,送入自家菩提寺源觉寺的。这家寺院不是专属于堀家的,自然只能立一个墓碑,然后大伙儿的骨灰瓶安葬在墓碑下面。现在幕府专门给这间寺院特批的一块地,扩张寺院的范围,用以腾出土地给堀利煕下葬。


  对了,这间寺庙的运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的很。关东大地震和李梅大轰炸,居然都躲了过去。只不过因为日本这神那神的“天然匠心”,原有建筑全部拆毁,一律都是新盖的,也没有啥好看的东西了。


  忠右卫门看着人群把堀利煕发送出去,心下又去了一桩大事。这人发送完了,便可以全心全意的处置井伊直弼的事情了。


  对于盗取黑泽胜算首级的人的追查还在继续, 阿部正外今儿都没来送殡, 日夜督守在奉行所, 侦办此案。江户南町奉行黑川盛泰也接到命令,带领本组人马,全力协助阿部正外, 一道办理黑泽胜算首级失窃案。


  事实证明,封建王权不下乡, 那是下乡成本太高!


  只要他愿意下乡, 那你除非直接逃出国, 否则这也不算是什么天大的难事。隔壁的乾隆皇帝都能亲自督办福建乡下的一桩小案子,没道理幕府动员上千人抓一个盗窃犯还那么难的。


  虽然那夜参与盗窃的人没有全部捕捉到, 但是通过各町的町方和目明,以及街面上的混混流氓,澡堂的擦背小妹, 巷尾的剃头师傅等诸多江户网格员的协助, 阿部正外和黑川盛泰还是抓到了一批人的。


  其中一名刺客的首级已经找到, 又重新被挂回了日本桥, 而且这次还直接在旁边点风灯,保证二十四小时照明, 专配俩个人盯防。日夜轮换,出了事立刻敲锣,召集左近街面人手前来援护, 反正就是坚决不能再丢了。


  剩下的人,全力抓捕其余盗窃犯。


  在忠右卫门已经赶去彦根藩邸, 继续处置井伊直弼丧礼的时候,江户南面的涩谷地方, 地面上的町方,终于找到了些微的线索。


  谷焤

  同后世的繁荣完全不同, 此时的涩谷尚且是个存在农田的城乡结合部,至于他更南边的目黑町,也就是后世网络上经常出现的那个东京最美樱花观赏景点之一,河道两侧樱花雨的中目黑所在的地方,如今完全就是农村。


  也正是因为这地方渐渐脱离了江户城下町的范围,才导致奉行所的追捕始终不到位。毕竟相比较于江户城下町,城外农村的幕府掌控力肯定是要弱一些的。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


  因为江户老百姓所食用的蔬菜,就是从围绕在江户周边的农村,每天络绎不绝的送进城的。许多农村妇女半夜十二点起身,背着大包小包的进江户城卖菜,有时候是吧,在街上碰见个什么提着木笼子的人,也就不稀奇了。


  那名町方正是管理菜贩的流氓小混混出身,也混出了人样来了,在街面上颇有两分体面。上头的命令压下来,他肯定也要参与调查。


  在询问了许多卖菜妇女之后,他得到了一个重复听到多次的消息,有涩谷地方的人,曾经在半夜提着东西从城下跑回来。


  大半夜的,非奸即盗!

  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谋得更高职位,乃至于直接被幕府赏识,拔入御家人的绝好机会,那町方即刻叫了两个泼皮无赖,准备上门查访拿人。


  有一说一,当年忠右卫门起家,就是因为在奈良屋盗宝案中,查明了真相, 进而得到了上面的赏识,才被拔入御家人的。这个町方这么想, 也很正常。


  等他抵达涩谷,简单的一番询问之后, 就从地面上的那个町方嘴里, 了解到了这附近几个不安定分子的住址。


  两个町方一拍即合,表示可以通力合作,把盗窃犯给抓到。要是能够被督办此案的阿部正外,乃至于是江户川卿所赏识,前途无量了就。


  兴奋之下,仅仅只用了一个下午,他们就最终确定了那名盗窃犯的住址。以防万一,避免打草惊蛇,两个人只带了七八个无赖混混,准备前去捕拿。


  十个人抓一个人,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啊。就和历史上安藤信正的五十多个护卫,想着遇到五个刺客,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啊。


  然后被砍死砍伤了十四个!

  两个町方也算是颇有两分拿人的经验,知道先勘察地形,然后把所有的出入口都堵上,保证万无一失,这才准备出手。


  涩谷地方,没有经过城市规划,建筑杂乱,围堵出入口的声响,不经意间,就传到了屋内。屋中的人本来就极为戒备,听着声响和杂乱的脚步声,立刻戒备。


  24.拒捕逃亡真大贼


  屋内者名唤川崎孙四郎健干,既然有名有姓,那肯定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当初京都本能寺外之变,松平齐宣被刺重伤,参与和牵扯进来的尊攘分子数以千计。


  川崎健干因为是水户藩脱藩的郡吏,作为沟通水户尊攘分子和土佐尊攘分子的人员,大逮捕时,他正在大阪为尊攘活动“筹集”资金。等到大逮捕开始时,他拿着筹集到的部分资金,直接坐船跑路,潜伏回了江户。


  也正是因为有那么一笔钱,他得以在江户厮混许久,也不被人所察觉和发现。毕竟不需要出门挣钱,和人的交集就少了,可以潜伏更久。


  潜伏归潜伏,川崎健干也不是聋子瞎子,他既然能够充当尊攘分子的联系人,自然说明他靠得住,尊攘的意志比较坚定。属于尊攘分子里面,比较骨干的那一批。


  在得知堀利煕切腹死谏之后,他也感佩于堀利煕的品德高尚,赶去堀家远远地祭拜了一番。结果他走在路上的时候,就见到了黑泽胜算,两人不仅认识,而且还算是熟人。


  只不过当年黑泽胜算从水户被流放的时候,川崎健干跑路了,黑泽胜算没有跑了。再看到黑泽胜算手中的井伊直弼首级,他差点当场跳出来为黑泽胜算鼓掌。


  抑制住了心中的激动,川崎健干没有露面,只是静观事态的发展,同时感叹这年头的尊攘分子还是没有死绝的。这个天底下的“良心”还没有死绝,尊攘大业尚有可为之处。


  后面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了,黑泽胜算灵前切腹,幕府下令悬笼示众。心中不忿的川崎健干,登时就决定要把黑泽胜算的首级拿回来,送回水户老家安葬。


  他原本想着的是, 偷到了以后立刻跑路。结果天还没亮, 阿部正外就下令全城大索, 所有人按图索骥,务求搜捕。整个江户都不太方便出行,尤其是提着一个木笼出行。


  黑泽胜算的首级, 川崎健干已经拿石灰完全的包裹了起来,那么大一颗, 不是个橘子, 可以说随便塞进怀里。周身之上, 肯定无法掩藏。


  至于把他藏在行李里面,只要出现在街面上, 就有大量的幕府官差在排查。江户那么多座桥梁,根本不必堵门排查,只要堵桥排查即可。


  而且江户的河流那是一圈一圈把江户包围起来的, 这是当年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为了加强江户防御力而进行的人工改建。艾菲尔在重新设计江户城时, 认为这样的人工水道非常不错, 可以就近排放下水, 保证城内不淤积,排水方便。


  所以不存在什么你可以绕路跑路的可能性!

  这一耽搁, 不就耽搁出了事了,官差上门了哇。川崎健干一直刻意潜伏,在江户根本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也不存在有什么人会上门来拜访。突然出现的脚步声,而且是包围临时住所的脚步声, 肯定来者非善。


  脑子里简单的过了一遍,趁着合围还没有完全形成, 川崎健干把自己的家当还有盛装首级的木盒包裹到一起,紧紧的系在胸前, 随后便拔刀杀了出去。


  他选择的这条路上,只有两个没什么战斗力的青皮混混,尚且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抓什么人。只知道上面的两位町方非常兴奋,或许能够得到些赏钱什么的。町方还有个往上爬的机会,混混想要披身皮到身上,得有机缘。


  比如要拆迁啦,比如要征地啦,呸,不是一回事……


  谷招

  趁着两个混混还不知事,川崎健干一下撞开木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一个,就解决了两名混混。他也不停留,长久的潜伏生活,使得他早就了解好了附近的地面情形,知道怎么避开他人的耳目跑路。


  要不是有点绝活,川崎健干活不到现在这个点儿。


  眼下看来江户是呆不下去了,那么剩下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个是往乡下跑,幕府和诸藩对于乡村的掌控力已经非常的薄弱。地面上都是豪农和农村高利贷业者,以及包税商人垄断的。


  这些人当中也有不少的尊攘同情者,只要能够找到一个,就有办法隐藏好几个月。到时候风声松了,就可以继续跑路,回转水户。


  回了水户,就有办法藏身,等待时机。


  另外还有一种办法,但是川崎健干不太愿意, 那就是跑路去横滨的外国居留区。外国人那边,幕府的手伸不进。一开始川崎健干也想在横滨潜伏的,但是横滨那边日洋杂处,外国人对日本人不是太看得起。


  想要找个稳妥的隐身处比较麻烦,若是去码头上面干苦力,川崎健干又不太乐意,他可是高贵的武士大人,怎么能去做下贱的苦力呢。就是去拦路抢劫,也比干苦力强啊。


  稍微思索了一下子,川崎健干还是决定跑路水户,只是穿越江户城困难,只能绕城而走了。


  他这边杀人,就算再快,可是人的惨叫声却也传到了另外两名町方的耳中。那两个町方到是不怎么在意死了两个无赖混混,他们在意的是自己泼天似的大功劳要没了。


  立刻招呼剩下的人马前往包围,涩谷地方杂乱,等左右包围上去,早就不见了人影。只有一个混混说是见到人望北边跑了。


  那还说什么?追吧。


  这么多人追出去,到底是比一个人追来得强,毕竟可以分兵的嘛,有岔道也不妨事。一路追赶,居然给他们摸到了川崎健干的尾巴。


  川崎健干发现始终甩不掉这些人,心中便有些着急,最后他决定再干掉两个,震慑一下追捕的人马,然后他就能够从容的跑路了。


  没有太多戒心,也没遇上过这样凶恶的人的混混们,拿着木棍就追了上去,最后自然是涂了川崎健干的刀锋。


  接二连三出现的惨叫声,终于把两个町方给吓着了。这是何等的大贼啊,凭他们几个臭番薯、烂鸟蛋显然是干不过的。


  怎么办?叫人吧!

  25.海捕之下有庇护


  得知可能追捕到了藏匿黑泽胜算首级的盗窃者,阿部正外和黑川盛泰立刻调集南北两町人马,全力捕拿。


  同时还报知了忠右卫门,希望在道路和桥梁的卡口,调动传习兵守备。毕竟川崎健干如此厉害,诚然是凶猛大贼,一路已经打杀了四个官差,这战斗力如何了得。


  黑泽胜算是上了德川家定黑名单的大贼,首级一定要追到。忠右卫门自然应允,随即调配了二千兵,派驻到江户各桥头,陪同南北两町官差协查。


  围捕的大网很快就向江户的南面西面张去,看到诸町人马,以及传习队兵接二连三的向江户西南面调动,只要不是傻的,自然都想到这是在追捕盗窃首级的人马。


  若要是换在别处,可能一般的老百姓还没有这个政治敏感性。但这是在江户,是江户城内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够传得满城风雨的江户。但凡是个在江户城下町居住的人,哪个不能对幕府的大政方针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却说有这么一户人家,若论苗字姓名什么的,俱无显赫之说。虽看着像是个人样,却也只是个小小的寺子屋塾生。原本教教本町内的小孩子,认识些基本的汉字,并学习简单的书信和计算,也能挣上两个小钱,聊以生活。


  却不曾想,幕府突然下令在天领之内,建设小学校,同时还规定所有的一切非官方私塾、寺子屋和学校都得关闭,抑或是并入幕府的官学。


  这本是一件好事,因为幕府的命令是连人带学校一并收编,只要是个有点口碑,能够正常教书的老师,收编进来等于是减少了社会上潜在的反对幕府的知识分子。


  懂吧,好理解的哇。虽说秀才造反, 三年不成。可是莽汉要是和秀才捆在了一块儿, 就容易建立制度, 约束行伍,知晓地理,进而发展成为席卷大贼。


  所以对这种读书人进行一定的收编和怀柔政策, 一直是忠右卫门所倡导的。忠右卫门始终相信,这个年头图安稳的人占到了巨大多数。只要能够把他们稳住, 一小撮野心分子是没有办法掀起大风浪的。


  只可惜是吧, 上面有政策, 下面有对策。忠右卫门的想法是将那些品行不端,或者水平较差的人给排除掉, 收编较好的一部分。


  结果到了下面,就成了愿意给以教育总监隶下官差贿赂的人,或者是能够走后门, 有关系的人, 才能够被收编。不愿意贿赂, 也没有关系的人, 则大概率被斥退的情况。


  就算松平齐宣这个教育总监到处巡视,考校诸多收编的小学教师的水平, 这样的情况还是屡见不鲜。一时之间,根本难以禁绝。加上今年九月就要开学了,不可能再挑挑拣拣, 松平齐宣只能挑了几个违例的典型,杀了一杀, 剩下的做的不太过的,就都放过了。


  对了, 小学校里面都派驻了幕府旗本御家人出身的教务长,不管教学, 就管学校的教育风气。监督好学校的学生,有没有把《教育御令》全文背诵起来,是不是每天都恭敬的背诵,向德川家定表忠心。


  而眼前的这名男子,因为无钱行贿,他所在的街町也没有被松平齐宣巡视到,自然就被斥退。私人的寺子屋被迫关闭,得另寻出路了。


  这一日,正在家中读书的他,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已经冷落了多日的寺子屋,早就没了问门人,怎么回事?


  起身开门,他所见到的自然是川崎健干!


  谷荆

  川崎健干见到这家门口的梁柱上门有一块特别明显的空白,显然之前应该是挂着木牌的地方,那么想来这屋子以前应该是寺子屋。


  被摘牌的寺子屋,又是失意的读书人,赌一把!

  官差的追捕那么急切,川崎健干左右躲避不得,已经无路可逃。但是他不甘心啊,他的尊攘大业也没有完成,黑泽胜算的首级也没有送回水户的家乡安葬。


  两人四目相对,那男子见到川崎健干胸口的方形包裹,再看川崎健干的模样,居然二话不说,直接让出大门。


  “塾屋的地板下暂且可以容身!”男子关上门之后,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多谢!”川崎健干也不废话, 只是附耳在门上听了听,似乎追捕的呼喝声就在耳边。


  男子掀开榻榻米和地板, 川崎健干将木盒包裹抱紧, 很快就躲了进去。没多久,委身在地板下的川崎健干就听到了啪啪啪的拍门声。


  官差追捕川崎健干到了这条街,明明应该人就在附近, 可是居然就消失不见了,这怎么能行。自然是挨家挨户的大肆搜捕,以求拿获。


  屋内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男子也是在地面上久居的人,并非什么嫌疑之辈,左右邻舍都能作证。官差们犹自不信,入屋到处乱翻。


  脚步几次从川崎健干身上踏过,但是都没有发现川崎健干的踪迹,一无所获之后,终于放弃离开。


  “暂时无虑了……”重新掀开地板,男子小声对川崎健干说道。


  “多谢!”川崎健干的心跳终于平缓了下来。


  他赌对了,这年头对于幕府不满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或者说是暂时大有人在。起码今天躲过了搜捕,后面总有办法逃出生天。


  “义士且在屋中稍候。”男子看川崎健干的模样,显然是跑了一路了,没吃没喝的,准备出去买点东西吃。


  大伙儿都知道的,一般的江户百姓家里,是很少开火的。尤其是单身汉的家中,因为开火过于麻烦,便当的价格在正常年景又不算贵,单身汉们往往都是吃便当或者叫外卖。


  往常这男子也是叫外卖的,今儿川崎健干在家,自然不敢再让外人来。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跑出去买便当。巷口的便当店家,也认识男子,都是一条街上的人。


  正当老板取出一份便当,问男子收钱时,男子却说要两份。老板微微一愣,这小子不是一个单身汉吗?

  26.士民争死有感情


  “开门开门,里面的人赶紧开门!”


  夜尚未深,门外突然传来连续的拍门声,那声音着实吓人,带着浓浓的威胁。


  已经躺下的川崎健干一跃而起,以刀护身。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眼前的男子出卖了,可是要出卖的话,下午出去买便当就应该出卖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那男子也惊讶自己这里怎么就暴露了,他也迅速起身,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川崎健干十分戒备。


  “走后门,门外临河处有小船,或可逃出,此处由我来应付。”男子倒也算是镇定,只是如此说道。


  川崎健干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将包裹裹上,寻着后门去了。他戒心颇重,在后门稍稍的迟疑了片刻,才准备跑路。


  只听得男子打开门,然后就是被推搡和打耳光的声音。男子还想要在门口为川崎健干拖延时间,“八嘎!”一声,伴随着男子的惨叫,以及刀剑插入人体内的撕裂声。川崎健干心中一惊,眼眶顿时就红了。


  他脚步不停,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就在河岸边的驳岸上,找到一条系着的小船。二话不说跳上船,撑船便走。


  而他身后的那男子家中,嘈杂声乱起,最后终于有人发现了运河内的模糊的川崎健干的身影,大声怒斥。再过一会子,甚至响起了两声枪响。但因为实在天黑,距离也已经过了百米,并没有击中。


  “多谢。多谢!多谢……”川崎健干眼中流下泪来。


  搜捕并不会就此结束, 河道的方向是固定的, 川崎健干不能够在河上拖延太久, 在脱离了危险之后,便立刻舍船上岸。他将小船放走,希望能够稍稍拖延官差的追捕。


  在江户潜伏了这么久, 虽然交际很少,可是当年尊攘运动的范围很大, 潜伏在各处的尊攘分子并不少。他辨明了方向, 在稍远处有一户浪士。虽然并非什么尊攘志士, 却也对尊攘之事颇多同情,或许可以暂且安身, 以求保命。


  这家的主人名唤高桥多一郎爱诸,原系水户藩士,因为持尊王之论, 在水户藩削减俸禄之后, 被藩内保守派开革。现在暂居江户城下, 勉强谋生。


  敲开门, 开门的却不是高桥爱诸,而是一个年轻人。不用想, 自然是高桥爱诸的儿子,高桥左卫门诸惠,不过十六岁罢了。


  川崎健干一问得知高桥爱诸并不在家, 起身欲走。


  “难道我不能代替我父亲,招待一位义士吗?”高桥诸惠虽然年轻, 却有慷慨之气。


  他见川崎健干情形窘迫,又见他胸前系着方形包裹, 便猜测到川崎健干可能是窃取了黑色胜算的首级。现在被幕府追捕,正是最落魄的时候。


  年轻人虽然话声不重, 却令川崎健干十分感动。随即高桥诸惠请川崎健干避入家中,又将此事告知了在家中的祖母和母亲,两人都对高桥诸惠的决定非常赞同。他母亲立刻起身为川崎健干做饭煮茶,招待于家。


  在高桥家安心的休息了一日,川崎健干继续逃亡,高桥诸惠还为他准备了干粮饭团,送他离开。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幕府的捕吏很快就赶到了高桥家,一则高桥家在川崎健干的逃亡路上,二则有人禀报说高桥家最近招待了一名外人。


  此时高桥爱诸已经回家,当他得知自己的儿子招待了川崎健干之后,不仅没有一丝的责怪,反而大声赞扬自己的儿子,有忠义之才气。


  谷艋

  幕府捕吏即刻逮捕了高桥全家,高桥爱诸和高桥诸惠坦然承认自己接待了川崎健干,丝毫没有隐瞒和抗拒。


  “收容川崎孙四郎者,便是我高桥左卫门,与其他任何人无关,若是有罪,请责罚于我。”


  “我身为一家之主,川崎孙四郎也是来投靠我,理应责罚我。”


  “当时家中年纪最长的乃是老妇,若论有罪,怎么能够责怪一个孩子,和不在家的人呢?”


  全家争死!


  阿部正外和黑川盛泰望着眼前的高桥一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高桥诸惠、高桥爱诸, 以及家中的老母亲, 都坦诚此事因己而起。幕府若要责罚,便责罚他们自己即可。


  如此情形,四下又都是围观的百姓,两位奉行大人不能裁断, 只得将高桥一家的情形上报幕阁。忠右卫门亲自赶到奉行所, 再度聆听了高桥一家的供词,心中颇为惊讶。


  百姓自有其朴素的感情啊!

  “论罪,隐匿逃亡要犯,当及全家。然则律法条条,不能偏私。今判高桥多一郎爱诸死罪,尔等可情愿。”


  “情愿!”高桥爱诸大声应和忠右卫门的判决。


  “好!”忠右卫门当下令人将他的妻儿老母一概释放。


  满厅的百姓,纷纷落下泪来,见着高桥爱诸被左右推将出去斩首。也见着高桥一家老幼相扶,在一旁默默无语。这场面,又该如何分说呢。


  追捕还在继续,川崎健干的逃亡也在继续……


  天下的士民,因为感佩于川崎健干的忠义之举。当川崎健干饥饿口渴而敲动一家门户时,百姓无不打开家门,招揽他进入屋中,以最高贵的宾客的礼仪,为他供应食物和饮水。


  而地方郡府的官差捕吏随影而至,往往都在士民百姓的掩护之下,而无法捕捉到川崎健干。既然无法逮捕到川崎健干,捕吏只能将这些照应川崎健干的士民百姓捕拿到案。


  明犯律令,罪在不赦!

  有父子争死者,有兄弟争死者,有父子兄弟满门争死者,不一而足……


  “我今日为回护川崎孙四郎而死,乃全天下忠义,死得其所!”隐匿川崎健干的萨摩藩脱藩武士山崎恭礼如是说道。


  沿途逃亡,为保护川崎健干的人家不下数十,幕府为全法度,接二连三的捕杀士民百姓。或杀家主,或杀一门,有至全家数十口亲众郎党皆被处死者。


  即便如此,为救川崎健干脱逃,士民百姓仍相蹈不绝,次第呼应,最终竟让川崎健干脱出江户,逃离武州。


  27.诸事不顺家定急


  听闻川崎健干居然逃出了江户,黑泽胜算的首级不知所踪,德川家定气得弹身而起,猛咳了好两声。他亲自督办的案子,最后居然变成这样,幕府的脸都被丢尽了。


  笃姬夫人连忙上前看顾,忠右卫门想张嘴解释,可是又说不出口。毕竟历史上杀了井伊直弼的尊攘分子,那抓捕场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瞧瞧那处死的名单,一多半居然是专门跑来投案,然后从容自诉,将自己的家门全部上报清楚,图一个留名历史的。靠官府捉到的,不过寥寥。


  更有几个,隐姓埋名,潜伏了几年之后,以“英雄”之姿出仕新政府。譬如海後磋磯之介宗親,摇身一变就成了水户县厅警部,活了七十有六。


  譬如小野寺慵斎,往土浦藩内一躲,等安藤信正开始清算井伊直弼,立刻就大摇大摆的出来教导藩兵兵法。活了足足七十,高寿啊。


  “已下令地方严捕,想必不日能得获贼首。”忠右卫门脑子里过了一大圈的话,最后到嘴边就剩下这么一句苍白无力。


  “告诉江户町, 并关东诸郡代,拿获不到, 这官别做了!”德川家定和历史上的德川家茂不一样。


  他可是以天下嫡流正统的德川世子身份继承大位的, 不仅掌握有武断政治的实权, 而且在各方都有血统所带来的的先天优势。外加年纪上面远比历史上的德川家茂要长,可以排除干扰, 直接执政。


  自然的,历史上的德川家茂不能阻止安藤信正对井伊直弼的清算,而现在的德川家定却可以喊打喊杀, 无不恭从。


  这就是长君的好处之一!


  “民情不定,议论汹汹,臣等不敢擅专,还请上様训示。”久世广周也出前一步, 向德川家定问询道。


  因为接二连三的各种舆论事件不断爆发,世风民情在没有导向的情况下,从自己朴素的感情上出发,迅速转向了对幕府不利的方面。或者不应该是对幕府, 而是对幕府的统治不利。


  毕竟一个逼死忠臣, 捕杀义士,株连百姓的幕府, 确实很难让人爱的起来!


  这一点隔壁的露西亚也差得不是太多, 但是露西亚有一个维系正统的手段。那就是通过不断地对外扩张和征服, 建立起赫赫武功,然后衬托起沙皇的英明神武。


  只要在外面打仗打赢了, 获得了领地和胜利, 那么国内的一切矛盾都会被暂时的压制下来。就算有不同的声音,也不会被一般的百姓所接受。


  假设一次大战, 要是沙俄的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先打进柯尼斯堡, 后打进梅梅尔, 顺利攻入柏林。你看俄国的百姓会不会愿意起来造沙皇的反,就算是饿着肚子, 也会自豪自己是沙皇俄国的一份子, 刚刚创造了伟大的、空前的、绝无仅有的军事胜利。


  而咱们此前刚经历没多久的克里米亚战争, 因为国家的惨败, 沙皇尼古拉一世直接服毒自尽啦。虽然对外宣传是兵败导致他精神压力过大,然后感染上了肺炎,治疗效果不好,最终一命呜呼。但是结合沙俄的历史来看,忠右卫门认为在绝望之中自杀显然更有说服力。


  可幕府怎么办?幕府有和外国开战的本钱嘛?

  谷郼

  难道继续走先琉球朝鲜,后满洲蒙古,最后大东亚的老路?老路的结果显而易见,被美国一路打回维新前,吃了两粒大炸弹,至今保持世界最高地表单日温度的记录。


  对内开战或许也是一个办法,可是内部有谁造反了?没有啊,暂时一个都没有。之前到是萩藩和福井藩有点跳的意思,可是事情已经翻篇了,人也杀了,师出无名。


  或者说是追论刺杀井伊直弼的黑泽胜算等人的出身,对他们进行清算?


  在江户的法度之中,浪士就是浪士,在籍的藩士就是在籍的藩士,有主家没主家的界限清晰。这是德川幕府需要维系的封建法度之一,你要是追究浪人的原主家,那好了,全天下的人瞬间获得造反德川家的理由。


  德川家康乃是丰臣秀吉的家臣,这是众所周知的,德川家康接受了丰臣秀吉关于关八州的知行安堵状。


  你能清算别人的旧主,那就是开坏头,自己破坏自己的统治!


  还不如追究川崎健干呢,现在最好的借口,应该是川崎健干跑到某个藩国去潜伏。然后得到了这个藩国的协助,隐藏安身下来。这还算是货真价实的谋逆大罪, 川崎健干标准的逆贼同谋啊,你保护他不就是谋逆。


  此事先暂且按下不表吧……


  “忠右卫门, 你意如何?”德川家定感觉自己头疼, 非常头疼。


  “臣弟以为, 以拖待变。”忠右卫门到是想说严厉镇压, 或者导引舆论的。


  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德川家定的身体状况极差,不论采取何种策略,都必须要将军有一个好身体,保证政策的连贯性,保证整个幕阁的稳定性。


  城外面那些有资历的谱代诸侯,一个个上蹿下跳,都在设法谋取老中之位,为自己造声势,拉关系。他们根本无心处置其他的事情,一切都以上位为主。


  松平齐宣和久世广周也各自怀有不同的心思,勉强处置眼前的事务,就已经足够让他们烦的了,根本没空去管别的事情。


  加之松平齐宣本身的身体也不好,之前被炸弹来了那么一下,失血那么多,内脏的脏器显然也受到了损伤,说话就是个破锣嗓子。要是让他日夜理事,保不齐哪天他就伸腿了。


  “拖拖拖!余拖不起了!”德川家定扯着嗓子,用力的拍打着床沿。


  “上様息怒,上様息怒。”几位大臣一道劝了上去。


  “息怒息怒,如何息怒,扫部尚未大殓,元凶首级竟然失窃……”德川家定气得脸面通红,笃姬夫人连连劝他息怒。


  说着说着,德川家定又猛咳起来,越咳声越大,没咳多少声,呜呀一下,整个人就背过气去,眼睛一闭。


  28.阿礼国寻上门来


  处理完了上海租界的一应大小事务,荣升带英帝国驻日公使的阿礼国,坐上上海同横滨之间的固定邮轮航班,来到横滨。只需要和阿尔考克办完交接,他就算是正式上任了。


  想想他的两位前任,额尔金伯爵在清国立下大功,不出意外肯定是要高升。阿尔考克授了勋章,封了从男爵,荣升海峡殖民地总督去了。这两位都有美好的未来,日本公使这个差事,显然是个福地啊。


  我也得干出个样来!


  此前他在清国任上,为带英谋取了相当巨大的利益,不光是使得上海租界扩大了三倍,还实际上控制了原本由清朝廷控制的上海海关。原先的上海海关道吴健彰是个“通事”,能和洋人打交道,不至于为洋人所欺骗。


  结果因为小刀会起义的事情,被撸了下去,换上来的麟桂是个颟顸无能之辈。不仅割土让地,还把海关给丢了。再之后,连租界内的司法裁断权也给丢了。租界成立了工部局,彻底成为了国中之国。


  阿礼国踌躇满志,准备在横滨继续大展一番拳脚。


  一上岸,他就得到了横滨各处洋人的欢迎,毕竟英国公使,就是横滨居留区事实上的统治者。以后不管是做生意, 还是过日子,都得仰仗阿礼国的照应。是以不管你是法国人也好, 美国人也罢, 都得过来和阿礼国拜码头。


  阿尔考克一门心思都是想走, 新加坡在召唤着他,是以交接的非常顺利。唯有一桩事, 令阿礼国感觉有些棘手。


  英军雇佣的日本士兵,在横滨发生兵变,攻击了英军兵营, 打破了滨海关,还去往江户攻击了江户城。英军死了一百多,海关损失了几十万,这事情还没有和幕府交涉出一个结果。


  妥了, 这个事我来办吧。


  这年头不怕有事,就怕没有事。作为世界最顶级的专业搅屎棍,无事也要弄出点事情来搅搅,现在有事, 那真是求之不得。


  见阿礼国主动承担下了这个事情, 阿尔考克便也安心,顺利交接完毕, 飞也似的离开了横滨, 去往新加坡。


  既然是新公使上任, 那肯定是需要向外国的君王递交国书,并且请求拜见, 表达一下两国的友谊, 最后吃一顿饭完事。


  等阿礼国穿戴整齐,来到江户之后, 就发现半座江户城都是废墟,本丸被乱兵纵火烧毁,幕府的损失不小。他问了问使馆的秘书, 秘书告诉他现在幕府在一桥邸办公, 先去见幕府的老中·外国奉行,也就是外交大臣, 他会代为处置, 然后办理接见仪式。


  而且两人在路上还聊了聊, 现在幕府正是多事之秋, 首相井伊直弼在之前遇刺被杀了。而被杀的原因居然是怒斥了虾夷的总督,使得总督自杀,总督的家臣便血仇血偿。在刺杀了井伊直弼之后,又在灵前自杀。


  现在幕府的政局非常混乱,原任的外交大臣,还有管理王族事务大臣,都已经辞职。那名秘书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德川家定的病情,但是德川家定体弱的事情,在各国使馆处,也不是什么绝密。


  好啊,幕府越乱越好!

  步入一桥邸,邸内办差的武士,见是新任英国公使上门,不敢怠慢,直接就把人引到了当值的老中岛津定义的面前。


  谷纃

  岛津定义惊讶自己当值的时候,怎么碰上和外国交涉的事情,阿礼国惊讶怎么一个小孩坐在高座上,担任大臣。


  两侧一介绍,阿礼国才勉强明白。岛津定义的姐姐是日本王后,他自己又是驸马,同时还是国内领地最大的公爵之一,难怪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海军大臣呢。


  表明了自己想要拜见德川家定的意愿,阿礼国静待岛津定义的回复。岛津定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德川家定连大臣都快见不了了,怎么可能见外国公使。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阿礼国答复,于是便急忙令助六过来。


  助六这个外国奉行并还干着呢,原本说是调去做横滨城代了,结果那位置允给了堀利孟,没办法的事。


  一路急匆匆赶来的助六,虽然他有交涉的经验, 可是德川家定的病情他并不太清楚。也不敢就病情的事情,表示什么看法。


  “很抱歉, 本月十七日乃是先代东照大权限之忌日, 我主须得去往日光参拜,恐怕得让公使阁下稍候几日了。”助六到底是老旗本出身,这德川家康的忌日什么的,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临时就给他搬出来了。


  “原来如此,那我十七日之后,再来拜访。”阿礼国虽然瞧出幕府可能有事,但是对于东亚的这种拜祭祖宗的习俗,也很了解。


  在清国干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东亚是有祖先崇拜的。和他们信的主不是一路神仙,东亚这边很重视祖先的事情。往往拜祭的礼节相当的隆重,会停下其他所有的事情。


  况且也不过就是多等几天罢了,一任公使好几年,也不差这一会子了。


  “非常抱歉。”眼见着助六敷衍住了阿礼国,岛津定义松了一口气,向阿礼国低头致歉。


  “对了,关于横滨兵变一事,我希望贵国政府,能够再派人员,重新开始交涉。”阿礼国起来都起来了,不忘点上这么一句。


  或者说今儿他来,见德川家定是一回事,靠着兵变来为带英谋取利益,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且这玩意儿比见德川家定,可能还更重要一些。


  “我们会向上様禀报的。”


  “多谢。”阿礼国离开了一桥邸。


  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幕府上下都是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麻烦的不得了。结果现在英国人又欺上门来,要为横滨兵变的事情讨一个说法。


  这讨什么说法,外国奉行胁坂安宅都辞官归乡了,谁去交涉?忠右卫门侍奉在德川家定的身前,说句难听点的,现在这个当口,谁敢让他离开?


  “大人请速速登城,将此事报知上様,并江户川卿!”


  29.家定夤夜召大臣


  好容易折腾到了大半夜,德川家定终于悠悠转醒。原本围绕在身边的大臣,都已不在。唯有笃姬夫人伏在床边小憩,门口似乎还守着一人,大约是大冈忠恕。


  不知怎么的,德川家定感觉自己的身子万分的沉重,想要抬抬手,都有些困难。加上他近来久卧, 饮食渐少,本身也没有多少力气。


  躺在床上,不论是眼前的人物,还是左右的景象,都显得有些迷幻。德川家定仿佛见到很多人围绕在床边,眨眼又似乎什么都不再出现。


  自己的父亲德川家庆,并非是什么治世明君,然后又将天下交给了自己。德川家定扪心自问, 自己甚至连平庸之君也算不上,天有灾祸,人神感应,水旱地动而不绝。


  外有洋扰,英米鬼畜,纷至沓来。船坚炮利,兵马精强,幕府累战而不克,以至于国门洞开。先祖先父,斩荆棘,曝霜露,所得之地,一而再,再而三的割让于人。


  国内人心思动,谱代亲藩惶惶不安,外样诸侯蠢蠢欲动。百姓但有风吹草动,既举篝火, 擒兵刃,以抗拒官差,呼喝相连。国用日繁,赋役日苛,四方催逼一日甚于一日,以至于民心背离,皆呼大变。


  天下大事,败坏殆尽矣。


  祖宗二百五十年之江山,竟然就要走到末日了吗?

  德川家定自认为虽非明主,却也不是什么亡国之君。秉承先代之遗志,选用忠良敢任之臣,再三求索。


  洋人的船坚,那便造船。洋人的炮利,那便铸炮。裁撤了整座大奥,将宫廷开支几乎减半,而赡养新军。黜免了诸侯连年的奉献,以求人心齐聚,能敌外夷。即使江户被灾全毁,也没有勒索百姓,加征赋税,而是举英法洋债,以求不至盘剥。


  怎么最后天下就成了这么一个样子?这些年到底哪里做错了?或者说,又有哪里做对了呢?

  越想脑子越乱,德川家定自觉自己有愧于列祖列宗,有愧于幕府,他到底是没有尽到一个将军的职责。天下动乱,罪责并非尽在臣下,他也有失道之处。


  “是余之失啊……”


  呢喃自语虽轻,可是伏在一旁的笃姬夫人却听到了,立刻起身观察德川家定的情况。她一起身,外边守着的大冈忠恕,以及德川家定的乳母歌桥,也都无声的走了进来。


  “上様,上様。”笃姬夫人轻声的呼唤着。


  “敬子啊……”德川家定转头望向笃姬夫人。


  “臣妾在。”笃姬夫人心中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极力的压抑自己心中涌动的情绪,尽力强饰出正常的模样,小声的回答德川家定。


  “同你夫妻数年,不曾为你留下一儿半女,殊为可惜。”德川家定勉强的抬起手,握住笃姬夫人的手。


  “臣妾与上様琴瑟和鸣,已是人生极乐了。”最终笃姬夫人还是没有忍住,眼角留下泪来。


  德川家定爱怜的抚过笃姬夫人的脸庞,笃姬夫人并非是时下认为的美女,因为脖子上的一颗黑痣,甚至可以称的上的丑女。但是人类的感情,并不完全以相貌来做决定。这一路夫妻做下来,两人的相处极好,堪称时下的模范夫妻。


  就政治婚姻而言,这或许已经是“神仙眷侣”一般啦。


  谷隶

  “唉……速召拾丸并诸老中登城,另外冈崎(本多忠民)、庄内(酒井忠宽)、彦根(井伊直宪)、高田(榊原政爱)四侯,以及津山叔父,亦同登城。”


  “要快!”德川家定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一侧侍奉的大冈忠恕下令。


  “承知!”


  大冈忠恕转身就出城,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命令侍奉德川将军的御小姓组,或者是御书院番出城向诸大臣下令的。但是等他走出西洋馆时,他改变了主意,找到了驻守城内的天野八郎,命他派人,去召唤诸大臣。


  “下官派兵去请诸位大人吗?”天野八郎微微一愣。


  借着忽明忽暗的灯火,天野八郎瞧见大冈忠恕的脸色并不是很好。长久的侍奉在君前,天野八郎怎么会不知道或许发生了什么事。白天的时候,老中们唉声叹气的离开西丸,他其实就有些预感了。


  只是没想到预感居然实现的这么快!

  “速速去请!”大冈忠恕没有明说什么,只是立刻催促。


  “明白了。”天野八郎一声哨,左右的门房内,跑出来三十多名执勤的士兵。


  按照德川家定的命令,天野八郎要求他们依次赶去诸位大臣的家中,请这些大臣立刻登城,前来拜见。当然啦,最先出发的是去往忠右卫门家中的。而且别人是步行,去忠右卫门家中通知的那人,骑着天野八郎的马。


  …………………………


  “咚咚咚咚……”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惊醒了江户川邸守门的护卫。


  等打开门,却见是一名守备西丸的传习兵,尚未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那传习兵传令,要求江户川卿以及拾丸少主立刻登城。


  闻此命令,护卫不敢怠慢,领着人就往里面走,左右的护卫也都醒了过来,连寺泽新太郎都起身查看。见着人面,就发现来的是自己兄弟天野八郎的心腹亲兵。寺泽新太郎心下一凛,加快脚步往里面跑。


  忠右卫门今日是自己睡的,大白天的心情那么差,精神也不好,不会想要那事。而且忠右卫门睡的很浅,都不需要敲门,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便爬了起来。


  “是何事?”


  “殿下,西丸急召!”寺泽新太郎拉开障门,向忠右卫门通传。


  而后他又把那名传习兵给带到了忠右卫门的面前,由他转述大冈忠恕的命令。忠右卫门听完之后,只觉身后一层冷汗,今晚恐怕事急。


  这时候家里许多人都听到了动静,最先赶来的阿兰,立刻服侍忠右卫门穿衣。忠右卫门则让她赶紧把拾丸叫醒,穿戴好以后,就坐轿子赶去西丸。


  忠右卫门只带护卫,先行快马出发。


  30.君前相争定国本


  忠右卫门一路跑到西丸,见门口立着天野八郎,别无他人的乘轿和鞍马,还有两分惊讶。怎么德川家定急召,这帮人手脚却这么慢,有的人离西丸比江户川邸近多了的。


  “请殿下随我来。”


  才下马,忠右卫门就瞧见大冈忠恕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和天野八郎搭上两句话呢。但人家既然都这么说了, 忠右卫门肯定也只能赶紧跟上,免得耽搁了什么。


  “殿下请先一步!”急匆匆走在前面的大冈忠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然后主动闪身,让忠右卫门先一步踏入西洋馆夏宫。


  “多谢。”忠右卫门没有多想,只是点头,绕开大冈忠恕先上。


  快步入内,大床周围此时只有笃姬夫人,乳母歌桥,以及一名奥医师在场。德川家定见是忠右卫门第一个赶来,眼神有些波动。


  “拾丸已经乘轿,不时便到。”忠右卫门知道自己这便宜大哥想问啥,立刻回答道。


  “那便好……”德川家定虽然乏力,但还是露出一丝笑。


  “上様夤夜急召,臣请探问?”忠右卫门虽然心里有数,可是这时候,还是问的明确一些才好。


  “余恐怕就在这一二日啦……”德川家定叹了一口气。


  “上様御安,人心能安。人心一安,御体自宽!只需慢慢调养, 御体定可康复。”忠右卫门勉强打起精神,躬身上前说道。


  “这等话不必再说了,兵库,兵库。”德川家定只是摆手, 召唤大冈忠恕。


  “再着人,去带嘉之助、实姬等人前来。”


  “承知。”


  事到临头,德川家定已经没有什么更多的其他抱负,或者心思。只希望将一大帮自己长久的养在膝下的养儿女,都带到眼前,好好地再见一面。


  “上様可暂歇息,想来嘉之助立时便到。”忠右卫门见德川家定的情形实在不好。


  “先代慎王诸子,只得你我两兄弟矣……原想你我兄弟同心,能中兴幕府,奈何时不与我……咳咳咳咳……”


  “上様春秋正盛,只是一时疾病罢了。”


  “余福薄德浅,并非长久之君,本意压抑于你,好让嗣君褒赏。现在想来,或许错了。”德川家定说得很慢,但是话听在在场众人的耳中,不譬于疾风暴雨。


  “咳咳……”


  德川家定还想说下去,松平齐民终于赶到, 他是家定和忠右卫门的叔叔, 幕府宗亲中的敦厚长者。一见德川家定, 松平齐民便躬身下拜,两眼止不住的落泪。


  在他之后,松平齐宣和久世广周也一道赶来。再之后,岛津定义以及德川谱代四天王当家,也络绎不绝的进入殿内。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今夜的召见,绝不同于往昔。


  “都到齐了吧,拾丸怎么还不到?”德川家定的脸色愈发的差了。


  谷熏

  “快了快了……”一旁的忠右卫门只能如此答道。


  “确堂,余一生无有功业,当予恶谥,你要记住。”德川家定叹了一口气,转向松平齐民,嘱咐道。


  “上様圣运神聪,能稳基业,怎能给予恶谥!”松平齐民听了之后,立刻下跪,低头劝道。


  “唉,尔等斟酌便罢。”德川家定也不争执,只是闭起眼来,不复言语。


  四下里全然安静了下来,似乎只留下德川家定那时而沉重,时而轻飘的呼吸声,以及笃姬夫人的低泣。


  “上様,时局艰危,还请早定大计,以固国本!”不想松平齐宣突然跪倒在地,大声向德川家定建议道。


  “你意如何?”德川家定微睁着眼,望向松平齐宣。


  “国家有事,须赖长君,臣请立江户川卿!”松平齐宣低着头,谁也没有看,只是大声的说道。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德川家定的眼睛缓缓睁开,复又闭起,并没有多说什么。


  左右的大臣纷纷望向忠右卫门,忠右卫门本来就跪在德川家定的床前,听到这话,只是不作声响。


  “天下板荡,拾丸冲幼,并无人望,难以御敌于国门之外,还请上様三思啊。”松平齐宣知道今天要是不把事情确定,后面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呜呜呜呜……”只是松平齐宣的话还没有说完,笃姬夫人的哭声突然变大,伏倒在德川家定的膝上。


  “拾丸殿乃先慎王所钟,秉性纯孝,天真朴厚,必是命世的令主。我等臣子尽心辅佐,总能光大王业。”久世广周也跪了下来,躬身向德川家定大声建议道。


  “先王每与臣等议论,总言当以拾丸殿延嗣。”担任过若年寄的本多忠民,也跪下答道。


  “拾丸不过七岁,如今诸侯不安,幕府穷窘,七岁的幼儿怎能治国!”松平齐宣当然知道自己哥哥确实是属意于拾丸,可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幕府都要完了,还选一个七岁的孩子继位。


  “难道您要违背先王的遗命嘛!”酒井忠宽也跪了下来,询问松平齐宣。


  “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拾丸年长,自然立拾丸为嗣,如今情势不同……”松平齐民虽然没有什么治国理政的财政,但是他爱这个德川家。


  “既然如此,可以拾丸殿为嗣君,江户川卿为后见,入居西丸,襄赞政务。一俟拾丸殿长成,便行亲政。”榊原政爱这个建议则是仿效先代德川家宣故事。


  望着床边哭泣的笃姬夫人,又见跪了一大圈的大臣和谱代,德川家定心中实在难以拿定主意。不论是按照德川家庆生前的嘱咐,还是按照他本人的意愿,他都希望立拾丸为嗣君。


  毕竟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和他十分亲厚。而且说句难听的,诸位要是收养一个儿子,是养一个已经成年的,有了自己思想的?还是收养一个抱在怀里的,可以培养感情的?


  “还请上様圣裁!”松平齐宣见德川家定犹豫不决,膝行上前,跪倒在德川家定的床前。


  “诸少主、姬君已至。”德川家定尚未作出决定,门外的侍从高呼,德川家定收养的儿女們终于赶到了西洋馆。


  31.一声父上定锤音

  一听这话,德川家定灰败的脸上,突然焕发出神采,青紫的眼皮全部睁开,只等着自己的一帮养儿女,快些同自己见面。


  在侍从的引导下,一大帮孩子,被送到了德川家定的面前。男男女女, 五个孩子尚且都是懵懂的样子,并不清楚半夜把他們召唤到这里来的原因。也就稍微大一点的拾丸,可能有点模糊的概念,但也不甚明白。


  嘉之助颇为胆大,被放到德川家定的床上之后,一点儿也不怕生。毕竟他见德川家定的日子,比见忠右卫门的日子还多。没两步就爬到了德川家定的面前,以前德川家定就是这样抱着他,然后给他点心吃的。


  “点心……”嘉之助已经会说话了,缠着德川家定。


  虽然睡眼惺忪,可是既然被叫起来了,又见到自己的熟悉的德川家定,嘉之助倒也不是很想睡,只是习惯性的叫着。


  “快!传点心来。”德川家定抱着嘉之助,非常欢喜,感觉连臂膀都有力气了。


  “拾丸你快过来。”笃姬夫人招呼拾丸也赶紧坐到床边上,坐到德川家定的身边。


  很是乖巧的拾丸坐到了德川家定的身边,德川家定满是慈爱的摸着拾丸的脸,似乎希望把拾丸的样子,完全印入自己的心中。


  很快点心便端了过来,摸起来甚至有些温热。德川家定已经没有吃东西的想法, 只是取来一枚, 使劲的掰开,一半先递给了拾丸,另外一半则喂给嘉之助吃。


  没有人敢于打扰德川家定人生最后的温馨时刻,满堂大臣就这样跪在床下,看着德川家定同两个养子吃点心。


  另外三个女儿,实姬较大,还算知事,主动来到床边看望德川家定。剩下两个小了一些,爱子的女儿甚至只是由人抱着,在鼾睡。


  “上様!”一拖过去一刻钟,松平齐宣实在担心。


  “还请上様三思!”久世广周也立刻开口。


  德川家定没有答话,人到了末期,其实是很难保持理智的。比较典型的例子,唐太宗到了最后,也开始昏聩,喜好奢华,崇尚排场。但是他死的很恰当, 四十九岁一伸腿,保全了一辈子的英名。


  唐玄宗就不行了, 如果他在开元末年就去世, 那么他就算不能和唐太宗平齐,起码也能排个第二,属实是明君一个。可惜就是他没有死,一路活到了天宝,后面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了。


  感情二字,说来容易,做来难啊!


  “……”德川家定嗫嚅着嘴,并没有答话,只是看着面前的拾丸和嘉之助。


  “拾丸殿天资聪颖,有人主气象,上様请定大计啊。”本多忠民见德川家定确实非常喜爱拾丸,于是再三劝说。


  谷乱

  “江户川卿海内人望,能服诸军,当仁不二。”松平齐宣也有些着急,他也看出来了,德川家定对孩子们的喜爱保不齐在一瞬间就会战胜理智,进而确立嗣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德川家定又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君主,他绝对称得上优柔寡断。一边是个人的感情,一边是幕府的后继存续,他脑子本来就转的慢。左右的大臣意见相左,自己又时日不多,到底该如何?


  该如何啊!


  怀中抱着的嘉之助看到德川家定面色不好,或许是出于对德川家定的喜爱,伸出手来,摸了摸德川家定的脸。大大的眼睛望着德川家定,一瞬间就击中了德川家定的心房。


  “拾丸,快叫上様父亲。”笃姬夫人距离德川家定最近,看的十分分明,立刻拉住拾丸。


  “父亲。”拾丸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笃姬夫人吩咐,于是他便听命喊了出口。


  “哎呀……”德川家定眼神之中瞬间流露出无限的神采,浑身都在闪着光,远远看着,甚至要比一般人还神气。


  “再叫两声。”眼见奏效,笃姬夫人连忙吩咐拾丸,把拾丸推到德川家定的身边。


  心中极为受用的德川家定,将嘉之助送到笃姬夫人的怀中,搂过拾丸,好似心肝宝贝肉儿一般,抱在怀中,不愿放开。


  见此情形,谁还不知道德川家定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松平齐宣面色大急,这要是最终立了幼主,这国家的权柄必然被谱代诸侯所操持。那么多人分权,幕府还能够办成什么事?无非就是在蝇营狗苟之中,维持一个看的过去的局面,继续往下坡冲。


  稍后的松平齐民也意识到了情况似乎有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德川家定的情感到底还是战胜了理智。


  一如当年德川家宣在临终前的模样,彼时德川家宣决定将将军的大位让给尾张德川家的德川吉通。或者让自己的儿子德川家继担任将军,德川吉通入主西丸,以将军后见的身份实际执掌幕府的大政。


  如果德川家继能够顺利长大,那么家继就自然的亲政,然后天下无事。如果德川家继夭折,那么就由德川吉通继位,以保证幕府的安泰。


  但是到了临终前的最后时刻,德川家宣看着眼前的德川家继,心中颇有怜爱。而他的近臣间部诠房和新井白石极言陈奏。表示德川家继乃是天纵英姿,又仁厚友爱,是继承将军的无二人选。


  虽然尚且年幼(5岁),可幕府忠心的大臣这么多,好好辅佐他,一定能够维持正德之治,恢弘幕府。于是德川家宣的感情最终战胜了理智,将将军的大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德川家继。


  松平齐宣伸手拉住忠右卫门,以眼神示意忠右卫门赶紧说点什么。这场景,或许还能转圜,德川家定耳根子软的很。


  可忠右卫门还没有说些什么,德川家定青紫的眼皮突然皱成一团,瘦削的脸上全都是痛苦的神色。左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心脏,只是短短的一瞬,额头上居然冒出汉来。显然这时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的境地。


  “医师呢?医师!”笃姬夫人大喊,早就退到隔壁的大夫立刻赶了过来。


  32.情势颠倒有巧合

  医师一过来,见了德川家定的神色,整个人的惊慌便立刻表现在脸上。还没等他避开一众跪在德川家定面前的大臣,家定的脑袋就垂了下来。


  或许是临死之前最后的一股劲,德川家定的手死命的拽紧了拾丸的手臂,力道之大,令拾丸吃痛不已。


  “哇”的一声,拾丸大哭起来!


  他一哭,男男女女,一大帮孩子便都哭了起来。笃姬夫人抱着嘉之助上前去瞧德川家定,只听到家定喉咙里“咕噜”一声,打了一个轻轻的嗝,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原本紧紧抓着拾丸手臂的手,也缓缓的松开,重重的砸落到床上。整个人失去了支撑,倾倒下来。


  德川幕府第十三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定崩御!

  春秋三十六,治世有六载!

  笃姬夫人见自己丈夫去世,原本心中的那些争夺顿时烟消云散,伏在德川家定的身上,也大声的嚎哭起来。其情哀婉,令人动容。


  原本跪在地上的大臣们,纷纷起身,涌上前来。松平齐民伸手上去,很快又把手给缩了回来,伴随着一声叹息,松平齐民的哭声也由低转高。


  呜呀呀的,左右的大臣死了君父,几百年君君臣臣下来,原本还颇有火药味的争论现场,顿时只剩下哭声一片。


  怎么办?

  唯有哭!

  如果这时候是在某些史书上,正常而言,忠右卫门应该哭到晕死过去。然后再被人抢救过来,继续哭到昏死过去。如是者再三,最少要哭满三天三夜,就算是干嚎也得哭。还得配合上水米不进,形容枯槁之类的。


  或者另外一个版本是忠右卫门仗剑起身,以刀剑目视榻下诸大臣,或是威逼,或是利诱,最后不管如何,草拟出一封有利于自己的遗诏,向外公布。甚至还得狠下心来,让在座的部分人,为德川家定“殉节”以及“殉葬”。


  可是换到忠右卫门这里,除了脑子很乱之外,第一反应居然是德川家定到死也没有留下一份明确的旨意,来确定幕府的继承人。


  那么幕府的后继,恐怕一时间就难以决定了!


  而且就算是想要仗剑逼宫,这也没有那个条件啊。这包围寝宫的大军呢?深植于幕府体系内的官僚拥护团体呢?

  等等!


  忠右卫门看到天野八郎突然仗剑走到了门口,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表示什么,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卫士。而一直不曾开口的大冈忠恕也慢悠悠的走到了一众大臣的身后,面上自然也带着哀色。


  这时候松平齐宣拉了一把忠右卫门,以目直视,虽然一言不发,忠右卫门却知道他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


  两边现在都乱的很,德川家定去世的这么快,连拉帮结伙的时间都没有。久世广周和笃姬夫人拥立拾丸,图的就是幼主当朝,可以执掌十几年权柄。这一点诱惑力太大了,所以就算没有任何的沟通,谱代大臣们也乐意支持这一选择。


  基于此,岛津家就能够以笃姬夫人为中心,在内朝树立权威,进而影响外朝,进一步参与入幕府中枢的权势,甚至侵夺德川家的威声。


  谷晠

  如果是忠右卫门继位,那么首先外朝的传习队不会表示反对,会在松平齐宣的带领下,立刻表示呼应。至于内外的官吏,倾心于忠右卫门者不在少数。


  平时爱惜羽毛,甚至是多有明哲保身,使得忠右卫门的人望极佳,身上几乎没有沾染一点儿坏事。几次主要的卖国条约,要么是松平庆永签的,要么是井伊直弼签的。始终没有执掌中枢权柄的忠右卫门,反而保全了下来。


  趁着笃姬夫人伤心欲绝,你小子到底干不干!

  猛咽了一口口水,一直有些被动的忠右卫门心跳不断加速,原本不应该落到头上的大位,现在真的近在眼前了。


  “诸位,主上宾天,天下同哀。然则国不可一日无主,江户川卿宜继君位,以正大统!”松平齐宣见忠右卫门确实动了心思,二话不说,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就呼喝道。


  榻下大臣各个惊讶,这明明刚刚是个人都看到德川家定的意思是拾丸,怎么到你嘴里,又是江户川卿继位。


  “上方属意拾丸少君,人所共见,何敢矫诏!”久世广周见状立刻起身喝问。


  德川家定尸骨未寒,厅内的气氛便迅速转变,左右大臣虽然没有什么串联,却又隐隐分作两团,泾渭分明。


  “父死子继,兄终弟掌,此乃天理,何曾矫诏。”松平齐宣直接反问。


  德川家定就没有遗诏,继承人就是在场的众人说了算,谁赢了诏书上面就写谁的名字,就这么简单。


  “臣等皆翊戴江户川卿继统!”松平齐宣一转身,望向忠右卫门,你赶紧表态吧。


  “既然诸位再三恳请……”忠右卫门话还没有说完。


  “我等拥戴……”久世广周连忙开口,显然不会让松平齐宣就把这个事情给说定了。


  龙吟铮铮,宝剑出鞘,天野八郎突然拔刀挺立向前,二十余名传习兵涌入厅内。确认忠右卫门表态之后,大冈忠恕也站到了忠右卫门的身后。


  “你你你你……”刀剑寒光凛冽,一下子就镇住了久世广周。


  “江户川卿乃是拾丸殿之父,无论上方何意,大位总能传至拾丸殿。”突然地剑拔弩张,松平齐民立刻起身,拦到双方中间,以作说合。


  “江户川卿难道要违逆上方之遗命嘛!”本多忠民到是敏锐的察觉到忠右卫门似乎一开始并没有争位的想法,只是被突然的推着,走到了这一步。


  如果忠右卫门自己不愿意,那么这事情就好办多了,可以直接越过忠右卫门,拥立拾丸。


  “这……”忠右卫门已经建设了好几天的心理准备,但始终没有决断,这也是忠右卫门本身的性格所决定的。


  如今本多忠民一问,夺位的话,稍稍的憋住了。


  “我乃上方亲弟,慎王之子……”


  “合该承继君位!”松平齐宣一把拉过忠右卫门的手,大声对众宣布。


  33.大事已定终成行


  久世广周还欲上前分说,天野八郎掌中刀直接砍到一旁的茶几上,木屑“噼啪”一声,炸裂飞散,其中一片木屑,还打到了一旁酒井忠宽的脸上。


  酒井忠宽眼皮一跳,突然意识到,平时忠右卫门有仁义之名,但那只是“名”而已。都已经混到了幕府中枢的顶层,仁义什么的,谁不知道谁啊。这里面脏的很,在座的心里都有数。


  “津山哥哥,立刻拟写遗诏!”


  松平齐宣一面暗示旁边的天野八郎,继续调动人马,包围寝宫,一面要把德川家定遗诏的事情给落定。


  “我必尊嫂嫂为母。”忠右卫门扫视了一圈,见到笃姬夫人面色相当难看,一方面是哭的,一方面也是因为局面突变。


  依忠右卫门的性子,肯定是不希望今天晚上发生什么流血事件的,都是幕府自己人,真要是互相杀一夜,那伤的只可能是幕府的元气。而且这还是在德川家定的身前,尸骨未寒呢。


  笃姬无非就是希望以“皇太后”的身份,执掌大奥内朝,进而发挥影响力,增加自身的发言力。顺道带着娘家岛津家,在幕府的大框架下,获取更多的权力,参与幕政。


  尊她为母,就等于忠右卫门可以不使用兄终弟及的方式,而是自动降一辈,认德川家定为父,以嗣子的身份,继承大统。


  听到忠右卫门这句话,笃姬夫人的眼神稍稍变换,现在的场面,这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果。只要有“皇太后”的名分,岛津家还是能够在幕府发挥影响力的。速度有快有慢罢了,谁还没点耐心啊。


  一句话,让笃姬夫人不说话了。


  自己姐姐似乎愿意接受忠右卫门的建议,岛津定义只是简单的考虑了一下,便站到了笃姬夫人身边,试探笃姬夫人的想法。


  稳住了笃姬夫人这位正儿八经的御台所,反对者的一面大旗瞬间就没有了。反正德川家定一直到死,都没有明确的留下遗诏,剩下的不就是看谁的嗓门大,谁说了算嘛。


  “那老夫便拟旨了……”松平齐民看场内的情势已经分明,便开口说道。


  松平齐宣望了望忠右卫门,微微点了点头,又请松平齐民赶紧拟旨。现在德川家定的死讯还没有昭告天下,趁着当口,拟下了遗诏,那就是德川家定的意思。


  陆续又进来了十几个传习兵,拾丸等几个孩子的奶妈乳母也被带了进来,将孩子们全都带到隔壁去,暂时安置下来。当然不会送出城去,以防万一。


  很快,松平齐民就拟好了遗诏的草稿,先交给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过目。原本哭的难以自已的笃姬夫人,也起身站到一旁,观瞧遗诏的内容。


  在确定内容上面确实是写忠右卫门以嗣子的身份继承德川家定的大统之后,她便默默的坐回了床边,只是握着已经开始凉了的德川家定的手,低声哀泣。


  “又次郎,勘定奉行乏人,你意如何?”忠右卫门再度出言,稳住岛津姐弟两个。


  谷羟

  虽然老中·勘定奉行是掌管幕府财政的重要职位,但是那是以前。现在手握三大会社的忠右卫门,实际能够调动的财力,已经超过了幕府本身的年贡等项收入。


  另外就是幕府的那些收入,因循旧例,每一分钱都有去处,唯一可能存在的增长点就是海关。就算把这样重要的位置让出来,岛津定义也无非就是表面风光罢了。根本不可能在这上面沾到什么光。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掌握了幕府的财权之后,可以有更大的发挥余地,同幕府上上下下的人打交道。或许有些人想要早点支应,或者提前报销什么的,会逐渐和他走的近一些。但那都是小事,终究他手里不会有太多活钱的。


  只是这个财政大臣的名头响啊!

  “……”岛津定义不答,下意识回头看他姐姐笃姬夫人。


  笃姬夫人望向忠右卫门,知道现在就是交易时间了,趁这个机会,为自己家多要一点才是正经。拾丸继位的可能性已经微弱,不能够再强行推动。久在天下权力中心,笃姬夫人不会不懂的。


  “固不敢辞!”见自己姐姐点头,岛津定义立刻躬身回应。


  “国家名器,岂可轻易许人!”久世广周原本已经不准备说话了,可是见到忠右卫门开始封官许愿,到底还是抑制不住。


  他的目标,在场的哪个看不出来。那就是要当老中首座,执掌幕政的。或许在他想来,这个官儿,得他许给别人。


  “恩!”松平齐宣转头过来,狠狠地瞪了久世广周一眼。


  “关宿侯告老吧……”都不需要忠右卫门开口,松平齐宣就直接宣布了久世广周政治生命的终结。


  “这这这……诸位……”久世广周前面是天野八郎的刀剑,后面是已经不怎么开口的德川四天王。


  或者说应该是三天王,井伊直宪就被自动排除在外了,现在杵的远远地。他也很清楚这种事没有自己说话的份,明哲保身算求。当然要是他爹在,今儿这个场面,肯定是他爹说了算。但这不是他爹没了嘛。


  剩下的三天王,一个都没站上过老中的大位,你指望他们带头和松平齐宣作对,想啥呢?


  之前场面还没定下来,他们还可以争一争,现在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显然已经镇住了场面,遗诏都拟定出来了,还说啥。反正他们的家门地位在这儿,顶多就是不当老中,忠右卫门也不可能对他们喊打喊杀。


  保不齐为了稳定大局,重塑人心,忠右卫门出了这个大门,就任命他们做老中呢。毕竟他们在德川氏的谱代之中,那是很有威声的,能够代表一众谱代大臣。


  “给你脸不要脸!”松平齐宣举起手就要打。


  在场的众人等到这时候才想起当年“德川小霸王”的威名,在大广间大廊下,直接痛殴德川庆笃,把德川庆笃差点打的尿失禁的,就是眼前的这位啊。


  34.近代人才掌幕政


  窗外日升,尘埃落定。


  德川家定宾天的消息正式对外公布,同时其遗命以亲弟江户川卿继位的消息,也一道昭告天下。


  虽然时间仓促,松平齐民还是给德川家定拟了一个美谥。哪能真的听了德川家定的话,就给他一个什么恶谥的。


  恭!

  表面上按照谥法,执事坚固,守正不移,曰为恭。但是实际上,还是指的尊贤让善,有德有功。既夸赞了德川家定维持祖宗基业的功劳,也暗中迎合了他传位给自己弟弟忠右卫门的遗诏。


  反正听了这个谥号,左右都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以后德川家定就得被尊称为恭王,法名则是温恭院殿贈正一位大相国公。朝廷那边的告哀信,直接电报拍了过去,当然告哀使,还是正常坐火车去的。


  整个幕府所有的事务,完全停顿了下来,除了井伊直弼的丧事以外,其余人手,全都抽调前来,操办家定的丧事。


  忠右卫门以嗣子的身份,正式分置幕府事务。


  原本的大老是酒井、土井、井伊、堀田四家有资格担任,但是本次的新幕阁打破惯例,明石侯松平齐宣以德川氏宗亲的身份,正式出任大老,统率群僚,成为实际上的内阁总理大臣,并且还担任德川家定丧礼的主持。


  原本的老中久世广周,斗争失败,受命辞任归乡。忠右卫门这个老中·步兵奉行自然也解任,需要换人。


  海军奉行鹿儿岛侯岛津定义升任老中·勘定奉行(财政大臣),津山侯松平齐民老中再勤,出任老中·教育总监(教育大臣),这是在西洋馆当场说定的。


  铁兄弟、小伙伴金丸助六郎邦义,协行办理德川家定丧礼,加给总州一万石,升任老中·外国奉行(外交大臣)。


  韭山侯江川太郎左卫门英敏,叙前后功,加给骏州一万石,升任老中·海军奉行(海军大臣)。实际上执掌第二大阪师,暂时监护大阪和京都方面。


  岩槻侯大冈忠恕,升任老中·寺社奉行(宗教事务大臣),再度实现从侧用人跨越到老中的期望,进入幕阁。


  除了以上五位以外,天野八郎加给二千石,以西丸留守居·步兵奉行并的官职任事,事实上代替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接管传习队第一江户师。至于步兵奉行一职,暂时空缺,以后或许也不太可能直接任命。


  胜海舟加给二千石,以大番头格·海军奉行并的官职任事。除开原本担任的横滨海军传习所,以及横滨商船学校的校长职位外,实际上管理幕府集中在江户湾的大小军舰,代替岛津定义指挥幕府海军。


  谷篶

  小栗忠顺加给六千五百石,并为上野神流一万石,升任若年寄·外国奉行并。实际监管横滨制钢所、横滨造船厂、江户第一机械所等幕府官营近代工业企业。


  西丸警备的任务,交给寺泽新太郎。一手提拔出来的,用得比较放心,也更安全。土方岁三则同样以御小姓头的身份,担任一桥邸幕府中枢的警备任务。


  幕府两处紧要关键地方,都换上了自己人。


  为官十几载,忠右卫门为幕府积蓄的诸多人才,终于全面取代幕府的旧官僚,开始走到幕府的台前,用他们所学习的先进的近代知识,参与治理和改变整个国家。


  整个幕府新人事名单中最显眼的自然是外国奉行金丸邦义,须知在十年多前,金丸家还只是一个六百五十石的中级旗本。十余年不断升迁,跟对了人,成了两万两千石武州丰富侯,现在居然奇迹般的拔入老中。


  有一说一,这就是事实上的副总理大臣,或者内阁官房长官。世事的变化,实在是令人眼花缭乱,难以明视啊。


  对于德川家定的去世,以及德川忠正卿的继位,质疑者几乎没有。本身这种事,有资格上台面来讨论的人,就没有几个。而有资格的人,哪个不知关东呼保义、智慧江户川的美名。


  这也是松平齐宣始终坚持的一点,忠右卫门海内人望,不仅得军队的支持,还得广大幕臣和百姓的支持。就算没有支持的,起码也没有什么反感。


  天下诸侯,也大多熟知忠右卫门的情形,对这样一位长君的继承,肯定是不敢多加置喙的。幕府再摇摇欲坠,也能打你,保不齐就憋着打你的劲呢,谁敢多说什么?

  家定的丧礼起码要持续三个月,所以在府的诸侯,全部分班,前来西丸为德川家定守灵。在国的诸侯,也立刻停止在国的一年休假期,即刻起身赶来江户,准备出席德川家定的丧礼。


  至于留驻在横滨的一众外国公使,也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德川家定宾天的消息。对于法国人而言,一个可能亲法的日本国王去世了。对于英国人而言,一个可能亲英的日本国王上台了。


  不管怎么说吧,英国公使阿礼国,法国公使罗什,美国公使哈里斯等人,联袂赶到江户,先行拜祭了德川家定,并且表示会在德川家定大殡的那天,亲自前来送殡。


  当面见过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之后,各国公使也大多意识到,对于日本和幕府的外交策略,或许得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改变。原本的策略,因为德川家定的去世,而不合时宜。


  罗什伯爵发现忠右卫门是以德川家定养子的身份继承之后,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他关系最好的笃姬夫人,现在已经出家,被称为天璋院,但是到底还是日本王国的王太后,仍旧处于日本权力的中心。


  至于结好的岛津定义,居然已经担任了财政大臣。唯一可惜的是久世广周居然辞职下野了,这令罗什伯爵没有想到。毕竟久世广周之前拜访他的时候,还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能够压服其他的谱代诸侯,担任宰相。


  总而言之一句话,外国人也意识到,日本可能要变天了。但是具体怎么变,他们还不清楚,只能拭目以待。


  35.忠右卫门不自知


  松平齐宣在外间主持德川家定的葬礼,“哭死”过去的忠右卫门则暂时坐在厅内,喝口水,歇息一会儿。


  “今时今日,总是臣一世都不曾想过的。”


  坐在忠右卫门下手的助六,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满怀的感叹。作为忠右卫门最为心腹的大臣, 此时此刻,也只有他还会以这样的语气,同忠右卫门说话了。


  “余也不曾想过,居然会有今日。”忠右卫门坐在沙发上,稍显疲惫。


  从那夜君前夺位开始,这几天忠右卫门几乎都没有完整的休息过。要么就是直接熬大夜, 要么就是在调动处置人马军队,要么就是同松平齐宣商议官吏的人选, 总之大政初成, 千头万绪,一时间难以全然妥当。


  “时光匆匆啊……”助六和忠右卫门互相对视。


  两人已经不再是当年从寺院还俗出来的十六岁小沙弥了,二十年风雨路,岁月在两人的脸上都留下了痕迹。曾经年轻稚嫩的脸,都已失却不见。


  “一切都变了。”忠右卫门颇为感叹。


  “是啊,一切都变了。不仅是时光,还有上様您自己。”助六知道左右无人,有些话他或许是可以说的。


  “我变什么了?”


  “臣或许是妄言了……”助六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下。


  “尽管说来,无妨。”忠右卫门自觉自己没有什么变化啊,一直都在认真的办事,尽量把事情往好了办,希望幕府往好处走,有什么不同呢。


  “唔……或许上様觉得,眼下众正盈朝,颇有气象?”助六被骤然提拔到如此高位之上, 却仍旧保持了当年处于下僚时的那种明智。


  “尽用人才, 余以为十分完善了啊。”忠右卫门搓了搓手, 倒也不觉得助六冒犯,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又共事二十年,肝胆相照,这有什么的。


  “臣请问,为何文宗用白河,慎宗用滨松,恭宗用彦根呢?”


  助六似乎问了一个十分“白痴”的问题,这个问题忠右卫门和他早就探讨过了,说了很多遍。除了这些人本身就和历代先君亲近以外,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刚强果决之辈。


  他们能够排除万难,只走自己的那一条道。虽然历史证明他们三个走的都是黑道,在德川幕府走下坡的路上,一路猛踩油门,朝着深渊冲冲冲。


  可幕府到了如今这样的年景,不用他们用什么人呢?剩下的都是颟顸无能之辈,因循苟且,根本就不愿意办事。一个个都是泥塑木胎的菩萨,生怕沾点水到身上,最后破了自己的金身。


  偌大的幕府到最后,真的是就剩下他们几个愿意做事,还愿意担责任的人啦。其他人还有个啥?啥也不剩?用句粗鄙的话来说,不如个勾八。


  几代先王,都知道幕府在走下坡,也有心变革。遍观群臣,发现除了他们几位之外,没有能人了,你说不用他们用谁?

  “此事你我不是早就议论过了吗?”忠右卫门反问助六,不知道他跑来,专门问这么一句话,一句有点废话的话,是做什么?

  谷坯

  “臣在下僚时,尚且不觉这有何错。可如今位列老中,身膺大权,才知此事并非如此。”助六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往昔上様与臣在草莽,出则不过一骑,饭则不过三合,万事简易。身在街面,事事行得,只需不生事端,长官便教优等。”


  什么意思呢?忠右卫门和助六在年轻那会子,从江户町的街面管理做起。助六是同心,也就是XX所所长。忠右卫门是目明,也就是所里的派遣工。


  几条街上都是两个人说了算,没有任何的掣肘和影响。管的都是升斗小民,鸡毛蒜皮的事情。幕府对两人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不生事!


  只要街面上“太平”,不论是真太平还是假太平,都无所谓,一概不问。两人可以尽情的施展,把地面上管理的井井有条。


  遇着不服的就干他,遇着碍事的就扫了,轻松惬意,只以为当官不就是如此嘛。


  “行至今日呢?上様以为,还是如此吗?臣只觉处处掣肘,事事难行。还不如外放一任,在外尚可心无旁骛,只办实事。”助六望着城下人烟密织的江户,颇为感叹。


  他在之前就和忠右卫门说了,虽然干着外国奉行并,人模狗样的,换算来就是标准的副部,可是什么屁事都干不成。上面有将军和大老,旁边坐着奉行,对面的更是惹不起的洋人大老爷。


  遇上交涉,这个决定不敢做,那个决定不能做。明明心中有些想法,可是胁坂安宅次次推诿,只想着推到幕阁,由能做主的人来办理。


  这官做的,真是没有一点儿鸟意思!

  明明官做的越来越大,权应该越来越重,能够直接拍板的。却反而不如沉沦下僚时,那样的自主能决。


  所以历代先王要用那些刚强果决的大臣呢,因为这些人的性子强硬,甚至可以说是偏激。偏到什么程度,偏到你们爱咋咋地,我就是只办我自己的,你们说啥我都当放屁,我就是最对的,坚决不会被你们影响。


  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够执政理事,起码干出一些事情来,而非是蝇营狗苟,泯然于幕府芸芸的老旧幕臣之中。


  助六感觉到了!


  忠右卫门尚且没有感觉到!

  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忠右卫门本身就不是偏激强硬的人,虽然有底线,有本心,可是慢慢的,慢慢的,在幕府官僚体系的大熔炉之下,就被他们给改造成功了。


  或许就像英剧《是,大臣》里的哈克一样,一开始的哈克是什么样?最后哈克是什么样?他被汉弗莱,或者说是整个带英帝国的官僚体系给驯服了,成为了这个体系的一分子。不仅没有想着要改造他,反而与他同流合污。


  一天一天又一天,哈克被改造了,忠右卫门也被改造了。你问哈克自知吗?他显然不自知。


  你再问忠右卫门自知吗?


  答案就在眼前。


  36.须得敲山震老虎

  忠右卫门一时语塞,只觉得助六说得条条在理,一点儿错都没有。幕府从根子上面就是烂的,烂掉的官僚体系,不是说换上几个新的头脑就能活的。


  譬如一个人,五脏六腑,乃至于手脚都已经开始坏了, 烂了,不中用了,这时候就算他的脑袋是清醒的,很大概率也没救了。


  要么推到重来,直接换下一个人。要么就是全身大换血,从脖子以下全部截肢,换上新的。


  后者凭如今的医疗手段,还真不是能够轻易实现的。保不齐换着器官呢,手书做到一半, 就只是丢了命。


  怎么办?

  “臣无有办法……”助六也很直白,我能看的明白病症的所在,但是我能力浅薄,无法对此作出什么改变。


  或许这个年头,能够看明白的人不止他一个。包括之前的吉田松阴,以及诸位先王所任用的宰相,他们都瞧出来幕府的官僚体系已经烂透了。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吉田松阴似乎是有想法的,但是他的想法也并不完善。


  况且现在他跟着遣欧使节团,正在欧美游历,忠右卫门也没有办法立刻把他召来,商议此事。


  或许还有一个人也有点看法,完全从视线中消失的大久保利通,应该对如今的局面,有自己的见解。但是一则立场不同,想法恐怕也未必相同。二则嘛, 忠右卫门怀疑在岛津忠教夺取鹿儿岛藩权柄的时候, 他们这波人都被岛津忠教清洗了。


  “不曾想,旗本八万骑, 竟成了幕府的包袱。”忠右卫门感叹了一声。


  把旗本八万骑都安置进垄断国企的事情,忠右卫门早就开始做了,这会子都已经安置了大几千小一万人了,等到山阳道铁路、九州道铁路,以及奥羽铁道建成,完全把旗本八万骑给消化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还能消化掉不少铁路沿线的藩国武士,帮他们也甩一甩包袱。


  可是将冗余的武士安置掉了,现在在位置上的武士应该怎么办呢?


  明治新政府的办法很直接的,让所有的幕府旗本御家人都滚去骏河静冈藩,追随德川庆喜。官也不要当了,领地也一概没收掉。等于就是先把脖子以下截肢,硬上。


  反正有尊攘志士可以暂时填补进整个中枢机构,维持运转。等到发现尊攘志士大部分都是垃圾废物,全都没有半点本事之后,再假惺惺的宽恕旧旗本。


  从旧有的幕府旗本,以及诸藩武士之中,提拔那些堪用的,有经验的,有能力的人,让他们感恩戴德的进入新政府。


  实际上办事还是那一帮人,但是脓血被挤出去了大半!

  忠右卫门有办法在现在的局面下,把幕府官僚体系的脓血给挤掉吗?留下好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则换上新鲜血液。


  “实则说来,做老中并非臣之所愿,倒不如做一任虾夷开拓使,从无到有,或许更畅快一些。”助六其实也很无奈,他也担心自己再混在这个大染缸里面,就被他们给同化了。


  谷敔

  “不行,你须得留在江户,诸事新立,不能少了你的帮手。”忠右卫门知道开发虾夷也很重要,可是江户这边得需要自己心腹来掌控局面。


  “那上様准备如何行止?”助六坐近了一些,希望能够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兜兜转转,幕府在各种道路上面尝试的太多太多了,但是到了今天,还是没有触及最根本的官僚体制。即使是已经考了两届的御家人,也不过是送了几十人进入幕府的官僚体系。


  几十个人对于上万人的幕府官僚体系,能有什么巨大的影响力?要不了几年,保不齐最后也会被同化,也会被染色。


  重点是以前的所有改革者,他们的举措无非就是要求旗本御家人加强文武之道的练习,选拔有真才实干的人担任官职。可雷声大,雨点小。嘴上喊得非常厉害,根本又落不到实处。


  各级的官职,都是按照旗本的俸禄等级来安排的。基本上各有分属,父子相承,世袭罔替。什么量才而用,基本不太可能。


  一点儿震撼力都没有,大伙儿都是听听就好。


  最起码是吧,你得让他们被震慑到,让他们知道这个天可能是要变了。如果不好好办差的,后面的结果就是被一脚踹了。


  以后就在家,安安心心的当一个米虫,拿着幕府的俸禄,混吃等死算求。不要想着再出来当什么官了,拉倒吧你。


  怎么说呢,举个例子,有种不靠谱,完全没有科学依据,千万不要信的说法嗷。就是一个人得了癌症嘛,就要放化疗了不是。但是放化疗是不管好的好的,一路杀过去的。标准的王师一至,玉石俱焚。


  明明这样做对体内的健康细胞有很大的伤害性,那为啥还要做呢?就是说用这么一招,来吓一吓那些还是好的细胞,告诉他们,你们要是再不努力的去吞噬癌细胞,去杀死癌细胞,那么等到外力介入的时候,就把你们都给杀了。


  典型的敲山震虎,来那么一下!

  保不齐好的细胞就被吓到了,然后迸发出十倍百倍的本事,拼了老命的去吞噬癌细胞,结果就把癌细胞给消灭掉了。后面就不再需要放化疗了,身体恢复健康。


  眼下助六和忠右卫门谈论全都是癌细胞的幕府官僚体系,就有点这么个意思。用某种东西来吓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幕府要动真格了。


  然后还算能用的幕臣,就会努力干活,维系幕府的良好运转。而颟顸无能的幕臣,要么就被吓得跑路,赶紧告老致仕。要么就被能干的给排挤到没啥用处的位置上面,缓慢的自然淘汰掉。


  但是这个吓一吓的办法应该是什么呢?


  “以你来说,幕臣恐惧的会是什么呢?”忠右卫门摸着沙发的把手,来回的思索着,一时间没有什么好的答案。


  “官爵?俸禄?承袭?”助六一边说,一边否定,这些东西可以威胁一个人两个人,却没办法威胁所有人。


  37.先掘封建一铲土

  如果要大规模的剥夺旗本们的官爵俸禄,那必定就会动摇幕府的统治基础。这弄少了,屁用没有,弄大了,幕府要完。


  真就是不弄要亡国,弄了要亡幕府!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思索。现在直接对着幕府的官僚体系动手,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起码要等到有上千外国留学生回国,以及本国的中学生都可以走上工作岗位,然后才有可能让整个幕府的官僚体系进行一场大换血。


  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算,大约需要个五六年,或者七八年的时间,才有可能拉出几千人的近代官僚, 填补封建旧式官僚的空缺。


  在这几年内, 就只能徐徐图之。


  等等,忠右卫门的脑子里面,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但是还差一点,差一点什么呢?


  “你说幕府,是一个什么样的……”忠右卫门一时间不好形容,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


  “什么样的?好似那江户湾内的陈旧大船,处处漏水,水手还各自行事。”助六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描述的相当形象。


  “不不不不,余指的不是这个,而是幕府的根本,从幕府的底子上来说,幕府是个什么呢?”忠右卫门感觉自己已经差不多要抓住了。


  “幕府?自先代东照大神君开创幕府以来,众建诸侯,藩屏王业, 以成万世。”助六继续说道, 他说的还是事实, 这都是前头御家人考试的时候,要考的东西呢。


  “没错!就是封建!”


  忠右卫门一拍大腿,“啪”的一声,就跳了起来,差点吓助六一跳。助六的话彻底提醒了忠右卫门,就是封建。


  并不是说什么幕府就是个封建政权这么表象的东西,这是个人都知道的,幕府又封建,又特娘的反动,坏的很。忠右卫门所想到的是更加深层次的某种东西,幕府已经烂到根的官僚体系,同样也只是表露在外界的表象,他的深层次是什么?

  封建!


  就和资本家不过就只是资本的具象化表象一样,幕府这一套官僚体系,是根植在德川幕府整个封建秩序上的,由他推出来的表象。


  想要恐吓幕府的官僚体系,令他们产生危机感,能够认认真真的做一个裱糊匠,就得直接打到他们背后的具体存在。


  而这一具体存在是什么?是封建秩序本身,是封建体统,是条条框框,是成俗旧规,是围绕着“封建”二字,而产生的的各种事物。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就有了一个绝对能够震慑幕府官僚体系的想法。一个不仅能够打击这些旧官僚,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博取人心的想法。


  “废除跪礼!”


  短短几个字,从忠右卫门的口中说出来,却又在助六的脑海中“轰”的一声猛烈炸开。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也是他一时间不敢想象的东西。


  谷筭

  “这这这……”虽然有心改变幕府的现状,可是助六确实为忠右卫门的想法感到震惊。


  “以后不论是诸臣登城拜见,还是上下官僚会面,一律废除跪礼。只取西洋礼仪,立定点头鞠躬即可。至多是见到余,头低的更多一些便是。”忠右卫门来回踱步,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一种奇异的刺激感。


  “骤然如此下令,恐怕大有波澜啊。”助六也起身望向窗外,来回奔走的幕府旗本,正在操办着德川家定的丧礼。


  他们或许永远也无法想到,作为全国所有人都需要跪拜的德川幕府征夷大将军,居然第一个跳了出来,要求所有人不必再跪拜于他。这是典型的吃饭砸锅,在掘封建体统的根子啊。


  不能说是出乎预料了,简直是脑洞大开去宇宙了呀!


  无论怎么想,都一定会在整个幕臣中,掀起巨大的波澜。他们不需要跪了,那么天下二百多名诸侯呢?他不需要跪拜你了吗?那还怎么表现君臣地位,作出恭顺臣服的样子?这是武家的法度礼仪啊,怎么能轻易的就废除了。


  “做什么没有波澜?”忠右卫门直接反问一句。


  就把话撂在这儿,人这玩意儿,抗压能力强的很。尤其是东亚这一片的,经历了上千年的封建统治,一个个顺民的不得了。忠右卫门现在废除跪礼,既没有要没收武士们世袭罔替的知行,又没有影响他们继续做官掌权。


  触犯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没有?

  没有!


  但是又实打实的,在摧毁和他们互为表里的“封建”。今儿忠右卫门可以废除数百年,数千年通行的跪礼。那么明儿,忠右卫门就有可能废藩置县,版籍奉还!

  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现在对着“封建”的根掘一铲子土,他们骂两句,感觉到有点疼,但是他们不会觉得这是在要他们去死。因为这疼痛微乎其微,根本伤害不到他们的根本。


  温水煮青蛙,忠右卫门笃定他们最终会接受这一命令。进而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慢慢的推行,打击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封建”。


  而且这一记敲山震虎,不是身处于这样封建时代的人,是没有办法体会到他的猛烈的。唯有时下的四民,才能感受到忠右卫门要厉行维新的心意。


  我的维新,和以前的诸位宰相的变法完全不同。他们只能治表,而我是要治里。要把幕府的里子治的明明白白,把所有的脓血坏肉都挤掉割掉,才算完事。


  “唔……”助六似乎被忠右卫门给说服了。


  “怎样!”一瞬间,助六仿佛又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虽然身处下僚,但是意气风发的忠右卫门。


  “干吧!”


  助六一挥拳,不再带有任何的迟疑,立刻表示愿意接受忠右卫门的想法,在天下推行这一命令。


  两人也不迟疑,起身就去请松平齐宣。只要松平齐宣这个幕府大老能够接受这一想法,那么剩下的都是臭鱼烂虾,没有反抗的实力的。就算嘴上说那么两句,对幕府而言,也只是无关痛痒的废话罢了。


  38.开启邮政与警务

  原本被炸弹重伤,休养了一年多,还颇为不振的松平齐宣,在担任了大老之后,整个人精气神全然不同。标准的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世上所有用以形容气色好的词汇, 这会子他全都能够套上。


  除了因为爆炸伤及的肺部,导致说话就是破锣嗓子这一条没变之外,你要是和他不熟,甚至可能会认为这是另外一个人。


  “兹事体大,仓促之间,便就施行?”


  当上了大老, 也算是“君临”了整个幕府官僚体系,松平齐宣未必希望一上任就开始动手。正常情况都是先安定团结一番,然后再着手行事。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 那就是上任之后,直接三把火,杀人立威,快刀斩乱麻。给下面换换血,用上自己人,再进行轰轰烈烈的改革。


  “非如此,不能震慑群僚,以示维新之威!”忠右卫门还是要劝劝松平齐宣的。


  幕府仰赖为统治根基的传习队,几乎百分之一百的将校,都是他提拔上来的,所有的士兵都是他督练的。他在军中有无上的威望,众心咸服。仅仅只凭这一点,那他就能够在幕府大声说话,别人还一定得听。


  加上德川家定宾天那天,率先呼应,甚至可以说全力翊戴忠右卫门的, 从始至终只有松平齐宣一个人。别看到最后其他人要么顺从,要么倒戈,要么沉默,但是一开始就能够旗帜鲜明的表明立场的,就是他松平齐宣。


  将军的宝座,一半来源于忠右卫门的血统,一半来源于松平齐宣的坚持!

  “既然上様有魄力,我怎么能够不追随呢!”松平齐宣并非是什么愚昧自大的人,他自青年时便关心内外情势,虽然性格上有些缺陷,为人霸道,可起码他是个睁眼看世界之人。


  作为先代将军德川家齐的末子,虽然已经被出继给明石松平家,可血缘上的认可不会改变。他时时刻刻以德川宗室子弟自居,以光大德川氏的基业为己任。


  要不然当年德川家庆也不会把幕府斥巨资,筹办起来的传习队交给他。亲藩那么多,叫德川叫松平的一大把,可是既有一定能力,又对幕府死心塌地的,那就没几个了。算下来,矮个里面拔长子,松平齐宣就是能人。


  “现在大丧未毕,尚且不急,只待丧礼结束,诸事理顺,再行颁布。”忠右卫门有了松平齐宣的支持,那底气便足了很多,可以尽情施为了。


  “既然说到刷新幕政一事,我倒是有个想法。”松平齐宣现在是在其位了,那自然是要谋其政


  他本身就对变法图强,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和想法。以前是看《海国图志》来了解世界,现在列强纷至沓来,洋人就在江户城下行走,他接受这些外国的信息就更加容易。


  老旧的幕府,和日新月异的资本主义、帝国主义之间,差别太大太大。想要不被丢下,就必须迎头赶上。至于怎么赶,怎么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想法,松平齐宣也是如此。


  “尽管说来。”忠右卫门就怕松平齐宣不来事呢。


  谷恏

  “我在横滨,见洋人军警并巡捕一事极好,幕府应当效仿。”松平齐宣也不来什么花里胡哨的,张口就是建立近代军警。


  “可以吗?”


  忠右卫门早年间也想过这个东西,但是当时不是单独的以军警来设置的,而是更进一步。怎么一个意思呢?


  幕府对于主要的大城市,也就是大阪和江户,还算有一定的控制力。不然也不可能平定历史上的大盐平八郎之乱,以及天明、天保年间的江户骚乱。在这两座大城市,德川家不仅设置了官吏,还有大量的流氓打手为幕府所用。


  等闲来个几百,或者一二千人闹事,根本就不够幕府砍的。而且大城市里面,幕府的眼线也多。比如说各个街町的剃头师傅,平时剃头,见着生人就向本町的町方禀报,形迹可疑的人在大城市呆不久。


  原本京都那边的控制力稍微要差一些,但是现在幕府在京都设置了京都守护职,同时配属了事实上秘密警察部队——新选组。


  既有二三千大军驻扎在京都,又有无孔不入的新选组哨探,京都的情势逐渐趋于平静。幕府对于京都的掌控力,也逐渐上升。


  加上之前新选组趁着缉捕松平齐宣遇刺一案的凶犯,对着畿内的尊攘分子,和其他的不安定分子,进行了一轮强有力的打击。大量的尊攘分子要么被杀,要么就被流放去了勘察加捕鲸,畿内的尊攘气氛,算是被狠狠的打压了下去。


  如此情况下,全国主要的大城市内,幕府是可以号称统治完善的!


  但是广大的乡村,也就是实际上为幕府提供赋税的天领内,幕府的掌控力已经基本为零了。要不然当年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怎么能够串联起上千农民,跟着其他强诉的农民队伍一道来江户向德川家庆申诉呢。


  因为他们附近的几条村,就是天野八郎的爸爸在管事,他爸爸就是本地的豪农,外加征集赋税的庄屋。他不向上汇报天野八郎是个“反贼”,那还有谁能够知道呢?

  所以咯,忠右卫门当年的想法非常的直接。为了恢复幕府对于天领内基层的掌控,就算是赔钱,也要把邮政业务和军警人员,配置到农村去。


  要保证天领内的每一个农村,都能够通邮,同时有一个片警,在地上上面作为幕府的代言人。不管邮递员和片警本身的业务做得好不好,但是他们的存在,就能够加强幕府对基层的统治。


  最简单的,上情下达就能够实现了吧!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上情下达,说句难听点的,在二十一世纪,还有的是国家实现不了呢。


  同时有了这么两个人在村里,村里发生点什么事情是吧,起码幕府就能够有个报信的。不说立刻就展开应对,却也不至于农民都包围江户了,江户城内才反应过来吧。


  39.人选早已有着落


  比如现在还在追捕的川崎健干,如果他逃亡的路上,穿梭着幕府的邮递员。他藏身的村庄里面,有幕府的片警。那么他逃亡出江户,从天领脱身的可能性就将大大减少。


  就是因为他躲藏在江户外围的涩谷和目黑,这地方幕府的统治力量开始薄弱了,没法全面掌握信息了, 才给了他跑路的机会。


  加强基层,刻不容缓!

  “而且人员我都安排好了。”松平齐宣拍着忠右卫门的手,眼神明亮。


  “在何处?”忠右卫门原以为松平齐宣是有这么一个想法,到具体实行,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连人都帮幕府找好了。


  “就在眼前!岁前不曾反乱的传习兵便是极好的!”松平齐宣给出了一个答案。


  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之前传习队征印军发动了大规模的兵变, 三千多人参与, 除了几个人证,主谋全都被砍了,从犯也都流放去了北方。但是当时还有近千人没有参与这一事件,要么就是受伤患病的,在医院治疗。要么就是坚守本心,忠于幕府,不肯参与兵变。


  按照之前井伊直弼,以及许多幕府的意见,这些剩下来的人,也是需要全部退役的,让他们滚蛋。不要污染全都是武士和苗字佩刀者,才有资格当兵的传习队队伍。


  这个事情大伙儿应该有印象的吧。


  可是一来处置此事的井伊直弼接着就被刺杀而死了,二来那时候用这件事大做文章的人,主要还是为了攻击井伊直弼,这才煽动舆论,并不是说真的忧国忧民什么的。


  所以一来二去, 那些已经治愈的伤兵和没有参与兵变的士兵, 就这么被安置在横滨和江户之间的兵营内,等待着遣散。


  可他们既然是忠于幕府的,而且还经历过实战,掌握了杀人技,就这么把他们丢回家,不给与生计,是不是不妥当呢?


  现在忠于幕府,等遣散费用完了,生活困顿,他们会不会转变呢?


  当初忠右卫门也考虑过这件事,可是一路拖到今天,反倒是忘记了这么一件事了。现在松平齐宣提起,却是十分有理。


  瘸子就不能当片警了?就算你不是瘸子,幕府难道指望你一个小小的片警,能够预防什么大乱吗?根本不可能的,幕府需要的只是一个重新深入乡村的触手罢了。


  有了这么一个人在村里,以后幕府对于村里就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啦!

  更重要的是,用一年五两黄金或者八两黄金的价格,把这帮人养起来。有一份铁饭碗在,他们就很难改变忠于幕府的立场。幕府既不要花多少钱,又能够稳固住这么一支队伍,何乐而不为呢。


  “除此之外,最早的老兵,也当退役了。”松平齐宣继续说道。


  十几年前,幕府开始编练新军,那时候是十七八到二十五六的年轻人都要。反正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最是好当兵了。但是这十几年下来,已经有部分人年过四十,或者将要四十岁。


  谷蒊

  没有别的什么意思,虽然老兵的作战技艺可能十分娴熟,但是在体力和反应能力上面,应该就比不过二十岁的大棒小伙子了。


  按着这个思路,松平齐宣准备把军中四十岁以上的老兵,裁撤掉,令他们退役。同样的,这帮人当了十几年兵,恐怕已经不会种地了。为了安置他们,与其令他们回乡变成什么不稳定因素是吧,不如就编做村里的片警。


  既能够体现他松平齐宣大帅,关爱士兵的仁心,也能够让传习队的士兵们知道,幕府和他们是站在一起的。只要他们武装保卫幕府,幕府就会管他们到老死。


  就算你老胳膊老腿,四十多了,已经不能为将军様扛枪了。将军様照样给你找个片警的差事,每年有份俸禄,让你能够吃饱饭,还体面。


  是不是很好!

  传习队的士兵也能够持续的更新换代,裁撤下来的老兵,正好也有个去处。上下衔接,没有任何的窒碍,方便的很。


  简单的算一算,现在起码有两千人的队伍,可以立刻改编为军警。虽然没有办法做到一个村一个片警是吧,可是十村八村的安置一个人,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等将来人员宽裕了,可以再行扩充增加嘛。反正军队会不断的退役人员下来,有的是补充。


  或者更直接一点,幕府不是有很多快要饿死的“三一侍”嘛,直接一年加给五两俸禄,打发他们去乡下做片警,你看他们做不做吧。


  说得再深入一点,将来要是发生了什么战事是吧。这些还在幕府编制内的老兵,一声哨就能全部归队。这不比把他们全都散开来,丢在不知名的地方要强啊。


  他们年纪是大了一点,可总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或者是连听着枪响都害怕的一般人,要强上一大截吧。硬要是给他套上一个名头,好赖也是个民兵预备役不是。


  瞧瞧松平齐宣说得对不对,想法是不是可行。


  你把人遣散,或者退役了,他们回乡了保不齐就变成社会不安定因素,还不如换一种方式,让他们留在幕府的编制内。


  对幕府有好处,对他们也是个出路!

  “此议极好,极好!”忠右卫门立刻表示同意,松平齐宣算是想到点子上了。


  他这个幕府大老到底没有白干啊,十几年的老中混下来,起码货真价实的对于治理幕府这个烂摊子,有自己的心得啊。而且能够结合幕府实际的情况,想着法子把事情给办下去。


  有一说一,比以前某些闭门造车,或者脑门子一拍,想一出是一出的那些政策,要强的多了。


  单单就是这一条,就为幕府解决了加强基层,以及老兵退役两件大事。不仅十分的契合忠右卫门的心意,还能够保证维护幕府的本钱,也就是传习队的稳定。


  “上様如此认可,那便可缓缓施行了。”松平齐宣上台也是要烧三把火的,这第一把火,就先烧这个了。


  40.英法乏兵不能动


  正当幕府这边,十分心思都在办理德川家定的丧礼之时。英法等国列强,则将注意力再度从日本方面,转向了清国。


  只不过这里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因为英法两国相争琉球。纷纷派遣兵马,登陆琉球岛,并且逼迫琉球王签订了极为苛刻的卖国条约。


  小小的琉球岛, 一时之间,竟然聚集了英法两国上千人的大军,以及不少蒸汽炮船。这就导致了在上海的英法公使,并没有太多的兵力,对清朝廷进行什么恐吓。


  毕竟英法的大军主力,基本都已经撤回了欧洲。上海租界又是必须保障的地方, 不容有失。外加日本发生传习队征印军兵变的事情,法国公使罗什先从上海调走五百人,英国公使阿礼国也调走了五百人进驻横滨。


  总算下来,原本历史上应该拿去打第二次大沽口之战的人马,这会子全都分散在了其他地方。英法公使,一时间连支像样的军队都拉不起来。


  相比较于早早的和咸丰皇帝换约,显然是拱卫上海比较重要!


  怎么办?

  英国公使普鲁斯,法国公使布尔布隆,美国公使华若翰等人,齐聚上海,会商此事。好容易再度击穿了清国的国门,可是显然咸丰皇帝就不准备应允《天津条约》各款。


  《天津条约》签订后,英法联军全部撤离天津,沿海陆续南下。有的留守上海,以防备咄咄逼人的太平军。有的就跟着额尔金和葛罗,回返了欧洲。


  咸丰帝对条约内容感到忧恐,全身上下都十分不爽,尤其是什么公使驻京,令他感觉洋夷腥膻之臭,将布满京师。这不仅他脸上过不去, 他的列祖列宗也看不下去。


  于是咸丰皇帝令桂良等在上海与英、法代表谈判通商章程,交涉修改《天津条约》,取消公使驻京、内地游历、内江通商等条款,并设法避免英、法到北京换约。


  去年的11月,桂良等与英、法、美代表分别签订了《通商章程善后条约》,规定:鸦(屏蔽)片贸易合法化;海关对进出口货物照时价百抽五征税;洋货运销内地,只纳2.5%子口税,免征一切内地税;聘用英国人帮办海关税务。


  彼时手上还有不少人马的英法等国公使,感觉自己本钱颇为壮厚,可以要挟威吓清朝廷。于是全然回绝了桂良改订《天津条约》的要求,就差和桂良说,爱咋咋地了。


  反正再过半年,我们就得去京师换约。你们要是不肯换约,那么我们战场上见!


  懂吧,狠话全都放出来了,而且放的非常的响亮。带着殖民者那高高在上的嘴脸,充满了嘲讽。


  结果现在就是半年之期已至,龙王赶紧归位啊!


  归?拿啥来归?普鲁斯和布尔布隆手里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千七八百人,这上海还要不要了?这点人守住上海租界就不错啦,根本不可能再干点什么别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布尔布隆直接问普鲁斯,你们英国人不是和隔壁的日本关系好的很嘛,再问他们借个三五千人来。军费上海租界这边负责解决,带着这帮雇佣军去威胁清朝廷换约吧。


  谷肎

  普鲁斯的哥哥就是额尔金,带英帝国驻日第一任公使,在幕府确实是有两分薄面的。可是听了布尔布隆的话,普鲁斯只能苦笑两声。


  出了兵变那档子事情,现在阿礼国还没有和幕府扯出一个结果来呢,你让我怎么再去雇佣日本兵?

  况且刚刚传来消息,日本国王德川家定去世了。这死的节点太巧了,幕府方面已经明确说了,我这国王都死了,最近三个月就不要来找我们谈什么事情了,有事等我们办完了丧事再说。


  你当我多大的面子,人家家里办丧事的时候上门借东西?

  不被人打出来就怪了!


  就算没有德川家定去世这一档子事情在,英国人雇佣的传习队征印军的兵变一事,殷鉴不远,你敢立刻再抽调日本兵来作战吗?你不怕他们到了地方,反身直接把你给杀了?不好意思,反正我是不敢的。


  你们法国的罗什伯爵,不是和日本王后笃姬夫人关系不错的嘛,去走走她的路子,看看能不能问幕府借上那么二三千人来。


  听说神户那边,不是正好有六千多日本兵(第二大阪师),正在接受法国人的操练嘛。现成的人马,你有本事拉来的话,大伙儿都承你的情。


  呵呵,普鲁斯和布尔布隆算是两看相厌。


  一旁的美国公使华若翰见两个人说话夹枪带棒的,立刻站出来说合。在琉球或者日本,你们两家有冲突,可是在清国,大伙儿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逼迫咸丰皇帝更近一步的门户开放,好扩张列强在清的侵略利益。


  所以还是别吵了,想想办法吧,从哪里调集一点人马来,方便咱们去天津,恐吓一下咸丰皇帝,争取更多的好处。


  “普廷雅怎么没来?”普鲁斯也不想吵啊,这不是大伙儿坐下来正在商议呢嘛。


  “是啊,他怎么没有来?”布尔布隆也出声询问。


  他们寻找的俄国特使普廷雅,因为在日本那边,签署了对俄国不利的条约,原本是要完蛋的。只不过这厮胆子还是大的,暂且压下了和英日两国签订的条约,准备从清国身上找补一点回来之后,再把消息送回圣彼得堡。


  混一个功过相抵是吧。


  结果他确实成功了,他协同西伯利亚总督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和清朝黑龙江将军奕山于1858年5月28日(咸丰八年四月十六日)在瑷珲(今黑龙江省黑河市爱辉区)签定了不平等条约,使清国丧失了外东北。


  两相抵消,圣彼得堡方面让他继续在远东办事,没有对他进行什么处罚,也没有什么褒奖。于是他想着从日本身上拿不到的,就从清国身上拿,只要最后有外交胜利,那就是他的功勋。


  自然的,这厮开始了积极的活动……


  41.露兵动向惹人疑


  “朗格里有报?”


  才和松平齐宣说完站起来的忠右卫门,见到外间的寺泽新太郎送了一封急报过来,而且还是桦太岛上的朗格里租界的急报。


  “能有什么事?”一旁的松平齐宣也有些疑惑。


  桦太岛上人烟稀少,这几年连年招募无地农民,又发配囚犯家小去往屯垦,至今也就令朗格里租界有了两三分气象。总算下来,带上南边的丰原城, 桦太岛上也就两万多三万不到的日本人在地。


  这点人撒在有七万六千平方公里大的桦太岛上,根本都不算啥。移民的主要工作还是砍树烧山,准备建立大农场种甜菜呢不是。整座岛上仅有的工业就是两座造纸厂,反正桦太岛上木头多,纸浆随便造。投产之后,总归有的赚。


  至于英国人, 那心思全都在发掘金矿上。现在他们似乎已经在桦太发现了金矿,藏着掖着的,正在往朗格里拉器械工具, 然后雇人开辟道路。等可以大规模开发的时候,他们肯定会到横滨和江户这边招募劳工的。


  “一道瞧瞧。”忠右卫门没有避着松平齐宣,在他面前打开了急报。


  “噫……”松平齐宣一眼扫过去,发出了一声惊叹。


  没别的什么事情,就是随时监视尼古拉耶夫斯克的朗格里地方官员奏报,俄国人有一支大船队离开了驻地,向南面进发。


  按照英国人的估计,那船队估计能够搭个二三千人的样子。这点人马应该不足以威胁到幕府这边,暂时还不清楚是要往什么地方去。


  “这露西亚人是要作甚?”忠右卫门有些摸不着头脑。


  1859年的话,俄国人和什么人打仗了?中亚那边不太清楚,但是远东这边应该没有打仗的啊。而且二三千人的船队,船员就得一半。也就是说,俄国人顶多也就带了一千人人马,这点人能干嘛?

  一千多人可能攻打琉球王国是够了,但是现在琉球已经有了英法两个太上皇,俄国人想去再插一脚有点困难的吧。


  难道是朝鲜李氏王朝?也不太像吧。这老李家虽然武备松弛, 但是历史上几次面对洋扰,那战斗意志还是蛮坚决的。就凭千把人,想要撞开老李家的国门,未免也太过于情敌了吧。


  带清?


  “上様,箱馆亦发来急报。”忠右卫门还没有想出个什么结果,寺泽新太郎又捧着一封急报进来。


  这回都不需要怎么猜了,立刻就能知道是同俄国人有关的。因为东北亚这一块地方,就只有那么两个成熟的港口,从尼古拉耶夫斯克南下的俄国舰队,想要进行补给,就得去箱馆通商港。


  按照之前的日俄友好通商条约之规定,俄军是没有资格像英法美三国一样,直接停驻到通商港口的。必须向幕府的地方官吏申报,然后才能够入港暂歇,船员也不允许下船登陆。


  所以俄国舰队在抵达箱馆之后,只能派遣随军的两条补给船,进入箱馆。购买粮食,以及鲜活的牲畜和蔬菜。


  谷揭

  自然的,因为有申报,所以箱馆方面也得到了俄国舰队的确切消息。地方上面不敢拖延,立刻派人快船送往江户。


  根据箱馆方面的禀报,俄国舰队的人数更加清楚了一些。一共十七条船,水手一千二百人,其他步兵工兵一千三百人,购买了不少东西之后,已经离开了箱馆,向南出发。


  “横滨有露兵或露舰前来的奏报吗?”松平齐宣转头望向寺泽新太郎。


  不过他问完了就自己尴尬的摸了摸下巴,连箱馆的奏报都送到了,有电报直达的横滨,怎么可能没有奏报送到。


  “这露兵莫非是要去清国?”到底已经是大老了,松平齐宣调整的很快,只当自己刚刚没问。


  “清国嘛……”忠右卫门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可就这一千来号人,去了带清能干嘛?带清虽然武备松弛,军队都很拉胯,可毕竟有几十万大军。加上还有地利优势,历史上面对只来了几百人就想索取三门湾的意呆利人,就很硬气的。


  况且又要说了,自从咸丰皇帝放开团练之后,湘军淮军什么的,接二连三的换装新式的米尼步枪。和太平军打起仗来,枪弹齐飞,和欧陆地方打仗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啦。


  “是不是召见露使扎沃伊科询问一番?”一旁的助六出声询问了,他是外国奉行嘛,如果牵扯到了外交,那就是他负责的事情了。


  “暂时不必!”忠右卫门脑子里左右思量了一番,似乎知道俄国人要去哪儿了。


  已经割占了外东北的俄国人,恐怕是见清朝廷虚弱,眼下又是和英法美等国一道行动,胆气横生,准备更加努力的扑上去,啃带清一大口吧。


  凭借着先知先觉,忠右卫门意识到,可能最近这段时间,就要爆发第二次大沽口之战了。到时候轻敌冒进的列强军队,会在大沽口炮台被痛歼过半,折损不少。


  俄国人眼巴巴的送上去,恐怕也是送菜吧。


  一千多俄兵,看起来确实是不多的,如果这是在克里米亚半岛,俄军山呼海啸而来,几十万都是轻易。可这是在远东,在距离圣彼得堡有万里之遥的远东。


  上次打仗,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那样重要的港口城镇,俄军也就只有七百多人镇守。以此换算,恐怕尼古拉耶夫斯克城里,也就只有小几千俄军罢了。


  这算是抽调了一半人马啊!


  若是赢了,还算好说。若是输了的话,那么俄国人在远东的力量,就将大大减少了啊。别说继续鲸吞领地了,恐怕连现有的都未必保得住。


  等等!现在美国人似乎已经盯上了俄国人的阿拉斯加,准备把这地方买下来了。既然俄国人连阿拉斯加都舍得卖,什么雅库特、楚科奇地区,是不是也可以卖呢?

  此时俄国的外交局面似乎并不太好啊,幕府能不能就这个事情,做一点文章是吧。忠右卫门缓缓坐下,脑子打起转来。


  42.美国无心太平洋


  内政可以在这几个月的时间内慢慢的调整,但是外交什么的,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有这个店啦。忠右卫门望向助六,即刻就命他去横滨,和美国公使哈里斯打一打交道。


  忠右卫门可以肯定,美国人就是想要阿拉斯加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整个事情怎么操作,怎么把幕府和美国绑在一块儿,然后趁着俄军丧败,好好地敲诈一番俄国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需要从长计议!

  助六没有质疑什么,他或许可以猜到忠右卫门的想法。在幕府威势稍有动摇的这个当口,要是能够为幕府再开疆拓土一下, 其实也是缓和矛盾的一种方法。


  反正和俄国也不是头一回起冲突了,和俄军都干过仗的,还打赢了,助六心里面对所谓俄国是没有太大的畏惧之心。你要说是现在就和英国人开战,那么估计助六才会拼命向忠右卫门劝谏一番。


  带着忠右卫门敦亲睦邻的歪心思,助六赶到了横滨。对于他这位幕府新任外交大臣的突然到访,哈里斯还是感觉很稀奇的。没有别的什么原因,现在美日两国虽然已经建交了,可是主要的活动都集中在横滨的贸易,和箱馆的捕鲸船补给上。


  美国人在日本的利益就这两块,别的也没了。居留区什么,美国也没捞着。捞着了也管不到,太过于遥远了嘛。凭现在美利坚的实力,真的还没有办法全面辐射到远东的。


  最重点的原因,还是出在美国人自己身上。


  南北双方,废奴州和蓄奴州的冲突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明年就是美国总统大选的年份, 各方的候选人实际上已经展开了活动。


  选举这个事情吧,大伙儿应该或多或少都了解的。美国的选举是选举人制度, 就是这个州的选民投票最多的那位候选人, 获得整个州的选举人票。


  现在南北之间的人口差距,日益显现,南方已经没有了全然必胜的把握。即使算上被种植园主们所控制的黑奴的选票,南方的选举人票也无法占据全面的优势。


  所谓的选举人票,就是该州的国会参议院人数,加上国会众议员人数的合计数量,派出本州的选举人,代表本州选民投下一票。


  “弗吉尼亚王朝”可能就要落幕啦!


  南方州的那些大庄园主,代代都是要出总统的,怎么到了自己这一辈,就要把总统的宝座,让给北方杨基佬了呢?南方州的一众大佬,肯定是不乐意的,是不满的。


  如今在任的美国总统是詹姆斯·布坎南(James Buchanan ,1791年4月23日——1868年6月1日),这是一位爱尔兰移民的后裔,富有外交经验和政治手腕,而且是民主党人。


  虽然在国内的大政方针上面,他富有卓识远见,不断地签署保障北方民族工业发展的法令和文件。可是在奴隶制的问题上,他又显得有几分优柔寡断。


  作为总统,为了维系住整个联邦不分裂,他也是算是“精神分裂”了。在北方演讲的时候,就讲推动工业发展,为大伙儿去西部开拓更大的原材料基地和土地。


  在南方演讲的时候,就讲废奴是一项操之过急的法令。在他的任内,他是绝对不会废除奴隶制的,这是南方州的传统所在。


  而且为了迎合南方民主党人,他还大谈州权。南方州内部的事情,需要南方州自己来解决,联邦政府无权干涉这一切。联邦政府的权力和各州的权力,应当有一个明确的平衡和界限,不要互相跨越。


  谷輳

  为了让南北双方能够互相谅解,布坎南总统禁止严厉的司法改革,维护《逃亡奴隶法》的合法地位,不触动任何一方的根本利益。


  说白了就是裱糊匠呗!

  真真是全世界都一样!

  即便他使劲浑身解数,可是南北双方的根本矛盾还是无法化解。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为美利坚合众国驻日公使的哈里斯,能够有什么作为?

  连作为他领导的美国总统布坎南,自己都“精神分裂”了,疲于应付国内的局势。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心思去管小小的日本?


  要不为啥其他国家的公使,来来去去,英国都换了三任公使了,他还在任呢?因为联邦政府真的没有空来管这个事情啦。


  关于堪萨斯州地位的纷争,以及刚刚平定的约翰·布朗起义,令美国政府一个头两个大。你问我说阿拉斯加的问题,那我很抱歉,只能是无可奉告了。


  从忠右卫门那里,已经了解到美国对于阿拉斯加野心的助六,不是很相信哈里斯的话。此时的美国人,其实很有一点俄国人的样子。


  俄国人想要通航四大洋,所以拼了老命的到处挑事。美国人也希望让自己的国家从东到西,横跨太平洋和大西洋。


  这是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狂飙突进的年代,你和我说根本没空管什么国外的事情,感觉相当的假啊。


  可再觉得假又如何,助六也不可能逼迫哈里斯承认美国准备夺取阿拉斯加。于是他只能带着哈里斯满是推脱的答复,回返江户,向忠右卫门禀报这件事。


  忠右卫门听了助六的转述,砸吧了两下嘴。


  美国人这不是怂了,就是自己疲软了,没有精力去应付国外的事务。难怪历史上佩里打开了日本的国门之后,一过去七八年,美国都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举措。


  不是他不想,是他没空。


  说到美国没有空的话,忠右卫门坐了下来,脑子里隐隐抓住了一线东西。只是这一线并不要明确,有些纠结。


  “上様是想到了什么?”助六头一次以外国奉行的身份,办理外交事务。


  结果等于什么都没办成,自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见忠右卫门略有所思,想要听听,帮着出谋划策一下。他虽然不一定有解决的方法是吧,可是对于厘清一般事件的思路,还是蛮有想法的。


  “太平洋!不错!就是太平洋!”


  43.先行招抚夏威夷


  阿美他连阿拉斯加都没空管了,哪儿还有心思管夏威夷啊!


  有一说一,现在还不存在什么国家,想要擭取所谓的太平洋霸权。后世历史里名声赫赫的战略要地,不论是中途岛、瓜岛、硫磺岛还是琉球岛,你看有几个人在乎?


  甚至所谓的澳大利亚,到现在还只是个英国流放罪犯的地方罢了。你要说带英帝国有什么好生经营澳大利亚的心思, 暂时恐怕是没有的。


  至于夏威夷,那起码要等到三十年后,才会被美国人连抢带骗的收编。


  而且就算是收编了,1890年的夏威夷有什么作用?主要还是太平洋上的一座安全港而已啦。真要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用处,英国人是瞎子吗?

  1890年的带英,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日不落帝国,说打谁就打谁,海军可以按着世界老二加老三一起打。你要说夏威夷是天字第一号的战略要地, 皇家海军放一轮炮, 全世界就没有敢和他抢的人了。


  可带英就是没瞧上夏威夷呗。


  既然你们都没瞧上是吧,那么是不是不妨碍我瞧上啊。忠右卫门很清楚一个道理,日本要么就走田中义一的老路,一路走到死,最后变成美国爸爸的狗。结果做狗还不行,还得被美国爸爸收割。


  收割了一次还不行,美国爸爸对着小日子人的纺织业、家电业,以及电子业,那是一轮一轮的收割。彻底把小日子人都给割躺平了,发展不出来新方向了,才勉强收手,而且随时准备着继续收割。


  忠右卫门到是不怕被收割,反正咱们的目标也不是带领全国走上富强的康庄大道。咱们的目标始终是维系德川幕府的统治,谁叫咱的屁股就在这个反动的封建政府身上呢。


  那么为了维护统治,忠右卫门就得让国家的生产力有所发展。最起码的,你得让老百姓都吃饱了。吃不饱的, 就算忠右卫门再心甘情愿的卖国做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也没用啊。


  吃饭穿衣, 人所共望。这活着先得图一个吃饱穿暖,才能想一点更高级的追求不是。这一点忠右卫门到是有办法的,谁还没看过电视剧五共啊。适当的开放一点娱乐活动,就和给狗狗一个球一样,他玩的高兴了,自然就不会汪汪乱叫。


  说到发展了,幕府最后的实力一定会日渐增强。幕府在太平洋西侧,而美国在太平洋的东侧,不可避免的,两国之间一定会爆发冲突。


  除非幕府永远落后!


  偏偏忠右卫门又必须要让日本发展起来,让老百姓吃饱穿暖,免得他们起来造反。那么说到底,美日的冲突就不可避免了。


  趁着现在美国人还没完全养大,幕府或许可以抢占一点点先机。先取夏威夷以为前卫,后取吕宋岛以为后诘,中握日本以为根基,前出太平洋,探视四方。


  学明治那帮人,显然只会不得好死。幕府得走另外一条路,趁着虾夷和桦太已经全部被幕府夺取,整个国家就算是有一亿人口,乃至一亿二三千万人口,也完全能够养得活了。廉价的劳动力一多,而且是在德川幕府这种根本不保障什么人权的屑政权之下,那么工农剪刀差什么的是吧。


  大搞起来,积累工业资本,对内积极发展,对外控厄太平洋。咱们这一代人做到这一步,下一代人保不齐就能争东南亚、南美和土澳了。


  谷嘐

  或许有人会说了,你一开始没有掠夺原材料和倾销工业品的殖民地,凭什么能够发展起来?

  这话说得对,而且说得很对。这确实是问题,但是你们觉得三十年后忠右卫门还活着吗?死人还得替活人做打算?骨灰盒子里面伸手,手把手教你怎么打游戏吗?


  你战略制定的再好,也没有什么用的,不管是谁,也没有办法活三百年五百年,能管好自己这一届二三十年就得了。


  后面的幕府将军,是什么思路,忠右卫门管不了!


  还是先取夏威夷,再取吕宋岛,来的现实一点。等到吕宋岛也能纳入幕府的囊中,那么幕府就是标准的百万平方公里的大国啦。


  你要是说物产极为丰饶,廉价劳动力上亿,石油储量大的能在世界排前十,煤、铜、铁、铝、云母、锌、硅土全在掌握的幕府还发展不起来,那真无话可说了。


  “助六,你觉得幕府之中,谁有外交之长才!”忠右卫门起身背着手,来回的转悠。


  “若要说远,臣以为恐怕难寻。若要说近,小栗神流侯是个能人。”助六立刻搭腔。


  小栗忠顺那是牛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既会办洋务,又了解欧洲列强的情势,属于标准的睁眼看世界之人才。令他去办一办外交,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


  历史上胜海舟和美国人签条约,把幕府的主权卖了一个干净。小栗忠顺和俄国人签条约,却处处能够维护国体,不落下风,就是明证。


  “余意招抚夏威夷,遣使米国,你意如何?”忠右卫门也不瞒着助六。


  “神流侯正办横滨制钢所,须臾间是离不开的吧。”助六没有问这件事,也不问夏威夷是什么,他更关心眼前看到的。


  “哈哈,横滨制钢所行将投产,后续只需管理即可。正好令他出使。”先前小栗忠顺办长崎制钢所,用了三年。


  现而今办横滨制钢所,也是一样,前后约略三年。终于把一切都筹备完毕,马上就可以拉外洋的铁砂来生产钢铁了。


  既然横滨制钢所已经办成,那么忠右卫门也不准备让他闲下来。这样的人才,把他投闲置散,那是标准的浪费,绝对不行的。


  正好方便命他去夏威夷王国,同人家建立外交关系。然后在夏威夷购买土地,建立捕鲸船的补给码头和修理船台。然后再建立捕鲸渔业公司,迁移沿海渔民和内地无地平民去往夏威夷。


  反正马上就要打南北战争了,最近十年八年的,美国管不了。


  44.大惠特惠使亲幕


  被临时召来的小栗忠顺,原本还以为是要讨论横滨制钢所的事情,结果居然是让他出使美国,当然南美也可以逛一圈。


  不用说,小栗忠顺连忙表示自己才疏学浅,我就留在日本,为幕府办办实业就好了, 将军様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忠右卫门怎么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好容易逮着一个中用,而且还对幕府忠心耿耿的幕臣,不使劲用,对不起这反动政权啊。


  “并不须得你有何成果, 着意于了解美洲详情便可。”忠右卫门上前鼓励小栗忠顺道。


  “上様突然说要出使美洲, 必定有多希冀。”小栗忠顺和忠右卫门认识这么多年了,很清楚忠右卫门不可能凭白让他去美洲出使的。


  “来来来,余同你细细分说……”


  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呢。忠右卫门眼下就是准备趁着美国人自顾不暇的当口,先把夏威夷给拿下来。不说把整个太平洋当做内海是吧,起码占据一个未来的先机。


  对于夏威夷,立刻吞并恐怕并不合适。因为幕府的实力尚且不算强大,但幸亏美国有事,最近十年之内,他都只能关心于自己的国内事务。就算是南北战争打完,也没有办法迅速恢复国内的平静。林肯总统很快就会被刺杀,南北双方的争斗从热战变成“冷战”而已。


  而且如今的国际秩序,是以带英为首的欧陆国家来决定的。幕府想要吞并夏威夷,还得带英点头认可,最好是居中签字确认才行。


  带英认可这件事,忠右卫门知道不久之后就有一个契机可以把握,暂且按下不提。


  所以现在幕府要做的就是扩大幕府在夏威夷的影响力, 并且设法开始移民。一年移民五百人,十年就是五千。一年移民一千人,十年就能过万。夏威夷才几个人啊, 等日裔在夏威夷有那么二三万人,配合上幕府的海军,就能够成事了。


  眼下忠右卫门派遣小栗忠顺去,就是为了和夏威夷王国建立外交关系,然后购置土地。建立外交关系估计不太难,作为已经融入世界资本主义潮流的国家,幕府早就有了一定的外交意识。这不清水庆福中将,正在欧洲带团参观游历了嘛。


  说来这事还闹了一个笑话,因为德川庆福的官职是左近卫中将嘛,和之前忠右卫门的官职是一样的。所以去了外国,他的头衔就变成了日本王国清水大公爵、陆军中将德川庆福殿下。一开始德川庆福还解释,这不是一个意思。


  毕竟他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子,怎么可能统帅传习队大兵。但是解释了两回,人家也没懂,他便也作罢了。你们叫我中将就中将吧,我还能说啥。


  怪我法语和英语没学好!


  回到夏威夷的事情上,在建立外交关系之后,为了快速的增强幕府在夏威夷的影响力,忠右卫门认为可以为夏威夷王国提供一笔贷款。偿还的方式自然是土地和海港的所有权,以及日裔移民在夏威夷的公民权。


  这笔贷款的数额最高不超过一百五十万美元,以一百万美元为准,越少越好,就看小栗忠顺谈判的本事了。反正夏威夷的官吏和王室,都会说英语的,双方的交流不会有什么障碍。


  谷袷

  如今一英镑约等于五美元,那么一两就是五美元,幕府十万二十万还是能够掏的出来的,并不勉强。


  为了促成谈判的成功,忠右卫门允许小栗忠顺将之前幕府购买的两条蒸汽明轮军舰,赠予夏威夷王国,以增强夏威夷王国的军事实力。


  反正蒸汽明轮船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了,幕府海军留着也没有用处,空出来的位置,留给更加新式的船只好了。横滨造船厂在几年前就能够制造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和七八百吨的商船。


  幕府十几年积累,如今已经有了制造五百吨乃至八百吨战舰的能力,一点一点摸索着制造出来,正好以新汰旧。


  等到历史上的日清战争打完,日本连三千吨的防护巡洋舰都能够自行建造了。无畏舰的话,到还是跟着英国人学习了一番,才最终学会的。


  与其让完全可以淘汰的船,留在幕府海军编制里,拿去做个好人还合算一点。


  送两条船想必已经能够打动夏威夷王国了,但是忠右卫门的想法还没有完。船送给你们,开船什么的,你们还得学不是。正好了,选上二三百个水兵,一路跟到横滨海军传习所来学习吧。


  除了海军士兵可以来日本学习以外,夏威夷王国还可以免费派三十人或者五十人,来江户大学学习。不管你是学哪个科目,都没有问题。办学十几年下来,江户大学很是积累了一定的教学水平。


  又有自英法等国雇佣来的教授,又有幕府自己选派的留学生,师资力量谈不上世界一流,教一教夏威夷的留学生应该问题不太大的。


  等五年之后,这批人回了夏威夷王国,在夏威夷王国担任职务,充实进入社会的方方面面,这代言人不就找到了嘛,后续不就更容易推进了呀。


  以前是幕府派人去向英国学习,现在幕府发展这么多年,也到了可以吸纳发展程度更低一些的国家的人来学习的地步咯。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资助她们几百支步枪,二三门大炮,编练一支新军呢。”小栗忠顺听到忠右卫门说完,便直接建议道。


  “这恐怕不太容易。”忠右卫门到是想过。


  只是忠右卫门不太确定,这个时候美国的军官团,是不是已经进入了夏威夷,为夏威夷王国编练新军。或者直接就在夏威夷有二三百人的驻军什么的。


  若是美国人已经把持了夏威夷王国的陆军,幕府还是乖乖从海军方面下手好了。陆军忠右卫门不太确定,但是海军什么的,还是记得美国应该没有送船给夏威夷人的。


  反正海军陆军都一样,有点亲幕府的兵力在就完事了。


  45.先行布局在对岸


  行吧,既然你都想好了,找我就是跑个腿的事,那我还能拒绝什么呢。小栗忠顺躬身下拜,表示自己可以为幕府跑一趟。


  但是忠右卫门把夏威夷的事情说得这么露骨,小栗忠顺也察觉到了忠右卫门对夏威夷的觊觎。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上様远虑, 臣不能深谋。然则以开疆拓土,虚饰声望,并非好事,上様还请三思。”


  “是是是,你说得是,放心, 余心中有数。”忠右卫门听小栗忠顺的话, 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所谓“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封建国家的大臣,对于这种好大喜功,擅开边衅的事情,似乎都有天然的排斥。


  原因很多,那说不完的,长篇大论,三天三夜可以。小栗忠顺主要指得还是现在幕府的威声不振,又不能在国内挑个不长眼的镇压一下,来恢复威望。那么忠右卫门可能就想着从外面找补找补。


  譬如勘察加和桦太岛,都是什么人迹罕至的鬼地方。两个地方算下来比日本列岛还要大,可全都是不毛之地,你还要移民开发,不断投资。名声上是好听了,可是短期内只是加重幕府的财政负担,并不能收获什么实利。


  眼前这个夏威夷,更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饶是小栗忠顺牛津大学毕业, 也是头一次听说夏威夷的名字。保不齐又是一个人迹罕至,只有几百个野人的地方。幕府得了,啥也图不着,张口就要倒贴一百万美元外加两条旧船进去,怎么算怎么不值当。


  “上様还当内修政理,外整戎和才是。”小栗忠顺见忠右卫门听劝,倒也颇为欣慰。


  “这是正理。”忠右卫门答应的很快。


  其实心里面还在想呢,按照现在日本的人口增长速度,自从开国之后,洋米洋面,洋布洋铁大规模的输入日本,日本的人口以每年几乎四十万到六十万的规模增长。等到日清战争之后,日本的总人口就往四千五百万上面去奔了。


  二十世纪初,也就是1900年之后,日本的人口迅速突破五千万,等到二次大战开打的当口,不计算朝鲜和台湾,日本已经有了七千万人口咯。只用了六十多年,就实现了总人口翻番。


  标准的人口猛增啊!


  还是那句老话,只要带英还在统治着印度,就算印度水旱连绵,灾荒不断,出口的大米也永远充足。有外界的洋米补充,加上日本本身的发展,现如今日本的人口,绝对比忠右卫门刚穿越来的那会子,多上二三百万。


  多二三百万人,可能还不至于产生什么大规模的影响。毕竟现在全日本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养蚕,而且规模不断地扩大。以现在的状况而言,因为日本蚕丝的质量平均,价格低廉,国际上的销路不断地扩展,远未到达饱和。


  仅靠蚕丝一业,就能够化解这二三百万的农村闲余人口。等将来人口再多了呢?


  照旧得去开发虾夷和桦太!


  谷隒

  你们现在是没有什么感觉的,等将来人太多了,才会知道占住了桦太岛的好。要不然历史上日本向巴西移民百万呢,还不是因为国内人口数量确实太多了,还没有什么好的去处。外加国际形势变幻,最后才跑去了巴西。


  我可是在未雨绸缪啊!

  把小栗忠顺给敷衍住了,忠右卫门便命他立刻去滨海关抽换英镑美元,同时带领海军官兵,分乘四条大船,准备出发美洲。


  两条蒸汽明轮战舰送人,两条使用螺旋桨的战舰作为小栗忠顺的座舰和护卫舰。越早出发越好,早点把夏威夷的事情办妥,早点安心。


  小栗忠顺一走,忠右卫门便命人立刻去横滨和长崎了解俄军的动向。显然这回是没有可能从俄国人手上占便宜了,但是俄国人这么拼命的参与远东事务,幕府还是得多多关注才行。


  对于远东的不冻港,俄国人的野心昭然若揭。


  历史上没有擭取辽东半岛的权益,以及旅顺口的军港前,俄国人甚至看上过朝鲜的元山津,也就是后来北朝鲜江原道的首府元山市。


  当时执政的兴宣大院君李昰应对于俄国人准备强开元山津的事情,其实并不是非常抵触。因为当时日本人也盯上了朝鲜,李昰应的妻子又是基督教徒。俄国人号称保护基督教徒,可以为朝鲜提供帮助,只需要租借元山,然后开港即可。


  在朝鲜还是“隐士之国”,地理信息完全不明的情况下,俄国想要在远东获得不冻港,那只能从清国和日本身上想办法。


  要么打日本,要么打清国,横竖都跑不了,无非就是哪天打罢了。


  眼下普廷雅的心思显然是准备趁着第二次清英战争的机会,火中取栗,再为俄国谋取更大的侵略利益。


  要不然眼巴巴的带着一千多人往清国赶干嘛?俄国人在远东就那几千人的军队,补充不易,损失一点,都有可能动摇在远东的统治。


  没多久,长崎那边就来报。俄国人在长崎稍稍停靠之后,便远航去了对面的清国,具体是去上海还是哪里,长崎方面也不太清楚。


  消息传回来,忠右卫门自然感觉不够详实。这样影响整个远东局势的大事,要是始终拿不到一手消息,未免太过于麻痹了。


  是不是应该命令德川邮船,或者是德川兴业,去上海建立一个分社。不管是运营横滨和上海之间的货运贸易也好,还是向清国销售幕府这边的物产也好,都是个办法。等会社建成之后,幕府这边也就算是有了一个耳目,可以直接了解对岸的大事小情,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总不能想要知道一点消息,还得靠英法等国的外交官,他们通信船日常递送消息,再转个二三四手的,送到幕府这边吧。


  再者说了,忠右卫门这里还准备先太古公司一步,抢占东亚砂糖市场呢,确实得在上海开始经营了。


  46.租界地皮正好炒


  忠右卫门复又召来岩崎弥太郎,小伙子神采奕奕的。从一名乡下的浪士,得中德川御家人考选甲等第一名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不断地前进。


  从江户大学的肄业生开始,先是学习财务,后是学习管理, 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德川兴业的管理层。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一个社长的跑不了的。


  得知忠右卫门召见,岩崎弥太郎当下就从横滨坐车奔来江户。在经历了父亲含冤受屈入狱一事之后,他的内心其实就明白了,掌握有权势,或者更加贴近权势,才有可能走得更加的长远。


  历史上三菱和明治政府捆绑的有多深, 想来就不需要再多说了吧。岩崎弥太郎比谁都看的明白呢, 不用教的。


  等知道忠右卫门是让他去上海的租界, 开一间三大会社的分店之后,岩崎弥太郎当场就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反正暂时也不需要他在上海开拓出什么大生意来,一则了解了解长江中下游市场的情况,一则让幕府在上海有个眼线,能够知道一下一手消息。


  简单的很,岩崎弥太郎转头就安排人去租界买地皮盖楼了。


  前面咱们说过的,现任的带英帝国驻日公使阿礼国,是原任的英国驻上海领事。他在任期间,刚刚把上海租界扩充了三倍。现在租界里面的地皮多了去了,甚至修了跑马厅,(第三跑马场)面积大的很,足有三十五万平方米。后来改朝换代,这地方就成了人民广场。


  明年下半年,太平军就将展开对江南地区,也就是苏南和浙北的大规模攻势。等到常州和苏州危急,江南最有钱的富商大贾都会涌入上海租界,以求保全。


  可以炒一炒地皮啊!


  忠右卫门索性就和岩崎弥太郎把这个事情给说了, 反正太平军一转攻势是吧, 把江南大营、江北大营一个一个送上天的事情都是公开的。以此推断出太平军可能要攻打江南赋税重地,是非常合理的。


  到是历史上这一波快钱是谁赚到了来着?应该不是盛宣怀,现在盛宣怀年纪还小,正准备跑路逃难呢,显然不是他。胡雪岩应该也不是,他这会子应该正帮着王有龄操持经济呢。得等到王有龄一跃而为浙江巡抚,他才算是彻底起飞。


  思来想去,一时间还真不记得是哪个人,忠右卫门便也不去想了。咱们先下手为强就是,调集一部分兴业会社账面的款项,捎带上英国公使阿礼国,把这笔快钱挣了再说。


  对着岩崎弥太郎一阵耳提面命,咱们只管抓一个中心思想就成了。剩下的交给岩崎弥太郎去办没有什么问题的,这小子做生意的天赋已经被完全的开发出来。傍上租界工部局和外国使节,官商勾结炒地皮的事情,还用的着教嘛,自由发挥就是。


  得到提醒了的岩崎弥太郎,转天就坐上了上海和横滨之间的定期邮轮,来到了上海。历史上他也是在这么一个年纪来上海见世面的。


  只不过历史上是因为后藤象二郎看中了他,提拔他做了下层官吏,他这才有机会出国见见世面,然后创办开成馆。


  谷嘒

  现在他不一样啦,不仅自己是会社的上层,下面还带着好些个手下,一道来租界考察。阿礼国他已经紧急拜访过了,对于岩崎弥太郎的提议,阿礼国很是动心。


  为带英帝国谋取侵略利益是一方面,为自己扩充一下私囊也是一方面。跨越数万里的距离,到远东来做官,为自己弄两个怎么了。


  基于这个合作共识,阿礼国把自己的私人秘书派了过来,方便岩崎弥太郎和租界工部局打交道,顺便购入土地,建筑小洋房,还有临街的商铺楼馆。


  首先岩崎弥太郎出面为德川兴业挑中了一块地皮,位置挺好的,靠近苏州河,在后世上海曲阜路地铁站旁边。租界工部局给阿礼国面子,根本就没要岩崎弥太郎多少钱,三瓜两枣的就买下了。


  剩下的地皮就好看了,南南北北,岩崎弥太郎挑了不少。包括后世里面复兴公园那一大片的地皮,上海交大附属瑞金医院左右的地皮,都和租界的道路规划管理委员会讲明白了,一概吃进,全部英镑现款买地。


  对于这样的大豪客,工部局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论是英租界、法租界还是美租界,都欢迎岩崎弥太郎去挑选。空地多得很,上海开埠也有十几年了,但是发展最迅速的那一段时间,还没有到来呢。


  当了一回阔佬的岩崎弥太郎,倒也没有忘记忠右卫门的嘱咐,直接询问工部局的官员,了解从长崎出发抵达上海的俄军的情况。


  他在港口码头是看到过俄军的军舰的,但是俄军的具体动向是吧,他则不太清楚。


  工部局的官员又是赚他的钱,又是吃他的请,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岩崎弥太郎很快就知道了普廷雅到底打得是什么端盘了。


  武装调停谈判!


  什么意思呢?普廷雅已经向上海方面告知,他愿意作为清帝国和英法两国之间的谈判调停人,用武力保证两国之间的和平。


  谁要是不想谈,或者毁约什么的,他就帮着揍谁。当然啦,这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口号罢了,先喊着,然后顺道就能够把人马安全的拉到天津,乃至于京师。


  因为《天津条约》规定,各国换约是要在京师换约的,可是咸丰皇帝始终不希望洋人进入京师城内,所以再三要求,就在天津换约好了。天津也是畿辅要地,清朝廷可以派出亲王,以及头品顶戴大臣,出席换约仪式,并且签字用印。


  普廷雅到底是什么心思,反正是没有人知道的,不管是普鲁斯,还是布尔布隆,都不清楚,遑论是他们这帮工部局的小官员了。


  只有一点他们可以确定,普廷雅在和上海的钦差大臣告知清楚后,便准备扬帆北上,武装调停去了。


  47.憧憬普廷雅斯克


  “什么?”


  忠右卫门接到岩崎弥太郎的回报,一时间满头雾水。普廷雅去武装调停?他有这么大的好心?还武装调停了?他不直接武装占领,那就是给咸丰皇帝面子咯。


  等等!


  武装占领?忠右卫门脑子里突然有点思路了。俄国人是什么德性?咱真是太清楚了啊。要是带清允许普廷雅带兵进驻天津,那天津就没了,以后彻底就姓俄了。这种事俄国人干得不是一次两次,从以前到将来,会不断地干。


  “弥太郎是怎么说的?”一旁的助六接过岩崎弥太郎的回报。


  “露西亚人准备武装调停。”忠右卫门说得很慢, 脑子里还在想这么一个事情。


  两人闭着门,自然是造不出车的。这在江户,肯定也是猜不到远在上海的普廷雅的心思的。普廷雅这小子在和租界内的英、法、美三国公使会面之后,就率先北上,去大沽,准备和咸丰皇帝对一对线了。


  有他这么多人马顶在前面, 很清楚俄国人是什么鸟样的各国公使, 也点算人马, 带着五六百海军陆战队,准备去天津试一试。


  有一说一,因为清军在第一次中英战争,以及之前第二次中英战争第一阶段的糟糕表现。令列强认为清军都是废物中的废物,一触即溃就是最好的标签。甚至只需要鸣响大炮,就能够驱赶着上万清军跑路。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清军在这最近十几年内,确实是非常的糟糕。得等到镇压太平军的湘军淮军都起来了,也就是汉族团练武装建设完毕,军队的战斗力才又有所恢复。


  如今的清军,确实令列强大有“我只要几百人在手,就可以横行中国”的想法。


  基于此,有普廷雅的一千多人顶在前面,他们自然也都十分嚣张的跟着去了天津,瞧瞧清军还有几分颜色。


  对了,应该不会有人相信什么武装调停的屁话吧。帝国主义列强,一边杀你的人, 一边喊着我是来维护和平的事情,可没少干啊。


  普廷雅完全可以一边对着大沽开炮进攻, 一边喊着我是来维护各国的和平,为调停而奔走的。反正没皮没脸的事情,帝国主义列强干得都顺手极了。


  至于此时已经在军舰上的普廷雅?


  他正在憧憬着为沙皇在远东,获得一座不冻港的未来。没错的,他此番的目标就是表面武装调停,实则相机进占天津。


  就算不能够实际占领天津,获得天津九十九年的租借权也是一样的。九十九年后,保不齐带清已经被分割成了好多块,都不在了是吧,那还不是就归他英明神武的沙皇陛下了。


  只要天津一到手,普廷雅甚至都想好了。天津将来的名字就是普廷雅斯克,到时候他就是远东渤海的总督,功封伯爵什么的,也是一定的。


  谷皻

  那可是为他的沙皇陛下夺取了一座远东不冻港呢!

  整个策略什么的,普廷雅也早就计划好了。俄罗斯同清朝廷的交往,自顺治、康熙时期就已经开始了。事实上整个清朝,带清和沙皇俄国都有稳定的外交联络和外交渠道。


  沙俄的东正教使团,一直驻扎在京师。京师的那座东正教堂,还是用一座关帝庙给改的呢。只不过因为在京师实在是屁事没有,那帮留驻在京师的俄国人,就偷着搞着,差点把庙都拆了,拿去换钱买酒喝了。


  对于清朝廷的内情,俄国人是要比英法等国列强更清楚一些的。起码现在带清的外强中干,普廷雅是非常笃定的。


  而且普廷雅也知道带清的底线是什么,只要强硬的表示一定要在京师派遣公使,而且还要在京师划定使馆区,那么剩下的其他东西,就都是可以商量的。


  不论是通商口岸,还是赔款什么的,咬死了“公使进京”这一条,就都没问题了。


  对普廷雅而言的最优条款,自然是直接割占天津。这地方有现成的居民和建筑,只需要清理河道,开辟扩充码头,就能够在短短两三年之内,变成沙俄在远东的第一海军军事基地。


  比那些远在外东北或者西伯利亚的港口要好不知道多少倍,那些地方还得俄国人一砖一瓦的建造起来,天津这边就都是现成的。而且天津不论是开展贸易,还是获得补给,征集赋税,都是上上之选。


  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其他列强的反应,这一点普廷雅也已经想好了。不就是租界嘛,我占一半,剩下的全让带清划给你们做租界是吧。


  慷他人之慨的事情,有什么不好做的,普廷雅做的非常的顺手。


  如果列强都不肯答应的话,那他就退而求其次,只求租借天津九十九年。然后划定大片大片的租界,在事实上为俄国擭取一个远东的不冻港。


  还有一个最下策,就是带清死活不答应,列强也死活不答应。那么万般无奈之下,普廷雅就只能来一手硬的了,直接派兵占领,造成既定事实。


  真是下策嗷,虽然这种事俄国人做多了,可是普廷雅还是不太希望事情发展成这样的。毕竟他就一千多人,倒不是怕带清什么的,主要是未必能够敌得过其他列强。


  镇压印度人民大起义,和第二次中英战争第一阶段的战事,使得普廷雅很清楚的意识到,即使是在远东,列强也有投送几万大军来作战的实力。


  况且英国人还有一条叫幕府的狗,咬起人来非常用心。听说英国人和法国人都在协助幕府建立新军,保不齐过两年他们都不需要从遥远的欧洲本土调兵了,直接从幕府这里雇佣人马,须臾间数万大军糜集。


  以普廷雅在日本的见识,虽然幕府军战斗力也就那样,但是绝对够得上这年头一般步兵的及格线了。


  而俄国,刚刚经历了克里米亚战争的大战败,实力受到严重的损伤,根本就不可能向远东投入几万十几万的大军。


  所以为了避免刺激英法,最下策的强行占领,还是尽量不考虑的。


  48.提拔阿兰之本家


  清国的情势最终将走向何等地步,忠右卫门还不能够完全猜到,只能够静候事态的发展,以及对可能影响到幕府这边的部分,做好准备。


  咱们这边还是得继续修明内政啊,满天下的大名这会子也都已经赶到了江户,开始为德川家定守灵, 顺道等待发丧。


  因为前代德川家庆的墓所在增上寺,所以德川家定的墓所便确定为上野宽永寺。这是德川家宣之后定下的规矩,父子两代一南一北,尽量错开安葬。保证后世子孙,不会厚此薄彼,两处将军家的葬所, 都能够得到应有的祭拜。


  大约可以理解为清东陵, 清西陵这么一个状态吧,反正忠右卫门在接到大冈忠恕的禀报之后, 就已经提前命人去整修宽永寺,并且为德川家定营建墓所。


  还好德川将军的墓所是不需要大肆敛葬的,营建的费用不多,陪葬品一般也很少。将来忠右卫门蹬了腿,也不用担心因为自己的陪葬品很多,最后被人连棺材板都掀了。而且这样幕府还少花钱,真是不错。


  说到大冈忠恕这个事情,毫无疑问的,大冈忠恕自己接了老子大冈忠固的班,从侧用人顺利走到了老中的名位,自然而然的,按照他们家的惯例,嫡子是要送进江户城,给下一任将军,担任侧近的。


  他的儿子就是未来的大冈忠贯,至于现在嘛,还只是年仅十二岁的大冈正太郎, 尚未元服取名什么的。


  话说到嘴边上,忠右卫门倒确实是想起来了这么一茬。之前德川家定在的时候,一直是亲自照顾拾丸的,所以也没有想着配备什么侧近侍从。白天就和上幼儿园似的,来德川家定身边玩耍嬉戏。晚上回家,则由他母亲阿兰照顾。


  基本上二十四小时有人在照看着,要什么侧近啊。等到他六岁上面,要准备上学开蒙了,这件事才被提及。可是德川家定先安排的肯定是老师,学习嘛,总不能说找好了玩伴再去学习吧。


  等到户川安清被确定为拾丸的师傅之后,幕府发生了一系列的大事,德川家定就躺倒了。别说过问一个侧近的事了,连国家大事都无法主持管理。


  一直到他宾天……


  得了,人都走了,还说什么呢?


  现在提起这个事情,忠右卫门确实得为拾丸安排一下。而且这座江山,本来是属于拾丸的,当天晚上忠右卫门看得很清楚,德川家定到临死之前,心中所愿的还是传位给拾丸。


  也不是说什么愧疚不愧疚的,反正忠右卫门蹬了腿,江山一样传给拾丸,无非多等几年就是了。况且他虚岁七岁,实岁五岁半,将来未必能够记得起那一晚上的事情。


  没必要为了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杞人忧天,父子相残什么的,或者说什么天家无亲情什么的,忠右卫门感觉还不到这一步。


  还是先想着为拾丸找一找一道学习的伴读,外加大冈忠恕已经准备预定的侧近吧。


  大冈正太郎自不必说,年纪上也合适,家里也是代代做侧用人的,合该担任拾丸的侧近。既然大冈忠恕提了,那么忠右卫门肯定是要允的。


  其他人选?

  是个大事,忠右卫门又找来了松平齐宣和助六一道商议。已经把儿子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大冈忠恕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默坐在一边。


  谷旌

  对于为拾丸进行世子教育,选拔侧近和伴读一事,松平齐宣和助六还是上心的。为幕府培养出一个贤明的将军,也是他们的职责,而且还是最重要的职责之一。


  “井伊扫部很合适。”松平齐宣闭着眼,只想了短短几秒钟,就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委实如此!”他一说出口,助六就立刻表示认同。


  忠右卫门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其实也立刻就同意了。井伊直宪本身也就十二岁,年纪合适,他父亲井伊直弼有和众人相近。拉他们家一把,怎么着都是应该的。而且作为德川氏谱代之首,服侍下一任将军挺好。


  “须得再多些。”忠右卫门认可了井伊直宪,然后呢?


  “我家孩子太小了一些。”松平齐宣也不装什么,自然希望自己儿子进入下一届决策圈。


  没奈何他儿子年纪太小,比拾丸还要小,记着好像才三岁多,早前生的两个都是女儿,女儿到是已经十岁了。


  “臣嫡子也属年幼。”助六结婚比忠右卫门还要晚一些。


  他娶的是水野忠邦的养女,因为结婚晚,生孩子自然也晚,今年也是只有三岁而已。而且此前他只是一个旗本,这年头的旗本是很少纳侧室的。因为生多了没有活路,很多旗本家都是精准生娃,一儿一女完事。


  不像大名家,生下来的儿子就算多了,也可以拿去给其他绝嗣的大名用。实在送不出去的,还可以塞给自己家里的家臣。


  咱们忠右卫门这一届的班子,确实年轻嗷!


  “如此想来,这侧近未必容易拣择啊。”忠右卫门拍了拍扶手,万万没有想到领导班子年轻化,居然还会有这样的难处。


  “御台所本家似乎……”还是在一旁默默不出声的大冈忠恕提醒了一下。


  阿兰的本家是那个安田毛利家嘛,原本当年允给忠右卫门的其实是大姐。但是因为忠右卫门当时受水野忠邦下野牵连,被贬官了。所以他们家就另外用大姐招了一个女婿,以继承家门。


  谁知后来忠右卫门又起复了,这才上赶着答应了阿兰的婚事。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阿兰的本家,确实应该有个比拾丸大一些,或者和拾丸同龄相仿的孩子的。


  “哎呀,这么多年,余也不曾询问过。”忠右卫门被人提到,才觉得自己疏忽了。


  “是男孩。”大冈忠恕慢悠悠的说道。


  到底是做领导大秘出身的嗷,关于领导,以及领导子女的情况,那真是门清儿,比忠右卫门都要清楚。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可以提拔一下阿兰的母家。


  49.身为毛利当亲近


  江户城下,麻布町一处普通的五百石旗本屋敷,安田一家人刚刚吃完早饭,正在闲里叙话。虽然家里已经出了一位御台所,可还没有什么直接的变化出现在这个平凡的家中。


  安田毛利家做了二百多年的低阶旗本,长久都不曾受到重用,出身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族, 整个安田家的人,实则称得上谨小慎微。


  若是换上其他的奢遮人家,家里出了一位御台所夫人,恐怕得宣扬的满世皆知,然后上街耀武扬威,欺男霸女。


  重点是他们家出的这位御台所, 还诞下了世子拾丸殿。只要拾丸正常长大,那么他们作为下任将军的母家, 前途简直就是闪瞎人眼啊。


  正当一家人闲话行将结束时,家中的仆人前来禀报,说是门外有两名武士,登门拜见。


  阿兰的父亲年事已高,早先隐居,名唤安田重广,自不必去提。那位过继到了安田毛利家,娶了原本要和忠右卫门成亲,然后招忠右卫门为婿养子的大姐的姐夫,则已经改名为安田亲广,成为家主。


  听到有人上门来拜见,安田亲广当下就表示不见。没别的原因,自从忠右卫门承祧大统之后,就有人上门来拜见。虽然安田一家都不是张扬的人,但是到底阿兰出身这家里的消息,也不是什么机密。


  自然就有人知道安田家未来可能要大用了,所以有些阿谀之辈, 或者是求进之徒, 便上门来拜访, 混个脸熟,套个关系。或者有些更露骨一点的,请求他们在阿兰面前美言两句,以求得一个出身。


  早先安田家里的人还愿意接见一下的,但没过两天就觉得烦不胜烦,而后阿兰也传了一个口信到家里,没事别瞎见什么人。先君宾天,嗣君继位,本身在封建政治体系下,就是个危险且麻烦的时期,尽量避免横生枝节。


  心中对自己的未来,还是颇有两分小期待的安田亲广很清楚,自己只有跟紧了阿兰的脚步,事事听从阿兰的吩咐,才有可能迈向人生巅峰。所以他谨遵阿兰的口谕,旁人一概不见的。


  他说不见,可是报信的门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身就出去回绝。因为来者的身份非常的特殊,代表的是安田家几百年前的亲戚。


  井上馨!

  因为此前在京都本能寺之变中,萩藩出动了人马,使得幕府有了惩处的借口。于是毛利元德本人被申饬,而家老益田弹正则被判为切腹。在这件事中上蹿下跳的志道闻多,也受到幕府目付的质询。


  为了方便他将来能够继续活动,同时不引起幕府的注意,毛利元德便命志道闻多改名为井上馨。既防止将来出事了,牵扯上对井上馨有养育之恩的志道家。也能够令井上馨换个新身份,继续为毛利家奔走。


  此番井上馨就是代表萩藩毛利氏,前来拜访安田家的!

  自大江广元以来,安芸毛利氏和越后毛利氏,各自继承,流传有序。也不必分清什么主支庶流的,因为江户时代大规模的家谱造假,惯来就是谁家最煊赫,谁家就是宗家。


  就和大冈家一样的,一共有三支在幕府奉公。大冈忠相担任江户町奉行,位列诸侯的时候,就以他家为宗家。现在则是以大冈忠恕为宗家,没别的原因,大冈忠恕已经成为了老中。还不是谁强谁老大,就这么简单。


  谷褣

  毛利家,自然也是按照这种继承法,宗家乃是萩藩毛利氏,具体说就是毛利敬亲。而安田亲广在实质上,就是毛利家的庶流,是旁支的家主。


  宗家的使者到旁支家里来,按照封建宗法,肯定得见面的!

  只不过两家几百年都没有过什么交情了,如今突然上门,这是为了什么事?


  安田亲广左右望望,安田重广闭口不做声。这位老父亲是个没多大用处的人,一辈子无有功业,混吃等死罢了。你指望他有什么想法?根本不可能的。


  来者身份“亲贵”,于情于理,似乎都应该见一下。


  德川幕府受到天下诸侯普遍拥护承认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幕府维护封建宗法制度。其核心的嫡子继承制,令诸侯大名出现分家内讧、御门骚动情况的概率大大下降。即使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幕府也会强力介入,保障嫡子的继承权。


  日本的嫡子并不一定要正妻所生,可以片面的理解为确立了继承权的男子。幕府以武家法度的形式,维护封建宗法制度。


  国家对这一套看得重,那么身为幕府旗本的安田亲广,自然不能够表现出什么抗拒。宗家来找分家,似乎应该是要见一见的。


  就是毛利家的身份……


  嗐,见一见而已,只要闭好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答应。只聊聊天气什么的,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于是女眷们纷纷退去,只留下安田亲广和安田重广,接见突然到来的井上馨。


  因着幕府诏令,所有诸侯大名一律到府为德川家定守灵,现在天下诸藩武士糜集于江户,饶是上了幕府黑名单的井上馨,也可以用新名字大摇大摆的在江户自由行动了。


  他来安田家门上,自然是有想法的。此前京都本能寺之变,尊王攘夷分子受到幕府的痛击,短期来看,是形不成什么太大的气候了。


  可是毛利家试图追求权力的脚步不会停止,自村田清风改革以来,日益充实的藩财政,以及操练精强的兵马,自然会令毛利家升起更高的政治追求。


  尊攘分子不中用了,君宪维新虽然已经有了几分声势,可是绝大部分人还是守旧派。得有点什么决定性的事件,才能让他们转而支持君主立宪。


  既然这两条路暂时还没有办法走通,那么毛利家就得另寻他法。谁能想到毛利氏居然也能出一个诞下了世子的御台所呢?

  就算是五百年没有打过照面的亲戚,井上馨觉得也应该上面试探一番,瞧瞧是不是能够从中获取到什么东西。


  50.胡言乱语入上听


  井上馨此来,并没有明确的目的,但是说辞什么的,他倒是想好了。


  先代大树德川家定的御台所笃姬夫人乃是岛津氏出身,在御台所的位置上,便不断地发挥影响力,实际上掌控了内朝, 又在外朝立岛津定义为驸马。内外相结,使得岛津氏直接参与幕政,甚至成为决定幕府将军继承人的一股重要势力。


  这在幕府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什么时候幕府的继承大事,能够由外样诸侯来插嘴了?


  但是笃姬夫人做到了!

  眼下岛津定义升任老中·勘定奉行,而笃姬夫人, 也就是天璋院, 则升格为忠右卫门的嫡母。以“皇太后”的身份,继续参与幕政。虽然百分之一百是不可能变成隔壁的慈禧太后的, 但是岛津家维持在幕府的声势,毫无问题。


  请问阿兰夫人,您难道什么都不准备干吗?

  大家都是毛利氏是吧,我不信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作为一个正常人,会没有一星半点的野心。人的野心从来都是伴随着位置的不断提升,而逐步提升的。坐到了这个位置上面,想要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也不现实。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强强联合呢?

  您没有实力强劲的母家,我们则没有幕府权力舞台上的代言人。两边互相结合一下,取长补短。只要抱团抱得紧,一切都会变得容易起来。


  一旦阿兰在外朝有了萩藩毛利氏的支持,那么很直接的,在外朝, 阿兰就有了足够声量的支持者。不论是掌握权势,还是为拾丸保驾护航, 都十分便利。


  而毛利家所希望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参与幕府大政的机会罢了。甚至都不需要像当年的岛津忠教一样,担任幕府的“国事参与”。简简单单,担任一下幕府的御用海防掛,或者是御用外国掛都可。


  重点就是这么一个名义,有了这么一个名义,毛利家的实力就能够让毛利家大声说话。


  瞧瞧其他诸侯,都是个什么鸟样。除了极少数几个,剩下的都是臭番薯、烂鸟蛋,指望他们保扶幕府吗?还不如靠靠我,看上咱们老毛利家的自己人是吧,总比靠别人强。


  当然啦,这些表面上都只是井上馨的一厢情愿,他可绝对“没有”和毛利元德说过这件事。这都是他自作主张的,与萩藩毛利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总之井上馨坐下来,就和安田亲广扯了半天闲篇。对于说闲话,那幕府的旗本御家人一个个门清儿,非常会说。奉公只是他们的工作,传闲话,造谣言才是他们的生活。


  忠右卫门年轻那会子,天天去澡堂里面听这帮中下级武士传闲话。幕府的大事小情,基本上都能够从他们的嘴里面抖出来。


  和井上馨有来有去的对了好一会儿的线,井上馨发现安田亲广这人说话居然还蛮有套路的,心下暗暗加上了两分用心。他哪知道,安田亲广的本事,一多半都在这个扯闲话上面。


  最后的最后,说了有约莫半个钟头,井上馨终于图穷匕见,把自己的,完全就是他个人的嗷,那诸多的想法和安田亲广说了。


  谷襵

  听完安田亲广就麻了!

  到是让井上馨以为安田亲广还是个不露声色,颇有几分城府的人。唉,这误会其实蛮大的。


  既然安田亲广陷入沉思,井上馨也不准备立刻就得到答案。于是他留下了一句过几天我会再来拜访的话,就慢悠悠的走人了。


  而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安田亲广,二话不说就叫仆人牵马,准备往江户川邸去。这种事情,他沾到了身上,怎么敢自己决定或者有意见啊。还不是乖乖做一个传声筒,先去问问阿兰的意思再说。


  因为江户城本丸烧失,而西丸要拿来做德川家定丧礼举办的场所,这忠右卫门一家人,肯定是没有办法搬进江户城的。不能搬进去这个状态还得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是以除了忠右卫门本人以“孝子”的身份,在西丸西洋馆夏宫为德川家定守灵以外,其他人照旧住在江户川邸。


  一路快马飞奔,反正街道被艾菲尔修的那么宽阔,不仅便于火灾防控,也便于人马快速移动。安田亲广没多久就到了江户川邸,守门的侍从知道这是当今的大舅子,立刻开门把人迎了进去。


  阿兰不知道自己这位事实上的姐夫,宗法上的哥哥,这么着急忙慌的跑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原本还说请他坐下喝杯茶,可安田亲广人稍一镇定,就把井上馨的那些出于个人的“胡言乱语”个复述了一遍。


  “巧了不是,余正准备寻你。”忠右卫门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原本今儿忠右卫门是肯定不会回家的,但是这不是想把阿兰家里的那个男孩选做拾丸的伴读兼侧近嘛。所以忠右卫门才赶回家,准备把这个事情和阿兰说了,让她把孩子带到家里来,先和拾丸相处相处,看看能不能合的来的。


  这可是标准的表兄弟,将来得一道坐江山的。


  巧了,正准备找安田亲广呢,这人居然就在自己家里。忠右卫门知道这位大舅哥不是个什么才干之士,顶多就能办办吩咐给他的那种活。所以此前也一直没有拉他一把,想着让他们家富裕的生活也就算完了。


  “上様!”安田亲广像是老鼠碰着猫似的,立刻躬身行礼。


  “怎么?这是有什么事?是家里短了用度吗?”对于阿兰的娘家,就算每个月给个一千二千的,又算得了什么,忠右卫门也不是抠门的人。


  “是是是是……”安田亲广有点哆嗦,不敢说啊。


  “上様且先宽坐。”阿兰示意自己的哥哥先暂且避开,由她来应对即可。


  如蒙大赦的安田亲广立刻后退好几步,希望把自己避到角落里面,然后谁也发现不了他。


  “上午有一人,自称是萩藩出身者,同兄长说了些胡话……”阿兰靠近忠右卫门。


  51.暗忖其人无好心


  忠右卫门听到萩藩毛利家,心中多少就有些嫌恶。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觉得这家人,里外里都是反贼。屁股在德川幕府身上的忠右卫门,对他不可能有多少好感。


  “细说。”忠右卫门坐了下来。


  “那人唤做什么?”阿兰转头问自己的便宜哥哥。


  “唤做井上馨。”安田亲广立刻恭敬的回答。


  “井上馨!”


  别说了,忠右卫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这绝对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上门去找安田亲广, 保不齐憋着什么坏主意呢。就安田亲广的本事,幸亏是性格谨小慎微,什么大事都不敢做,什么大的决心都不敢下。


  但凡是个有点野望的,保不齐就被井上馨给煽动了起来。然后干出点什么烂事,到时候都没有办法好好收场。


  见到忠右卫门对井上馨这个名字, 语气颇有几分不善,安田亲广先是惊慌, 又是放松。惊慌的是,井上馨估计在忠右卫门的黑名单上,沾上了这种人,没有好下场的。放松的是,他自己什么都没答应井上馨,而且立刻就向阿兰禀报了,可以撇清关系。


  “说吧,是怎么一回事。”忠右卫门倒要瞧瞧,井上馨这厮又想出什么主意了。


  于是阿兰就捡安田亲广所说的重点,给忠右卫门讲了讲。作为一个有武家意识的女子,阿兰其实水平是完全合格的, 她很清楚什么东西能碰, 什么东西不能碰。尤其是毛利家这种和幕府惯来对着干的外样,更是不能沾上一星半点。


  “呵呵……到是好成算……”忠右卫门听完,不由得讥笑一声。


  凭什么觉得安田家就会认下毛利家这五百年不来往的亲戚?阿兰之于忠右卫门, 那是标准的糟糠之妻,夫妻关系相当的美满。凭借忠右卫门在大是大非上的清醒,怎么着也干不出什么废立御台所,乃至于更立世子的事情。


  只要拾丸世子的位置稳固, 那么母凭子贵,用不着外面站个毛利家,阿兰的地位和影响也会与日俱增。真要是哪天忠右卫门先于她蹬腿,她参与内外政治,乃至于影响幕府的大政方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现在忠右卫门还要提拔安田家的孩子,担任拾丸的侧近。不出意外的话,到了拾丸长成,承继大位时,这个孩子混一个三五万石的大名是没跑的。若是基因带点突变,成长为有远见卓识的能臣,功封八万石十万石,位列大老,也不算稀奇。堀田正俊、大冈忠光,这都是榜样啊。


  “萩侯远在欧陆,此事或许真是该员独走?”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乱说话,但是阿兰得问清楚了,保证自己的娘家不被这种烂事给牵扯上。


  阿兰看的很明白,像是笃姬夫人那样,有个强有力的娘家在外面呼应,那确实方便掌握权力。也可以内外相结,稳固娘家的权势。


  可安田家小门小户的,既没有声威,也没有人才。与其牵扯进入政治斗争的大漩涡里,最终被无情的绞杀。还不如安安稳稳在家做个富家翁,享受荣华富贵就完事了。


  真想要慢慢崛起,还是忠右卫门的法子稳妥。把安田家这个叫做弥五郎的孩子,和拾丸捆绑到一块儿,悉心教导,认真培养。能成就成,不能成看在从小玩伴一场的份上,安田家还能保持一代人的富贵。


  谷句

  要是三代都出不了一个人才?那活该没落!

  “独走不独走的,可不好说……”忠右卫门不明确表示什么。


  只是又召来安田亲广,仔细的询问了一些细节,然后便命安田亲广回家。以后杜门谢客,管他什么毛利不毛利的,不是毛利敬亲或者毛利元德上门,就不要见他们。


  要是毛利敬亲大大咧咧的上门,来和安田亲广攀交情什么的,到是可以瞧瞧这位老兄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毕竟井上馨这人,保不齐还真有点独走的可能性。


  历史上这一时期的尊攘武士,许多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往往交结同伴,宣扬学说,到处串联。最成功的例子就是高杉晋作和西乡隆盛,自己拉拢了藩内的大量中下级武士,进而倒逼本藩藩主支持自己的政治主张。


  未必井上馨不是这样想的!

  先和安田家以及阿兰这边谈妥,然后再回去说服毛利元德。最后自己居中联络,掌握萩藩的权柄,进而参与整个国家的政治。


  真要谈,还是毛利敬亲来谈,和这种中下级武士谈什么?

  “明白了。”阿兰不再多问,她听出忠右卫门没有因为这个事情,对她的娘家安田家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把自己家摘出来,干干净净的就行。阿兰的目标只有一个,保扶自己的儿子拾丸,顺顺利利的将来登大位,坐宝座。其他的事情,她一时间也顾及不到了。


  忠右卫门吩咐了她两句,把安田弥五郎送来和拾丸一道读书。然后便回转江户城,继续给德川家定守灵做孝子。


  松平齐宣和助六应该还在西洋馆内,正好可以和他们说一说这个事情,请他们为咱参谋一下。顺道继续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孩子。


  一来一回的,天都要黑了,顺便招呼他们两个吃个晚饭,边吃边聊。忠右卫门暂时不吃大奥那些做御膳的人做的东西,不是嫌弃不好吃,或者是不守规矩,纯粹是松平齐宣让忠右卫门多长点心,以防万一什么的。


  所以名义上是忠右卫门招呼他们两个吃饭,实际上吃的是松平齐宣家里送来的晚餐。


  一溜过去二十个试毒的武士坐在门口,把三人吃得食物都打来品尝试毒,且歇了二十分钟,毫无情况之后,饭菜才呈上来给三人食用。


  估摸着忠右卫门的余生,永远都只能吃半凉或者全凉的食物了。不过和性命相比较的话,吃点冷饭,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方才萩藩有个人,去了安田家门上,说是要与阿兰结盟叙好。”忠右卫门端着味噌汤,慢悠悠的说道。


  对面两人立刻放下汤碗……


  52.允他海军参与掛


  “乱臣贼子,居心不良!”


  松平齐宣二话不说,就给他来了一个直接的定性!

  “心怀叵测,此子当速速捕来,严厉掬问。”助六显然也是这么一个看法,而且他的想法更直接。


  既然你小子敢说,那么敢作敢当, 到江户南町奉行所来吧,同幕府的官差,好好说说你勾结内外的大计划。


  “倒也不必。”忠右卫门也放下汤碗。


  因为杀了一个井上馨,还有不知道多少个井上馨。忠右卫门当年把江藤新平套上麻袋,绑上大石头,沉了江户湾。结果呢?各种各样的烂事, 还是没有一个结束的样子, 该闹的闹,该吵的吵。


  说白了就是只要毛利家还有追求权力的政治野心,诸藩的中下级武士没有全部被幕府笼络住,那么这种试探之类的事情,就不会少。


  以忠右卫门的想法,还是堵不如疏。


  想想是不是能够把这些人都给疏了,不是那种纯粹的人道毁灭。物理灭口虽然直接有效,可到底如今的行政能力低下,警察队伍也没有建设铺展到全国,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太难。


  别这边杀了几个带头的,剩下的全都跑路隐匿起来。要是光躲着也就算是了,就怕他们再丢个炸弹, 或者是掏一把喷子出来。


  “上様的意思是?”松平齐宣猜到忠右卫门或许另有别的想法。


  “有甚么办法, 令萩藩上下奔走,无人得闲?”忠右卫门希望萩藩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什么。


  只有让他们全都手头有活干, 从早到晚都要干。每天干完了累的半死, 回家倒头就想睡,根本没有空去想什么其他的东西。才有可能使毛利家这帮“事逼”歇停,给幕府以喘息的窗口时间,修成文治武功。


  “若是往常,直接摊派工程便可。至于现在嘛,人心动摇,恐怕调动不得……”松平齐宣开口即答。


  像是岛津家,就曾经花费数十万两,为幕府出工出力,整备三川工程。而本位面,忠右卫门也从岛津拉过一百万赞助,随后由水野忠邦出面,逼迫诸藩派遣武士来工地服役。


  然而现在一则没有特别重大的工程需要整备,二则嘛就是幕府未必使唤的动毛利家。


  “可以重修往昔破败的寺院啊。”助六家世代在寺社奉行手下奉公,对寺院情况比较了解。


  “修动大工,至多拖延一二年,还需得更久一些。”忠右卫门希望更久。


  “那……”


  “允他一个海军参与掛如何?”


  其实自从幕府任命毛利敬亲为幕府遣欧使节团的副使之后,就开了毛利家参与幕府政务的先例。但是这事,摆明了就是想让毛利敬亲尽量滚远一点儿,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分享权力什么的。


  可到底有这个先例在,忠右卫门感觉可以拿他来做文章。


  谷亟

  做什么文章?什么是海军参与掛?其实回返江户城的路上,忠右卫门就有些思路。


  眼下忠右卫门只当是被阿兰说服了,愿意给毛利家“分享”一定的权力。怎么一个分享法呢?那便是由幕府出技术,为萩藩援建制造军舰的大船厂,以及制造米涅步枪的军工厂。


  行不行?

  想都不用想,脑子里面充满了“夺权”二字的毛利家,就算明知道这个饵可能是在钓他,他也会拼了命的咬住这个饵。


  造船厂可以造大兵轮,武器厂可以造火枪,造出来了,增强的是萩藩毛利家的实力。


  有何不可!


  不论从什么方面来说,得利的都是毛利家本身啊。他们肯定不会拒绝,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接下这个海军参与掛的差事。


  幕府这边的理由也非常的充分,加强西南方向的海防建设嘛。不论是历史上,还是本位面,幕府都允许西南诸藩,发展军工,建立海陆军,抵御日渐逼近的英米鬼畜。


  咱们可以为这事,既套上一层为国防安全计的皮,又装作是阿兰为了扩充本家毛利家的实力的里。忽悠着毛利家,上马各路重军工。


  然后就好啦,造船打枪岂是一天两天出结果的事?少说三五年,毛利家的主要注意力,得分散在这个事情上面。这对幕府而言,便是大好事。


  同样是发展,毛利一隅之发展,是怎么也追不上幕府全领之发展的。况且忠右卫门手握三大垄断性近代企业,日进斗金,他毛利家有什么?

  无非就是卖卖土特产,和朝鲜还有清国做做生意。连生丝都是由奈良茂包销的,不由他出面。他们表面上看到的是先进的军舰洋枪,实际上不过是持续的掏空萩藩本就不算厚实的家底。


  玩军备竞赛,日本之内,此时的幕府无敌!


  最好就是把人都拖到军备竞赛的环节,拖也能把你这小子给活活拖死。


  你有几个钱?我有几个钱?不言自明!


  只要毛利家被眼前打造出来的军舰洋枪迷住了眼,幕府这边就是胜利。越发展,幕府就越胜于天下诸藩。同样是官派留学生,幕府派几个,诸藩才能派几个?而且幕府还有江户大学,可以持续培养人才。


  “原来如此……”松平齐宣点了点头。


  这是明晃晃的杀人计啊,厉害就厉害在他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可是对面又一定会接。只要对面接了,幕府实际上就处于了不败之地。


  已经解决了德莱塞后装枪漏气问题的幕府,假模假样的为毛利家打造所谓先进的米涅步枪,等到打得又毒又远的米涅步枪,碰上打得又快又远的德莱塞步枪,那不就是普奥战争的翻版嘛。


  普军的火力有如暴风雨,而奥军连普军的面都没见着,就吃了普军不知道多少轮枪子了。最后大军被呼啦啦的推上战场,又呼啦啦的溃败下来,简单而又直接。


  至于最后的最后,毛利家要是真的发展起来,有了强力的新军,甚至采用武装倒幕的方式,公然起兵。


  诸位,或许这样的局面,正是忠右卫门和幕府诸公乐见的呢。


  53.新设长崎分舰队


  “山阳道铁道干线,须得开始筹办!”


  忠右卫门说完对萩藩援建的事情之后,立刻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设想。这条前代德川家定已经和法国人谈妥的铁道干线,须得趁此机会赶紧上马。


  沿线的谱代和亲藩,那都无所谓,幕府召见一番,他们肯定会同意建设。至于外样诸侯, 主要就是萩藩毛利家和广岛藩浅野家这两家。浅野家不是西国土著,乃是在福岛正则改易之后,才转封去的,根基薄弱,所以和幕府捆绑较深。


  只要忠右卫门开金口,浅野家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不同意的。而且完全可以在广岛城下设置一个大站嘛, 铁道也能带动广岛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唯一需要说服的, 就是萩藩毛利家。现在忠右卫门完全可以以援建造船厂和武器工厂为前提,要求萩藩同意铁道干线一路铺设到下关。


  “铁道修通,外加武备,毛利之患,恐大十倍啊。”助六有些忧虑。


  他感觉忠右卫门步子跨的太大了,为毛利援建那些烧钱的军工业,他还勉强可以理解。毕竟幕府的军工,基础更加深厚,投入更高,人才更多,产量也更大。


  要是连和毛利家碰一碰,并且碰赢的信心都没有,趁早死了算求!

  可是要是再把铁路给毛利家修通了,那么毛利家到京都,不过一日而已。朝发夕至,大兵成千上万,来去便捷。瞬息便可攻占京都, 以抗拒幕府王师。


  再行一日, 就能抵达江户,这情况更加不敢想了。


  “这不妨事,大阪有一师人马屯驻,等闲他过不来。”忠右卫门倒也不是非常担心。


  就算真的出事了,战场也不可能快速延烧到江户。大阪和神户之间的第二大阪师,既是幕府为了防备神户法国居留区的军队,也是幕府镇遏西国的军队。有那六千人在,占据防御工事,坐拥大阪城,等闲一二万人是过不来的。


  萩藩那边人马刚上车,电报就能够报信到大阪。就算萩藩的手脚非常快,直接把下关火车站的电报局打破,把电报员都给杀了。忠右卫门还不信他能把整个山阳道干线上所有的车站和电报局都悄无声息的攻破。


  他要有这个隐秘战线的本事,忠右卫门早被他暗杀了,布置再多也没有用。


  “依我来看,若是建山阳铁道,确实得防备一二。”松平齐宣倒不是不相信第二大阪师的战斗力,主要是他常年带兵,知道料敌从宽的道理。


  大阪这一头堵住了,九州那一头最好也堵住。让萩藩腹背受敌,如果他倾尽全力向江户进攻,那么九州最好有一支人马,可以在得知消息之后,直取萩城,捅他毛利敬亲的腚眼儿。


  “须得在长崎屯驻海军。”忠右卫门点了点头,松平齐宣这个想法一点儿没错。


  但是留驻九州的人马不需要多,因为萩藩就那么大的体量,他要不是倾巢而出,就没法和幕府掰手腕。他要是倾巢而出,幕府只需要有一二千海军陆战队的兵马,然后以海军舰炮协助进攻,便可登陆萩藩。


  以幕府传习队为中坚,抽调西南诸藩的人马,作为协同的兵马,一道向萩藩发动攻击。不说易如反掌吧,起码也不是什么难事。


  萩藩要是不全军出动,那他恐怕连大阪都打不过去,幕府就有从容调兵的时间了。把战火阻拦在大阪以西,对于天下甚至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谷朗

  赢!

  反正幕府都是赢!

  “海军设置分舰队?”松平齐宣是大老,眉毛胡子一把抓,幕府的大事小情他都有过问的权力,尤其是军队的事情,他非常的关心。


  “不错!”


  幕府从无到有建立海军,现在不仅有了从外国购置的大量军舰和辅助船只,还有了自造的十几条浅水重炮艇和一条六百多吨的辅助巡洋舰。现在横滨造船厂的船台上,还有一条一千吨的军舰正在建造之中。


  从外国购买来的旧船,尤其是明轮船,已经不能算是先进的军舰了。所以忠右卫门才大手一挥,让小栗忠顺送两条船去给夏威夷王国。


  剩下来的那些船,大一点的船,忠右卫门命令将他们拆解武备,增设锅炉,发售给德川邮船,充当客货两用船。军舰的质量,支持他在退役之后,再去民用二三十年。


  小一点的,也就是三五百吨的那些,既没有太强的远洋作战能力,也不太适合江户湾的核心防御,正好派去长崎,建立分舰队。


  江户湾的防御,是以严密的炮台和大量的浅水重炮艇为主。若要论及主动防御,则需要船坚甲利的大船,那种五百吨的船,留之无用,弃之可惜。不如就都外派去长崎,在长崎作为西南方向的前卫海军。


  平时警戒西南方向的外国军舰,若是西南有事,还可以就近出兵,以海军之便捷,迅速抵达作战位置。


  按照忠右卫门的预估,也不需要太多人,海军大几百一千,陆战队千余即可。有那么七八条军舰,对外可能没啥大用,对内就已经很是厉害了。


  真要起了战火,临时征调德川邮船的民轮担任运输船,这已经是有先例的事情了。方便的很,调兵便捷。


  “长崎分舰队由谁管带?”松平齐宣继续问道。


  “原本说榎本釜次郎极好的,只是他坏了事,尚在箱馆,先磨砺他一二年也是好的。”忠右卫门摩挲着手里的汤碗,继续考虑着人选。


  “那我以为,佐野鳞三郎可以。”松平齐宣对于幕府的中下级军官团,非常的了解,尤其是那些颇有几分才学的,他更是了如指掌。


  “佐野常民!”松平齐宣这么一说,忠右卫门也反应了过来。


  这小子现在是电流丸的舰长,作为佐贺藩士出身,参加幕府御家人考选,一朝得中。后来官派去了法国留学,这会子已经开了电流丸回幕府任职了。


  “正是!”


  “既然你说好,那就一定是好的!”这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54.家定到头发丧去


  佐野常民的好处显而易见,他是幕府提拔起来的下级武士。作为武士家的五男,原本这辈子基本上不可能继承到家业的。如果没有办法出继给别人家,那么沦落成农民,或许还能吃上一碗饭。变成浪士,最后去做尊攘分子才是可怜。


  现在幕府选用了他,先代将军德川家定、现任大老松平齐宣, 对他有知遇之恩,身为幕臣,感佩万分。单说这个忠心,就属于相当可以的。再加上本人努力,认真求学,历史上他还是给海军工程专家呢。


  能够自己单独设计改良蒸汽罐, 最后甚至创设了日本红十字会, 干成的事情不少,是个相当有才学的人。


  长崎远在西南,靠近佐贺藩,或者说就是被佐贺藩所包围着的。一个出身佐贺藩的幕臣,显然更方便获得佐贺藩的支持与认可。也方便将来要是有事,幕府和佐贺藩兵协同出兵。


  对了,佐贺藩兵也是一支强兵啊!


  作为可以完全独立制造船用蒸汽机,有全套生产米涅步枪生产线,会制造大口径火炮,甚至最后仿制成功阿姆斯特朗大炮的强藩。佐贺藩的部队实力,其实并不比萨摩藩或者萩藩的差。甚至历史上进攻会津城的大炮,就是佐贺藩制造的。


  一旦西南有事,以幕府君臣大义相号召,只要幕府没有出现什么颓势。萨摩藩和佐贺藩都会站到幕府的这一边,须臾之间,二三万大军便可汇集,指谁打谁。


  “那长崎奉行,也得选用良人。”话说开了,松平齐宣接着便说道。


  “索性设立镇守府。”助六在旁边想了想, 也接茬道。


  “这个不急。”镇守府单独设置的话, 权力就稍微大了些,忠右卫门觉得还不到时候。


  先选用一个勇于任事的长崎奉行即可,反正也不是要在长崎派驻成千上万的大军,海陆各一千人罢了,这点人马连一个团的兵力都不到,要什么镇守府大将去镇守啊。


  “不若用木村兵库吧。”松平齐宣继续举荐一人。


  “是他啊……”忠右卫门听到松平齐宣一说,到是记得这人。


  这位老兄今年三十岁,名唤木村喜毅,别看年纪不算大,但是他的为官资历非常久,已经有十七年之多。十三岁那年被水野忠邦登用,去给将军家看管狩猎场,担任浜御殿配下见习。


  只不过他早年为官,因为上层的震动,大家都懂得吧,起起落落的。连和水野忠邦有交际的忠右卫门都三起三落呢,他一个小小的见习,还不是沉沦下僚,始终不能得志。


  后来松平齐宣任事,奉命去京都代为陈奏,结果被尊攘分子一炸弹炸了个半死,在大阪和明石休养了一年多。正好当时管理幕府金藏的永井尚志也在京都,和松平齐宣聊天的时候,就讲了木村喜毅的事情。


  谷纉

  彼时木村喜毅还在大阪担任大阪城代出役,于是靠着永井尚志的一句话,得到了松平齐宣的召见。一见之下,松平齐宣感觉这人颇有两分才学,只是一直没有人提拔。这会子已经被松平齐宣抽调回江户,担任西丸目付。


  忠右卫门之前在西丸似乎见过这个人,有印象,但是印象不算深刻。但终究是知道这么一号人物的,既然松平齐宣说他好是吧,忠右卫门也不会拂了他的意。


  多嘴说一句,木村喜毅的儿子木村浩吉,在日俄战争的时候,担任日光丸的舰长出阵。后来积累功勋至海军少将,反正在新政府混的不错。


  决定了长崎奉行和海军分舰队长官的人选,剩下的就是同萩藩的一系列操作啦。


  得让萩藩上下,觉得幕府这事对他们而言是利大于弊的事情,让他们乖乖的咬下这个香饵才行。具体怎么做,三人准备后面再商议一轮,不急着今天就下决定。


  晚餐吃完,三人复又出殿,去拜一拜德川家定的神位。寺院那边的藏所整修完毕,差不多德川家定也可以落葬了,等他的丧礼结束,忠右卫门才能够全面执政。现在没有办法做太多的事情,幕府主要的人手都在办丧事的嘛。


  到是还有一桩事也可以改一改,步兵操练所得正式改名成陆军士官学校,海军传习所则改名为海军士官学校。同时都设立附属的小学校,正式为幕府培养合格的中下级军官。


  改个名字的事情,不会有什么人反对,也不需要什么太多的手续,或者是周折,一封御令送抵学校,换个牌子就行。


  幕府这台旧机器,小敲小打的弄两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忠右卫门完全可以按着自己的喜好来。身为将军,如果有心于此,并不算什么难事。


  八月里的江户,照旧还是非常炎热。经过御前会议讨论,又咨询了笃姬夫人的意见之后,德川家定终于确定了发丧的日期。


  其实说句不应该说的,天气这么炎热,忠右卫门真怕躺在棺材里的德川家定已经不成样子了。给他盛敛的棺木自然是好的,但终究只有那一层罢了。不像是隔壁,内棺外椁,而且是好几层。眼下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防腐手段,真怕再拖延下去,那看着有些薄的棺材出事。


  早点入土为安也好,通知了国内各处的主要寺院,命他们必须全部派人来江户参加出殡的仪式之后。又通知了横滨的各位外国使节,邀请他们出席整个发送的仪式。


  从江户城到上野宽永寺的道路被重新整修了一遍,沿途有碍观瞻的东西一律都清除了干净。为了防止有人袭击德川家定的出殡队伍,街道两侧的居民都被清理了出去。


  不管你是投亲靠友,还是流落街头,最近两天没办法。要是有个愣头青在街边的屋顶,朝德川家定的棺材扔炸弹怎么办?为了以防万一,从根子上避免道路附近有人最简单。


  我解决不了问题,我解决人就得了!

  就这点东西,谁还不会似的,轻易得很,都熟。


  55.庆保到府说骑兵


  发送德川家定的仪式自然很盛大,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就动员了江户町的各种杂使人员上万人,全面清理街面。


  将从江户城到上野宽永寺沿线道路上的闲杂人等再度确认清理完毕之后,凌晨四五点,整条道路上就开始安排念经的和尚。


  除开江户本身两千六百间寺院的大小和尚之外,全国各大主要寺院的和尚, 也被召唤到了江户。糜集了九万多僧众,把道路沿线安置的满满当当之后,才算完事。


  等到城外的唱念声缭绕,城内便飙出一骑人马。白衣的马弁手持一杆大旗,旗上只写“开道”二字,别无其他。见到此旗,左右众人就知道德川家定要往外送了。


  与往年的丧礼不同,这一回先是六百名旗本骑马冲前, 作为先驱。全都是选得旗本中年龄合适, 马术较好的人,用作开道的骑兵。


  次后是一千二百名传习队的步兵,不过步兵不持步枪什么的了。手中一概持的各类旗幡布棒之物,为德川家定送灵。


  在他们之后,才是骑马的二百余位大名。一个个朴素装扮,面有哀容。这时候要是不哭出声来,治你一个大不敬是吧,那不就是一句话。反正这么些天哭过来了,现在就是硬哭,也要抹上两滴眼泪,让人觉得自己很悲伤。


  当然也不能哭的太大声,哭的太大声,也算是君前失仪。你得有节制的哭,不能够抓破脸皮什么的,那样太丢人了,没有身为诸侯大名的体面。


  等这帮人走完, 开始轮到德川家定。


  原本忠右卫门的想法,是学一学西方那种模式, 直接用炮车来拉棺椁,以显示将军様马上夺天下,马上治天下,同时得诸军拥戴的情形。只不过最终幕阁诸臣都不同意这样的方式,表示这样有些太超出往常的做法了。


  所以最后大家还是妥协,正常用大杠,把德川家定给抬出去。在江户城西瓦西洋馆之内时,是八十多个人抬。等抬出了江户城之后,就换上一百二十多人抬。一路抬送到宽永寺去,然后做法事落葬。


  等这些都走过之后,才是忠右卫门等人,以及一干近臣,包括诸位外国的使节人员,作为贴近护灵的人员,随着队伍慢慢走。


  全程大概有八九公里,半天未必能够走得到,有得忙呢。


  前前后后跑了一天, 才终于把这件事情给处置完毕。德川家定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在宽永寺落葬的时候,从京都连夜赶回来的京都守护职德川庆保,哭的那叫一个惨啊。他那模样,真是死了君父。


  看的忠右卫门都于心不忍,到底德川庆保忠于幕府,远胜于其他一般人。如此的赤诚,即使是外国的使节,看了都觉得这人能处。


  谷识

  哭完了以后,忠右卫门原本还说留德川庆保在江户住几天,正好商议一下幕府将来的施政。德川庆保作为御三家之一尾张家的家主,同时又是幕府仰仗的重要大臣,有些事情得到他的支持,也是相当必要的。


  反正京都不是有数百新选组警备嘛,在经历了大规模的捉捕之后,京都内的尊攘分子已经被镇压了下去。德川庆保不在个三五天,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现在通了火车,一天一夜就能到,来去方便至极。


  德川庆保却表示他这人无才无德,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一切都遵从上様的吩咐。你就把我当幕府手里的一杆枪,指哪儿打哪儿就完了。剩下的幕府大事,有幕府的衮衮诸公处置,我只负责管好我手里面的那一摊。


  忠右卫门又问他,近来在大阪和神户之间操练的第二大阪师的情况如何。德川庆保也是如实以答,表示部队颇为得力。配合大阪坚城,等闲来上几万人,是不可能击败的。


  前头忠右卫门准备开建山阳铁道干线,松平齐宣和助六还有所担心,现在听了德川庆保的话,那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了。毕竟德川庆保没必要欺骗咱们的嘛,他肯定都是看在眼里,确认过的,才会这么说。


  而且德川庆保还特别说了一下,法国人的骑兵技术相当不错,已经改制的陆军士官学校里面,也应该立刻增设骑兵科。虽然现在火枪的射速越来越快,大炮的威力越来越大,骑兵已经不太适合冲击步兵方阵了,但是在破袭后勤线,侦查,遮蔽战场一类的战斗中,骑兵还是很好使的。


  幕府不能够仅仅只有第二大阪师的那几百名骑兵,得再多多培养锻炼骑兵,以便于在未来的战争之中,获得优势。


  他这话说得,可不光是说对外作战。对外作战,极大可能只是海战或者近岸的登陆战。对内作战,才需要骑兵进行大规模的战场遮蔽,以及对敌军的奇袭。


  如果幕府有上千名骑兵,那么任是这天下谁人要造反,他只要起兵,就会变成瞎子聋子。上千名骑兵完全足以将他们军队的一切消息来源给断绝,后勤补给也全部打掉。最后不得不在幕府军预设的阵地上进行决战。


  建议很好,松平齐宣第一个表示认可。就是日本没有这么多好马,从德川家定时期同法国进行外交,获得了外国大洋马之后,幕府一直在设法培育适合本国使用的优良军马。但是培育工作不是打游戏,三年五年之内,成效是很难看到的。


  所以幕府才只有这么一点子骑兵。


  不是不想要,是暂时的要不了啊。


  现状如此,无可奈何。德川庆保也知道,他表示可以在虾夷地方以及西国地方,增设马场。虾夷地方人稀,本身就是培育良马的好地方。西国地方则有较长的畜牧历史,人才易得,同时接近神户,方便进口洋马。


  对了,法国人已经在神户吃过日本的但马牛了,觉得很好吃,自顾自的给但马牛起了一个新的名字“神户牛”。而且还朝外边儿传,说是神户牛很好吃,准备出资培养。


  56.思想教育要加强


  横竖都要练兵,不要光把钱花在大炮和军舰上面,对于步兵和骑兵的投入,也请幕府善加开支,稍作充裕。


  德川庆保的意思也很直接的,他和忠右卫门认识多少年了,连他的这个尾张家主的位置都是忠右卫门拱上来的。和忠右卫门说话, 尽管直来直去,有啥说啥。只要你说得有道理,就算不合忠右卫门内的心意,也没有任何关系。


  幕府有心整军经武,这是大好事,但务必请一碗水端平了。免得最后海陆军有一边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最后如何如何。


  这小子看得还挺长远……


  忠右卫门默默点头, 很是认可他说得这个话, 立刻从善如流。表示可以商议,将传习队士兵的年俸从十五两或者二十两一年,相机再增加二两或者三两。至于士官,按照级别也增加一定金额。


  以往幕府确实在海军方面的投入很大,不断地购买西式舰船,又自行研发建造各类船只。这既是因为英米鬼畜都是从大海上来得的现实情况,也是因为日本本身就是一个海岛国家。


  历史上一直到德川庆喜掌权,他才彻底意识到海陆之间似乎发展不平衡。海军都买了铁甲舰了,陆军还是小猫两三只。于是和法国人签订了卖国条约,向法国人先期贷款六百万法郎,组建更多的陆军部队。


  只不过他发现的太晚了,幕府空有全国第一的海军部队,陆军部队却显得相当一般。战斗力只能说是尔尔,与外样诸侯的部队差相仿佛。伏见鸟羽之战中,一战败北,然后就再也没有在陆上争锋中获得什么亮眼的战绩。


  眼下德川庆保确实提醒了忠右卫门,本位面的幕府虽然也持续对传习队进行投入,但是主要都投入在武器装备上, 人员只是简单的聘请外国教官前来操练而已。所给与的俸禄, 较一般町人自然好些,却也不能够算是丰厚。


  谁知道未来幕府最大的威胁,是来自海上,还是来自国内呢?


  久在京都的德川庆保,看待某些问题,显然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既然他这么说了,幕府内阁诸位大臣,肯定就要好好思量了。


  说完这些,德川庆保表示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是忠勇奉公。反正将军您有事就招呼我,我随叫随到。然后只歇了一夜,便赶早班车,回转京都去了。


  好一个忠臣啊!


  既然他说的有道理,忠右卫门转天自然就得继续召集心腹们好生商量。幕府的海军已经有了些许的规模,发展也已经走上了正轨。只需要保持这个势头就行了,幕府现在得把注意力稍稍转向陆军传习队,以应对未来可能的挑战。


  怎么加强陆军呢?

  忠右卫门望向座下的诸位大臣,按照德川庆保的想法。你给传习队的士兵们, 增加一些俸禄, 让他们的家人过得更加体面,这算是起码的。


  别和某些地方一样,什么“小赤佬”、“贼配军”之类的。搞得当兵好像社会地位十分低下一样,这样肯定不行。起码得让当兵的,日子过得比一般的小老百姓强,让一般人产生一定程度上的羡慕,这样才容易把士兵团结到幕府周围,团结到将军身边。


  谷澅

  这一点没错,幕府现在的财政,可以负担的起一次规模不大的加薪,左右自然无人不允。加,给他加工资。


  之后就得想想办法,增强军队的荣誉感,使得他们对旧式的封建军队有碾压之势。最好也要对部分外样诸侯的半封建半近代化军队,产生一定程度上的轻视,有一种自信。


  “须得令诸军士伍,知晓忠勇奉公,万事以拱卫幕府为要。”松平齐宣的意思很明确的,有没有办法加强军队的思想教育。


  他显然指的不是那种欧陆的单一民族国家,用民族主义思想武装起来的部队。虽然松平齐宣接触欧美的各种文化知识,但他更多的是了解那些近代军事和科学知识。对于意识形态的上的东西,知道的要少一些。


  如果是使用民族主义的思想,那么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很容易煽动起士兵的战斗力,和团结一致的荣誉感。


  但是这不是日本实际上也没有统一嘛,一藩就是一国,就算都是和族又怎么了?那些留洋的大学生,可能还有点整个国家为一体的意识。一般的小老百姓,根本想不到这么多的。


  在眼下的日本搞什么民族主义,并不是那么恰当,可能效果也不会非常的好。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有利于促进国家的统一。可统一这玩意儿,又和忠右卫门屁股底下的幕藩体制本身相违背,起码许多诸侯大名,会产生抵制的情绪。


  总之这事,暂时可能不大适合幕府来用,换一个其他的办法比较好。


  “那该如何教导传习队士卒呢?”助六听到松平齐宣说的,但是他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唔……”松平齐宣张了张嘴,但没有出声。


  加工资的事,德川庆保说过了。剩下来的瞧古书上说,无非就是教导士兵以忠义,激励他们奋勇作战。然后重赏种罚,严明军纪。但这都是封建军队的一套东西,幕府是封建幕府,可幕府又希望传习队是近代军队。


  大小也算是一个悖论吧,幕府有点脑子和屁股不配套的意思在。没办法,大变革的时代,总会发生一点这样的情况。


  不过松平齐宣的话,倒是提醒了忠右卫门。加强思想教育是吧,这个东西历史上的新政府军是怎么搞的?


  《军人敕谕》!

  怎么说这玩意儿呢,用一用倒也是无妨。无非就是把主体内容改变为我德川氏列祖列宗,先君先父们开创基业,传到现在,诸军应当如何如何。


  除了这一套东西以外,另外还有一套东西,可能大伙儿更加熟悉一点。后世里常公用的那一套,叫啥玩意儿来着。忠右卫门的脑子里闪过常公的模样。


  亲爱精诚!


  57.感状逐步换勋章


  军人敕谕那玩意儿,忠右卫门感觉还是太早了。等将来单一民族的统一国家形成之后再议吧,依现在幕府的状况,不算很合适。


  还是得选常公!

  就亲爱精诚好了!

  经历了岁月的考验,以及诸多事实的证明,常公就是未来美利坚扶持的傀儡里面,最能打的那一个。而且常公的美援还不是最多的那一个, 甚至算是拿美援拿得少的。据说常公的美援,连英法美援的零头还差那么一点,就这还得拿农矿产品来换。


  既然他能够成为最能打的那个,而且还没有数不清的美援,那么显然他那套半封建办近代化的神神道道,还是有点用处的。起码很是笼络了一批人, 稳住了一批人,为他出生入死,打败了全国各地的军阀头子, 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统一。


  日本各地的诸侯,和那些军阀头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嘛,和他们激情对线,用常公的那一套玩意儿,够用了。


  “亲爱精诚?”松平齐宣自然是认识汉文的。


  他可是幕府先代大将军德川家齐的儿子,受的是全国最好的教育,等闲几个汉字,怎么会不认识呢。只不过他学习的成语里面,没有“亲爱精诚”罢了。


  “可做一解……”


  常公那套东西,忠右卫门还不是信手拈来。“亲爱”是要所有的旗本武士、传习队官兵能“相亲相爱”,“精”是“精益求精”,“诚”是“诚心诚意”。幕府诸士以血洒花,以营为家,卧薪尝胆,努力匡扶幕府。


  “好!”不必说,松平齐宣当场鼓掌。


  果不其然啊,常公那套东西, 在封建入脑的松平齐宣耳中,那就是无上的妙音。松平齐宣显然十分认可常公的想法,如果他能够和常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那么估计和常公成为莫逆之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都说常公师法曾国藩嘛,就是“该杀未杀之人,满坑满谷,怎么办?唯有杀!”那一套咯。现在想想,可能不光是松平齐宣会和常公变成好朋友,连已经遇刺身亡的井伊直弼,如果有机会,也会和常公变成好朋友的吧。


  “委实是好。”一旁的助六也点头,就该让幕府的海陆官兵,都以此为准则行事。


  “余意便是如此。”大伙儿都欢迎,忠右卫门自然高兴。


  当然啦,加强军队的思想教育,得和培养军队的荣誉感一道来。给军队增加俸禄,只是第一步。令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属过上一般人羡慕的好日子之外,还得令他们有更多的, 可以夸耀的东西。


  或许勋章制度什么的,得慢慢开始弄上线了。


  之前的战国时代, 以及更久远之前的年代中,日本就有所谓的感状。也就是在一场战斗结束之后,对立下功勋的武将进行褒扬感谢的书状。


  历史上的上杉谦信,甚至多次赐予属下“染血之感状”。据说是用自己的血写成,但忠右卫门感觉要是次次都用血写,以上杉谦信打仗的那个频次,把他的血掏空了,都未必能够写完。估摸着应该是刺破手,滴几滴血,然后混着朱砂之类的红色颜料写的。


  除开他,战国时代的大名,都会对属下赐予感状。德川家康也是一样的,这算是有个先例。


  谷麨

  现在只不过就是把感状这样的纸质文书,进一步升级为金属打造的勋章而已。而且授予的范围,也不再是武士,乃至于更高级的诸侯大名。得广施恩惠,遍及到幕府海陆军的每一个小兵。


  像是电影《阿甘正传》里面的阿甘,从即将遭受轰炸的树林中将战友给背出来的行为,就值得颁发奖章。


  不仅要颁发奖章,还要给予奖金。像他那种级别的奖章,奖金最好是能够领一辈子的。要让所有人知道,为幕府,为将军卖命,将军様是不会忘了你的。你只要武装保卫我这个封建幕府,我就养你一辈子,一直养到你死为止。


  只因为你忠勇奉公,不畏艰辛!

  树立起典型,给予大大的荣誉,在部队里面形成制度,传扬优良的风气。进一步提高军队的士气和军心,加强军队的战斗力。


  “前头列国公使佩戴之勋章,你们可都瞧见了?”忠右卫门理了理思路,向众人说道。


  “恩?自然是瞧见了。”松平齐宣点头。


  “幕府诸军,是否也可颁行勋章呢?”忠右卫门顿了顿。


  反正现在不论是传习队步兵,还是海军士兵的军服,都已经换成了西式军服。部分参考了英法等国的军服,又进行了一定的日式改造,胸前正适合挂点什么。


  拿破仑时代军服华丽的巅峰结束之后,到现在半个多世纪,军服一路往简便上面走。完全没有了那么多华丽的装饰,那些金色的流苏,刺绣的袖口,黑曜石制成的纽扣,几乎已经从各国的军服中彻底消失。


  可能就只有带英军队那顶十分显眼的熊皮帽子,还继续保持了下来。但即便如此,他们的衣装纽扣,也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黄铜纽扣,不再耀眼夺目。


  正好军队简便了,可以用勋章来装点。


  “勋章吗?”


  “譬如赐予立功之军士以感状,只不过以往感状只可存在家中,勋章则可佩戴出门。”忠右卫门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一下。


  可惜没有个什么实物,可以挂到自己的胸口,来给大伙儿瞧瞧。不然忠右卫门现在换上军官制服,再挂上绶带勋章,绝对好看。


  “倒也是可以……”松平齐宣只能脑子里面想想,可能还没有完全想象到那个画面。


  “不急于一时嘛,军伍之事,可以一步一步来。先把加增俸禄的事情,给落实了再论其他。”忠右卫门也不是很着急的。


  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难道还能够不懂一口吃不成胖子的事嘛。咱们就紧着现在能够做的,慢慢的给他做起来。只要每天都在改变,那就是进步了。


  能进步一点是一点,只要不落后于世界太久就行了。


  58.可怜将军无住所

  又议完一件事,松平齐宣见忠右卫门这边算是告一段落了,便出声询问忠右卫门,什么时候正大位,居正殿。说白了就是什么时候举行诸侯朝见的仪式,同时把家小全都搬进江户城内。


  封建家天下,重礼仪, 重名分。忠右卫门既然屁股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就得按照这个规矩来办事。


  只不过本丸烧失,现在确实也没有足够大的殿阁,来举办上千人的大典。是因陋就简,就在西洋馆的大厅之内,召集二百余名诸侯正位。还是等本丸完全整修完毕之后,再补这么一道手续。


  反正朝廷的将军宣下已经送抵了,诸侯大名对于幕府的承继,表面上也没有任何的不满或者疑议。连笃姬夫人都老老实实的出家, 成了天璋院,这个仪式哪一天办都行。


  历史上甚至有过隐瞒先代将军的死讯,等候朝廷的将军宣下送抵之后,再正式公开的情况。总之这个事情的灵活程度比较大,主要是得到诸侯的认可。


  诸侯们朝你磕头跪拜了,你就是他们的君主啦!


  另外就是全家搬进大阪城,作为将军,再居住于城下的江户川邸,便十分的不合适了。既有失体统,又不利于防卫。


  幕府走了德川家定之后,现在就剩下拾丸和嘉之助两个预备役,这要是住在城下,出现一点什么情况,都来不及哭的。


  还是搬进西丸,正好西丸是忠右卫门信任的寺泽新太郎守卫。不说苍蝇飞不进一只是吧,起码宵小是进不来的。


  嗷,对了!之前忠右卫门整修江户城, 截弯取直的下水口,这回借着恢复本丸的工程,再度恢复当年的弯弯绕绕。出水口也改到其他地方去,避免下水口再度成为防御的漏洞。


  “搬入西丸吗?”忠右卫门稍稍迟疑了一下。


  因为这里尚且还有一个问题,西丸之前在大地震中毁损严重,几乎全废。要不也不会空出地来,给法国人建造西洋馆夏宫。


  所以事实上,在本丸烧死之后,整个江户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符合将军身份居住的宫殿了。


  或许有人就会问了,西洋馆不是现成的吗?现成是现成的,但是里面住着人呢。笃姬夫人不是还住在里面呢嘛,顺带着还有大奥失火之后,搬迁到西洋馆的大奥诸女官。


  忠右卫门已经在宗法上尊笃姬夫人为母亲,所以不可能驱赶自己的母亲,然后让母亲把房子让给自己住是吧。


  可除了西洋馆,还有什么地方住?


  江户城天守阁到是没有什么大事,花了岛津家一百万两黄金修筑起来的天守,在上次的大地震中,幸运的扛了过来。经过修缮, 起码从外观上看, 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天守这玩意儿吧,其实更多的是武装防御功能。另外就是宣示诸侯大名的威权,高高耸立的天守,随时注视着城下的武士和百姓,告诉他们天守主人的强大。


  谷羚

  至于说居住是吧,很是差强人意。再者就日本这个地震的频率,忠右卫门很不想赌命。宁愿住在一层的平房里面,方便地震了跑路,也不想住在有六七层楼高的天守中。这要是发生了地震,除了跳楼,再无他法。


  “只是城内无居所啊……”忠右卫门想了想,反问松平齐宣。


  “同天璋院同住,确乎有些不妥。”忠右卫门把现状一说,松平齐宣也感觉这事有些难办了。


  江户城到是大的很,结果里面连个适合忠右卫门一家住的地方都没有,这事闹得,也算是幕府开创以来最艰难的时候了。堂堂将军,居然没有一个房子住,你说可笑不可笑吧。


  “况且兴修宫室,靡费巨万,幕府如今也承担不起啊。”忠右卫门实话实说。


  有那个钱,我不如拿去犒赏三军。军队的拥护和爱戴,远比什么浮华的宫室要强得多。有传习队在手,天下何处不是家?我两万大军开到你家门口,你就是毛利敬亲,也得立刻打开大门,欢迎我去你的卧室睡觉啊。


  “总还是要修缮恢复的。”松平齐宣摇摇头。


  江户城内的建筑,不光是将军的住所,还有幕府中枢的办公场所。现在幕府中枢迁移到了一桥邸办公,但这只是权宜之策,迟早还是得搬回江户城的。你就算别的什么都不修,幕府中枢的衙门,你总得把他修起来吧。


  要不天天占着一桥邸,等将来有了新的少主,入继一桥家之后怎么办?再把江户川邸赏赐给那位新的少主?

  顶多咱们现在就是慢点修,有多少钱就修多少,今天盖一间,明天盖一间。反正又不是修筑纯粹的宫殿,只是修筑衙门罢了,花费比宫殿要小很多很多。


  据说隔壁带清的军机处,就在几间小平房里面,夏天闷热无比,冬天四面漏风。一逢上下雨,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外面下大雨,里面能淋浴。就这样的办公条件,想要进入军机处班房的人,全天下还不知凡几呢。


  衙门不必修的辉煌大气,只要这里集中着权力,就会显得威严壮丽!

  “那就先修表奥诸官厅嘛,中奥次后再议。”忠右卫门不舍得那个钱。


  幕府中枢衙门不修不行,但是咱自己住的房子可以往后靠靠。一年两年三年,忠右卫门等得起。大不了以后就白天在一桥邸办公,晚上回江户川邸睡觉。


  反正一共就三名妻妾,也谈不上需要预防什么东西。咱和德川家齐还有德川家庆不一样,他们两位都是老婆一大堆,光是有名分的,双手双脚都数上也不够。他们有那个隔断内外的需求,忠右卫门又没有咯。


  “不若仿建鹿鸣馆。”助六想了想说道。


  修筑在城下的鹿鸣馆,是供前来江户的外国使节居住的西洋式建筑。不仅高大阔气,而且双层楼房,多出来的土地可以构建花园。既然忠右卫门有心西化,不若先把官厅衙门建筑都给西化了。


  59.不妨展现西洋风


  “可!”


  松平齐宣初任大老,自然是要有新气象的。澄清吏治,或者是整军经武,那需要很多的时间,一时间无法显示出他明石侯的威风。


  但是助六说得盖新楼可以!

  江户都变成“东方小巴黎”了,幕府的官厅使用西式建筑有什么不可以的。连天下街道汇聚的中心点日本桥,这会子都已经换成了铁桥, 有什么不好?

  别看这年头日本有数不清的尊王攘夷分子,搞得好像只要沾点“洋”,就是人神共愤,玷污了自神武天皇以来,万世一系的地上神国。


  可同样的,乐于接受西方新思想、新技术、新知识的人也数不胜数。历史上再过几年, 甚至有人喊出极端的“脱亚入欧”口号。亚洲的旧一套都是垃圾,都不能要, 连使用了几千年的农历也不要了,直接废除。


  搞得后世里面的日本,所谓的中秋月亮根本就不圆,所谓的七夕甚至有可能在梅雨季节。农时什么的,被完全搞乱了,根本就不再和农业生产有关系。


  所以咯,别说幕府的官厅采用西洋式的建筑,历史上再过几年,他恨不得全国都是西洋式的建筑呢。


  连隔壁的圆明园里面,不是都还有西洋生肖大水法和西洋楼建筑嘛。清朝廷算是很保守了吧,那皇帝建西洋楼的时候,不照样高高兴兴的。


  “既然如此,不妨再建一所西洋式的小学校。”见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都颇为意动,助六自然接着往下说。


  “是不是最好连一般的宅邸,还有店铺,也改建成西洋式的?”忠右卫门一下子就明白了助六的想法。


  幕府是铁了心的要和外国交往的,不说需要向外国派遣留学生, 购买先进的武器装备吧。单说每年小几千万的生丝生意, 就不是幕府能够放得下的。


  自从尝到了海关的甜头, 不论是眼前的德川幕府,还是隔壁的清朝廷,都对开口通商,再无怨言。海关抽取的关税那是真的香,有钱能花的日子太爽了,不可能放弃的。


  既然如此,那还遮遮掩掩干嘛啊。不如就大大方方的,把西洋好的一面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科学文化什么的,你得去学习。但是优美的建筑,可以立刻把西洋的好体现出来。


  如今日式的房屋,层高较低,因为大伙儿都是席地而坐的,不必要把屋子弄的太高。但是这样做,就会导致房屋内的通风不佳,而且也容易潮湿。


  本身日本就是一个相对多雨的地方,在江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二百多天下雨。屋子建造的高大透气, 也确实便于居住。


  咱们不妨就做一次引领潮流的先驱, 把各式各样的西洋建筑, 都给他弄起来,堂而皇之的表现给百姓看。或许百姓们看在眼里之后,觉得西洋建筑好,爱屋及乌,就愈发能够接受西洋的那些事物了呢。


  “最好是明石侯直接建造一所西洋式的下屋敷。”助六转向松平齐宣。


  所谓的下屋敷,就是诸侯在江户的别墅。上屋敷咱们说过的,是环绕在江户本城周围,由将军赏赐给诸侯大名居住的屋敷。体现将军様的圣恩浩荡,也分一分诸侯同幕府的亲疏远近。


  谷抏

  一般诸侯本人,以及他的正妻和嫡子,都得居住在上屋敷。既表示对将军赐邸的尊重,也方便幕府的目付对诸侯及其妻子进行监控。


  但是退位隐居的诸侯,就可以居住到自己建设的下屋敷去。不仅生活上面没了监视,行动自由。建筑形式和建筑规模上,也没有了要求,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你直接建造一座园林式的下屋敷,也没有问题的,随便你。


  历史上的岛津重豪,就在高轮地方修建岛津家的下屋敷。他把岛津氏家督的名分让给嫡子岛津齐宣,让岛津齐宣代替自己在靠近江户城的上屋敷“坐牢”。自己则快活的搬迁到距离江户城稍远的高轮下屋敷。


  有多快活?岛津重豪七十多岁的时候还能生娃!

  啧啧啧,令人羡慕啊。


  “哈哈,可以,是该建一座合适的下屋敷。”松平齐宣答应的非快。


  之前江户大地震,诸侯的屋敷,不论上中下,靠近江户城的基本上都被摧毁了。上屋敷由幕府出资,已经修缮完毕,但是下屋敷什么的,许多诸侯因为财力匮乏,暂时还没有弄起来。


  松平齐宣担任老中,有不少外快和孝敬,自然是不差钱的。可是最近一年多,他不是挨了炸,一直在大阪和明石养伤嘛。既然人都不在江户,建个屁的下屋敷哦。


  “开国西化,也算是幕府如今的策略了……”忠右卫门也点了点头。


  索性本丸被烧毁的中奥和大奥,就不要再建了。忠右卫门不想再养那么三五千个女人在大奥后宫里面,那样太浪费了。不是忠右卫门不好女色,实在是幕府穷,没有那么多的钱浪费在无用的事物上。


  大奥几千后宫,看着是挺赏心悦目的。就算一个月用二十个,一年到头也才二百四十个。三五千人要用二十年才能轮一遍,有的人都没轮到,就过三十岁了,年老色衰遣送出宫。


  合着忠右卫门花钱养一堆自己还用不到的女人?


  那必不可能!

  眼下一个正妻,两个侧室就挺好。顶多就是因为某些政治原因,还需要纳娶一两个侧室,大奥的规模不会大。


  既然大奥没什么人,自然也就不需要广阔的建筑。直接仿照西丸西洋馆,再建一座规模不太大的西式宫殿。余下的地方,拿来修建花园多好。


  眼下大奥的六七百人还是多,按忠右卫门的想法,有个二三百人就足够了。三五位枕边人,外加服侍的侍女一二百,简简单单。又不要花太多的钱,又能够享受齐人之福。


  “你我不妨一道去寻法国人。”忠右卫门拍了拍松平齐宣的手。


  “正有此意!”松平齐宣笑着点头,保不齐一起找设计师,这单价还能降一降呢

  60.小学校里诵御令


  又是一日清晨,江户的九月倒显适宜。前后数百名传习兵,簇拥着忠右卫门离开江户川邸,去往一桥邸办公。


  因为幕府要员屡遭刺杀,现在所有的若年寄、老中并大老,护卫均以百人为计。尤其是松平齐宣,前后马队五十余人, 步兵一百,亲丁侍从一百余。除非你有神枪狙击手,不然就是丢炸弹也没有用了。前后上百米的仪从,不会再给你机会。


  一路走马,从江户川邸到江户城这段路,忠右卫门走了十几年,早就熟悉, 倒也颇为自如。一开始或许还会有人在街边围观, 如今沿途的旗本和百姓,早就已经习惯了。


  “我东照大神君,肇国宏远,树德深厚。我臣民百姓,克忠克孝,亿兆一心,世济厥美。国家根本,源在教育。尔臣民,孝悌亲友,和睦敦邻。恭俭持己,博爱及众,修学习业……”


  三河台第一小学校的操场上,一百多个学童,正在诵读着《教育御令》。


  闻听此声,忠右卫门驻马停歇,悄无声息的走到校门外。操场上的学童并未发现德川将军就立于自己的身后,继续背诵。


  “倘使天下有事,一旦缓急,义勇奉公, 扶翼幕府,羽赞社稷。如是,不独我德川之忠良臣民,又显彰尔累代忠义。”


  对于年纪稍小的学童,《教育御令》的句子,或许稍显出几分晦涩难懂。所以虽然已经开学了一段时间,仍旧只是在老师的带领下,一道朗诵而已。


  这篇《教育御令》还是井伊直弼亲笔拟定,德川家定御准之后,颁行天领的。只可惜,现在两人都已经去世,并没有见到天领的数十万学童,一道诵读他的场景。


  还记得去年这时候,德川家定开内帑,出库金四十万两,宣布在天领内实行普遍义务制四年小学教育。当时德川家定就希望每天起床之后,只需要登临江户城周的小天守,就能够听到满城的小学生, 背诵《教育御令》的声音。


  当时他就在幻想,自己虽然文治武功稍有不足,但起码在教育一道上,乃是为国开基。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利用这些人才的时候,德川家定肯定看不到了,但是他觉得,他起码能够听到满城的学童颂扬“我德川列祖列宗,治世太平,深抚百姓。”。


  可惜啊可惜,最终他也没有等到这一天。


  操场上的学童,跟着老师诵读完了《教育御令》。这时学校的教务长,或者学校监督,也就是幕府派遣的一名旗本御家人走到众人面前,向众人讲话。这人声音倒是颇为宏亮,要是在战国时代,忠右卫门肯定要把他拔来身边,担任传令兵。


  稍稍一听,原来是他发现有一个学童已经能够全文背诵《教育御令》,所以现在把人叫到台前来,当众的背诵一遍,然后好好地表扬夸赞一下这个孩子。


  倒是让忠右卫门来了兴趣,就和大正时代,当时的青年人,几乎个个都可以全文背诵《星落秋风五丈原》。而二十一世纪的日本青年,连星落秋风五丈原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一样。


  刚进入小学校的学童,是怎么理解背诵《教育御令》这样一篇几乎纯汉文的诏令的。按理来说,上面的许多字,可能都不认识的啊。


  “伊沢八弥,你上前来,背诵《教育御令》。”学监大声报出一个学童的姓名。


  叫做伊沢八弥的孩子,小小的一个,观其形状,顶多也就是七八岁而已。忠右卫门颇为惊奇,不由得近前围观。


  谷掫

  台上的伊沢八弥开始背诵御令,一开始稍显几分青涩不好意思,等到诵读了一段之后,便愈发的流畅,十分顺利。


  “大家看到没有,八弥只用了半个月,就能够全文背诵《教育御令》,以后你们都要向他学习,知道了嘛!”学监大声的向台下的学童们嘱咐道。


  “委实应当如此!”忠右卫门拍着手,走了过来。


  一开始学校内的教师和学监,还在想为什么会有闲杂人等来围观学生早会。等到忠右卫门走进之后,那学监猛然发现,居然是将军様亲临。


  他立刻要下跪行礼,忠右卫门拦住他,走到伊沢八弥的身边。非常喜爱的摸了摸孩子的脸,然后左右望了一下,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赠予他的。


  于是忠右卫门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将自己常用的那块金质怀表取了出来,当众赏赐给了伊沢八弥。并且鼓励他积极向学,读书求知。


  伊沢八弥可能并不太清楚眼前的忠右卫门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只知道连在学校里说一不二的学监都要向忠右卫门行礼磕头。满学校的老师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大声出气。


  “有八弥这样的学生,尔等应当好生教育,不使其埋没。”忠右卫门又转向一众教师。


  “承知!”学监到底是旗本出身,立刻大声应是。


  他喊完,一帮教师才如梦初醒,纷纷表示一定会用心教育伊沢八弥,令他能够长为人才,为幕府忠勤奉公。


  “八弥,若是得闲,余以后也会来望你。”忠右卫门朝孩子笑了笑。


  “恩?好的。”伊沢八弥点了点头,握着忠右卫门赐予他的金时计,还是没有搞清楚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了好了,尔等都去上课吧。”忠右卫门拍了拍手,让孩子们回去上课。


  离开三河台小学校,策马在忠右卫门身边的寺泽新太郎不住的回望。他现在既担任江户城西丸的警备,也担任忠右卫门是侍从长。


  “上様似乎很喜欢那个孩子?”寺泽新太郎记得忠右卫门的那块怀表用了十年都不止了。


  “勤学上进的孩子,谁不喜欢呢?”忠右卫门也很喜欢的。


  两人当然不知道,刚刚见到的伊沢八弥修二,历史上会成为贵族院敕选议员,全国教育委员会委员,是日本近代著名教育家,编撰《日本教育学》,收集《小学唱歌集》,建议并推动口吃矫正的教育工作。


  61.新设千间派出所

  忠右卫门坐到一桥邸的官厅内,诸位老中并松平齐宣都已经到了。照例大伙儿坐下来,开一个短暂的御前会议,有事说事,没事聊聊也是可以的。


  对岸的皇帝,不管是明朝的,还是清朝的, 每天也在大差不差的时间点召见大臣的嘛。上大朝会,一下子见成百上千个官员,能议成什么事情?真要做决定了,还不是在这样小规模的召对上,形成的决议嘛。


  因为幕府惯例是九点钟以后才开始办公,先代将军德川家定在位时, 甚至都在下午茶的时间召见大臣,所以大伙儿起码都是吃饱了来办公的,不至于需要含着参片, 连口水都不敢喝。


  因为大伙儿都是老熟人了,几个月前还同殿为臣呢,忠右卫门便也不急着同大臣们议事。先把刚刚在来的路上,听到的伊沢八弥背诵《教育御令》的事情给说了。


  也算是分享一下今日见闻嘛,而且人家这么用心的背诵,背的还是给德川家和幕府洗白的东西,忠右卫门还是很感动的。


  听到说这个事情,松平齐民稍稍正容。他现在担任老中·教育总监了,今年秋月里面天领小学校全面开学,事情是在他的任内办成的。如今有了“成果”,还拿到御前会议上面来说,可不就是脸上有光嘛。


  “属实当赏!”松平齐宣也点头。


  小学开办的主要工作,其实是松平齐宣在办的。他是第一任教育总监,而且上任之后,专门就是负责筹办小学校的工作。甚至连江户大学的校务, 都是交给福泽谕吉来处置的。论理来说,功劳他最大, 只不过现在荣升大老,倒也没必要再计较这个了。


  “余意也是如此啊。”忠右卫门不就把自己的金时计送给了伊沢八弥嘛。


  “上様仁而爱民,奖励教育。”松平齐民趁着大伙儿高兴,接了这么一句茬。


  他这人和事佬一个,干啥都和和气气的,说话做事都是这样。留在幕阁里面,为幕府办教育,还能够居中转圜,挺好的。加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处处都同他关系不错。


  说完了闲话,自然就转到幕府的公务上面。需要办的事情,都是之前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议定的,第一桩便是新办警政。


  人员什么的,早先已经确认好了,前期工作松平齐宣准备完全,剩下的就是直接颁令施行。作为松平大老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这把火得烧得旺一些。


  按照之前的商议,幕府需要新设一名警察总监,但是因为暂时主要是管理散布在天领乡下的警察, 管辖范围还没有完全铺开。只不过因为顺道还有管理预备役的这么一摊子事情在,所以定的级别稍微高一些。毕竟事关军队,自然不算小事。


  若年寄格·警察总监!


  肯定得选用一名亲藩或者谱代诸侯来出任,而且最好是通晓军务的。眼下警察的这一摊子事,既是为了加强幕府对地方的管控能力,也是为了安置退役军人嘛。


  基于此,松平齐宣转头就举荐了当年同他一道守备浦贺的川路圣谟。距离川路圣谟被贬桦太,已经过去了半年多,要说惩罚,已经算是惩罚够了。


  谷芟

  这不比今天免职,下个月换个位置继续干的那种强的多啊。最起码川路圣谟那是真的罚酒三杯,去桦太干了半年多呢。


  如今恢复他万石大名的身份,从丰原奉行升任警察总监,完全是合情合理的。说句实在话,这年头到处都是反贼,像川路圣谟这样一心拥戴幕府的,就算能力有所欠缺,也得任用起来。


  咱们这位川路圣谟,那可是听说江户开城,便饮弹自尽的大忠臣啊!


  既熟悉洋务,又通晓一般的幕府事务,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更重要的是,现在忠右卫门当家了。想想当年和自己一道奉公的川路圣谟,马上都要六十岁了,还在遥远的桦太,于心不忍啊。这么一把年纪了,落叶归根的道理不用多说吧。


  人选决定之后,就是设置那个在后世的生活中,几乎每个人都会说到,每个人都一定认识的机构。


  派出所!


  当松平齐宣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忠右卫门就觉得可以。上辈子叫习惯了,这辈子继续用也蛮好的。


  只不过如今幕府的派出所,和后世那种老大一间的不一样。幕府设置的派出所,更像是后世的治安岗亭,一间小屋子,有一名或者两名警察驻守办公。


  《孤独的美食家》里面,也有这种小小一间派出所的描写啊。


  眼下派出所的管理范围也很小,基本就是附近的几个村。能抓个小偷小摸的,就算不错。主要还是为了日常汇总一下乡下的情形,然后报到江户的警察总监处。让幕府知道地方上的动向,万事提前做准备。


  因为本次选做警察的只有约二千人,也没办法覆盖整个天领,所以松平齐宣只要求设立一千多座派出所,尽量覆盖关东地方的天领农村。


  警察的经费,也从军队的经费里面,另行造册开拨。同后世不同,幕府的警察,不过是传习队的延伸,是安置退役士兵的地方。自然的,他的开销花费,得是军队来管。


  于是沿着天下各街道,铺展开来进入关东的乡村,在道路边,或者是村庄的街口,都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建筑。


  建筑的门口,赫然挂着一块“派出所”的牌子,门口则站着一名警察。村里的百姓看了,发现这不就是自己村里那谁谁嘛,咋还成了什么警察?

  而且这警察是干嘛的?有什么用处?大伙儿也是一概不知。唯一令众人稍稍羡慕的,是那身临时从军服改成的警服。松平齐宣让鸿池善直接发了五千套军服过来,只不过颜色改成了藏青色而已。


  村里面唯一有点触动的,就是原本村里的地主,或者是庄屋。虽然表面上看这些警察人畜无害的,可是未来咋样,那可就不好说了。


  62.开建大楼列预算

  第二件事,也是松平齐宣上任的第二把火,便是改建江户城表奥,幕府中枢各官厅的建筑。以及忠右卫门本人,和所谓大奥,实际上只有三人的后宫的居所。


  江户城首先是一座城堡,其次才是一座城市。设置城下町, 既有为了繁荣经济,招徕町人的意思。也有通过设置重重的街町,阻碍进犯之敌军前来进攻之意图。


  而环绕在江户城周围一圈的诸侯上屋敷,自然也有除了赏赐和亲近之外的其他意思。诸侯住在上屋敷,那么除了诸侯本人,便还有诸藩的扈从武士。


  加上为了符合诸侯的身份, 而构建的厚重大门, 高大围墙, 以及部分诸侯藩邸的米藏和水池。这就是标准的军事营地啊,可以固守的那种。


  真要是打仗了,敌军先得烧讨城下町。光是城下町,就足够敌军抢好几天的了。等敌军抢完,环绕在江户城周围的诸侯上屋敷,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江户城也已经严防起来。


  到是有点所谓的梯次防御的意思在嗷。


  场外的防御,一套又一套的,城池本身的防御也很强劲。最窄的地方都有二十几米宽的护城河,正常都是五六十米,甚至更宽,根本无法轻易横渡。高大的石垣,以及四面遍布的小天守,也就是箭橹、铁炮橹,时刻警示着外来的进犯者。


  反倒是进了城, 防御程度就差上一大截了。只不过一座封建时代的城堡,配合上封建时代的士兵,你指望他打激烈的巷战,那基本不太可能。敌军进了城直接纵火就完了,你防守个屁,根本没有防守的可能性。


  所以江户城内的建筑就没有那么多防御武装的意思,该怎么构建,就怎么构建,顶多就是封的严实一点,预防大奥的女子和外面私通罢了。


  现在说是要将表奥官厅,中奥将军居所,大奥后宫庭院一律改建成西式建筑,在座的就没有反对的。随便你咯,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多说的。


  象征将军权力的江户天守阁还在就得了,剩下来的东西就随你吧。还能为了点这个事情,有人跳出来反对嘛。


  按照事前的会商,现在就是确定建立军队,财政(勘定)和寺社三座单独的办公楼,以及一座容纳其他部门的办公楼。教育总监的官厅设置在江户大学,这是为了体现重视教育之意,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迁动的。


  原本步兵奉行是驻在传习队军营里面办公的, 现在也不必要这么麻烦了。海军奉行江川英敏远在大阪,而且主要的事务部门也没有那么多。是以海陆军才合署办公,只不过就是一层楼,分左右翼楼,中间是大厅那样的形式。


  勘定奉行和寺社奉行,都是原有的部门,有官属,有事务,有经费。他们的人员都比较多,下属的分支机构也多,各自需要一栋大楼是必须的。日本现在还是一个宗教氛围比较浓厚的国家,仅仅江户就有两千六百多间寺院,作为管理者的寺社奉行,可不就得一大帮下属。


  至于忠右卫门的将军居所,和大奥后宫的庭院建筑,按照忠右卫门的话说就是直接合并到一处去。封建王朝,君王省宫室,那可是大大的明君行为。大臣就希望皇帝不要大兴土木,有个宫殿住一住就得了。


  谷鶔

  左右的老中们,自然对忠右卫门的决定表示支持。说句实在话,忠右卫门都不担心大奥发生点戴绿帽的的事情,他们这帮大臣担心个屁。你不说,我不说,大伙儿心照不宣。你要是跳出来,说这样可能会有戴绿帽的风险,那就是不知趣了。


  总之几座建筑全部确定了,剩下的就是聘请法国建筑师,以及幕府开列预算。原本的江户城总设计师艾菲尔,在建造完日本桥铁桥,然后对江户进行了全面的规划设计之后,名利双收,准备回国去了。


  他爹不是法国使馆的武官嘛,任期也已经到了。甚至在之前艾菲尔都已经接了波尔多加隆河铁道桥的单子,赶回法国修桥。只不过后来法国人开辟了神户居留区,罗什伯爵复又想起了艾菲尔,觉得这个小伙子很会在日本搞建筑。


  于是就在波尔多加隆河铁道桥修筑完毕之后,又把艾菲尔从法国请了回来,继续规划建造神户城和港町。


  本着用顺手了的想法,幕府也准备继续聘请艾菲尔来设计建造诸官厅大楼,以及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的宫殿。


  好了,列预算吧。


  众人转头望向岛津定义,岛津定义上任勘定奉行满打满算不到四个月,说句实话,他连统管幕府财政的业务都没有精通呢。毕竟猛然间从海军奉行任上,一下子变成勘定奉行,这个跨度确实太大了。


  但是他爹和他姐姐都鼓励他好好干,这位置太重要了,名义上可是幕府的钱袋子,乃是地官之长。仅仅只次于天官吏部而已,一般人根本是不可能担任这样的要职的。


  也就是岛津定义沾了他姐姐姐夫的光,成了幕府的驸马爷,加上各种因缘巧合,最终才当上了这样一个要职。


  大伙儿询问他幕府的金藏有多少钱,岛津定义到还是知道的,开口就报出来一个数字。另外就是他也说明了,因为幕府这个封建政权的特殊性,将军的内藏和幕府的金藏,实际上应该是一体的。


  将军既是天下共主,也是幕府天领的实际领主。现在幕府的金藏里面就那么一点钱,将军的内帑却积累不下数百万。真要是修宫殿什么的,将军様您也掏一点吧。


  好小子,到是会顺杆爬啊!

  也不知道这话是谁教他的,笃姬夫人和德川家定恩爱夫妻,大约是知道德川家定的内帑有多少的。现在内帑被忠右卫门继承,和笃姬夫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所以笃姬夫人才想着让忠右卫门赶紧把钱掏出来,为幕府公用吧。


  “余并不爱惜钱财,内帑开支,亦是应当。”忠右卫门答应的非常快。


  手握三大会社,就算内帑百万,对忠右卫门而言,也不是什么割舍不了的钱财。


  63.萩藩奔向烧钱路


  忠右卫门答应的如此痛快,是岛津定义万万没有想到的。在他的想法里面,忠右卫门就算这次允许开内帑,但是肯定也得讨价还价,扣扣索索的。结果忠右卫门二话不说,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一点没有犹豫。


  岛津定义是年轻,不是没脑子。


  他今儿来前,笃姬夫人和他说过一些话。当然并不是要他和忠右卫门对着干什么,只是借他的嘴,试探一下忠右卫门而已。


  原本笃姬夫人可以以拾丸嫡母的身份,影响幕政, 虽然不可能直接临朝称制, 但多多少少,这个天下的主,就有她做决定的时候了。


  现在忠右卫门继位了,虽然在法统上面,仍旧尊笃姬夫人为嫡母。可到底忠右卫门年长,不存在什么干政的可能。加上阿兰的母家非常弱势,原本只是一个末流的旗本。忠右卫门尽可以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施政。


  多少有些心气不顺的笃姬夫人,自然希望稍稍试探一下忠右卫门。瞧瞧忠右卫门是一位有为的明君,还是一个守成的庸主。


  注意了,一个人所在的位置不同,那么性格、品德、能力、操守,乃至于知识水平,都是会改变的。做大臣的时候贤明,未必做将军的时候进取,这不是什么对等式。


  大方向上,岛津家, 包括笃姬夫人在内,仍旧同忠右卫门是政治盟友。但是在那一夜继嗣问题上出现矛盾之后,到底还是出现了一些裂痕。现在只不过是用岛津定义担任老中·勘定奉行给弥补上了,将来发生点什么之后,未必不会重新被揭开。


  唉……


  “上様能体恤臣下,乃是国家之福。”岛津定义在宗法上,现在是忠右卫门的妹夫了,这辈分扯得,无话可说咯。


  他反正今儿也算是试探完了,后面自然会有人把忠右卫门的说法转达给笃姬夫人。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痛痛快快的和诸位老中列预算,毕竟修建的办公楼,都是诸位老中将来要用的,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呢。


  对了,大老到是没有一个内阁总理大臣专属的官邸。因为松平齐宣表示自己只是“临危受命”,并非常任,而且加上他有心继续影响传习队,所以直言自己会在步兵奉行的官厅办差,所以不必为他单独盖一栋楼。


  步兵奉行因为忠右卫门有意,所以并没有现任官。只有天野八郎以奉行并的身份,暂摄营务。步兵奉行的官厅, 不仅现在没有人用, 可能在将来也没有人用。


  松平齐宣能够担任大老,除了那一夜“屡谏忠言”之外, 主要就是他在新军传习队中有巨大的影响力。他不仅腰杆子硬,枪杆子也硬,他说话别人就得听,所以如今他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终有一天,军队得逐渐改由文官政府管理,而非某位将帅掌控。


  最坏的例子就是隔壁大陆上的五代十国,所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开国皇帝在军中威望大,本身也有能力,所以皇位坐的稳。等到二代之后,就管不住手下的军队。自己的父亲或者兄长的部下,便会被迫自愿的竖起反旗,黄袍加身。


  这种局面,一定得遏制住。现在传习队只得二万人,忠右卫门在其中也颇有威望,尚且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将来队伍大了,人马多了,忠右卫门就要认真对待了。


  谷韡

  说完这件事,忠右卫门便命寺泽新太郎去外面传高岛秋帆以及胜海舟入内。今儿的第三件事,不是商议,就是纯粹地宣布通知。


  管理江户第一机械所的高岛秋帆,和管理横滨造船厂的胜海舟,过来向诸位老中说明“军事技术援助”萩藩的整体安排和计划。


  当年吉田松阴还有桂小五郎他们从英国留学归来之后,就奉毛利敬亲之命,在萩藩建立近代武器制造和军舰建造部门。只不过因为人才不足,萩藩的近代军工体系规模很小,技术水平也很差。


  历史上不仅远逊于佐贺藩以及幕府,甚至连萨摩藩都不如。四国炮击下关,把毛利家打得人都傻了。反观萨摩藩,虽然输了,到还算是打得有模有样的。


  咱说句夹带的话,历史上英国人把毛利家干趴下之后,派人来谈判,准备租借下关。结果高杉晋作不管英国人说啥,都是我大日本自神武天皇以来万世一系,乃是地上神国云云。


  最后英国人大骂着傻胚走了,和傻胚根本没有办法交流。这帮人的水平太次,还不如萨摩那边的识相肯交涉。


  虽然萨摩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面是是是,人一走就翻脸。这事就看诸位怎么看了哇……


  当忠右卫门借安田亲广之口,把幕府将要援建萩藩的事情,告诉井上馨之后。不出预料,萩藩立刻答应了这件事,高兴得表示愿意接受幕府的援助。


  哼哼,看谁的钱够烧!

  步入店内的高岛秋帆和胜海舟,先是向众人行礼,随后便开始了整个方案的讲解。


  包括船用蒸汽机的制造,螺旋桨的安装制造,机械镗床的制造,等等等等。反正幕府算是倾囊相授了,都是先进的近代技术。无偿免费的传授给你,只希望你拉起一支舰队,在西南为幕府守门。


  几位老中事前已经知情,只是如今听到连为米涅步枪拉膛线的技术,都要全部传给毛利家,多少还是有些忧虑的。


  见大伙儿欲言又止,忠右卫门等高岛秋帆和胜海舟退下之后,便主动解释了一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让毛利家上钩,走上军备竞赛的道路,就得给他尝到甜头。


  如今这不就是上钩了嘛!


  数十名熟手,此时已经坐上了去往下关的邮轮,不出意外的话,一二年之后,毛利家就将拥有不逊于幕府的军事工厂。同时也拥有一批经过培训的军事技术人员。


  然后就彻彻底底的走上忠右卫门为他设计好的道路,在烧钱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64.半数不可难施行


  今儿早晨这御前会议是开得久了,前后说定了三件事。忠右卫门一瞧已经到了中午了,两个半小时过得很快,索性便让大家一道吃个饭。


  下午还有一桩要事!

  饭照旧还是松平齐宣送来的,不用担心缺少的问题。为了预防万一,所有给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吃得东西,都准备了三四份。防止中间有意外嘛, 可以随时替补上来。


  电视剧《大奥》里面更夸张,说是御台所夫人的餐食,每次都准备二十份以上。吃不完的反正有下人去吃,总之就是一个豪迈。


  因为整个幕府的高层都在这里,所以门口跪着的试毒人员这回更夸张了,一溜过去跪坐了五十多个武士,全都是诸位幕阁大臣的扈从。


  “哎呀,每次吃个饭, 也是冗烦啊。”忠右卫门站在走廊上,看着侍从们从众人要吃的食物里面取出一小块或者一勺,交给这些试毒武士吃。


  “虽属冗烦,却也是必要。”松平齐民跟了上来。


  “自然是必要的,万事以小心为上。”松平齐宣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别好容易争上了这个位置,最后就在吃饭上面出点什么问题。这要是吃死了,那多冤枉啊,不就白来这一趟了嘛。


  “难怪清国的皇帝每餐必有火锅呢。”忠右卫门感叹了一句。


  很简单的道理,这食物在试毒之后被送去加热,离开了忠右卫门的视线,就有可能被下毒,所以不可能再送出去。偏偏日本建筑基本上是全木质,所以为了预防火灾,又很忌讳在广大的建筑群内使用明火。江户城内曾经的御膳间,也是单独的房间, 和那些什么吴服间距离很远。


  所以咯,就算是滚烫的食物, 等到进入忠右卫门的嘴里, 也已经是温的。其他的东西,更是凉透了都。


  “火锅是什么?”助六瞧了瞧今天的菜色,转头问了一句。


  “就是用一个铜制的锅子,下面以木炭加热,上面煨以汤水,加入蔬菜和肉类,随熟随吃。”忠右卫门砸吧了一下嘴。


  “要用明火啊……”松平齐宣稍稍犹豫了一下。


  此时的日本人,尤其是生活在江户这样的木质大城市的日本人,那个防火的意识深入脑髓。对火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很是不乐意见到明火的。谁叫每次江户一起火,那就是一烧几条街的大难。直接席卷江户城下町,也不是没有过。


  “我就是这么一说,不必麻烦,有热茶便好。”忠右卫门摆了摆手。


  等到江户城全都改建完毕,没有什么木构建筑之后,再考虑吃热食的是吧。现在将就一下,毕竟狗命要紧。相比较于没了狗命,吃冷饭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众人吃完午餐,并没有立刻接着进行会商, 而是各自回到自己的官厅内, 稍事休息。约莫躺那么个把小时,再行叫起。


  至于今天一定要谈的事情,那自然是废除跪礼的事!

  忠右卫门是一定要革新的,得慢慢的把德川幕府改造成德二的二元君主制,或者暹罗的表面明珠,实则开明君主制。


  死守着封建那一套东西,肯定要玩完。与其被动的玩完,不如主动地改变。老德川家能多活一天,那就是忠右卫门的胜利!


  众人休息完了,再度坐到一起,当助六把忠右卫门的想法,向众人明示之后,松平齐民的面色立刻有所变化。


  谷熵

  没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东西,怎么维护德川家的封建统治?


  你自己就是这个封建统治具象化出来的代表人物,你怎么能够自己挖自己的根基?这不等于自己往火坑里面跳嘛。


  “且听丰富侯说完。”忠右卫门示意众人不要着急。


  助六当初和忠右卫门商议革新政治,其实也有些反对这样直接的变化的,但是既然忠右卫门希望如此,他也觉得这么做有些意义,便也表示同意了。


  现在场内是将军德川忠正,大老松平齐宣,老中松平齐民、岛津定义、大冈忠固和金丸邦义,一共六个人。海军奉行江川英敏在大阪,不能出席本次御前会议。


  六个人六张票,将军与谱代共治天下,决定吧。


  “余意刷新政治,须得有大气魄,大举措。非如此,不足以鼓舞人心,以示振作!”忠右卫门定了自己的基调,剩下的诸位看着办。


  “礼不可废!”松平齐民难得的,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若废除跪礼,以后如何行事呢?”大冈忠固并不急着表态。


  “譬如祭天祭祖,参谒神佛,跪拜如旧。余者,纵使参见君上,也只需鞠躬即可。”忠右卫门有些东西还是分得清的。


  祖先崇拜什么的,暂时不去动。信仰神佛什么的,也不去动。就动一动凡俗之间,日常行礼一条,减少阻力。


  “唔……”大冈忠固不说话了。


  “那臣面见上様,也不需再行跪拜之礼了?”岛津定义甚至怀疑这事是为了试探他。


  毕竟在场的要么是松平亲藩,要么是三河谱代,就他一个外人。这事不是试探他,又是试探谁?反正也没有公布,不过是在御前会议上提及。


  “正是如此,只需鞠躬行礼便可。至多在余正大位,抑或是报哀信时,须得大礼跪拜。”忠右卫门点头。


  “万万不敢,万万不敢,臣何以能如此狂妄。”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可不敢说。岛津定义连忙起身告罪。


  原本大家都是坐在沙发凳上的,他这一起来,左右的老中也只能一道起来。搞得好像齐齐谏阻忠右卫门似的。


  “那如此说来,鹿儿岛侯也以为不可。”忠右卫门看到岛津定义的样子,感觉有些难办。


  这人真的跪久了,就很难站起来了。


  你让他站起来,他都站不起来,甚至还兴高采烈的为下跪磕头辩解。


  我都想着要从封建君主往近代开明专制君主转身了,你搁哪儿维护个啥劲的封建啊。大伙儿目标不同,真的很难说得通啊。


  “岩槻侯呢?”忠右卫门转向大冈忠固。


  “臣也以为不可……”


  65.且效前代之故事


  三比三!

  忠右卫门是将军,当然可以一锤定音,强行把这个事情推动下去。但是现在政权新立,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才将将形成,猝然打破这个局面,总是不妥的。


  大冈忠固的话音落下之后,厅内陷入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安静之中。只有众人的呼吸声, 显得那样的清晰和沉重。


  “诸位,诸位,不妨各退一步?可好?”


  安静了一会子后,助六见场面太冷清了,便主动开口。他虽然是忠右卫门的心腹大臣,铁打的好兄弟, 一起长大十六年。但是在幕阁之中,不仅比年长的大冈忠固或者松平齐民地位低,甚至比岛津定义的排位还要低。


  是以往常的御前会议上,助六一般担任所谓的“挑帘子军机”。也就是隔壁带清军机处中,最没有存在的那位军机大臣(或在军机处行走)。


  没错,说得就是杜翰。因为他父亲杜受田协助咸丰皇帝登基继位,然后在咸丰继位之后没有多久就染病去世。所以咸丰皇帝对于自己的这位杜师傅,宠爱悼念极深。除了追谥“文正”以外,还赠予“太师大学士”,反正满清文臣所有的殊勋,除了配享以外,基本上都占了。


  因着自己父亲的余恩,杜翰奇迹般地以短短十四个月的时间便升任吏部侍郎,担任军机大臣,进而受命成为顾命八大臣之一。


  纯纯的全靠爹,居然也做了军机。时人便笑称他是“挑帘子军机”,暗暗说他没有太大的才能,即使进了军机处, 也没有掌握巨大的权力。


  助六的情况和他有些差别,但进入幕阁的最主要原因, 也确实就是和忠右卫门极为亲近。靠着恩宠上来的,排位自然低。当然等助六慢慢掌权,排位或许就会有所变化了。


  以前他说话,或许未必人人都听。但现在局面冷清,不妨听一听他说得。


  “或许可以免跪为恩遇之一,效前汉‘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之故事。”助六那可是十六年和尚出身,属于封建社会最有学问的那一批人。


  自然的,中外典故,古今旧闻,他是知道不少。也正是因为读书读多了,这看事情才能看得那样明白啊。


  “细说。”松平齐宣也终于开口了。


  “譬如军功一等,可赐升殿免拜。又譬如诸位老中,年高德昭者,赐免拜之赏。”助六见大伙儿都看向自己,倒也是落落大方的,起身同大伙儿侃侃而谈。


  他的意思一说就能明白, 忠右卫门的想法是直接大规模的废除跪拜之礼。只在某些特殊场合继续使用,并且保持。余者,即使是大臣参见将军,也只需要鞠躬即可。


  但是现在呢,因为这样做的阻力很大,仅仅是幕阁之中,就有三位老中持明确的反对意见。强行推动,殊为不美。那么咱们不妨就循序渐进,以润物细无声的办法来办理这个事情。


  将“免跪”改成一种赏赐,传习队的士兵在外面作战,立下了军功,除了要提拔为士官,或者奖擢入御家人,赏赐金钱以外。还可以令其以西式军礼拜见将军,而不再需要繁琐的跪下膝行到忠右卫门的面前磕头。


  谷獮

  非常标准的赏赐,是恩宠有加的表现!


  和前汉故事一般,授予有军功者,再是合适不过。任是谁也没有办法说个不是来,这可是大汉王朝的先例呢。封建王朝只要有先例,那就可以说是祖宗成法,办起来一下子就能够顺利不知道多少倍。


  除了立下军功的,也可以像隔壁的带清一样。对于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的文武大臣,赐予“紫禁城骑马”的资格。虽然说是紫禁城骑马,但是大臣们一般不可能真的骑马。毕竟马只是动物,可能存在不听话的情况。


  要是在宫里面冲撞了贵人什么的,那不就麻烦了嘛。所以带清的“紫禁城骑马”,实际上就是坐一个二人抬的滑竿,一路进宫而已。


  之后的李鸿章等人,都有这种待遇。既是因为他们为国家立有功勋,也是因为他们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要是一路从宫外走到乾清宫,尤其是还在凌晨三点,京师冬天刺骨的寒风里走,那估计要不了三天,老臣们就倒下去一多半了。


  幕府也可以仿效这种所谓的赏赐待遇,给与年龄较大的幕府大臣,以见君免拜的资格。将来就不用拖着个老寒腿,一瘸一拐的来给忠右卫门磕头啦。


  “唔……”助六的建议,令众人几多深思。


  “幕府似乎也有这等先例吧……”松平齐宣想了想,帮腔道。


  “喔?”松平齐民望向自己亲弟弟。


  “前代幕府在时,曾有赐予臣下不拜之说。”


  说得是谁?自然是在江户时代各种伪造的军记物中,被上杉谦信暴打一顿的成田长泰咯。这位武藏七党之一的大国人,祖上和八幡太郎义家混过,得到了见君不拜的赏赐。


  于是在上杉谦信就任关东管领的典礼上,一点儿也不给上杉谦信面子,高踞马上,看着上杉谦信。然后就被上杉谦信拽下来,连打带骂。


  事情真伪暂且不做讨论,但是既然有这么一回事,那么想来以前的幕府,也是有过这种先例的。如今虽然说是江户幕府,而且将军的苗字也是德川,但是氏族可始终都是源氏啊。


  三届幕府,全都是源氏长者担任将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天下一直是老源家在管事。德川家康也认源氏为祖,继承了老源家的基业。那前代能够赐予臣下这样的特权,今代的忠右卫门,自然也有下赐的权力啊。


  “原来如此……”同样一件事情,改换了说法之后,松平齐民的面色就大为改变了。


  原来我们老源家祖上有过这种说法啊,而且隔壁的汉王朝也有这样的先例。有先例是吧,那说明祖宗们也觉得这样做是不错的,是挺好的。祖宗都说好了,那肯定是真的好。


  (感谢读者大江东去浪无声的建议!感恩!)

  66.分步施行总能成


  以上是第一步的计划!


  先让少少的一部分人,获得免跪的资格。把这个事情给带出来,让大伙儿知道。为之后的施行,打下一个基础。


  反正这第一步的话,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对的。即使是比较保守的松平齐民和大冈忠固,也认为既然是有先例的事情, 那么就可以做。


  只是拿来褒扬一小撮人而已,范围很小,影响自然也不会很大。就和隔壁能够被二人抬送进宫门的官员,到底也就那么一点而已,乃是一种“荣誉”。


  至于后面嘛……


  助六就不说了,只等今儿御前会议散会, 诸位老中全都离开, 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他才向忠右卫门继续说道。


  下一步的计划就是扩大这种待遇的范围!

  一开始是赏赐给立下绝勇军功的传习队士兵的, 后面可以连立下一般功劳的,也都赏赐这个免拜的待遇。因为是赏赐有功人员,顶多就是会有点人觉得这个待遇在贬值,但也不会觉得咋样。


  慢慢的,慢慢的,就转变为所有的传习队士兵,见了忠右卫门只需要行个军礼即可,不需要跪地磕头了。


  同样的,幕府的大臣们,一开始自然是做到了老中这个级别,以及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可以获得免拜的待遇。说出去既有恩遇大臣的圣意,又有将军关怀老臣的宠眷。


  幕府的大臣们只会说忠右卫门是个明君,对臣子们宽容大度,不是那种严苛暴戾的君王。保不齐大伙儿还会对忠右卫门唱一唱赞歌呢,夸夸忠右卫门爱臣如子。


  之后的操作和传习队的士兵一样,先是把范围逐渐扩充,比如说旗本五千石以上的免拜, 然后是两千石以上的免拜,最后就是五百石以上的免拜。


  诸侯大名先是五十岁以上的免拜,然后就是国主免拜,城主免拜,城主格免拜,最后就是所有的诸侯都免拜。


  循序渐进嘛,通过缓慢但持续的滥发,做到事实上几乎是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获得了免拜的待遇。让所有人都觉得习以为常了,最后顺势而为,直接给他废掉。


  不比直接干来得容易接受嘛!


  “你这计策极好,是我疏忽了,思虑不周。”反正左右也没旁人,忠右卫门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不中用,没有想到这样的点子。


  “偶然所得,偶然所得……”助六也不居功,只是笑了笑。


  他确实是刚刚见大伙儿面色不太好, 会议也冷场了, 这才灵机一动, 想出来的代替解决办法。大伙儿各自退一步,一个答应不急着立刻废除,一个答应开个口子先试点。这一套东西,不就是封建官僚最会的那一套东西嘛。


  和稀泥!

  只要我和的够快够好,裱糊的足够完美,表面上看上去,我也能够是一个中兴名臣呢。


  “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拟个条陈来,过二三日,便可颁下施行。”忠右卫门拍了拍助六的手,算是鼓励一下。


  谷弫

  “省得。”既然这个办法是助六想出来的,那肯定就是他负责,他也很清楚的。


  “好了,早些退城吧。”今儿讨论了小一天的事情,忠右卫门都觉得有些累,遑论是其他人了。


  “也好。”助六这个外国奉行,现在又没有什么事要交涉,自然公务不多,说走就能走的。


  “走!”忠右卫门招呼寺泽新太郎过来。


  把东西收拾好了,笔墨纸张什么的,也一一归置到位,方便明天立刻就能找到使用。两人便一道离开一桥邸,各自准备回家。


  助六家原本是在五百石旗本聚居的街区,后来因为助六节节高升,现在已经搬了家。等到他被封为大名之后,更是直接赏赐了屋敷,距离忠右卫门家并不太远。


  谁叫靠近江户城的好位置都已经在一二百年前被人抢光了呢,似助六这种新晋诸侯,还是小诸侯,即使是上屋敷,距离江户城也有一段距离的。


  两人并在一块儿策马,前后护卫三四百人,遮住了半幅路面。正要分别,却见得一骑快马赶到。来人被护卫拦住,验明身份之后,带到了忠右卫门和助六的面前。


  来人先是在马边低头行礼,然后掏出一封信,看上面的火漆封印,是德川兴业的函件。


  “哪里发来的急函?”德川兴业的业务范围太大了,忠右卫门自然得问问。


  最北边有人在堪察加捕鲸鱼,有人在桦太岛种甜菜。最南边有人去琉球收砂糖,有人去印度买大米。谁知道这急函是哪里出了问题,需要立刻呈给忠右卫门看。


  “清国!”来人大声的回答。


  “清国?那是弥太郎发回来的咯。”忠右卫门取出急函,瞧了起来。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列强在天津大沽口大败,死伤枕藉,军舰被打沉六条,重伤四条。包括俄、英、法、美四国军队在内,被歼不下一千五百人。甚至有荷兰和丹麦的两名随军观战军官死于炮击,沉入海底。


  正好在上海租界建立分店的岩崎弥太郎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二话不说就派人送回江户,报知忠右卫门。


  英法两国的人马因为鄙夷清军的战斗力,率先发起登陆,结果陷在岸边的烂泥里。遭到清军的炮火连续轰炸,登陆的五百人死的干干净净,几乎一个不剩。


  而表面上号称武装调停,实际上想要强租天津的俄军,在开战之前假惺惺地表示愿意协助清军防御炮台,结果被清军严词拒绝。


  普廷雅的谋算不仅落空,还被清军提前知晓了俄军人马已至的消息。于是在英法两军出动,清军被牵制之后,俄军试图从背面掩袭炮台,夺取这一军事要地。可早知俄军会来的清军,调遣了上千龙江马队预备。


  俄军一登陆,还在烂泥地里挣扎呢,就被大炮轰了一个半死。随后马队一拥而上收割。一千人登陆,当场死了八百多。只有一百多还在小艇上的跑路了。


  列强同清国,更大规模的冲突就在眼前。


  67.兵败之后必再战


  清国打了大胜仗!

  好啊!这有什么不好的。说明英米鬼畜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可战胜的存在,非洲的祖鲁人都能和英国佬打得有来有回。阿富汗的山民,一仗能打死两万英军。凭啥别人就不行咯。


  虽然是清国的胜仗,可是对于幕府而言,也是一个好消息。给幕府和传习队提提气,将来真的又要和英米鬼畜干仗的话,恐惧感就更少了。


  只不过……


  和助六分别之后, 忠右卫门回返江户川邸。原本忠右卫门是老中的时候,还会在下值之后,晚饭之前,接见一些拜访者的。现在身份变了,一般人就不太可能见得到忠右卫门,更不要说和忠右卫门说上两句话咯。


  不过这样也令忠右卫门回家之后, 有一大段, 约三个小时的私人时间,可以任由自己随意支配, 想干嘛就干嘛。


  原本忠右卫门还想着规划了一下经济发展线路的,毕竟这不是都在上海租界区设立德川兴业的分店了嘛,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产品,能够往清国出售的?

  可现在不容许再分心想这个了,第二次大沽口之战结束之后,表面上清军取得了一场不错的胜利。但是实际上对列强的实力,没有造成半分的影响。对于已经进化成民族国家,可以动员百万大军的欧洲列强而言,死个几百一千人算什么?

  根本就是啥都不算!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丢了面子,然后需要找回场子!

  很快的,英法联军就将调集更多的人马前来东亚,大举反攻。至于结果会是什么样,诸位想必也是知晓的。


  带清就那么一点能够打一打的部队,且战斗力也就那样。所谓的蒙古铁骑,和英军对射到是还算可以。一遇到锡克骑兵和孟加拉枪骑兵冲锋突击之后,就土崩瓦解, 被近代的骑兵, 压着打了。


  封建军队和近代军队的组织度, 实在是差的太多了,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


  以忠右卫门的预估,英法两国不仅会从本土和殖民地调集人马,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一种忠右卫门不太希望发生的可能。


  向幕府借兵!


  英法的公使来找咱借兵的话,应该怎么回绝呢?上次镇压印度人民大起义,阿尔考克可是非常开心的指挥日本雇佣军为他前驱。结果他现在不是勋章拿着,男爵做着,总督升着,在新加坡当土皇帝,快活的飞起。


  现任的英国公使阿礼国,未必没有这样的心思。可不要小看了阿礼国,这位公使先生,外科大夫出身。早年间担任英军的军医,跟着英军到处挑事做搅屎棍。不仅外科手术做的好,据说还专精眼科,在伦敦也是有名声的。


  后来在伊比利亚半岛的时候, 感染了风湿病,双手的手指全部受到了侵害,握笔都发抖,没办法做手术锯大腿了,整个人生瞬间走向低谷。


  换做一个普通人,保不齐就自暴自弃,然后在家喝一个烂醉如泥,醉生梦死了。毕竟他家是医生世家,颇有一些钱财,不怕他躺平的。


  谷儾

  结果这位老兄一点儿没有泄气的意思,利用自己做军医时的人脉关系,谋得了福州领事的差事。一路来到东亚,十几年来连连升迁,现在已经升任大英帝国驻日本特命全权公使。


  他就不想换个总督干干?弄个男爵当当?以后老了去上议院睡睡觉?

  都不用估摸着,忠右卫门笃定他一定会想办法从幕府这边借兵,然后用幕府的传习队,染红自己的顶戴。到了他这个位置的人,怎么可能没点野心呢。


  正当忠右卫门考虑这件事的时候,说曹操,曹操到。寺泽新太郎收到了一封阿礼国拍给幕府的电报,如今转呈忠右卫门当面。


  此前阿礼国上任之后,是要同幕府会商前番传习队征印军的问题的,但是十分不巧,德川家定宾天,一拖过去三四个月。别说谈判了,幕府自己都是停摆的,什么事都没做,全部心力都在发送德川家定上面。


  现在德川家定已经发送完毕,入土为安。那么阿礼国自然可以当面向新任将军德川忠正递交国书,并且同幕府展开会商。


  至于是会商传习队征印军的事情,还是会商借兵?不得而知。


  展开电报,内容不多,短短几行字,忠右卫门很快就看完了。无非就是阿礼国请求忠右卫门的接见,让他正式履职,开始行使带英帝国公使的职责。前任阿尔考克的遗留问题,最好也一并解决了。


  当然没有明言借兵,可那个意思,跃然于纸上,忠右卫门瞧的明明白白。最怕的就是这个,之前靠征印度躲过去了,这一回该怎么办呢?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理由,来拒绝阿礼国啊。


  “新太郎,速召……”忠右卫门起身吩咐寺泽新太郎,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算找其他人来商议有什么用呢?他们又能有什么好的理由,去拒绝英国人借兵的要求呢?


  在英国人那里,幕府的炮灰便宜又好用,远比从英国本土调兵来的方便。再者不断的征调幕府军,也可以虚弱幕府的军事实力,这对英国人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等幕府哪天实力不济,愈发的仰仗英国之后,才更方便英国直接插手幕府的事务啊。一个能够勉强维持国内统治稳定,同时又对列强颇多借重的幕府,正是列强所乐见的。


  况且带英还希望扶持着幕府,继续顶在前面,遏制沙俄在远东的扩张。


  “上様?”见忠右卫门复又坐下,寺泽新太郎主动开口询问。


  “嗷,算了,且先不见了吧。”忠右卫门摆摆手。


  明天御前会议的时候再说吧,反正这个事情急不得。等到额尔金从伦敦返回远东,都是明年的事了,英国人发起攻击,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还是想想有没有什么借口,能够用来推脱的吧。反正只要额尔金发起攻击,带清用不了几天就会一溃千里。英法联军赢了,自然也就用不上幕府咯。


  68.阿礼国盛气凌人


  转天清早,包括松平齐宣在内的诸位幕臣,都已经知道了阿礼国升殿拜见的请求。且所有人也清楚,阿礼国来,一定是为了借兵。


  怎么办?

  “英仏米露兵败大沽口,此事极大,诸位有何教余。”忠右卫门知道大伙儿都看过急报了, 但是还是把上海传回来的急报递给众人看。


  “只恐洋人又生事端。”松平齐民最怕多事,连连摇头。


  “若是他们自行处置,便也罢了……”松平齐宣虽然不反感调动士兵出去打仗,但是他反感英国人不把士兵当人。


  那哪是打仗啊,纯粹就是驱赶着士兵,去填壕沟, 去堵枪眼啊。在日本此时的观念中, 因为传习队的士兵,大多出身武士家以及苗字佩刀者家中的次男三男,这一帮人对上松平齐宣,颇有点主君和家臣的意思在。


  家臣为我忠勇奉公,君主则要不吝爵赏。还保持着一种旧式的封建伦理道德。双方虽然是不平等的,但是也有封建义务互相约束。


  现在就不一样的,哪有什么将官把士兵的命当命啊。用威灵顿公爵的说法,英国的军队里面都是人渣无赖,是小偷、骗子、皮条客和社会渣滓的聚集地。把他们驱赶着送上战场,然后再战死,是对他们最好的处置方式。


  你指望英国的将官怜惜士兵的生命?可能吗?

  松平齐宣反感的就是这个,他倒是希望让传习队多出去打打仗,见见血,可是人马死伤太大, 他就不舍得了。一万人死个五百,他觉得天经地义,抚恤到位也就算了。可如今的战场,那是一万人死五千啊。


  “不能再借了, 再借多生事端, 前番兵变,耸人听闻。”松平齐民想了想,还是表态得拒绝英国人。


  “余意也不是不能再借,起码现在不能借。”忠右卫门不肯借的原因,那诸位都是知晓的。


  而且现在传习队也没有了招募自平民的军队,平民有三千多万,说句冷血的话,死了一点儿不心疼,这年头江户哪天不拉出去几车路倒啊。可要是死武士和苗字佩刀者,那就大大的心疼啦,这个群体才几个人啊。


  正是因为这个群体,往往读过书,了解军官的命令,知道旗帜鼓号的作用,所以才能操训的这么快,战斗力比一般的封建军队强啊。


  你拉一万个文盲,和拉一万个上过小学的兵,来做对比,怎么着都是小学生来的强。文盲光是训练时间,就得比小学生长一倍乃至两倍。


  “然则英使总是得见,得有一个推脱的理由。”助六是外国奉行, 他自然得问问大伙儿,有没有什么理由让他敷衍人家。


  忠右卫门只需要升殿,召见阿礼国,然后接受阿礼国的国书,招待阿礼国吃一顿饭,就算全了一国君主对待带英帝国公使的礼仪。可是实际负责谈判调解的助六怎么办?总不能天天不见阿礼国吧。


  “……”左右的场面稍冷。


  “先同他说诸军疲惫,往来调动,前番听闻露军大动,去虾夷警备了。这才回返江户,尚不能行。”松平齐宣编瞎话也已经是张口就来。


  “能敷衍一日是一日,敷衍不了再议。”忠右卫门也是这么一个意思。


  谷嶞

  “若是阿礼国始终纠缠,就同他说,前番征印军兵乱,俱因兵饷不接所致。此番若是再调,且先解一年兵饷三百万来。解来再说!”松平齐宣也不想让助六太难办,就给了这么一个说法。


  阿礼国只是驻日公使,外加事实上的横滨居留区“总督”。他虽然也能从居留区获得一定的财税收入,以维持居留区的日常运转。但是绝对不可能一下子掏出来三百万英镑,这笔钱对他而言太多了。


  他又不是阿尔考克,阿尔考克可以找印度的坎宁伯爵销账,他找谁给他销账。额尔金伯爵还在伦敦呢,也联系不上啊。


  “便这样回他吧。”忠右卫门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过了两天,阿礼国正装赶到江户一桥邸,正式升殿拜见了忠右卫门,并将维多利亚女王的国书转交给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同他程式化的聊了几句,然后便在西洋馆设宴招待阿礼国,极其随行人员。


  还邀请了其他国家的公司领事们一道作陪,对于日本逐渐西化,连招待的宴会,都开始仿效西式操作,阿礼国还是很满意的。一步一步把日本改造成一个英式的国家,正是他们所希望的。


  吃完了饭,忠右卫门立刻跑路,留下助六同阿礼国交涉。双方的交涉地点定在鹿鸣馆,实际上就是江户招待外国人的俱乐部大酒店里面。


  不出意外,阿礼国张口就是要问幕府借一万兵!


  他很清楚幕府现在有两万多人马,除了四五千镇守江户湾炮台的炮兵部队不可能调动之外,第一江户师,第二大阪师,都是可以随时作战的部队。


  尤其是第一江户师,前任阿尔考克用过直说好。简直是整个亚洲第一等的好炮灰,服从命令,单兵素质也较好。加上都是采用的英法操典,同英军能够很好地统一指挥配合。


  “前番征印军兵变一事,尚未解决,此番恐怕很难再行抽调人马了。”助六打起了官腔。


  在幕府这边,参与兵变的都镇压了,没参与的全都补发了欠饷,而且现在一个个安置回了老家,做乡村小警察去了。战死的都给予了抚恤金,一点儿不少。整个事件算是完全翻篇,已然是过去式。


  可在英国这边,兵变部队打死了一百多英军,攻破了滨海关大楼,使得带英的产业受到损毁。在阿礼国看来,这个事情可还没有结束呢。


  “贵国的士兵发生兵变,同大英帝国没有任何关系!”阿礼国上来就是定调,这事和带英没关系,天崩地裂也没关系。


  “征印军分属贵国大军序列,统帅乃是阿尔考克公使,兵饷被服皆是贵国供应,签订的军事合同也条条明列,怎么没有关系!”助六也是懂一点交涉的,气势一点儿不弱。


  “他们明明已经回到日本,回归日本军队的序列了!”阿礼国心想你一个小年轻和我来扯皮?我在伊比利亚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


  “虽然到了日本,但是驻扎在横滨居留区,是租借给贵国的土地,难道贵国不认可贵我两国的友好协定吗?”


  “兵变发生在江户啊!”


  “但他也发生在横滨!而且发生时,征印军还被拖欠了数月的军饷。军饷尚未结清,双方的军事合同自然还处于存续期间。”助六据理力争。


  69.疑惑阿礼国何意


  有一说一,助六顶多也就算是据理力争罢了。毕竟助六说得全都是事实,没有什么歪曲,或者强词夺理。


  可是在代表着全世界第一的日不落帝国,大英帝国的阿礼国看来,助六不肯低头,实际上就是在挑衅带英, 就是在抵制带英,是不给他阿礼国面子,更是不给带英帝国面子。


  懂吧,盛气凌人惯了,骑在别人头上久了,就会觉得别人只要不是讨好,不是迎合,那就是违逆!那就是赤果果的和我对着干!

  想必大伙儿应该理解得了……


  “我希望你能清楚,你这是在同大英帝国说话!”阿礼国军医出身, 本身就不是个脾气非常好的人。


  只不过他运气好嘛,一开始担任的外交职务就是福州领事。清国的官员对于同洋人交涉,完全是一窍不通。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奴颜婢膝,根本提不起一点精气神来。


  搞得阿礼国真的以为是自己非常棒,震慑到了清国的那些官员。加上他在上海,颇有几分所谓的外交成果,大大的扩充了上海租界的范围。


  在他想来,这些东亚封建国家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废物点心,只需要亮明带英帝国的身份。然后配合带英那此时世界无敌的皇家海军舰队,外交就无往而不利了。


  偏偏他的前任阿尔考克一门心思都在去新加坡发财上,也没有和他好好交代什么,阿礼国不问,阿尔考克就不说。反正自恃不凡的阿礼国,觉得自己已经对东亚的封建官员了解的十分透彻,可以自如应对了。


  “我也希望贵使清楚, 幕府并非是英国的臣属, 也非是英国的附庸, 贵我两国是友好通商的两个国家!”助六也不是头一次见洋人这么嚣张了,只是正声回答。


  以前美国的詹姆士,还有佩里,比阿礼国嚣张多了。直接对着江户开炮的那种嚣张,助六也是亲眼见过的。再嚣张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坐到谈判桌上和幕府好好谈。


  江户湾的炮台防御群不说固若金汤吧,起码到现在也没有被人直接突破过!


  就算是当年英美联军联手进攻,也不过是打破了外围的富津炮台,至于遮蔽江户城的品川第一至第七炮台,从未失手。


  荷兰工程师设计建造的炮台,花了幕府何止百万,要得就是这个防御效果。而且现在幕府还有二十多条浅水重炮艇,已经完全有实力堵住江户湾在浦贺和富津之间的缺口。


  英国人就算是再来几十条战舰,也未必能够攻破!

  况且你小子嚣张什么?听说上个月你们在大沽口,被僧格林沁吊起来打。


  不光是船被打沉了好几条,人还死了一千多。你都被人揍成这个鸟样了,难道是欺负我不知道,所以来吓吓我,觉得我更好欺负?

  “总之责任全在贵方, 大英帝国这不是在同贵方商议,是在通知!”阿礼国觉得是这次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提高调门。


  只需要威言恫吓助六,助六最后一定会服软的。他在福州这么做,获得了成功。在上海这么做,也获得了成功。外表再是威严的清国官员,被他一恐吓,最后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乖乖的签订卖国条约。


  谷蝥

  “那今日就不必再谈了。”助六巴不得拖延呢,你说得这么厉害,我回去报告上级好了吧。


  “还请贵方考虑清楚。”阿礼国见助六要走,还真以为是自己调门提高了,把助六给恐吓住了,助六心中胆怯,要回去打报告了。


  是以他也不拦着助六,让助六赶紧回去上报。封建国家嘛,大臣说了未必算,还得君王点头,才是真的算。在他想来,助六把他这番“非常正义”的言辞带回去之后,幕府就应该被吓得手足无措,然后乖乖求饶。


  “不必送!”见阿礼国也起身,助六正言拒绝,转身就离开了鹿鸣馆。


  其实助六打的主意就是打太极,不管你说什么东西,我反正就和你周旋着。你说我就听,横竖我也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你要是逼我,我就说回去报告给上级。报告三天两天的,再回来继续谈。


  不好意思,我上级还要再商议两三天。


  拖呗,反正能拖一天都是万岁。忠右卫门给助六的要求就是拖,阿礼国要是觉得烦了,那就去找忠右卫门呗。去了忠右卫门那边也是拖,一个意思。


  实在拖不下去了,再用士兵疲惫,以及要借兵就先给三百万的借口来对付。总之一层一层,一环一环的来,不信阿礼国还能打人。


  有一点幕府上下还是有共识的,英国正在打清国,不可能在两国尚未完全分出胜负之前,再启战端。就算要来弄幕府,起码也得等清国的战事结束。


  按照上一次战事的经验,怎么着也得打两年吧。


  两年之后?


  两年之后的事情,两年之后再说。幕府能把今天的钟给撞好就不错了,这一天天过得,各种烂事层出不穷,哪儿还能提前去撞两年后的钟。


  助六回到一桥邸,包括忠右卫门在内的幕府要人,齐刷刷的都在等着他同阿礼国谈判的结果。毕竟英国势大,幕府确实惹不起。同阿礼国的交涉,不关心都不行。


  听完助六的回报,大伙儿都感觉这个阿礼国有点不懂事。前面的额尔金和阿尔考克,虽然也都带着带英帝国的优越感,但起码正常的交往还是会的,而且也能够好好谈。怎么这个阿礼国这么嚣张,谁给他惯的?

  一瞬间忠右卫门甚至产生了错觉,这个阿礼国是不是英国人啊?


  前两任公使在同幕府交往的时候,都知道一个非常关键的点。那就是德川幕府,在必要时是带英在远东抵御沙俄的急先锋。


  所以对幕府要既拉又打,幕府有其本身的利用价值,不能够只有打压没有拉拢。


  要是把幕府逼急了,撂挑子不干了,远东反俄急先锋谁来干?指望带清来干吗?带清什么批样?他能干个屁啊。


  70.英国外交有变化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英国的外交政策了,带英帝国的外交政策,最核心的政策只有两条。自十九世纪以来,一直执行。


  一条是欧陆均衡政策。


  一条是欧外世界,广大殖民地海上霸权的维护策略。


  欧陆均衡,这一点大伙儿非常了解的哇。因为打击荷兰人,英国人联合了法国人和西班牙人, 打了三次英荷战争,甚至扒开了拦水大坝,直接水淹荷兰城市。总之无所不用其极,把荷兰人的新兴海上霸权给干下去了。


  然后就是拿破仑,英国人给普鲁士人大把撒钱,武装起了普鲁士的大军。又不停的支援西班牙地区的游击队战斗,袭扰法国人。连奥地利和俄国, 都拿了大把大把的英援, 用了七次反法同盟,终于把拿破仑给干下去了。


  最近的一次,幕府也算是见识过的,克里米亚战争啊。沙俄不断地索取南欧的东正教信仰地区,试图占据君士坦丁堡,乃至于耶路撒冷。不仅影响了普奥土三国的边界安全,还将视地中海为内海的英国,推向了对立面。


  于是英国拉着几乎全欧洲,又痛揍了一顿沙俄,打死了沙俄几十万人,逼死了沙俄的沙皇,令沙俄失去了黑海上的一切武装,再也威胁不到地中海。


  而问题恰恰出现在了这里!

  按照忠右卫门本人的理解,英国人执行欧陆均衡政策,这十分符合他本身的利益, 没啥不对的。但是英国本身有人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是不合适的。


  因为在那一部分英国人看来, 沙俄是影响带英帝国在全世界海洋霸权中的重要一环, 虽然在中亚,双方展开了大博弈,可也正是因为有沙俄这个北方的邻居。英国才可以大大咧咧的出现在土耳其、波斯、阿富汗的宫廷之中,以保护他们的自由和信仰为名,介入他们的国内政治。


  你得让沙俄像个熊样,有威胁到这些国家的实力,让后让这些国家觉得没有带英我就活不了啦,积极的靠拢向带英。这样才符合带英维系印度洋、红海、地中海等地的霸权的利益需求,也能够增强带英在此地的影响力。


  这一部分人认为,沙俄在远东以及中亚地区的扩张,并不能增加多少他的实力。尤其是上述地区存在广大的无人区,占领了之后,也没有任何的产出。


  只能在表面上,让中亚的那些君主受到威胁和恐吓,并不会增加英国对付沙俄的难度。


  所以如果沙俄要吃远东的地,就算一百万平方公里,两百万平方公里,都无所谓, 随便他吃就完了。吃得都是无人区,也就给他脸上带点光而已,不可能让沙俄多拉十万大军出来。


  于此就形成了一个冲突!

  信奉欧陆均势的人,认为一定要钳制沙俄的发展,处处堵截他,不能让他再扩张了。而着眼于欧外世界的人,则认为可以让沙俄在中亚和远东稍稍扩张一下,用广阔的无人区蒙蔽沙俄的双眼,进而使得带英能够从中牟利。


  带英虽然也争夺殖民地,但是主要还是争夺那些维系他海洋霸权的重要海上交通要道,以及能够成为他原材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的殖民地。


  沙俄则是不管不顾,有地就吃,靠近他沙俄的地方,他都得“保护”起来。现在如此,将来亦是如此。


  所以……


  谷砠

  不会额尔金是欧陆均势一派,阿礼国是欧外世界一派吧……


  靠!你们带英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对德川幕府派出两个倾向完全不同的驻日公使。这不是开玩笑嘛,外交政策这东西,如果不是国际形势发生了变化,一般而言都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现在国际形势有什么变化?忠右卫门想不到有什么大的形势变化啊。起码暂时没有什么影响国际形势的大事发生啊。


  “既然上様这么说,会不会是英国国内有事啊?”助六想了想。


  国际上没有事,那就是英国国内有事咯。


  “英国国内?”忠右卫门想了想,并没有想出什么。


  “有!英国的巴麦尊内阁垮台了,换上了个什么德比伯爵。”松平齐宣突然想起来去年他和法国公使在神户游览时,听到的旧闻。


  “德比伯爵!”忠右卫门微微一愣。


  巴麦尊勋爵担任带英帝国的宰相,是从1855年开始到1865年这十年之间,他的政权十分的长久。但是在这十年之间,有约九个月的时间,存在过一个过渡政府,那就是德比伯爵内阁。


  所谓的德比伯爵,乃是爱德华·史密斯-斯坦利,第十四世德比伯爵(Edward George Geoffrey Smith-Stanley, 14th Earl of Derby,1799年3月29日—1869年10月23日)。曾三度出任带英帝国宰相,但是三度为相加起来都没干满三年。


  似乎是个标准的各方面都能接受,但是又没有太大作为的人。


  一旦出现了政治上的危机,各方面没有办法妥协,或者是一时间分不出胜负来的话。就公推德比伯爵上位,然后进行临时过渡统治。等到别人再度得势之后,德比伯爵的内阁往往就会快速垮台。


  难不成这个阿礼国是德比伯爵的人?

  似乎德比伯爵担任过爱尔兰方面的职务,也担任过带英帝国的殖民地总管大臣。他有自己的外交方针政策,而且他的政策想来和前任的巴麦尊勋爵相抵触。


  额尔金伯爵是巴麦尊勋爵的人,所以和巴麦尊勋爵内阁保持统一。阿礼国是德比伯爵的人,所以和德比伯爵内阁保持统一。


  或许这就是问题的答案?英国国内的政局变动,牵扯到了德川幕府这边。可这样子的变化,到底对幕府,以及远东的形势,最终会有什么影响呢?


  亦未可知……


  …………………………


  有读者指出阿尔考克和阿礼国应该是一个人,我又去查阅了一番日文的喂鸡,发现果真如此。可是剧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办法改了。只能和大伙儿道一声抱歉,是我查资料的时候没有仔细审明,对不起,对不起。


  71.直接翻脸不怕事

  英国对俄的政策,因为首相人选的改变,所以可能出现改变,这是一开始在座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当然可能除了忠右卫门,其他人也未必会想这个事。


  但是因为英国对俄转变,进而导致对日政策改变,那幕府上下就得好好思量了。


  幕府虽然惹不起带英, 但原本可以仗着带英需要幕府在远东做反俄急先锋,朝带英开价,并且保证幕府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力。可现在换上来一个允许沙俄扩张的首相,那幕府同带英讨价还价的本钱就没啦。


  问:现在跳法国的船还来得及吗?


  因着大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天色也晚了,忠右卫门就不强求大伙儿跟着他干坐着。只令众人回家, 好好想想这事,明天早上御前会议再商议。


  助六则做好明天继续和阿礼国交涉的准备, 如果阿礼国不急着一两天就给答案,那就最好。多拖两天,幕府还能多两天的思考时间。


  忠右卫门这一路骑马往回走,一路就在想这个事情。对了,骑马这个事情,前头来给德川家定奔丧的法国公使罗什说送给忠右卫门一辆马车好了。


  因为你骑马,就完全暴露在刺客的眼中了。虽然一旦发现危险,可以立刻骑马跑路。可要是人家一击必中呢?


  还不如换一辆加了钢板的马车,虽然行动能力稍微受到了限制,可是这样起码外面的刺客就没法直接看到里面的人了。出了事你就让车夫驾着马车使劲跑,而你人则趴下伏地。


  这年头还没有那种炸坦克的地雷,一般的地雷,还真没办法对加了钢板的马车造成太大的伤害。要不你想想,如果有需要,我给你去巴黎订做一辆。


  是个正经的提议,忠右卫门会考虑的。


  回到英国外交政策转变的事情上,阿礼国现在不在意沙俄在远东那些寒冷地区的扩张了。所以对于幕府这个马前卒, 也就不是太看得上咯。在他想来,幕府不过是一个借着带英帝国的洋债,苟延残喘的封建政权罢了。


  对于这种封建政权,根本就不要给什么好脸,使劲的利用就完事啦。等到哪天德川幕府不来事了,处处显示出败像之后,英国人在日本的实力也足够强了,直接把日本变成殖民地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的这种想法,忠右卫门当然很抗拒啊。我愿意给你做买办,愿意给你做狗,那是希望借助带英的力量,维系德川幕府的统治。现在倒好了,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真就是大国抖抖腿,小国震三天啊。


  在如今这个时代,身为小国弱国就是这么悲哀,尤其是依附于大国的小国,什么时候被卖了还不知道呢。偏偏带英还就是一个有卖队友传统的国家,一直到二次大战,他还能出卖捷克斯洛伐克给小胡子。


  以前咱们真的是太自信了, 自信带英一定会和沙俄对峙下去!

  不对!忠右卫门的脑子突然转了过来, 带英帝国就是会和沙俄一直对峙下去啊!起码最近几十年, 这个总的大方针不会变。


  谷撠

  现在有所改变, 是因为英国首相换人了。可忠右卫门记得,那个不惜一切代价,强力打击沙俄发展,维护带英帝国世界霸权的巴麦尊勋爵,还要干五六年首相呢。


  也就是说,眼前的德比伯爵,以及被他任命为驻日公使的阿礼国,不是很有可能,而是一定会在短时间之内下台。


  只要他们下台了,巴麦尊勋爵就会恢复以前的所有的策略,继续实行拉拢德川幕府,遏制沙俄在远东发展的策略。


  难怪了,历史上沙俄能够在这段时间内强割带清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其世界层面上,外部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因为带英惯着他了,暂时抬了一下掐沙俄脖子的手。


  等到之后带英的政策再度调整,沙俄想要割取清国的土地,就得几十年之后啦。而且条约签订以后,清朝廷居然非常罕见的表示绝不认可割土让地的不平等条约,还派曾纪泽去修改了条约内容,挽回了部分失地。


  “既然巴麦尊都要复相了,我急什么啊?”


  独坐在书房的忠右卫门现在笃定了,了解德川幕府存在必要性的巴麦尊和额尔金马上又要上台了,得罪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阿礼国怕啥?


  怕他回去英国给幕府上眼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巴麦尊干完了,就是罗素伯爵干,而罗素伯爵似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位罗素伯爵在下台之后的十年内,还对英国政局有巨大的影响力,且一直在上议院参政。


  起码往后二十年,英国打压沙俄发展的核心政策,不会有太大的动摇!

  得了,忠右卫门想明白了这条之后,整个人就豁然开朗了。幕府为啥要怕阿礼国啊,等到带英帝国在远东的特使额尔金伯爵回来,他阿礼国算个屁,整个带英在远东的大事小情,都得额尔金伯爵说了算。


  额尔金那小子,同幕府还是颇有两分渊源的。相比较于维护政见不同的阿礼国,显然是维护德川幕府这条好狗更加重要一些。


  到时候幕府可以和他好好地闹一闹小脾气,表示阿礼国这人实在不行,我们和他处不来,有这样的人在日本干,就别想什么幕府借兵的事了。


  一来二去交涉完,额尔金都打完了,自然也不会需要幕府借兵咯。


  幕府这边既可以把阿礼国给踹了,又可以不向清国派兵,简直是两全其美啊。唯一可能的坏处就是得罪了阿礼国。


  不好意思,咱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根本不差你这一号。


  轻松愉快的忠右卫门转天就把自己的思路向一众幕府大臣说明,左右大臣一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等确定带英还是看重幕府这条好狗的,便纷纷表示就按忠右卫门的意思办理好了。


  加上本来就看不惯洋人的嘴脸,幕府这回办事的效率那叫一个快啊,助六下午就去拜访了阿礼国,然后干了一件早就想干的事情。


  翻脸!


  72.罗什下场做搅棍


  阿礼国收到了一封他从事外交十几年来,措辞最为强硬的一封函。而且发函的,居然是他根本就不怎么看的上的德川幕府。


  来函主要内容只有两条,第一条内容是解决传习队征印军的遗留问题,对于英国所欠抚恤金和军饷,暂计为四十五万英镑,请英方尽速交割完毕。


  对于征印军兵变造成的损失, 同时要求英方进行补偿。其数额按照《英日友好通商条约》的规定,不采信英国和幕府方面人员的数据,以第三国,也就是法国人的审查结果为准。


  其数额大约在三十万英镑至四十万英镑之间,英国方面可以派遣一名调查员,进入法国人主持的调查委员会, 就遭到破坏的德川幕府王室建筑,以及政府机构建筑和一般民用建筑,进行定损调查。


  第二条的内容则更加的直接,在处理完了第一条所述内容之后,方可以继续商谈征调幕府军的军事合同问题。


  以防再度出现征印军兵变的情形,如果阿礼国要代表英国政府,向德川幕府借兵,需要提前预支三百万英镑的开销费用,并且存储在得到英国方面和德川幕府共同承认的金融或者商业机构之中,受到双方共同的监管。


  说白了就是存在奈良屋,交三百万给奈良茂,让奈良茂这个买办加封建皇商,替双方把钱给看着。随用随取,双方一道签字画押,保证不会出现款项短缺。


  看到这封函,阿礼国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发热。


  这是在日本啊, 一个屁大点的小国家,全国只有两万多近代军队,剩下的封建军队都不值一提。而且欠了列强上千万英镑的洋债,自己年收入却只有几百万英镑的封建烂政权。


  他怎么敢的?


  不必说,阿礼国下意识的就认为, 幕府这是转而去抱法国人大腿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德川幕府这个屑政权,敢于和带英帝国对着干。更不用说什么向带英帝国索要赔偿,并且还能够这么有理有据,拿着条约和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条条框框说事。


  肯定是该死的高卢鸡挑事!

  于是阿礼国没有立刻给幕府回信,反而回转横滨,去找法国公使罗什伯爵。很可惜,他和罗什伯爵打了一个错身。罗什伯爵受忠右卫门的邀请,来江户喝下午茶了。


  作为法国人,罗什伯爵是很喜欢在茶会、餐会、酒会这一类更加闲适的场合谈事情的。前代德川家定公在世时,每次都是邀请罗什伯爵来喝下午茶。现在忠右卫门延续了这一传统,还让阿兰一道出面。


  忠右卫门还和阿兰说了,如果罗什伯爵向她行礼,并且低头,阿兰可以伸出手,让她隔着白纱手套,亲吻一下手背。


  说完这话可把阿兰给吓的,什么洋人啊, 这才刚一见面就要亲手背。忠右卫门还和她反复讲解了一番, 这才算是成行。


  乘兴而来的罗什伯爵, 看到忠右卫门站在西洋馆会客厅的门口迎接, 心中暗自高兴。他对阿礼国向幕府借兵的事情有所耳闻,但是并不清楚今天这场下午茶,会不会与此有关。既然不清楚,那就随机应变嘛。


  令他稍稍惊讶的是,忠右卫门和前代一样,带着自己的老婆来见人的。而且阿兰居然学法国宫廷那一套,带着白丝手套,拿着一柄象牙扇,还朝他微微欠身点头致礼。


  谷壩

  是个很好的开端!

  亲吻了阿兰的手背之后,罗什伯爵稍稍有些后悔,早知道阿兰夫人要出面,他应该带一点礼物来的,反正拿破仑三世会报销。可惜没有提前预知,下次得带个啥。


  得了,坐下谈话吧。忠右卫门还是沿用的德川家定的那一套法国沙发,侍从们送上红茶点心之后,便恭敬的离开。只留下担任翻译的两名侍从武官,以及担任大老的松平齐宣。


  当得知幕府将要和英国重新开始会商征印军兵变一事,并且邀请法国人出面成立调查委员会之后,罗什伯爵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他知道幕府这是援引当年《法日友好通商条约》之规定,一旦幕府同外国发生矛盾或者冲突,可以邀请第三方进行协调,并且接受第三方的建议。


  同时英国人和日本人发生冲突,进而诉诸司法时,也是采用会审的形式,并使用法国的《拿破仑法典》进行审理。


  条约归条约,你得告诉我原因,我为啥要帮你来做这个活!

  “此番英使阿礼国咄咄逼人,意欲立刻调集幕府官军,反扑清国。”忠右卫门看似说了一句废话。


  但是话听在罗什伯爵耳朵里,就有别的意思了。法国在远东没有足够的实力,立刻反攻清国。而英国有,英国可以立刻调集幕府传习队上万人进攻清国。


  表层的意思如此,深层的意思呢?当然是英国有可能甩下你们法国人,单独进攻清国,先行擭取更大的侵略利益,割占更多的领土,得到更多的租界和通商口岸。


  虽然这只代表我一家之言,但是有没有这种可能,你自己想想。


  英国人的外交信誉是吧,你愿意相信也好,不愿意相信也罢。作为和英国打了两次百年战争的国家,法国应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是装作默然无知,静观事态的发展,还是稍稍出面,假装中立,多拖延一下时间呢?反正现在有了蒸汽大轮船,要不了五个月,法军就能从法国本土以及非洲殖民地调集而来。到时候手里有了兵,才更好同英国人“共进退”啊。


  “陛下的话,打动了我……”罗什伯爵也不遮掩什么,很坦诚的说道。


  要是法国出面成立调查委员会,并且担任英日之间的协调者,那不免有几分给幕府当枪使的意思。可是罗什伯爵认为这个枪,可以当一当。法国现在和英国正在争琉球,本来就有小矛盾。


  坐视英国人提前擭取更多侵略利益,在远东的实力大涨,不符合拿破仑三世建立一个远东大殖民帝国的宏伟目标啊。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想着“进步”的罗什伯爵,当然得做一做搅屎棍。


  73.调查团成立办公


  不必说,罗什伯爵也是人精一样的存在,他也瞧出了幕府对英国此次凌逼的不满。这正是法国拉拢幕府的机会,罗什伯爵自然愿意顺杆爬一爬。


  他不仅承诺将牵头成立一个由法国人担任主要调查人员的调查委员会,还表示愿意加强同幕府之间的经济、军事、文化交流等方面的合作。


  借着这一次的由头,罗什伯爵建议幕府,选派五十人或者是六十人, 去往法国,专门修习法律专业,重点学习《拿破仑法典》。毕竟以前去法国的,或者说是外派出去的留学生,主要集中在军校上面。


  其余的也大多集中在工科和理科上面,且高度热衷于造船、机械、矿山、冶金和印染等专业。没别的理由,造船是为了大兵轮, 机械是为了蒸汽机, 矿山是为了开金银铜铁煤矿, 冶金是为了改良钢铁冶炼技术,造洋枪洋炮,印染则是为了提升国内纺织业的水平。


  至于其他的专业,不说诸藩的藩主不怎么在意,就连之前的幕府也不是很在乎的。维新变法,富国强兵嘛,主要还是为了强大军队,维持封建统治。


  现在罗什伯爵感觉幕府在军事和工业上,已经起步,有了小小的基础。应该开始重视其他的专业了,让人专门去法国学习一下教育、法律、语言之类的学科,才能进一步的协助幕府,进行维新变法啊。


  那玩意儿怎么说得来着?


  叫做改革进入深水区。


  浅滩的时候,一眼能够望到底,所以可以直接有针对性的去学。进了深水区, 那就得摸索, 得探究。加强人才的培养工作,就成为必然。外派留学生太贵啦,不如派点人,去学一学文科教育,回来再教日本人,省钱省时。


  说的很有道理,忠右卫门认为罗什伯爵的建议相当符合当下幕府的需求。至于之后会不会导致整个幕府的法学人全都变成法国派的,那就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法国强大,余心向往,可惜不能亲自前往巴黎游览一番啊。”今天和罗什伯爵谈得很愉快,忠右卫门自然心情也很好。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忠右卫门都没有去法国游览旅行过,殊为可惜。而且听说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上一地的垃圾,到处都是扒手和小偷,治安情况糟糕,还满是白左的政治宣传画报,根本“不堪入目”。


  如今的巴黎, 还是那个欧洲的文化艺术中心, 文人辈出, 艺术氛围浓厚,人文气息遍布。不能亲自去一趟,殊为可惜。


  “如果陛下能够亲自去一趟欧洲,我国的皇帝陛下一定乐意之至。”罗什伯爵多少也知道一点日本的内情。


  虽然幕藩体制大体上还算是稳固,可是时局变化太快,日本国内人心思动。加上各种主义和思想传入日本,资本主义的大潮席卷之下,身为日本国王的忠右卫门要是离开日本太久,恐怕很容易会发生变乱。


  “如果有机会的话!”忠右卫门感觉还是亲眼去瞧瞧的好。


  谷塵

  1867年和1878年,巴黎都会举办万国博览会,如果到时候日本国内平静,凭借现在的交通手段,去上一年半载,也不是不行。


  嗐,这都是后话了,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罗什伯爵离开西洋馆,马不停蹄的赶回横滨。当下就向驻在横滨的各国使节团通告,自己受到日本国王德川忠正陛下的邀请,依据《法日友好通商条约》之规定,正式成立调查委员会,调查前番传习队征印军兵变,所导致的幕府损失数量。


  除法国调查员外,还邀请列强各国的,都派出一名调查员,一道去往江户勘察。以绝对公正的态度,提供出一个能够令英日双方,都认可的调查报告。


  同时法国也愿意在必要的情况下,参与对兵变一事所引发纠纷的调停。毕竟兵变时,法国的公使馆就在横滨,滨海关内也有法国商人缴纳的关税,事实上法国人也确实同此时有关联,只不过英国人的关联比较大而已。


  正要找罗什伯爵的阿礼国瞧见法国人送来的公文函,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就说是法国人给幕府打得气,要不凭幕府这个鸟样,凭啥敢对他这位高贵无比,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维多利亚女王的公使,口出狂言!


  可生气归生气,法国人以条约为基础,提出参与调查和调停,完全站的住脚。阿礼国没有借口将法国人排除在外。而且现在英法两国在东亚事务上,处于大方向上的合作状态。


  小部分的不合,都得暂时压制下来,先把带清干趴下再说!

  既然如此,就算阿礼国再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派出了一名自己的秘书,加入到法国人所谓的调查团之中。法国人的调查团,也很快就出现在了江户城内,已经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江户城本丸除了天守阁之外,表奥、中奥、大奥烧失殆尽,现在废墟被清理了干净,但是旧观之图画,还保留在册。而且诸如罗什伯爵等使臣,其实是见识过江户的表奥中奥的。知道这里曾经建筑成片连绵,蔚为壮观。


  损失?全都烧了一个干净,那就计算一下在原地重建建筑需要多少钱咯。正好幕府聘请了法国设计师艾菲尔前来日本,参与修筑各官厅,以及忠右卫门所使用的宫殿。一事不烦二主,罗什伯爵直接就询问艾菲尔,整个工程的造价几何。


  艾菲尔接了这么一个大活儿,表示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算明白的。而且忠右卫门所需的宫殿,计算不计算内装什么的?


  举个著名的例子,琥珀房子,在后世已经消失的一件著名宫殿内装。其价值估计得按照百万英镑来计算,这还是一间屋子的内装。如果全都修的富丽堂皇,那还不知道要多少钱呢,没有一个定数的。


  罗什伯爵心想就凭忠右卫门那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幕府,肯定也豪华不起来,就直接问建筑本体得几个人。


  那起码得五十万英镑以上!

  74.是否质押别子铜


  艾菲尔到也没有怎么多报,毕竟只是五十万英镑罢了。几年前伦敦为了万国博览会建造的水晶宫,据说后世里要重建的话,价格超过十五亿英镑,仅初期费用就高达四亿多。


  看着几十万磅好多钱,真办起事来,也不过尔尔。


  别说阿礼国本来就没想着要赔钱, 只说艾菲尔预估出来的五十万英镑,他也根本掏不出来啊。阿尔考克之所以敢给幕府百万大借款,那是因为他有印度的坎宁子爵撑腰,知道坎宁子爵会为他买单。


  他阿礼国算什么?一个身无爵位的人罢了。在身有爵位者的眼中,阿礼国暂时还没有走到“人”这个等级呢。


  对了,现在坎宁子爵不仅升任了伯爵, 而且还进一步荣升了印度副王。或许会有人说印度总督和印度副王干的不是一个差事吗?差事是一个差事,地位差别可大了。


  须知以后这个印度副王,那是英国皇太子都会兼任的要职。硬要对比一下,那就是赵二在潜邸时,担任的开封府尹。同样是管开封府的事,权知开封府和开封府尹,那能一样嘛。


  高高在上的印度副王坎宁伯爵,怎么可能会搭理阿礼国,过来帮阿礼国善后啊。反正印度大起义都镇压完了,你还能奈我何?之前阿尔考克还说钱会慢慢给过来的,结果呢,到现在还是一毛的影子也没见到啊。


  这也是阿礼国之前盛气凌人的原因之一,他没有钱来赔偿啊。


  实话实说,就是没有办法同幕府好好商量,那还不如就这样直接强压下去。能够压下去,这事就当翻篇了。正常来说,带英强压一个小国, 和玩似的,只是现在幕府臂膀上还有二两肉,单凭阿礼国借到的带英之气运,镇压不住啊。


  于是阿礼国和法国人的扯皮开始了……


  远在欧陆的带英和法国, 这会子也已经收到了大沽口兵败的消息,知道想要扩大在清侵略利益,必须再次用兵。而且这个时候,英国德比伯爵的内阁再度倒台,持侵略扩张姿态的鹰派巴麦尊勋爵再度担任首相组阁。


  作为他的亲信之一的额尔金伯爵,不出任何以外,担任带英帝国在远东的特使,统掌远东大小一切事务,率领英军一万余人,远航来亚。


  “陛下既然有心整军经武,为什么至今只训练保有两万人的军队呢?”罗什伯爵笑呵呵的,他深感自己上层外交的功夫练的好,又和忠右卫门夫妻勾搭上了。


  他察觉出幕府对带英如今的不满,所以准备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将对幕府军的训练之权拿到手里,进一步扩充法国人在幕府军中的影响力。


  先前的第二大阪师已经整备完毕,六千余人虽然尚未经历过什么战事,但起码正常的军事操练已经全部完成,且配备的响应的骑兵、炮兵、工兵和后勤辎重部队。


  如果能够继续为幕府编练出一个新的师, 那么法式军队在幕府军中,将彻底占据上风。


  在江户的传习队,除开员额五千人的江户湾守备炮兵部队外,还有第一江户师的八千人。以及派驻在朗格里租界的五百人大队,和派驻在虾夷箱馆的五百人大队。


  第一江户师虽然有八千员额,可是其中约有一千,充当江户城本城以及现在幕府中枢所在一桥邸的警备部队。还有约一千人,则不断轮替,担任幕府要员的近卫兵。另外部队往往一直有大几百人在轮休。


  谷彳

  所以满打满算,一直屯驻在江户大营内的步兵机动部队,只有五千人。


  五千人你拿来防御江户?应付各种突发事件,未免也太自信了吧。要不我们法国人再帮幕府一把是吧,协助幕府再行编练一支靠近江户的部队。这样不论是内战还是外战,江户能够调动的人马,便更加充裕一些。


  建议是好的,想法也是击中忠右卫门心思的,只是幕府暂时没有那么多钱呀。


  “神户开港,神海关进出关税,原本负担大阪师以外,似乎已经有了盈余。”神海关就是法国人在管的,关上有没有钱,罗什伯爵最清楚了。


  “已经有盈余了吗?”忠右卫门盘算了一下。


  滨海关好像除了第一年,之后的每一年都有盈余,且盈余不断扩大。如果今年没有出兵变那一档子事情,划拨给幕府的关余,将超过百万。维持这个趋势,很快就会变成两百万三百万,幕府养兵之费应当是有的。


  “我国政府可以提供一笔小小的贷款。”罗什伯爵突然露出魔鬼般的笑容。


  “贷款的抵押物是……”忠右卫门哪里瞧不出罗什伯爵的想法。


  “除了神海关的关税抵押之外……”罗什伯爵眼睛放光。


  “不妨直说。”


  “别子!贵国的地名很是别致。”罗什伯爵一报出这个地名,忠右卫门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


  都能够说出别子这个地名了,罗什伯爵肯定是知道了别子铜山的存在。只是这座铜山虽然理论上是幕府所有的财产,但是现在承包给了一个大名鼎鼎的商屋。


  泉屋住友家!

  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住友财阀!


  这一代的住友吉左卫门,虽然并没有主动向忠右卫门卖过好,可是在幕府还是颇有几分人脉关系的。不仅经营砂糖、烟草和药材的分销,还在大阪经营两替业和酒业。至于别子铜山,自然也是他麾下的重要产业之一。


  江户时代采用了“南蛮吹”的技法,精炼别子铜,还从中分离出了银,进而积累了钜富。但是现在别子铜山因为超过一百五十年的开发,逐渐趋于“枯竭”。


  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封建时代的那一套采矿技术,已经不适应时代了。像足尾铜山一样,之前就是表面枯竭,年产百吨。采用了新式的勘探技术,以及各种近代开采和冶炼技术之后,如今年产量已经直冲七千吨。


  或许别子铜山,也能够和足尾铜山一样,焕发第二春呢。


  75.二十五年为期限


  “别子铜山是幕府御用商人,住友家的承包的产业。”


  忠右卫门平铺直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并没有带上什么特殊的感情。但听在罗什伯爵的耳朵里,就有其他的意思了。


  别子铜山是幕府天领内的产业,这一产业的所有权在德川幕府。事实上这年头除了极少数的几座重要矿场以外,天下绝大部分的矿场,都是幕府所拥有的。


  感谢一下当年的德川家康和德川家光咯, 这两位一路闪转腾挪,把几乎所有拥有大规模矿场的土地,都归为天领,免得现在的忠右卫门去做什么恶人。


  所以第一层意思,那就是这玩意儿理论上确实可以抵押给你。


  但是,我们又要但是了。住友家常年向幕府贡献运上金, 也就是事实上的承包款。从来没有拖欠或者是逃避缴纳,双方一百多年来,合作的非常愉快。


  幕府省了人力物力去开采铜矿, 还能够得到一笔旱涝保收的承包款。住友家则安心开采铜矿,经营和清国直接的贸易。用红铜换来大量日本没有的俏货,获得钜富。


  事实上就是两边的“合同”,进行的非常顺利。每年幕府还能够以低于市场价一半以上的价格,从别子铜山处,购买一定份额的红铜现货,方便铸造铜钱,进入市场流通。


  现在突然间就说要收回双方合作了上百年的别子铜山,幕府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金融和商业信誉,可就又要下跌了。尤其是在商人之中的信誉,幕府那名声臭的可以。


  水野忠邦直接取消豪商垄断的专卖权,井伊直弼勒索天下豪商六百万,这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发生过的事情。豪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维持德川幕府封建统治的一份子,幕府却一直将豪商视为皮包, 想要用钱的时候, 就上去搞那么一下。


  虽然说这句话有点早,以后幕府发行纸币,谁敢用?


  没有实际上掌握全国通货渠道的诸豪商协助,幕府真要是发行了纸币,连运出江户都非常的困难,更不要说在全国各大主要市场上进行交易,甚至是将钞票流通到农村次级市场了。


  说到这个,第二层意思也就到了。你得给出一个足够忠右卫门再次不要脸,触怒全国豪商阶层的理由。让忠右卫门认为把别子抵押给你所获得的好处,比再次被全国豪商唾弃好几年,来的大,而且是大很多。


  毕竟大三块五块的,忠右卫门还不惜得去做那个烂人呢。


  “请陛下放心,我们法兰西可不是英格兰的那帮海盗。”罗什伯爵笑了笑,给出了一个忠右卫门没有想到的方案。


  别子铜山抵押给法国,但是不是永远抵押,而是只抵押二十五年。在这二十五年内,法国拥有别子铜山的经营权和使用权。如果法国人有本事在二十五年内把别子铜山挖空,那也是法国人的能耐大。


  而且罗什伯爵很清楚一件事, 因为别子铜山上百年的开采, 整个矿坑已经深入到地下上百米, 乃至数百米的距离。矿坑进水极为严重,整个铜矿的出产,比之极盛时的十分之一,都还要差一些。


  但这对法国人来说不过是小事,我有大功率蒸汽机可以二十四小时不停抽水。比那些人力或者畜力的水排,效率不知道大多少倍。而且法国公司可以直接开炮炸山,使用卷扬机械,还有削岩机械,对整个矿场进行开采。


  谷顢

  目标就是年产五千吨到一万吨,越多越好!

  别子现在的情况就是有铜,但是开采不出来。法国人出技术,你那个什么住友家出人力,立刻开始采掘,马上挣钱,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们法国人占80%的股份,你们那个住友家,我们也不会踢走,给20%的股份。利用他们现成的工棚、厂房、矿工和运输渠道,大致也算是一个强强联手吧。


  反正住友家已经没有本事维持别子铜山的开采了,让我们法国人来,有何不可呢?


  “这倒是可以……”忠右卫门原本想着法国人也不是什么好鸟,结果现在瞧罗什伯爵的提案,居然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住友家现在一年也就开采个二百吨三百吨的铜,等法国人来了,产量跃升到五六千吨,他就能够分到一千多吨。理论上甚至比自己独立承包的时候,还要强上一些。


  不过罗什伯爵说得二十五年……


  别子铜山最后开采到什么时候来着?忠右卫门想了想。法国人也是列强,也是帝国主义,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他说二十五年,那估计就是他们的工程师,去现场瞧过了,感觉别子铜山也就能够挖这么久了。


  在忠右卫门的印象里面,别子铜山似乎一直挖到了二战以后。因为住友后来建立住友电气和住友化学的钱,就是通过住友矿山赚来的,住友矿山主要指得就是别子铜山。


  虽然具体哪一年采掘空的,咱是记不住了,但是绝对不止二十五年这么点世间。


  会不会是像足尾铜山一样,别子铜山也有什么隐藏的新矿脉,暂时还没有被发现,所以法国人觉得只能开二十五年。然后假装大度的说,我只要他抵押二十五年,以后就归还给幕府。


  很有可能!


  “陛下不妨好好考虑一下。”罗什伯爵认为自己的条件很优厚了。


  他也是得到了法国矿业工程师里卡尔的建议之后,才做出如此决定的。里卡尔受法国政府委任,前来日本,了解神户居留区附近的矿产资源。


  等他一到别子,就发现这地方的铜矿品位相当不错,只是苦于地下水倒灌的问题。日本人技术水平差,法国人却行。要是能够一年拉五千吨红铜回欧洲,获利何止百万法郎。


  为了这个大铜矿,稍稍的出让一点利益给德川幕府,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是以罗什才假装为幕府考虑,愿意继续协助幕府编练陆军,实则意在别子铜山。


  76.住友首开赎买例


  忠右卫门不动声色,先是请罗什伯爵回去,容他考虑两三天。然后就立刻命足尾铜山的总工程师大鸟圭介来江户,接受询问。


  咱们对于采矿什么的,狗屁不懂。可是大鸟圭介专门去英国上了大学,还去英国的矿上实习了一段时间呢。不问他问谁?问洋人咱们也未必放心啊。


  大鸟圭介匆匆赶来,他现在是执掌年产红铜七千二百吨大矿山的掌柜。在德川兴业内部, 也是重要工业部门的领导,忙得很。若非忠右卫门亲自召见,他还未必肯来江户呢。


  作为德川兴业内部,盈利能力最强的单位之一,大鸟圭介也算是红人啦!

  当忠右卫门开口和他询问别子铜山的事情之后,大鸟圭介当即表示可以由足尾铜山出人, 盘活别子铜山, 未必需要借助法国人的力量。


  心意自然是好的,但是忠右卫门这不是指望着再拉一笔洋债,新建一师陆军呢嘛。所以忠右卫门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命大鸟圭介去别子铜山视察一番。咱需要一份有关于别子铜山的现场报告,越详细越好。


  有了报告,心里面才有底,才能知道是不是被法国人给坑了骗了。


  君命一下,大鸟圭介也不好说什么,带上一个自己的同学,就去往别子铜山调查了。而后忠右卫门便在私下,经奈良茂之口,招来了住友吉。


  他们几位幕府的股友,私底下自然是都有联系的。不仅联系的很紧密,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方面,还时常的抱团取暖。比如抵制井伊直弼一下子几百万的勒索什么的,当年也是奈良茂带头来陈情。


  眼下忠右卫门并不准备以幕府的强令,逼迫住友吉就范。因为忠右卫门还算有一点追求,想要在社会上建立起政府的信用。能够和平的处置这件事最好, 最下策才是幕府下一道不讲道理的御令, 逼迫住友家让出别子铜山。


  “上様, 这便是泉屋的住友吉左卫门。”奈良茂和忠右卫门那是老相识了,是忠右卫门多年的白手套,属于能和忠右卫门说得上话的那种。


  “坐吧。”忠右卫门看了看这一代的住友吉,感觉就是个普通的小商人模样。


  “臣惶恐。”住友吉是名列幕府股友的顶级大豪商,自然是德川将军的臣子。


  “不必拘束,今日只是些许小事,要问问你。”忠右卫门主动把酒碟子伸到住友吉的面前,让住友吉给自己倒酒。


  相对于忠右卫门的身份,这可是“殊荣”!

  住友吉十分的高兴,立刻就端起酒瓶,为忠右卫门倒酒。动作之熟练,感觉他就像是歌舞伎町常年为客人倒酒的姑娘似的,甚至能够不发出任何声音。


  “别子的事情,想来你心中有数吧。”身为将军的忠右卫门,同住友吉说话,当然是开门见山。


  又不是和松平齐宣他们议事,身份上差着层级呢。能够直接和住友吉对话, 实际上就已经是忠右卫门格外的重视了。


  前头罗什伯爵和忠右卫门说这个事情的时候,都说了法国工程师里卡尔已经去别子铜山考察过了。一个法国人,突然出现在几百年都没有见过洋人的西国岛上,能算是大新闻啦。住友吉身为泉屋的大老板,当然会知道这个事情。


  “是,前番法国派员到别子调查,盘亘了半月之久。”住友吉也不说什么弯弯绕的话,忠右卫门问什么,就立刻回答什么。


  谷鈛

  “你可知法人之意?”忠右卫门放下酒碟,看着住友吉。


  “自然是想要获得别子。”住友吉没有敢和忠右卫门对视,低眉顺眼的。


  “哈哈,你知道便好。不过你放心,余此来,并非是要强夺了你的别子铜山。”忠右卫门笑了笑,咱们直说好了。


  “恩?上様……”住友吉来之前有过各种预案,只不过没想到忠右卫门居然是来和他商量的。


  “泉屋侍奉幕府百年,颇为得力,幕府不能不念,你不妨说说泉屋有何求。”


  忠右卫门的意思也很明确的,法国人看上别子铜山了。我呢,看上了法国人的洋款。别子铜山肯定是得借给他了,但是我不强迫你,你可以和我提一点要求,算是我和你换的。


  “臣不敢,臣惶恐。”住友吉一时间不敢提什么要求。


  “你瞧瞧茂右卫门,余并非武断之人。”忠右卫门笑着和奈良茂点了点头。


  我连缫丝业那么大的利润,都舍得分给奈良茂,你一个别子铜山能值几个钱?我还能在乎不成了?

  “那……”


  见忠右卫门说得赤诚,住友吉终于抬起头来,他估计事先也是有所想法的,只不过没敢往外提。现在既然忠右卫门让他说,那他肯定就直说了。


  没别的太大的要求,别子给法国人经营没问题,但是住友家希望能够和法国人合作,全盘学习法国人开矿的本事。日本那么多矿,又不是少了别子我就要死的。只要学会了新技术,我就去别的地方开矿,横竖都是一样。


  东边出去,西边进来,这么一个意思。


  除此之外,现在幕府的股友,奈良屋成为了全国缫丝业的龙头,鸿池屋则是接管幕府军队的后勤,甚至直接开办了纺织厂和被服厂。总之他们都再度和幕府捆绑到了一起,下个一百年,肯定还是幕府最顶尖的那一撮股友。


  我们泉屋住友家也不想落后,他们掌控的行业我们就不去碰了,我们愿意去碰他们还没有接触的行业。


  造船!


  法国人在神户援助建设的神户造船厂,很快就要交付给幕府了。这是开辟神户居留区的条件之一,也是法国人为了拉拢幕府的援建之一。


  横滨造船厂既造军舰,也造商船,因为大规模投入军舰研发,至今没有什么太大的盈利,全靠德川兴业和德川邮船补贴。住友吉认为,现在航运那么发达,日本的木帆船全都要淘汰掉的,投资建造蒸汽轮船是一门很有前景的行业。


  住友家愿意承包神户造船厂,或者向幕府赎买这家新建的造船企业。


  77.奈良茂另有他想


  直接向政府赎买建设起来的工业企业,在明治时代,那可是培育出了好几家大财阀的呢。这些和明治政府捆绑在一起的大财阀,只用很少的一点钱,甚至可能还是分期付款的形式,就掌握了大量近代企业,随后迅速膨胀发展起来。


  住友吉的想法到底如何, 忠右卫门不得而知。同样的,直接把神户造船厂卖给住友家,到底合不合适,这一点忠右卫门也拿不准。


  同历史上的情况不同,幕府现在的官办企业,除了使国家近代化, 加强幕府的实力之外, 有一个很重要的政治使命。


  安置武士!


  甚至可以说,幕府之所以能够不断顺利的开办近代企业,其主要的原因就是旗本八万骑的支持。因为旗本八万骑享受到了这些垄断企业所带来的红利,他们进入其中,做起了世袭罔替的国企职员,俸禄补贴样样齐全。


  如此情况下,要是有那个大老说要废除近代企业,回到男耕女织的封建经济上,那么他一定会被旗本八万骑给活活骂死。


  事实上,幕府的近代官办企业,已经和旗本八万骑捆绑到了一起。旗本八万骑为这些近代企业保驾护航,而这些企业所承担的职责,除了发展经济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养活武士。


  所以把神户造船厂卖给住友家,合不合适, 能不能够,忠右卫门多少有点拿不准的。


  当然啦, 旗本武士老爷们高高在上, 就算是进入铁道部门, 也只干乘务员、售票员、检票员这种相对体面,且轻省一点的活计。至于铲煤工、装卸工这种苦力活,他们全都非常乐意的让出去,拿去给社会上的浪士和一般百姓分享。


  造船厂的活,算不算苦力活?


  算!

  如此想来的话,造船工人肯定是最辛苦的那种活之一,旗本武士对于这种活,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向往的。他们的目标主要还是坐官厅,或者最不济,也得是那种日晒不着,雨淋不着的室内工作,绝不是卖苦力。


  “你且回去等信。”忠右卫门并不立刻就答应住友吉。


  论亲疏远近是吧,发财的机会,肯定也是要先给奈良茂的。这位才是咱们最亲信的白手套,而且家学渊源,在做生意一道上,非常有本事。如今缫丝业干得红红火火,同时也参与到德川邮船的经营之中。


  假设幕府要把造船企业卖给财阀,那么肯定第一个卖的也是奈良茂, 而非是住友吉。


  别说什么忠右卫门任人唯亲或者别的什么, 本身忠右卫门就是德川幕府这个封建屑政权的大哥, 你还指望忠右卫门真的处处讲明珠,处处都开明?开玩笑了嗷,在目下这个当口,官商勾结,扶持财阀什么的,一点儿也不稀奇。


  隔壁的朴卡卡,一路扶持起了十大财阀,创造了“汉江奇迹”。忠右卫门虽然未必需要扶持起十个财阀是吧,扶持起四五家,在幕府不垄断的行业内,进行发展,其实也是可以的。


  “还请上様三思……”住友吉当然希望忠右卫门三思,好好考虑一下他的建议。


  “恩。”忠右卫门只是点头,并不再作声。


  谷號

  住友吉很是恭敬的退了出去,此时屋内就剩下忠右卫门和奈良茂。奈良茂见忠右卫门若有所思,不敢打扰,便准备离开,给忠右卫门一个安静的环境。


  “且不急着走。”忠右卫门叫住奈良茂,咱们还有话和他说呢。


  “请上様吩咐。”奈良茂止住脚步。


  “余问你,这大阪与江户之间,是否还有帆船?”忠右卫门只知道德川邮船发展的很快,但是有没有把日本那些旧有的船运业者都排挤死,则从来没有人向他说过。


  现在德川邮船以横滨和江户为基地,往北一直有到箱馆、石狩(札幌)、丰原和朗格里的航线,往南则是大阪、神户、长崎、下关、高知、鹿儿岛等处,也都有航线。


  除了国内航线外,还要去往上海、香港、新加坡等地的航线。但是国际航线一般相对较少,且正在同英商竞争,尚未分出一个伯仲来。至于原本开通去印度加尔各答的航线,因为印度的战事结束,所以暂时废止了。


  毕竟日本没有那么多人,或者那么多货,需要倒去印度。没有货源客源,这航线自然也就运营不了的。


  仔细想想,既然德川邮船的航线已经分布全国,而且运营情况相对良好,那么原本这一行上面的帆船,也应该基本被淘汰了。


  “一艘也无!”奈良茂回答的很直接。


  说句实在话,能够从事大阪到江户之间航运业的,基本上都是幕府顶级的那种大豪商,或者次一级的豪商。具体来说,那就是奈良、鸿池、住友、三井等十几家大商人。


  因为之前幕府不是有禁止航海出国的命令嘛,如有擅自出海的人,都判为死刑,有时甚至还要连坐家属。而从事航运业的,显然是最有可能触发这种禁令的人群。


  封建政府什么批样大伙儿应该都知道的,为了省事,直接让大豪商们作保。这条船得由幕府的股友出具文书,才能够进行运输。出了事情,幕府也不抓那些小喽啰,就抓你们这群大豪商,省事方便,还能有借口敲竹杠。


  是以之前的日本国内航运业的主要从业人员,就是幕府的股友们。其次是西南和东北的那些外样诸侯大大名的御用商人,他们也有资格从事航运业。


  “这么说,国内大率用船,都是轮船?”忠右卫门继续问道。


  “只得边角处,还有些小船,乃是帆船,余者皆用新式火轮船。”奈良茂自己联合豪商们,排挤死的小航运业者,他心里清楚得很。


  “如此说来,你觉得住友吉想要赎买神户造船厂一事如何?”


  既然航运业发展的非常快,你们也已经开始垄断市场,那么造船业务,你愿意接盘吗?

  “造船一事极好,然则幕府不当只委一人。”


  78.订单多而船厂少

  “细说!”


  忠右卫门现在屁股所在的位置,就怕听不到下面的反馈。一旦听不到下面的声音,局面会迅速的走向不可控,甚至成为更加反动的反动政权。


  “如果国内只有横滨造船厂一处船厂……”奈良茂属于可以直接面见忠右卫门那种级别的人物。


  但是不得不说,在忠右卫门成为将军之后,他就算是坐在忠右卫门的面前,恐怕很多话也没有空说, 也不能够说。


  咱们暂且不论历史实际情况是什么样的,在电影《1942》中,李培基见常公,试图汇报地方上面的灾情。明明只有两个人在场,一道在吃早饭。常公甚至有时间给李培基剥鸡蛋,但是李培基就硬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最后唯唯诺诺的说了点什么地方上面能够克服之类的废话,仅仅从电影的表演中来看,是他不想说吗?他想说的!


  可是国家大事那么多, 一伙儿是打仗,一会儿是峰会,甚至连甘地绝食几天这种事,在国际上都比他地方上受到严重旱灾,来得吸引常公的注意力。


  你教他怎么说?根本说不出啊!


  奈良茂所面对的情况也是如此,他就算来拜见忠右卫门,能说上几句话?忠右卫门日理万机,诸般事务,千头万绪。两个人谈不上几句,就有人过来禀报国家大事。一伙儿英国同清国开仗了,一会儿法国又在安南进攻西贡了……


  我就一条船,几千一万磅的事情,感觉都上不得台面。


  现在难得忠右卫门空了下来,有了这么一段货真价实独处的时间, 奈良茂终于可以说一说了。


  他的意思其实忠右卫门以前应该也想过,那就是横滨造船厂本身的主要用途是为幕府建造新式军舰,二十多条浅水重炮艇就是他的杰作。现在横滨造船厂正在全力攻关, 试图独立建造起一条千吨的国产军舰。


  在负担着重要的国家任务的情况下,整个船厂最厉害的技术人员,和最熟练的船工,都在军舰制造上。留给民用船只的,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精力。


  而且船厂造民船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德川邮船是忠右卫门的产业,这面子上怕抹不开,得偶尔造一条商船出来,敷衍一下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的用船需求。


  谁叫整个日本,就这么一个近代工业化造船厂呢!


  这也是为什么德川邮船明明已经基本垄断了国内的航运,还在东亚航线上,同洋商展开竞争,但是却几乎没有盈利的关键原因。


  赚的那点钱,都拿去买外国船了。想要占据市场,开拓航线,就需要船。可是幕府的官营造船厂三天两天的打发一条船过来,就这还是为了卖两个钱,给船场的工人发点补贴。


  谷潼

  反倒是在香港,在新加坡,在香料群岛的外国造船厂, 因为德川邮船的订单,不断地开工造船, 大获其利。甚至通过互相勾结,抬价要钱。没有船的德川邮船能怎么办?只能够花高价去买外国船。


  之前幕府把明轮军舰都淘汰下来,拆除武备送给德川邮船做商船,奈良茂别提有多高兴了。一下子多了好几条上千吨的商船,可以少求不知道多少洋人。


  你当奈良茂这个皇商兼买办,愿意天天求洋人?


  如今德川兴业已经大大的盈利了,德川铁道则因为主要是为了安置旗本八万骑,所以搞到现在弄了一个收支平衡。明明没有接纳多少武士的德川邮船,到现在却只能正常维持运转,问题就出在这里。


  按照奈良茂的想法,不光是应该把神户造船厂卖给住友家,最好是再建设三到五座造船厂。平时就建造民用船只,未来或许还能够补充横滨造船厂军用船只的不足。


  整个东亚的贸易量,现在呈井喷的状态,满东亚都在要船,只要造出来,不愁没买家。


  而且奈良茂还有一个非常非常机密的消息,据说清国朝廷正在试图用白银一百万两,向各国购买一支近代的西式舰队。用以防御渤海湾,以及沿着长江朔江而上,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军。


  只不过由于同英法的战端又开,而清国自己本身不会制造近代的蒸汽轮船,这事情才搁置了下来。


  如果神户造船厂能够获得这笔订单,立刻就能够大开工,进而成长发育。等到这一批船只得到了清国的认可和喜爱之后,或许仅仅只是清国的订单,就能够让日本的造船厂受用不尽了。


  奈良茂不知道,忠右卫门知道,清国最早的近代造船企业福州船政局,得延后至1867年才开始建设。真要开始有船下水,得等到1870年之后了。最少最少,幕府有十年的时间,可以向清国出售各种类型的舰船。


  又能让日本的造船厂练手,又能获得订单赚钱,幕府为什么还不上马更多的船厂呢?

  就算清国不要买船,德川邮船也需要买船啊。没有几百条蒸汽轮船,怎么垄断日本国内的航运啊。一条商船一千吨,一百条才十万吨,十万吨商船在二十一世纪可能只是一条船的运量,现在却已经是大船。


  运量不足,只能靠多造船来补充了哇。之前奈良茂就想说的,幕府再开两个船厂吧。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终于把这个事情说出口了。


  方今日本,只有幕府有足够的人才储备,能够建设新的造船厂。住友吉看上的神户造船厂,那是因为配套了法国人的技工学校,才可以立刻上马开工建设。


  忠右卫门给萩藩援建船厂,也得抽调横滨造船厂的人员,不然单凭萩藩自己的实力,根本没有办法建立起一座完全的的近代化造船厂。


  如果仅仅是要钱,奈良茂能够立刻拿的出一百万英镑,可是优秀的技术人员和熟练的造船工人,奈良茂买不到。


  眼下神户造船厂我不想争,但我愿意出钱,请幕府协助,专门给德川邮船通信株式会社配备一家大大的造船厂,就挂在我们奈良屋的名下。


  79.邀请法国来搅局

  按照奈良茂的想法,他已经在横须贺看好了一处地方,完全适合建立一座新的造船厂。而且横须贺距离横滨和江户都非常近,处处都方便。


  钱奈良茂可以自己出,但是技术和人才,就得幕府帮着想办法了。


  忠右卫门自无不可,只命他先行挑选人员, 去往横滨造船厂学徒。同时商船学校的部分学员,也可以接受奈良茂的雇佣,先把横须贺造船厂的框架搭起来。等到造船厂建设起来之后,方便直接投产。


  “另外就是清国求购兵轮一事,你且说说看。”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忠右卫门其实脑子里有些感觉, 只不过还不能够完全确定奈良茂说得到底是一件什么事。毕竟按照奈良茂的说法,清国人购买兵轮,主要是为了镇压太平天国的军队,其次才是防御渤海湾的要津。


  这与历史上的“阿思本舰队”,似乎有所出入。当然啦,也有可能是忠右卫门的历史没有学好,没有记住。总之这是个不大不小的事件,可以了解一下。


  因为历史上阿思本舰队解散之后,他的旗舰“江苏号”,是被幕府买了下来,然后进入幕府海军的作战序列,甚至之后还参与了“牡丹社事件”的出兵。再后来,因为海军发展的太快,这条船没有服役很多年,就退役拆解了。


  所以说嘛,真要是阿思本舰队,和幕府确实是有关系的事件呢。


  既然忠右卫门问了,奈良茂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他也是从一道做贸易的英国商人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推动这件事的, 自然是积极镇压太平天国的地方督抚,以及在京师辅佐朝政的恭亲王等人。


  如今的主要目的, 自然是镇压江南地区的太平军。毕竟被列强两次用海军撞开国门,就算带清的上层统治者还麻木着,下面的裱糊匠们也看明白了。洋人船坚炮利,而我带清有银子,为什么不直接把这船坚炮利给买回来呢。


  既能够加强带清的封建统治,又能够镇压太平军。重要的是八旗不耐水战,这军队恐怕最后都得落入汉族官绅的手中,管他是团练也好,营兵也罢,掌握兵马,在清廷内部就能够大声说话啦。


  借着太平天国的战事,汉族官绅地主,在清朝廷中越来越重要。只不过现在满清还有一个僧格林沁在,有他的三万马步官军在。所以满清自己还掌握着一支,以封建眼光来看,算是能征惯战的部队。


  可以同汉族官绅地主的团练武装平分秋色,不至于将军权什么的, 全都被汉族官绅掌握。


  双方的斗法还在继续,但是购买西式军舰, 建立近代海军的想法,确实已经出现,而且带清的需求还蛮迫切的。


  只不过现在因为同英法处于战争状态,而带清的统治上层,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哪些国家有能力建造新式军舰。对于满清的权贵而言,一直到八国联军那会子,还有人问怎么条约上有两个“日国”啊。


  分不清楚日斯巴尼亚和日本……


  听到这个消息的英国代理海关税务司赫德,以及税务司李泰国等人,上蹿下跳。和带清打仗是一回事,但是设法垄断和控制带清的海军,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谷醤

  作为世界级的搅屎棍,带英很是会闻风向,看东西。打仗归打仗,不妨碍赫德在海关,积极的同各路大员协商,英国愿意卖船,十分愿意,你们快来买吧。


  这个消息确实挺重要的!


  忠右卫门当然没有什么心思,去干点卖头援清的烂事。带清这狗屁玩意儿,要是有办法让他快点死,忠右卫门还巴不得呢。这种屑政权,比德川幕府还要屑,早死早好。


  可是这带清该死,不影响其他的啊,阿思本舰队的订单给谁不是给?你给英国佬,英国佬能念你的好吗?保不齐赫德、李泰国和阿斯本在背后直接骂带清是傻胚呢。既要赚你的钱,还要图你的权,最后夺你的国,带英就这套路。


  反正这个舰队的订单是“无辜”的!


  与其给带英拿下,为啥幕府不能够争取一下呢?未必需要和带英直接撕破脸的竞争,因为带英指望着以此掌控带清的海军。幕府要是直接下场和带英对着干,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事最好得拉上法国人,法国人对于给英国使绊子,那可是相当的热衷。他和带英联合起来,跨越数万里海波,前来清国,还不是为了分享带清的侵略利益?

  法国是不会乐意见到带清被英国人一家霸占的,不仅法国人不乐意,理论上应该是所有的列强都不乐意。沙俄他难道不想要清国的北方?他要是有机会,直接把扬子江以北全都夺走,都是轻易。


  历史上带清能够苟延残喘到二十世纪,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清国的利益实在太大了,不是任何一家列强能够吃得完的。所有的列强也不允许,有任何一家独大。一个个都高呼“门户开放”,各自掠夺在清国的利益。


  有这个大前提在,其实事情就好办了。


  告诉罗什伯爵,英国人想要掌控清国的海军,进而直接插手清国的军权,乃至一步一步的迫使清国成为英国的傀儡国或者保护国。


  你就干看着?


  法兰西的荣光不要了?就算你荣光不要了,你在带清的侵略利益就准备放弃了?那个从中南半岛,一直到日本和朝鲜的大殖民帝国计划就放弃了?

  你小子放弃了,你的拿破仑三世皇帝陛下能够放弃?身为法兰西第二帝国驻日之公使,在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难道就无动于衷嘛。


  忠右卫门可以笃定,只要把消息透露给罗什伯爵。那么罗什伯爵一定会亲自下场,把这件事情给搅黄了。


  等他搅黄之后,清国购买西式军舰的需求并不会因此而消失。幕府可以在那时出手,以第三方或者中立方的姿态出现,为清国建造他所需要的西式军舰。


  80.遣欧使团将回国


  罗什伯爵的心思,都在神户居留区的建设工程上面。确实是第一次从忠右卫门这里听说英国人想要给清国兜售舰队的事情。


  不露声色!


  作为老相识,罗什伯爵知道忠右卫门没有必要欺骗他。但是话说到这里,他也猜测到了忠右卫门的想法。法国人出面把事情搅黄了,那为什么之后的订单不能交给法国商人来做呢?

  很简单的道理啊,我代表法兰西出面搅局,只能说是以防万一, 并不能使我们法兰西得到立刻见效的好处。虽然这个事情我肯定是会去的做的,但是做成什么样,会是什么结果,我可就不保证了。


  啧啧啧……


  果然是老狐狸啊,一下子就展开了同忠右卫门的讨价还价。只不过忠右卫门也不怕他漫天要价,这年头不要价, 只等你开价的,那才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呢。只要罗什伯爵愿意开价, 忠右卫门就可以还价。


  两边都上道,这个事情就很容易说了。忠右卫门让助六出面,告诉罗什伯爵,幕府愿意商借法国洋债三百七十万金法郎。这笔款子,除了拿来继续建设一个师的新式军队以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给罗什伯爵的交际费。


  具体交际费是多少,中间又有什么章程,那就是罗什伯爵和助六需要谈的了,忠右卫门没必要这种烂事都自己亲自负责。要是事无巨细,都去管的话,国家这么大,迟早活活累死。


  听到要借三百七十万金法郎之后,罗什伯爵终于点了点头,但是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手续费什么的是吧,又不是他一个人独享的,那些银行的经理,经办的人员, 多少也都要分润的。


  除此之外,他更在意幕府是不是能够以神海关和别子铜山作为借贷的抵押物。尤其是别子铜山,储藏量那么丰富,罗什伯爵相当的眼红。


  手续费什么的,一锤子的买卖,你分一万,我分两万的,大家拿完了这一票,就没有了。但是别子铜山二十五年的开采权,每年价值上百万金法郎的红铜,那可就是细水长流的钱啦。保不齐罗什伯爵蹬了腿,还能给自己的小孩留下一份丰厚的遗产。


  在法国,你要是没点钱,想在上流社会混都很难的。光是一个置装费,还有举办舞会和沙龙的钱,就能够消耗掉这些法国官吏一多半的灰色收入。


  一身同样的衣服,出现在舞会上三次,就一定会有人嘲笑你是个穷酸!

  甚至有传言说,法王举行一吃舞会,就有三百户法国老百姓要活活饿死。巴黎上流社会的开销太大, 不在外面多寻摸一点钱,是没法回巴黎的。


  既然罗什伯爵都已经开口了,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抵押给法国人咯。


  至于罗什伯爵本人,将在别子铜山里面占据多大的利益,那就不是忠右卫门管得了的咯。他们法国人和住友吉自行扯皮,只要不是把住友吉吃干抹净,忠右卫门都不会插手。


  谷蝰

  法国人援建的神户造船厂,在贷款到位之前,也要移交给住友吉,保证住友吉能够立刻上手,开始建造蒸汽火轮船。


  所以这个订单,为了英法之间的和平,就让给我们德川幕府来承接吧。


  拿了手续费,也得到了别子铜山抵押的承诺,罗什伯爵表现的相当满意。虽然没有立刻同忠右卫门承诺什么,但是也保证了,他会就此事,居中转圜。法国造船厂那边,暂时不能够十分保证,但是英国方面,他一定会把事情给搅黄的。


  行吧。


  一场密谈算是顺利结束,时间转眼也到了冬天。江户照例下起大雪,今年的雪还比往年要大一些。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调查团的人员,在江户城本丸的空地上吵吵闹闹,手舞足蹈的,谁知道他们到底吵出了什么结果没有。


  忠右卫门只知道,从印度传回了消息,英法两国的大军,已经抵达了印度殖民地,正在进行武器装备的补充。一俟补充完毕,就会出发向清国。


  如果历史不出现意外,明年二月,英法联军就将抵达香港。在稍稍整顿之后,一战而下舟山,并迅速动兵北上。


  照目前的局势而言,这一切的发展,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作为旁观者的忠右卫门,并不能就此做些什么。唯一插手的事情,就是罗什伯爵又坐船去上海了。去和法国驻清公使布尔布隆协商,怎么搅黄英国人的图谋。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安政遣欧使节团,在经历了两年多的考察访问之后,终于抵达了美国。美国此时的菁华,自然都在东海岸,且太平洋大铁路也没有修筑完毕。访问了纽约、费城、华盛顿等重要城镇后,使节团取道亚速尔群岛,转好望角,终于准备回国了。


  当年十二岁半出使欧美的德川庆福中将,等到回转日本时,都是十六岁的“成人”咯。


  同他一道去欧美的水野忠精、安藤信正、毛利敬亲以及松平庆永等人,也将回到日本。德川庆福是清水家主,不需要什么安置。但是以老中身份出使的水野忠精和安藤信正回国之后,恐怕就有点难安置了。


  尤其是水野忠精,他原本是德川家庆留给德川家定的三位辅政大臣之一,既充当幕府与外戚和谱代之间的桥梁,也实际掌管幕府的财政。


  如今老中·勘定奉行已经由岛津定义挑了,水野忠精回来了之后应该怎么办?让岛津定义滚蛋肯定不行,而且水野忠精最好给予褒奖和升迁。他作为老中,往上升迁,还能够有什么位置?老中首座?


  可松平齐宣担任了大老,事实上的内阁总理大臣,已经不需要老中首座了。或者说,让水野忠精去干老中·步兵奉行?


  不行不行不行!


  还有毛利敬亲和松平庆永这两个碍眼的家伙,又会出现在江户,每天上蹿下跳的,惹人生气。真是一见他们心就烦,还没有办法。


  81.诸侯会上大喧哗


  和历安政七年,西元1860年,元月。


  因为江户城烧失,忠右卫门也不可能在本丸接受诸侯的朝拜。所以按照忠右卫门的命令,新一年的全国诸侯生丝会议,并元日参拜之礼,改到鹿鸣馆进行。


  鹿鸣馆的大厅, 是可以用来举办上百人舞会的明亮大厅,用作会议和典礼的举办地点,倒也不显得狭窄。


  诸侯们感觉到的最大的变化,就是忠右卫门坐北朝南,一张宝座安置在一个小小的四方基座上,天然的比诸侯们要高一截。四周使用金色和红色的绒帘装饰, 缀有流苏。宝座上的忠右卫门一改往昔将军们的穿着,身穿专门订制的传习队统帅弁服。


  说白了就是仿效法国人的元帅服,给自己弄了这么一身。虽然衣服什么的, 也有违以前的制度,但是这种小事,暂时还不会有人专门跳出来和忠右卫门对着干。


  二百余位诸侯以及诸侯的代表,先是集体起身,向忠右卫门行礼。因为这次是在鹿鸣馆内举行典礼,并没有和式的榻榻米给他们跪坐,所以众人都是站在忠右卫门的面前。


  鞠躬行礼,然后假装献上了二百多把太刀。实则全部折现,送给了忠右卫门几千两的新年贺礼。


  等鞠躬行礼完毕之后,众人落座。就是普通的沙发皮凳,有人坐得习惯,有人坐不习惯。但是身处君前,肯定不能有所疑议,只管安坐便是。


  随后就是坐在基座一旁,距离忠右卫门最近的大老松平齐宣, 宣布本年度需要确认的各项事务。已经算是幕府成例的全国诸侯生丝大会,在前代德川家定公治世时,便经办有年。现在忠右卫门继位,自然不会更改。


  大会每年也就开一次,主要是宣布一下本年度的生产任务。因为洋商的需求不断地增加,到现在也没有一个饱和的样子,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会议上宣布的都是增产增产再增产,如何才能继续保持增产。


  历史上开国之后,因为外国人大面积征购日本市场上的生丝,居然导致京都西阵和关东桐生的丝绢纺织业者迭相破产。理由是市面上连一担生丝都买不到了,制作将军大奥所需的吴服的绢布都无法纺织。


  现在因为忠右卫门的提前布置,生丝的产量打着滚的往上翻,可市面上还是一丝难求。欧美的市场真是庞大,即使是一战爆发,欧洲打成一团,美国还年需生丝三千吨以上。


  “是以今年须得增产生丝五千担,诸位回国之后,务必劝谕百姓,奖励养蚕。”松平齐宣只管下达行政命令就完了。


  有钱赚的事情, 这帮诸侯还不拼了老命的去办?洋人给得可都是现成的金子,有钱不赚是傻得儿。


  “另外就是增设缫丝厂一事,四国松山、宇和岛并山阳广岛、尾道,作为先手,上半年便行筹办。下半年山阴鸟取、九州福冈并畿内大和郡山,也视筹办之情况,妥为设厂。”


  “承知!”


  听到报自己家的名字,几位诸侯纷纷起身,向松平齐宣低头行礼表示知晓。左右的诸侯有的是羡慕,有的是淡然。羡慕的那是自己领内还没有建厂的,淡然的是早就勾搭上幕府的船,现在成了左近生丝集散地的诸侯。


  “除此之外,另有一事须得告知尔等。”松平齐宣现在说话威风的很,谁叫他是大老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谷曦

  只不过他这话说出口,诸侯们还是稍稍有些惊讶的。因为眼前这个会,就是将军召集众人谈论生丝业的大会。这么多年进行下来,只谈生丝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谈的。大伙儿来的,就是被动的来,然后听取幕府布置的生产任务。


  听完散会,顺便恭贺一下将军新春快乐,然后就回到领内,开始劝谕百姓,赶紧看看还有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能够种桑树的,赶紧去种上。种完了就去奈良屋领取蚕种,大伙儿多快好省,争取掀起封建主义生丝生产大高(屏蔽)潮。


  怎么今年生丝的事情说完了,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这不合规矩啊。


  “因筹办山阳道铁道干线、九州铁道干线并奥州铁道干线,上様有一事同尔等商量。”松平齐宣说这话的时候,还快速的回头瞧了瞧忠右卫门了。


  商量?


  堂堂的幕府将军,怎么会和诸侯们商量呢?


  我是君,你是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将军様只管吩咐就是了。只要是我们这些臣子能够做到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余意铁道设站,途经诸藩之站点,所用铁道人员,均选用诸藩在地藩士!”忠右卫门不疾不徐的说出了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哗!”


  整个鹿鸣馆的议场大厅,突然间就炸开了。就算是知道君前不能够失仪,这些诸侯也惊讶幕府的这个决定。这到底是在试探,还是什么?

  诸藩的武士,是诸藩的臣子。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这是德川幕府幕藩体制最完美的诠释之一。


  在座的诸侯,是忠右卫门的臣子,但是诸侯们的武士,却和忠右卫门没有半毛钱关系。


  现在幕府要修筑铁道,诸侯们并不反对。坐火车来江户太快啦,譬如岛津家,在路上一天的开销,据说就高达黄金两千两。谁叫岛津家脸大,一次要三千多人到府交代呢。人吃马嚼,日费千金。可是从大阪坐上火车,一日夜就能抵达江户。


  省下七天的路程开销,就是省下一万四千两金灿灿的小判啊!

  咱还能和钱有仇吗?


  况且铁道修筑成功之后,商贸繁荣,交通便捷,几乎没有任何的坏处。顶多就是火车途经城下时,呜呜呜的鸣笛声,令藩主大人养的金丝雀受惊罢了。


  可修铁道归修铁道,铁道是幕府和洋人一人一半的企业,同我们这些诸侯有什么关系?遑论是我们诸藩在藩的武士了,他们都不是幕府的臣子,再怎么任用人手,也绝对任用不到他们的头上啊。


  82.以役代工上铁道


  “肃静!”


  松平齐宣对着场内的一众诸侯大呼,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大呼小叫的,都赶紧给我闭嘴。


  “虽是选用诸藩之士,但士籍仍在诸藩,与以往出役仍旧相同。”忠右卫门见众人安静了下来,便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呢?就和以前修筑江户城天守是一样的, 我德川家庆是君王,你们谁谁谁都是臣子。我把土地分封给了你,那么你就得承担土地附带的封建义务。


  而为将军服役,就是封建义务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以前战国时代,那是要打仗的,所以一封军书到, 卷卷有爷名。听着将军一声令下,管你是老是小,是病是残,只要你受封了我这块地,那就得按照土地的出产给我派兵。


  你要是敢不出兵来,那么我直接按照延误军情,把你打杀了,也是符合封建法度的,没有人能说个不字。


  现在也是一样,江户城天守没了,你们就得按照每万石多少人,给我派人过来服役。而且是自带干粮的那种服役,纯义务劳动。


  也不光是江户天守,像是增上寺或者宽永寺需要修缮了。你们这群诸侯,就得出钱出人,为将军家修缮这些寺院。因为寺院里面埋的历代先王,都是你们的君,你们就得为他服务。


  我身为将军,捍卫你们的封建继承权利。你们身为诸侯, 就得响应我的服役号召。


  譬如高岛秋帆, 身为佐贺藩三千石的家老, 不照样在江户第一机械所内为幕府工作嘛。他就是典型的士籍仍旧在佐贺,但是为幕府出工。历史上的佐久间象山,作为真田家松代藩的藩士,同样被幕府雇佣,在全国宣传开国的好处。


  幕府是可以雇佣诸藩的武士的,只要士籍还保留在原来的藩国,就不算是违背什么封建幕藩体制。


  忠右卫门便是故意混淆视听!


  名义上,是要让诸藩选派武士,到铁道上面为将军家服役。实际上就是准备用新的工作,把他们从诸藩拉拢到德川幕府这边来。


  为将军服役,不仅要自己花钱做工程,连饭食都得自备。历史上最惨的就是岛津家被幕府要求出钱出人整备三川工程,幕府的命令又急,工程的进度又赶,岛津家因为如此严苛的劳役,又饿又病,登时死了好几十个人。


  连监督工程进行的幕府旗本都看不下去了,这干的不是人事啊, 太畜生啦。然后就切腹向幕府死谏去了。


  既然有这样的先例在, 忠右卫门以封建君臣大义,要求铁道沿线的诸侯出劳役之后,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给那些武士发补贴了。


  或者也不能算是补贴,就是简单地扶持米。你一个人脱离了原来的藩国,在外面为我德川忠正服役,我这个人比较宽容,所以给你加发两人份的扶持米。你自己吃一份,你家里还有妻子也得吃一份是吧。


  很朴素,很自然的“赏赐”对不对?


  谷禣

  我身为将军,本来就是应该对臣下时时赏赐的。以显示我富有日本列岛六十六国,充满上位者的仁慈与大度。


  只要这个补贴,按时按刻的发放给那些出来为德川铁道工作的诸藩武士,那么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做?会不会拥护德川幕府的统治?进而拥护德川忠正呢?


  在他们自己藩内,一年只有十石米,或者二十石米的知行。按照《武士的家计簿》的记录,知行一般只能到手一半,作为俸禄。即使是这么一点点的俸禄,诸藩因为财政困难,往往还强行要求武士奉纳三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


  那种知行二十石的足轻,也就是徒士,俸禄到手十石,诸侯扣走三石。全家五六口人,一年到头只有六七石米。一日两餐,吃饱都十分困难,遑论是干点别的了。


  这时候他们的大救星忠右卫门就出现啦!

  来我们德川铁道上面工作,你们自己藩内的俸禄领着,我这铁道上还有一份补贴给你。不仅如此,每年还发两身制服,发两双鞋子,夏天发蚊帐,冬天发劳保手套。基本上你本人这张嘴,德川铁道就全部管上了。


  吃穿住什么的,全都是德川铁道包圆的。会社发的补贴则都可以拿回去补贴家用,甚至穿旧了穿破了的制服,拿回家改改,给孩子穿也是可以的嘛。


  君不见这年头,村里跑着的孩子,十个有九个光着屁股。那个不光的,穿的也是破破烂烂。能有条裤衩子,那就是“体面人”啦。


  德川幕府自己的旗本八万骑,也就是两万家旗本御家人,在东海到铁道干线上就安置了一万多,本身自己有官职的还有好几千,最后剩下的一点人,都被扔去小学校里面担任学校监督了。


  忠右卫门奋斗了十几年,终于把旗本八万骑全部安置完毕啦!


  安置完了他们,接下来就是安置诸藩的武士。只要天下六十万武士都有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让家小吃饱穿暖,那么只会有极少数脑子有病的,或者天生脑后有反骨的,才会继续起来干幕府。


  “由明石侯同尔等细说。”忠右卫门看下面的诸侯,又要开始嗡嗡嗡了,便让松平齐宣,和他们把这件事细细掰扯清楚。


  你们放心好了,我德川幕府,绝对不是在挖你们的武士墙角。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普通出役,幕府会为出劳役的人,发点扶持米,防止他在外工作饿死罢了。


  毕竟在座的诸位,应该都很清楚自己藩内那些下级武士的惨状的。在自己藩内,总能寻摸到一口吃的,去了车站打工,一时不继,就得饿肚子,我们给他扶持米,就是怕雇了这个站务员,结果他在站上饿死了,导致火车晚点。


  只不过就是需要把他们的名单,编列到德川铁道的职员名单上面,方便铁道会社进行管理,也防止有人冒领补贴嘛。


  哼哼……


  就是上了德川家的名单之后,这心会不会还继续向着自己藩国的诸侯,那可就不得而知咯。


  83.贵族院肇基之始


  自然的,忠右卫门这么做,肯定还是有诸侯看得明白的。但是说句实在话,这年头几乎所有的诸侯,都在试图甩包袱。


  满天下的诸侯,除了极个别以外,大部分的财政情况都非常糟糕。现在虽然有生丝生意, 可是这也不过就是给他们多续一口罢了。而且生丝生意,其主要的目的,除了给幕府创收之外,更主要的是为了安置农村闲余人口。


  在农村养一天蚕,就有一天饭吃,那么一般的老百姓, 就不会去想其他的东西。一门心思都在养蚕上, 以蚕茧换米吃饭。总比去造反杀头强吧, 诸位说是不是。


  只要参勤交代这个无底洞还在,那些没有改革藩政的诸侯,就不会有更多的钱,去养活自己的武士。所以江户时代早期,要是有武士脱藩,那么诸侯恨不得下达天下追杀令,到处捕拿。而现在的诸侯,若是听说有武士脱藩跑路了,甚至心里面还暗喜呢。


  少一个武士,就等于少出一份俸禄。别感觉十石二十石的少。譬如很多人熟悉的上杉鹰山,他一年的开销花费,也不过就是黄金一千五百两罢了。少几十个武士,一位十五万石大大名的花销,就多出来啦。


  所以说,除了极少数心明眼亮的诸侯之外,其他的诸侯,听到忠右卫门以出役的方式, 雇佣铁道沿线的武士之后。不仅没有一点儿的不满,也不觉得这是在动摇他们藩领内的根基, 甚至还认为这是将军様的善政。


  谢天谢地,将军様终于开眼啦。给了他们一个甩包袱的机会,让他们的藩财政,多少能够再省下一点钱。


  至于等到之后忠右卫门开始给那些诸藩的武士发放补贴(至于这玩意儿到底叫仕事手当,还是勤务手当,咱们就不讨论了好吧,一律叫津贴算求)之后,他们会不会在藩内削减那些出役武士的俸禄,那就是后话了。


  忠右卫门巴不得他们一时间想不开,直接削除了自己派出的那些武士的俸禄呢。到时候这帮人还不是感恩戴德,直接跪倒在忠右卫门的脚下,一心拥护我德川幕府?


  “至于山阳铁道干线沿途所需土地,尔等须派员协助铁道会社之员弁,迅速征地!”松平齐宣见没有人反驳派员出役的事情,便继续吩咐道。


  以前修建东海道铁路干线,因为途径的东海道和畿内地方,不是天领, 就是亲藩和谱代,加上铁道实际上是沿着原本的东海道街道铺设的。所以几乎谈不上什么征地工作,亲藩谱代们还不是将军招呼一声, 就立刻听命的。


  天领就更别说了,作为将军家的直领,所有的土地实际上都是将军的。将军有权征调这块土地,然后把你改封到其他地方。


  又不是大面积的改封,只是改封那么几个人罢了,能有什么反对的声浪?所以征地工作非常的顺利,基本上就是沿线勘测结束之后,便立刻进行施工。一边施工,一边征地,快的很。


  大概这也算是封建政权的某种“好处”吧,根本不承认什么私人财产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将军看上了你家的,你就得让出来。


  再想想后世东京建机场,好家伙,那闹得,就差葛明了。机场周边村民那个战斗力,绝对保持了战国时代一揆众的顶级水平,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修建山阳道干线,从神户一路修到下关,这是预定好的。沿途几乎全都是外样藩国,只有少少的几个谱代和亲藩,所以松平齐宣得给他们打预防针,让他们都派人回领内督促。别铁道都铺设过来了,你那边还在吵。


  谷課

  对了,插一句闲话,铁道从神户出发,第一个大站就是明石。


  咱们的明石侯松平齐宣到底在这个路线规划之中,使了多少劲?反正忠右卫门也懒得问这种事,松平齐宣是大老,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大方向上和咱们保持一致就得了,至于细枝末节什么的,他爱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


  “为免争议,若所征田土名主不愿,由铁道会社出面,以市价征购,尔等须得派员协助。”松平齐宣眼光一扫。


  “承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诸侯们有什么不答应的。反正铁道实际上大致也是沿着山阳道的旧有街道布置的,所需要占据的耕田相对不多,征地工作没有什么难的。


  “很好!”松平齐宣将折扇在手中一打,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本只是布置全国生丝业发展的诸侯大会,现在又加上了修筑铁道的议题。且没有一个诸侯跳出来说这样议事有违什么体制,或者是不合时宜。


  今儿能够议论铁道的事情,明儿就能够议论其他。


  忠右卫门认为这就是一个好头,开得很不错。等这个诸侯会议慢慢的开习惯了,将来总有一天,能够迅速转变为日本王国贵族院,也就是上议院。


  虽然这帮诸侯未必有什么政治上的才能,可这不就是忠右卫门所希望的嘛。到时候封建政府向半封建半资本政府转变,忠右卫门以源氏栋梁,德川一门之宗长的身份,就能够拉取上百名德川亲藩和谱代的选票。


  这日本国会贵族院,直接票数过半。你要和我玩政治是吧,那么咱们就玩嘛。看看谁在议会里面的牌面大,这些谱代和亲藩,是跟我还是跟你们。


  “今日礼毕,尔等且退下吧。”忠右卫门从宝座上起身,以高临下,俯视众人。


  满厅的诸侯,立刻从沙发凳上弹跳起身,然后向忠右卫门鞠躬行礼。基本上就是一鞠到底,算是十分标准的九十度那种。


  然后才按照座次,或者说就是按照幕府给他们划分的等级,在松平齐宣和一众老中的带领下,依次退出鹿鸣馆的大厅。


  忠右卫门则没有立刻离开,在寺泽新太郎的护卫之下,还同广岛藩的新任藩主,浅野定长聊了几句。


  可惜了,当年德川家定为嘉之助找的干爹之一,浅野庆炽去年病死了。望着那三百多万两黄金的藩债,忠右卫门咽了一下口水,还是决定别让嘉之助趟这摊浑水了。所以广岛新田藩的浅野长训,得以入继广岛藩。


  84.铁甲大舰送使回


  东海。


  两条森然巨舰,正劈波斩浪,驶向日本。桅杆上悬挂着的德川三叶葵旗帜,赫然标明出这两条巨舰的归属。


  正是德川家定搜府库,穷内帑,撤音乐,省宫室之后, 为德川幕府海军专门向法国人订制的两条铁甲舰!

  没错,就是铁甲舰!


  船旁列炮式铁甲舰,虽然建造的过程中,仍旧采用了大量的木质材料,可是整个船身,却包裹着一层100-120毫米的熟铁装甲。作为同型姊妹舰,两艘战舰均全长77.8米,宽17米,满载排水量为5700吨,搭载的锅炉可以为其提供2500马力的功率,并让该战舰以13节的速度在大洋上驰骋。


  其火力则是三十六门五十磅炮,均由法国督造,质量过硬,能发射木质引信的爆破弹,也就是开花炮弹。对于木制战舰,有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在幕府特使水野忠精抵达法国时,雄心勃勃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刚刚取得了克里米亚战争的胜利,一时间威望无两。这位法国皇帝,雄心勃勃的再度开启了法兰西的大殖民时代。


  为了开拓广阔的殖民地,法兰西必须拥有更加强大,更加先进的战舰。锡普诺海战的经验告诉他,开花弹的广泛使用,使得木质战舰在海战中的生存能力大大下降。


  基于保证海军舰艇防御力的需求,铁甲舰终于被提上了议程。


  法国人率先设计出了光荣号船旁列炮式铁甲舰, 当船只的图纸出现在水野忠精的面前后,水野忠精二话不说。


  买!

  事实上,此时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建造过实质上的铁甲舰,法国人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建造光荣号带有相当大的实验性质。法国国内虽然有拿破仑三世这位雄心勃勃的皇帝支持,可是反对者也有的。


  现在好了,太棒了,碰上一个日本冤大头,愿意掏钱,为法国人做铁甲舰的试验,这还不是美滋滋嘛。


  法日两国的铁甲舰订购合同立刻签署,按照法国人的设计,三条铁甲舰几乎同时开工建造。一条是法国人的试验品,也就是光荣号。剩下两条是法国人用来练手,顺便卖给德川幕府的姊妹舰。


  德川庆福在伦敦参加维多利亚女王继位二十周年的庆祝大典时,看到数百艘英国皇家海军的各型军舰,在海上阵列成行,接受维多利亚女王的检阅。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战舰群, 令德川庆保大开眼界,也使得尚且年轻的他, 充满了对巨舰大炮的憧憬。


  得知水野忠精向法国订购了两条军舰之后,德川庆福也亲自赶到巴黎,同拿破仑三世会面,请求拿破仑三世务必重视法兰西与德川幕府的友谊,为幕府建造出两条强大的战舰。


  谷躠

  本身暗中就想再次在殖民上压英国一头的法国人,又受到德川幕府的重托,建造铁甲舰的进度飞快,前后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当安政遣欧使节团从俄国回转法国时,铁甲舰实际上就已经建造完毕了。但是船不可能自己开回日本不是,所幸幕府历年派遣了上百名的海军学员,在英国和法国留学。所以水野忠精便命令这些幕府的留学生,在之后的时间里,登船实训。


  协同法国雇佣的船员,熟悉两条战舰的各项情况。等待使节团访问美国结束之后,再从法国一道启程回国。


  幕府海军大伙儿都知道的,当年来了一条两千吨的咸临丸,幕府一时间都没有人会开。大伙儿观摩了许久,才最终登船驱用。如今见到两条五千多吨的巨舰,那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们能否为幕府将这样的大船开回日本,喜的是他们以后就将在世界第一流的军舰上服役了。


  受到德川庆福重托,又有心结好德川幕府的拿破仑三世,为两条军舰大开方便之门。甚至在法期间的一切操练费用,都没问幕府要。反正双方合作,这样既方便法国人实际了解这款早期铁甲舰的性能,也为下一步继续改进修建更加先进的铁甲舰,积累经验嘛。


  等到使节团从美国回转亚速尔群岛之后,幕府的使节团成员,便全部登上两条幕府所有的战舰,向远东驶回。


  正巧法国特使葛罗,奉拿破仑三世之命,协同英军,准备继续往战清国。到是让两条幕府战舰,以及战舰上的学员,得以有机会同英法两国列强的舰队一道航行编队。


  可别小看了在大海上编队航行,能够指挥舰队安全的出港,再安全的抵达目的地,这可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在缺少战舰的国家,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幕府两条军舰和学员能够碰上跨洋航行的大规模军舰编队,就偷着乐吧。


  因为是蒸汽机和风帆的混合动力,所以舰队的航行速度非常快。沿途又都是英法两国的殖民地,可以快速补给煤炭。一直开到了印度,整个舰队才算是歇停了下来,好生整顿。


  马上就要去攻打清国,不论是英国的额尔金伯爵,还是法国的葛罗伯爵,两人其实都很希望幕府的这两条战舰都能参加一下战斗。


  战场是检验新式武器的最佳场地嘛。


  通过实战,可以了解一下铁甲舰的优势和短处。作为列强和殖民帝国,英法都在积极的发展海军。全世界现在一共就四条铁甲舰,一条法国的光荣号,一条英国的勇士号,剩下两条就是眼前幕府的船。


  英法两国的铁甲舰不可能开到远东来参战,那他们只能巴望着忽悠幕府亲自上场,瞧瞧虚实咯。


  幕府的正使德川庆福被两人一阵忽悠,幸好他是个明白人,幕府掏空了家底买的军舰,怎么可能拿去给洋人做试验品。就算那两人说破了嘴皮子,德川庆福也没有答应。


  额尔金和葛罗差点就允诺再给幕府贷款个几百万了,见德川庆福实在坚定。便就作罢,他们带兵前去进攻清国,幕府的使节团则开着铁甲舰回返日本。


  85.德川铁道任总裁

  两条铁甲舰停靠到横滨,居留区内的英法居民,还想着是自己国家的军舰来到横滨补给了。结果船上飞扬的德川三叶葵,直接让他们大跌眼镜。


  消息即刻传到江户,因为江户没有停靠五千多吨大船的码头。而且从法国一路开到日本,全程上万公里,不得进入横滨造船厂检修一番嘛。就算屁事没有, 也得让幕府的船工船匠都上船瞧瞧啊。


  你不会抄作业,怎么学习造大船?

  “清水中将已抵横滨,正在接受法国公使罗什伯爵之款待。”寺泽新太郎快步进入屋内,忠右卫门正同松平齐宣商谈铁道上的事情。


  “回来了嘛!”忠右卫门先是一喜,而后便镇定颜色,询问使节团的情况。


  法国公使罗什伯爵正在设法搅黄英国人为清朝廷造船,进而设法掌控清朝廷海军的事情。现在英法两国大军又打来了, 这事不用搅, 暂时也黄了。英国人不可能正在和清军打着,还把蒸汽战舰卖给带清吧。


  所以罗什伯爵又回返横滨,继续同幕府方面保持联络。联络法国人贷款给幕府,编列第三个师的事情。


  正好安政遣欧使节团回国,罗什伯爵借两条法国铁甲舰的光,来秀一秀法兰西在海军发展上的先进之处,有什么奇怪的呢。毕竟铁甲舰最早是他们法国人建造出来的,而且稳稳当当的从法国一路开到了日本,说明这船不错,可以作为远洋的投射力量。


  招待从法国回来的使节团是假,显摆一下法兰西的肌肉是真!

  各国使节,除了英国人以外,其他人都是啧啧称奇。毕竟铁甲舰是绝对的新式军舰,完全可以傲视群雄。以后只有我打你的份,没有你打我的份了。你的炮弹打在我的船上,屁用没有。而我的开花弹,可以直接让你的木质轮船报废。


  不必说,人人心思各异。到是德川庆福的脸上,只有自豪。这船现在是幕府的, 而且把船开回来了,幕府就可以设法仿制。以后就算列强再开“黑船”前来,威胁幕府,幕府也有了足以倚恃的强大军舰,这怎么能不令他高兴呢。


  外国派驻在日本的海军武官们,也纷纷登上铁甲舰,向两舰的“头取”,也就是舰长询问铁甲舰的情形。


  两条船,一条的舰长是黑川新八郎庆德,他去法国学习的实际上是军舰设计和建造,这是他们家的老本行。而且开船的人幕府自己也开始培养了,设计船建造船的人,还得多多仰仗外国人的帮忙,

  况且黑川庆德是忠右卫门的侍从武官出身,谁不知道?真要选用舰长,自然是选用黑川庆德啦。只不过瞧这个模样,可能黑川庆德也就是负责把船开回来,之后他恐怕是要去海军兵学校和横滨造船厂任职的。


  另外一条船的舰长是小野友五郎广胖, 就叫小野广胖, 也是幕府的法国海军留学生。他原是常陆笠间藩的武士之子,因为是家里老三,没有家业继承,所以转而向江川英龙求学。希望学得近代文武艺,可以货与德川将军家。


  学的很成功,江川英龙认为这个人是可用之才,便推荐给了幕府,补了御家人。后来又在江川英敏的力荐之下,出国留学。现在可不就是开着铁甲舰回国了嘛,倒也是个人才。


  谷洒

  对了,这小子学得也不是驾驶,他学的是测绘和设计。因为他是幕府老中江川英敏的师弟,所以被提拔为舰长,和黑川庆德一样,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改任其他职位。


  吵吵闹闹的停了一天,使节团众人,才终于回返江户。忠右卫门在鹿鸣馆设宴,招待使节团的成员,以及外国的使节。此乃应有之礼,别无他说。忠右卫门主要是逮着水野忠精,同他问话,了解欧美的情形。


  德川庆福咱们不是非常熟悉,当年也只是认识罢了,而且有些话是不方便对这位德川家庆预备充作将军继承人的人说得。


  水野忠精感慨于自己出去一趟,德川家定居然已经过世。更没想到的是,忠右卫门居然继嗣将军,成了万人之上的存在。虽然因为身份有别,说话多少有些顾虑,可是到底和忠右卫门以及松平齐宣,那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十分敢说。


  在井伊直弼去世之后,幕府的老中大臣之中,最敢和忠右卫门说话的,恐怕也就是助六,还有松平齐宣和水野忠精。


  咱们当年和他爹水野忠邦谈笑风生的,现在轮到他同咱谈笑风生啦。


  一方面聊欧美的各种情形,一方面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也询问水野忠精个人的想法。他本身的地位就是德川家定的辅政三大臣之一,执掌幕府财政。出去三年,如今回来,有没有什么想干的差事,或者觉得自己能够发挥本领的地方。


  除了大老,以及岛津定义占住的老中·勘定奉行之外,其他的位置,尽可以安排他去做。


  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问得这么直接,水野忠精也不装了。他去欧美三年,尽观列强发展之快,科技盛明之兴。幕府现在相比较于欧美列强,还差得远呢,必须奋起直追。


  必须兴办工业,大造铁道,加强幕府同天下六十六国的联系,扩张幕府的影响,进一步推动整个国家的近代化和工业化。


  此时不迎头赶上,那么将来只会越落越后。落后的话,非洲、亚洲那么多国家,都沦为了列强的殖民地,水野忠精那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幕府半殖民地半封建化程度大大加深,若是再不自强,后果不堪设想。


  到底是出国三年,见了顶大的市面,忠右卫门十分认可他的话,心中便有了一个主意。但有主意归有主意,忠右卫门还是得和水野忠精说明白的,征求了他本人意见之后,再行宣布,告知天下。


  很好,水野忠精稍稍思量之后,表态认可,于是他的新任命,也是整个使节团最快出炉的。


  老中·德川铁道株式会社总裁!


  86.松阴登门来拜见


  你以为是原地踏步,甚至是降职?表面上来看,确实是这样。从财政大臣转任铁道大臣,这分明就是贬官啊。


  只不过那是在其他地方,在眼下的德川幕府,绝对谈不上贬官。当然啦,也不好说一定比财政大臣强多少。


  担任老中·德川铁道株式会社总裁, 与一般的铁道大臣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德川铁道总裁,掌握着一万多旗本御家人的双俸和升迁!

  单只这一点,权力就无敌强!


  作为幕府安置旗本八万骑的最重要机构之一,德川铁道与一般的公营机构不同。这么多世袭罔替的武士在这里,你当然没有办法把他们给褫夺了知行,一脚踹走。但是你可以把他们贬去做铲煤工啊。


  如果还嫌不够解气,就把他贬去大井川或者天龙川的铁道大桥上, 去守铁道桥。让他一辈子在山沟里面,不见天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活活憋死他。


  光是这么一项大权,就足以让众人羡慕了。诸位须知,马上山阳铁道干线上马,还有数万名诸侯的武士,需要受到水野忠精的管辖。用谁不用谁,还不是水野忠精一句话。捏住了这些武士,基本就等于捏着了沿线的诸侯啊。


  虽然不至于说什么权力大的无限,可也绝对是标准的大权在握!


  再者,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德川铁道的预算多啊,虽然表面上看着不盈利,可那主要是在不断地投资兴建新的铁道,同时安置武士啊。实际上除了本身的盈利以外,德川兴业每年还拨款过来,用以添置器械,培养人员。


  往大了说, 水野忠精这个总裁坐稳了,一年手上几百万过去, 那都是轻易。保不齐再过几年,那就是上千万从手里流下去了。


  做官嘛,官职表面的大小是一方面,手里的事权和财权,那就又是一方面啦。只要是掌握了足够大的事权和财权,即使是卑官,也能够给大官脸色看。最简单的就是《人民的名义》里面那位管审批的处长咯,官小权大,来办事的都只能哄着他陪着他。


  所以嘛,水野忠精在听到这个差遣之后,稍稍一犹豫,就立刻表示自己愿意接受。而且他希望再兼管横滨制钢所,扩张规模,增加产量。让之后日本的铁道修筑,所使用的轨道,都是国产货。


  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忠右卫门满口答应。


  安置好了水野忠精,那么下一位就是安藤信正了。这位老兄怎么说呢,他出发前是能够和井伊直弼对着干的老中, 在幕府内部还是颇有两分人望的。只不过经历了井伊直弼和忠右卫门的两轮清洗, 他的那些支持者,要么告老,要么外放,如今在江户,也就是个光杆司令了。


  可就算是光杆司令,忠右卫门也觉得他碍眼。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这厮主张向诸侯妥协,放下身段,承认幕府拉跨了,低三下四的向诸侯和公卿,请求他们承认幕府的合法统治权。


  幕府的江山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不是求来的!

  这人和我不是一路人!


  谷氦

  既然如此,忠右卫门只是单独的召见了一次安藤信正,尽一尽封建体统要给老臣的面子,然后就给他寻了一个新去处。


  老中格·虾夷开拓使!


  同样是老中,在虾夷的老中和在江户的老中那可不一样。同样的大学士,在四川打张献忠的大学士,就绝对比不上在京师朝堂里面当大学士的首辅大臣。


  但你还别说,官阶等级上,老中和老中格还就是一个级别的。在表面上,幕府只不过是对安藤信正另有差遣罢了,合情合理的。


  另外一道回国的毛利敬亲、蜂须贺齐裕以及松平庆永,则不急着安置。毛利敬亲是外样,理论上本身就不能够担任幕府官职。蜂须贺齐裕虽然还是德川家的后裔,但在出使前,就只是老中格·海军奉行并了,暂时可以歇一段时间再议。


  松平庆永是松平氏诸亲藩之首,当初就在江户搅风搅雨的,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都看了他心烦,这才一脚踹去了欧美。如今人回来了,忠右卫门应该怎么安置他呢?


  论理来说,啥也不安排也是可以的。因为别人出发前是老中,他出发前是个屁。但是他身份贵重,且出身田安家,又见识了解了欧美各国的情形,投闲置散似乎也不妥当。


  是个问题,忠右卫门准备私下和助六商量一下。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一桥邸的御前会议简单的开了开,没多久就开完了。大伙儿该忙啥去忙啥,忠右卫门则是瞧了瞧天色,到中午饭点了,请助六回家去吃饭,顺道讨论一下松平庆永的事情。


  到底是安抚一下,还是一脚踹远。安抚的话,安抚到什么程度。踹远的话,会不会导致这厮又干点什么烂事出来。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商议。法国订购的防弹马车还没有到货,所以出行仍旧是骑在马上,由超过四百名传习队士兵护送,以策安全。


  助六的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得想法,只能说是给忠右卫门分析分析。两人吃完饭,也没有休息,继续讨论。


  正在讨论中,家里的侍从来禀报,说是有一位“故人”前来拜访。忠右卫门如今这个身份,一般是不会见客的。但是如果能够到“故人”这个级别,家里守门的侍从认识他,知道他和忠右卫门关系好,那么到还有见面的可能。


  眼前的这位“故人”,已经被家内的侍从,引进别室。虽然人是进来了,见不见还是取决于忠右卫门的。


  “何人?”忠右卫门正和助六议事呢,其实不太想见什么客。


  但又是故人,保不齐是什么重要人物登门拜访,忠右卫门还是得问一问,以防万一的。要是佐久间象山或者高岛秋帆来,那必然是得见上一面,甚至留他们在家,一起吃一顿晚饭的。这是他们的牌面,也是忠右卫门同他们的亲近。


  “吉田松阴!”


  87.民族之论立极东


  那必然是要见一见的!


  整个日本,吉田松阴是第一个“理解”忠右卫门的人。这个“理解”指的是在未来发展上的那种契合和理解,而非是一般的生活。说得更高大上一点,那就是志趣相投,好似闻鸡起舞的祖逖与刘琨。


  都有兴复天下的志向!

  “速速请进来。”忠右卫门拉着助六,两人一道到房门口去迎接吉田松阴。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相当好了,但是到底忠右卫门的身份有所变化, 这回是以新身份再次相见,那肯定得稍微表现出一点统治者降阶相迎的姿态。不是说什么虚礼不虚礼的,单单是吉田松阴所表现出来的智慧,就值得这么做。


  “啊呀呀,是松阴同晋作啊。”忠右卫门又往前走了两步,万万没想到高杉晋作和吉田松阴一道来了。


  没想到已经担任了幕府征夷大将军的忠右卫门,居然还出门来亲自迎接。吉田松阴和高杉晋作立刻站定脚步, 朝忠右卫门低头行礼。


  “你我如兄弟一般,何须如此虚礼。”忠右卫门连忙牵住吉田松阴的手, 握的紧紧地,带着他一道回屋。


  “多年不见上様,更胜往昔啊。”吉田松阴感受到了忠右卫门的心情,确定忠右卫门没有因为身份上的变化而变化。


  “哈哈,进来说进来说。”忠右卫门挽着吉田松阴。


  四人坐定,吉田松阴和高杉晋作是认识助六的。当年大伙儿都是忠右卫门家里的常客,也知道助六和忠右卫门乃是从小一起长大,手足一般的存在,自然也不需要避讳什么的。


  “此番松阴随同萩侯去往欧陆,想来必有所得。”忠右卫门也很直接。


  到了这个位置,时间有限,况且吉田松阴也不是外人,咱们有话直说。你小子从欧洲回来,没两天就兴冲冲上门,想必是有话对咱们说得吧。


  你只管建言献策, 我全都欢迎。觉得行的,那忠右卫门就直接采用。觉得还需要商量的,那么咱们就先行搁置。反正这么多年交情下来, 根本没有什么好含蓄的。有话开门见山的说,须知当年吉田松阴可是直接朝着忠右卫门说“你既贤且长,合该正大位!”的话的。


  这种当时绝对算是大逆不道的话,吉田松阴都说了,那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若时下乃是拾丸若殿在位,我无一言可曰,然则上様新登,那便有千言可叙!”吉田松阴也不装,开口就是我有一番高论,请诸位静听。


  “且说来听听。”忠右卫门示意寺泽新太郎站出去,亲自守门,闲杂人等,一律挡驾。


  保不齐吉田松阴又说点什么“突破”的话,在场的几人当然不会到处多嘴,可就怕有什么人隔墙听到了,那便坏了事。


  谷狼

  “我在欧陆,见列强各国,文武奋进, 百业俱兴, 科教盛明,无一处不佳,心中实有所感。方今大争之世,诸豪并起。能成事者,皆乃民族独立团结之国家!”吉田松阴侃侃而谈。


  “民族!”忠右卫门立刻摸到了他的要点。


  “不错,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凡世上独立强大之国家,必有独立强大之民族。我日本六十六国本系一族,如今却分三百林立之藩。倘若不能统一,独立强大,便无从谈起。”


  “嘶……”


  果不其然,这小子上来就给咱们抖猛料啊。在吉田松阴出使之前,他其实就有废藩置县,版籍奉还的想法。但是当时的想法,还没有和什么独立的民族国家联系到一起。他只是纯粹的觉得国家碎成这样样子,是不可能进一步发展的。


  现在好了,见了更多的世面,吉田松阴的想法愈发的完善。他认为欧陆所兴起的那种单一民族国家,是一种非常好的模式。


  依靠单一民族的根本,以某种程度上的民族主义相号召,就能够团结全国百姓的力量,令整个国家焕发出新的活力。不仅可以以此鼓舞民众,还可以集合全国的人力物力。想来如果日本能够形成单一民族国家,那么要不了二十年,就能够迎头赶上如今的列强。


  事实上他想的也差之不多,明治新政府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获得全世界的认可,进一步成为列强,只用了区区三十年。当日俄战争的结果出来之后,英法美荷等国,全部废除了同日本的不平等条约,令日本同列强坐到了同一张棋盘面前,成为了整个地球仅有的几名棋手之一。


  “前日返抵江户之后,我听闻上様招抚夏威夷,此为远见之事!”吉田松阴一点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何以远见?”


  “一旦集合全国之人物,则国家强大,指日可待。日本列岛,孤悬海上,如今世界海权兴起,若需维护国体,壮大国本,则当设置海军,抚平四海,使西太平洋为我国之内属。


  上様前番开拓勘察加、桦太并千岛诸岛,俾使我北疆稳固,亦有林木、鲸鱼之货。虾夷旷野,可垦地一千万石,又是养民之基。


  如今再抚夏威夷,则东面得一藩屏。不论何等国家,自东面跨海而来,都将受阻。国家海疆,全然稳固。


  东北两面安泰,则望西南!

  西面清国及朝鲜,列强相争,唯我如今之国力,未必能取,取之亦未必能守。是以,当我国强,则取其物料,拓其市场,固使其为列强相争之地。三五十载后,我国自强,到时再论其他。


  至于南方,琉球、台岛、吕宋,乃天赠上様之资,日斯巴尼亚国暗弱,国小力贫。当我发展十年,便可与之相争。台岛化外方属,清国不能坚守。我闻英法两国,一争台南,一争淡水,南北分据,似有裂土之心。


  英法固强,我难当之。然则彼等遥远,我却极近。当以手段,掠其财赋,以供我之海军。其地之属,不可定论,或许还有变故。


  若如此行事,则东南西北,四面安泰,我国将成极东之大日本国!”


  88.草莽崛起办村塾


  果然!


  忠右卫门面上不变,但是心中狂澜四起。吉田松阴因为眼界开拓,有天下之视,所以确立起比另一个位面更加详细,更加切实,也更加容易施行的策略。


  北据桦太、勘察加,东抚夏威夷, 南控吕宋,西则以经济侵略的方式,掠夺财富,供养日本之发展和军队。


  他现在看明白了英法等国列强的心思,知道单凭小小的日本,是不可能下场争夺清国、朝鲜和台岛的。因为列强都觊觎着这块土地上所蕴含的巨大财富,列强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国家,单独占据这样的富饶之处。


  所以他认为与其触怒列强, 抢夺这些根本就不是本民族的土地, 不如跟在列强后面,以其四万万五千万人之广阔市场为舞台,为日本的工业化提供市场和资金。


  而日本本身,只需要使劲生孩子,将来北迁虾夷五百万人,桦太五百万人,勘察加和千岛五十万人,开垦出能够比拟两千万石粮产的土地。便能使本州三岛人口扩张到六千万人,举国之下,国民得七千余万,便有稳固国家的资本了。


  民族人口少,别说争夺海权,连守护国家都不够。等到再取吕宋之后,又可移民千万,并相次发展到三千万人以上。


  人口一亿,才是根基!


  当然这都是远景之期望, 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就是整合起国家的全部人力物力。如今的幕藩体制必须废除, 改变成为更加先进、且更加强力的二元君主制政体。忠右卫门为日本国王,吉田松阴则担任整个王国的内阁总理大臣,直接指挥整个国家的近代化改造。


  “唔……话虽如此,然则国内多有强藩,恐难轻取。”忠右卫门对吉田松阴的想法还是颇有两分认同之处的,但是他这些想法暂时是不能够实现的。


  因为日本尚未统一!


  除非是打一场内战,将所有的诸侯削平,然后建立近代的半资产阶级半封建政府,否则他说得所有内容,都是空中楼阁,或者说得更直接一点,那就是纯属放屁。


  “此一事,我已有成算!只是还需上様为我配合,共同施行。”吉田松阴越说越兴奋,显然已经进入了状态。


  “讲!”


  “我将同晋作回藩创办村塾。”


  松下村塾!


  不必说,忠右卫门的脑子里立刻蹦跶出这么一个名字来。一个在日本近代史上,最为著名的学校的名字。


  “办理村塾又有何等之用呢?”忠右卫门虽然摸到了一点边, 但是还不能够确定吉田松阴的本意到底如何。


  “只需得三五载,我便可聚集藩内数百上千之士,掌控藩政!”吉田松阴再次说出了一句非常大逆不道的话。


  谷龘

  他要怎么做?当然是自己建社团, 拉人马。目标很明确,以松下村塾为讲学场所,聚集起萩藩内的中下层武士。同时用所谓的君主立宪之政体,拉拢豪农豪商家的子弟。


  一方面是得到萩藩广大中下层武士的支持,一方面是获得为萩藩提供赋税的豪农豪商的支持。两面支持之下,萩藩的藩政就会被他所掌控。


  别以为他是痴人说梦,这年头因为长久的参勤交代,所以往往藩主大名以及他的继任者,常年都居住在江户。本身领国的藩政,实际上就是由在藩的家老处置。


  藩国和藩主,就是某种奇妙且割裂的存在!


  对于藩主而言,藩国并非是自己的家乡,江户才是他出身和成长的地方。硬要是说个比喻的话,藩国可能更像是一个提款机,为藩主提供钱财,供藩主在江户吃穿开销罢了。


  因为这样的现状,所以藩国的内政,经常为在藩的家臣所掌控。包括大伙儿熟知的上杉鹰山,他回到米泽藩的时候,藩内的家臣直接和他说你这个穷酸小藩出身的货,赶紧滚吧,我们天下名门上杉氏,自有国情在此,用不着你这种没用的人当家。


  历史上,包括萩藩在内,很多藩的藩政,在幕末都被藩内的中下层武士掌控。甚至连萨摩藩,都是如此。


  有一种说法就是,为什么幕府会废除参勤交代制度,让诸侯回到藩内。是因为藩主们往往还会在幕藩体制的框架内,同幕府争夺权力。而控制藩政的武士,却只想着把幕府干下去,自己掌握整个日本的权势。


  至于他们的藩主,那也是一样的。很多人根本看不起自己的藩主,视自己的藩主为废物,掌权之后,就当个吉祥物算求。所以幕府把诸侯大名都放回去,希望他们能够重新掌握藩政。


  眼下吉田松阴自然也是这个想法,他觉得毛利敬亲是个什么东西,根本就不配我继续为他效忠了。我现在的目标是建设极东一大国,成为整个国家宪政立国的开创者和肇基人。


  思想境界不一样,追求自然也大不相同。


  可以说,吉田松阴又一次走到了整个日本的前列,难怪他成为历史上尊王攘夷派的思想导师。是因为他确实在不停地思考整个国家的前进方向,且制定了包括“草莽崛起论”在内的具体举措。


  不仅会说,而且还准备实干!

  “掌控藩政之后内?”忠右卫门大致上已经猜到了吉田松阴的下一步。


  “我在西,而上様在东。到时东西并举,择一跋扈之强藩,并力绝灭其嗣。则天下诸侯震恐,万事皆可顺行。”


  话说得不算大声,可是事情却相当的大。为了推动全国的统一,必须杀鸡儆猴,让一众诸侯恐惧于幕府的军事实力。然后再由萩藩率先陈奏,恭请忠右卫门废藩置县,令诸侯版籍奉还。


  诸侯们都封做公侯伯子男爵,进入贵族院。而以中下级武士,还有豪农豪商等阶层组成的平民院,也就是下议院,实际组织内阁,建立政府。


  选举的方式,就按照当年吉田松阴和忠右卫门设计的那样,反正他吉田松阴是肯定能够当选的。到时他就是日本王国第一任民选内阁总理大臣,以后雕像是要立在议会大楼的门口,受千秋万代的敬仰与供奉的。


  89.得知福井有他想


  想法真是相当直接!


  忠右卫门心中暗忖,吉田松阴这个想法即使是咱们来理解,那也称得上大胆。因为这里面还有一个另外的说法,你今天可以架空藩主,那明天呢?

  明天你做了日本王国的内阁总理大臣,会怎么做呢?


  总之吉田松阴不会去提,忠右卫门也没必要问。起码现在这个阶段, 吉田松阴是相当标准的自己人,屁股虽然不是坐在德川幕府身上,可也坐到了忠右卫门的身上。或者说得更直接一点,吉田松阴只是认可忠右卫门有人主的气象,并非其他。


  如果当初他认识其他的人,且这个人也是个有气象的人物,那么吉田松阴也是有可能投向那个人的。所谓良禽择木, 良臣择主,便是这么一个道理。


  “听君一席话, 使我有拨云见日之感!”


  虽然心中还是有两分疑虑,忠右卫门照旧表现出一副耸然动容的样子,起身往前两步,走到吉田松阴的面前,握住吉田松阴的手。


  “还请上様,加快山阳铁道干线之建设,使我起兵无阻碍!”吉田松阴也很直接了。


  山阳铁道干线一通车,大半个山阳道的中下级武士,都会被幕府收拢至麾下。那么这些武士即使到时候不支持幕府,起码也会坐观成败,保持中立。


  中立那便够了!


  安置完了天下六十万名武士,剩下的二百来万苗字佩刀者,也就是豪农豪商町人阶层,用虚伪的明珠宪政敷衍住,给于他们选举权, 令他们获得政治参与感, 获得向上发声的渠道, 他们暂时就会满足。


  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只要在场的诸位,都能够并肩前进,朝着一个目标冲。


  “我听闻上様,向萩藩派遣员弁,大建船厂和机械所?”一旁的高杉晋作也开口了,他没有吉田松阴那样的智计,但是他胜在“和人”。


  朋友多,消息广,能得众心,人格魅力不错,有统御的才能。自然的,他一到江户,就听本藩的子弟说,幕府援建萩藩大船厂和武器机械所。现在诸般工程都已经开工,想必不需要多久,萩藩也能够拥有先进的军舰轮船和枪械大炮。


  “不错!”公开的事,谁不知道。


  “上様亦有深谋啊……”吉田松阴微微一笑,他听到消息之后, 就已经猜出忠右卫门的意思了,但是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哈哈, 三五载之后,正好为我等所用!”高杉晋助也笑了,因为他觉得这就是白送给他的。


  表面上看是援建萩藩,实际上建成了,投产了,武器开始装备了。吉田松阴和高杉晋作也在萩藩掌权了,到时候正好带着新式部队,同忠右卫门自东西两面打配合。完全就是“天作”一般的巧合,刚好符合吉田松阴的计划。


  “设立村塾,可有经费?”坐在一旁的助六,也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这大小也算是吉田松阴这个人借助“外国”势力是吧,既然双方都有某种心思,出点钱是非常必要的。该花的时候花两个,咱们也不差这一点。


  “些许几个钱财罢了,用不上。”吉田松阴却极为坦然,他一时间用不上什么钱,或者他有办法在萩藩内部自行筹款,用不着拿幕府的钱。


  拿了幕府的钱,虽然也不会有什么。可到底将来要是事情抖出去了,未必不会成为政敌攻讦他的借口。反正村塾嘛,有间大屋子就能够办。讲课的也就是吉田松阴和高杉晋作,大伙儿亦师亦友,建立团队。


  “也好,很快电报线就将铺设到下关,若是可以,余会命德川铁道牵线至萩城。”忠右卫门知道助六可能是想着将来捏吉田松阴一个把柄,但是眼下才开始合作,暂时用不着的。


  山阳铁道干线,从大阪、神户一路到下关,并不经过萩城。或许毛利家会因此申请迁移藩厅所在,但他要是不迁移的话,忠右卫门也不介意给他拉一条电报线。


  “正常安排便可,我在萩城,一二年不能见效,一时用不上。”吉田松阴还是看得很明白的。


  他需要三五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全面夺权,忠右卫门这边不要着急,大伙儿按部就班来就得了。


  “可以。”


  “尚有一事,或许上様可派遣目付,多加侦讯福井侯之动向。”自己的事情说完了,吉田松阴又点了一点松平庆永。


  “如何?”


  “我虽不是十分清楚,但我见福井侯留心各国政治。常与臣下议论,间或还寻我主公面议。”吉田松阴到底只是充当毛利敬亲的翻译和随从,并不能够实际了解到他们的密谈。


  都是日本人,密谈自然不需要翻译,不知道也很正常。


  “可知是力推君宪?还是其他?”忠右卫门知道松平庆永不可能放下争夺日本最高权力的心思,但也不确定他出去晃悠一趟,会是什么想法。


  “不好说,不好说……”吉田松阴摇头。


  行吧,既然不知道,忠右卫门也不强求。吉田松阴和高杉晋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们并不希望在忠右卫门这里滞留太久,惹人注目。只要双方合作的意思传达到了,后面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只看两人能够做到哪一步了。


  “萩藩之事,尚且还在三五载之后。这福井之事,到底如何?”助六见人走远,转头就问忠右卫门。


  两个人之前还讨论如何安置松平庆永呢,水野忠精成了德川铁道总裁,安藤信正成了虾夷开拓使,都有自己美好的未来。


  “一时间猜测不到啊。”忠右卫门只能确定松平庆永想夺权,但是怎么夺权就不清楚了。


  或许他是想走君主立宪的道理,然后以松平氏诸亲藩之首的身份,获得一众亲藩谱代的认可,最后成为贵族院大议长,乃至于是内阁总理大臣?


  有可能,但又不是那么可能。


  因为在出使欧美之前,松平庆永似乎就是这么一个想法,现在的话,应该是有所改变的。


  90.庆永所思在虚君

  与此同时,松平庆永也召来自己的谋主桥本左内,详加叙述自己在欧陆等国的见闻,希望桥本左内能够为自己分析分析。当然啦,他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一道说出。


  “时在欧陆,见识颇多……”


  松平庆永去欧洲之前, 还是很反感去洋人的地界的,毕竟他的目标是争夺幕府的权柄。被扔去欧洲,等于就失去了在江户上场竞争的资格。但是等他去了欧陆,了解了大量欧洲各国流行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信息之后,他的政治理念,也出现了相当的变化。


  之前他的想法很简单的,以德川将军为日本国王,然后建立贵族院,与其说叫做君主立宪,不如说叫做贵族共和。


  说白了就是诸侯们将原本德川将军一人掌握的权力,分散开来,然后又集中到某几位或者某一位贵族议员身上。这个贵族议员,当然最好就是他松平庆永。毕竟在松平庆永看来,全日本就他最棒,剩下的都是废物,只有我上才行。


  但是他的想法并没有得到普遍的认可,也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持。胎死腹中倒也不至于,毕竟胎还没形成,他就被踹去了欧洲。


  现在好了,在结合了自己欧洲的见闻之后,松平庆永进一步完善了自己的想法,且这个想法似乎还有几分可行性。


  虚君立宪!


  时髦词儿,松平庆永从田安家出继之后, 他就明白了一件事,除非天底下一瞬间死了几十上百个德川松平,否则他是永远也不可能坐上将军的宝座的。


  看着好像将军家子嗣凋零,御三家御三卿皆有无卵之威。但是除开宗家,御三家各个都有自己的御连枝。就算御三家绝嗣,还有他们自己的御连枝替补上来。已经继承越前松平氏的松平庆永想轮到将军的位置,可不就是得一下子死几十个人,都死绝了才行吗。


  况且像是松平齐宣、松平齐民这种先代将军的亲儿子还活着呢,就算那几十个人都死了,这将军大位,还有得争呢。


  这是前提!既然我坐不上将军的宝座,那我就争取做大老或者老中首座吧。早年间松平庆永就是这么一个想法,还在幕藩体制的框架内,进行各种各样的政治斗争。然后就亲眼看着德川齐昭和德川庆笃被活活谨慎死了。


  于是他开始转变方法,试图以尊王攘夷分子,扰乱幕府的统治,他再以“贤侯”的身份出面稳定大局。结果他发现尊攘分子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下三滥玩意儿,根本就没什么鸟用,连合格的炮灰都算不上。


  最终国外传入日本的君主立宪,获得了他的青睐。


  然而君主立宪是先有君主,再有立宪。假设嗷,只是假设, 女王陛下是拥有强行解散议会, 且不进行下一届议会召集的权力的。仅仅只是从这一点上来看, 君主就是大于立宪的。看着好像议会钳制了君主,实际上是君主习惯性的不使用他所拥有的权力罢了。


  如此想来,就算日本实现了君主立宪,那他作为内阁总理大臣,也不过是被德川将军随时一脚踹开的货色罢了。不管臣子做到再高级,号称万万人之上,但终究还是一人之下,且这一人还对臣子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心气甚高的松平庆永,是绝对不愿意接受这种事的。


  应该是我来决定天下大事,将军什么的,垂衣裳拱手而治天下就得了。回国以前,他还在想,要是德川家定薨逝,拾丸继位。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屁用没有,那正好就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偏偏他一回国,就发现坐在将军宝座上的,居然是长君忠右卫门。想要架空三十多岁,年富力强,还颇有威名的忠右卫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兵权在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手里,只要兵权稳固,幕府的将军就有资格大声说话,所有的诸侯只能听着,不允许逼逼赖赖。


  此路不通,便需要再寻觅一条新路。


  稍作考虑,松平庆永就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孝明天皇!


  我既然没有办法让德川松平他们死一箩筐人,也没有办法把将军德川忠正弄死,那么我就得想办法,把将军和我拉到同一条起跑线上。


  怎么拉?很简单。建立日本帝国,拥孝明天皇这个“皇帝”。但是这个皇帝就是个空壳子,是虚君,实际执掌政务的,以前是藤原氏的关白太政大臣,现在是源氏的征夷大将军,将来则是诸侯贵族议会的大议长。


  日本本身常年以来,就有虚君的传统。天皇一直是没有任何实权的,这一点是如今绝大多数人的共识,甚至孝明天皇本人也认为天下应该是德川将军统治的。他一直到死,也反对推翻德川家的幕府统治。


  很好啊,非常棒,孝明天皇继续做傀儡。忠右卫门这个德川将军,就变成一个普通的诸侯,顶多只是领地有四百五十万石罢了。三百位诸侯,一起到贵族议会里面来,一人一票,决定整个国家的大事。


  凭我松平春岳天下闻名的贤明美德,还不是一脚踹了什么狗屁的德川忠正,成为诸侯之首啊!


  而且这样做,他就没有消灭德川将军家,也完全担不上什么背主小人,或者篡逆之辈的骂名。我们大家本来就都是孝明天皇的臣子罢了,只不过二百多年前,天皇把全国的大政委托给德川将军家罢了。


  天皇完全可以收回委托的大政,那么我们所有人就都是天皇的臣子,分什么高下?你是你,我是我,大伙儿同殿为臣而已。


  抛却了那些难听的骂名,松平庆永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反正孝明天皇也不可能夺权,他既没有兵,也没有钱,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是不存在夺权的可能性的。


  等到这个非常伟大的计划实现,松平庆永就是日本帝国的首任内阁总理大臣,同时还是贵族议会大议长,带领整个日本前进。


  未来这个国家的青史上,他肯定是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91.静夜独虑吉田策


  人都送走,晚饭也吃完了,忠右卫门一个人躺在榻上,开始思索吉田松阴的理论。


  历史上他的理论更加的夸张,甚至目标是夺取全印度和东南亚,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施行的可能性,就是先嘴炮一下, 爽完了再说。


  更后面的伊藤博文,还有田中义一等人的思路,就相对比较切合实际了。起码是另一个位面能够正常进行的策略,且也进行了很大一部分。只不过在伊藤博文之后,执政者大多鼠目寸光,没有国际视角,也没有足够的外交才能。


  内部发展的更是非常糟糕,在东亚打打还算个人样, 在世界上,就是一个弟中弟。二次大战开战前,日本的国民生产总值,连美国的十分之一都差点。两者之间,差距太大,根本就没有打赢的可能性。


  至于现在的吉田松阴的思路,因为眼界开阔了,而且先是留学,又是考察,整个计划的制定,便更加贴合实际。


  东北两面,同忠右卫门的思路大致上是一样的。西面和南面,他也不喊打喊杀了,选择了帝国主义更为先进的侵略方式,也即经济侵略。


  只有琉球、高砂和吕宋,他觉得还是很有可能拿的下来的。能不能拿到,那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 还是回到眼前。


  两人在对西面,也即清国和朝鲜的问题上, 虽然思路不同,但是手段却有相似之处。


  忠右卫门现在的目标是大规模的发展日本的缫丝业和矿业,因为这两个算是相对初级的工业,生产出的生丝、红铜、煤炭之类的,也属于低附加值的商品。但是这些东西最符合此时日本的国情,可以为幕府带来大量的外汇。


  相比较于利用工农剪刀差,来为工业化擭取资金。大规模的出口初级工业产品,不仅来钱更快,也更利于国内的稳定和统治。


  毕竟幕府这个反动政权在台上,还是希望社会稳定的。如果压迫的太过,必然会掀起恐怖的葛明,那幕府就保不住了。


  等到以垄断商人,和买办商人为主要群体的资产阶级日渐壮大之后,日本的工业化速度便会大大增加。从0到1往往是最难得,从1到100反而容易很多。


  如今工业化的进程已经开启,且垄断商人和买办商人的实力也在加强。幕府稍加指引,顺带进行足够的扶持,要不了二十年, 就能成为一个基本的工业化国家。


  毕竟历史上明治政府,也不过就花了三十多年, 便基本形成了一个近代的民族工业国家。忠右卫门这里开局更早,扶持更大,且以生丝获取工业化资金的路子也开拓的更早,想来速度不会比明治要慢。


  等到二十几年之后,幕藩体制按照吉田松阴的思路,也已经废除。整个国家逐步进化为半封建半资本主义的国家。重点是那个时候,人口红利就上来了。


  吉田松阴和忠右卫门契合的地方就在这!

  隔壁的带清,如果不穿越过来一个天降猛男,全世界的列强都不会允许他强大起来。这不是小小的日本,或者忠右卫门一个人所能够改变的。既然如此,日本这边完全可以借助地理位置的优越,以及庞大的、廉价的、识字的劳动力供应,对带清展开工业品的倾销。


  不需要多,这个时间同样也只需要二十年到三十年。那时候人口膨胀到一亿,红利还没有完全耗尽,出生率虽然下降,但是整个国家的工业化水平已经非常高了。可以开始进行产业升级以及转移。向更高一级的产业发展,进而享受高附加值产业所带来的红利。


  一战正好在打!

  或者一战刚刚打完!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发展窗口期,全世界的工业品订单,会在短期内,疯了一样的涌入日本。这个时代,也就是历史上的大正时代。


  高速发展的经济,会提高日本人民的生活水平,同时社会各阶层也会进一步要求整个国家进行明珠化改革。对国家而言这是机遇,对德川家而言也是。只要德川家这时候能够懂得放弃一部分权力,进一步的实现君主立宪,并持续伴随美化运动。


  德川家就可以顺利落地,一直活下去了!

  之后的路子无非就是两手抓,一方面继续趁着人口红利还没结束,对外大规模的出口工业制成品,也就是出口导向型经济。一方面则是高附加值的科技产业的发展,因为起步早,同时实力雄厚,也可以为国家谋取足够的利益。


  理论上只要二次大战保持中立,或者武装维护了独立,日本不变为美国爸爸的殖民地,那么后续的发展就会很顺当的。起码几十年平平安安,应该是可以的。


  至于再之后?

  呵呵……


  所以综上所述,幕府的近期目标是实现国内的统一,造就统一的市场,和统一的经济。中期目标是逐步实现国内工业化,同时以隔壁四万万五千万人的庞大市场,为进一步升级产业积累资金。


  只要不出什么昏招,发展起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至于领土扩张这个事情,吉田松阴和忠右卫门也算是看得很明白,带清一时间是根本动不得的,动了就触动列强的利益了。


  想要获得原材料的来源,还是得从吕宋以及周边想办法。胆子大一点,沙捞越甚至是文莱都可以望一望。胆子小,那就只得一个吕宋也可以。


  其实现在的德川幕府,就已经是国土接近百万平方公里的顶级大国了。这面积放在欧洲,那远胜于德法。就算勘察加不好使,虾夷和桦太却是好地,又能发展农牧业,又有石油煤炭。


  国内能够全部开发完,就相当不错了,人口增长能够配套土地开发上的话,甚至都不需要往外再占什么地了,完全够用。


  按着这个路子往下走,成为地区一小霸,是没有问题的。再往后走的话,也就是拾丸之后的那一代,也没有什么畅想的必要了,太过于遥远,不提也罢。


  92.贝利考特大礼包


  转天清晨,忠右卫门带着结合了吉田松阴想法的策略,准备去一桥邸,同松平齐宣商议一番。毕竟德川家想要平安落地,除了废除幕藩体制,进行近代化政治改革之外,坚定的掌握住军队的支持, 也是非常必要的一环。


  人刚到一桥邸,松平齐宣还没来,先收了一封信函。


  法国的罗什伯爵在日本上蹿下跳了好几年,各种大事小情办好了不少,终于得到了拿破仑三世的肯定,被召回法国,另有更高一级的任用。


  为了延续日法两国之间的邦交,拿破仑三世已经派遣了杜切斯尼·德·贝利考特(Gustave Duchesne de Bellecourt)为新任驻日公使。除了进一步加强同德川幕府的合作以外,拿破仑三世也是派个新人过来, 顺便处置一下琉球的事。


  英法相争琉球,又在打清国,须得一个被拿破仑三世耳提面命过的人,来远东好好处理,才不至于造成什么坏影响。有一说一,拿破仑三世这个人,在外交上颇有几分长袖善舞的意思,他比拿破仑确实更会搞外交一点。


  当然打仗的本事就拉跨了,比拿破仑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贝利考特已经赶到了安南地方,很快就将抵达横滨,罗什伯爵在这里同幕府先说一声。因为他这几天就得赶去别子铜山,尽速的安排好自己的利益。别在日本干上一任,除了倒买倒卖一点土特产,然后赚了点贷款的手续费之外, 没落下什么大钱。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忠右卫门还是非常惊讶的。实在是和罗什伯爵合作的“非常愉快”,双方已经建立了某种程度上互信。新来的贝利考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要是个趾高气昂, 觉得就是来日本殖民的蠢材,那忠右卫门很多借力打力的事情就办不成啦。


  方略什么的,虽然是大事,但是那不急于眼前一时。但是法国公使换人,确实立刻就要发生的大事。在幕府还是个弱国小国的当下,失去法兰西一定程度上的“庇护”,想要朝带英卖一个好价钱的难度,就大啦。


  在官厅了来回转了两圈,也没有等很久,松平齐宣和助六就先后来到一桥邸奉公。忠右卫门立刻把罗什伯爵发来的信函递给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国际视野,知道幕府有借重法国人的需求的两位大臣,闻听公使换人,心下也知道此事紧要。


  “法使换人,不知新任公使,是何情形啊。”松平齐宣背着手,略有所思。


  “若是个好相与的便也罢了, 若是个不好相与的……”助六放下信函, 倒也不说什么担忧,主要是他负责外交事务。


  “法使罗什, 今日会来拜见,正好一道问问吧。”忠右卫门哪里认识什么贝利考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也好!”松平齐宣和助六也想着见机行事。


  结果罗什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因为他和贝利考特完全不熟,没有任何共事的经历。使领馆内的同僚们,也表示跟贝利考特不太熟。根据罗什伯爵掌握的信息,这位新任公使的上一个职务,是法兰西驻突尼斯领事,据说干得不错,能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


  除此之外,就没了。公开的任职信息,不算什么机密,罗什伯爵也是打听到的。


  对幕府没有什么帮助啊……


  与此同时,已经坐上轮船,正在往日本进发的贝利考特踌躇满志。他之前在哥本哈根、法兰克福都干过外交,又在突尼斯做过一任总领事,如今得了拿破仑三世青眼,拔了驻日公使,他自然有大干一场的准备。


  作为高利贷帝国主义法兰西的一名外交官,他是非常认可利用高利贷来操纵弱小国家这一套东西的。而且他在突尼斯也是这么做的,做得非常成功。


  相比较于借给德川幕府的百十万,诸位认为法国人借给了突尼斯人多少钱呢?

  十亿!


  诸位没有看错,法国借给了突尼斯人超过十亿法郎,进而掠夺了突尼斯十万公顷土地,以及全国铁路的修筑权和所有权。


  当然啦,突尼斯人也是脸大,反正国内能押的都押了,还欠着英国和意大利方面四五个亿。一个敢借,一个敢给,非常魔幻。


  嗐,幸亏忠右卫门不知道,要是知道铁路能卖这么多钱,忠右卫门能活活气死。


  债务缠身的突尼斯人,国政的方方面面都已经被法国人深入影响了。所以那些担忧法国人借了钱,会要回不来的大哥们,可以歇歇了。因为帝国主义把钱借给你,是奔着要你整个国家来的。他最后获得的利益,肯定比那点钱来的多。


  总之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年八年,突尼斯就要姓法兰西了。


  (普法战争打断了这个进程,导致花了二十年,我知道的。)

  在突尼斯的工作非常成功,那么贝利考特就准备把这一招完美复制到日本来。来前他已经知道英国人据有了横滨,而法国据有了神户。前辈罗什伯爵为他打好了进一步在日本开拓的基础,他只需要在此基础上加油大干一场即可。


  临行前,拿破仑三世也同贝利考特谈过,只要幕府拿得出抵押,就使劲贷款给幕府。最好是把幕府的所有经济命脉,都拽进法兰西的手中。


  同时大力加强法国人在幕府军中的影响,来法国免费读军校的名额,可以扩大三五倍,最好幕府军的军官,全都是“精法”。不放过任何一个掌控和深入幕府军的机会,细心设法排挤掉英国人的势力。


  这回两条法国铁甲舰开进了横滨,留法的海军军官势力必定加强,要大力笼络这批精法,开俱乐部,办宴会,邀请他们饮宴玩耍,进一步的热爱法兰西。


  最后的最后,如上所述,贝利考特前来幕府最大的杀手锏。也即他得到的拿破仑三世的最高授权,如今正安静的躺在他的公文包中。


  除他之外,整个东亚,无人知晓。法国政府准备和幕府展开全面的“合作”,不再抠抠索索,咱们一步到位。


  我,法兰西,今天借给你五千万!


  93.列强承认国是诏


  为了显示德川幕府对法兰西第二帝国的友好,忠右卫门肯定是要在法国人献给笃姬夫人的西洋馆夏宫接受贝利考特的国书,同时举行欢迎飨宴的。


  贝利考特四十岁上下,颇有神采,从容淡定。身着礼服,胸前绶带和勋章一丝不苟。为表敬意,除向忠右卫门双手捧呈国书, 并九十度鞠躬行礼之外。还单膝下跪,亲吻了阿兰带着白纱手套的手。


  其实就是单膝跪了忠右卫门和阿兰两人,因为两人的宝座是处于一个稍高一层的台基上的,贝利考特跪一个就像是跪两个。


  原任的公使罗什伯爵已经会说不少日语了,顺带一名法国的秘书,充当翻译。作为前任公使,罗什伯爵在幕府之中颇有几分经营的人脉关系,而且也同不少幕府高层混熟了, 这不光是他自己私人的“财富”, 也得一一介绍给贝利考特。


  不过蛮稀奇的,贝利考特居然认识水野忠精,两人一见之下,还颇为惊讶。原来三年多前,水野忠精在法国考察海军,当时贝利考特回国述职。在一次宴会上,水野忠精这个“异国风情”是吧,大伙儿肯定要认识认识的。


  倒是让贝利考特同水野忠精搭上了两句话,现在算是故人相见,各自欣喜。不过更欣喜的在后面,当罗什伯爵介绍说这是日本王国的铁道大臣之后,贝利考特心中大喜过望。那句话咋说来的,瞌睡就给我送枕头来啦。


  原本就想着越过英国人,逐步垄断整个日本的铁道。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日本唯一一个“熟人”, 就是整个国家的铁道大臣。这不就是送嘛,和送有什么区别?

  感觉自己来日本颇有用武之地的贝利考特,又接连认识了幕府的主要大臣,顺道听取了罗什伯爵关于幕府内部派系简述。有些关系可以继续发展, 有些人可以刻意笼络,还有些人则和英国人走得近,你得注意。


  最后的最后,罗什伯爵请贝利考特关照一下他在别子铜山的利益,然后就高高兴兴的回转巴黎,接受新的任命了。


  临时居住在鹿鸣馆,没有立刻回返横滨法国公使馆的贝利考特有心去铁道上面瞧一瞧。东海道铁道干线的总调度是个英国人,这没办法的事,幕府还在派人学习。即使是学得最快的乡纯造,仍旧无法完全替代英国人在铁道上所发挥的作用。


  加上本身铁道的一半股份在英国人手里,英国人能把这样紧要的职位轻易让出来就有鬼了。


  来到日本桥铁道总站,凭借法国公使的身份,以及英国人的许可,他在站内到处观瞧了一番。凭自己的眼睛,估测东海铁道的客流量,还有货运量。


  了解了一番价格之后,贝利考特意识到日本的铁路运营,还是相当的有利可图。


  只不过幕府似乎并未完全意识到铁道交通能够带来的巨大利益, 除开最基本的促进商贸和人员流通之外,更像是一个用来安插人员的新设部门。


  不得不说,贝利考特看得还是蛮准的!

  在法国其实也是这样,诸多高级公务员上位之后,便拉拢各种亲朋故旧,充斥进入自己可管理的机关部门还有公营机构之中。或者说,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普遍情况。


  只不过德川铁道的情况更加特殊一点,贝利考特感觉幕府造铁路,就没想着怎么挣大钱,发大财,全然都是用来安置人员的。这一点令他稍稍疑惑,当然啦,也不是非常疑惑。反正挣钱的是日本国王,运营的是国王的大臣。


  钱又落不到自己的口袋里,大臣们未必会对这种事情多上心。与其想着为国家精简人员,省钱发展,不如多安插几个兄弟子侄呢。


  窥一斑而知全豹,日本王国的整体“政治道德”,显然还没发展到新时代。


  咱也不管这么多了,赶紧去考察一下山阳道铁道干线,以及未来预计的九州道铁道干线的各项情况吧。这都是幕府当年卖国大借款的时候,初步同意和法国股本各半的铁路线。贝利考特得尽快熟悉自己的工作,然后贯彻拿破仑三世掌控日本经济命脉的旨意。


  与贝利考特紧锣密鼓的展开工作不同,送走他的忠右卫门非常的高兴,因为贝利考特送来了好几份文件。


  法兰西政府批准承认日本王国之《明定国事诏书》!

  也即法兰西第二帝国政府和元首,将承认,且仅承认日本王国的所有权和继承权,在德川家定本人,以及其兄弟的男性后裔之中继承。法兰西政府承诺日本王国的合法政府,是由德川家族建立的现政府。其国家元首,是德川家定及其继承人。


  在松平齐宣等人看来,这纯属脱裤子放屁。我本来就是日本国王,你承认不承认,我都是日本国王。当年忠右卫门多此一举,也不知道图个啥。


  但是忠右卫门高兴啊,因为这将极大地减少日本发生内战时,外部势力干涉的政治借口。以后在国际上,日本就只有德川幕府这一个合法政府了。


  伴随着法国政府批准文件一道送达的,还有撒丁、荷兰、比利时、奥地利、匈牙利、西班牙等国政府的批准文件。各国政府虽然并不太清楚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家,为什么要他们这些欧洲国家承认,但是既然日本提出来了,且使团在欧陆各处访问,那批准承认也没什么问题。


  另外贝利考特还表示,普鲁士也已经批准认可了德川幕府的国是诏书,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尚未送抵。至于英国方面,法国人不知道。沙皇俄国方面,人家把你们的诏书束之高阁,置之不理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如此想来,如今整个地球上的列强,除了沙俄,包括英美在内,应该都已经承认德川家为日本王位的合法继承人了。


  幕府安泰矣!

  俄国人那边,无所谓了。保不齐将来还要干一仗的,等日俄战争打赢了,再让他承认也不迟。


  94.夏威夷局面打开

  美国政府收到幕府的国是诏书,应该是去年下半年,德川庆福和水野忠精等人访问美国的时候。现在怎么着也应该批准通过了吧,为啥和沙俄一样,还没有通知幕府?


  忠右卫门便找来水野忠精问了问,水野忠精表示美国人那边答应的非常痛快。因为日美之间的贸易量,十分庞大。仅仅是纺织品一项, 美国半年之内,就向日本出口了二百七十二万美元的棉布,其他类似于铁砂、烟草、毛皮等,不计其数。


  因为繁荣的贸易,美国政府非常重视同德川幕府的邦交。美国人嘛,赚钱第一。有钱赚, 怎么可能会翻脸呢。


  难不成是夏威夷有事?

  此时的夏威夷,小栗忠顺已经成为了年轻的卡美哈梅哈四世的座上宾, 这位在一开始就接受新教牧师教育,稍长之后还在美国留学游历的夏威夷国王,对于美国人日益增强的实力,充满了忧虑。


  不仅仅是夏威夷诸岛上的美国人不断增多,而且外国人带来的麻风病、肺结核等疾病,也正在侵扰着夏威夷土著居民的健康。有一说一,美国人还没有拿着大炮和刺刀杀几个土著居民,但是美国人带来的病毒,却让土著居民死了不少。


  心中非常焦急的卡美哈梅哈四世,希望王国议会批准拨款,建立救济医院,以及研究疾病的场所。救护国内年老体弱的百姓,以及贫穷无钱看病的百姓,防止太多的本国百姓,死于各种各样明明可以治疗的疾病。


  但是1852年的夏威夷王国宪法,极大地缩减了王室的权力。这部宪法是在美国人的指导之下确立的, 有其目的性在。就是要不断侵夺王室的权力, 最终使得王室湮灭, 好方便美国插手擭取夏威夷。


  卡美哈梅哈四世自己也没几个钱, 他能够怎么办?

  没钱的话,肯定没有办法和亲美的议员以及大臣抗衡。所以他下令控制同美国的贸易交流,然后设法同英法等国建立更加广泛的贸易关系,从而将英法的势力引入夏威夷,平衡美国人,保全夏威夷的国体。


  他的想法,到是和忠右卫门之前保全琉球的想法差不多。只要我上面的爹够多,而且爹们的实力差不多,那么我就能够保持表面上的独立。


  当然这么做也有可能发生在某个爹遇到不顺利的时候,就把他卖给其他爹的事情,可是在根本无力抵抗的情况下,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呀。


  值此板荡之际,挂着德川三叶葵大旗的幕府海军抵达了夏威夷。


  一开始夏威夷王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国家,等到说是德川幕府之后,岛上众人恍然大悟。因为过去二百年,有的是那些因为海难,漂流或者被救助来到夏威夷的日本人。现在檀香山就有日裔的居民, 生儿育女繁衍着呢。


  连幕府之前提拔的旗本约翰万次郎,也在夏威夷生活过好几年,据说还和某个酒馆老板的女儿有点纠葛来着。


  嗐,谁知道呢……


  听说还有日本人在岛上,小栗忠顺心中暗喜。立刻把这些人召来,并表示他们出海不归的死罪,已经是十几年前被废除了。他们现在完全可以回到日本去了,当然你们不回最好,我之后保不齐给你们在夏威夷找个好差事。


  左右一听,团团拜在小栗忠顺的面前,表示一切都听大人您吩咐。


  有了带路党是吧,那小栗忠顺办事就非常方便了。他先是拜会了卡美哈梅哈四世,然后又拜会了夏威夷王国的议会,双方进行了友好亲切的交流。并且就签署《夏日友好通商条约》,进行了第一轮会谈。


  那些日裔居民,把自己知道的夏威夷内情,一股脑儿的全都告知了小栗忠顺。得知夏威夷国内,国王和议会相争的局面,以及美国人尚未全面掌控夏威夷国政之后,小栗忠顺信心满满的找上了卡美哈梅哈四世。


  德川幕府给你一百万美元,你出卖一个港口和附属土地如何?


  如果小栗忠顺一个人跑过来说这句话,卡美哈梅哈四世肯定命左右乱棍把小栗忠顺打出去。可小栗忠顺带来了三条在卡美哈梅哈四世看来一点儿不输给美国人的大军舰,这个提议就令卡美哈梅哈四世有些心动了。


  在此前几年,卡美哈梅哈四世勾搭英法的外交努力都不太成功,他原本都有些绝望了。现在德川幕府出现了,而且根据他本人所知,当年美国人入侵日本,结果日本人顽强抵抗住了美国。


  或许引入德川幕府,来对抗美国?


  落水者连一根稻草都要拽住,遑论是又提出可以把两条蒸汽明轮大军舰赠予夏威夷王国的德川幕府呢?

  干了!


  卡美哈梅哈四世下定决心,同德川幕府建交,并且签署了相对平等的《夏日友好通商条约》。但是条约的附录里面,有大量的条款,是倾向于德川幕府的。


  双方最终商定的所谓借款,为一百二十万美元。为了获得借款,夏威夷王国在檀香山开辟港口和土地,出借给德川幕府。令日裔居民,在此和平的建立捕鲸港口和公司。允许日裔居民在夏威夷境内享受平等的权利,并受到夏威夷王国政府的保护。


  对于派遣学生去往江户大学学习,卡美哈梅哈也非常有兴趣,他在接收了两条幕府的军舰之后,立刻将原本那些操弄渔船和小帆船的水手充实了上来,还任命了自己的兄长为海军将官。


  按照小栗忠顺的建议,他哥哥带着两条船开往横滨,在海军兵学校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等到学成之后,夏威夷王国就有了一支近代化的小海军了。


  而有了大把美元在手的卡美哈梅哈四世,也终于展开了他雄心勃勃的内政改革。他寄希望于借助德川幕府的力量,抵御美国人的侵略势力,恢复夏威夷王国的独立自主。


  自然的,日本人在夏威夷的所作所为,也都被岛上的美国人,星夜兼程送去了美国。


  95.夏王兄长无良配


  贝利考特去后,忠右卫门又迎来了两位宾客。第一位自然是开着幕府两条蒸汽明轮军舰来到横滨的夏威夷国王之兄洛特·卡普伊瓦,他既代表卡美哈梅哈四世前来日本访问,也作为夏威夷海军学员的队长前来求学。


  刚赶到横滨,洛特就看到了两条五千七百吨的铁甲大舰,在港内停泊。起初他以为这是带英的大船,因为之前船上的幕府海员告诉他, 横滨是英国人的居留区,也就是租界。


  但是当船只进港之后,船桅杆上飘扬着的德川三叶葵令洛特惊讶万分。三叶葵乃是德川家的家纹,这代表船隶属于幕府海军。


  洛特心中惊讶万分,原来德川幕府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这样宏伟的巨舰, 居然是德川幕府所有。仅仅是这两条船,就能胜过美国曾经出现在夏威夷的所有战舰, 是当之无愧的先进战舰。


  夏威夷使团到来的消息,很快就报给了横滨城代堀利孟。堀利孟即刻出面接待了洛特一行,还马上电报联系了江户方面,将消息报给忠右卫门。


  在岸上的洛特进一步了解了幕府海军的构成,得知幕府已经有大小战舰数十条,且正在不断扩充,心中竟然生起了两分庆幸。


  来前卡美哈梅哈四世的嘱咐,他记在心中。英法没有精力来管一个小小的夏威夷,但是德川幕府似乎真的有和美国抗衡的实力。起码在海军上,幕府的力量已经蔚然可观。虽然猜测到幕府可能也未必是全然好心,但两强相争,才能够令夏威夷获得喘息的时间。


  只要美日两国能够在夏威夷争上十年二十年,凭借夏威夷在太平洋中心的特殊地位,以及最大的安全港的优势。夏威夷未必不能够成为一座国际自由港。


  如果能够得到列强的普遍承认,且美日等国在夏威夷都有利益,那么夏威夷的独立就算是保住了。


  作为一个小国, 在列强的夹缝之中,能够保证独立, 已经是非常不易的事情啦。什么变成地区一强, 然后如何如何,卡美哈梅哈四世和洛特根本就没有想过。那纯粹都是痴人说梦,凭夏威夷的体量,都不存在的。


  就像前头吉田松阴说得,没有几千万上亿的本民族人口,基本上就退出这个年头的世界竞争了。


  洛特在幕府官吏的接引之下,去往江户。铁路沿线的繁荣,尽收眼底。当然他不知道,横滨到江户这一段路,是整个日本发展最快的工业区和对外贸易区。大量的工厂、码头、仓库、栈房、店铺,几乎覆盖了江户到横滨这区区三十公里沿线的大半。


  大量的新设施拔地而起,只要有钱赚,垄断商人和买办商人的积极性,天然的要比封建地主强上一级。原本只有一座厂房的横滨缫丝厂,现在一连过去七八个车间,通过水运和陆运,各地的蚕茧一刻不停的送入厂内, 缫成丝线,再卖往欧美。


  等到了江户, 洛特更加惊讶。


  按照法国设计师艾菲尔的城市规划, 建造起来的江户城,有极为宽阔的运河和街道,两侧还种植了各种树木。每个街口,都有一座小小的派出所岗亭,有专门的人员巡视街道。全部用钢铁制造的日本桥,在阳光下散发着工业化的暴力美。


  文明与先进,仿佛触手可及!


  随后洛特一行人,又被安置到了幕府专门建造来接待外国使臣和重要人员的鹿鸣馆内,纯法式的建筑富丽堂皇。十分尽心的服务人员,招待周全。甚至每两三个小时,就有人专门过来替换花瓶中的鲜花。


  “听说日本也是一个人口三千数百万的国家,果然强盛!”等洛特坐到客房内,立刻就对自己的随员感叹道。


  “是啊是啊,刚刚从火车站下来时,还看到一队数百人的士兵,护卫着一名日本的官吏。器械精良,行列严明,只是看着都觉得很有战斗力。”随员心中也是惊叹。


  他们看到的是护卫教育总监松平齐民去江户大学上值的传习队,作为第一江户师第一大队的传习队士兵,那都是从军十年以上,且大多经历过实战的老兵精兵,那神采,自然是远胜于一般的杂兵。


  加上西式的军服,订制的皮靴,保养得宜的德莱塞撞针步枪,方方面面都体现出军队的精锐与强大。


  “希望日本的国王陛下,能够尽快接见你我。”洛特连连点头。


  自然的,忠右卫门很快就接见了夏威夷使臣团一行,并且设宴招待。洛特接受过英国人的教育,英语非常的流利,和忠右卫门交流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在招待的宴会上,洛特就迫不及待的向忠右卫门提出对夏威夷进行援助,增强夏威夷的海上实力,维护夏威夷作为太平洋中转港和安全港的地位。最好是从造船到训练全包,夏威夷不需要横滨那两条铁甲舰一类的大船,他更需要的是近海的重炮艇。


  几百吨的近海重炮艇,配合港湾炮台,就能够守备檀香山了。反正大船夏威夷也养不起,小船更合适。


  倒是非常的现实,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忠右卫门不知道的是,眼前的洛特,就是未来夏威夷的卡美哈梅哈五世国王,为了维护国家的独立,坚定的同国内亲美派系斗争。


  而且他很清楚的看到,夏威夷宪法中关于美国人也拥有夏威夷投票权一事的弊端。在继位之后,立刻宣布更改投票权权利的获得条件。排除掉一部分美国人,加强本土夏威夷土著居民的政治权力。


  非常可惜的是,这位老兄一直没有结婚,自然也没有子嗣。三十岁的人了,光飘飘的一个,形单影只。


  “贵使年届而立,居然还是独身一人吗?”忠右卫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很惊讶。


  作为夏威夷国王血缘上的兄长,宗法上的族兄,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啊,怎么会没个老婆。


  “之前在英国留学,这两年才回返国内。”


  96.告他阿礼国刁状


  左右几名陪客的老中一听,你小子居然没有老婆!


  不必说了,在政治场上混,联姻什么的,是必备的科目啊。尤其是比较了解忠右卫门心意的助六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件可以操作的事情。


  首先第一点,夏威夷国王没有子嗣, 其次洛特是夏威夷国王的亲哥哥。若是那位国王陛下一直没有孩子,这王位……


  再如果一下,眼前的洛特要是迎娶了幕府的宗女,这不就等于是为幕府将来全取夏威夷,而铺平了道路嘛。毕竟如果未来继位的夏威夷国王身上流着一半的德川血,那很多事情就能够非常顺利的办成啦。


  “还是尽快成婚的比较好。”忠右卫门笑眯眯的说了这么一句。


  刚刚还在巴望着幕府赶紧援助夏威夷的洛特, 立刻意识到忠右卫门的想法是什么了。你娶一个我们国家贵族的女子, 加强两国之间的关系是吧, 那样比较有利于夏日两国的邦交,能够促进两国人民的友好。


  “是……”洛特稍一权衡,立刻就表示答应。


  他要在横滨的海军兵学校留学一年,还得担任夏威夷驻日本的使节,确实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同日本的女子认识。


  在幕府这边,其实很简单。忠右卫门本身就有女儿的,而且不止一个。但是用不着在一个夏威夷的宗室身上用,完全可以找一个松平家的女儿,然后过继给德川庆福或者德川庆保,以日本某位王室近枝大公爵之女的身份嫁给洛特。


  这样也比较符合两者之间的身份,毕竟忠右卫门的女儿,要是嫁给夏威夷国王,倒也说得过去,嫁给一个宗室,就算是下嫁了。


  得了,忠右卫门转头就命助六去办这个事情。最好是找那种十五以上,嫁给洛特,一两年之后就能生孩子的那种。政治婚姻什么的, 就不要考虑什么容貌不容貌的了,稍微聪明一点的女孩就行。


  不指望她有笃姬夫人参与政治的本事,起码你得努努力为洛特多生两个崽是吧。


  总之一场会面,宾主尽欢。忠右卫门令海军兵学校好生安置那些夏威夷的水兵学生,带着他们一道修习海军各项,争取让他们早日形成战斗力。


  一位贵宾见完,另外一位贵宾也来到了江户。是忠右卫门本人,同时也是德川幕府老朋友额尔金伯爵的私人秘书劳伦斯·奥利凡特爵士。


  劳伦斯爵士前来日本的主要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询问为什么幕府在已经知晓了英国有同清国的作战,却不同意派遣兵马加入英军。第二个是英法联军已经占领了大连湾和烟台(芝罘),封锁了渤海湾。


  很快就将展开对天津和京师的进攻,因为是要进攻陆地,所以需要大量的后勤牲畜,以及军马补充。


  在清国购买军马几乎是不可能的,整个远东,也就只有幕府将军御用的马厩之中,有法皇拿破仑三世赠予和援助的数百匹高大军马, 以及幕府自己这么些年来,不断的进口购买,以及交配繁育出来的数千匹马。


  就这两件事, 都是军国大事,劳伦斯爵士立刻请求拜见忠右卫门。


  第一件事,忠右卫门直言不讳,我们德川幕府肯定是愿意维护和带英帝国之间的友好邦交的。但是现在派来的公使阿礼国,盛气凌人,根本不把我们幕府放在眼里,简直不可理喻。


  且幕府的军队数量,额尔金伯爵是知道的,除开必要的江户和大阪防御力量,还需要兼顾虾夷和朗格里地方,根本不可能按阿礼国的要求,出动一万大军。


  还是一毛钱不给,先发兵再说的那种!

  本身就和阿礼国不是一个派系的劳伦斯爵士微微点头,这位劳伦斯爵士那可是高门大户出身,他父亲是英帝国最高法院的法官,而且是苏格兰的大地主,本身还是殖民地的高级公务员,要不怎么劳伦斯年纪轻轻就做了额尔金伯爵的秘书呢。


  朝中有爹好做官嘛,带着去带清刷一刷功劳,回国之后,也方便提拔不是。再说了,论及功劳,最值钱的就是军功,劳伦斯偷着乐吧。


  对了,历史上这位老兄最大的成就既不是做官,也不是外交,是写小说很出名。


  现在英军已经准备进攻天津了,再从日本调兵也没有什么必要。劳伦斯爵士只管把幕府方面的言辞记住,回去禀报额尔金伯爵就得了。现在整个远东的英国势力,都得听特使额尔金伯爵的命令,他有的是办法收拾阿礼国。


  至于购买军马的这一项,主要是为了预防在战斗中,出现军马的损失,同时还需要征购一般的役马。也就是供士兵们骑乘使用,或者是驮运物资,牵拉大炮什么的。


  从英国万里迢迢赶到清国,英军不可能连役马都带着,一般都是在当地就地补给购买的。可是中国内地的马,其品质已经低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按照历史上英国人说法就是,还不如骡子好使。


  所以主意才打到幕府这边,


  钱的话,都是现金,立刻给付,金灿灿印着女王头像的英镑金币哦。军马的话,先来二百匹,要正当用的,不能够太差劲。役马的话则是一千五百匹,也有一定的肩高和畜力要求,别什么垃圾都送来。


  这是可以答应的事情,忠右卫门立刻就表示同意了。虽然把好容易培养出来的大洋马卖给英军二百匹,有一点难过,但这总是难以避免的嘛。至于一般的役马,那就是小事了,在江户和大阪立刻可以筹措到足够的数量。


  对于幕府的办事效率,劳伦斯爵士还是很满意的,没几天,二百匹军马就驱赶到了江户城外。随同而来的英军军官检查而后,表示可以。当下就送上了火车,去横滨装船载运。


  役马的速度稍微慢一点,因为需要幕府令在江户的诸多运输商人,将马交售给英国人。因为一下子要的多,还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只不过一来幕府是反动屑政权,不和你讲道理。二来是英国人给钱了,这就不至于掀起大乱子。


  97.新设一师在仙台

  不可避免的,在等候骡马的时间内,劳伦斯爵士还代表额尔金伯爵在江户,到处交游了一番。他对幕府的印象很是不错,当然这也和幕府方面的殷勤招待有关系。


  忠右卫门还巴望着他在额尔金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呢,阿礼国咱们不待见是吧,额尔金起码还算知道想要马儿跑, 就得给马儿喂夜草的道理。就算是给带英做狗,咱们也得卖个好价钱啊。


  主动卖和被打趴下了卖,还是有差别的。


  故意给予劳伦斯较高的待遇,冷落阿礼国,是忠右卫门暗中悄悄吩咐过得。稍微比较一下,忠右卫门肯定乐意支持英国国内要求四面封堵沙俄的那一派人啊。


  只有英国需要封堵沙俄, 咱们德川幕府在东亚的价值才能够体现出来。若是英国纵容沙俄吞内外东北、朝鲜, 乃至更多地方。德川幕府还有什么鸟用?

  所以私下里,忠右卫门还命人赠送了一些日本的工艺品给额尔金伯爵和劳伦斯爵士,送钱就太俗了,送点小礼品,带着日本的异域风情是吧。回伦敦多为德川幕府美言几句,好让英国继续维持钳制沙俄发展的外交策略。


  吃好喝好,还大包小包带着走的劳伦斯爵士非常高兴,提笔就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日本是一个不输于欧陆的文明国度,令他感到呼吸都很顺畅,处处赏心悦目……


  “那匹马,你有没有妥善交给劳伦斯爵士?”


  心满意足的劳伦斯走了,忠右卫门亲自送他上的火车。等火车的呜呜声都听不太清楚之后,忠右卫门转头询问黑川庆德。


  咱们不是要整编第三师了嘛,第一师交给了天野八郎,第二师交给了江川英敏,第三师肯定交给寺泽新太郎啊。最早跟着忠右卫门的侍从,不就是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嘛。土方岁三还得往后稍稍,近藤勇更是还在法学留学呢。


  所以如今的近卫侍从长, 就换成了开船回来的黑川庆德。铁甲舰的舰长, 会另外再行选用的。


  “上様放心, 臣委了专人,加挂了一辆车送去的。”黑川庆德如今标准法国人扮相,穿戴着他在法国的海军少尉军服,头戴小红帽。


  只不过忠右卫门也喜欢法国的大元帅礼服,大家彼此彼此,谁还不是啊。


  “那就好。”咱们在带英,现在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额尔金了,可不得上赶着巴结嘛。


  “另外臣还选了一副极好的鞍,也一道送去了。”黑川庆德很了解忠右卫门的心思。


  “你办得很对。”忠右卫门点点头。


  总算是把人送走了,忠右卫门又可以继续和法国方面商议编练第三师的事情了。法国的军官教练团原本在大阪的,编练第二大阪师嘛。现在都不需要再选人,直接拉过来江户就行。到是当年编练第一江户师的英国军官团,已经结束公务回国了。


  只有少少的几个人,被松平齐宣雇佣为自己的军官参谋,和当年荷兰人雇佣来的军官一道,充当松平大老的私人军官参谋团。


  真要是打仗了,一个老练的参谋团队, 还是很有必要的。


  按照之前和罗什伯爵的协定,幕府将新编一个六千多人的师, 法国人出钱出武器招募、训练和装备。以别子铜山二十五年的权益作为抵押, 说白了就是买断别子铜山二十五年呗。但这个第三师,将安置在哪里,幕府方面还没有完全想明白。


  贝利考特知道幕府还在考虑,这会子跑去神户考察铁道去了,同他商量也没啥必要。反正不是他签的合同,瞧他那个样子,心思全在日法合资山阳铁路上。


  “我意设在长崎。”松平齐宣照例主持御前会议。


  之前长崎按照忠右卫门的想法,是设置一支海军的偏师。因为忠右卫门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除非幕府真要死了,而且已经露出颓相,绝大部分的诸侯,还是会支持幕府,或者中立的。


  不论是西南哪一藩叛乱了,分舰队的二三千水兵,以及军舰大炮就可以充当镇压叛乱的主力核心,作为定海神针,要求恭顺幕府的诸藩出兵参战,镇压叛逆。


  像是担任老中的岛津定义,他们家一时半会儿屁股肯定在幕府,绝对会呼应的。佐贺的锅岛直正,也比较务实,不会替别人卖命,局势不到幕府要完的地步,他不会上。


  现在分舰队已经常驻在长崎,如果再添设一师人马,是不是会对幕府的后勤造成负担?是不是还需要建造大量的军事设施?


  江户和大阪,都有现成的操场、兵营和仓库,长崎可没有这些。长崎的防务,常年都是西南诸藩负责的,因为这个,他们一年才只要交代一百天。就是因为出兵守备长崎,也需要花钱,才开的特例。


  “如此设置不妥,且不说长崎已有海军,单是关西二师,关东一师就不妥。”松平齐民反正大伙儿都知道的没野心,所以他说话也不怕有人疑心里面带什么感情。


  “这倒是……”忠右卫门个人还没有倾向,但是作为封建统治者,强干弱枝是一个刻在骨子里的想法。


  “江户设两师人马?”助六在旁边略带疑惑。


  “就设在江户,分东西两翼,也是可以的。”松平齐宣肯定还有预案,大伙儿讨论嘛。


  说是分东西两翼,其实意思很明显的,一个师拱卫江户,一个师预防横滨。就和第二大阪师一样,除了监控京都和大阪之外,还有防备神户的责任。


  忠右卫门到是不认为英日或者法日之间,会爆发大规模的冲突。起码自己在位的时候应该不会,毕竟咱们卖国条约签订的这么彻底,英法也没有什么必要和日本打仗。


  “那不如设在仙台抑或是会津!”


  坐在一侧的水野忠精,捧着进口法国白瓷茶杯,慢条斯理的说出了这么一个建议。左右的幕府大臣,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偏头望去,有的则是不动声色。


  98.设在仙台有好处


  “幕府进取虾夷、桦太,须得奥羽稳固啊。”


  水野忠精放下茶杯,笑了笑,同左右的同僚们说道。反正他也是建议,那自然是有啥说啥,新军传习队攸关幕府的社稷存亡,总得审慎。


  “细说。”


  “奥羽地处深远, 为坂东之后心,虽惯常恭顺幕府,然则到底多属外样……”


  既然大伙儿问我,那我就随便说说是吧。奥羽这个地方在哪里,就不需要多介绍了。本地最强大的藩国就是仙台藩,六十二万零五十石,江户初年有家臣七千骑, 现在则有家臣一万骑,陪臣三万五千众。


  也就是说,理论上仙台藩能够动员起四万五千大军,这也很符合他包含支藩在内,实高一百二十万石以上国持大大名的身份。


  现任当主伊达庆邦,三十六岁,叙任正四位下左近卫中将陆奥守,乃是一位持佐幕论的诸侯大名。平时并不太积极的参与幕政,因为幕府里面也没有他说话的份。他们家当年也属于被德川家康严重猜疑的大名之一,做人很是谨慎狡猾的那种。


  对了,暂时没有儿子,就俩女儿。


  按照水野忠精的想法,既然幕府已经确定了开发虾夷和桦太的大政方针,且正在不断地推进,招募移民实边。那么为了更快的推动北方的发展,一个稳定的,倾向于幕府的,积极配合幕府开发北方计划的奥羽, 就非常的重要了。


  别虾夷和桦太开发的好好地,奥羽发生了骚乱,一下子就把两地给隔开了,那就开玩笑了啊。到了后世,虾夷农业自给率可以高达百分之一百七十,眼下却还需要其他地方补血的。陆路上被阻断了的话,影响不小。


  况且还有一层,奥羽地方苦寒至极。最直接的体现是什么?就是历史上水野忠邦政治斗争失败之后,就被一脚踹去了羽州山形藩。同样历史上的幕府大老堀田正俊,在被刺杀之后,他们家也被一脚踹去了山形藩。


  从这个方面就能看出,时人对奥羽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了。


  而一个地方苦寒贫穷,那么意味着什么?当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水野忠精心想反正幕府要招募武家的次男三男,以及苗字佩刀者家的次男三男,不如就去招奥羽地方那些穷的要吃人的武士家的男丁。


  把他们送进幕府的军队里面,一方面加强他们对德川幕府的认同感,让他们变成幕府的拥趸。另一方面也能减少奥羽地方的不安定因素,令奥羽地方的这些无职武士, 能够多一条出路,免得变成什么尊攘分子。


  再者说了, 如果有一个师的人马驻扎在仙台, 那么仙台基本上就稳了。而历史证明,奥羽诸大名一般都以仙台藩或者会津藩为首。能够稳住仙台和会津,奥羽的小藩,便也不会,也不敢掀起什么大风浪。


  “仿佛宋朝之故智。”忠右卫门喝了一口茶,感觉水野忠精说得有点道理。


  挫宋不就是这样嘛,虽然从生到死,起义就没有断过,而且起义频率几乎是整个中国历史上封建王朝中最高的。但是他很会啊,一旦有灾,就把灾民当中最强壮的那一批招募进入厢军。


  剩下的你们造反不造反,就都属于可控事件了。甚至造反可能还是个好事呢,正好让招募的厢军去送一波。于是灾民也死绝了,招募来的厢军也死没了,完美啊。


  幕府也学他这一套,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先把那些读书识字,又会拔刀杀人的,都招募进入传习队。花钱养着,同时关在营内,不使他们生事,不教他们学坏。没了他们这帮骨干,奥羽想要乱,也乱不起来。


  “只是有一点,会津尚且好说,仙台如何肯令幕府兵马常驻?”松平齐宣摩挲着下巴,在思考这个问题。


  会津藩那是幕府亲藩,幕府驻军那是天经地义的。任是谁都知道,他们家的藩祖是德川秀忠的私生子,这都属于幕府已经承认了的事情了。要不会津藩叫做保科松平氏呢,还不是因为得到了幕府承认,才叫松平的。


  但是仙台藩,那就不一样了,那是标准的外样诸侯。你要是打仗的时候,经过仙台藩。伊达庆邦把仙台城让给你幕府将军居住几天,都不是什么难事。可难就难在常驻,幕府的军队,常驻在诸侯的城下,多少有点不合适。


  “拾丸少主尚未订婚,而陆奥中将长女(伊达斐姬),同少主年岁相仿。”娶谁不是娶?娶了伊达家的女儿,幕府也不吃亏啊。


  让伊达庆邦把女儿过继给鹰司政通,不就是双重高门了嘛,到时候进入大奥,非常的恰当。现在有笃姬夫人这样一个“珠玉”在前,要不是阿兰身体健康,保不齐已经有外样诸侯想着给忠右卫门送填房了。


  眼下忠右卫门的御台所不敢想,拾丸的御台所却属于完全可以妄想一下的存在。若是把女儿嫁给了拾丸,然后升格成了御台所,最后拉扯着自己家也出一个老中,像岛津定义那样,又做幕府的驸马,又掌握幕府的财政。


  权势虽然不敢说煊天吧,却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强盛。


  “这个嘛……”忠右卫门还没有想过八岁儿子的婚事。


  “其次,奥州铁道也该提上议程,第一期工程以江户直驱仙台,第二期工程,再以仙台为基础北上。”水野忠精这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若是还不允,仙台藩以南幕府十万石天领,可交仙台藩代管。”


  好家伙,要是这样优越的条件伊达庆邦还不答应,那伊达庆邦真就是给脸不要脸了。换做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会答应这样的条件吧。又不需要伊达家付出什么,本来女儿就得用来联姻,与其给别人,不如给幕府。


  最重要的是,第三师要是在仙台,招的最多的肯定也是仙台人,变相帮伊达庆邦缓解藩内养人的难题。而且第三师仙台人多,伊达庆邦保不齐心里面要偷着乐呢。


  99.老大帝国败通州

  整个夏天,忠右卫门顺带着幕府上下,都在同伊达家往来交涉。当得知忠右卫门有意以伊达斐姬为嗣子拾丸之婚约者后,那真就是大喜过望。


  除了之前说过的,增强幕府和伊达家之间的关系之外。还不用担心幕府这是为了抢夺伊达家的基业,因为拾丸是世子,就算德川家想要塞一个儿子来继承伊达家, 也不至于拿世子来开玩笑。


  那么把女儿嫁给拾丸,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了。


  伊达家的在府家老但木土佐守是个坚定的佐幕派,不断地鼓动伊达庆邦把这件事情给答应下来。好在伊达庆邦也知道幕府这么做,除了拉拢伊达家之外,肯定也有点别的原因在的。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幕府将编练第三仙台师, 常驻在仙台和会津一带, 作为幕府控厄北国的武装力量,同时接应虾夷和桦太。


  幕府大军驻我家?

  这事就令伊达庆邦不太乐意了, 可没多久,水野忠精就找到了他,表示可以接通江户到仙台之间的铁道,这可是能够大大的促进仙台繁荣的好事啊。


  仙台藩在江户时代,一来因为本身的领土就足够庞大,且占据了一片沿海的河川平原,所以稻米产量充裕,拥有相当的坚厚的财政基础。二来历代的家主,居然也没有出什么特别的昏君,相对克制节俭。


  又碰上先代笔头家老中村景贞乃是首屈一指的能吏,很难理解一个从来都不认识,也根本不吃鱼翅的人,居然知道鱼翅在清国可以卖出高价。


  于是中村景贞下令在仙台藩沿海收集鱼翅,然后转运去长崎,出售给清国商人,进而谋取了丰厚的利润, 使得仙台藩的财政大为好转。


  本身仙台藩就是一个专门在江户制作味噌出售, 并获得利润的家族。好像藩内上下,对于做生意,并不怎么排斥。


  如今一听到铁道马上修通到仙台城,而且仙台城将成为奥羽铁道的中心枢纽站,伊达庆邦终于动容了。这要是奥州羽州所有的铁道交汇在仙台,那么仙台就将成为奥羽的中心城镇,到时候城下町繁荣至极,伊达家不知道能够获利几何呢。


  心中不住盘算的伊达庆邦面上到是表情淡淡,一旁的侧近三好清房反倒有些沉不住气,任是谁见识过了铁道带来的繁荣兴盛,都期望铁道修筑到自己家门口啊。要是有铁路,那就可以直接坐上火车,拉着仙台的鱼翅去横滨贩卖了。省时省力,轻松快活。


  只不过伊达庆邦不表态,他的家臣怎么可以先表态呢。水野忠精也是人精一似的存在,这么多年老中干下来,美国的詹姆士,法国的美戴士, 哪个不是谈笑风生。情知已经说动了面前的伊达庆邦,便笑眯眯的不再多言语。


  “不知铁道上出役, 是否也是选用仙台藩士?”谁曾想伊达庆邦居然慢悠悠的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是自然!”水野忠精立刻答应。


  这难道还能不雇你们的藩士嘛,幕府的旗本八万骑都已经安置完了,现在修铁路本来就是要拿来安置诸藩的武士的。况且诸藩那些下级武士,去干干铲煤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嘛,总比在家饿得两眼冒金星要强。


  “真是上様御恩浩荡啊。”伊达庆邦听到水野忠精的保证,颇为感叹。


  虽然仙台藩的财政还是可以的,起码他知道卖鱼翅这种奢侈品。但是供养藩士一万人,陪臣三万五千人,到底还是吃力。只不过就是不需要像其他藩那样,欠欠一屁股债罢了。


  如果幕府还愿意再雇佣个二三千仙台藩的下级武士,让他们去铁道上做做铲煤工、机修工、卸货工,那真就是善莫大焉啦。起码这二三千人本身,以及他们的一家老小,就能够过上吃穿不愁的小康日子咯。


  至于仙台师在仙台募兵的事,伊达庆邦一时间还没有想到。他还以为幕府会在关东天领募兵,然后驻防去仙台呢。等他知道就在仙台募兵,那恐怕半夜睡觉都能笑醒。


  现在伊达庆邦的态度也比较明确了,他基本上同意了幕府驻兵的要求。双方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合作愉快,幕府总算也把仙台藩给绑上了船。


  没多久,幕府将要建立第三仙台师的消息,正式对外公布。并且明确表示了,此番募兵,除了以前规定的必须是苗字佩刀及以上阶层以外,还尽先招募奥羽两州士民。


  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的,是为了保证士兵们能够忍受得了奥羽两州的苦寒。别你一个萨摩的,也跑来应募,然后被奥州零下十几度的大冷天给冻伤冻病了。实际上嘛,大家都知道的,水野忠精已经说过理由了。


  就是为了吸纳奥羽地方的“壮士”!

  把“壮士”们都吸纳进了幕府的队伍里面,其他人想要造反,也没有那么多能写会算,或者舞刀弄枪的骨干啦。


  正当忠右卫门嘱咐寺泽新太郎,去往仙台之后,务必约束军旅,不能侵扰百姓之类的军规时。一封上海发来的急报,终于送抵了横滨。


  急报的内容非常骇人,清军统帅僧格林沁的三万余马步官军,在通州八里桥被英法联军轻易的击败,三万大军全军覆没。仅在现场发现的战死者,就超过四千人,逃散的更是不知凡几。僧格林沁几乎仅以身免,仓皇如败家之犬一般。


  获得了空前大胜的英法联军,立刻乘胜追击。而偌大的清国,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一般,在僧格林沁的三万大军兵败之后,居然再也没有任何一支能够拿得出手的军队,用以同英法联军作战。


  甚至连防御京师的军队都已经拿不出来了……


  于是英法联军轻兵进占通州城,距离老大帝国的首都京师,只剩下区区几十公里而已。


  战报当即便发往上海,又迅速转送到横滨,如今便静静的躺在忠右卫门面前的书案上,刚刚供幕府大臣们浏览完毕。


  100.终于能再卖一回


  未曾想清军又这么轻易的败了,左右的幕府大臣脸上阴晴不定。毕竟唇亡齿寒,收拾完了带清国,列强未必不会来收拾幕府。


  上一次英法联军从欧陆过来,表面上说是在横滨暂时休整,结果呢?因为传习队六千余大军被调去印度,导致江户空虚。于是幕府被迫进一步的签订卖国条约, 允许外国人在日本境内自由旅行,不再限制为外交人员。


  而且还强行掠夺了日本各铁道的勘测权力,并要求对德川铁道注入股本,获得股权。法国人甚至想在主要的站点都派驻警卫或者守兵。


  这一次,谁知道英法两军会不会收拾完了带清,再过来给幕府上一课呢?很难讲, 起码眼前的诸位幕臣, 觉得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


  历史上英法两国就是在回师欧陆的时候, 顺势到幕府这边来收割了一波,什么治外法权,横滨驻兵权,居留区管辖权,全都给他们夺到了手里。额尔金伯爵甚至直接对幕府的大臣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今日但有允与不允而已!


  不允我就立刻开五十条大兵轮过来,直接炮轰江户!

  然后历史上的幕府就怂了,怂的非常快。当然带英肯定有本事开五十条战舰来东亚的,额尔金也不是诓人。只不过为了幕府这点蝇头小利,调动带英皇家海军五十条战舰,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只恐英法等国,得陇望蜀啊。”松平齐宣有些担忧。


  现在清朝廷在京师附近数百里,乃至上千里内,唯一一支机动作战兵团被摧毁了,通州失陷,很快京师就会被包围。以清军的表现,京师恐怕也是守不住的。到时清朝廷必定签署更加丧权辱国的条约。


  搂草打兔子是吧,松平齐宣想的也没错的。


  “应当不至于吧。”助六倒不是觉得列强突然改性了, 变得和平与真诚了。


  主要是幕府能卖的都卖了,而且现在同法国的合作非常友好,同英国,其实也是很不错的。除了和阿礼国之间,发生了一点纠纷矛盾外,其他的方面都有长足的进步和发展。


  光是作为英国纺织品等商品的倾销地之一,日本就属于英国政府需要维护邦交和和平的存在。顶多就是在关税上面,再做点文章就是了。


  本来现在的关税,就是英美日三国协商确定的,且英国实际控制滨海关,具有关税的定税权。在这样的情况下,英国除非想要再割占领土,不然真没什么值得他索要的了。


  “洋人狼子野心,觊觎我国许久。”松平齐民支持松平齐宣的看法。


  诸位大臣各抒己见,本来这就是尚未发生的情况,想要互相说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忠右卫门则是在想另外一件事,一件大事。


  不出意外的话,列强这一次会擭取天津县城外面的大片租界地区。英法美俄等国,全都在天津建立起庞大的租界。而后俄国人会发现, 因为海河河道淤塞,天津实际上是不适合作为一处可供避风的天然良港的。


  于是俄国人转而寻找新的港口, 然后就找上了符拉迪沃斯托克(俄语:Владивосток,英语:Vladivostok)。


  此地本身的汉名,咱们知名不具。至于他的俄文名字,其实非常的好理解,那就是赤果果的“统治东方”!

  一俟《中俄北京条约》签订,英国人就会发现俄国人在远东更进一步了。虽然符拉迪沃斯托克一直要到1880年左右才彻底的发展起来,可是这是一处比尼古拉耶夫斯克更加合适的太平洋海军驻地。


  原本历史上,心生警觉的英国,为了阻碍沙俄在远东恐怖的扩张,在遍寻东亚,没有一个能够扶的起来的阿斗的情况下,矮子里面挑大哥。准备扶持满清,作为对付沙俄的第一线,谁叫保证沙俄不获得太平洋的温水不冻港,是带英代代传承的外交国策呢。


  历史上的带清有多拉跨就不说了,而且带清对英国伸来的橄榄枝,一时间非常的抗拒。甚至认为这是带英想要害他,根本不想接受带英的“好意”。


  但现在历史已经改变,带英除了清国以外,还有德川幕府这个备用选项。在亲眼目睹了僧格林沁所率领的三万余清朝廷官军覆灭之后,额尔金应该完全能够分的清楚,这远东到底谁才是合格的打手,甚至是金牌打手。


  幕府或许又能把自己卖上一回!

  这回坚决不能够贱卖了,忠右卫门的想法也很直接。我们自己武装,自己打拼,协助带英阻挡沙俄在外东北之外。但是带英除了给一部分援助和军需,有件事也得答应了忠右卫门。


  承认德川幕府同夏威夷王国的条约,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支持德川幕府控制和占领夏威夷,乃至于更直接一点,吞并夏威夷王国!

  在这样一个强者肆意横行的时代,夏威夷这种弱小的国家,可以说就是没有什么权利的。说白了就是被强者随意摆布的存在,带英要他生便生,带英要他死便死。


  幕府也不是要立刻兼并夏威夷王国,那还为时过早。得等沙俄明确割占符拉迪沃斯托克,并且确认是个深水良港。而美国内战开场,再也没有任何余力去关注外界的事物的时候。


  那时候才是获取带英认可,请他出面确认夏威夷归属的时候。


  先取夏威夷为保护国,等岛上的日裔居民增多,多到可以影响选举结果,就有进一步施展的可能了。逼迫夏威夷进行全国公民投票,决定是否成为德川将军的一个藩臣,或者更进一步,并入日本。


  忠右卫门还是比较笃定的,到那时幕府有三个师都编列完毕,部队有了足够的战斗力。相较于废物不堪的清军,幕府军就合格顺眼多了。


  为了驱德川幕府为反俄先锋,想必带英一定会乐意出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上小国。甚至有可能,带英还会觉得这笔生意做得值。


  101.新几内亚似可取


  当务之急是什么?

  卖头援清是不存在的,忠右卫门首先需要做的就是赶紧送几百上千人去夏威夷岛上,起码让檀香山有那么一个日裔社区。免得将来真的要在夏威夷上干点什么,连个立刻能找来的狗腿子都没得。


  之前小栗忠顺在夏威夷岛上发现的几十个日裔以及日裔的后代,忠右卫门准备全部授予他们苗字佩刀的权利,而且可以设法把他们在老家,愿意去投奔他们的亲属, 都送去夏威夷。


  类似于把他们任命为侨民领袖了,差不多的意思。


  同时,咱们不是还有本来就在夏威夷生活了好几年的幕臣约翰万次郎呢嘛,原本这位小老弟还在横滨造船厂奉公。反正船厂不差你一个了,幕府上下就属你小子对夏威夷最熟悉。


  任命你为驻夏威夷总领事!

  总之就是尽快展开日夏合并的工作,趁着这个难得的窗口期,设法把事情的准备工作全都做完了。等到将来带英出面“主持公道”、“维护国际秩序”的时候,幕府也能够有话说,有点子强词夺理的理论依据。


  不过说到这个事情,忠右卫门又想到一个地方。咱们马上就要开始为带英做反俄先锋,远东第一马仔了,光是谋取一个小小的夏威夷,似乎也不是很够啊。


  仔细想想,夏威夷在二战的时候,那就是日本两国争夺的要隘。说他是撬动整个太平洋战争的关键,也一点儿都不错的。但是在现在,夏威夷就是个太平洋上的安全港而已,注重全世界海权制霸的带英都没看上, 说明他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 那忠右卫门完全可以再多要一点。要一点带英自己都不是非常重视的地方,方便幕府将来好生经营。


  新几内亚?


  可以吗?

  忠右卫门手边没有世界大地图, 也没有环太平洋地图。但是这个地方, 忠右卫门是知道的。距离澳大利亚还挺近,但是和澳大利亚并非同一个殖民地。甚至澳大利亚本身, 现在也并非统一的殖民地。


  带英对澳大利亚, 眼下暂时算不上是非常的上心, 虽然前不久还在整船整船的拉犯人到澳大利亚去充实殖民地。但相比较于印度,加拿大,或者是南非,澳大利亚此时肯定都是不如的。


  咱们还都不是要澳大利亚,只要新几内亚,想来凭带英那家大业大的底气,认可幕府对新几内亚的所有,也非难事吧。


  新几内亚这地方,虽然贫穷落后,而且人口也不是很多。但是忠右卫门本来也不指望这地方能够有什么太大的发展,想要得到这地方,主要就是为了一样东西。


  橡胶!


  这地方非常适合种橡胶,当然也适合咖啡、可可一类的植物生长。但那些东西都可以从国际贸易中获取,橡胶这玩意儿就未必了。


  石油煤炭钢铁啥的,幕府都已经有了,橡胶还没有。或许有人说了,夺了吕宋一样有橡胶,可是吕宋不还得发兵去和西班牙打一场嘛,新几内亚只要带英点头,就可以归入幕府的名下。


  按照欧陆此时的说法, 新几内亚纯属无主之地, 后来甚至很大一块都被德意志第二帝国占去了。幕府派个人去插个旗,再得到英法的承认,这事就算是妥了。


  “清国一事,还需斟酌。不妨立刻派人去往额尔金军中,以备缓急。”松平齐宣最终还是建议道。


  “可!”左右的老中,对这个提议还是认可的。


  “余意也是如此。”忠右卫门也点点头。


  派遣一个小小的军官观察团,跟在额尔金的军中,时刻关注了解英法联军的最新动态。只有这样,幕府才有办法随机应变嘛。两眼一抹黑,或者只能枯坐在江户,等待上海转来的二手消息,实在不美。


  反正咱们也不是参战,三五个人去瞧瞧情势。主要是了解一下列强什么时候和带清继续签订新的条约,条约内容会不会对东亚的格局造成什么影响。


  “另有一事,尚不能决。”忠右卫门坐到了大伙儿的面前。


  原本或是靠着沙发背,或是倚着扶手的诸位老中,纷纷挺起身子,听候忠右卫门的吩咐。


  “必须派遣使节,常驻欧陆各国。”


  “委实应当!”水野忠精立刻表态。


  忠右卫门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改变现在整个世界以欧陆为中心的局面的,世界的秩序,都掌握在以带英为首的欧陆国家手中。以前幕府治理内政,那么尚且可以稍稍忽视外交的事情。现在谋求国际认可,那么就必须展开外交。


  尤其是现在忠右卫门还想着把夏威夷群岛,彻底落实到德川幕府的手里,那么就更需要英法等国的认可和承认了。


  在欧洲逛了一趟的水野忠精,早就想要建议忠右卫门向欧洲各国派遣使臣了。不仅仅是像他这样的临时使臣,最好还是那种一年到头常驻在欧,能够立刻处置各项事宜的使臣。


  英国、法国,现在各自都有数百名日本的留学生,幕府也得派遣一个总揽的人,协助他们在欧陆的求学。


  “只是人选难得。”松平齐宣多少也意识到外交的重要性,但是幕府没几个人会搞外交。


  “有的!”忠右卫门却有人选。


  当年第一批派遣去英国留学的学生里面,有一个舍弃了官职,从西国一路赶回来,只求能够求学上进的年轻人,叫做田边太一郎官辅。


  如今他早就学成归国,正在江户大学任教。除了教课以外,还对英国的书籍进行翻译校准。这样一个既了解欧陆情势,又通晓外语,重点还是忠右卫门一手带起来的人,为什么不用?

  “原任何职?可有履历?是否妥当?”水野忠精不是质疑忠右卫门,只是他清楚外交无小事,得选一个得用的人手,才能够把事情给办好了。


  “放心!”


  忠右卫门转身就让黑川庆德去把田边太一的履历取了过来,加上咱的力保,先任他为驻伦敦领事,没有问题的。


  102.授予洛特城主格


  紧密关注清国的战事之外,幕府还是得修明内政,整备戎和。第三仙台师的募兵全面展开,临时设置的仙台大营内外,热火朝天的。


  一开始伊达庆邦是懵逼的,你们懂吧。等到他脑子里面转过弯来,就立刻传令回仙台, 要求仙台藩内的子弟,尤其是那些家臣家里的次男三男,只要符合标准的,就全都去应募。甚至是他还暗示,允许俸禄微薄者脱藩去应募。


  反正那些次男三男在家里也是没有继承权的,与其削尖了脑袋,想要在藩内获得一个出仕的机会,不如就去传习队。管吃管住发军服,战死了给抚恤, 战伤了得补贴,退役了还能被派到乡下村里,回村做片警。


  只要成了传习兵,那基本上就是从生管到死,幕府和你绑一块儿了。


  虽然他希望第三仙台师的六千多人,最好全都是仙台藩的藩士子弟出身。只可惜如今这招募,那是暗箱操作,有忠右卫门提前的吩咐在,仙台藩出身者, 最多只给一千。甚至可以只给七八百, 除非有特别优秀者, 而且招来了不给他们编在一队。剩下的都要招募奥羽地方的壮士,消除社会不安定因素。


  最好会津藩的, 也招募那么四五百, 进去制衡一下仙台藩的存在。会津藩士对幕府的忠义,那真是天地可鉴的。


  另外一件事也推动的非常顺利,对幕府“好意”心知肚明的夏威夷王子洛特,在幕府安排的某次宴会上,“巧遇”了助六精心挑选一名宗女。两人一见之下,皆是倾心,后面的事情,那还需要多说嘛,肯定是准备百年好合啊。


  按照之前的布置,这个女孩子直接由德川庆保出面收养,作为尾张侯家里的女儿,嫁给夏威夷王子洛特。理论上来说,也是日本王国尾张大公爵家的贵女了,双方之间的身份,是完全配得上的。


  从京都临时赶回来,听到忠右卫门计划的德川庆保,那肯定没有什么好说的,自然答应。当即以准岳父的身份,同洛特谈了一谈,算是家长看过女婿了。


  成婚!


  洛特已经派人乘船,将这个消息飞速送回檀香山, 告知他的弟弟卡美哈梅哈四世。有求于德川幕府的卡美哈梅哈四世当然不可能表示反对,他只能对自己的哥哥说点什么“以身许国”之类的话, 让洛特接受这一婚约。


  既然自己的弟弟也都答应了,那还说什么呢,洛特便同这位德川家的女子成婚。同时继续在横滨海军兵学校的学习。


  在这件事上,幕府上下算是齐心协力的共同推进。不过心怀不轨的忠右卫门,在这件事情上,其实还是做了一点手脚的。


  大伙儿都知道,当前这个时代,很多国家的国王,除了担任本国的三军大元帅之外,往往还会被授予其他国家的高阶军职。像是未来德二的威廉二世,就还是奥匈帝国的元帅。这玩意儿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有一说一,这玩意儿真就是个荣誉罢了。堂堂威廉二世,也不可能真的给奥匈的皇帝弗朗茨下跪行礼什么的。


  忠右卫门所在的德川幕府,不存在什么陆军中将,海军中将之类的荣誉职衔。德川庆福在欧陆被人家称呼为中将,那纯粹就是一个误会。谁叫他的官职是左近卫中将呢,外国人又不懂得咯。


  所以按照某种意义上的惯例,忠右卫门赏赐夏威夷王子洛特等同于五万石以上,城主格大名的待遇。


  说白了就是将来诸侯们上殿去参拜忠右卫门的时候,洛特的排位在一众五万石(含)以下的大名之上。同时也在五万石以上,那些没有获得城主格待遇的大名之上。


  一般这样的诸侯,就完全可以担任幕府的老中了。所以翻译给洛特的时候,就大致翻译成了日本国王的御前大臣。


  洛特原以为是要封给他一个海军军职的,但御前大臣就御前大臣吧,反正也就是个荣誉职位,洛特也没有当回事。他又不可能真的去给日本国王做御前大臣,或者说他倒是想做,忠右卫门还未必肯呢。


  整个婚事到这里就算是高了一段落,在洛特这里,也就是娶了一位日本的贵族妻子而已。算是加强了日夏两国之间的邦交,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而在幕府这边,洛特就成了五万石城主格的诸侯,是德川将军的臣子,而且是封建意义上的藩臣。


  现在这一套东西,当然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但是等到真的要他用的时候,想来这玩意儿就非常的有用了。


  等把担任驻夏威夷总领事的约翰万次郎,以及担任驻伦敦领事的田边太一,都一一嘱咐明白,亲自送出发之后,时间也来到了冬季。


  英法联军攻克京师的消息,到底送回了江户。结果不出乎意料,毕竟幕府上下早就接获了情报,得知清朝廷兵败通州八里桥,把手里唯一一支机动兵团给输没了。


  至于京师城内的十几万八旗兵,诸位幕臣其实都知道是什么鸟样。瞧瞧江户城下的旗本八万骑不就够了,旗本八万骑是什么鸟样,那么京师城内的八旗老少爷们儿就是什么鸟样。


  到还别说,两者还挺有共同爱好。养黄雀啊,养金鱼啊,都爱玩这一套。


  众人关心的是清国是不是又和列强签条约了,会不会因此而影响到日本这边,英法会不会收拾完了清国,再来弄一下幕府什么的。


  只可惜派遣去清国那边的军官战地观察团,并没有送回是否签订条约的消息,幕府这边也只能是干瞪眼。忠右卫门到是知道一定会签订条约的,但是咱也不可能提前剧透不是,只能够等待消息送至。


  在某种焦虑之中,之前代表额尔金伯爵前来幕府咨询买马的劳伦斯爵士,再度来到横滨。他除了带来英法联军已经夺取了京师的消息之外,还向幕府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103.英国租借威海卫

  何事?


  说出来也算是某种历史的改变,英国人之前不是占领的芝罘嘛,也就是未来的烟台。这地方算是山东半岛临海的要津之一,十分重要。


  但是当地并非最好的避风深水良港,反倒是他旁边的威海卫,是个相当不错的港湾。适宜建立军港,储备煤炭, 控厄海道。


  同历史上大大不同,额尔金伯爵现在确认自己有一条好日本狗,所以在远东遏制沙俄的任务,他认为有德川幕府就足够了。至于带清,便好好地成为列强的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即可。


  对于带清,他从原本稍带着犹豫, 不知道是否要加以扶持的态度, 改变为加强局部控制, 扩大侵略利益的态度。


  租借威海卫!


  没错的,额尔金伯爵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已经获得了香港,又在上海开辟了租界。这一次通过战争,再度租借威海卫和天津部分地区,整个大陆沿海,他都获得了牢固的立足点,这对于他掌控清国的政治经济,都有十分大的好处。


  加上他听说沙俄借口上次明明是派兵前来调停, 却遭清国横加攻击, 损失不少, 准备从清国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那么为了让清国不至于死的这么快,带英也必须在更靠近清国北方统制中心的地区, 获得一个可靠的军事据点。


  最终额尔金伯爵选择了威海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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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


  说出来也算是某种历史的改变, 英国人之前不是占领的芝罘嘛,也就是未来的烟台。这地方算是山东半岛临海的要津之一,十分重要。


  但是当地并非最好的避风深水良港,反倒是他旁边的威海卫,是个相当不错的港湾。适宜建立军港,储备煤炭,控厄海道。


  同历史上大大不同,额尔金伯爵现在确认自己有一条好日本狗,所以在远东遏制沙俄的任务,他认为有德川幕府就足够了。至于带清,便好好地成为列强的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即可。


  对于带清,他从原本稍带着犹豫,不知道是否要加以扶持的态度,改变为加强局部控制,扩大侵略利益的态度。


  租借威海卫!


  没错的,额尔金伯爵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已经获得了香港,又在上海开辟了租界。这一次通过战争,再度租借威海卫和天津部分地区,整个大陆沿海, 他都获得了牢固的立足点,这对于他掌控清国的政治经济, 都有十分大的好处。


  加上他听说沙俄借口上次明明是派兵前来调停,却遭清国横加攻击,损失不少,准备从清国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那么为了让清国不至于死的这么快,带英也必须在更靠近清国北方统制中心的地区,获得一个可靠的军事据点。


  最终额尔金伯爵选择了威海卫,何事?

  说出来也算是某种历史的改变,英国人之前不是占领的芝罘嘛,也就是未来的烟台。这地方算是山东半岛临海的要津之一,十分重要。


  但是当地并非最好的避风深水良港,反倒是他旁边的威海卫,是个相当不错的港湾。适宜建立军港,储备煤炭,控厄海道。


  同历史上大大不同,额尔金伯爵现在确认自己有一条好日本狗,所以在远东遏制沙俄的任务,他认为有德川幕府就足够了。至于带清,便好好地成为列强的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即可。


  对于带清,他从原本稍带着犹豫,不知道是否要加以扶持的态度,改变为加强局部控制,扩大侵略利益的态度。


  租借威海卫!


  没错的,额尔金伯爵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已经获得了香港,又在上海开辟了租界。这一次通过战争,再度租借威海卫和天津部分地区,整个大陆沿海,他都获得了牢固的立足点,这对于他掌控清国的政治经济,都有十分大的好处。


  加上他听说沙俄借口上次明明是派兵前来调停,却遭清国横加攻击,损失不少,准备从清国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那么为了让清国不至于死的这么快,带英也必须在更靠近清国北方统制中心的地区,获得一个可靠的军事据点。


  最终额尔金伯爵选择了威海卫,何事?

  说出来也算是某种历史的改变,英国人之前不是占领的芝罘嘛,也就是未来的烟台。这地方算是山东半岛临海的要津之一,十分重要。


  但是当地并非最好的避风深水良港,反倒是他旁边的威海卫,是个相当不错的港湾。适宜建立军港,储备煤炭,控厄海道。


  同历史上大大不同,额尔金伯爵现在确认自己有一条好日本狗,所以在远东遏制沙俄的任务,他认为有德川幕府就足够了。至于带清,便好好地成为列强的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即可。


  对于带清,他从原本稍带着犹豫,不知道是否要加以扶持的态度,改变为加强局部控制,扩大侵略利益的态度。


  租借威海卫!


  没错的,额尔金伯爵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已经获得了香港,又在上海开辟了租界。这一次通过战争,再度租借威海卫和天津部分地区,整个大陆沿海,他都获得了牢固的立足点,这对于他掌控清国的政治经济,都有十分大的好处。


  加上他听说沙俄借口上次明明是派兵前来调停,却遭清国横加攻击,损失不少,准备从清国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那么为了让清国不至于死的这么快,带英也必须在更靠近清国北方统制中心的地区,获得一个可靠的军事据点。


  最终额尔金伯爵选择了威海卫,何事?

  说出来也算是某种历史的改变,英国人之前不是占领的芝罘嘛,也就是未来的烟台。这地方算是山东半岛临海的要津之一,十分重要。


  但是当地并非最好的避风深水良港,反倒是他旁边的威海卫,是个相当不错的港湾。适宜建立军港,储备煤炭,控厄海道。


  同历史上大大不同,额尔金伯爵现在确认自己有一条好日本狗,所以在远东遏制沙俄的任务,他认为有德川幕府就足够了。至于带清,便好好地成为列强的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即可。


  对于带清,他从原本稍带着犹豫,不知道是否要加以扶持的态度,改变为加强局部控制,扩大侵略利益的态度。


  租借威海卫!


  没错的,额尔金伯爵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已经获得了香港,又在上海开辟了租界。这一次通过战争,再度租借威海卫和天津部分地区,整个大陆沿海,他都获得了牢固的立足点,这对于他掌控清国的政治经济,都有十分大的好处。


  加上他听说沙俄借口上次明明是派兵前来调停,却遭清国横加攻击,损失不少,准备从清国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那么为了让清国不至于死的这么快,带英也必须在更靠近清国北方统制中心的地区,获得一个可靠的军事据点。


  最终额尔金伯爵选择了威海卫,何事?

  说出来也算是某种历史的改变,英国人之前不是占领的芝罘嘛,也就是未来的烟台。这地方算是山东半岛临海的要津之一,十分重要。


  但是当地并非最好的避风深水良港,反倒是他旁边的威海卫,是个相当不错的港湾。适宜建立军港,储备煤炭,控厄海道。


  同历史上大大不同,额尔金伯爵现在确认自己有一条好日本狗,所以在远东遏制沙俄的任务,他认为有德川幕府就足够了。至于带清,便好好地成为列强的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即可。


  对于带清,他从原本稍带着犹豫,不知道是否要加以扶持的态度,改变为加强局部控制,扩大侵略利益的态度。


  租借威海卫!


  没错的,额尔金伯爵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已经获得了香港,又在上海开辟了租界。这一次通过战争,再度租借威海卫和天津部分地区,整个大陆沿海,他都获得了牢固的立足点,这对于他掌控清国的政治经济,都有十分大的好处。


  加上他听说沙俄借口上次明明是派兵前来调停,却遭清国横加攻击,损失不少,准备从清国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那么为了让清国不至于死的这么快,带英也必须在更靠近清国北方统制中心的地区,获得一个可靠的军事据点。


  最终额尔金伯爵选择了威海卫,何事?

  说出来也算是某种历史的改变,英国人之前不是占领的芝罘嘛,也就是未来的烟台。这地方算是山东半岛临海的要津之一,十分重要。


  但是当地并非最好的避风深水良港,反倒是他旁边的威海卫,是个相当不错的港湾。适宜建立军港,储备煤炭,控厄海道。


  同历史上大大不同,额尔金伯爵现在确认自己有一条好日本狗,所以在远东遏制沙俄的任务,他认为有德川幕府就足够了。至于带清,便好好地成为列强的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即可。


  对于带清,他从原本稍带着犹豫

  ,不知道是否要加以扶持的态度,改变为加强局部控制,扩大侵略利益的态度。


  租借威海卫!


  没错的,额尔金伯爵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已经获得了香港,又在上海开辟了租界。这一次通过战争,再度租借威海卫和天津部分地区,整个大陆沿海,他都获得了牢固的立足点,这对于他掌控清国的政治经济,都有十分大的好处。


  加上他听说沙俄借口上次明明是派兵前来调停,却遭清国横加攻击,损失不少,准备从清国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那么为了让清国不至于死的这么快,带英也必须在更靠近清国北方统制中心的地区,获得一个可靠的军事据点。


  最终额尔金伯爵选择了威海卫,何事?

  说出来也算是某种历史的改变,英国人之前不是占领的芝罘嘛,也就是未来的烟台。这地方算是山东半岛临海的要津之一,十分重要。


  但是当地并非最好的避风深水良港,反倒是他旁边的威海卫,是个相当不错的港湾。适宜建立军港,储备煤炭,控厄海道。


  同历史上大大不同,额尔金伯爵现在确认自己有一条好日本狗,所以在远东遏制沙俄的任务,他认为有德川幕府就足够了。至于带清,便好好地成为列强的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即可。


  对于带清,他从原本稍带着犹豫,不知道是否要加以扶持的态度,改变为加强局部控制,扩大侵略利益的态度。


  租借威海卫!


  没错的,额尔金伯爵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已经获得了香港,又在上海开辟了租界。这一次通过战争,再度租借威海卫和天津部分地区,整个大陆沿海,他都获得了牢固的立足点,这对于他掌控清国的政治经济,都有十分大的好处。


  加上他听说沙俄借口上次明明是派兵前来调停,却遭清国横加攻击,损失不少,准备从清国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那么为了让清国不至于死的这么快,带英也必须在更靠近清国北方统制中心的地区,获得一个可靠的军事据点。


  最终额尔金伯爵选择了威海卫,何事?

  说出来也算是某种历史的改变,英国人之前不是占领的芝罘嘛,也就是未来的烟台。这地方算是山东半岛临海的要津之一,十分重要。


  但是当地并非最好的避风深水良港,反倒是他旁边的威海卫,是个相当不错的港湾。适宜建立军港,储备煤炭,控厄海道。


  同历史上大大不同,额尔金伯爵现在确认自己有一条好日本狗,所以在远东遏制沙俄的任务,他认为有德川幕府就足够了。至于带清,便好好地成为列强的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即可。


  对于带清,他从原本稍带着犹豫,不知道是否要加以扶持的态度,改变为加强局部控制,扩大侵略利益的态度。


  租借威海卫!


  没错的,额尔金伯爵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已经获得了香港,又在上海开辟了租界。这一次通过战争,再度租借威海卫和天津部分地区,整个大陆沿海,他都获得了牢固的立足点,这对于他掌控清国的政治经济,都有十分大的好处。


  加上他听说沙俄借口上次明明是派兵前来调停,却遭清国横加攻击,损失不少,准备从清国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那么为了让清国不至于死的这么快,带英也必须在更靠近清国北方统制中心的地区,获得一个可靠的军事据点。


  最终额尔金伯爵选择了威海卫,


  104.哈里斯抽身欲走


  将近新年,忠右卫门到是空闲了下来。毕竟幕府中枢也是要放年假的嘛。诸多政务这时候也停歇了下来,一桥邸都不剩几个值守的小吏了。


  美国公使哈里斯突然登城!

  心里有鬼的忠右卫门,原本是不想见哈里斯的。但是人家身为公使,登城求见,忠右卫门没有什么大事,或者其他合理的理由的话, 无论如何都得见一面的。要不然外国派遣大使到日本来干什么?来吃你幕府的闭门羹吗?


  稍微想了想,忠右卫门还是接受了哈里斯的请求,以喝下午茶的名义,会见了哈里斯。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希望周旋一番了事。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哈里斯和忠右卫门简单的聊了两句,就说自己最近不是很舒服, 脚痛,头昏, 有时还会腹泻,反正就是一大堆病的样子。


  怎么着?希望我招待你去温泉?这还不是小事,忠右卫门招招手,立刻就让黑川庆德去联系温泉,哪里的名声大,就订哪里。顺道帮哈里斯请十几二十几个小大姐,陪着他一道去泡温泉疗养。


  要吃啥要用啥,开销幕府全包,反正幕府也不差这么一点钱的。哈里斯再能吃,一天能吃几顿饭。无非就是雇小大姐出楼, 要多花两个罢了。


  幕府行政, 必要的时候, 该花就花嘛。


  “我准备离开日本, 结束我······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将近新年, 忠右卫门到是空闲了下来。毕竟幕府中枢也是要放年假的嘛。诸多政务这时候也停歇了下来,一桥邸都不剩几个值守的小吏了。


  美国公使哈里斯突然登城!

  心里有鬼的忠右卫门, 原本是不想见哈里斯的。但是人家身为公使,登城求见,忠右卫门没有什么大事,或者其他合理的理由的话,无论如何都得见一面的。要不然外国派遣大使到日本来干什么?来吃你幕府的闭门羹吗?


  稍微想了想,忠右卫门还是接受了哈里斯的请求,以喝下午茶的名义,会见了哈里斯。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希望周旋一番了事。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哈里斯和忠右卫门简单的聊了两句,就说自己最近不是很舒服,脚痛,头昏,有时还会腹泻,反正就是一大堆病的样子。


  怎么着?希望我招待你去温泉?这还不是小事,忠右卫门招招手,立刻就让黑川庆德去联系温泉,哪里的名声大,就订哪里。顺道帮哈里斯请十几二十几个小大姐,陪着他一道去泡温泉疗养。


  要吃啥要用啥,开销幕府全包, 反正幕府也不差这么一点钱的。哈里斯再能吃,一天能吃几顿饭。无非就是雇小大姐出楼, 要多花两个罢了。


  幕府行政,必要的时候,该花就花嘛。


  “我准备离开日本,结束我将近新年,忠右卫门到是空闲了下来。毕竟幕府中枢也是要放年假的嘛。诸多政务这时候也停歇了下来,一桥邸都不剩几个值守的小吏了。


  美国公使哈里斯突然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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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哈里斯和忠右卫门简单的聊了两句,就说自己最近不是很舒服,脚痛,头昏,有时还会腹泻,反正就是一大堆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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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吃啥要用啥,开销幕府全包,反正幕府也不差这么一点钱的。哈里斯再能吃,一天能吃几顿饭。无非就是雇小大姐出楼,要多花两个罢了。


  幕府行政,必要的时候,该花就花嘛。


  “我准备离开日本,结束我将近新年,忠右卫门到是空闲了下来。毕竟幕府中枢也是要放年假的嘛。诸多政务这时候也停歇了下来,一桥邸都不剩几个值守的小吏了。


  美国公使哈里斯突然登城!

  心里有鬼的忠右卫门,原本是不想见哈里斯的。但是人家身为公使,登城求见,忠右卫门没有什么大事,或者其他合理的理由的话,无论如何都得见一面的。要不然外国派遣大使到日本来干什么?来吃你幕府的闭门羹吗?


  稍微想了想,忠右卫门还是接受了哈里斯的请求,以喝下午茶的名义,会见了哈里斯。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希望周旋一番了事。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哈里斯和忠右卫门简单的聊了两句,就说自己最近不是很舒服,脚痛,头昏,有时还会腹泻,反正就是一大堆病的样子。


  怎么着?希望我招待你去温泉?这还不是小事,忠右卫门招招手,立刻就让黑川庆德去联系温泉,哪里的名声大,就订哪里。顺道帮哈里斯请十几二十几个小大姐,陪着他一道去泡温泉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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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府行政,必要的时候,该花就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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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有鬼的忠右卫门,原本是不想见哈里斯的。但是人家身为公使,登城求见,忠右卫门没有什么大事,或者其他合理的理由的话,无论如何都得见一面的。要不然外国派遣大使到日本来干什么?来吃你幕府的闭门羹吗?


  稍微想了想,忠右卫门还是接受了哈里斯的请求,以喝下午茶的名义,会见了哈里斯。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希望周旋一番了事。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哈里斯和忠右卫门简单的聊了两句,就说自己最近不是很舒服,脚痛,头昏,有时还会腹泻,反正就是一大堆病的样子。


  怎么着?希望我招待你去温泉?这还不是小事,忠右卫门招招手,立刻就让黑川庆德去联系温泉,哪里的名声大,就订哪里。顺道帮哈里斯请十几二十几个小大姐,陪着他一道去泡温泉疗养。


  要吃啥要用啥,开销幕府全包,反正幕府也不差这么一点钱的。哈里斯再能吃,一天能吃几顿饭。无非就是雇小大姐出楼,要多花两个罢了。


  幕府行政,必要的时候,该花就花嘛。


  “我准备离开日本,结束我将近新年,忠右卫门到是空闲了下来。毕竟幕府中枢也是要放年假的嘛。诸多政务这时候也停歇了下来,一桥邸都不剩几个值守的小吏了。


  美国公使哈里斯突然登城!

  心里有鬼的忠右卫门,原本是不想见哈里斯的。但是人家身为公使,登城求见,忠右卫门没有什么大事,或者其他合理的理由的话,无论如何都得见一面的。要不然外国派遣大使到日本来干什么?来吃你幕府的闭门羹吗?


  稍微想了想,忠右卫门还是接受了哈里斯的请求,以喝下午茶的名义,会见了哈里斯。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

  希望周旋一番了事。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哈里斯和忠右卫门简单的聊了两句,就说自己最近不是很舒服,脚痛,头昏,有时还会腹泻,反正就是一大堆病的样子。


  怎么着?希望我招待你去温泉?这还不是小事,忠右卫门招招手,立刻就让黑川庆德去联系温泉,哪里的名声大,就订哪里。顺道帮哈里斯请十几二十几个小大姐,陪着他一道去泡温泉疗养。


  要吃啥要用啥,开销幕府全包,反正幕府也不差这么一点钱的。哈里斯再能吃,一天能吃几顿饭。无非就是雇小大姐出楼,要多花两个罢了。


  幕府行政,必要的时候,该花就花嘛。


  “我准备离开日本,结束我将近新年,忠右卫门到是空闲了下来。毕竟幕府中枢也是要放年假的嘛。诸多政务这时候也停歇了下来,一桥邸都不剩几个值守的小吏了。


  美国公使哈里斯突然登城!

  心里有鬼的忠右卫门,原本是不想见哈里斯的。但是人家身为公使,登城求见,忠右卫门没有什么大事,或者其他合理的理由的话,无论如何都得见一面的。要不然外国派遣大使到日本来干什么?来吃你幕府的闭门羹吗?


  稍微想了想,忠右卫门还是接受了哈里斯的请求,以喝下午茶的名义,会见了哈里斯。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希望周旋一番了事。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哈里斯和忠右卫门简单的聊了两句,就说自己最近不是很舒服,脚痛,头昏,有时还会腹泻,反正就是一大堆病的样子。


  怎么着?希望我招待你去温泉?这还不是小事,忠右卫门招招手,立刻就让黑川庆德去联系温泉,哪里的名声大,就订哪里。顺道帮哈里斯请十几二十几个小大姐,陪着他一道去泡温泉疗养。


  要吃啥要用啥,开销幕府全包,反正幕府也不差这么一点钱的。哈里斯再能吃,一天能吃几顿饭。无非就是雇小大姐出楼,要多花两个罢了。


  幕府行政,必要的时候,该花就花嘛。


  “我准备离开日本,结束我将近新年,忠右卫门到是空闲了下来。毕竟幕府中枢也是要放年假的嘛。诸多政务这时候也停歇了下来,一桥邸都不剩几个值守的小吏了。


  美国公使哈里斯突然登城!

  心里有鬼的忠右卫门,原本是不想见哈里斯的。但是人家身为公使,登城求见,忠右卫门没有什么大事,或者其他合理的理由的话,无论如何都得见一面的。要不然外国派遣大使到日本来干什么?来吃你幕府的闭门羹吗?


  稍微想了想,忠右卫门还是接受了哈里斯的请求,以喝下午茶的名义,会见了哈里斯。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希望周旋一番了事。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哈里斯和忠右卫门简单的聊了两句,就说自己最近不是很舒服,脚痛,头昏,有时还会腹泻,反正就是一大堆病的样子。


  怎么着?希望我招待你去温泉?这还不是小事,忠右卫门招招手,立刻就让黑川庆德去联系温泉,哪里的名声大,就订哪里。顺道帮哈里斯请十几二十几个小大姐,陪着他一道去泡温泉疗养。


  要吃啥要用啥,开销幕府全包,反正幕府也不差这么一点钱的。哈里斯再能吃,一天能吃几顿饭。无非就是雇小大姐出楼,要多花两个罢了。


  幕府行政,必要的时候,该花就花嘛。


  “我准备离开日本,结束我

  105.生丝业天赐良机


  哈里斯果然圣诞节都没有过,就光速跑路,带着自己在日本多年积累的私财,以及他勾搭上的十七岁小艺伎。总之走的时候大包小包,一个舱室硬是没有装下。


  而朝廷这时候也向江户这边宣布了一件事,因为先后发生堀利煕切腹死谏,井伊直弼遇刺, 忠右卫门正式继位等事,所以应当改元。


  本年由安政七年,改元为万延元年。


  万延之元号,取自《后汉书·马融传》里“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之句。当然是对忠右卫门继位的美好祝愿,所以幕府方面也同意改元。


  然后便是新年, 西历1861年, 和历万延二年,春,正月。


  照例是在鹿鸣馆,举行全国诸侯对将军忠右卫门的参拜之礼。如今诸侯们已经习惯于只需要站着鞠躬,然后坐下听忠右卫门和大老松平齐宣的发言。不出任何意外的,先是继续布置本年度的生丝生产任务。


  这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总之无非就是增产增产再增产,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增产,说句有些人肯定要骂街的话,天都在帮忠右卫门和幕府。


  因为1860年开始,欧洲的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蚕瘟病。欧洲主要的生丝产地,也即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业在旦夕之间,就被全部摧毁了。整个法国和意大利的蚕农,相次破产,一丁点儿生丝也生产······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哈里斯果然圣诞节都没有过,就光速跑路,带着自己在日本多年积累的私财,以及他勾搭上的十七岁小艺伎。总之走的时候大包小包, 一个舱室硬是没有装下。


  而朝廷这时候也向江户这边宣布了一件事,因为先后发生堀利煕切腹死谏, 井伊直弼遇刺,忠右卫门正式继位等事,所以应当改元。


  本年由安政七年,改元为万延元年。


  万延之元号,取自《后汉书·马融传》里“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之句。当然是对忠右卫门继位的美好祝愿,所以幕府方面也同意改元。


  然后便是新年,西历1861年,和历万延二年,春,正月。


  照例是在鹿鸣馆,举行全国诸侯对将军忠右卫门的参拜之礼。如今诸侯们已经习惯于只需要站着鞠躬,然后坐下听忠右卫门和大老松平齐宣的发言。不出任何意外的,先是继续布置本年度的生丝生产任务。


  这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总之无非就是增产增产再增产,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增产,说句有些人肯定要骂街的话, 天都在帮忠右卫门和幕府。


  因为1860年开始, 欧洲的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蚕瘟病。欧洲主要的生丝产地, 也即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业在旦夕之间,就被全部摧毁了。整个法国和意大利的蚕农,相次破产,一丁点儿生丝也生产哈里斯果然圣诞节都没有过,就光速跑路,带着自己在日本多年积累的私财,以及他勾搭上的十七岁小艺伎。总之走的时候大包小包,一个舱室硬是没有装下。


  而朝廷这时候也向江户这边宣布了一件事,因为先后发生堀利煕切腹死谏,井伊直弼遇刺,忠右卫门正式继位等事,所以应当改元。


  本年由安政七年,改元为万延元年。


  万延之元号,取自《后汉书·马融传》里“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之句。当然是对忠右卫门继位的美好祝愿,所以幕府方面也同意改元。


  然后便是新年,西历1861年,和历万延二年,春,正月。


  照例是在鹿鸣馆,举行全国诸侯对将军忠右卫门的参拜之礼。如今诸侯们已经习惯于只需要站着鞠躬,然后坐下听忠右卫门和大老松平齐宣的发言。不出任何意外的,先是继续布置本年度的生丝生产任务。


  这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总之无非就是增产增产再增产,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增产,说句有些人肯定要骂街的话,天都在帮忠右卫门和幕府。


  因为1860年开始,欧洲的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蚕瘟病。欧洲主要的生丝产地,也即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业在旦夕之间,就被全部摧毁了。整个法国和意大利的蚕农,相次破产,一丁点儿生丝也生产哈里斯果然圣诞节都没有过,就光速跑路,带着自己在日本多年积累的私财,以及他勾搭上的十七岁小艺伎。总之走的时候大包小包,一个舱室硬是没有装下。


  而朝廷这时候也向江户这边宣布了一件事,因为先后发生堀利煕切腹死谏,井伊直弼遇刺,忠右卫门正式继位等事,所以应当改元。


  本年由安政七年,改元为万延元年。


  万延之元号,取自《后汉书·马融传》里“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之句。当然是对忠右卫门继位的美好祝愿,所以幕府方面也同意改元。


  然后便是新年,西历1861年,和历万延二年,春,正月。


  照例是在鹿鸣馆,举行全国诸侯对将军忠右卫门的参拜之礼。如今诸侯们已经习惯于只需要站着鞠躬,然后坐下听忠右卫门和大老松平齐宣的发言。不出任何意外的,先是继续布置本年度的生丝生产任务。


  这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总之无非就是增产增产再增产,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增产,说句有些人肯定要骂街的话,天都在帮忠右卫门和幕府。


  因为1860年开始,欧洲的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蚕瘟病。欧洲主要的生丝产地,也即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业在旦夕之间,就被全部摧毁了。整个法国和意大利的蚕农,相次破产,一丁点儿生丝也生产哈里斯果然圣诞节都没有过,就光速跑路,带着自己在日本多年积累的私财,以及他勾搭上的十七岁小艺伎。总之走的时候大包小包,一个舱室硬是没有装下。


  而朝廷这时候也向江户这边宣布了一件事,因为先后发生堀利煕切腹死谏,井伊直弼遇刺,忠右卫门正式继位等事,所以应当改元。


  本年由安政七年,改元为万延元年。


  万延之元号,取自《后汉书·马融传》里“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之句。当然是对忠右卫门继位的美好祝愿,所以幕府方面也同意改元。


  然后便是新年,西历1861年,和历万延二年,春,正月。


  照例是在鹿鸣馆,举行全国诸侯对将军忠右卫门的参拜之礼。如今诸侯们已经习惯于只需要站着鞠躬,然后坐下听忠右卫门和大老松平齐宣的发言。不出任何意外的,先是继续布置本年度的生丝生产任务。


  这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总之无非就是增产增产再增产,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增产,说句有些人肯定要骂街的话,天都在帮忠右卫门和幕府。


  因为1860年开始,欧洲的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蚕瘟病。欧洲主要的生丝产地,也即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业在旦夕之间,就被全部摧毁了。整个法国和意大利的蚕农,相次破产,一丁点儿生丝也生产哈里斯果然圣诞节都没有过,就光速跑路,带着自己在日本多年积累的私财,以及他勾搭上的十七岁小艺伎。总之走的时候大包小包,一个舱室硬是没有装下。


  而朝廷这时候也向江户这边宣布了一件事,因为先后发生堀利煕切腹死谏,井伊直弼遇刺,忠右卫门正式继位等事,所以应当改元。


  本年由安政七年,改元为万延元年。


  万延之元号,取自《后汉书·马融传》里“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之句。当然是对忠右卫门继位的美好祝愿,所以幕府方面也同意改元。


  然后便是新年,西历1861年,和历万延二年,春,正月。


  照例是在鹿鸣馆,举行全国诸侯对将军忠右卫门的参拜之礼。如今诸侯们已经习惯于只需要站着鞠躬,然后坐下听忠右卫门和大老松平齐宣的发言。不出任何意外的,先是继续布置本年度的生丝生产任务。


  这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总之无非就是增产增产再增产,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增产,说句有些人肯定要骂街的话,天都在帮忠右卫门和幕府。


  因为1860年开始,欧洲的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蚕瘟病。欧洲主要的生丝产地,也即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业在旦夕之间,就被全部摧毁了。整个法国和意大利的蚕农,相次破产,一丁点儿生丝也生产哈里斯果然圣诞节都没有过,就光速跑路,带着自己在日本多年积累的私财,以及他勾搭上的十七岁小艺伎。总之走的时候大包小包,一个舱室硬是没有装下。


  而朝廷这时候也向江户这边宣布了一件事,因为先后发生堀利煕切腹死谏,井伊直弼遇刺,忠右卫门正式继位等事,所以应当改元。


  本年由安政七年,改元为万延元年。


  万延之元号,取自《后汉书·马融传》里“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之句。当然是对忠右卫门继位的美好祝愿,所以幕府方面也同意改元。


  然后便是新年,西历1861年,和历万延二年,春,正月。


  照例是在鹿鸣馆,举行全国诸侯对将军忠右卫门的参拜之礼。如今诸侯们已经习惯于只需要站着鞠躬,然后坐下听忠右卫门和大老松平齐宣的发言。不出任何意外的,先是继续布置本年度的生丝生产任务。


  这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总之无非就是增产增产再增产,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增产,说句有些人肯定要骂街的话,天都在帮忠右卫门和幕府。


  因为1860年开始,欧洲的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蚕瘟病。欧洲主要的生丝产地,也即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业在旦夕之间,就被全部摧毁了。整个法国和意大利的蚕农,相次破产,一丁点儿生丝也生产哈里斯果然圣诞节都没有过,就光速跑路,带着自己在日本多年积累的私财,以及他勾搭上的十七岁小艺伎。总之走的时候大包小包,一个舱室硬是没有装下。


  而朝廷这时候也向江户这边宣布了一件事,因为先后发生堀利煕切腹死谏,井伊直弼遇刺,忠右卫门正式继位等事,所以应当改元。


  本年由安政七年,改元为万延元年。


  万延之元号,取自《后汉书·马融传》里“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之句。当然是对忠右卫门继位的美好祝愿,所以幕府方面也同意改元。


  然后便是新年,西历1861年,和历万延二年,春,正月。


  照例是在鹿鸣馆,举行全国诸侯对将军忠右卫门的参拜之礼。如今诸侯们已经习惯于只需要站着鞠躬,然后坐下听忠右卫门和大老松平齐宣的发言。不出任何意外的,先是继续布置本年度的生丝生产任务。


  这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总之无非就是增产增产再增产,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增产,说句有些人肯定要骂街的话,天都在帮忠右卫门和幕府。


  因为1860年开始,欧洲的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蚕瘟病。欧洲主要的生丝产地,也即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业在旦夕之间,就被全部摧毁了。整个法国和意大利的蚕农,相次破产,一丁点儿生丝也生产哈里斯果然圣诞节都没有过,就光速跑路,带着自己在日本多年积累的私财,以及他勾搭上的十七岁小艺伎。总之走的时候大包小包,一个舱室硬是没有装下。


  而朝廷这时候也向江户这边宣布了一件事,因为先后发生堀利煕切腹死谏,井伊直弼遇刺,忠右卫门正式继位等事,所以应当改元。


  本年由安政七年,改元为万延元年。


  万延之元号,取自《后汉书·马融传》里“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之句。当然是对忠右卫门继位的美好祝愿,所以幕府方面也同意改元。


  然后便是新年,西历1861年,和历万延二年,春,正月。


  照例是在鹿鸣馆,举行全国诸侯对将军忠右卫门的参拜之礼。如今诸侯们已经习惯于只需要站着鞠躬,然后坐下听忠右卫门和大老松平齐宣的发言。不出任何意外的,先是继续布置本年度的生丝生产任务。


  这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总之无非就是增产增产再增产,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增产,说句有些人肯定要骂街的话,天都在帮忠右卫门和幕府。


  因为1860年开始,欧洲的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蚕瘟病。欧洲主要的生丝产地,也即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业在旦夕之间,就被全部摧毁了。整个法国和意大利的蚕农,相次破产,一丁点儿生丝也生产

  106.福井暗中连京都


  情知自己必须加快脚步的松平庆永在退场之后,立刻去信给藩内的亲信,令他们持币去京都游说,以求得到大义名分。


  武装推翻幕府什么的,松平庆永倒确实没有想过。毕竟他的目的是在少数贵族权力圈子内,进行夺权。而非是改革整个国家,或者是进行什么彻底的, 自上而下的运动。


  原本还想着自己的见识高远,行动也不是非常慢的松平庆永发现,幕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争取武士阶层的认可和接纳。不仅仅是幕府本身的旗本八万骑,连诸藩的武士,幕府都在有计划的安置和吸收。


  一旦幕府把天下六十万武士给拉拢到了自己的一边,那么整个天下就安泰了。就算有些小打小闹,也不可能动摇整个幕府的根基。


  而失去了本身藩士的诸侯们会怎样?松平庆永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瞧这个幕府。


  有一说一,松平庆永是个有点水平的人, 只不过因为目的的不同,进而导致他和忠右卫门所选择的方向不同。


  如果现在忠右卫门完全放弃权力,做一个吃喝嫖赌的昏君,然后任命松平庆永为执掌全国大政的大老。那么很有可能,两人会就此和解,松平庆永会变成最坚定的德川幕府捍卫者,武装保护幕府的延续。


  但事实是,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让权给松平庆永,那么松平庆永······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情知自己必须加快脚步的松平庆永在退场之后,立刻去信给藩内的亲信,令他们持币去京都游说,以求得到大义名分。


  武装推翻幕府什么的,松平庆永倒确实没有想过。毕竟他的目的是在少数贵族权力圈子内,进行夺权。而非是改革整个国家,或者是进行什么彻底的, 自上而下的运动。


  原本还想着自己的见识高远,行动也不是非常慢的松平庆永发现,幕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争取武士阶层的认可和接纳。不仅仅是幕府本身的旗本八万骑, 连诸藩的武士,幕府都在有计划的安置和吸收。


  一旦幕府把天下六十万武士给拉拢到了自己的一边,那么整个天下就安泰了。就算有些小打小闹,也不可能动摇整个幕府的根基。


  而失去了本身藩士的诸侯们会怎样?松平庆永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瞧这个幕府。


  有一说一,松平庆永是个有点水平的人,只不过因为目的的不同,进而导致他和忠右卫门所选择的方向不同。


  如果现在忠右卫门完全放弃权力,做一个吃喝嫖赌的昏君,然后任命松平庆永为执掌全国大政的大老。那么很有可能,两人会就此和解,松平庆永会变成最坚定的德川幕府捍卫者,武装保护幕府的延续。


  但事实是,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让权给松平庆永,那么松平庆永情知自己必须加快脚步的松平庆永在退场之后,立刻去信给藩内的亲信,令他们持币去京都游说, 以求得到大义名分。


  武装推翻幕府什么的, 松平庆永倒确实没有想过。毕竟他的目的是在少数贵族权力圈子内,进行夺权。而非是改革整个国家,或者是进行什么彻底的,自上而下的运动。


  原本还想着自己的见识高远,行动也不是非常慢的松平庆永发现,幕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争取武士阶层的认可和接纳。不仅仅是幕府本身的旗本八万骑,连诸藩的武士,幕府都在有计划的安置和吸收。


  一旦幕府把天下六十万武士给拉拢到了自己的一边,那么整个天下就安泰了。就算有些小打小闹,也不可能动摇整个幕府的根基。


  而失去了本身藩士的诸侯们会怎样?松平庆永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瞧这个幕府。


  有一说一,松平庆永是个有点水平的人,只不过因为目的的不同,进而导致他和忠右卫门所选择的方向不同。


  如果现在忠右卫门完全放弃权力,做一个吃喝嫖赌的昏君,然后任命松平庆永为执掌全国大政的大老。那么很有可能,两人会就此和解,松平庆永会变成最坚定的德川幕府捍卫者,武装保护幕府的延续。


  但事实是,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让权给松平庆永,那么松平庆永情知自己必须加快脚步的松平庆永在退场之后,立刻去信给藩内的亲信,令他们持币去京都游说,以求得到大义名分。


  武装推翻幕府什么的,松平庆永倒确实没有想过。毕竟他的目的是在少数贵族权力圈子内,进行夺权。而非是改革整个国家,或者是进行什么彻底的,自上而下的运动。


  原本还想着自己的见识高远,行动也不是非常慢的松平庆永发现,幕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争取武士阶层的认可和接纳。不仅仅是幕府本身的旗本八万骑,连诸藩的武士,幕府都在有计划的安置和吸收。


  一旦幕府把天下六十万武士给拉拢到了自己的一边,那么整个天下就安泰了。就算有些小打小闹,也不可能动摇整个幕府的根基。


  而失去了本身藩士的诸侯们会怎样?松平庆永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瞧这个幕府。


  有一说一,松平庆永是个有点水平的人,只不过因为目的的不同,进而导致他和忠右卫门所选择的方向不同。


  如果现在忠右卫门完全放弃权力,做一个吃喝嫖赌的昏君,然后任命松平庆永为执掌全国大政的大老。那么很有可能,两人会就此和解,松平庆永会变成最坚定的德川幕府捍卫者,武装保护幕府的延续。


  但事实是,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让权给松平庆永,那么松平庆永情知自己必须加快脚步的松平庆永在退场之后,立刻去信给藩内的亲信,令他们持币去京都游说,以求得到大义名分。


  武装推翻幕府什么的,松平庆永倒确实没有想过。毕竟他的目的是在少数贵族权力圈子内,进行夺权。而非是改革整个国家,或者是进行什么彻底的,自上而下的运动。


  原本还想着自己的见识高远,行动也不是非常慢的松平庆永发现,幕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争取武士阶层的认可和接纳。不仅仅是幕府本身的旗本八万骑,连诸藩的武士,幕府都在有计划的安置和吸收。


  一旦幕府把天下六十万武士给拉拢到了自己的一边,那么整个天下就安泰了。就算有些小打小闹,也不可能动摇整个幕府的根基。


  而失去了本身藩士的诸侯们会怎样?松平庆永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瞧这个幕府。


  有一说一,松平庆永是个有点水平的人,只不过因为目的的不同,进而导致他和忠右卫门所选择的方向不同。


  如果现在忠右卫门完全放弃权力,做一个吃喝嫖赌的昏君,然后任命松平庆永为执掌全国大政的大老。那么很有可能,两人会就此和解,松平庆永会变成最坚定的德川幕府捍卫者,武装保护幕府的延续。


  但事实是,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让权给松平庆永,那么松平庆永情知自己必须加快脚步的松平庆永在退场之后,立刻去信给藩内的亲信,令他们持币去京都游说,以求得到大义名分。


  武装推翻幕府什么的,松平庆永倒确实没有想过。毕竟他的目的是在少数贵族权力圈子内,进行夺权。而非是改革整个国家,或者是进行什么彻底的,自上而下的运动。


  原本还想着自己的见识高远,行动也不是非常慢的松平庆永发现,幕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争取武士阶层的认可和接纳。不仅仅是幕府本身的旗本八万骑,连诸藩的武士,幕府都在有计划的安置和吸收。


  一旦幕府把天下六十万武士给拉拢到了自己的一边,那么整个天下就安泰了。就算有些小打小闹,也不可能动摇整个幕府的根基。


  而失去了本身藩士的诸侯们会怎样?松平庆永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瞧这个幕府。


  有一说一,松平庆永是个有点水平的人,只不过因为目的的不同,进而导致他和忠右卫门所选择的方向不同。


  如果现在忠右卫门完全放弃权力,做一个吃喝嫖赌的昏君,然后任命松平庆永为执掌全国大政的大老。那么很有可能,两人会就此和解,松平庆永会变成最坚定的德川幕府捍卫者,武装保护幕府的延续。


  但事实是,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让权给松平庆永,那么松平庆永情知自己必须加快脚步的松平庆永在退场之后,立刻去信给藩内的亲信,令他们持币去京都游说,以求得到大义名分。


  武装推翻幕府什么的,松平庆永倒确实没有想过。毕竟他的目的是在少数贵族权力圈子内,进行夺权。而非是改革整个国家,或者是进行什么彻底的,自上而下的运动。


  原本还想着自己的见识高远,行动也不是非常慢的松平庆永发现,幕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争取武士阶层的认可和接纳。不仅仅是幕府本身的旗本八万骑,连诸藩的武士,幕府都在有计划的安置和吸收。


  一旦幕府把天下六十万武士给拉拢到了自己的一边,那么整个天下就安泰了。就算


  有些小打小闹,也不可能动摇整个幕府的根基。


  而失去了本身藩士的诸侯们会怎样?松平庆永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瞧这个幕府。


  有一说一,松平庆永是个有点水平的人,只不过因为目的的不同,进而导致他和忠右卫门所选择的方向不同。


  如果现在忠右卫门完全放弃权力,做一个吃喝嫖赌的昏君,然后任命松平庆永为执掌全国大政的大老。那么很有可能,两人会就此和解,松平庆永会变成最坚定的德川幕府捍卫者,武装保护幕府的延续。


  但事实是,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让权给松平庆永,那么松平庆永情知自己必须加快脚步的松平庆永在退场之后,立刻去信给藩内的亲信,令他们持币去京都游说,以求得到大义名分。


  武装推翻幕府什么的,松平庆永倒确实没有想过。毕竟他的目的是在少数贵族权力圈子内,进行夺权。而非是改革整个国家,或者是进行什么彻底的,自上而下的运动。


  原本还想着自己的见识高远,行动也不是非常慢的松平庆永发现,幕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争取武士阶层的认可和接纳。不仅仅是幕府本身的旗本八万骑,连诸藩的武士,幕府都在有计划的安置和吸收。


  一旦幕府把天下六十万武士给拉拢到了自己的一边,那么整个天下就安泰了。就算有些小打小闹,也不可能动摇整个幕府的根基。


  而失去了本身藩士的诸侯们会怎样?松平庆永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瞧这个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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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事实是,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让权给松平庆永,那么松平庆永情知自己必须加快脚步的松平庆永在退场之后,立刻去信给藩内的亲信,令他们持币去京都游说,以求得到大义名分。


  武装推翻幕府什么的,松平庆永倒确实没有想过。毕竟他的目的是在少数贵族权力圈子内,进行夺权。而非是改革整个国家,或者是进行什么彻底的,自上而下的运动。


  原本还想着自己的见识高远,行动也不是非常慢的松平庆永发现,幕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争取武士阶层的认可和接纳。不仅仅是幕府本身的旗本八万骑,连诸藩的武士,幕府都在有计划的安置和吸收。


  一旦幕府把天下六十万武士给拉拢到了自己的一边,那么整个天下就安泰了。就算有些小打小闹,也不可能动摇整个幕府的根基。


  而失去了本身藩士的诸侯们会怎样?松平庆永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瞧这个幕府。


  有一说一,松平庆永是个有点水平的人,只不过因为目的的不同,进而导致他和忠右卫门所选择的方向不同。


  如果现在忠右卫门完全放弃权力,做一个吃喝嫖赌的昏君,然后任命松平庆永为执掌全国大政的大老。那么很有可能,两人会就此和解,松平庆永会变成最坚定的德川幕府捍卫者,武装保护幕府的延续。


  但事实是,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让权给松平庆永,那么松平庆永

  107.新时代三角贸易


  “山阳铁道工程的推进,令贵我两国,都十分欣喜。”


  贝利考特坐在忠右卫门的对面,从容淡定的喝着茶。他上任之后,大规模的考察神户居留区附近的法国产业,同时也全力督促山阳铁道干线的施工工程,效果显著。


  “是啊。”忠右卫门微微点头, 表示认可。


  因为山阳铁道的那一半投资法国人出的非常痛快,而且贝利考特还从法国雇佣了好些工程技术人员。不出意外,今年夏天,铁道全线就能够贯通。年内便能够正式通车,至此下关到江户,只需要两天两夜的火车就能通达,这是以往数千年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前几日贵国政府的新年会议上……”贝利考特前来江户,自然是有原因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既然今年幕府确定要铺设九州干线和奥州干线,按照当年卖国借款大条约的规定,法国人是必然要参加的。


  如今的日本,实际上渐渐开始划分起势力范围,以横滨为中心的东日本,算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所以东海铁道干线有一半的股份是英国人的,滨海关也是英国人在控制。以神户为中心的西日本,则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不仅山阳铁道的一半股份是法国人的,神海关也是法国人在控制。


  那么好了,按照这个思路,九州铁道应该是法国人出资一半,······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山阳铁道工程的推进,令贵我两国,都十分欣喜。”


  贝利考特坐在忠右卫门的对面,从容淡定的喝着茶。他上任之后,大规模的考察神户居留区附近的法国产业,同时也全力督促山阳铁道干线的施工工程, 效果显著。


  “是啊。”忠右卫门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山阳铁道的那一半投资法国人出的非常痛快,而且贝利考特还从法国雇佣了好些工程技术人员。不出意外,今年夏天,铁道全线就能够贯通。年内便能够正式通车,至此下关到江户,只需要两天两夜的火车就能通达,这是以往数千年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前几日贵国政府的新年会议上……”贝利考特前来江户,自然是有原因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既然今年幕府确定要铺设九州干线和奥州干线,按照当年卖国借款大条约的规定,法国人是必然要参加的。


  如今的日本,实际上渐渐开始划分起势力范围,以横滨为中心的东日本,算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所以东海铁道干线有一半的股份是英国人的,滨海关也是英国人在控制。以神户为中心的西日本,则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不仅山阳铁道的一半股份是法国人的, 神海关也是法国人在控制。


  那么好了,按照这个思路,九州铁道应该是法国人出资一半,“山阳铁道工程的推进,令贵我两国,都十分欣喜。”


  贝利考特坐在忠右卫门的对面,从容淡定的喝着茶。他上任之后,大规模的考察神户居留区附近的法国产业,同时也全力督促山阳铁道干线的施工工程,效果显著。


  “是啊。”忠右卫门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山阳铁道的那一半投资法国人出的非常痛快,而且贝利考特还从法国雇佣了好些工程技术人员。不出意外,今年夏天,铁道全线就能够贯通。年内便能够正式通车,至此下关到江户,只需要两天两夜的火车就能通达,这是以往数千年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前几日贵国政府的新年会议上……”贝利考特前来江户,自然是有原因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既然今年幕府确定要铺设九州干线和奥州干线,按照当年卖国借款大条约的规定,法国人是必然要参加的。


  如今的日本,实际上渐渐开始划分起势力范围,以横滨为中心的东日本,算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所以东海铁道干线有一半的股份是英国人的,滨海关也是英国人在控制。以神户为中心的西日本,则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不仅山阳铁道的一半股份是法国人的,神海关也是法国人在控制。


  那么好了,按照这个思路,九州铁道应该是法国人出资一半,“山阳铁道工程的推进,令贵我两国,都十分欣喜。”


  贝利考特坐在忠右卫门的对面,从容淡定的喝着茶。他上任之后,大规模的考察神户居留区附近的法国产业,同时也全力督促山阳铁道干线的施工工程,效果显著。


  “是啊。”忠右卫门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山阳铁道的那一半投资法国人出的非常痛快,而且贝利考特还从法国雇佣了好些工程技术人员。不出意外,今年夏天,铁道全线就能够贯通。年内便能够正式通车,至此下关到江户,只需要两天两夜的火车就能通达,这是以往数千年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前几日贵国政府的新年会议上……”贝利考特前来江户,自然是有原因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既然今年幕府确定要铺设九州干线和奥州干线,按照当年卖国借款大条约的规定,法国人是必然要参加的。


  如今的日本,实际上渐渐开始划分起势力范围,以横滨为中心的东日本,算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所以东海铁道干线有一半的股份是英国人的,滨海关也是英国人在控制。以神户为中心的西日本,则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不仅山阳铁道的一半股份是法国人的,神海关也是法国人在控制。


  那么好了,按照这个思路,九州铁道应该是法国人出资一半,“山阳铁道工程的推进,令贵我两国,都十分欣喜。”


  贝利考特坐在忠右卫门的对面,从容淡定的喝着茶。他上任之后,大规模的考察神户居留区附近的法国产业,同时也全力督促山阳铁道干线的施工工程,效果显著。


  “是啊。”忠右卫门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山阳铁道的那一半投资法国人出的非常痛快,而且贝利考特还从法国雇佣了好些工程技术人员。不出意外,今年夏天,铁道全线就能够贯通。年内便能够正式通车,至此下关到江户,只需要两天两夜的火车就能通达,这是以往数千年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前几日贵国政府的新年会议上……”贝利考特前来江户,自然是有原因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既然今年幕府确定要铺设九州干线和奥州干线,按照当年卖国借款大条约的规定,法国人是必然要参加的。


  如今的日本,实际上渐渐开始划分起势力范围,以横滨为中心的东日本,算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所以东海铁道干线有一半的股份是英国人的,滨海关也是英国人在控制。以神户为中心的西日本,则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不仅山阳铁道的一半股份是法国人的,神海关也是法国人在控制。


  那么好了,按照这个思路,九州铁道应该是法国人出资一半,“山阳铁道工程的推进,令贵我两国,都十分欣喜。”


  贝利考特坐在忠右卫门的对面,从容淡定的喝着茶。他上任之后,大规模的考察神户居留区附近的法国产业,同时也全力督促山阳铁道干线的施工工程,效果显著。


  “是啊。”忠右卫门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山阳铁道的那一半投资法国人出的非常痛快,而且贝利考特还从法国雇佣了好些工程技术人员。不出意外,今年夏天,铁道全线就能够贯通。年内便能够正式通车,至此下关到江户,只需要两天两夜的火车就能通达,这是以往数千年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前几日贵国政府的新年会议上……”贝利考特前来江户,自然是有原因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既然今年幕府确定要铺设九州干线和奥州干线,按照当年卖国借款大条约的规定,法国人是必然要参加的。


  如今的日本,实际上渐渐开始划分起势力范围,以横滨为中心的东日本,算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所以东海铁道干线有一半的股份是英国人的,滨海关也是英国人在控制。以神户为中心的西日本,则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不仅山阳铁道的一半股份是法国人的,神海关也是法国人在控制。


  那么好了,按照这个思路,九州铁道应该是法国人出资一半,“山阳铁道工程的推进,令贵我两国,都十分欣喜。”


  贝利考特坐在忠右卫门的对面,从容淡定的喝着茶。他上任之后,大规模的考察神户居留区附近的法国产业,同时也全力督促山阳铁道干线的施工工程,效果显著。


  “是啊。”忠右卫门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山阳铁道的那一半投资法国人出的非常痛快,而且贝利考特还从法国雇佣了好些工程技术人员。不出意外,今年夏天,铁道全线就能够贯通。年内便能够正式通车,至此下关到江户,只需要两天两夜的火车就能通达,这是以往数千年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前几日贵国政府的新年会议上

  ……”贝利考特前来江户,自然是有原因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既然今年幕府确定要铺设九州干线和奥州干线,按照当年卖国借款大条约的规定,法国人是必然要参加的。


  如今的日本,实际上渐渐开始划分起势力范围,以横滨为中心的东日本,算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所以东海铁道干线有一半的股份是英国人的,滨海关也是英国人在控制。以神户为中心的西日本,则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不仅山阳铁道的一半股份是法国人的,神海关也是法国人在控制。


  那么好了,按照这个思路,九州铁道应该是法国人出资一半,“山阳铁道工程的推进,令贵我两国,都十分欣喜。”


  贝利考特坐在忠右卫门的对面,从容淡定的喝着茶。他上任之后,大规模的考察神户居留区附近的法国产业,同时也全力督促山阳铁道干线的施工工程,效果显著。


  “是啊。”忠右卫门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山阳铁道的那一半投资法国人出的非常痛快,而且贝利考特还从法国雇佣了好些工程技术人员。不出意外,今年夏天,铁道全线就能够贯通。年内便能够正式通车,至此下关到江户,只需要两天两夜的火车就能通达,这是以往数千年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前几日贵国政府的新年会议上……”贝利考特前来江户,自然是有原因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既然今年幕府确定要铺设九州干线和奥州干线,按照当年卖国借款大条约的规定,法国人是必然要参加的。


  如今的日本,实际上渐渐开始划分起势力范围,以横滨为中心的东日本,算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所以东海铁道干线有一半的股份是英国人的,滨海关也是英国人在控制。以神户为中心的西日本,则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不仅山阳铁道的一半股份是法国人的,神海关也是法国人在控制。


  那么好了,按照这个思路,九州铁道应该是法国人出资一半,“山阳铁道工程的推进,令贵我两国,都十分欣喜。”


  贝利考特坐在忠右卫门的对面,从容淡定的喝着茶。他上任之后,大规模的考察神户居留区附近的法国产业,同时也全力督促山阳铁道干线的施工工程,效果显著。


  “是啊。”忠右卫门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山阳铁道的那一半投资法国人出的非常痛快,而且贝利考特还从法国雇佣了好些工程技术人员。不出意外,今年夏天,铁道全线就能够贯通。年内便能够正式通车,至此下关到江户,只需要两天两夜的火车就能通达,这是以往数千年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前几日贵国政府的新年会议上……”贝利考特前来江户,自然是有原因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既然今年幕府确定要铺设九州干线和奥州干线,按照当年卖国借款大条约的规定,法国人是必然要参加的。


  如今的日本,实际上渐渐开始划分起势力范围,以横滨为中心的东日本,算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所以东海铁道干线有一半的股份是英国人的,滨海关也是英国人在控制。以神户为中心的西日本,则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不仅山阳铁道的一半股份是法国人的,神海关也是法国人在控制。


  那么好了,按照这个思路,九州铁道应该是法国人出资一半,

  108.转换思路开投资

  法国的给的价格不太够啊,咱们幕府虽然烂,也有三斤铁呢,三千万法郎就想买,未必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贝利考特见忠右卫门面上淡淡,心下也不着急。因为拿破仑三世当初批准的五千万,就是以“借”的名义, 设法来争夺日本的诸多经济命脉的。这钱都是现款,不需要什么商量,立刻就可以赚到德川幕府的账上。


  然而只要有足够多的抵押品,这个数额完全可以继续增加。凭他突尼斯都能欠十几个亿法郎,德川幕府自然也是可以的。眼下是讨价还价的环节,贝利考特当然不愿意立刻就把手里的牌给出干净。


  “这个计划很具有可行性,但毕竟幕府和英国, 也有一段深厚的友谊。”忠右卫门笑了笑。


  当年额尔金可是给了幕府六百万英镑的贷款,才算是让幕府和带英结成了父父子子, 爸爸和狗的亲密关系。你法国要是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就不必开口了呗。


  而且那六百万英镑,其中还有一百万英镑的黄金现货,直接解来日本,用以铸造同等英镑价值的金小判,协助幕府建立了半个金本位呢。幕府的铁甲舰,新军传习队,横滨造船厂,江户机械所,全都仰赖这笔贷款,最终得以建立。


  虽然确实出卖了不少国家主权,但是幕府借此走向近代化和工业化,也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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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的给的价格不太够啊,咱们幕府虽然烂,也有三斤铁呢,三千万法郎就想买,未必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贝利考特见忠右卫门面上淡淡,心下也不着急。因为拿破仑三世当初批准的五千万, 就是以“借”的名义,设法来争夺日本的诸多经济命脉的。这钱都是现款,不需要什么商量,立刻就可以赚到德川幕府的账上。


  然而只要有足够多的抵押品,这个数额完全可以继续增加。凭他突尼斯都能欠十几个亿法郎,德川幕府自然也是可以的。眼下是讨价还价的环节,贝利考特当然不愿意立刻就把手里的牌给出干净。


  “这个计划很具有可行性,但毕竟幕府和英国,也有一段深厚的友谊。”忠右卫门笑了笑。


  当年额尔金可是给了幕府六百万英镑的贷款,才算是让幕府和带英结成了父父子子,爸爸和狗的亲密关系。你法国要是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就不必开口了呗。


  而且那六百万英镑,其中还有一百万英镑的黄金现货,直接解来日本,用以铸造同等英镑价值的金小判,协助幕府建立了半个金本位呢。幕府的铁甲舰,新军传习队, 横滨造船厂,江户机械所,全都仰赖这笔贷款, 最终得以建立。


  虽然确实出卖了不少国家主权,但是幕府借此走向近代化和工业化,也是真的。


  “法国的给的价格不太够啊,咱们幕府虽然烂,也有三斤铁呢,三千万法郎就想买,未必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贝利考特见忠右卫门面上淡淡,心下也不着急。因为拿破仑三世当初批准的五千万,就是以“借”的名义,设法来争夺日本的诸多经济命脉的。这钱都是现款,不需要什么商量,立刻就可以赚到德川幕府的账上。


  然而只要有足够多的抵押品,这个数额完全可以继续增加。凭他突尼斯都能欠十几个亿法郎,德川幕府自然也是可以的。眼下是讨价还价的环节,贝利考特当然不愿意立刻就把手里的牌给出干净。


  “这个计划很具有可行性,但毕竟幕府和英国,也有一段深厚的友谊。”忠右卫门笑了笑。


  当年额尔金可是给了幕府六百万英镑的贷款,才算是让幕府和带英结成了父父子子,爸爸和狗的亲密关系。你法国要是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就不必开口了呗。


  而且那六百万英镑,其中还有一百万英镑的黄金现货,直接解来日本,用以铸造同等英镑价值的金小判,协助幕府建立了半个金本位呢。幕府的铁甲舰,新军传习队,横滨造船厂,江户机械所,全都仰赖这笔贷款,最终得以建立。


  虽然确实出卖了不少国家主权,但是幕府借此走向近代化和工业化,也是真的。


  “法国的给的价格不太够啊,咱们幕府虽然烂,也有三斤铁呢,三千万法郎就想买,未必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贝利考特见忠右卫门面上淡淡,心下也不着急。因为拿破仑三世当初批准的五千万,就是以“借”的名义,设法来争夺日本的诸多经济命脉的。这钱都是现款,不需要什么商量,立刻就可以赚到德川幕府的账上。


  然而只要有足够多的抵押品,这个数额完全可以继续增加。凭他突尼斯都能欠十几个亿法郎,德川幕府自然也是可以的。眼下是讨价还价的环节,贝利考特当然不愿意立刻就把手里的牌给出干净。


  “这个计划很具有可行性,但毕竟幕府和英国,也有一段深厚的友谊。”忠右卫门笑了笑。


  当年额尔金可是给了幕府六百万英镑的贷款,才算是让幕府和带英结成了父父子子,爸爸和狗的亲密关系。你法国要是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就不必开口了呗。


  而且那六百万英镑,其中还有一百万英镑的黄金现货,直接解来日本,用以铸造同等英镑价值的金小判,协助幕府建立了半个金本位呢。幕府的铁甲舰,新军传习队,横滨造船厂,江户机械所,全都仰赖这笔贷款,最终得以建立。


  虽然确实出卖了不少国家主权,但是幕府借此走向近代化和工业化,也是真的。


  “法国的给的价格不太够啊,咱们幕府虽然烂,也有三斤铁呢,三千万法郎就想买,未必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贝利考特见忠右卫门面上淡淡,心下也不着急。因为拿破仑三世当初批准的五千万,就是以“借”的名义,设法来争夺日本的诸多经济命脉的。这钱都是现款,不需要什么商量,立刻就可以赚到德川幕府的账上。


  然而只要有足够多的抵押品,这个数额完全可以继续增加。凭他突尼斯都能欠十几个亿法郎,德川幕府自然也是可以的。眼下是讨价还价的环节,贝利考特当然不愿意立刻就把手里的牌给出干净。


  “这个计划很具有可行性,但毕竟幕府和英国,也有一段深厚的友谊。”忠右卫门笑了笑。


  当年额尔金可是给了幕府六百万英镑的贷款,才算是让幕府和带英结成了父父子子,爸爸和狗的亲密关系。你法国要是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就不必开口了呗。


  而且那六百万英镑,其中还有一百万英镑的黄金现货,直接解来日本,用以铸造同等英镑价值的金小判,协助幕府建立了半个金本位呢。幕府的铁甲舰,新军传习队,横滨造船厂,江户机械所,全都仰赖这笔贷款,最终得以建立。


  虽然确实出卖了不少国家主权,但是幕府借此走向近代化和工业化,也是真的。


  “法国的给的价格不太够啊,咱们幕府虽然烂,也有三斤铁呢,三千万法郎就想买,未必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贝利考特见忠右卫门面上淡淡,心下也不着急。因为拿破仑三世当初批准的五千万,就是以“借”的名义,设法来争夺日本的诸多经济命脉的。这钱都是现款,不需要什么商量,立刻就可以赚到德川幕府的账上。


  然而只要有足够多的抵押品,这个数额完全可以继续增加。凭他突尼斯都能欠十几个亿法郎,德川幕府自然也是可以的。眼下是讨价还价的环节,贝利考特当然不愿意立刻就把手里的牌给出干净。


  “这个计划很具有可行性,但毕竟幕府和英国,也有一段深厚的友谊。”忠右卫门笑了笑。


  当年额尔金可是给了幕府六百万英镑的贷款,才算是让幕府和带英结成了父父子子,爸爸和狗的亲密关系。你法国要是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就不必开口了呗。


  而且那六百万英镑,其中还有一百万英镑的黄金现货,直接解来日本,用以铸造同等英镑价值的金小判,协助幕府建立了半个金本位呢。幕府的铁甲舰,新军传习队,横滨造船厂,江户机械所,全都仰赖这笔贷款,最终得以建立。


  虽然确实出卖了不少国家主权,但是幕府借此走向近代化和工业化,也是真的。


  “法国的给的价格不太够啊,咱们幕府虽然烂,也有三斤铁呢,三千万法郎就想买,未必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贝利考特见忠右卫门面上淡淡,心下也不着急。因为拿破仑三世当初批准的五千万,就是以“借”的名义,设法来争夺日本的诸多经济命脉的。这钱都是现款,不需要什么商量,立刻就可以赚到德川幕府的账上。


  然而只要有足够多的抵押品,这个数额完全可以继续增加。凭他突尼斯都能欠十几个亿法郎,德川幕府自然也是可以的。眼下是讨价还价的环节,贝利考特当然不愿意立刻就把手里的牌给出干净。


  “这个计划很具有可行性,但毕竟幕府和英国,也有一段


  深厚的友谊。”忠右卫门笑了笑。


  当年额尔金可是给了幕府六百万英镑的贷款,才算是让幕府和带英结成了父父子子,爸爸和狗的亲密关系。你法国要是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就不必开口了呗。


  而且那六百万英镑,其中还有一百万英镑的黄金现货,直接解来日本,用以铸造同等英镑价值的金小判,协助幕府建立了半个金本位呢。幕府的铁甲舰,新军传习队,横滨造船厂,江户机械所,全都仰赖这笔贷款,最终得以建立。


  虽然确实出卖了不少国家主权,但是幕府借此走向近代化和工业化,也是真的。


  “法国的给的价格不太够啊,咱们幕府虽然烂,也有三斤铁呢,三千万法郎就想买,未必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贝利考特见忠右卫门面上淡淡,心下也不着急。因为拿破仑三世当初批准的五千万,就是以“借”的名义,设法来争夺日本的诸多经济命脉的。这钱都是现款,不需要什么商量,立刻就可以赚到德川幕府的账上。


  然而只要有足够多的抵押品,这个数额完全可以继续增加。凭他突尼斯都能欠十几个亿法郎,德川幕府自然也是可以的。眼下是讨价还价的环节,贝利考特当然不愿意立刻就把手里的牌给出干净。


  “这个计划很具有可行性,但毕竟幕府和英国,也有一段深厚的友谊。”忠右卫门笑了笑。


  当年额尔金可是给了幕府六百万英镑的贷款,才算是让幕府和带英结成了父父子子,爸爸和狗的亲密关系。你法国要是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就不必开口了呗。


  而且那六百万英镑,其中还有一百万英镑的黄金现货,直接解来日本,用以铸造同等英镑价值的金小判,协助幕府建立了半个金本位呢。幕府的铁甲舰,新军传习队,横滨造船厂,江户机械所,全都仰赖这笔贷款,最终得以建立。


  虽然确实出卖了不少国家主权,但是幕府借此走向近代化和工业化,也是真的。


  “法国的给的价格不太够啊,咱们幕府虽然烂,也有三斤铁呢,三千万法郎就想买,未必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贝利考特见忠右卫门面上淡淡,心下也不着急。因为拿破仑三世当初批准的五千万,就是以“借”的名义,设法来争夺日本的诸多经济命脉的。这钱都是现款,不需要什么商量,立刻就可以赚到德川幕府的账上。


  然而只要有足够多的抵押品,这个数额完全可以继续增加。凭他突尼斯都能欠十几个亿法郎,德川幕府自然也是可以的。眼下是讨价还价的环节,贝利考特当然不愿意立刻就把手里的牌给出干净。


  “这个计划很具有可行性,但毕竟幕府和英国,也有一段深厚的友谊。”忠右卫门笑了笑。


  当年额尔金可是给了幕府六百万英镑的贷款,才算是让幕府和带英结成了父父子子,爸爸和狗的亲密关系。你法国要是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就不必开口了呗。


  而且那六百万英镑,其中还有一百万英镑的黄金现货,直接解来日本,用以铸造同等英镑价值的金小判,协助幕府建立了半个金本位呢。幕府的铁甲舰,新军传习队,横滨造船厂,江户机械所,全都仰赖这笔贷款,最终得以建立。


  虽然确实出卖了不少国家主权,但是幕府借此走向近代化和工业化,也是真的。


  “


  109.沙俄阴谋夺要港


  送走贝利考特,忠右卫门收到了列强同清朝廷签订新的《京师条约》的消息。列强对清的侵略程度大大加强,触角完全深入清国的北方。


  大事!


  可能是因为忠右卫门这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动,如今的《京师条约》比历史上签订稍晚几天,同时也多出了一部分内容。


  比如英国方面,除了割让,注意嗷, 是割让九龙司地方以外,还强行向清政府租借了威海卫地区。英国人掌控清国沿海的野心完全彰显,侵略的势力范围从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步扩充至清国全国。


  威海卫的租借期,以条约签订日期为始,共计九十九年。且租约到期之后, 仍旧可以续约。至于所谓的租金,想得美吧。


  法国方面则专门提出,要求允许法国商人,在清招募劳工出洋务工,清国不得阻拦。同时正式允许法国传教士,大举进入清国。地方有司,听其自便,一众传教士皆有治外法权,租房买地,照用官价。


  美国且不提,俄国那更是嚣张万分,强占清国东北西北一百余万平方公里土地,获得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借口也非常的可笑,居然是因为俄国使臣普廷雅前来调停,遭到清军横加攻击,死伤枕籍。


  所以除了割地以外,还索取了白银六百万两的赔偿和军费。


  列强一致强开天津为商埠,但······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送走贝利考特, 忠右卫门收到了列强同清朝廷签订新的《京师条约》的消息。列强对清的侵略程度大大加强,触角完全深入清国的北方。


  大事!


  可能是因为忠右卫门这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动, 如今的《京师条约》比历史上签订稍晚几天,同时也多出了一部分内容。


  比如英国方面,除了割让,注意嗷,是割让九龙司地方以外,还强行向清政府租借了威海卫地区。英国人掌控清国沿海的野心完全彰显,侵略的势力范围从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步扩充至清国全国。


  威海卫的租借期,以条约签订日期为始,共计九十九年。且租约到期之后,仍旧可以续约。至于所谓的租金,想得美吧。


  法国方面则专门提出,要求允许法国商人,在清招募劳工出洋务工,清国不得阻拦。同时正式允许法国传教士,大举进入清国。地方有司,听其自便,一众传教士皆有治外法权,租房买地, 照用官价。


  美国且不提, 俄国那更是嚣张万分, 强占清国东北西北一百余万平方公里土地,获得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借口也非常的可笑,居然是因为俄国使臣普廷雅前来调停,遭到清军横加攻击,死伤枕籍。


  所以除了割地以外,还索取了白银六百万两的赔偿和军费。


  列强一致强开天津为商埠,但送走贝利考特,忠右卫门收到了列强同清朝廷签订新的《京师条约》的消息。列强对清的侵略程度大大加强,触角完全深入清国的北方。


  大事!


  可能是因为忠右卫门这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动,如今的《京师条约》比历史上签订稍晚几天,同时也多出了一部分内容。


  比如英国方面,除了割让,注意嗷,是割让九龙司地方以外,还强行向清政府租借了威海卫地区。英国人掌控清国沿海的野心完全彰显,侵略的势力范围从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步扩充至清国全国。


  威海卫的租借期,以条约签订日期为始,共计九十九年。且租约到期之后,仍旧可以续约。至于所谓的租金,想得美吧。


  法国方面则专门提出,要求允许法国商人,在清招募劳工出洋务工,清国不得阻拦。同时正式允许法国传教士,大举进入清国。地方有司,听其自便,一众传教士皆有治外法权,租房买地,照用官价。


  美国且不提,俄国那更是嚣张万分,强占清国东北西北一百余万平方公里土地,获得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借口也非常的可笑,居然是因为俄国使臣普廷雅前来调停,遭到清军横加攻击,死伤枕籍。


  所以除了割地以外,还索取了白银六百万两的赔偿和军费。


  列强一致强开天津为商埠,但送走贝利考特,忠右卫门收到了列强同清朝廷签订新的《京师条约》的消息。列强对清的侵略程度大大加强,触角完全深入清国的北方。


  大事!


  可能是因为忠右卫门这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动,如今的《京师条约》比历史上签订稍晚几天,同时也多出了一部分内容。


  比如英国方面,除了割让,注意嗷,是割让九龙司地方以外,还强行向清政府租借了威海卫地区。英国人掌控清国沿海的野心完全彰显,侵略的势力范围从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步扩充至清国全国。


  威海卫的租借期,以条约签订日期为始,共计九十九年。且租约到期之后,仍旧可以续约。至于所谓的租金,想得美吧。


  法国方面则专门提出,要求允许法国商人,在清招募劳工出洋务工,清国不得阻拦。同时正式允许法国传教士,大举进入清国。地方有司,听其自便,一众传教士皆有治外法权,租房买地,照用官价。


  美国且不提,俄国那更是嚣张万分,强占清国东北西北一百余万平方公里土地,获得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借口也非常的可笑,居然是因为俄国使臣普廷雅前来调停,遭到清军横加攻击,死伤枕籍。


  所以除了割地以外,还索取了白银六百万两的赔偿和军费。


  列强一致强开天津为商埠,但送走贝利考特,忠右卫门收到了列强同清朝廷签订新的《京师条约》的消息。列强对清的侵略程度大大加强,触角完全深入清国的北方。


  大事!


  可能是因为忠右卫门这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动,如今的《京师条约》比历史上签订稍晚几天,同时也多出了一部分内容。


  比如英国方面,除了割让,注意嗷,是割让九龙司地方以外,还强行向清政府租借了威海卫地区。英国人掌控清国沿海的野心完全彰显,侵略的势力范围从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步扩充至清国全国。


  威海卫的租借期,以条约签订日期为始,共计九十九年。且租约到期之后,仍旧可以续约。至于所谓的租金,想得美吧。


  法国方面则专门提出,要求允许法国商人,在清招募劳工出洋务工,清国不得阻拦。同时正式允许法国传教士,大举进入清国。地方有司,听其自便,一众传教士皆有治外法权,租房买地,照用官价。


  美国且不提,俄国那更是嚣张万分,强占清国东北西北一百余万平方公里土地,获得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借口也非常的可笑,居然是因为俄国使臣普廷雅前来调停,遭到清军横加攻击,死伤枕籍。


  所以除了割地以外,还索取了白银六百万两的赔偿和军费。


  列强一致强开天津为商埠,但送走贝利考特,忠右卫门收到了列强同清朝廷签订新的《京师条约》的消息。列强对清的侵略程度大大加强,触角完全深入清国的北方。


  大事!


  可能是因为忠右卫门这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动,如今的《京师条约》比历史上签订稍晚几天,同时也多出了一部分内容。


  比如英国方面,除了割让,注意嗷,是割让九龙司地方以外,还强行向清政府租借了威海卫地区。英国人掌控清国沿海的野心完全彰显,侵略的势力范围从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步扩充至清国全国。


  威海卫的租借期,以条约签订日期为始,共计九十九年。且租约到期之后,仍旧可以续约。至于所谓的租金,想得美吧。


  法国方面则专门提出,要求允许法国商人,在清招募劳工出洋务工,清国不得阻拦。同时正式允许法国传教士,大举进入清国。地方有司,听其自便,一众传教士皆有治外法权,租房买地,照用官价。


  美国且不提,俄国那更是嚣张万分,强占清国东北西北一百余万平方公里土地,获得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借口也非常的可笑,居然是因为俄国使臣普廷雅前来调停,遭到清军横加攻击,死伤枕籍。


  所以除了割地以外,还索取了白银六百万两的赔偿和军费。


  列强一致强开天津为商埠,但送走贝利考特,忠右卫门收到了列强同清朝廷签订新的《京师条约》的消息。列强对清的侵略程度大大加强,触角完全深入清国的北方。


  大事!


  可能是因为忠右卫门这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动,如今的《京师条约》比历史上签订稍晚几天,同时也多出了一部分内容。


  比如英国方面,除了割让,注意嗷,是割让九龙司地方以外,还强行向清政府租借了威海卫地区。英国人掌控清国沿海的野心完全彰显,侵略的势力范围从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步扩充至清国全国。


  威海卫的租借期,以条约签订日


  期为始,共计九十九年。且租约到期之后,仍旧可以续约。至于所谓的租金,想得美吧。


  法国方面则专门提出,要求允许法国商人,在清招募劳工出洋务工,清国不得阻拦。同时正式允许法国传教士,大举进入清国。地方有司,听其自便,一众传教士皆有治外法权,租房买地,照用官价。


  美国且不提,俄国那更是嚣张万分,强占清国东北西北一百余万平方公里土地,获得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借口也非常的可笑,居然是因为俄国使臣普廷雅前来调停,遭到清军横加攻击,死伤枕籍。


  所以除了割地以外,还索取了白银六百万两的赔偿和军费。


  列强一致强开天津为商埠,但送走贝利考特,忠右卫门收到了列强同清朝廷签订新的《京师条约》的消息。列强对清的侵略程度大大加强,触角完全深入清国的北方。


  大事!


  可能是因为忠右卫门这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动,如今的《京师条约》比历史上签订稍晚几天,同时也多出了一部分内容。


  比如英国方面,除了割让,注意嗷,是割让九龙司地方以外,还强行向清政府租借了威海卫地区。英国人掌控清国沿海的野心完全彰显,侵略的势力范围从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步扩充至清国全国。


  威海卫的租借期,以条约签订日期为始,共计九十九年。且租约到期之后,仍旧可以续约。至于所谓的租金,想得美吧。


  法国方面则专门提出,要求允许法国商人,在清招募劳工出洋务工,清国不得阻拦。同时正式允许法国传教士,大举进入清国。地方有司,听其自便,一众传教士皆有治外法权,租房买地,照用官价。


  美国且不提,俄国那更是嚣张万分,强占清国东北西北一百余万平方公里土地,获得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借口也非常的可笑,居然是因为俄国使臣普廷雅前来调停,遭到清军横加攻击,死伤枕籍。


  所以除了割地以外,还索取了白银六百万两的赔偿和军费。


  列强一致强开天津为商埠,但送走贝利考特,忠右卫门收到了列强同清朝廷签订新的《京师条约》的消息。列强对清的侵略程度大大加强,触角完全深入清国的北方。


  大事!


  可能是因为忠右卫门这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动,如今的《京师条约》比历史上签订稍晚几天,同时也多出了一部分内容。


  比如英国方面,除了割让,注意嗷,是割让九龙司地方以外,还强行向清政府租借了威海卫地区。英国人掌控清国沿海的野心完全彰显,侵略的势力范围从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步扩充至清国全国。


  威海卫的租借期,以条约签订日期为始,共计九十九年。且租约到期之后,仍旧可以续约。至于所谓的租金,想得美吧。


  法国方面则专门提出,要求允许法国商人,在清招募劳工出洋务工,清国不得阻拦。同时正式允许法国传教士,大举进入清国。地方有司,听其自便,一众传教士皆有治外法权,租房买地,照用官价。


  美国且不提,俄国那更是嚣张万分,强占清国东北西北一百余万平方公里土地,获得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借口也非常的可笑,居然是因为俄国使臣普廷雅前来调停,遭到清军横加攻击,死伤枕籍。


  所以除了割地以外,还索取了白银六百万两的赔偿和军费。


  列强一致强开天津为商埠,但


  110.对州失陷应对急


  英法联军一走,远东山中无老虎,坐拥雄兵三千余的猴子普廷雅,正式称大王!


  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情,普廷雅立刻吩咐左右兵士整军,然后采购补给煤炭,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先等英法联军离开两日不急, 反正对马岛只是一个小岛,岛民不过万余罢了,占领非常简单。


  毕竟对马宗氏这个十万石的城主格大名,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掌握了对朝贸易,而有相应的收入。同时朝鲜李朝册封对马宗氏为四品对州郡守,德川幕府为了让对马宗氏在日本这边也平齐起来,强行加封到十万石城主格·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


  出发!


  俄国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为海军少将毕里列夫, 坐拥旗舰波萨得尼柯号等大小十余只军舰, 还有八只辅助船只, 海陆军五六千人,端的是一时强兵。


  船行二日,便抵对马。岛上百姓并日朝行商,都只以为如同去年一样,不过是外洋大船通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俄国海军直接驶入严原浦港口,然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插下旗杆,升起了沙俄的鹰旗。


  从即日起,对马岛属于沙皇俄国!


  这叫什么烂事啊,对马藩主宗义和此时尚在江户,参拜将军忠右卫门。在国家老佐须伊织立刻赶到港口,前来交涉。并且告知俄兵,日本虽······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英法联军一走,远东山中无老虎,坐拥雄兵三千余的猴子普廷雅,正式称大王!


  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情,普廷雅立刻吩咐左右兵士整军, 然后采购补给煤炭,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先等英法联军离开两日不急,反正对马岛只是一个小岛,岛民不过万余罢了,占领非常简单。


  毕竟对马宗氏这个十万石的城主格大名,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掌握了对朝贸易,而有相应的收入。同时朝鲜李朝册封对马宗氏为四品对州郡守,德川幕府为了让对马宗氏在日本这边也平齐起来,强行加封到十万石城主格·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


  出发!


  俄国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为海军少将毕里列夫,坐拥旗舰波萨得尼柯号等大小十余只军舰,还有八只辅助船只,海陆军五六千人,端的是一时强兵。


  船行二日,便抵对马。岛上百姓并日朝行商,都只以为如同去年一样,不过是外洋大船通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俄国海军直接驶入严原浦港口, 然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插下旗杆,升起了沙俄的鹰旗。


  从即日起, 对马岛属于沙皇俄国!

  这叫什么烂事啊,对马藩主宗义和此时尚在江户,参拜将军忠右卫门。在国家老佐须伊织立刻赶到港口,前来交涉。并且告知俄兵,日本虽英法联军一走,远东山中无老虎,坐拥雄兵三千余的猴子普廷雅,正式称大王!


  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情,普廷雅立刻吩咐左右兵士整军,然后采购补给煤炭,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先等英法联军离开两日不急,反正对马岛只是一个小岛,岛民不过万余罢了,占领非常简单。


  毕竟对马宗氏这个十万石的城主格大名,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掌握了对朝贸易,而有相应的收入。同时朝鲜李朝册封对马宗氏为四品对州郡守,德川幕府为了让对马宗氏在日本这边也平齐起来,强行加封到十万石城主格·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


  出发!


  俄国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为海军少将毕里列夫,坐拥旗舰波萨得尼柯号等大小十余只军舰,还有八只辅助船只,海陆军五六千人,端的是一时强兵。


  船行二日,便抵对马。岛上百姓并日朝行商,都只以为如同去年一样,不过是外洋大船通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俄国海军直接驶入严原浦港口,然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插下旗杆,升起了沙俄的鹰旗。


  从即日起,对马岛属于沙皇俄国!


  这叫什么烂事啊,对马藩主宗义和此时尚在江户,参拜将军忠右卫门。在国家老佐须伊织立刻赶到港口,前来交涉。并且告知俄兵,日本虽英法联军一走,远东山中无老虎,坐拥雄兵三千余的猴子普廷雅,正式称大王!


  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情,普廷雅立刻吩咐左右兵士整军,然后采购补给煤炭,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先等英法联军离开两日不急,反正对马岛只是一个小岛,岛民不过万余罢了,占领非常简单。


  毕竟对马宗氏这个十万石的城主格大名,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掌握了对朝贸易,而有相应的收入。同时朝鲜李朝册封对马宗氏为四品对州郡守,德川幕府为了让对马宗氏在日本这边也平齐起来,强行加封到十万石城主格·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


  出发!


  俄国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为海军少将毕里列夫,坐拥旗舰波萨得尼柯号等大小十余只军舰,还有八只辅助船只,海陆军五六千人,端的是一时强兵。


  船行二日,便抵对马。岛上百姓并日朝行商,都只以为如同去年一样,不过是外洋大船通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俄国海军直接驶入严原浦港口,然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插下旗杆,升起了沙俄的鹰旗。


  从即日起,对马岛属于沙皇俄国!


  这叫什么烂事啊,对马藩主宗义和此时尚在江户,参拜将军忠右卫门。在国家老佐须伊织立刻赶到港口,前来交涉。并且告知俄兵,日本虽英法联军一走,远东山中无老虎,坐拥雄兵三千余的猴子普廷雅,正式称大王!


  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情,普廷雅立刻吩咐左右兵士整军,然后采购补给煤炭,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先等英法联军离开两日不急,反正对马岛只是一个小岛,岛民不过万余罢了,占领非常简单。


  毕竟对马宗氏这个十万石的城主格大名,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掌握了对朝贸易,而有相应的收入。同时朝鲜李朝册封对马宗氏为四品对州郡守,德川幕府为了让对马宗氏在日本这边也平齐起来,强行加封到十万石城主格·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


  出发!


  俄国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为海军少将毕里列夫,坐拥旗舰波萨得尼柯号等大小十余只军舰,还有八只辅助船只,海陆军五六千人,端的是一时强兵。


  船行二日,便抵对马。岛上百姓并日朝行商,都只以为如同去年一样,不过是外洋大船通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俄国海军直接驶入严原浦港口,然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插下旗杆,升起了沙俄的鹰旗。


  从即日起,对马岛属于沙皇俄国!


  这叫什么烂事啊,对马藩主宗义和此时尚在江户,参拜将军忠右卫门。在国家老佐须伊织立刻赶到港口,前来交涉。并且告知俄兵,日本虽英法联军一走,远东山中无老虎,坐拥雄兵三千余的猴子普廷雅,正式称大王!


  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情,普廷雅立刻吩咐左右兵士整军,然后采购补给煤炭,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先等英法联军离开两日不急,反正对马岛只是一个小岛,岛民不过万余罢了,占领非常简单。


  毕竟对马宗氏这个十万石的城主格大名,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掌握了对朝贸易,而有相应的收入。同时朝鲜李朝册封对马宗氏为四品对州郡守,德川幕府为了让对马宗氏在日本这边也平齐起来,强行加封到十万石城主格·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


  出发!


  俄国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为海军少将毕里列夫,坐拥旗舰波萨得尼柯号等大小十余只军舰,还有八只辅助船只,海陆军五六千人,端的是一时强兵。


  船行二日,便抵对马。岛上百姓并日朝行商,都只以为如同去年一样,不过是外洋大船通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俄国海军直接驶入严原浦港口,然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插下旗杆,升起了沙俄的鹰旗。


  从即日起,对马岛属于沙皇俄国!


  这叫什么烂事啊,对马藩主宗义和此时尚在江户,参拜将军忠右卫门。在国家老佐须伊织立刻赶到港口,前来交涉。并且告知俄兵,日本虽英法联军一走,远东山中无老虎,坐拥雄兵三千余的猴子普廷雅,正式称大王!


  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情,普廷雅立刻吩咐左右兵士整军,然后采购补给煤炭,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先等英法联军离开两日不急,反正对马岛只是一个小岛,岛民不过万余罢了,占领非常简单。


  毕竟对马宗氏这个十万石的城主格大名,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掌握了对朝贸易,而有相应的收入。同时朝鲜李朝册封对马宗氏为四品对州郡守,德川幕府为了让对马宗氏在日本这边也平齐起来,强行加封到十万石城主格·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


  出发!


  俄国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为海


  军少将毕里列夫,坐拥旗舰波萨得尼柯号等大小十余只军舰,还有八只辅助船只,海陆军五六千人,端的是一时强兵。


  船行二日,便抵对马。岛上百姓并日朝行商,都只以为如同去年一样,不过是外洋大船通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俄国海军直接驶入严原浦港口,然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插下旗杆,升起了沙俄的鹰旗。


  从即日起,对马岛属于沙皇俄国!


  这叫什么烂事啊,对马藩主宗义和此时尚在江户,参拜将军忠右卫门。在国家老佐须伊织立刻赶到港口,前来交涉。并且告知俄兵,日本虽英法联军一走,远东山中无老虎,坐拥雄兵三千余的猴子普廷雅,正式称大王!


  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情,普廷雅立刻吩咐左右兵士整军,然后采购补给煤炭,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先等英法联军离开两日不急,反正对马岛只是一个小岛,岛民不过万余罢了,占领非常简单。


  毕竟对马宗氏这个十万石的城主格大名,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掌握了对朝贸易,而有相应的收入。同时朝鲜李朝册封对马宗氏为四品对州郡守,德川幕府为了让对马宗氏在日本这边也平齐起来,强行加封到十万石城主格·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


  出发!


  俄国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为海军少将毕里列夫,坐拥旗舰波萨得尼柯号等大小十余只军舰,还有八只辅助船只,海陆军五六千人,端的是一时强兵。


  船行二日,便抵对马。岛上百姓并日朝行商,都只以为如同去年一样,不过是外洋大船通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俄国海军直接驶入严原浦港口,然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插下旗杆,升起了沙俄的鹰旗。


  从即日起,对马岛属于沙皇俄国!


  这叫什么烂事啊,对马藩主宗义和此时尚在江户,参拜将军忠右卫门。在国家老佐须伊织立刻赶到港口,前来交涉。并且告知俄兵,日本虽英法联军一走,远东山中无老虎,坐拥雄兵三千余的猴子普廷雅,正式称大王!


  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情,普廷雅立刻吩咐左右兵士整军,然后采购补给煤炭,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先等英法联军离开两日不急,反正对马岛只是一个小岛,岛民不过万余罢了,占领非常简单。


  毕竟对马宗氏这个十万石的城主格大名,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掌握了对朝贸易,而有相应的收入。同时朝鲜李朝册封对马宗氏为四品对州郡守,德川幕府为了让对马宗氏在日本这边也平齐起来,强行加封到十万石城主格·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


  出发!


  俄国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为海军少将毕里列夫,坐拥旗舰波萨得尼柯号等大小十余只军舰,还有八只辅助船只,海陆军五六千人,端的是一时强兵。


  船行二日,便抵对马。岛上百姓并日朝行商,都只以为如同去年一样,不过是外洋大船通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俄国海军直接驶入严原浦港口,然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插下旗杆,升起了沙俄的鹰旗。


  从即日起,对马岛属于沙皇俄国!


  这叫什么烂事啊,对马藩主宗义和此时尚在江户,参拜将军忠右卫门。在国家老佐须伊织立刻赶到港口,前来交涉。并且告知俄兵,日本虽


  111.海陆官军飞驰援


  军令一下,满城鼓动。


  消息灵通者,当下便知是露西亚国大兵数千人,占据对马,大生事端。尚不知情者,见城下兵营内鼓号连连,亦知是战事将起, 心下震骇。


  而横滨港内,原本停泊着的大小战舰,也在突然收到幕府的军令之后,鸣炮生烟,拔锚起航。幕府海军的大规模出动,消息很快便传到城内诸多外国使节耳中。情知幕府如今无战事的诸位使节,猜测纷纷。


  可别小看了幕府此时海军的军备,以两条五千七百吨铁甲舰为核心,另有两条两千吨的蒸汽风帆战舰,六条一千吨以上的蒸汽风帆战舰,以及数十条千吨以下的小型战舰。


  此番去往对马岛,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肯定是不用带上的,只需要主力的十条战舰出动,顺带将七八百吨的辅助战舰带上几条便可。


  运输船和补给船,直接征调德川邮船的轮船即可。作为幕府建立的国有垄断企业,就这一个好,一声令下,所有的船都能听调又听宣。


  幕府的使节飞马来到横滨使馆区,会见以英国公使阿礼国为首的外国使节。很可惜贝利考特这小子又跑没影了,谁知道他去干嘛了。法国公使不在,英国公使在就得了。


  求求带英老哥哥睁睁眼吧,沙俄占了对马岛啦!


  就算阿礼国的外交方略同额尔金不同,但是······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军令一下,满城鼓动。


  消息灵通者,当下便知是露西亚国大兵数千人,占据对马,大生事端。尚不知情者, 见城下兵营内鼓号连连,亦知是战事将起,心下震骇。


  而横滨港内,原本停泊着的大小战舰,也在突然收到幕府的军令之后,鸣炮生烟,拔锚起航。幕府海军的大规模出动,消息很快便传到城内诸多外国使节耳中。情知幕府如今无战事的诸位使节,猜测纷纷。


  可别小看了幕府此时海军的军备,以两条五千七百吨铁甲舰为核心,另有两条两千吨的蒸汽风帆战舰,六条一千吨以上的蒸汽风帆战舰,以及数十条千吨以下的小型战舰。


  此番去往对马岛,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肯定是不用带上的,只需要主力的十条战舰出动,顺带将七八百吨的辅助战舰带上几条便可。


  运输船和补给船,直接征调德川邮船的轮船即可。作为幕府建立的国有垄断企业,就这一个好,一声令下,所有的船都能听调又听宣。


  幕府的使节飞马来到横滨使馆区, 会见以英国公使阿礼国为首的外国使节。很可惜贝利考特这小子又跑没影了,谁知道他去干嘛了。法国公使不在,英国公使在就得了。


  求求带英老哥哥睁睁眼吧,沙俄占了对马岛啦!


  就算阿礼国的外交方略同额尔金不同,但是军令一下,满城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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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横滨港内,原本停泊着的大小战舰,也在突然收到幕府的军令之后,鸣炮生烟,拔锚起航。幕府海军的大规模出动,消息很快便传到城内诸多外国使节耳中。情知幕府如今无战事的诸位使节,猜测纷纷。


  可别小看了幕府此时海军的军备,以两条五千七百吨铁甲舰为核心,另有两条两千吨的蒸汽风帆战舰,六条一千吨以上的蒸汽风帆战舰,以及数十条千吨以下的小型战舰。


  此番去往对马岛,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肯定是不用带上的,只需要主力的十条战舰出动,顺带将七八百吨的辅助战舰带上几条便可。


  运输船和补给船,直接征调德川邮船的轮船即可。作为幕府建立的国有垄断企业,就这一个好,一声令下,所有的船都能听调又听宣。


  幕府的使节飞马来到横滨使馆区,会见以英国公使阿礼国为首的外国使节。很可惜贝利考特这小子又跑没影了,谁知道他去干嘛了。法国公使不在,英国公使在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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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横滨港内,原本停泊着的大小战舰,也在突然收到幕府的军令之后,鸣炮生烟,拔锚起航。幕府海军的大规模出动,消息很快便传到城内诸多外国使节耳中。情知幕府如今无战事的诸位使节,猜测纷纷。


  可别小看了幕府此时海军的军备,以两条五千七百吨铁甲舰为核心,另有两条两千吨的蒸汽风帆战舰,六条一千吨以上的蒸汽风帆战舰,以及数十条千吨以下的小型战舰。


  此番去往对马岛,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肯定是不用带上的,只需要主力的十条战舰出动,顺带将七八百吨的辅助战舰带上几条便可。


  运输船和补给船,直接征调德川邮船的轮船即可。作为幕府建立的国有垄断企业,就这一个好,一声令下,所有的船都能听调又听宣。


  幕府的使节飞马来到横滨使馆区,会见以英国公使阿礼国为首的外国使节。很可惜贝利考特这小子又跑没影了,谁知道他去干嘛了。法国公使不在,英国公使在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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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阿礼国的外交方略同额尔金不同,但是军令一下,满城鼓动。


  消息灵通者,当下便知是露西亚国大兵数千人,占据对马,大生事端。尚不知情者,见城下兵营内鼓号连连,亦知是战事将起,心下震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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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别小看了幕府此时海军的军备,以两条五千七百吨铁甲舰为核心,另有两条两千吨的蒸汽风帆战舰,六条一千吨以上的蒸汽风帆战舰,以及数十条千吨以下的小型战舰。


  此番去往对马岛,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肯定是不用带上的,只需要主力的十条战舰出动,顺带将七八百吨的辅助战舰带上几条便可。


  运输船和补给船,直接征调德川邮船的轮船即可。作为幕府建立的国有垄断企业,就这一个好,一声令下,所有的船都能听调又听宣。


  幕府的使节飞马来到横滨使馆区,会见以英国公使阿礼国为首的外国使节。很可惜贝利考特这小子又跑没影了,谁知道他去干嘛了。法国公使不在,英国公使在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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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阿礼国的外交方略同额尔金不同,但是军令一下,满城鼓动。


  消息灵通者,当下便知是露西亚国大兵数千人,占据对马,大生事端。尚不知情者,见城下兵营内鼓号连连,亦知是战事将起,心下震骇。


  而横滨港内,原本停泊着的大小战舰,也在突然收到幕府的军令之后,鸣炮生烟,拔锚起航。幕府海军的大规模出动,消息很快便传到城内诸多外国使节耳中。情知幕府如今无战事的诸位使节,猜测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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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去往对马岛,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肯定是不用带上的,只需要主力的十条战舰出动,顺带将七八百吨的辅助战舰带上几条便可。


  运输船和补给船,直接征调德川邮船的轮船即可。作为幕府建立的国有垄断企业,就这一个好,一声令下,所有的船都能听调又听宣。


  幕府的使节飞马来到横滨使馆区,会见以英国公使阿礼国为首的外国使节。很可惜贝利考特这小子又跑没影了,谁知道他去干嘛了。法国公使不在,英国公使在就得了。


  求求带英老哥哥睁睁眼吧,沙俄占了对马岛啦!


  就算阿礼国的外交方略同额尔金不同,但是军令一下,满城鼓动。


  消息灵通者,当下便知是露西亚国大兵数千人,占据对马,大生事端。尚不知情者,见城下兵营内鼓号连连,亦知是战事将起,心下震骇。


  而横滨港内,原本停泊着的大小战舰,也在突然收到幕府的军令之后,鸣炮生烟,拔锚起航。幕府海军的大规模出动,消息很快便传到城内诸多外国使节耳中。情知幕府如今无战事的诸位使节,猜测纷纷。


  可别小看了幕府此时海军的军备,以两条五千七百吨铁甲舰为核心,另有两条两千吨的蒸汽风帆战舰,六条一千吨以上的蒸汽风帆战舰,以及数十条千吨以下


  的小型战舰。


  此番去往对马岛,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肯定是不用带上的,只需要主力的十条战舰出动,顺带将七八百吨的辅助战舰带上几条便可。


  运输船和补给船,直接征调德川邮船的轮船即可。作为幕府建立的国有垄断企业,就这一个好,一声令下,所有的船都能听调又听宣。


  幕府的使节飞马来到横滨使馆区,会见以英国公使阿礼国为首的外国使节。很可惜贝利考特这小子又跑没影了,谁知道他去干嘛了。法国公使不在,英国公使在就得了。


  求求带英老哥哥睁睁眼吧,沙俄占了对马岛啦!


  就算阿礼国的外交方略同额尔金不同,但是军令一下,满城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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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横滨港内,原本停泊着的大小战舰,也在突然收到幕府的军令之后,鸣炮生烟,拔锚起航。幕府海军的大规模出动,消息很快便传到城内诸多外国使节耳中。情知幕府如今无战事的诸位使节,猜测纷纷。


  可别小看了幕府此时海军的军备,以两条五千七百吨铁甲舰为核心,另有两条两千吨的蒸汽风帆战舰,六条一千吨以上的蒸汽风帆战舰,以及数十条千吨以下的小型战舰。


  此番去往对马岛,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肯定是不用带上的,只需要主力的十条战舰出动,顺带将七八百吨的辅助战舰带上几条便可。


  运输船和补给船,直接征调德川邮船的轮船即可。作为幕府建立的国有垄断企业,就这一个好,一声令下,所有的船都能听调又听宣。


  幕府的使节飞马来到横滨使馆区,会见以英国公使阿礼国为首的外国使节。很可惜贝利考特这小子又跑没影了,谁知道他去干嘛了。法国公使不在,英国公使在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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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阿礼国的外交方略同额尔金不同,但是军令一下,满城鼓动。


  消息灵通者,当下便知是露西亚国大兵数千人,占据对马,大生事端。尚不知情者,见城下兵营内鼓号连连,亦知是战事将起,心下震骇。


  而横滨港内,原本停泊着的大小战舰,也在突然收到幕府的军令之后,鸣炮生烟,拔锚起航。幕府海军的大规模出动,消息很快便传到城内诸多外国使节耳中。情知幕府如今无战事的诸位使节,猜测纷纷。


  可别小看了幕府此时海军的军备,以两条五千七百吨铁甲舰为核心,另有两条两千吨的蒸汽风帆战舰,六条一千吨以上的蒸汽风帆战舰,以及数十条千吨以下的小型战舰。


  此番去往对马岛,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肯定是不用带上的,只需要主力的十条战舰出动,顺带将七八百吨的辅助战舰带上几条便可。


  运输船和补给船,直接征调德川邮船的轮船即可。作为幕府建立的国有垄断企业,就这一个好,一声令下,所有的船都能听调又听宣。


  幕府的使节飞马来到横滨使馆区,会见以英国公使阿礼国为首的外国使节。很可惜贝利考特这小子又跑没影了,谁知道他去干嘛了。法国公使不在,英国公使在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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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阿礼国的外交方略同额尔金不同,但是


  112.中山世王失世土


  额尔金和葛罗带着大兵回国了?

  是也不是!


  两个人去琉球了,去给琉球尚王秀一秀肌肉。顺道把琉球的事情给处置清楚,免得再两国相争,谁也得不着好。


  为什么贝利考特前儿还和忠右卫门为拿破仑三世存定期呢,今儿就不在横滨了啊,那自然也是因为琉球的事啊。他过去取代罗什伯爵的原因就是拿破仑三世要他来处置琉球的最终归属问题,和英国人好好协商。


  不用说, 英法两国上百条大小战舰和辅助船只,一万多联军士兵,突然出现在那霸,那琉球上下真叫是吓了一个半死。


  来二百人就能赶走占据琉球的岛津家武士,来这小二万人,怕不是能够把整个琉球都给扬了啊。


  正当琉球尚王心惊胆战之际, 额尔金和葛罗联袂而来,登殿拜见琉球尚王。还给尚王呈送了一些礼物,包括刀剑、望远镜、酒和呢绒布料。尚王瞧两位特使, 还像个人样,没有喊打喊杀,终于淡定了下来,询问二位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咯,额尔金和葛罗总不能带着各自的士兵,在琉球杀上一阵吧。两军士兵现在根本就没多少战意,他们全都在清国发了了不起的横财啦。每一个士兵现在都是大富翁,只要把东西卖了,都可以回英国做地主老爷。


  你还指望他们打什么仗?一個个归心······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额尔金和葛罗带着大兵回国了?

  是也不是!


  两个人去琉球了,去给琉球尚王秀一秀肌肉。顺道把琉球的事情给处置清楚,免得再两国相争,谁也得不着好。


  为什么贝利考特前儿还和忠右卫门为拿破仑三世存定期呢,今儿就不在横滨了啊,那自然也是因为琉球的事啊。他过去取代罗什伯爵的原因就是拿破仑三世要他来处置琉球的最终归属问题,和英国人好好协商。


  不用说,英法两国上百条大小战舰和辅助船只,一万多联军士兵, 突然出现在那霸, 那琉球上下真叫是吓了一个半死。


  来二百人就能赶走占据琉球的岛津家武士,来这小二万人,怕不是能够把整个琉球都给扬了啊。


  正当琉球尚王心惊胆战之际,额尔金和葛罗联袂而来,登殿拜见琉球尚王。还给尚王呈送了一些礼物,包括刀剑、望远镜、酒和呢绒布料。尚王瞧两位特使,还像个人样,没有喊打喊杀,终于淡定了下来,询问二位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咯,额尔金和葛罗总不能带着各自的士兵,在琉球杀上一阵吧。两军士兵现在根本就没多少战意,他们全都在清国发了了不起的横财啦。每一个士兵现在都是大富翁,只要把东西卖了,都可以回英国做地主老爷。


  你还指望他们打什么仗?一個个归心额尔金和葛罗带着大兵回国了?

  是也不是!


  两个人去琉球了,去给琉球尚王秀一秀肌肉。顺道把琉球的事情给处置清楚,免得再两国相争,谁也得不着好。


  为什么贝利考特前儿还和忠右卫门为拿破仑三世存定期呢, 今儿就不在横滨了啊, 那自然也是因为琉球的事啊。他过去取代罗什伯爵的原因就是拿破仑三世要他来处置琉球的最终归属问题,和英国人好好协商。


  不用说,英法两国上百条大小战舰和辅助船只,一万多联军士兵,突然出现在那霸,那琉球上下真叫是吓了一个半死。


  来二百人就能赶走占据琉球的岛津家武士,来这小二万人,怕不是能够把整个琉球都给扬了啊。


  正当琉球尚王心惊胆战之际,额尔金和葛罗联袂而来,登殿拜见琉球尚王。还给尚王呈送了一些礼物,包括刀剑、望远镜、酒和呢绒布料。尚王瞧两位特使,还像个人样,没有喊打喊杀,终于淡定了下来,询问二位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咯,额尔金和葛罗总不能带着各自的士兵,在琉球杀上一阵吧。两军士兵现在根本就没多少战意,他们全都在清国发了了不起的横财啦。每一个士兵现在都是大富翁,只要把东西卖了,都可以回英国做地主老爷。


  你还指望他们打什么仗?一個个归心额尔金和葛罗带着大兵回国了?

  是也不是!


  两个人去琉球了,去给琉球尚王秀一秀肌肉。顺道把琉球的事情给处置清楚,免得再两国相争,谁也得不着好。


  为什么贝利考特前儿还和忠右卫门为拿破仑三世存定期呢,今儿就不在横滨了啊,那自然也是因为琉球的事啊。他过去取代罗什伯爵的原因就是拿破仑三世要他来处置琉球的最终归属问题,和英国人好好协商。


  不用说,英法两国上百条大小战舰和辅助船只,一万多联军士兵,突然出现在那霸,那琉球上下真叫是吓了一个半死。


  来二百人就能赶走占据琉球的岛津家武士,来这小二万人,怕不是能够把整个琉球都给扬了啊。


  正当琉球尚王心惊胆战之际,额尔金和葛罗联袂而来,登殿拜见琉球尚王。还给尚王呈送了一些礼物,包括刀剑、望远镜、酒和呢绒布料。尚王瞧两位特使,还像个人样,没有喊打喊杀,终于淡定了下来,询问二位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咯,额尔金和葛罗总不能带着各自的士兵,在琉球杀上一阵吧。两军士兵现在根本就没多少战意,他们全都在清国发了了不起的横财啦。每一个士兵现在都是大富翁,只要把东西卖了,都可以回英国做地主老爷。


  你还指望他们打什么仗?一個个归心额尔金和葛罗带着大兵回国了?

  是也不是!


  两个人去琉球了,去给琉球尚王秀一秀肌肉。顺道把琉球的事情给处置清楚,免得再两国相争,谁也得不着好。


  为什么贝利考特前儿还和忠右卫门为拿破仑三世存定期呢,今儿就不在横滨了啊,那自然也是因为琉球的事啊。他过去取代罗什伯爵的原因就是拿破仑三世要他来处置琉球的最终归属问题,和英国人好好协商。


  不用说,英法两国上百条大小战舰和辅助船只,一万多联军士兵,突然出现在那霸,那琉球上下真叫是吓了一个半死。


  来二百人就能赶走占据琉球的岛津家武士,来这小二万人,怕不是能够把整个琉球都给扬了啊。


  正当琉球尚王心惊胆战之际,额尔金和葛罗联袂而来,登殿拜见琉球尚王。还给尚王呈送了一些礼物,包括刀剑、望远镜、酒和呢绒布料。尚王瞧两位特使,还像个人样,没有喊打喊杀,终于淡定了下来,询问二位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咯,额尔金和葛罗总不能带着各自的士兵,在琉球杀上一阵吧。两军士兵现在根本就没多少战意,他们全都在清国发了了不起的横财啦。每一个士兵现在都是大富翁,只要把东西卖了,都可以回英国做地主老爷。


  你还指望他们打什么仗?一個个归心额尔金和葛罗带着大兵回国了?

  是也不是!


  两个人去琉球了,去给琉球尚王秀一秀肌肉。顺道把琉球的事情给处置清楚,免得再两国相争,谁也得不着好。


  为什么贝利考特前儿还和忠右卫门为拿破仑三世存定期呢,今儿就不在横滨了啊,那自然也是因为琉球的事啊。他过去取代罗什伯爵的原因就是拿破仑三世要他来处置琉球的最终归属问题,和英国人好好协商。


  不用说,英法两国上百条大小战舰和辅助船只,一万多联军士兵,突然出现在那霸,那琉球上下真叫是吓了一个半死。


  来二百人就能赶走占据琉球的岛津家武士,来这小二万人,怕不是能够把整个琉球都给扬了啊。


  正当琉球尚王心惊胆战之际,额尔金和葛罗联袂而来,登殿拜见琉球尚王。还给尚王呈送了一些礼物,包括刀剑、望远镜、酒和呢绒布料。尚王瞧两位特使,还像个人样,没有喊打喊杀,终于淡定了下来,询问二位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咯,额尔金和葛罗总不能带着各自的士兵,在琉球杀上一阵吧。两军士兵现在根本就没多少战意,他们全都在清国发了了不起的横财啦。每一个士兵现在都是大富翁,只要把东西卖了,都可以回英国做地主老爷。


  你还指望他们打什么仗?一個个归心额尔金和葛罗带着大兵回国了?

  是也不是!


  两个人去琉球了,去给琉球尚王秀一秀肌肉。顺道把琉球的事情给处置清楚,免得再两国相争,谁也得不着好。


  为什么贝利考特前儿还和忠右卫门为拿破仑三世存定期呢,今儿就不在横滨了啊,那自然也是因为琉球的事啊。他过去取代罗什伯爵的原因就是拿破仑三世要他来处置琉球的最终归属问题,和英国人好好协商。


  不用说,英法两国上百条大小战舰和辅助船只,一万多联军士兵,突然出现在那霸,那琉球上下真叫是吓了一个半死。


  来二百人就能赶走占据琉球的岛津家武士,来这小二万人,怕不是能够把整个琉球都给扬了啊。


  正当琉球尚王心惊胆战之际,额尔金和葛罗联袂而来,登殿拜见琉球尚王。还给尚王呈送了一些礼物,包括刀剑、望远镜、酒和呢绒布料。尚王瞧两位特使,还像个人样,没有喊打喊杀,终于淡定了下来,询问二位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咯,额尔金和葛罗总不能带着各自的士兵,在琉球杀上一阵吧。两军士兵现在根本就没多少战意,他们全都在清国发了了不起的横财啦。每一个士兵现在都是大富翁,只要把东西卖了,都可以回英国做地主老爷。


  你还指望他们打什么仗?一個个归心额尔金和葛罗带着大兵回国了?

  是也不是!


  两个人去琉球了,去给琉球尚王秀一秀肌肉。顺道把琉球的事情给处置清楚,免得再两国相争,谁也得不着好。


  为什么贝利考特前儿还和忠右卫门为拿破仑三世存定期呢,今儿就不在横滨了啊,那自然也是因为琉球的事啊。他过去取代罗什伯爵的原因就是拿破仑三世要他来处置琉球的最终归属问题,和英国人好好协商。


  不用说,英法两国上百条大小战舰和辅助船只,一万多联军士兵,突然出现在那霸,那琉球上下真叫是吓了一个半死。


  来二百人就能赶走占据琉球的岛津家武士,来这小二万人,怕不是能够把整个琉球都给扬了啊。


  正当琉球尚王心惊胆战之际,额尔金和葛罗联袂而来,登殿拜见琉球尚王。还给尚王呈送了一些礼物,包括刀剑、望远镜、酒和呢绒布料。尚王瞧两位特使,还像个人样,没有喊打喊杀,终于淡定了下来,询问二位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咯,额尔金和葛罗总不能带着各自的士兵,在琉球杀上一阵吧。两军士兵现在根本就没多少战意,他们全都在清国发了了不起的横财啦。每一个士兵现在都是大富翁,只要把东西卖了,都可以回英国做地主老爷。


  你还指望他们打什么仗?一個个归心额尔金和葛罗带着大兵回国了?

  是也不是!


  两个人去琉球了,去给琉球尚王秀一秀肌肉。顺道把琉球的事情给处置清楚,免得再两国相争,谁也得不着好。


  为什么贝利考特前儿还和忠右卫门为拿破仑三世存定期呢,今儿就不在横滨了啊,那自然也是因为琉球的事啊。他过去取代罗什伯爵的原因就是拿破仑三世要他来处置琉球的最终归属问题,和英国人好好协商。


  不用说,英法两国上百条大小战舰和辅助船只,一万多联军士兵,突然出现在那霸,那琉球上下真叫是吓了一个半死。


  来二百人就能赶走占据琉球的岛津家武士,来这小二万人,怕不是能够把整个琉球都给扬了啊。


  正当琉球尚王心惊胆战之际,额尔金和葛罗联袂而来,登殿拜见琉球尚王。还给尚王呈送了一些礼物,包括刀剑、望远镜、酒和呢绒布料。尚王瞧两位特使,还像个人样,没有喊打喊杀,终于淡定了下来,询问二位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咯,额尔金和葛罗总不能带着各自的士兵,在琉球杀上一阵吧。两军士兵现在根本就没多少战意,他们全都在清国发了了不起的横财啦。每一个士兵现在都是大富翁,只要把东西卖了,都可以回英国做地主老爷。


  你还指望他们打什么仗?一個个归心

  113.力拒露兵得民心


  此时俄军的陆军三千人大多已经上岸,简易的炮台工事正在修筑之中。海军则停泊在严原浦近海,并未全部入港。


  对马岛作为大陆和日本列岛之间的大岛,确实是可以起到中转港的作用的,港湾避风且水深不错。对了,对马岛实际上分南北岛,并不完全搁一块儿嗷。海岸线还蛮崎岖的, 有好几处可供使用的港湾。


  胜海舟求学英国,和带英皇家海军一脉相承,那是在英国的海军军舰上实习过的海军军官,情知自己一时间是没有办法和俄军决战的。于是便派人过去通知毕里列夫,对马岛是日本王国领土,俄国现在的行为是战争行为, 云云。


  措辞算是比较严厉了, 但是就和狗中哈士奇,国中XX其一样,你居然用严厉的措辞威胁俄国?对面的俄国大将都笑死啦。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你一个小小的日本王国,老子拔一根寒毛比你的腰还要粗。就凭你这点臭番薯烂鸟蛋,能济得什么事?只会引人发笑啦。


  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只是呵呵,完全看不起胜海舟,还有胜海舟带来的军舰。不仅命令舰队做好战斗准备,恐吓幕府海军,还回了一封措辞更加严厉的回信。


  表示对马岛属于一个国际地位悬而未决的无主之地,现在沙俄最先在国际体系的大框架下,“发现”了对马岛,所以对马······


  书友,这段你怎么看?快来起⊿点▋读书,跟书友一起畅谈!

  此时俄军的陆军三千人大多已经上岸,简易的炮台工事正在修筑之中。海军则停泊在严原浦近海, 并未全部入港。


  对马岛作为大陆和日本列岛之间的大岛,确实是可以起到中转港的作用的,港湾避风且水深不错。对了, 对马岛实际上分南北岛,并不完全搁一块儿嗷。海岸线还蛮崎岖的,有好几处可供使用的港湾。


  胜海舟求学英国,和带英皇家海军一脉相承,那是在英国的海军军舰上实习过的海军军官,情知自己一时间是没有办法和俄军决战的。于是便派人过去通知毕里列夫,对马岛是日本王国领土,俄国现在的行为是战争行为,云云。


  措辞算是比较严厉了,但是就和狗中哈士奇,国中XX其一样,你居然用严厉的措辞威胁俄国?对面的俄国大将都笑死啦。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你一个小小的日本王国,老子拔一根寒毛比你的腰还要粗。就凭你这点臭番薯烂鸟蛋,能济得什么事?只会引人发笑啦。


  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只是呵呵,完全看不起胜海舟,还有胜海舟带来的军舰。不仅命令舰队做好战斗准备,恐吓幕府海军,还回了一封措辞更加严厉的回信。


  表示对马岛属于一个国际地位悬而未决的无主之地, 现在沙俄最先在国际体系的大框架下,“发现”了对马岛,所以对马此时俄军的陆军三千人大多已经上岸,简易的炮台工事正在修筑之中。海军则停泊在严原浦近海,并未全部入港。


  对马岛作为大陆和日本列岛之间的大岛,确实是可以起到中转港的作用的,港湾避风且水深不错。对了,对马岛实际上分南北岛,并不完全搁一块儿嗷。海岸线还蛮崎岖的,有好几处可供使用的港湾。


  胜海舟求学英国,和带英皇家海军一脉相承,那是在英国的海军军舰上实习过的海军军官,情知自己一时间是没有办法和俄军决战的。于是便派人过去通知毕里列夫,对马岛是日本王国领土,俄国现在的行为是战争行为,云云。


  措辞算是比较严厉了,但是就和狗中哈士奇,国中XX其一样,你居然用严厉的措辞威胁俄国?对面的俄国大将都笑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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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马岛作为大陆和日本列岛之间的大岛,确实是可以起到中转港的作用的,港湾避风且水深不错。对了,对马岛实际上分南北岛,并不完全搁一块儿嗷。海岸线还蛮崎岖的,有好几处可供使用的港湾。


  胜海舟求学英国,和带英皇家海军一脉相承,那是在英国的海军军舰上实习过的海军军官,情知自己一时间是没有办法和俄军决战的。于是便派人过去通知毕里列夫,对马岛是日本王国领土,俄国现在的行为是战争行为,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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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海舟求学英国,和带英皇家海军一脉相承,那是在英国的海军军舰上实习过的海军军官,情知自己一时间是没有办法和俄军决战的。于是便派人过去通知毕里列夫,对马岛是日本王国领土,俄国现在的行为是战争行为,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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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马岛作为大陆和日本列岛之间的大岛,确实是可以起到中转港的作用的,港湾避风且水深不错。对了,对马岛实际上分南北岛,并不完全搁一块儿嗷。海岸线还蛮崎岖的,有好几处可供使用的港湾。


  胜海舟求学英国,和带英皇家海军一脉相承,那是在英国的海军军舰上实习过的海军军官,情知自己一时间是没有办法和俄军决战的。于是便派人过去通知毕里列夫,对马岛是日本王国领土,俄国现在的行为是战争行为,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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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马岛作为大陆和日本列岛之间的大岛,确实是可以起到中转港的作用的,港湾避风且水深不错。对了,对马岛实际上分南北岛,并不完全搁一块儿嗷。海岸线还蛮崎岖的,有好几处可供使用的港湾。


  胜海舟求学英国,和带英皇家海军一脉相承,那是在英国的海军军舰上实习过的海军军官,情知自己一时间是没有办法和俄军决战的。于是便派人过去通知毕里列夫,对马岛是日本王国领土,俄国现在的行为是战争行为,云云。


  措辞算是比较严厉了,但是就和狗中哈士奇,国中XX其一样,你居然用严厉的


  措辞威胁俄国?对面的俄国大将都笑死啦。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你一个小小的日本王国,老子拔一根寒毛比你的腰还要粗。就凭你这点臭番薯烂鸟蛋,能济得什么事?只会引人发笑啦。


  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只是呵呵,完全看不起胜海舟,还有胜海舟带来的军舰。不仅命令舰队做好战斗准备,恐吓幕府海军,还回了一封措辞更加严厉的回信。


  表示对马岛属于一个国际地位悬而未决的无主之地,现在沙俄最先在国际体系的大框架下,“发现”了对马岛,所以对马此时俄军的陆军三千人大多已经上岸,简易的炮台工事正在修筑之中。海军则停泊在严原浦近海,并未全部入港。


  对马岛作为大陆和日本列岛之间的大岛,确实是可以起到中转港的作用的,港湾避风且水深不错。对了,对马岛实际上分南北岛,并不完全搁一块儿嗷。海岸线还蛮崎岖的,有好几处可供使用的港湾。


  胜海舟求学英国,和带英皇家海军一脉相承,那是在英国的海军军舰上实习过的海军军官,情知自己一时间是没有办法和俄军决战的。于是便派人过去通知毕里列夫,对马岛是日本王国领土,俄国现在的行为是战争行为,云云。


  措辞算是比较严厉了,但是就和狗中哈士奇,国中XX其一样,你居然用严厉的措辞威胁俄国?对面的俄国大将都笑死啦。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你一个小小的日本王国,老子拔一根寒毛比你的腰还要粗。就凭你这点臭番薯烂鸟蛋,能济得什么事?只会引人发笑啦。


  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只是呵呵,完全看不起胜海舟,还有胜海舟带来的军舰。不仅命令舰队做好战斗准备,恐吓幕府海军,还回了一封措辞更加严厉的回信。


  表示对马岛属于一个国际地位悬而未决的无主之地,现在沙俄最先在国际体系的大框架下,“发现”了对马岛,所以对马此时俄军的陆军三千人大多已经上岸,简易的炮台工事正在修筑之中。海军则停泊在严原浦近海,并未全部入港。


  对马岛作为大陆和日本列岛之间的大岛,确实是可以起到中转港的作用的,港湾避风且水深不错。对了,对马岛实际上分南北岛,并不完全搁一块儿嗷。海岸线还蛮崎岖的,有好几处可供使用的港湾。


  胜海舟求学英国,和带英皇家海军一脉相承,那是在英国的海军军舰上实习过的海军军官,情知自己一时间是没有办法和俄军决战的。于是便派人过去通知毕里列夫,对马岛是日本王国领土,俄国现在的行为是战争行为,云云。


  措辞算是比较严厉了,但是就和狗中哈士奇,国中XX其一样,你居然用严厉的措辞威胁俄国?对面的俄国大将都笑死啦。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你一个小小的日本王国,老子拔一根寒毛比你的腰还要粗。就凭你这点臭番薯烂鸟蛋,能济得什么事?只会引人发笑啦。


  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只是呵呵,完全看不起胜海舟,还有胜海舟带来的军舰。不仅命令舰队做好战斗准备,恐吓幕府海军,还回了一封措辞更加严厉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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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4.天晴浪高好战时


  很显然,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并不清楚幕府开了两条铁甲舰回来。毕里列夫一直在海上漂,不知道很正常。普廷雅则是在天津和上海上蹿下跳,没有关注法国第一条铁甲舰下水的事情。


  至于额尔金和葛罗,不可能专门把这个事情告诉普廷雅的。虽然大伙儿一道来清国发财,可是关系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对于阿礼国的说法,两人虽然有几分猜测, 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啊。所以他们只是礼送阿礼国离开,并未当场表态。


  或许有人要问了,沙俄驻日本公使呢?前任公使扎沃伊科少将回国了,现任公使还没来,就这么简单。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最近这两个月就要到了。扎沃伊科回去有段时日咯, 估摸着新任公使已经飘到印度洋啦。


  俄国公使馆剩下的小猫两三只, 到是知道幕府有铁甲舰, 可是他们只想着给圣彼得堡传信,却没有给普廷雅传信。普廷雅是处置清国事务的特使,又不是处置日本事务的特使,和他们根本没有上下级关系,他们也没有上报的义务。


  既然眼前所见,幕府就这小猫两三只,我为什么要怕?

  “难道英国人要插手?”毕里列夫担忧英国人会亲自下场,克里米亚战争不就是英国人帮奥斯曼打得嘛。


  带英作为世界第一的搅屎棍,十处响锣,九处有他。······


  书友,这段你怎么看?快来▇起▇点?读书,跟书友一起畅谈!

  很显然,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并不清楚幕府开了两条铁甲舰回来。毕里列夫一直在海上漂,不知道很正常。普廷雅则是在天津和上海上蹿下跳,没有关注法国第一条铁甲舰下水的事情。


  至于额尔金和葛罗,不可能专门把这个事情告诉普廷雅的。虽然大伙儿一道来清国发财, 可是关系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对于阿礼国的说法, 两人虽然有几分猜测,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啊。所以他们只是礼送阿礼国离开,并未当场表态。


  或许有人要问了,沙俄驻日本公使呢?前任公使扎沃伊科少将回国了,现任公使还没来,就这么简单。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最近这两个月就要到了。扎沃伊科回去有段时日咯,估摸着新任公使已经飘到印度洋啦。


  俄国公使馆剩下的小猫两三只,到是知道幕府有铁甲舰,可是他们只想着给圣彼得堡传信,却没有给普廷雅传信。普廷雅是处置清国事务的特使,又不是处置日本事务的特使,和他们根本没有上下级关系,他们也没有上报的义务。


  既然眼前所见,幕府就这小猫两三只,我为什么要怕?

  “难道英国人要插手?”毕里列夫担忧英国人会亲自下场,克里米亚战争不就是英国人帮奥斯曼打得嘛。


  带英作为世界第一的搅屎棍,十处响锣,九处有他。很显然,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并不清楚幕府开了两条铁甲舰回来。毕里列夫一直在海上漂,不知道很正常。普廷雅则是在天津和上海上蹿下跳, 没有关注法国第一条铁甲舰下水的事情。


  至于额尔金和葛罗, 不可能专门把这个事情告诉普廷雅的。虽然大伙儿一道来清国发财,可是关系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对于阿礼国的说法,两人虽然有几分猜测,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啊。所以他们只是礼送阿礼国离开,并未当场表态。


  或许有人要问了,沙俄驻日本公使呢?前任公使扎沃伊科少将回国了,现任公使还没来,就这么简单。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最近这两个月就要到了。扎沃伊科回去有段时日咯,估摸着新任公使已经飘到印度洋啦。


  俄国公使馆剩下的小猫两三只,到是知道幕府有铁甲舰,可是他们只想着给圣彼得堡传信,却没有给普廷雅传信。普廷雅是处置清国事务的特使,又不是处置日本事务的特使,和他们根本没有上下级关系,他们也没有上报的义务。


  既然眼前所见,幕府就这小猫两三只,我为什么要怕?

  “难道英国人要插手?”毕里列夫担忧英国人会亲自下场,克里米亚战争不就是英国人帮奥斯曼打得嘛。


  带英作为世界第一的搅屎棍,十处响锣,九处有他。很显然,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并不清楚幕府开了两条铁甲舰回来。毕里列夫一直在海上漂,不知道很正常。普廷雅则是在天津和上海上蹿下跳,没有关注法国第一条铁甲舰下水的事情。


  至于额尔金和葛罗,不可能专门把这个事情告诉普廷雅的。虽然大伙儿一道来清国发财,可是关系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对于阿礼国的说法,两人虽然有几分猜测,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啊。所以他们只是礼送阿礼国离开,并未当场表态。


  或许有人要问了,沙俄驻日本公使呢?前任公使扎沃伊科少将回国了,现任公使还没来,就这么简单。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最近这两个月就要到了。扎沃伊科回去有段时日咯,估摸着新任公使已经飘到印度洋啦。


  俄国公使馆剩下的小猫两三只,到是知道幕府有铁甲舰,可是他们只想着给圣彼得堡传信,却没有给普廷雅传信。普廷雅是处置清国事务的特使,又不是处置日本事务的特使,和他们根本没有上下级关系,他们也没有上报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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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额尔金和葛罗,不可能专门把这个事情告诉普廷雅的。虽然大伙儿一道来清国发财,可是关系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对于阿礼国的说法,两人虽然有几分猜测,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啊。所以他们只是礼送阿礼国离开,并未当场表态。


  或许有人要问了,沙俄驻日本公使呢?前任公使扎沃伊科少将回国了,现任公使还没来,就这么简单。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最近这两个月就要到了。扎沃伊科回去有段时日咯,估摸着新任公使已经飘到印度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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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眼前所见,幕府就这小猫两三只,我为什么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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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眼前所见,幕府就这小猫两三只,我为什么要怕?

  “难道英国人要插手?”毕里列夫担忧英国人会亲自下场,克里米亚战争不就是英国人帮奥斯曼打得嘛。


  带英作为世界第一的搅屎棍,十处响锣,九处有他。很显然,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并不清楚幕府开了两条铁甲舰回来。毕里列夫一直在海上漂,不知道很正常。普廷雅则是在天津和上海上蹿下跳,没有关注法国第一条铁甲舰下水的事情。


  至于额尔金和葛罗,不可能专门把这个事情告诉普廷雅的。虽然大伙儿一道来清国发财,可是关系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对于阿礼国的说法,两人虽然有几分猜测,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啊。所以他们只是礼送阿礼国离开,并未当场表态。


  或许有人要问了,沙俄驻日本公使呢?前任公使扎沃伊科少将回国了,现任公使还没来,就这么简单。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最近这两个月就

  要到了。扎沃伊科回去有段时日咯,估摸着新任公使已经飘到印度洋啦。


  俄国公使馆剩下的小猫两三只,到是知道幕府有铁甲舰,可是他们只想着给圣彼得堡传信,却没有给普廷雅传信。普廷雅是处置清国事务的特使,又不是处置日本事务的特使,和他们根本没有上下级关系,他们也没有上报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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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额尔金和葛罗,不可能专门把这个事情告诉普廷雅的。虽然大伙儿一道来清国发财,可是关系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对于阿礼国的说法,两人虽然有几分猜测,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啊。所以他们只是礼送阿礼国离开,并未当场表态。


  或许有人要问了,沙俄驻日本公使呢?前任公使扎沃伊科少将回国了,现任公使还没来,就这么简单。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最近这两个月就要到了。扎沃伊科回去有段时日咯,估摸着新任公使已经飘到印度洋啦。


  俄国公使馆剩下的小猫两三只,到是知道幕府有铁甲舰,可是他们只想着给圣彼得堡传信,却没有给普廷雅传信。普廷雅是处置清国事务的特使,又不是处置日本事务的特使,和他们根本没有上下级关系,他们也没有上报的义务。


  既然眼前所见,幕府就这小猫两三只,我为什么要怕?

  “难道英国人要插手?”毕里列夫担忧英国人会亲自下场,克里米亚战争不就是英国人帮奥斯曼打得嘛。


  带英作为世界第一的搅屎棍,十处响锣,九处有他。很显然,普廷雅和毕里列夫并不清楚幕府开了两条铁甲舰回来。毕里列夫一直在海上漂,不知道很正常。普廷雅则是在天津和上海上蹿下跳,没有关注法国第一条铁甲舰下水的事情。


  至于额尔金和葛罗,不可能专门把这个事情告诉普廷雅的。虽然大伙儿一道来清国发财,可是关系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对于阿礼国的说法,两人虽然有几分猜测,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啊。所以他们只是礼送阿礼国离开,并未当场表态。


  或许有人要问了,沙俄驻日本公使呢?前任公使扎沃伊科少将回国了,现任公使还没来,就这么简单。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最近这两个月就要到了。扎沃伊科回去有段时日咯,估摸着新任公使已经飘到印度洋啦。


  俄国公使馆剩下的小猫两三只,到是知道幕府有铁甲舰,可是他们只想着给圣彼得堡传信,却没有给普廷雅传信。普廷雅是处置清国事务的特使,又不是处置日本事务的特使,和他们根本没有上下级关系,他们也没有上报的义务。


  既然眼前所见,幕府就这小猫两三只,我为什么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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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英作为世界第一的搅屎棍,十处响锣,九处有他。


  115.甲铁舰阵中无双


  双方的战列线不断地贴近,幕府先驱的回天丸,甚至感觉都要和俄国的军舰交撞到了一起,双方的炮弹命中率开始显著提高。


  俄国人因为有锡诺普海战的胜利经验,决定全部使用开花弹,攻击幕府海军,试图将幕府海军以火攻的方式毁灭。


  但是他们选错了主力攻击的方向, 幕府的旗舰,也就是松平齐宣所在的铁甲舰,外覆熟铁装甲,开花弹打上来,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对了,因为忠右卫门始终没有想好铁甲舰的名字,而且对这两条船将来另有他用, 所以幕府海军军官们, 便以“甲”号来称呼第一条铁甲船, 也就是所谓的甲铁舰。自然的,他的姐妹舰,就被称呼为乙铁舰。


  哈哈,稍微有些巧合。


  只不过甲铁舰和乙铁舰因为装甲防护到位,而毫发无伤,其他的木质战舰就不行啦。冲在战列线最前面的回天丸,因为最靠前,被俄国海军的几条战舰打了一轮齐射,现在起了大火,已经退出战斗,向本州岛方向撤离。


  俄国海军算是打了一个开门红,可惜他们的开门红没有维持太久,便很快被现实敲了一记重拳。集火攻击的甲铁舰,在回天丸退出后,成为了整个舰队最前方的战舰。连续遭受了数轮俄国海军的开花弹轰击, 却仍旧保持航速,并且逐步向俄国舰队贴近。


  “······


  书友,这段你怎么看?快来?起█点◎读书,跟书友一起畅谈!

  双方的战列线不断地贴近,幕府先驱的回天丸,甚至感觉都要和俄国的军舰交撞到了一起,双方的炮弹命中率开始显著提高。


  俄国人因为有锡诺普海战的胜利经验,决定全部使用开花弹,攻击幕府海军,试图将幕府海军以火攻的方式毁灭。


  但是他们选错了主力攻击的方向,幕府的旗舰,也就是松平齐宣所在的铁甲舰,外覆熟铁装甲,开花弹打上来,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对了,因为忠右卫门始终没有想好铁甲舰的名字,而且对这两条船将来另有他用,所以幕府海军军官们,便以“甲”号来称呼第一条铁甲船,也就是所谓的甲铁舰。自然的,他的姐妹舰,就被称呼为乙铁舰。


  哈哈, 稍微有些巧合。


  只不过甲铁舰和乙铁舰因为装甲防护到位, 而毫发无伤,其他的木质战舰就不行啦。冲在战列线最前面的回天丸,因为最靠前,被俄国海军的几条战舰打了一轮齐射,现在起了大火,已经退出战斗,向本州岛方向撤离。


  俄国海军算是打了一个开门红,可惜他们的开门红没有维持太久,便很快被现实敲了一记重拳。集火攻击的甲铁舰,在回天丸退出后,成为了整个舰队最前方的战舰。连续遭受了数轮俄国海军的开花弹轰击,却仍旧保持航速,并且逐步向俄国舰队贴近。


  “双方的战列线不断地贴近,幕府先驱的回天丸,甚至感觉都要和俄国的军舰交撞到了一起,双方的炮弹命中率开始显著提高。


  俄国人因为有锡诺普海战的胜利经验,决定全部使用开花弹,攻击幕府海军,试图将幕府海军以火攻的方式毁灭。


  但是他们选错了主力攻击的方向,幕府的旗舰,也就是松平齐宣所在的铁甲舰,外覆熟铁装甲,开花弹打上来,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对了,因为忠右卫门始终没有想好铁甲舰的名字,而且对这两条船将来另有他用,所以幕府海军军官们,便以“甲”号来称呼第一条铁甲船,也就是所谓的甲铁舰。自然的,他的姐妹舰,就被称呼为乙铁舰。


  哈哈,稍微有些巧合。


  只不过甲铁舰和乙铁舰因为装甲防护到位,而毫发无伤,其他的木质战舰就不行啦。冲在战列线最前面的回天丸,因为最靠前,被俄国海军的几条战舰打了一轮齐射,现在起了大火,已经退出战斗,向本州岛方向撤离。


  俄国海军算是打了一个开门红,可惜他们的开门红没有维持太久,便很快被现实敲了一记重拳。集火攻击的甲铁舰,在回天丸退出后,成为了整个舰队最前方的战舰。连续遭受了数轮俄国海军的开花弹轰击,却仍旧保持航速,并且逐步向俄国舰队贴近。


  “双方的战列线不断地贴近,幕府先驱的回天丸,甚至感觉都要和俄国的军舰交撞到了一起,双方的炮弹命中率开始显著提高。


  俄国人因为有锡诺普海战的胜利经验,决定全部使用开花弹,攻击幕府海军,试图将幕府海军以火攻的方式毁灭。


  但是他们选错了主力攻击的方向,幕府的旗舰,也就是松平齐宣所在的铁甲舰,外覆熟铁装甲,开花弹打上来,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对了,因为忠右卫门始终没有想好铁甲舰的名字,而且对这两条船将来另有他用,所以幕府海军军官们,便以“甲”号来称呼第一条铁甲船,也就是所谓的甲铁舰。自然的,他的姐妹舰,就被称呼为乙铁舰。


  哈哈,稍微有些巧合。


  只不过甲铁舰和乙铁舰因为装甲防护到位,而毫发无伤,其他的木质战舰就不行啦。冲在战列线最前面的回天丸,因为最靠前,被俄国海军的几条战舰打了一轮齐射,现在起了大火,已经退出战斗,向本州岛方向撤离。


  俄国海军算是打了一个开门红,可惜他们的开门红没有维持太久,便很快被现实敲了一记重拳。集火攻击的甲铁舰,在回天丸退出后,成为了整个舰队最前方的战舰。连续遭受了数轮俄国海军的开花弹轰击,却仍旧保持航速,并且逐步向俄国舰队贴近。


  “双方的战列线不断地贴近,幕府先驱的回天丸,甚至感觉都要和俄国的军舰交撞到了一起,双方的炮弹命中率开始显著提高。


  俄国人因为有锡诺普海战的胜利经验,决定全部使用开花弹,攻击幕府海军,试图将幕府海军以火攻的方式毁灭。


  但是他们选错了主力攻击的方向,幕府的旗舰,也就是松平齐宣所在的铁甲舰,外覆熟铁装甲,开花弹打上来,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对了,因为忠右卫门始终没有想好铁甲舰的名字,而且对这两条船将来另有他用,所以幕府海军军官们,便以“甲”号来称呼第一条铁甲船,也就是所谓的甲铁舰。自然的,他的姐妹舰,就被称呼为乙铁舰。


  哈哈,稍微有些巧合。


  只不过甲铁舰和乙铁舰因为装甲防护到位,而毫发无伤,其他的木质战舰就不行啦。冲在战列线最前面的回天丸,因为最靠前,被俄国海军的几条战舰打了一轮齐射,现在起了大火,已经退出战斗,向本州岛方向撤离。


  俄国海军算是打了一个开门红,可惜他们的开门红没有维持太久,便很快被现实敲了一记重拳。集火攻击的甲铁舰,在回天丸退出后,成为了整个舰队最前方的战舰。连续遭受了数轮俄国海军的开花弹轰击,却仍旧保持航速,并且逐步向俄国舰队贴近。


  “双方的战列线不断地贴近,幕府先驱的回天丸,甚至感觉都要和俄国的军舰交撞到了一起,双方的炮弹命中率开始显著提高。


  俄国人因为有锡诺普海战的胜利经验,决定全部使用开花弹,攻击幕府海军,试图将幕府海军以火攻的方式毁灭。


  但是他们选错了主力攻击的方向,幕府的旗舰,也就是松平齐宣所在的铁甲舰,外覆熟铁装甲,开花弹打上来,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对了,因为忠右卫门始终没有想好铁甲舰的名字,而且对这两条船将来另有他用,所以幕府海军军官们,便以“甲”号来称呼第一条铁甲船,也就是所谓的甲铁舰。自然的,他的姐妹舰,就被称呼为乙铁舰。


  哈哈,稍微有些巧合。


  只不过甲铁舰和乙铁舰因为装甲防护到位,而毫发无伤,其他的木质战舰就不行啦。冲在战列线最前面的回天丸,因为最靠前,被俄国海军的几条战舰打了一轮齐射,现在起了大火,已经退出战斗,向本州岛方向撤离。


  俄国海军算是打了一个开门红,可惜他们的开门红没有维持太久,便很快被现实敲了一记重拳。集火攻击的甲铁舰,在回天丸退出后,成为了整个舰队最前方的战舰。连续遭受了数轮俄国海军的开花弹轰击,却仍旧保持航速,并且逐步向俄国舰队贴近。


  “双方的战列线不断地贴近,幕府先驱的回天丸,甚至感觉都要和俄国的军舰交撞到了一起,双方的炮弹命中率开始显著提高。


  俄国人因为有锡诺普海战的胜利经验,决定全部使用开花弹,攻击幕府海军,试图将幕府海军以火攻的方式毁灭。


  但是他们选错了主力攻击的方向,幕府的旗舰,也就是松平齐宣所在的铁甲舰,外覆熟铁装甲,开花弹打上来,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对了,因为忠右卫门始终没有想好铁甲舰的名字,而且对这两条船将来另有他用,所以幕府海军军官们,便以“甲”号来称呼第一条铁甲船,也就是所谓的甲铁舰。自然的,他的姐妹舰,就被


  称呼为乙铁舰。


  哈哈,稍微有些巧合。


  只不过甲铁舰和乙铁舰因为装甲防护到位,而毫发无伤,其他的木质战舰就不行啦。冲在战列线最前面的回天丸,因为最靠前,被俄国海军的几条战舰打了一轮齐射,现在起了大火,已经退出战斗,向本州岛方向撤离。


  俄国海军算是打了一个开门红,可惜他们的开门红没有维持太久,便很快被现实敲了一记重拳。集火攻击的甲铁舰,在回天丸退出后,成为了整个舰队最前方的战舰。连续遭受了数轮俄国海军的开花弹轰击,却仍旧保持航速,并且逐步向俄国舰队贴近。


  “双方的战列线不断地贴近,幕府先驱的回天丸,甚至感觉都要和俄国的军舰交撞到了一起,双方的炮弹命中率开始显著提高。


  俄国人因为有锡诺普海战的胜利经验,决定全部使用开花弹,攻击幕府海军,试图将幕府海军以火攻的方式毁灭。


  但是他们选错了主力攻击的方向,幕府的旗舰,也就是松平齐宣所在的铁甲舰,外覆熟铁装甲,开花弹打上来,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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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稍微有些巧合。


  只不过甲铁舰和乙铁舰因为装甲防护到位,而毫发无伤,其他的木质战舰就不行啦。冲在战列线最前面的回天丸,因为最靠前,被俄国海军的几条战舰打了一轮齐射,现在起了大火,已经退出战斗,向本州岛方向撤离。


  俄国海军算是打了一个开门红,可惜他们的开门红没有维持太久,便很快被现实敲了一记重拳。集火攻击的甲铁舰,在回天丸退出后,成为了整个舰队最前方的战舰。连续遭受了数轮俄国海军的开花弹轰击,却仍旧保持航速,并且逐步向俄国舰队贴近。


  “双方的战列线不断地贴近,幕府先驱的回天丸,甚至感觉都要和俄国的军舰交撞到了一起,双方的炮弹命中率开始显著提高。


  俄国人因为有锡诺普海战的胜利经验,决定全部使用开花弹,攻击幕府海军,试图将幕府海军以火攻的方式毁灭。


  但是他们选错了主力攻击的方向,幕府的旗舰,也就是松平齐宣所在的铁甲舰,外覆熟铁装甲,开花弹打上来,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对了,因为忠右卫门始终没有想好铁甲舰的名字,而且对这两条船将来另有他用,所以幕府海军军官们,便以“甲”号来称呼第一条铁甲船,也就是所谓的甲铁舰。自然的,他的姐妹舰,就被称呼为乙铁舰。


  哈哈,稍微有些巧合。


  只不过甲铁舰和乙铁舰因为装甲防护到位,而毫发无伤,其他的木质战舰就不行啦。冲在战列线最前面的回天丸,因为最靠前,被俄国海军的几条战舰打了一轮齐射,现在起了大火,已经退出战斗,向本州岛方向撤离。


  俄国海军算是打了一个开门红,可惜他们的开门红没有维持太久,便很快被现实敲了一记重拳。集火攻击的甲铁舰,在回天丸退出后,成为了整个舰队最前方的战舰。连续遭受了数轮俄国海军的开花弹轰击,却仍旧保持航速,并且逐步向俄国舰队贴近。


  “


  116.列强争观得胜师


  战争还在继续,俄国海军士兵的绝望也在不断地积累。他们的圣安德烈似乎并没有保佑他们,不断殉爆的弹药,还有熊熊升起的大火,令他们恐惧万分。


  圣安德烈旗在赤红的烟火中消逝!

  又一艘俄军战舰被甲铁舰击中,似乎因为船尾部发生了爆炸,进而导致螺旋桨等船尾设施失灵。如今正在向严原浦的港湾内飘去。破口处大股大股的涌入海水, 恐怕要不了多久,在船被烧完之前,便将沉没。


  战场呈现一面倒的趋势,或者说的更加直接一点,是两艘铁甲舰对十几艘俄国战舰一面倒的攻击。其余的幕府战舰,都不过只是在小敲小打, 甚至有些队列较后的军舰,尚未捡到机会出手, 遑论是击沉击伤什么军舰了。


  “诸位,我们见证了一场跨时代的战争!”


  额尔金伯爵作为带英帝国女王的特使,地位尊隆,还是正儿八经,有渊源流传的伯爵,传到额尔金伯爵这里已经是第八代人咯。


  欧洲贵族圈子里,对于这种能够清晰追溯到十五世纪,甚至更久远之前的贵族,那都是高看一眼的呢。


  “以后必将是铁甲舰的时代。”葛罗也是这样的看法,他现在高兴的很。


  甲铁舰出风头,约等于是法兰西海军出了风头。谁叫甲铁舰和乙铁舰都是法兰西制造,连军官都是法兰西培······


  书友,这段你怎么看?快来起?点?读书,跟书友一起畅谈!

  战争还在继续,俄国海军士兵的绝望也在不断地积累。他们的圣安德烈似乎并没有保佑他们,不断殉爆的弹药, 还有熊熊升起的大火,令他们恐惧万分。


  圣安德烈旗在赤红的烟火中消逝!

  又一艘俄军战舰被甲铁舰击中, 似乎因为船尾部发生了爆炸,进而导致螺旋桨等船尾设施失灵。如今正在向严原浦的港湾内飘去。破口处大股大股的涌入海水,恐怕要不了多久,在船被烧完之前,便将沉没。


  战场呈现一面倒的趋势,或者说的更加直接一点,是两艘铁甲舰对十几艘俄国战舰一面倒的攻击。其余的幕府战舰,都不过只是在小敲小打,甚至有些队列较后的军舰,尚未捡到机会出手,遑论是击沉击伤什么军舰了。


  “诸位,我们见证了一场跨时代的战争!”


  额尔金伯爵作为带英帝国女王的特使,地位尊隆,还是正儿八经,有渊源流传的伯爵,传到额尔金伯爵这里已经是第八代人咯。


  欧洲贵族圈子里,对于这种能够清晰追溯到十五世纪,甚至更久远之前的贵族, 那都是高看一眼的呢。


  “以后必将是铁甲舰的时代。”葛罗也是这样的看法, 他现在高兴的很。


  甲铁舰出风头,约等于是法兰西海军出了风头。谁叫甲铁舰和乙铁舰都是法兰西制造,连军官都是法兰西培战争还在继续,俄国海军士兵的绝望也在不断地积累。他们的圣安德烈似乎并没有保佑他们,不断殉爆的弹药,还有熊熊升起的大火,令他们恐惧万分。


  圣安德烈旗在赤红的烟火中消逝!

  又一艘俄军战舰被甲铁舰击中,似乎因为船尾部发生了爆炸,进而导致螺旋桨等船尾设施失灵。如今正在向严原浦的港湾内飘去。破口处大股大股的涌入海水,恐怕要不了多久,在船被烧完之前,便将沉没。


  战场呈现一面倒的趋势,或者说的更加直接一点,是两艘铁甲舰对十几艘俄国战舰一面倒的攻击。其余的幕府战舰,都不过只是在小敲小打,甚至有些队列较后的军舰,尚未捡到机会出手,遑论是击沉击伤什么军舰了。


  “诸位,我们见证了一场跨时代的战争!”


  额尔金伯爵作为带英帝国女王的特使,地位尊隆,还是正儿八经,有渊源流传的伯爵,传到额尔金伯爵这里已经是第八代人咯。


  欧洲贵族圈子里,对于这种能够清晰追溯到十五世纪,甚至更久远之前的贵族,那都是高看一眼的呢。


  “以后必将是铁甲舰的时代。”葛罗也是这样的看法,他现在高兴的很。


  甲铁舰出风头,约等于是法兰西海军出了风头。谁叫甲铁舰和乙铁舰都是法兰西制造,连军官都是法兰西培战争还在继续,俄国海军士兵的绝望也在不断地积累。他们的圣安德烈似乎并没有保佑他们,不断殉爆的弹药,还有熊熊升起的大火,令他们恐惧万分。


  圣安德烈旗在赤红的烟火中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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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我们见证了一场跨时代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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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必将是铁甲舰的时代。”葛罗也是这样的看法,他现在高兴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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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我们见证了一场跨时代的战争!”


  额尔金伯爵作为带英帝国女王的特使,地位尊隆,还是正儿八经,有渊源流传的伯爵,传到额尔金伯爵这里已经是第八代人咯。


  欧洲贵族圈子里,对于这种能够清晰追溯到十五世纪,甚至更久远之前的贵族,那都是高看一眼的呢。


  “以后必将是铁甲舰的时代。”葛罗也是这样的看法,他现在高兴的很。


  甲铁舰出风头,约等于是法兰西海军出了风头。谁叫甲铁舰和乙铁舰都是法兰西制造,连军官都是法兰西培战争还在继续,俄国海军士兵的绝望也在不断地积累。他们的圣安德烈似乎并没有保佑他们,不断殉爆的弹药,还有熊熊升起的大火,令他们恐惧万分。


  圣安德烈旗在赤红的烟火中消逝!

  又一艘俄军战舰被甲铁舰击中,似乎因为船尾部发生了爆炸,进而导致螺旋桨等船尾设施失灵。如今正在向严原浦的港湾内飘去。破口处大股大股的涌入海水,恐怕要不了多久,在船被烧完之前,便将沉没。


  战场呈现一面倒的趋势,或者说的更加直接一点,是两艘铁甲舰对十几艘俄国战舰一面倒的攻击。其余的幕府战舰,


  都不过只是在小敲小打,甚至有些队列较后的军舰,尚未捡到机会出手,遑论是击沉击伤什么军舰了。


  “诸位,我们见证了一场跨时代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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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铁舰出风头,约等于是法兰西海军出了风头。谁叫甲铁舰和乙铁舰都是法兰西制造,连军官都是法兰西培战争还在继续,俄国海军士兵的绝望也在不断地积累。他们的圣安德烈似乎并没有保佑他们,不断殉爆的弹药,还有熊熊升起的大火,令他们恐惧万分。


  圣安德烈旗在赤红的烟火中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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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呈现一面倒的趋势,或者说的更加直接一点,是两艘铁甲舰对十几艘俄国战舰一面倒的攻击。其余的幕府战舰,都不过只是在小敲小打,甚至有些队列较后的军舰,尚未捡到机会出手,遑论是击沉击伤什么军舰了。


  “诸位,我们见证了一场跨时代的战争!”


  额尔金伯爵作为带英帝国女王的特使,地位尊隆,还是正儿八经,有渊源流传的伯爵,传到额尔金伯爵这里已经是第八代人咯。


  欧洲贵族圈子里,对于这种能够清晰追溯到十五世纪,甚至更久远之前的贵族,那都是高看一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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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铁舰出风头,约等于是法兰西海军出了风头。谁叫甲铁舰和乙铁舰都是法兰西制造,连军官都是法兰西培战争还在继续,俄国海军士兵的绝望也在不断地积累。他们的圣安德烈似乎并没有保佑他们,不断殉爆的弹药,还有熊熊升起的大火,令他们恐惧万分。


  圣安德烈旗在赤红的烟火中消逝!

  又一艘俄军战舰被甲铁舰击中,似乎因为船尾部发生了爆炸,进而导致螺旋桨等船尾设施失灵。如今正在向严原浦的港湾内飘去。破口处大股大股的涌入海水,恐怕要不了多久,在船被烧完之前,便将沉没。


  战场呈现一面倒的趋势,或者说的更加直接一点,是两艘铁甲舰对十几艘俄国战舰一面倒的攻击。其余的幕府战舰,都不过只是在小敲小打,甚至有些队列较后的军舰,尚未捡到机会出手,遑论是击沉击伤什么军舰了。


  “诸位,我们见证了一场跨时代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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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洲贵族圈子里,对于这种能够清晰追溯到十五世纪,甚至更久远之前的贵族,那都是高看一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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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7.获知沙俄大野心


  回到对马岛上,三千俄兵,一枪未发,在伊万上校的带领下,向幕府方面投降。然后在英法等国公使的监护之下,就地监押在他们自己修筑的兵营之内。


  幕府的一万多大军也靠岸登陆,进驻对马府中城,设立警备,同时接管俄军各建筑,对俄军进行缴械和登记等工作。


  同幕府海军展现出来的战斗力相似,幕府的陆军,也具有非常饱满昂扬的状态,还有极高的士气。加上采用西式操典,和一般的英国殖民地军队,或者是法国外籍军团,基本没有太大差别。


  恐怕就是再发生一场陆战,结果也是注定。


  得了,问问吧,你们这帮俄国佬,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刚刚弄完了清国,现在又来弄日本,真的是战狂吗?一天不惹事,就一天都难受?


  毕里列夫沉了,普廷雅现在在抢救,所以伊万上校你说说吧。总不能是什么对马岛是悬而未决的无主之地,你们沙俄突然就看上了,然后就来占一把吧。虽然帝国主义列强,见着有便宜要上,也很正常,可是对马岛这玩意儿现在还没有太大的利益吧。


  伊万上校是个爽快人,提出你们先好好安置我们这些投降者,后面问啥说啥,没有二话。


  额尔金、阿礼国、葛罗、贝利考特顺带荷兰公使寇蒂斯,五堂会审。哟哟哟,你这小子脸挺大啊,真是给你惯的。你现在落在我们手里,还帮你当个人看。要是把你交给对马岛上的居民,你看他们把不把你撕成八瓣。


  大实话,瞧瞧俄国人在对马岛上干的都是什么烂事,伊万上校自己也知道这要是没有英法使节团保护,他保准儿会被对马百姓给生吞活剥了。


  那就实话实说吧,伊万上校把普廷雅亲自考察,亲自调研,最终定案的远东温水大军港计划,一股脑儿的就都抖露给了各国使节团。当然啦,幕府的老中·外国奉行助六也在场,他也就此知晓了俄国人的野心。


  属实不小啊!

  不必说,就算是阿礼国,内心都暗骂了一句“好贼子”。沙俄这野心真大,居然想到了这样的计划,甚至完全不通知英法等国,自己就决定下来。


  而且坏得很,故意等英法联军全都离开,整个远东就俄军有数千大军在,才故意来玩这么一出。这不就是给我们英法上眼药嘛,居心叵测,实在是欠收拾啊。


  给你们占了尼古拉耶夫斯克,那就是给你们沙皇脸了,居然还恬不知耻的想要夺占旅顺口?看我收拾不收拾你就完了。


  几位使节转头去看法国特使葛罗,旅顺口是什么情形,之前不是法国人派兵攻占了嘛。葛罗好生回忆了一番之后,觉得那地方还真就是一处非常不错的军港。只可惜人口稀少,需要长时间的建设和发展,才可能有一番气象。


  总之就是地理位置非常好,但是欠发展。


  适合做温水大军港就得了,额尔金伯爵是坚定的堵截沙俄发展方针奉行者,他上头的首相巴麦尊勋爵更是力主进行克里米亚战争的人,对钳制沙俄的发展,那是十分上心。


  所以旅顺口哪怕就是烂在清国手里,也绝对不能够被沙俄拿走。尤其是刚刚使得天津开埠,又租借了威海卫的带英。他得立刻让俄国人把旅顺口给吐出来,交还给清国。


  可是现在英国人就几百个水手,还有几条船上的一点水兵,大兵都在琉球呢。況且英法大兵,一个个兵無戰心,只想着回家卖了战利品吃喝玩乐。


  恩,额尔金伯爵望向了外面的传习队……


  “同那个什么伊万讲清楚,凡露兵在对州杀人者,一律挑出来与百姓偿命!”松平齐宣没有参与对伊万上校的五堂会审,他主要的心思都在军事上。


  外交的事情,都全权交给助六去办了。现在助六回来,松平齐宣已经找对马本地的百姓,开始辨认俄兵,同时对俄兵进行审讯登记。他既然代表了幕府来,那么就得张幕府的国威,俄国兵在对马烧杀抢掠,放下枪投降就死罪可免了?


  想得美!

  全都拉出去,送到严原浦,枪毙给老百姓看!


  “合该如此,列国公使必不会阻拦。”助六知道列國公使根本也没把一般的炮灰士兵当人看,只要不虐待贵族军官和其他官吏人员即可。


  当年额尔金甚至建议幕府直接把俄国俘虏送去矿山里面做苦力呢,在他看来,惩处一下这下败兵,没啥的。


  “那就好!”松平齐宣点了点头。


  他才把自己的行营扎起来,满岛的百姓都前来求告,诉说露兵的残暴。现在幕府王师,天兵一至,露虏殄灭,请为我等小民百姓做主。


  肯定要做主啊,通知过了外国使节之后。在对马犯有恶迹,或者是参与对百姓屠杀的俄军士兵全都提了出来。


  在成百上千百姓的围观之下,一个个捆了手,先教百姓打了一个半死,然后排枪枪毙,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满岛的百姓都称颂明石侯的贤明,感戴幕府的恩德。人群欢呼雀跃,箪食壶浆,拉着牛,捧着鱼,挑着饭团前来犒劳幕府的海陆大军。


  到是有个俄兵,看样子是个小军官,见到自己的同伙被枪毙。惊恐之下,疯狂的大喊自己有一个秘密,自己知道一个大秘密,以求活命。


  他运气好,幕府带了两个俄语翻译,横滨那边临时雇来的。二把刀,俄语一般般,但是也知道那个小军官在呼喊什么。所以他们转头望向松平齐宣,说那人狂呼救命,有大事禀报。


  原本松平齐宣是不耐烦搭理一个小小的洋兵的,但是翻译说有大事,那就见一见吧。


  求饶的俄军军官随后真的告诉了松平齐宣一个非常巨大的消息,之前被甲铁舰击伤起火,然后进水沉没在严原浦港湾内的波萨得尼柯号,上面装载着满清江海关之前交割的,用作赔款的三百万两白银!


  118.英法日干涉还辽


  一听这话,松平齐宣动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干这个狗屁的幕府大老,你们以为容易嘛,裱糊也要有点本事才能裱糊啊。


  正愁钱少不够花,这边送过来三百万?


  如今这时候,白银的价格还没有呈现严重的下跌趋势,大概再过十年左右,白银就将进入一个长久的下跌区间。如今大致上三两白银,还能够兑换一英镑的。等到本世纪末,就得六两白银兑换一英镑了。


  松平齐宣瞧了瞧左右,立着几个自己亲信,还有两个雇来翻译,没有别的人听到这个话。于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自己近卫兵,过去直接了结了那个俄国小军官。


  至于两个翻译,拔你俩做幕府御家人可好?


  俄国小军官腔子溅出来的血都喷到了他们的鞋面上,你说他们两个愿不愿意做幕府的御家人?


  总之此事按下不表,松平齐宣只当不知,继续命令枪毙外面那些俄兵。本来就在噼里啪啦的枪毙人,零星响起一两声枪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加上现场的对马老百姓,都在欢呼鼓掌,那就更没人听到了。


  撇下这件事,英国特使额尔金伯爵前来拜会松平齐宣,打了胜仗,喝一杯吧。


  额尔金是幕府的老朋友了,这个请肯定要吃的。松平齐宣换好衣服,便领着一众幕府的官校,去临时拨给英国人居住的宅院内赴宴。对马地方四月的天气,真是最舒服的时候,差不多就是隔壁山东四月中旬的天气。


  不下雨的话,那真是一年好时光。额尔金嫌屋内窄小,直接在外面的大花园里面,搭天棚摆宴。双方简单的喝了几杯,劳伦斯爵士就把话题往俄国人侵占了旅顺口这事说了出来。


  什么意思呢?


  助六立刻附耳在松平齐宣旁边,叽里咕噜的把英法的想法说了一下。眼下额尔金的意思,那自然是请幕府的海陆军走一趟,到旅顺口,把沙俄的兵马给逼走。然后将旅顺口要地,归还给清政府。


  当然英法肯定是会给虎皮的,甚至可以列国外交使团一起给虎皮。列强在天津一起开埠,那是说好的,带清太庞大了,一家吃不下。列强已经基本形成了共识,开始搞什么门户开放之类的东西。


  大伙儿一齐到带清发财,凭手里的枪,脚下的船来说话,你吃几口,我吃几口。但是不容许有人吃独食,不仅吃独食,还偷偷吃独食。


  在瓜分带清的侵略利益上,列强是完全一致的。偷偷吃独食的沙俄,这波肯定得把他的手给狠狠的打回去。


  听了助六的解释,松平齐宣心中微微点头。这个东西有点牵扯国外了,他不太好立刻做主。但是他有忠右卫门授予的全权,而且这是打击一下众人看不太上的露西亚国。他到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本位面的日本人,认为世界第一流的国家是英法,第二流的是美荷,后面一系列小国不提,俄国就属于不提的那一类。毕竟俄国被英法捶的生活不能自理,沙皇都吊了老歪脖树。


  距离产生美咯。


  用在这里不恰当,但是意思是这么一个意思。英法有能力投射上万大军,百十条战舰来东亚。美国也有能力开着黑船,带着几千人来日本。这种比较直观的冲击,才容易影响到时下的日本人。


  “问清楚,是不是只需逼走露兵,不管交涉。”松平齐宣想了想。


  如果只是借兵给额尔金伯爵,那早有先例,而且幕府上下对此也并不反感。“精英”和“精法”在幕府的统治阶层日益受到重用,潜移默化,亲近英法什么的,理所当然。


  “明白。”助六于是悄悄地举着酒杯,走到劳伦斯爵士的旁边,开始叽里咕噜的说了起来。


  咱们的这位铁兄弟助六,自从担任了外国奉行,就开始自学英语。干一行爱一行嘛,既然不能够去担任横滨城代或者虾夷开拓使,那么就在外国奉行任上干出点成绩咯。


  劳伦斯爵士向他保证,带頭的肯定是英國人,交涉主要也由英國人来做。幕府方面只负责出人出力就行了,英国方面会给予幕府方面全军一个月的军饷作为代价。


  今天全场消费,带英买单!

  你们只要跟在米字旗后面摇旗呐喊就得,其他的都不用管,去了带英,路上吃得喝的,也是带英负责,包吃包住好吧。


  那就妥了!


  条件谈好,额尔金和葛罗派了人去琉球,告诉联军继续回国,该干嘛干嘛。他们这边还有点收尾工作,已经找到小弟马仔处置了,不用大部队再转回来一圈。


  于是幕府的海军主力舰船,包括两条铁甲舰在内,还有传习队两千五百人,由助六这个外国奉行统帅,跟着额尔金去一趟带清,把旅顺口的事情处置了。


  因为旅顺口并没有什么清朝廷的大员,所以额尔金只能先去上海,把这个事情和上海方面的清廷官员讲清楚。请他们立刻报知清朝廷,派出得力的头品大员,随同英法联军,处置旅顺口一事。


  上海方面的官员不敢怠慢,立刻报知京师。此时的总理各国事务大臣、镶黄旗满洲都统,说起来也是一位比较有名的人物。


  瓜尔佳·文祥!

  听说英法联军又来了,咸丰皇帝立刻命令他去同英法联军对线。毕竟英法联军打进京師的时候,就是文祥在京师和英法各国交涉的,签条约的时候也有个他。


  你反正签了一次也是签,签两次也是签,赶紧去吧。


  文祥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怎么英法联军拿了赔款又回来了?还要他去什么劳什子的旅顺口,这是要干嘛啊。


  等他抵达旅顺口,自然见到港湾内军舰林立,可是很稀奇的,港内两条最显眼的森然大舰居然挂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旗帜,而且挂这种旗帜的船很多。等他上岸再一瞧,满地都是和汉人面貌相仿的士兵,穿着英法的军服。


  这令他心中大生疑惑,只道是稀奇……


  119.文祥心生买船意


  同文祥交涉的,自然是额尔金伯爵等人,这都是在京师见过的。但是那些联军士兵,却几乎都不见了,换成了东亚人面孔的士兵。


  是个人都会疑惑啊,所以文祥私下就托人去问。一问之下,令他大吃一惊,这如山一般的大舰巨炮,还有成千上万的东亚士兵,居然全都是日本国的。


  船上挂着的旗帜,叫德川三叶葵,乃是日本国王源忠正的大旗。至于那些阵列严整,气宇轩昂的大兵,都是日本国的军队。此番是受英国特使额尔金伯爵的邀请,前来维护国际秩序,要求沙俄将旅顺口归还给清国。


  不必说,文祥心中震骇!


  日本国他是知道,就在朝鲜国对面嘛,以前还有倭寇抄略沿海地方呢。怎么现在居然有比之英法还要强劲大船,有同英法一般无二的大军?


  第一时间是震骇,第二时间就是忧虑了……


  忧虑什么不必说了吧,总之文祥也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什么东西。只是同额尔金妥为转圜,小心应对。额尔金其实很不耐烦和清朝廷的官员交接,因为这些官吏十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毫无外交体验。


  最后的结果一般都是他说啥,对面啥也不答,最后直接拉出一张条约,对面流着眼泪签一签,然后整个外交流程结束。


  好在文祥虽然也并非什么奇异之材,但是大致上起码还懂得说话。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他是旗人,而且是旗人中少有的进士。说白了,那可是正儿八经咸丰皇帝夹袋里面的一号人物,只要不犯大错,这辈子有得升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文祥相对于一般的官员,会更“敢”一点。


  如今英国人既不要钱,也不割地,还说要把被俄国人强占的旅顺口归还给带清。文祥心下大定,只要不签条约,那就万事大吉。


  一方面快马加鞭的给咸丰皇帝报信,一方面表示会立刻调遣一营兵马过来守卫旅顺口。只要不是割地或者开租界啥的,文祥立刻可以答应。甚至如果说这时候额尔金再嚣张一点,索要一点军费,二三十万银子的话,文祥应该也会给的。


  公事办完,文祥作为满清官吏中比较上进的一批人,便小声询问一件事。港口内的大舰,一条须得多少银子,有没有现成的船可以购买,操作使用起来如何……


  他和恭亲王奕?,大致上算是清朝廷内较早一批的洋务派。虽然不倾向于学习西方先进的政治制度或者文化教育,但是对于军舰大炮什么的,还是非常欣赏的。就和中学为体,西学为用那一套差不多。


  我带清打不过洋人,只是因为武器装备不行。等我们都换上了洋人的武器装备,就可以打得过洋人了。


  此前清朝廷不是还有心筹办一支西式舰队,然后拿去扬子江上面,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军嘛。但是英法联军复来,双方的接触中断。都没有需要罗什伯爵搅和,筹办新式海军舰队的事情暂时便被搁置了起来。


  现在清朝廷所谓的“抚局”,英法所谓的“和议”,已经成立了。文祥今儿见着这大船,心思便活络了起来,花点银子,置办起一个八旗水师,总是好的嘛。


  僧格林沁三万马步官军在通州八里桥被英法联军给打崩了,满清损失了手中赖以维系统治的一支“直系”军队。作为旗人,请问文祥会不会希望满清能够继续掌握一支得用的军队,维系他摇摇欲坠的统治呢?


  毫无疑问,是一定的!


  而且不用京师八旗,用点关外的八旗,还有部分其他地方的八旗也一样的嘛。重点是八旗就行了,京师的八旗烂透了,可是挑选几十个有点脑子的军官应该还没问题。再从关外选二三千人,这队伍总能拉出来的。


  说个算是野史的东西,袁大总统在荣禄没有死之前,虽然也混得可以,可是始终被荣禄压一头。有荣禄在,袁大总统最后未必能够掌握京师的情势,直接威逼隆裕太后,请她宣布清帝退位。


  左右的洋人,尤其是法国特使葛罗听到文祥询问,十分自得的表示,这船是他们法兰西新造出来的世界第一大舰。如今全世界只有法兰西有一条,英国有一条,剩下两條全在這兒了。


  这铁甲舰可不是开玩笑,前不久在对马岛外,两条船迎击俄国海军二三十条船(运输船也算上了,吹嘛!),硬是毫发无伤,反倒击沉了俄国人十二条大船,打得俄国人哭爹喊娘,死者数以千计。


  至于造价嘛……


  说到这个事,英法两国特使都意识到文祥的想法了,文祥这是想要买铁甲舰啊。摆明了就是看到如此锐器,希望拥而有之。


  有一说一,虽然英法有了德川幕府这个很好用的马仔,在远东作为抵御沙俄发展的急先锋。可是日本和沙俄接壤的地方太少了,主要和沙俄接壤的还是清国。


  虽然看不起清國的军队,但是稍稍扶持一下,让清国有点人马可以抵抗一下俄国。不说抵抗到英国大军前来相救,起码抵抗到英国公使通知传习队前来相救吧。


  况且再说了,这旅顺口诸位使节也看到了,是个风水宝地啊。天然的军事良港,而且是温水不冻港。留在这里空置,并非好事。


  应当扶持一下清朝廷,发展一点海军,守住旅顺,不把旅顺再丢给俄国人。让俄国人始终得不到面向太平洋的温水不冻港,发展不起来。


  “此舰造价,说来可不便宜。”额尔金摩挲着自己权杖顶端的宝石。


  “若说是换成白银的话,须得一百万到一百二十万两。”葛罗报出了一个数字。


  其实两家的心思一样,他们最好碰上带清这个出钱订船的,方便他们试验制造对马海战之后,改进型的铁甲舰。就和当年幕府出钱,让法国人建造铁甲舰的试验品一样。


  “百万之多嘛……”文祥虽然感叹,可是却颇为动心。


  120.时机又在我这边


  站在众人身后助六有点着急,当初忠右卫门委托罗什去搅黄李泰国给带清买船这件事时候,助六是知情,也是在场的。


  忠右卫门很希望请朝廷的造船订单,能够落到日本的几个造船厂手里。一来是方便幕府这边,培养更多的熟练造船工人,二来也是积累造船技术,为幕府将来自己制造铁甲舰做准备。


  卖头援清不行,可带清的银子无辜啊!


  这钱我也想挣!


  助六到底有些着急,起身想表示些什么。但是文祥听说港外大船是法兰西所造,这身心脑子就全部聚到葛罗身上了。连小小的幕府都能买到这样的大船,那么带清买上几条这样的大船,编练一支八旗水师之后,海疆亦有人稳固了哇。


  葛罗见有戏,更是和文祥打得火热。等他回到法国之后,一定会向拿破仑三世谏言,将法兰西的海军逐步裁汰换新,改成铁甲舰。以后木质的军舰,顶多担当一些联络、交通、哨戒之类无关紧要的任务了。


  在水上,开花爆破弹的杀伤力相当的强劲,基本没有什么木制船只可以从此之下逃生。留着木质战舰在军中,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把他们都改成运输船或者武装商船拍卖了算求,多弄点银子造铁甲舰吧。


  而造船,据说有个规律,同一个船型的船只,如果能够一次性制造超过四艘,他的造价就能够下降25%,有时候甚至更多。


  反正法国也是要更新铁甲舰的,不如就让清国人出钱造两条,法国人一起造两条,又能省钱,又能做对照组。


  后续怎么磋商,会有法国驻清公使布尔布隆继续和文祥接洽的,葛罗得赶紧回转法国。根据他在法国的某些线报,他有可能被册封爵位。另外实际指挥法军的夏尔·纪尧姆·马里·阿波利奈尔·安托万·库赞·蒙托邦(Charles Guillaume Marie Appollinaire Antoine Cousin Montauban, comte de Palikao,1796年6月24日-1878年1月8日),甚至连称号都起好了,就叫做八里桥伯爵,以纪念法军在八里桥的胜利。


  三国干涉还辽的事件到此结束,既然文祥已经担任了总理各国事务大臣,那么后续的跟进工作,只需要对接就得了。带清的订单到底花落谁家,全凭手段。


  助六急匆匆的带着人马回转江户,俄国人的那些降兵,由英国人负责收容,全都带去上海,后面俄国人怎么说,那就不是幕府需要管的事情了。幕府在欧洲已经派驻了使节,会专门致函给圣彼得堡,询问俄国挑衅的原因。


  至于俄国的特使普廷雅,在病床上挨了几天,到底还是一命呜呼。


  松平齐宣带领一部分人马,留在对马,处置善后事宜。其余的部队各自归建,后话不提。


  一路跑回江户,助六把带清有意向法兰西订购新式军舰的情况,全都给忠右卫门讲明了。忠右卫门并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先命江川英敏把松平齐宣拟定的赏功名单给批了。


  打了胜仗,就得赏功。若是没有奖赏,以后怎么驱策将士,为幕府作战啊。我给你赏赐俸禄,你武装保卫我这个幕府嘛。


  等把江川英敏给送走,忠右卫门才单独和助六坐了下来,商议这件事。


  订单肯定是希望争取的,但是现在清朝廷开了眼界,见了世面了,恐怕几百吨的船他们看不上了。起码得一二千吨的军舰,清朝廷才能够有点兴趣。


  急吗?很急!

  只不过别人急,忠右卫门不是很急。因为别人不知道,英法不知道,幕府自己的官吏不知道,可是忠右卫门知道。


  咸丰病势沉重矣!

  再过两三个月,咸丰就得蹬腿。后面的事情不去赘述大伙儿也都知道的,一系列的争权夺利,包括政变什么的。


  不是说短时间之内,恐怕二三年内,清朝廷本身是不会有什么进取的能力的。他能够保持对国内太平军的作战就很不错了,根本就不可能还有空去管其他的事情。


  而英法建造铁甲舰的计划,早就展开了,甚至连美国都開始设法建造铁甲舰。往後半个世纪的海軍发展,那是日新月异,基本上几年就是一代。参与进入了这个竞赛之中,就没有人可以有什么喘息的时间。


  清朝廷自己能够等,自己会麻木,可是其他外国不会等。到时候驻清的公使们,恐怕一时间還是不能够理解清朝廷为啥会突然失去所有买船的欲望,甚至见都不见他们一面的。


  再者说了,两三年之后,两宫太后和恭亲王奕?建立的政权稳固了下来,再度开始对外求购西洋兵舰,幕府可就有优势了。


  我有现船!


  时机又在我这边!

  等到英法第二轮的铁甲舰建造出来之后,幕府的甲铁舰和乙铁舰就完全落后了,装甲强度也不行。与其留在手里面,不如甩卖给带清。然后拿着带清的钱,去英国和法国,订购新船,跟上铁甲舰的发展脚步。


  顺道培养幕府自己制造大型军舰的人手,开始着手进行幕府自己的铁甲舰建设工程。保不齐再过个十来年,幕府正好能够赶上铁甲舰的新时代。


  英国著名舰船设计师巴纳贝(Barnaby)于1870年设计了“英弗莱息白”(英语:Inflexble)号军舰,此军舰在Portmouth Naval Dockyard 建造,建期1874年-1881年,在战列舰发展史上有着里程碑式的重要地位,是当时英国“式最新、甲最厚、炮最大”的铁甲舰。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设计后来有部分为定远级铁甲舰所沿用,成为了一时之选。譬如定远和镇远的主炮就设置船身中部的巨大炮房内,并非后世那种安装在舰首或者舰尾的设计。


  英弗莱息白号铁甲舰,就是所谓的船面旋台铁甲舰了,主体构造完全摒弃了旧有的木质,采用钢铁建造,排水量高达11880吨,属于一等铁甲舰,动力系统由两座三胀往复蒸汽机和12座锅炉构成,双轴推进,航试时测得功率8407马力,航速14.75节。


  到时候幕府一起上马得了!

  121.暗示带英要夏岛


  助六好生端详了一番忠右卫门,怎么忠右卫门又这么笃定此事不急,带清的总理各国事务大臣都快要和法国人坐到一块儿,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此事你静观其变即可!”


  忠右卫门站起身来,拍拍助六肩膀,让他别想那么多,好好办差就得了。虽然带清看上了法国的铁甲舰,可是一般的船他们肯定也会要买的啊。


  就和历史上的北洋水师是一样的,定远、镇远要买,次一等的经远、来远一样买。甚至再次一等的无防护巡洋舰扬威,照样存在于舰队之中。航空母舰尚且需要护卫舰是吧,咱们暂时就争他一个小订单嘛。


  赚钱是次要的,先把造船工人给培养起来,那样咱们将来才能够学着造大船嘛。


  嘱咐助六准备在带英的仲介之下,和带清签一个《日清友好通商条约》,正式建立一下外交关系就得了。后续工作慢慢展开,好事多磨。


  把助六送走,忠右卫门迎来了额尔金。葛罗兴冲冲的回了法国,额尔金还有好几千俄兵要处置,他是代表英国,以中立国的身份,来收容约束这些投降的俄兵的。毕竟带英好在世界上搅屎管闲事嘛。


  具体怎么处置的,忠右卫门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和他弟弟普鲁斯在上海忙活了几天之后,就来到了横滨。


  按照国际公法,交换俘虏是文明国家应当履行的外交义务之一。德川幕府也没什么想法要弄死那些俘虏,赶紧送走算求。反正没了海军,这些人也就只能在陆地上叫。


  你叫的再欢,能游过日本海打江户不?


  再者就算有海军,幕府还有铁甲舰呢,我能怕你不成?有本事再打一仗试试?等你有了铁甲舰,我都要跟着带英和法国更新换代了,看谁船多炮大咯。


  所以额尔金就过来通知一下幕府,顺道感谢一下忠右卫门,愿意派遣部队,协助带英逼迫沙俄归还旅顺口。额尔金和忠右卫门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关系,如今颇有两分交情了。


  人家上门来拜谢,正常的外事活动,忠右卫门肯定设宴款待一众英国大哥啊。额尔金在日本老熟人多得很,跟忠右卫门走的近的,现在大多进入了幕府的中枢,自然也都认识额尔金。


  见满场“精英”,额尔金也不装了,询问幕府是不是也准备淘汰其余的木制船只,改换新式的铁甲舰。带英肯定会在研判了法国光荣号,以及日本的甲铁舰之后,参考对马海战的情形,改进现有的铁甲舰。


  带清的订单英国会继续争取,幕府的订单,英国肯定也是要拿的。


  全世界就几个大国有制造铁甲舰的能力和技术水平,幕府尚且没有这种能力。额尔金说这个话的另一重意思就是带英可以再拉一把幕府。


  沙俄在远东的野心这么昭彰,英国又不可能投入太多太多的精力在远东。与沙俄已经算是翻了脸的德川幕府这个好马仔,英国肯定要继续扶持的。


  清军的表现令额尔金十分怀疑其抵御俄国侵略的能力,还是扶持德川幕府来得好!

  如今怎么拉幕府一把?当然是幕府向英国订购两条铁甲舰,然后幕府直接派人去英国的船场,全程从设计一路跟到制造下水,掌握建造五千吨大船的技术。英国获得了订单,幕府获得了技术,双赢嘛。


  以后幕府就可以自己建造五千吨级的铁甲舰了,岂不美哉。


  忠右卫门知道额尔金这是临走之前再拉拢一把幕府的意思,希望幕府继续出兵出船,为带英在远东扛枪放哨。


  花钱学技术虽然很不错啦,但是这么一点点利益,怎么打得动忠右卫门呢。况且德川幕府刚刚在对马海战中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忠右卫门怎么可能只把自己买一个五千吨戰舰制造技術的錢呢?


  “伯爵您应当知道,我们国家只是一个贫穷的小国,赖以出口的唯有生丝和红铜。”忠右卫门欲扬先抑嘛,哭穷谁不会啊。


  “如果款项有不足的话,陛下完全可以和我说,我一定为陛下谋求到优惠的贷款。”额尔金心想都是老狐狸,装什么啊,不就是要借洋债嘛。


  “不不不……”忠右卫门露出一个微笑。


  “恩?陛下有什么想法?”


  “我国的国民已经掌握了捕鲸的技术,可以通过捕鲸赚几个小钱,只是在太平洋没有一座避风港可供依靠。”忠右卫门并没有直接指名是哪里,只是先把这个事情抛出来。


  “陛下真是一个为国民考虑的人啊。”额尔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知道忠右卫門可能是想要在太平洋上弄个岛。


  这是小事,太平洋上的许多岛屿,历史上甚至有一部分是德国人发现并占据的,许多都成为了德国人的殖民地。英国在其中,只占据了少少一部分。


  甚至那个在后世非常有名的瑙鲁,就是靠卖鸟粪卖成全世界人均收入最高国家的岛国。其实也是德国的殖民地,英国人和美国人都没要这个地方。


  “我的外交大臣,会同您商议的。”见额尔金会意,忠右卫门点了一下助六,让他和额尔金详谈,请英国人出面,承认幕府在夏威夷的利益。


  只要带英承认了,那么后面什么事情都好说。


  “谢谢陛下的招待。”额尔金起身恭敬的鞠躬行礼,宾主尽欢。


  出门一看,天都黑了,忠右卫门立刻命人给额尔金准备一份礼物,送到他下榻的鹿鸣馆。德川将军家宝库里的那些宝物,在日本挺值钱的,在英国就一般般。所以忠右卫门也不装,送了价值三万英镑的黄金给额尔金。


  另外还给他的私人秘书劳伦斯爵士送了五千英镑黄金,请他们好好地为幕府考虑考虑,幕府可是带英帝国的马前卒,给幕府弄一个夏威夷不难吧。


  至于新几内亚那一块,咱们相机而动,能要就要,不能要就拉倒。或者等下次又能卖的时候,再问带英要。


  122.购宝兼得事妥帖


  与此同时,停靠在横滨的三条英国军舰周围,绕满了日本特殊行业从业者。每次外国的大船一过来,这些人就划着小船,靠近军舰,然后在下面大声招呼。


  大爷,来玩啊!


  打了半年多仗,平时又憋在船上的英国兵什么想法?本身横滨的特殊行业从业者,就已经在列强之间打响了某种名气。几乎来过横滨的外国人,都知道日本这边的价格便宜,而且服务意识非常好。


  只要你出去得起钱,管你提什么花样,什么姿势,全都可以满足。恰好现在英军上上下下,全都是阔佬。


  男人这东西,进了销金窟,那就把不住门的。除了柳下惠,可以很笃定的话说,就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进了这地方,还坐怀不乱。


  你要是太监宦官,那另说。


  一个个英国士兵,在额尔金去往江户之后,得到了上岸休假的许可,都兴奋的左拥右抱,搂着抱着,亲着贴着,好不快活。


  自然的,他们兜里那点东西,肯定也得往外漏。而且他们不懂行,十块八块就随便卖,反正抢到东西如山如海,每个人的行囊都极为丰厚,贱卖一时间也卖不完。


  可惜横滨是最近这几年人为建造起来的工商业港口城镇,没有什么好的当铺或者古玩店。加上英国人在横滨是大爷,有关系。便找来了奈良茂,请他找几个懂行的古玩商人来,帮英军士兵换点金子耍耍。


  你拿着一个乾隆的花瓶,去找特殊行业工作者,人家未必肯要。但你要是挥舞着一枚金小判,今晚你就是整条春风船的大哥。


  “洋人让你收买古董?”忠右卫门今儿无事,去陆军士官学校视察去了,回家路上就碰上去家里找他的奈良茂。


  “那些珠玉翡翠,金银器皿什么的,到是立刻就好给价。只是书画瓷器,金铜古董,一时收买不得。”奈良茂当然不是来找忠右卫门诉苦的。


  他是发现了一卷宋代的《货郎图》,看着非常不错,而且图画上的人物也是做生意的,对他而言寓意也很不错,便上赶着过来送给忠右卫门。


  说他不懂书画吧,但是“宋”这个名头在日本还是非常好使的。要是沾上“唐”,那就更好使了。日本人对唐宋这一套东西,那是相当的推崇。


  “量很多?”忠右卫门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宫殿还没有装饰和收藏品呢。


  都说乾隆是个喜欢大红大绿,色彩艳丽东西的人,那么自然的,在他统治期间扩建大修的诸园林,都是华丽之姿。


  与其给他们拿去不懂行的洋人扔库房,不如留给咱们呗。咱们懂这玩意儿的价值啊,而且还可以拿来收藏,甚至盖一座博物馆。这年头的君主,有许多都有艺术赞助人的头衔。对于音乐、美术、歌剧等等,都十分乐于赞助。


  咱赞助建立一个博物馆,也是好事啊。


  “数以万计,乃至不可计数。”奈良茂对这玩意儿不带什么感情的,只是实话实说。


  “派几个心细的人手,去包买下来,越多越好,余有大用。”忠右卫门主意打定,先买了再说。


  “上様喜欢?”奈良茂头一次知道忠右卫门居然对古董有爱好。


  “本丸的宫殿行将建成,总得一二装饰不是。”忠右卫门也谈不上喜好,就是既然有这么机会,就收买一些罢。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洋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三瓜两枣愿意卖。等到将来,一个水龙头兽首,其实根本没有多少的艺术价值,但仅仅因为他是某个园林的部件,便利用某国的爱国情怀,大肆哄抬价格。


  区区一个铜质水龙头,居然能够卖出几个亿的高价,这合理吗?这摆明了就是他们利用爱国来刮钱啊。抢去了发一笔财,倒卖给你再发一笔财,算盘打得精响。


  “确实,应当多买一些,清国皇帝的东西,总不会差了。”奈良茂到是也知道这些東西的来路。


  “你只管买,到時同餘算账。”忠右卫门摆摆手,不想再议论这个事情了。


  “权当贺礼便是……”


  奈良茂差那十万八万的嘛,肯定是不差的,那还和忠右卫门算什么帐啊。光是垄断生丝业,就使他成为了千万豪商,从现在的趋势看,什么时候变成几千万,乃至于上亿,都是有可能的。他可得好好地保扶幕府,以求生丝业的垄断权能够长久呢。


  两人就此分别,一个人去买古董,一个人则是回家听汇报。


  助六和额尔金激情对线了两天之后,额尔金表示那事可以辦的,反正夏威夷王国理论上现在还是个独立王国。哪天幕府以适当的时机,逼迫夏威夷签订保护国的条约就行了。英国政府到时候会帮着确认的。


  至于新几内亚那地方,英国人是知道的,可是那地方全都是雨林,人迹罕至。英国探险家不止去了一趟,可几乎什么都没有发现。


  而且你别看那地方是个岛,但是优良的港口不多。举个比较著名的例子,拉包尔,想来大伙儿应该都知道的吧。另一个位面上是德国人焚烧和砍伐沿海的大量红树林之后,从其他地方取土填埋出来的城市。


  二次大战的时候,美军都直接跳过这地方不打,除了跳岛战术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军港。夺下来,未必有什么大用。


  所以你德川幕府要他干嘛?


  你问助六,助六怎么知道?是忠右卫门吩咐他要的,他只是个传声筒罢了。额尔金几乎没有犹豫,就表示了认可。而且他还很好心,担心幕府的船只去新几内亚地区中途没有停靠的港口,便建议幕府可以去把帕劳给占了。


  反正是个没有大国盯上的小岛,也不在此时世界贸易的主要航线上。幕府拿了帕劳,也就是多个避风港罢了,顺手的事。


  最后的最后,幕府再拿二十万过来,他得拿去伦敦,游说一下权势人物们,早点给幕府背书。


  123.南北战争大开场


  末了的末了,额尔金又说有没有什么充满日本异域风情的东西,送几个给我。不仅是拿来做人情,也方便他给维多利亚女王填一填仓库收藏。


  忠右卫门二十几万金子都出了,还在乎个异域风情?


  让助六带着劳伦斯爵士就开江户的金藏,还有宽永寺的库房直接挑。你看上啥随便拿,多拿两个,算我送给额尔金伯爵谢礼。当然啦,劳伦斯爵士要是看上啥,也给他老包上两件,崽卖爷田不心疼,忠右卫门很大度。


  要是德川家康知道送点异域风情能够开疆拓土,你看他在不在棺材里面笑醒吧。


  劳伦斯爵士的审美,和这个年头喜好华丽雍容,大气奢侈的审美差不多。他对于什么日本刀啊,茶器啊,都不甚喜欢。但是对于用金漆制作的春庆涂漆器还有轮岛涂漆器很欣赏,当即表示来两套。


  有花名,沉金落雉春庆涂。


  上面用金粉画的小鸟很有艺术的张力,助六记得好像是当年哪个诸侯进献给将军的。反正躺在库房里,几十年都未必用得上,送了也就送了。


  随后劳伦斯爵士还看上了几扇人物风景屏风,不出任何意外,全都是金漆装饰的。有江户时景的,有富士山大祭时景的,还有朝鲜通信使登城拜见时景的,又给劳伦斯挑去了六架。


  除此之外就算了,用不着了,只挑一把装庥精美的大刀,算是附带的。


  额尔金伯爵心满意足的走了,他保证一定会帮幕府把事情给办妥的。但是等到英国要开建新的铁甲舰的时候,幕府最好跟上,别寒了带英爸爸的心。


  放心,明白,妥必妥!

  他一走人,那在横滨你侬我侬,一个个花小钱费大劲,双脚都要在地上打飘的英军士兵自然也要走人。


  临走之前,咱们真心对真心好吧,奈良茂整箱的金子搬出来,你们懂个狗屁的古董,那大花瓶过洋砸了就不值钱了,那宋画飘海泡水就废了,全都给我完事。


  在横滨花天酒地半拉月的英军士兵,早就被那些亲爱的日本姑娘掏的人肾两空,这会子心想卖一个也是卖,卖两个也是卖,卖完带钱回家拉倒。


  于是书画按箱,大件按打,珠玉翡翠论斤,一手给钱一手给货。甚至连额尔金和劳伦斯也动心了,有些东西他们根本欣赏不来的,一概卖了换金子算求。


  对了,额尔金在英国临行前得到了暗示,坎宁伯爵在印度干了很久。额尔金作为“亚洲通”,等立下了军功之后,就有极大地可能担任印度总督。


  可能归可能,钱不得少使。


  就算有上峰提携,那也得处处摆平才行啊。干上一任印度总督,不得至少发上一百万二百万的财啊,子孙三代都吃穿不尽的那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带英帝国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呢,额尔金也谗啊。


  为了我的印度总督,还是都换成现钱,方便回伦敦活动好了。一波清空,英国人船都轻了半截。英军上下,各个口袋满满,金灿灿的。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花了十来二十万,基本把这三条船上英军的东西给包圆了。


  英国人喜洋洋的,他们的船前脚走,后脚一条美国船就飞速驶入了横滨港,也终于带来了忠右卫门一直在心中暗暗期待的消息。


  美国南北战争开场!

  在共和党的林肯总统正式继任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之后,南方的蓄奴州公开宣布脱离联邦,成立美利坚联盟国,由杰斐逊·戴维斯任总统。


  双方在萨姆特堡,终于展开了实质上的“热战”。不再是什么一触即发,而是货真价实的分裂成两个国家,开始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规模内战。


  获知美利坚爆发内战,横滨的英法公使,以及横滨城代堀利孟都惊讶万分。本身美国同日本已经建立起了非常繁荣的贸易,现在因为内战,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只能猜测。


  “这么说,美国发生内战,已然有数月之久?”忠右卫门心中早有料定,但是面上肯定还是要装出些许的疑惑的。


  “按急报中所说,确实如此。”难得返回一趟江户的堀利孟,大声的回禀忠右卫门。


  为什么会有急报,其实原因很简单。美国内戰了,原本利用美國南方的棉花,進而纺织成的棉布,现在没了。南方不提供棉花给北方了,美国商人和横滨的买办们签订的供货契约都履行不了咯。


  那些美国商人在西海岸接到内战爆发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慌了,立刻派人快船通过太平洋,向横滨这边报信。


  至于华盛顿政府的正式通告?那不存在的,美国驻日公使哈里斯去年聖诞节就跑路了,美国到现在也没有派遣新任公使前来日本。林肯今年三月份继任的,他肯定会重新派遣使节前来,但是凭借现在这个年头的交通水平,起码下半年这人才能到。


  “港内美商是何情形?”忠右卫门心想美国人对日本输出的主要也就是工业制成品。


  现在开仗了,美国还有船有货,往日本输送吗?或者美国是不是还得有什么武器订单之类的,送到日本来啊?


  毕竟南北战争动员超过三百万大军作战,南北政府用尽一切办法生产制造和购买武器,用以装备大军作战。德川幕府是不是有机会在这中间,寻摸到点什么订单?

  根据忠右卫门的记忆,美国人甚至向奥地利和匈牙利人订购武器枪支,基本上地球上能够生产近代武器的国家,都在南北政府的求购范围之内。


  “美商虽未乱作一团,却也有几分惊慌。”堀利孟回忆了一下。


  “设法了解一番,个中情节。”忠右卫门没有办法直接了解到美国的情况,只能从美商身上着手了。


  另外就是立刻派人去找派往美洲出使的小栗忠顺,他离开夏威夷之后,应该已经转到了南美。等他进入美国之后,忠右卫门要求他不立刻表明德川幕府的态度,看看能不能在这场战争中,为幕府谋求一点什么利益。


  124.对马天领有惊喜


  除了能够制造近代武器之外,幕府有一个非常大非常大底气,这个底气原本历史上幕府没有,现在忠右卫门却有!


  红铜!


  不管是制造大炮,还是枪支,都需要用到相当数量的铜。这个时代是青铜大炮最后的辉煌时代,再之后就基本上都是钢铁大炮了。


  美国人自己杀成一团,所需的大炮成百上千。自然的,铸炮的青铜,也得成千上万,乃至十万百万。世界上产铜的国家不少,铜的产量也不低,可是大规模向外出口的就那几个。


  日本是其一!


  尤其是在前任法国驻日公使罗什伯爵的努力之下,别子铜山已经开始焕发第二春。而德川兴业经营的足尾铜山,更是正在盛期。两者相加,每年日本对外出口的红铜,都在一万吨以上。


  但即便是有一万吨,对于全球市场所需,也不过是洒洒水。等美国的需求全面爆发之后,这点恐怕美国一家就能够吃进。


  所以到时候,就是美国求着幕府,而非幕府求着美国了。


  不论是支持南方,还是支持北方,德川幕府都有了待价而沽的本钱。谁叫咱们掌握了最重要的一项军用物资呢。你上哪儿都没法讲理去,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拉偏架什么的,忠右卫门暂时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南方的本钱不雄厚,除非是英法那样体量的,对南方进行大规模的军援,否则光靠幕府输血,南方还是得输的。


  法国人已经卖头援过一次美了,这次恐怕不会舍得卖头。


  至于英国人嘛,忠右卫门不太拿得准。好像战争早期,英国是准备支持南方的,但是之后就转向中立了。


  那么凭借幕府的实力,还是尽量不要实质性的参与战争为好。或许想想办法先定一个小目标。


  修改日美不平等条约!

  希望我们德川幕府支持的话,就请您废除所有附加在德川幕府身上的不平等条约吧。什么关税协定啊,管辖海关啊,占有居留区啊,洋人犯法不用日本法律啊,都给我废除掉可以吗?

  顺带是吧,夏威夷的利益让一让。你们美国人的野心,主要还是在美洲嘛。口号我都帮你们想好,美洲是美国人的美洲。


  行不行?绝对符合你们美利坚的想法和心思。德川幕府坚定的支持美国在美洲发展自己的势力,你把它闹成后花园,都没人会管的。


  反正条件什么的,咱们都可以谈得嘛,林肯总统或者戴维斯总统,你们真的不考虑一下德川幕府充满友善的意见吗?

  …………………………


  正当忠右卫门接连嘱咐众人,就美国爆发内战一事,进行外交努力的时候,再度安静下来的对马岛地方,正在恢复重建。


  松平齐宣有个大胆的想法,把宗家从对马转封到九州或者是畿内,然后使得整个对马岛天领化,那样不仅方便幕府在此驻军,建立军港,也方便松平齐宣行事不是。


  这个提议他向宗义和提出之后,宗义和居然毫不犹豫的就表示答应。对马岛本身肯定是没有十万石土地的嘛,他主要是因为和朝鲜进行贸易获得利润。可是朝鲜同日本的贸易,已经越来越无利可图了。


  与其强撑着在对马地方,守着这块随时有可能有洋人杀上门的烂地,不如搬去九州,正儿八经的享受十万石或者八万石的封地好了。而且宗家还是可以维持同朝鲜的贸易,就算只有三瓜两枣的,一年也能够挣点。


  日子不必守着这个种不出水稻的烂地强?

  宗义和答应,藩内的部分武士也觉得这样做可以。露兵凶悍,他们确实对付不了,不如把这个重担交给幕府。反正幕府已经在上次的战争中,显示出了强悍的武力。岛上的老百姓也乐意服从幕府的统治,希望对马岛天领化。


  事情报到忠右卫门这里,最终议定将唐津藩小笠原氏转封武藏骑西藩,而后命宗氏,以八万五千石城主格的身份,转封肥前唐津。


  对马天领化!

  宗义和快快乐乐的带领着自己的绝大部分家臣走人了,留在岛上的只剩下部分渔民和农人。因爲從事日朝贸易的人,其實也是宗家的家臣。他这一走,岛上少了好几千人呢。


  人越少越好,松平齐宣巴不得岛上没人呢。正好方便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港湾内的三百万两白银打捞出来。


  只不过接手了对马岛,幕府肯定要先行派人过来了解一番对马岛的整体状况吧。而且还要在当地修筑储水池、码头、修理船坞、兵营等一系列建筑,工程不小。


  恰好幕府有法国回来的留学生嘛,带上岛做做地质考察,顺道画一幅对马全图,送去江户,以供忠右卫门御览。


  两个法国大学生登岛之后,绕了一圈,想着就由南至北,分批次测绘吧。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他们稍稍调查之后,发现对馬岛的北岛,可能是拥有极为丰富金银矿藏的地区。


  他们很快就把这个消息禀报给了松平齐宣,正在考虑怎么打捞港湾内白银的松平齐宣微微一愣。


  我这是和银子缠上了啊!


  于是松平齐宣请忠右卫门即刻选派两个德川兴业的老矿师过来,立刻马上,越快越好。


  两名足尾铜山的矿业工程师来到了对马岛,他们稍微咨询之后,就得知在对马北岛的佐护地方,曾经采掘过银矿,但是现在银矿已经枯竭了。要不宗家也不可能这么爽快的就把对马岛让出来啊。


  看过电视剧《大长今》的,或许有印象,男主角闵政浩为了扳倒大反派吴兼护,所以跟踪他和对马岛的倭寇进行交易,最后从倭寇那里缴获了不少白银。当时石见银山还没有怎么采掘,反倒是对马的佐护银山,有所出产。


  可怎么又是枯竭的矿脉呢?


  仔细瞧瞧吧,两个矿业工程师进行了广泛的调查之后,沿着可能存在的矿脉走势,来到了一个叫琴的地方。


  一镐头下去,全都是银子!


  125.沉船打捞少办法


  银矿的事,消息恐怕不是那么好隐瞒的,毕竟一旦银矿开发出来,那就是成千上万的矿工迁移到对马岛了。所以松平齐宣一方面给忠右卫门拍电报,一方面赶紧加快港内白银的打捞。


  怎么办?

  请海女!

  何谓海女,简单的说就是靠海生活的女人。说得详细一点,就是在近海捕捞鲍鱼、干贝、海胆这一类海产品的人。大约和清国广东福建沿海的疍民差不多的意思,向海讨生活。


  后世里面还有纪录片呢,很多六七十的老太太,还在下海做海女,因为新鲜的鲍鱼海产价格不错,他们可以获得一定的收入养家糊口。只不过这个行业,在后世基本上处于即将消亡的状态,海女各个都一大把年纪了,工作又危险。


  至于现在嘛,那就不同了,伊达家人知道卖鱼翅可以发财,所以天天那派人下海捕鲨。岛津家知道干贝挣钱,所以到处捞干贝收干贝。


  为了一口热汤饭,多少穷苦人家愿意冒险下海。


  据说这个时代,有些海女甚至出现一定特异化改变,有些人经历了十几二十几年的海女生涯,下海之前吸一口气,自己再带一个革囊或者大鱼鳔之类的东西,可以在水下连续作业五分钟以上。


  委实惊人!


  之前打仗,成千上万的人看着波萨得尼柯号沉没在严原浦外的港湾内,但是具体的位置还需要多次下水之后才能够确定。整片海域沉了十二条船,谁知道哪条是哪条。


  指望海女能够认识战舰的嘛?


  其次是松平齐宣一直有点懊悔的问题,他光顾着保守秘密了,没有细问那个俄国小军官,三百万两银子放在哪里了。如果是在舰尾的船长室内外,那恐怕就不好打捞了。因为船尾发生了爆炸,谁知道炸到哪里去了。


  要是在船底压舱,那倒还有些可能安静的躺在水底。因为波萨得尼柯号是进水沉没,锅炉没有发生爆炸,船只的前半部分和中间部分,应该都保存的还算完整。


  定赏格吧,发现沉银所在位置的,除了立刻赏赐黄金二十枚以外,还允许家里的父兄子侄,有一个人去海军兵学校免费上学。


  是一辈子做一个向海讨生活的贫苦渔民,还是上几年学,进入海军,驾上大船,斩获大胜,光耀门楣?你们自己想清楚好了,我明石侯一口唾沫一个钉,名声全日本响当当的。


  除了那个发现沉银的,其余参与打捞的海女,只要能够捞上来一万两,家里就可以有一个获得横滨商船学校的免费上学名额,包吃包住包分配。混得好了也能进海军,混得差一点进德川邮船,那也是铁饭碗。


  至于海女本人,捞上来多少,百分之一归你自己!


  大约三十米深的水,松平齐宣反正是下不去的。又要快,又要好,那自然是重赏之下募勇夫,不对,是勇海女咯。


  能不能改变命运,那就看今天这一跳啦,姐妹们!


  一帮传习队的大老爷们包围住了海岸现场,然后就看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海女像是下饺子一般投了海。


  松平齐宣必须要在七月份之前把事情给干完,因为七月份之后就开始刮台风了。整个九州都在台风的影响范围之内,那风大的,说吃人是夸张了,可是直接把海岸线给你吹偏移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大自然之伟力,岂是尔等小小凡人能够抗拒的?所以松平齐宣好好地大老都暂时放下了,全力督工打捞。


  幸好术业有专精,海女就是海女,下了水一个个和游鱼似的。海军士兵们只能确定波萨得尼柯号沉没的大概位置,经过海女们三日夜的反复下潜寻找之后,终于找到了大致的位置。


  根据回报消息,船後半部分確實炸没了,进去一点儿也不麻烦,但是军舰下部有舱室的,作战的时候为了防止某处中弹进水蔓延全船,所以一般舱室都是所谓的水密隔舱。在水底想要打开关闭的舱室,十分困难。


  “谁有办法砸开舱室,赏黄金一百枚!”松平齐宣自己没辦法,但是他有赏罚权啊。


  驾下一大帮英国法国留学回来的海军军官,甚至还有海军舰船设计人员,一个个面面相觑。军舰的船底都是包着铜皮的,凭海女肯定凿不开,其次就是在座没有一个人知道银子在哪个舱室啊。


  “我在法国求学时,听教官说,俄国人有一种电解液触发水雷,或许可以炸开船体。”一个海军军官想了想。


  无非就是把水雷加上巨大的配重块,投入水中,然后水雷碰触到船体,进而在水下爆炸。且不论可行不可行,这个爆炸的效果可能就不太行,水底下谁知道能炸开多少。


  “恩!”好赖是个方向,松平齐宣记下了。


  “既然船体完整,且离岸不远,直接拖船上岸。”另外一名海军军官如此说道。


  反正幕府有小火轮,让海女下水把船捆上,然后使劲把船往岸边拉,只要能出水,那随便凿一下,船就能被凿开了,后面一切好办。


  他这话倒也不算错,被炸了船尾的波萨得尼柯号因为失去了船舵,所以朝着海岸猛冲了一阵,距离岸边只有不到三百米,确实不算很远。只要设法拖动他个一百多米,到了浅海只有七八米水深的地方,那保不齐就露头了。


  “拖船?”松平齐宣转头望向小野广胖,他得问问专家。


  波萨得尼柯号三千多吨的排水量,你们以为闹着玩的吗?说拖就拖?要是在水上,那来几条小火轮还可以拖得动,水底下咋拖嘛。况且你怎么把绳索捆到船身上去,人家那是沉在水底的啊。


  等等!


  这波萨得尼柯号是进水沉没的,说明应该有个大豁口,甚至是好几个大豁口啊,要不他应该在失去船舵的情况下,一路冲上滩头的。


  眼下海女们没见到豁口,那么就说明豁口在船倾覆的另外一侧,只要能让船掉个个儿,这船就好近了。


  126.经费宽裕用何途


  为之奈何?


  小野广胖说这很简单啊,调集十条八条小火轮过来,把绳索固定在沉船的船舷一侧,然后齐齐向外拉,让船翻个身不就完事了。


  “就这么办!”松平齐宣心想这肯定比拉着整条船往岸上冲要来的容易。


  至于电解液触发水雷?那得向外国人买,且不说购买到货需要很久,单单是走漏消息的风险,松平齐宣也不想承担。


  于是滞留在对马的小火轮统统上阵,海女下去系绳索,成与不成?反正也不是砂锅捣蒜,一锤子的买卖。


  所以最后,成了!


  船多力量大,好赖把波萨得尼柯号翻了一个身。等被搅动起来的泥沙重新沉淀之后,松平齐宣立刻命令海女下水打捞。


  只过了区区三分多钟,一个海女就浮水起来,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银元宝,标准的五十两关平银银锭,打着印记,飞着翅膀,真的不能再真。


  “哈哈哈哈哈哈……”


  还用说,松平齐宣接过银子,立刻看赏,让侍从上岸给这个海女黄金二十枚。当然啦,这边还是需要专家,来核验银子成色的。


  暗中从江户银座调来一名幕府铸钱匠,望着松平齐宣送来银锭,当即从怀里掏出个戥子,然后剪下一块银子,好生称量了起来。比对称完,又是看又是舔的,最后终于表示,这银子好,好的很,起码比幕府黑了心往里面添铁屑的银子要强得多。


  没错的啦,幕府有部分银币,含银量只剩下百分之六十多啦……


  大喜过望的松平齐宣命令一众海女使劲打捞,百分之一的报酬一直有效,当场给你付现。我明石侯松平齐宣不屑于诓你们两个小老百姓的,放心好了。


  到最后为了加快速度,直接就是小船上面放网兜下去,整箱整箱的往上拉。天蒙蒙亮就开始作业,擦擦黑的时候才收工,要不是夜里海风大,容易出事,松平齐宣巴不得夜里都捞。


  捞了半个多月,最后捞上来二百八十多万,剩下的要么在战斗中丢出了船外,要么就在爆炸中飞了,要么就是掉在泥沙里面,总之舱室里面已经被搬了一个空,很多海女反复找寻,也找不到其他的银箱了。


  剩下的恐怕在波萨得尼柯号被击中的时候,炸出去了,散布在方圆几千米的海域里咯。松平齐宣时间宝贵,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当即收兵。


  或许未来的时间里,会有幸运儿,偶然打捞到或者捡拾到意外的宝藏吧。


  总之海女的报酬立刻付了,两万多。然后又给出征的海陆军官兵发赏,一共两万来人,发了三十多万两,剩下二百五十万,星夜兼程,解到了江户。


  “二百五十万两嘛!”居然又来了一笔活钱,忠右卫门也高兴啊。


  “扣掉出兵的开销,总能剩下一多半。”松平齐宣也高兴。


  因为是内线作战,而且作战的时间很短,其实这回没有花上太多的钱。加上后面去旅顺口,那更是带英额尔金公子买单,总算下来,幕府这仗有得赚。


  俘虏的三条俄军战舰,还有八条运输船一卖,就是一笔大钱了。至于那些俄军的枪炮啥的,直接倒手卖给美国,又能搞一笔。


  以前那是胜利者带着他的原班人马回来,那是双倍的胜利。现在是胜利者带着原班人马加战利品回来,才是真正双倍的胜利。


  “对马那个银山的事,你意如何啊?”忠右卫门心想幕府最近这几年,财政会宽裕非常多,得制定一个完善的发展方略啊。


  生丝的价格暴涨,红铜的价格也会暴涨,又添了银矿,打仗还弄了一笔,这钱不停地滚进幕府的金藏里,幕府得振作起来,好好地花这笔钱。


  眼前这个银山,务必要采用最先进的技术,给他大采特采。毕竟咱们知道的,银价再过十几年就要开始进入一个长久下跌趋势了。趁着现在银子還值錢,那就趕紧开采出来买买买,就算不能买买买,换成英镑送学生去留洋,培养人才也是好的。


  “我回来时,路过横滨,法使贝利考特同我谈别子铜山之事,听其情形,似乎不错。或可仰仗法国技术,开采对马银山。”松平齐宣是完全不反感引进外国技术的。


  作为还算是有眼光的封建裱糊匠,他觉得只要是好的外国技术,都可以统统引进。不仅要引进,还得派人去学,都学会了就成自己的了。


  “也可,银山未必需要官办,交给几家股友来办,也是可以的。”忠右卫门到是感觉可以直接把银山充入德川兴业。


  但是想想,拿来交给幕府的股友承办,是不是更能够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且产量更大呢?


  “商人逐利,只需运上金足够,交给他们办也是极好的。”松平齐宣点头。


  承包费到位,幕府什么都可以卖,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卖。连神户造船厂都卖出去了,多大点事啊。


  “就是库金充裕,你意设辦何等产业呢?”忠右卫门向自己的便宜叔叔询问道。


  “以金一百万,设置为虾夷、桦太开拓金,奖励移民,贷给牛马种子和房屋。以金一百万,设置为幕府教育准备金,创设专科学校,培养人才。以金一百万,设置灾害储蓄金,以备荒年及大灾。最后以金五十万,设置海陆军官大学校,以待将来。”


  松平齐宣面对忠右卫门和一众幕府大臣,侃侃而谈。他早年间就有执掌幕政的雄心,多年来理政治军,又广泛的了解西洋,对于幕府的发展,自有一番专门的见解。


  “另外还需要每年自岁入中,拨出金五十万至一百万,以加强海军,振作军威。”松平齐宣并未说完。


  “每年一百万!”一旁的的老中·勘定奉行岛津定义的眼皮子狂跳。


  “或许未来就是二百万,三百万,五百万!”松平齐宣笑了笑,说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


  “嘶……”岛津定义心想幕府现在岁入还没有五百万两黄金的现金呢,你小子未免也太感想了吧。


  127.应当确立决预算


  “一想到有上千万两黄金滚滚而来,无论是幕府还是城下各问,都顿觉无比富裕啊。”


  坐在下手的水野忠精颇为感叹,幕府本身的财政,因为兼有滨海关、长(崎)海关、箱(馆)海关以及神海关的海关关余,每年都在增长,到去年天领年贡米征集到府,诸海关关余解押到城之后,核算下来,总有不下五百多万两。


  这还仅仅是幕府本身的收入,三大会社实际的收入加起来,则已经超过了一千万两。只不过因为大规模的投入铁道和工业设施建设,新式轮船购入以及教育经费划拨,这才导致三大会社看起来没有多少余额。


  “正是如此啊!”松平齐民也如此答道。


  “为何不仿效英国,建立决预算制度?”这时候坐在最末尾的德川庆福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如今德川御连枝及松平一门乏人,加上忠右卫门兵权在握,地位稳固,所以有心提拔御一门等众。松平庆永和德川庆喜之类的,又不想用。德川庆保在洛阳担任京都守护职,论及近枝宗室,便只剩下一个清水中将德川庆福了。


  加上德川庆福还去欧美参观考察了三年,虽然没有留学是吧,可是各种各样的东西都瞧在眼里,不带来见习一下政务,那不就是浪费了?

  “决预算制度?”松平齐宣惯常是坐在忠右卫门旁边的,身为大老,自有凌驾于一般大臣的地位,现在他直接转身,望向德川庆福。


  德川庆福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倒也不是很怯场,列国的皇帝国王见了一长串,已经开了眼界了。


  “其实还应当设立国家银行,恰好我金一两等于英一磅,极易汇算。”德川庆福站起身,反正他在末尾,正好可以面向众人介绍。


  决预算制度什么的,那说起来一长串,三五千字未必说得完,咱们且不赘述。幕府本身因为年贡米的征集制度,实际上每年的岁入是大致上可以算出来的。


  现在再加上一个海关关余,那么完全有能力在此基础上,设置预算制度。年初就决定好每年的各项开销,款项明细一一罗列,件件有着落,处处有回应。将原本混乱的财政支出改造一番,尤其是将内帑和幕府本身岁入分开。


  避免历代将军,不断向幕府金藏伸手的恶习再次发生。将军本身以及大奥的开销,以后只能拨给固定款项。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那种封建家天下,向近代半资本半封建的政府体制转变,立出一个规矩来。


  单单是这一条,其实就是所有封建君主所不能接受的!

  打了江山坐江山,老百姓纳的皇粮就是给我吃喝玩乐耍的,凭啥以后要多加一道程序,先由幕府进行预算编列,才拨入内帑给我花?

  是以所有人一边听德川庆福说,一边也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忠右卫门。在他们这里,忠右卫门还是掌握了生杀予夺,封建大权的君王。


  “社稷为重,君为轻,合该如此!”


  却不曾想,忠右卫门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一个清楚明晰的财政,是国家建立的根基之一,非常重要一环。


  既然忠右卫门有心往近代二元君主制上面转变,那么这种制度上的再建立,是必须的,也是忠右卫门乐于接受的。


  幸好,德川幕府没有内务府,没有两万多内务府官和吏,以及依附其上的二十多万家属。


  感恩,大奥已经被笃姬夫人辣手清理干净了,就剩下些婆婆妈妈。伴随着德川家定的去世,又将一批人送去了城下的比丘尼邸,如今大奥也就是个养老院了。忠右卫门不下令纳新,那就充实不起来。


  “上様英明!”德川庆福喜上眉梢。


  他说这样的话,肯定是需要承担很大的政治风险的。本身就是御三卿,历代将军防可以争位的一门,和防贼似的。現在好容易有旁听政事的機會,按理说应该小心做人,一言不发,多听多看多做的。


  到底德川庆福不是一个混子人,他也是有自己的抱负的。若是没有见识过列强文明富强的模样,还则罢了。现在是见识过了,列强一个个日新月异,和德川幕府完全捆绑在一起的德川庆福当然也希望幕府能够往好了转。


  “你继续说。”忠右卫门点了点头,示意德川庆福继续。


  “自然的,需要委托专员,严明收支。譬如明石侯所言,彼等款项,都应专款专用,不得挪借……”


  鞭一下明朝中后期,他那个一坨屎一样的财政收支情况,挪用九边军费修黄河,这还算是好的,起码修了黄河大坝。最恶心的是挪用九邊军费去修宫殿,修陵寝,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的皇帝,都知道事到临头,一定要抓兵权啊。


  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毂觫材!


  有个宫殿能住就完了,修个屁啊。越是到处要花钱,越是要把钱花到军队上。把自己建立的军队掌握在手里,笼络好了,就算北边没了,不是还有半壁呢嘛,至于去吊老歪脖树嘛。


  眼下的德川幕府,就是要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编列了军费,就得是军费,教育经费就得给教育,开垦基金就得去开垦。防得就是跳出来几个裱糊匠,张口就是某地兵事已经结束,赶紧把钱挪用过来。


  挪个锤子!


  “是极!专款必得专用!”松平齐宣对这条显然非常支持。


  而且瞧他的样子,看来是准备为幕府新式海陆军专门编列预算的。谁叫新军真的有用呢!


  “其次便是建立银行,整顿货币,仿效英国,建立金本位制度。”德川庆福见忠右卫门眼神中多是支持,更加来劲。


  本来嘛,要是一直全部依靠金银币,市面上的金银就很难供应充足。到底还是得往纸币的方向上面转变的,只是因为幕府在金融上面实在没有什么信誉,所以忠右卫门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个事情。


  如今我掌权了,或许有办法改改咯。


  128.幕府股友办银行


  “不知上様内帑见在多少?”


  反正话都说开了,而且内帑这个事情岛津定义也问过,德川庆福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直接张口询问。


  “约有八十万。”忠右卫门早就准备把内帑请清空,让外朝死心了,所以被岛津定义支走了不少。


  “那兴业会社见在?”这回德川庆福问话,就多少有点壮着胆子了。


  德川兴业的钱,就从来不过幕府的帐,以前都是缺点要点,你现在直接问还有多少,是什么意思?

  “二百万!”忠右卫门居然毫不犹豫。


  当然啦,有所保留就是了。


  “那便足够了!”德川庆福也是脱口而出。


  现在俄军战利品折算一下少说二百多万,帑金还有八十万,幕府本身金藏有百十万,德川兴业有二百万,合计下来,足有六百多万。


  六百万够干什么?当然是完全足以充当准备金,开动印钞机,去印一千两百万钞票啊!

  只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幕府的金融信誉为零,或者说不是为零,应该是负数。就幕府这个批样的封建屑政权,在金币银币上面,都一再的调整金银含量,还发行铁钱。更夸张的是发行当百钱,全然就没有半毛信誉的。


  一旦说幕府要发行纸币,那不用问,市场是肯定不会接受的。或者最多表面接受一下,实际上都嫌弃的和狗似的,立刻想方设法去换成金银铜钱等实物货币。


  与此同时,其实日本已经开始大规模的流通纸币了。只不过这些纸币要么是诸藩开出来只能够在藩内使用的藩札,要么是那种二百多年生意做下来,在天下间名声卓著的大豪商开出来的羽札。


  所谓的藩札,往往和实物是挂钩的,要么是藩内生产的米,要么是其他特产。商人愿意接受这种藩札,主要还是因为笃定诸侯们能够拿得出东西来还。或者就算付不了本钱,还能够付一个利息。


  五年八年十年利息付下来,基本上本金也就到了,不是那么着急的。至于诸侯赖账?倒也不是没有过,赖账的结果就是永远也借不到钱。一般而言只有几个脸黑心硬,根本不要脸的藩,能够干出这种事情。


  翻脸不认藩札,结果就是以后永远也别想借钱,孰轻孰重,自己考虑。


  至于豪商们开具的票据,那只要豪商不死,店铺不倒,即使发生了江户大地震,他们当家产卖裤头,也会把票给你兑现的。人家二百年的信誉在这里,还想要在全天下开业做生意,那诚信这一条,不是死到临头,这帮豪商还是遵守的很好的。


  因此,事情应该怎么办?

  幕府委托闻名天下的大豪商,奈良、鸿池和住友三家,请他们代为发行货币,确立信用。将银行交给他们运行,幕府只进行监管,而不插手经营。


  “如此,方有可能通行。”德川庆福明说了,幕府什么吊样,大伙儿心知肚明,这事要干就得让那些幕府的股友来干。


  行不行!

  “唔……”忠右卫门没有立刻表态。


  包括松平齐宣在内的一众大臣也没有说话,纷纷开始考虑这个事情的可行性。毕竟拱手把钱交到商人手里是吧,而且还不能够插手经营。幕府能够管的住自己的手吗?忠右卫门确信自己可以,诸位大臣或许也确信可以,可是下面派去监管的人呢?


  “制定条例,确设制度,选用良人,加强监管。”德川庆福知道这是个难事,但是到底还是要办的,不办怎么重整幕府的财政啊。


  “不错,委实应当如此!”忠右卫门终于正式表示同意。


  “臣这便去传这三人。”德川庆福见忠右卫门同意,十分的兴奋。


  忠右卫门知道日本的近代银行,就是由几位大财阀带头建立起来的,三井和安田两个财阀在其中出力颇多。只不過如今三井没有跟上忠右衛門的脚步,安田还在乡下飘着,所以幕府肯定先用奈良、住友和鸿池这三家。


  后世也有三井住友银行的,总资产达100万亿日元的三井住友银行系日本三井财团和住友财团的核心企业,是日本第三大商业银行、世界十大商业银行之一。


  凭这帮已经从封建行商,向近代买辦资本家和垄断资本家转身的大商人的本事,幕府交托他们开办银行,想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题。


  历史上三井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为新政府筹集到了三百三十万两现金,进而以此为基础,开始发行官札纸币,干得不也挺好。


  幕府这边也不急着立刻设置一个所谓的央行,毕竟另一个位面的历史上,明治政府要到1882年之后,才有了所谓的央行,并且颁布了银行条例。


  说句不好听的,都有明治新政府摸着石头了,咱们直接抄作业过河不就得了。总不能是摸着石头,然后搬起来砸自己的脚吧。


  那得多蠢啊?

  总之银行办起来之后,逐步推广纸币是一桩事,另外一桩事也就有了发展的基础了。


  日本的近代企业,要么是幕府和诸藩的官办企业,要么是幕府股友大豪商的垄断企业,要么就是洋人投资的企业。尤其以德川三大会社为代表,全都是国家垄断资本。而一般的私营企业,那些小微企业啥的,还很少,主要就是原本旧有的手工作坊。


  假设获得一个宽松的营商环境,然后还能够获得一定的贷款扶持,作为幕府官办垄断企业的有益补充,私营企业也有可能逐步发展起来。


  光是靠德川三大会社这三驾马车拉着日本的经济往前走,肯定是不行的。朴卡卡就算扶持出了十大财阀,也没说把韩国的小企业都给弄死啊。


  大企业带头,小企业做上下游。虽然未必有什么太大的利润,可是也能够促进就业,增强经济活力不是。


  “也好,余过二三日便会一会他们。”忠右卫门也不拦德川庆福,只等他把奈良茂等三人找来再说。


  129.庆永感慨追不及


  “幕府要发纸币,此事你怎么看?”六月份过了,在江户交代的诸侯们就被允许回国处理政务,明年四月再到府,松平庆永自然也得以回到福井。


  (日本的钞票叫银行券,咱们知道就行。)

  虽然身处于福井,但是因为有在府留守的家臣,而且还有电报通信。所以第一时间,松平庆永就已经知道了幕府有意改革财政制度,并发行纸币的事情。


  作为去欧美逛过一圈的人,松平庆永已经不是那种坐井观天的人啦,他知道如果幕府这一波能够把纸币发行推动成功,那么以后幕府的财政将大为改善。


  现在大前提,是市场上货币供应量大大不足!

  基于此,幕府以大量的黄金和白银现货作为准备金,发行货币,不仅不会导致市场出现混乱的情况,还有可能大大的促进民族工商业的发展,进一步活跃起整个市场,令原本集中在少数城镇、少数人手中的财富,开始分享到更远的界限。


  而且幕府有一个什么好处,那就是幕府掌握着大量的金山银山,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幕府把这些开采出来的金银存储在银行之后,就可以连续的印刷钞票。每年都可以获得更多的财政收入。


  毕竟老百姓拿到了钞票,不可能立刻全都去换黄金的,银行方面只要不是滥发,而是以准备金的两三倍(初期)向外发钞,那么就不可能出现兑付不出的情况。


  等到信用建立了,就可以以准备金五倍甚至八倍十倍的数量,对外发钞。加上现在整个日本的经济正是不断地蓬勃发展的时期,短时间来看,这个短时间以半个世纪为限,经济规模是在不断扩大的。


  市场只会缺钱!


  所以只要有准备金,银行尽可以大规模的印钞票。市场需要大量的通货,来配套整个繁荣的市场规模。


  “自先代宰相滨松侯水野英烈院始,幕政日新日渐,颇有一日千里之感。如今又有银行一事,主公若是再不奋起,恐怕只得一富贵公侯矣。”桥本左内没有坐在松平庆永的面前,而是背着手在檐廊上走来走去。


  桥本左内也是牛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资本主义好的坏的东西他学了一箩筐。虽然知道大势正在渐渐的倒向幕府,可是松平庆永待他有知遇之恩,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那么他肯定要为松平庆永出谋划策,甚至鞠躬尽瘁。


  在两人之间,天方孫八、秋田八郎兵衛、中根雪江、鈴木主税、浅井八百里、平本平学、長谷部甚平、石原甚十郎等亲信家臣环绕。有些人是英国的留学生,有些人是法国的留学生,也有些同松平庆永周游过欧美。


  事实上,这一批家臣大多也是有一定国际视野的人。他们对于松平庆永拥孝明天皇“亲政”,然后自己担任内阁总理大臣的计划,也是比较赞同的。


  作为福井藩大臣,他们当然希望松平庆永一飞冲天,然后他们得以掌握整个日本的权势。


  此时的福井藩,其实也颇有实力。松平庆永实际上并不持坚定的攘夷论,他现在是个开国派。以前支持尊攘分子,不过是利用他们罢了。他在继任藩主之后,就开始大规模的对清贸易,通过做各种二道贩子,积累的不少钱。


  重塑了藩财政的基本盘之后,又开始了新式军队的编制。为了以身作则,松平庆永在回国之后,下令废除上下武士所有的繁冗衣物饰品。


  此乃日本第一!


  也就是说,以后大家都采用平易简单的服饰,他自己就穿一身西式的礼服,简简单单的三四件,旧有的丝绢织物,一概不用。也就是说,在他的命令之下,福井藩内仅仅是服侍一项,已经彻底转向西化。


  连自己藩内军队的军服,也仿效英国军队的制式,全部采用西式军服。旧有的装备之类的,一概摒弃。


  有些步子,他跨的比忠右卫门大!


  毕竟到了后世,你要是说完全废除旧有民族服饰,那会有无数小將来和你撕的。松平庆永就不怕,以後大家穿直筒長裤,又方便又简单,多好。


  省下了大量的繁冗开支之后,福井藩相次招募训练出了数千西式军队。还设置了和洋学校,翻译所,机械所,制造大炮和西式舰船。


  加上幕府大规模的在天下推动桑蚕业的发展,就财政状况而言,福井藩其实也非常健康。毕竟他自己也生产各种特产,然后积极参与对外贸易。不像有些藩,现在仍旧麻木。


  “幕府新胜于对马,全歼露西亚五六千众,气势正盛啊。”松平庆永也知道幕府现在幕府一天比一天强。


  福井藩也在变强,可是变强的速度没有幕府快!

  “正是如此,将军様借此赫赫之军威,發行银行券,水到渠成。”桥本左内也没想到俄国这么不经打。


  毕竟他当年去英国留学的时候,还听说俄国是欧洲秩序的捍卫者,是欧洲许多王室的保护人。因为俄国的奋战,使得被法国灭亡的大量君主国得以重建或者复兴。


  结果怎么到了日本,就跨成这个批样?


  “藩内是否也可发行银行券?”松平庆永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其实福井藩有藩札,只是名声很一般,使用范围也不大。如果他想要发行纸币,流通范围仅限于福井藩内的话,其实和以前差别不是太大。


  “藩内并无多少准备金啊……”桥本左内有些迟疑。


  “藩库有多少钱?”松平庆永转身询问一旁的亲信。


  “藩内贮金不过四五十万。”得到的答案很一般。


  当然这个答案要是换到其他的藩去,保不齐藩主都要笑出声了。有这么多钱,还不是可劲造,浪起来。


  “唔……”五十万两想要发行钞票,有点寒酸啊。


  “若是幕府发行银行券,我等伪造一二呢……”这时座下传来一个声音,一个令在座众人都有些琢磨的声音。


  130.三家豪商并力行


  除了松平庆永关注幕府可能要发行纸币的事情之外,但凡是个有点脑子诸侯,都十分关注这件事。


  尤其像是毛利敬亲,伊达宗城,锅岛直正,岛津忠教等人。他们都在观察幕府下一步动作是什么,到底会是什么样操作。


  咱们的岛津忠教老哥哥,他最关注,因为他有两座大金山在手,年产黄金四五十万两,乃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富户。当然啦,他不是很懂什么准备金啦,什么银行啦。骨子里他还是一个标准的封建保守人,只不过就是知道需要进行改良罢了。


  当然也有人心下暗暗思忖,保不齐幕府这一把是趁着对马海战新胜,幕府威望复升的机会,赶紧滥发一波纸币,好生搜刮老百姓一笔大的。


  持有这种想法的人还不在少数,谁叫过往二百多年,幕府就是这个鸟样的呢。治国无术,虐民有方,理财无能,聚敛常时。


  只不过因为现在幕府和露西亚打了一仗,而且打赢了。你们懂吧,胜利者说出来的话,一般就会变成真理。那些愚昧的诸侯不去说了,那些有点脑子的诸侯,这会子一个个都是静观其变的心态。


  你说得都对,啊对对对……


  本来幕府就是诸侯之中实力最强的,打了胜仗倒也没有令他们感觉到什么太大的不适。急的那些,不是反贼,也是预备反贼。


  说到底,幕府的信誉还是不够好。包括现在坐在忠右卫门面前的奈良茂、鸿池善和住友吉三人,他们听到幕府希望借助他们本身就存在的类似于银行业务的典当行、两替屋和问屋的金融机构,开办银行之后。


  面无表情啊。


  从心底里,三位大老板是非常抗拒的,希望能够把这个事情给推脱掉。但是面上,他们又不敢表现出来。而且忠右卫门对他们三家有提拔之恩,如果不是忠右卫门的特许,他们三家怎么可能逐步向近代资本家转身呢。


  奈良茂作为和忠右卫门合作时间最久的一人,他在十多岁刚执掌家业时,就傍上了忠右卫门的大粗腿。这才使得他们奈良屋在商界不仅毫无下堕之势,反而扶摇直上,已经隐隐有统领整个江户商界,乃至于是日本商界的趋势。


  我今天的一切,一半归功于奈良屋上上下下的伙计的襄助和努力,一半归功于当年答应忠右卫门投资生丝业。


  现在或许就是报答的时候了!


  “上様既然亲口嘱托于臣,那臣必定奉命!”奈良茂恭敬的起身,向忠右卫门鞠躬。


  就算忠右卫门是借他们奈良屋一百多年的口碑和招牌来刮钱,他奈良茂也认了,毕竟他现在的钱,有一多半都是拜忠右卫门所赐,无非就是再还给幕府罢了。


  “恩……”忠右卫门微微点头,露出一个微笑。


  到底是十几年跟着咱们干下来的人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而且奈良茂跟着忠右卫门混,从来就没有吃亏过,现在当然要第一个主动表态,欢迎忠右卫门的新政策。


  坐在奈良茂旁边的鸿池善和住友吉,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对方,虽然只是须臾之间,但是眼神已经进行了无数轮激烈的交流。甚至脑子里面都蹦出来了几十个预案,以策万全了。


  “臣也愿为上様驱策。”奈良茂表完态,顶多半分钟,鸿池善和住友吉就站了起来,躬身答应。


  “哈哈哈哈哈哈……有三位相助,此事便能顺行咯。”忠右卫门哈哈大笑,也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三人的面前,握握手,拍拍肩,好生鼓励一番。


  坐在一旁的德川庆福和几位老中,也露出欣慰的笑来。有这三家的招牌在,银行的事情就成功了一半。毕竟这三家在日本商界,那都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不仅仅是豪商之间认可他们开具的票据,一般的老百姓也相信他们。


  甚至他们开办的两替屋,還代客保管錢财,能夠每年给顾客送上一分甚至是两分的利息。许多百姓都信任他们,远胜于信任幕府。


  “必定尽心筹办。”奈良茂既然已经开了口,那肯定就是要跟忠右卫门一路走到底了。


  “请三位放心,幕府此番绝非为了聚敛民财……”得到忠右卫门的示意,德川庆福走到三人面前,开始详细讲解起来。


  经营网点、渠道、人员等等,三位大老板本身就是有的,这一点不必再说。开办银行,其实容易,主要的问题还是在发行纸币上面。


  按照德川庆福的想法,肯定是委托英国人帮忙印刷纸币的。毕竟英国人在一百多年前,就开始使用纸币了,有很好的印刷技术,也有相當强的防伪手段。


  有一说一,单单是这个印钞票的事情,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世界上也就那么些个国家掌握成熟的印钞技术。很多小国和穷国的钞票,那都是向大国订购的,委托印刷,再送回使用。


  幕府以前没有印钞的经验,也没有掌握这其中的技术,所以为了保证稳妥,把事情交给英国人来做也没有任何问题。反正印钞票花不了太多的钱的,这笔花销最好不要省。


  但是在御前会议上,松平齐宣表达了反对意见。在他想来,诸位豪商都有自己的开具出来的羽札,一百多年用下来,也没见出什么问题。那为什么要假借英国人之手呢?

  咱们不会造五千吨的大船,那去向英国人学,是天经地义的。可咱们会弄钞票的,为啥还要靠英国人?顶多就是派人去英国学习一下印刷技术,将来引进印刷机械就是。


  一开始还是就用奈良屋他们几个的老办法,开具见票即付的钞票,想来也没有问题。


  德川庆福当然争不过松平齐宣,于是他便询问眼前的三位大老板,有没有十足的,开具出足以防伪的钞票。


  “请殿下放心,必不至于出错。”在大阪开了上百年两替屋的鸿池善,当即朗声应是。


  131.松阴力荐迁山口


  长门国,阿武郡,萩城。


  一场激烈的争论正在进行之中,才回到藩内没有多久的毛利敬亲端坐其上,座下家臣则在激烈的争论着。


  争论什么?争论是否萩城废城,将藩厅迁移至内陆的山口馆去。为什么好好的海港要城萩城不住了了呢?当然是因为对马海战,萩藩的武士眼睁睁的看着非常强大的沙俄海军,在幕府两条铁甲舰无双之下,飞速瓦解。


  那种在战场上清晰明白感觉,令他们心中惴惴。幕府海军这样强大,若是有一天萩藩向幕府举起了反旗,萩城怎么办?

  凭借铁甲舰的强大,萩藩构筑的炮台,发射的那些实心炮弹,别说击沉了,可能连击伤都非常困难。本身萩藩就没有强大的岸防巨炮,现在幕府有了铁甲舰,这萩城就等于毫无防备,变成幕府的后花园啦。


  咋办?


  你问我咋办,那我养你们这帮家臣干什么?毛利敬亲都好笑了,我难道没有看到过铁甲舰吗?我是坐着铁甲舰从法国回来的。


  谁不知道铁甲舰厉害,只是没想到这么厉害罢了。萩藩在海军上面肯定竞争不过幕府了,在重炮上面也未必有什么先进的地方。与其将来被幕府的海军直接攻击萩城,不如就放弃萩城,打包袱跑路算了。


  “山口馆荒废许久,等闲也难以居住啊。”毛利敬亲个人倾向于跑路,但是山口馆确实二百多年没有维护了。


  说山口馆要是不认识的话,那就是大内家的高嶺城。其实萩城说起来也有名,就是当年大内家的指月城,玩过《信长之野望》或者《太阁立志传》的应该知道的哇。


  “然则山口有一大利!”坐在比较靠后位置的吉田松阴站了出来。


  “何利?”


  “铁道!”


  没错的,山阳铁道干线,会经过山口,然后开到下关。如果萩藩的藩厅迁移到山口馆的话,那就等于直接成为了铁道沿线一大站。不仅能够在短时间内就带动整个山口的经济发展,还能够极大地方便毛利家去江户交代。


  以后直接从城里面收拾好了,买上火车票,坐上两天一夜的火车,就能够赶到江户了。要是嫌累,也可以在大阪歇一天,反正毛利家在大阪城是有屋敷的,不花钱也有地方住。


  “铁道便利,然则自江户来,同样便利。”坐在上手的家老宍户左卫门有些疑虑。


  “我往江户去,亦是同样。”吉田松阴张口就来。


  你不就是怕幕府军坐着火车一路就开到山口馆来嘛,那你咋不想想我们也能够一路坐着火车打到江户城去呢。打还没打呢,就在想要挨打,你这人真是没有一点儿志气啊。


  “若有事,掘断路基便是。”比吉田松阴位置要靠前很多的井上馨显然也赞同迁移去山口。


  “正是如此!”桂小五郎也开口赞同,同样的,桂小五郎的位置也比吉田松阴要靠前。


  “山口乃险要之所,只需好生巩固,有我藩内二万雄兵,等闲难以克下。”吉田松阴知道毛利家这帮人到底在顾虑什么。


  说白了就是又想要夺权,又不敢立刻出头,畏畏缩缩,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见萩城容易遭受海上的攻击,而且自己还没有什么有效的反击手段,就慌了神,想要往内陆搬。


  要搬到内陆吧,又怕内陆有火车通过。火车上会拉着成千上万的幕府大军,立刻赶来山口馆杀你全家。


  竖子不足与谋!


  “我有陆师二万,足以当敌!”桂小五郎是毛利敬亲的侧近,说话总归能够更大声一点,况且桂氏是毛利氏中兴家业的元老,有资格大声说话。


  “唔……”只可惜啊,做决定的是毛利敬亲。


  这位老兄连袁绍都不太比得上,袁绍虽说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可到底真要干仗的时候,他也敢上啊。公孙瓒打过来的时候,他处于弱势,不照样能拼命迎上去。


  “還請主公三思。”吉田松阴心下暗叹。


  以前真是看錯了这帮人了,一个个都是怂包,既想要争权,又如此惜命,实在是不堪为君。幸好我心中已有他策,视尔等如冢中枯骨尔。


  “还请主公三思!”桂小五郎、井上馨也纷纷出声。


  “也罢!先向幕府呈请,若是可行,便迁移至山口馆罢。”毛利敬亲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终于下了半个决定。


  毕竟他是坐着铁甲舰回日本的,知道铁甲舰厉害。你让他现在掏几十万出来买一条铁甲舰,他倒也有这个钱,可是暂时也没处买啊。况且他买了,幕府不会买?他买一条,幕府买两条三条,甚至更多。


  拼黄金多的话,恐怕他是拼不过幕府的。


  既然如此,那还是把錢拿来募兵买枪炮好了。幕府新军也不过二三万,我也有二三万新军的话,那就不怕幕府军了。至于其他诸藩的军队,那就是土鸡瓦犬,毛利敬亲在江户看诸侯行列的时候,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他还是下了半个决定,为啥是半个?先看看幕府答应不答应,要是答应了,那就变成一个决定,迁移藩厅去山口馆。要是幕府不允许,那就之后再说,想想别的办法,总归萩藩这个地方有点危险了,不太好呆了。


  “主公英明!”毛利敬亲决定已下,那诸位大臣也不争了,只管应命就是。


  大伙儿目送毛利敬亲离开大殿,几位家老也尾随离开之后,余下的主要大臣,这才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部分人是自顾自的走出殿内,部分人是和自己相熟的亲戚朋友什么的,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


  唯有吉田松阴,虽然在家臣团的位置不算多高,可是不少家臣都环绕在他的身边,跟随在他的身后。即使在毛利家的地位要比他高的,同样也是如此。众人或是以兄长侍奉于他,或是以师傅侍奉于他,总之皆是以他为首。


  他们这个小团体,在萩藩已经渐渐成了气候。


  132.长州之事大加速


  松下村塾,办学一年多,成果如何,不言自明。


  不仅仅是中上级武士有人已经完全站到了吉田松阴这一边,广大的中下级武士,以及豪农豪商子弟中的有识之士,也有许多人前来松下村塾读书。


  吉田松阴那一套“和魂洋才”的东西,以及睁眼看世界的大视角,令局限于萩藩一隅的青年们,真是大开眼界。


  退城归家,松下村塾内传来朗朗书声,即使吉田松阴不在,高杉晋作这个大弟子,也在带领着许多学生读书。学生有哪些?说出来俱是在某个未来的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久坂玄瑞同高杉晋作更是被称为松下双璧「識の高杉、才の久坂」。


  至于伊藤博文、山縣有朋、品川弥二郎、山田顕義、野村靖、松本鼎、岡部富太郎、正木退蔵等,那一概在历史上的明治新政府颇得重用啊。


  众人见到吉田松阴回来,纷纷起身同他打招呼。师生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差别和隔阂,所有人俱是亦师亦友的状态。


  因为没有什么经费,所以众人便约定,上午学习,下午耕作,同心合力将松下村塾给办好。到了晚上,师生们就聚在一起,讨论每日所学,或者纵论天下大事,互相教导。这样愉快的气氛,是一般的藩校难以见到。


  坐到一众学生之后,吉田松阴试图静下心来,听高杉晋作在上面讲课。只不过今儿城内议论迁移藩厅这件事,属实是令吉田松阴没有想到,这使他久久不能安定。


  实在是好机会啊!

  为什么呢?原本吉田松阴需要用三五年时间,建立社团,招募同志,进而在藩内掌握士论和民心,最后架空毛利敬亲以及一众保守派的家老。


  现在突然抛出来的迁移藩厅之论,令这个“草莽崛起”的过程大大加快!


  北魏孝文帝施行汉化,决意将国家的都城从平城迁移到河南洛阳。为什么仅仅只是迁移一个都城,就能够推行汉化了呢?牵扯到的方面很多,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迁都洛阳,可以打击守旧派贵族的势力,进一步推动汉化。


  在平城,贵族大臣们的势力盘根错节,互相交织,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如果去洛阳,万事万物都是新立的,就算贵族还是那批贵族,大臣还是那批大臣,可是他们重新构建一个利益网络需要时间。


  这个时间,就足以成为改革的窗口期!


  吉田松阴想的其实也是这个,在萩城,那么旧藩臣的势力非常强大,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可能随便干点什么,就会被人给发现。就算没人举报,也有可能被有心人瞧出个一二三来。


  但是如果突然间迁移到了山口馆呢?二百多年没来山口馆了,所有人到了山口馆都是两眼一抹黑。这对吉田松阴而言,那就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了。


  他很自信,自己手下这批人的组织度和行动力,一定胜于藩内那些守旧派武士。一步快,步步快,只要能够迅速的拉拢同志,原本需要三五年才能掌控的藩政,保不齐二三年内就有成功的可能。


  真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啊。


  凭他和忠右卫门的关系,悄悄地送一封信到江户,把自己的计划朝忠右卫门说一嘴,想必幕府很快就会批准萩藩藩厅迁移到长门国·山口馆去的。


  幕府御令一下,藩内主事的武士,肯定都忙着搬家,那就更是天赐良机了。他们在忙搬家,而吉田松阴等人,就可以忙怎么抄家的事啦。


  正在想着,久坂玄瑞从外间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天气炎热,整个村塾两面大开,久坂玄瑞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教室末尾吉田松阴。


  “下关那边,一切顺利!”久坂玄瑞的眼神中流露出欣喜的神采。


  顺利什么?当然是之前忠右卫门下令为萩藩援建的各种军工企业啊。经历了一年半的建设,下关造船厂,下关枪械制造所,下关铸炮所,下关冶煉所等等等等,几乎主要的軍工企業都已经建立了起来。


  甚至很多设备都是幕府掏钱送给萩藩的,就是明晃晃的送给萩藩,然后看萩藩接不接了。


  巴不得你赶快和幕府展开军备竞赛,把大把大把的钱投入新武器的制造和研发之中,同时培养各式的近代军工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


  反正援建给萩藩的枪支生产线是米尼步枪的,而幕府用得是德莱塞撞针击发枪,还有夏普斯后装步枪。在解决了后装导致的漏气问题之后,瞧瞧在差不多的射程之下,一分钟两到三发和一分钟七到十发的区别。


  军工企业建好了,自然是要派人去學,派人去生产的。派什么人去呢?萩藩内稍微选择了一番之后,就有许多松下村塾的学生,被送去了下关。


  “很好!”吉田松阴听到这个消息,止不住的兴奋。


  今儿这好事真是一桩连着一桩,一件跟着一件。又是萩藩搬家,又是下关投产,吉田松阴几乎能够看到自己在不就得将来,掌握整个萩藩藩政的情景了。


  这时候松下村塾上午的授课已经结束,高杉晋作让大伙儿去煮饭烧水,他则是跑到吉田松阴的身边,询问今日登城所议何事。


  一问之下,大喜过望。


  高杉晋作也是聪明人,他哪里不知道搬家的好处在哪里。作为一个颇有两分眼光的人,他甚至鼓动吉田松阴,让他上书给毛利敬亲。可以先让一部分执政的家中老臣们去往山口馆负责营建,进一步削弱萩藩这边守旧派的力量。


  不管怎么说吧,吉田松阴的密信,立刻交由他的门人前原一诚亲自送往江户。只用了四天的时间,这封信便出现在了忠右卫门的眼前,甚至比萩藩请求迁移藩厅的文书,送来的还要早。


  忠右卫门见了密信,心中暗自惊讶,吉田松阴动作相当之快啊。既然他认为迁移藩厅有好处,那么忠右卫门肯定会从中协助一番的。


  133.操以秋狩壮威名


  萩藩请求迁移藩厅的文书,快马加鞭送到了江户,经由留守在江户做人质的少主毛利元德,送到了一桥邸的大老松平齐宣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


  是个人都知道,萩藩所在的周防国和长门国,正靠着对马岛。而萩藩的藩厅萩城,又是一座靠海的城镇。想必不久前发生的对马海战,令萩藩上下心惊胆战吧。


  松平齐宣见了申请,心中自然不悦,但是他也是多年的老官僚了,不可能当面对着毛利元德发飙的。只说事关重大,须得交御前会议,报知将军様御裁。毛利元德也知道这是大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便也告退不提。


  人这一走,松平齐宣便心中暗骂了一句,然后向忠右卫门的公厅走去。事情是大事,他不可能直接留中不发,所以还是得往上报的。


  “此事允了他便是!”


  万万没想到的是,看到萩藩申请文书之后,忠右卫门居然毫不犹豫,连片刻思索都没有,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我有海军之利,如何允他迁移藩厅?”松平齐宣原本想着忠右卫门肯定也不会答应了,没想到忠右卫门却答应的这么快。


  “不知上様有何考量?”一旁的水野忠精拿过毛利家的申请文书,一目十行的看完。


  到是助六安静的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别人不知道,助六知道的很清楚,忠右卫门在萩藩是有布局的,只不过这个事情分属隐秘之事,而且到底能不能干成还不知道呢。没有把握的事情,抖露出来不太好。


  “津山侯同鹿儿岛侯呢?”忠右卫门没有回答,而是望向松平齐民和岛津定义。


  毕竟这是御前会议嘛,大伙儿畅所欲言好了。虽然忠右卫门是将军,可以一言而决,但是听一听臣僚们的意见没有什么坏处的。


  “其实也好,迁移新城,总得数十万。”岛津定义现在管着钱呢,对钱就比较的敏感。


  他的理由大伙儿一听,倒也确实如此。就算萩藩上下再节省,也不在山口馆修筑什么新的天守,可是一座最起码的御馆总要的吧。还有大量武士的家宅,办公场所,仓库,演武场,就算一切都因陋就简,没有几十万两也是搬不了这个家的。


  能够让毛利家额外开销掉几十万两,那不是好事一桩吗?


  平时想要找个机会,给毛利家的财政放放血,还挺难的呢。


  “若如此想,倒也确实不错……”松平齐民没有什么太大的主见,听岛津定义说得在理,便表示赞同。


  “无非就是藩厅迁至山口,地处内陆罢了。然则铁道便捷,真有事,大兵须臾二三日即到,亦是好事。”忠右卫门知道松平齐宣反对的是什么。


  不就是没法炮打萩城了嘛,小问题啦。


  “还有一桩,诸侯无事迁移藩厅,幕府却不禁止,是否有碍幕府之威。”传习队是松平齐宣一手带出来的,想想要是有事,传习队开到也是一样的。


  但是他身为幕府大老,考虑的地方更多一点。如果萩藩发生了大地震,萩城被摧毁了,那么迁移藩厅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幕府应当允许。毕竟要是山都崩了,你还要在上面强行修城,那就是开玩笑咯。


  可萩藩风平浪静的,就突然提出迁移藩厅,这实际上是对幕府当年分封他去萩城的一种违抗!

  不论幕府强盛不强盛,这都是诸侯对幕府的一种试探。试探一下幕府是不是还有说一不二的那种强横。


  幕府的天下,是用刀枪打下来的,不是靠什么联姻或者阴谋篡夺来的。所以幕府天生就应该要豪横,就应该要霸道。我揍死了所有对我不服的,剩下来的都是服的,就是这么厉害。


  不管你是心服还是口服,起码你现在是服了,向我低头,称我为君,代代侍奉我以及我的子孙。


  “唔……”这个事……


  松平齐宣要是这樣联想的話,其實也不错的。忠右卫门身为将军,确实需要考虑整个幕府的面子和威风。毕竟作为一个相对松散的封建政权,诸侯们在领内的实权太大了,拥兵筑城,理论上都有挑战幕府的可能。


  “此事好说啊。”助六突然间开了口。


  “如何?”


  “借大胜之名,于坂东阅兵秋狩,召集诸侯同操。”助六说得那是老办法了。


  你还别说这办法不好,成千上万的军队,光是一个集结调动,都要考验一个政权的组织能力。也就是幕府人手充足,还有大量的基层军官可供調配,才有可能在旦夕之间,完成大军的调动。


  前任将军德川家定体弱,有好两年没有举行秋狩。而忠右卫门上台之后,内外之事庞杂,江户城都被烧毁了,根本无暇去举行秋狩。


  兼之秋狩一场,耗费不下十万两。


  十万两啊,很大一笔钱了,忠右卫门自己都不是非常舍得。所以这就导致秋狩一直没有重新开始举办,拖到了今年。


  如今幕府财政渐宽,且正好得闲,完全可以就此举行秋狩。猎捕鹿和野猪都是小事,根本不在乎的,重要的是向天下诸侯展示幕府新军传习队的军威赫赫。知道幕府现在还是那个枪杆子刀把子里面打出来的政权,而非什么天真蠢萌小白兔。


  “可!”忠右卫门当即答应。


  花十万两,陪咱们的松阴小老弟演一出戏,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忠右卫门这点钱还是舍得花的,洒洒水啦。


  一桩事了,重臣们纷纷退出公厅,忠右卫门转身准备收拾一下,下班回家。御前会议也就讨论个国家大事,剩下的细枝末节,忠右卫门是很放心的交给下面这帮大臣的,用人不疑嘛。


  所有人都起身离开之后,松平齐宣却没有直接走人,而是稍稍驻停了脚步,在门口候了一下忠右卫门。见他留步,忠右卫门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事要说。


  “上様是否在萩藩内有所布置?欲行大事耶?”


  134.高知亦已开改革

  “上様行得好大事!”


  听到忠右卫门把安排吉田松阴等人回去架空毛利敬亲的机密之后,松平齐宣不由得感叹了一声。饶是他历任中枢,见识过三代将军的手段,也没想到忠右卫门居然要来这一出。


  不过他也很聪明啦,并不继续往下问。吉田松阴夺取了萩藩的权柄之后,忠右卫门又会怎么安排是吧。


  “此事万万不可再泄于第三人。”忠右卫门拍拍松平齐宣手,认真叮嘱道。


  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绝对不能够说。萩藩的事情能不能够办成,全看吉田松阴能不能在萩藩保持人望。若是消息抖露出去,吉田松阴一定没好果子吃的。


  “合该如此。”松平齐宣点了点,只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余下闲话不谈,松平齐宣转头就去下令,马上将军様要进行秋狩,所有在府交代的诸侯,以及在江户居住的少主,都要参加秋狩活动。如果诸侯本人,或者少主实在是年幼,可以由指定的家老代替他出席。


  说是出席,当然不是你一个人来就行了,而是要你带上符合你家身份数量的武士一道来出席的。像是前田家、岛津家、伊达家这种,就得拉三千多人来为将军摆人墙。


  变相也让这些诸侯开销掉几个钱。


  诸侯们闻听幕府诏令,那有什么好说的呢,这是幕府历代的惯例。前代将军德川家庆时日常举行,也就是德川家定体弱,才停了两年。


  身为臣子,陪自己的主君打打猎,玩耍一番,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者说了,他们这帮人在江户就是活坐牢,有个机会出去透透气,能有什么不高兴。


  幕府这边则是下令调动第二大阪师的一半,以及新筹备建立的第三仙台师的二千余众,一道加入秋狩之中。


  正好检视一下募集操练了半年多的第三仙台师是个什么景况了,有没有形成相应的战斗力,是不是能够拉出去打仗。


  到了九月底,关东秋收已毕,已经有大雁南来关东平原过冬,幕府的秋狩便正式开始了。


  因为是难得的秋游嘛,许多诸侯都是盛装出行,忠右卫门则是同一众诸侯有说有笑,刻意拉拢示好一番。一般的诸侯,心还是在幕府这边的,并不想要做什么反贼。正在江户交代的山内容堂还向忠右卫门献上了一只鹰。


  鹰狩嘛,正好合适。


  那个谁,就是那个战国时代,德川家康最有名的谋士本多正信,不就是松平家的鹰匠出身嘛。幕府到现在还设置有鹰匠头呢,就是为了给将军捕猎用的。


  至于为啥山内容堂这么阔气,出手就是一支价值不菲的猎鹰,那自然是因为他的藩政改革颇见成效了。在家老吉田东洋的主持下,高知藩一方面强力打击了尊王攘夷野心分子,一方面开始系统的进行近代化。


  土佐勤王党的傻胚,在京都本能寺之变中,遭到新选组的大规模镇压,杀得杀,流的流,几乎全部都落网了。剩下在土佐的,就只有小猫两三只,一时间形不成气候。


  在吉田东洋和坂本龙马的建议下,山内容堂发挥高知藩的两项优势,一个是捕鲸方便,一个是造船传统。


  捕鲸方便这个好说,游戏《太阁立志传5》当中有一张名胜景点卡片就叫做“室户冲”。这土佐高知到纪州海岸这一大片的海域,由于特殊的“黑潮”,带来了大量的有机物,进而糜集许多的小鱼小虾,然后鲸鱼便在此处繁衍生息。


  现成的近海鲸鱼,在得知鲸油是国际上的俏货之后,高知藩上上下下捕鲸热情高涨。整船整船的鲸油直接拉去横滨出口,换来了大笔的外汇。


  加上高知藩地处四国土佐,本身就有造船航运的传统,在日本打开国门,幕府允许诸藩招募洋人来造船练兵之后,山内容堂就找人来高知建设船厂,培训本身旧有的造船工人。


  如今不仅仅是高知造船厂投产这么简单了,高知藩甚至有了一个自己的蒸汽轮船航运船队,十几条船往来于四国与横滨、神户之間。去年已經開发出了去往香港和上海的的航线,正在扩大运营。


  靠着捕鲸和航运赚来的钱,高知藩完成了第一桶金的积累,加上鼓励农民种桑养蚕,整个藩财政大为充裕。有了建立近代新式军队,扩充军备的实力。


  忠右卫门回头望了望侍奉在山内容堂身边的佐佐木高行,這位高知藩的家老大目付,留学于英国,陆军少尉出身,一身戎装。据说就是他在主持高知藩的新军编练,等秋狩时,可以瞧瞧高知藩兵的本事。


  倒是坂本龙马和吉田东洋没有来江户,吉田东洋在藩内主持改革,坂本龙马正在积极的扩张航运业务,同时还建立了高知藩自己的近代海军海援队。


  用航运业务赚来的钱,养活初生的土佐海军,倒也是十分不易啊。


  幕府本队,以及三百诸侯的人马,十余万众,一路逶迤而行,赶到霞浦须得三四日。因为将军时常到此秋狩,所以附近有不少建筑以供栖身。一般的武士和军队,则是搭建临时的野战大营,就地驻守。


  是一场比拼呢。


  不出任何意外,没有一点儿放水的地方,幕府新军传习队第一江户师最先完成了整个野战大营的建设工作,傲视群雄。


  却也不是忠右卫门故意要给诸侯一个下马威什么的,纯粹是松平齐宣私下里和士兵们加油鼓劲,令他们尽快完成,好让幕府脸上有光。


  至于第二大阪师和第三仙台师的人马,速度就相对要慢一些,但是也差得不是太多。法国人带出来的军队,正经的操典都是严格按照法军的标准执行的,扎一个大营而已,小事一桩。


  等幕府诸军都立营完毕之后,诸侯的队伍才相次扎营结束。最快的是鹿儿岛藩的岛津定义所部,这令岛津忠教和岛津定义父子两个,颇为得意。


  瞧瞧我们萨摩隼人,这段位就是比你们要高一截的。


  135.属意佐贺侯世子


  忠右卫门从小没有经历过武士弓马教育,马到是已经会骑了,可是在马上张弓搭箭,那自然是不存在的。没有多年的训练,马上开弓射猎,想都不要想。


  所以忠右卫门主要是围观,怎么围观啊,当然是把幕府豢养那些专门修习弓马之术武家名门子弟给放出去,让他们打猎来献给自己咯。


  咱们只需要高踞马上,对他们矫健身姿,精湛的马术,发表一番赞扬即可。反正也不是只有忠右卫门一个人不亲自下场的,大部分的诸侯,这会子都已经是文弱之辈,长久的圈养,以及大都市的生活,人都养废了。


  再说了,秋狩也不是真的为了秋狩,纯粹是每年把军队拉出去,大伙儿野外拉练一下,保证武备不松弛嘛。


  巨大的幕府之中,忠右卫门还要设宴招待一下跟随前来的诸侯和少主们。猎物里面挑几头鹿,或者是几只野猪啥的,拿来烹饪一下,顺道增进增进君臣之间的感情嘛。


  “见到萩藩的兵马了吗?”场内人多,恣意欢乐,无人注意,忠右卫门小声的询问坐在自己身侧的松平齐宣。


  对了,本次飨宴,和平时不同了。这回是正经的摆了桌,大伙儿按照亲疏远近,分着座次在忠右卫门左右的长桌上吃饭的。不需要理由,将军様说怎么吃饭,难道还要你们来教嘛。况且以前招待外国使节,也是这么吃的。


  诸侯们倒也没觉得不方便,各自举杯,大快朵颐。本次还带了几个法国厨子,就是之前罗什伯爵介绍给笃姬夫人的,方便做点心和汤。至于烤肉,那有幕府专门的大师傅。


  “颇有几分气势。”松平齐宣点了点头,凑过身子来。


  诸藩武士汇合起来围猎的时候,忠右卫门刻意的观察了一下几个外样强藩的兵马。金泽前田家和仙台伊达家的兵马乏善可陈,说实话很是一般。这两家有点麻木了,并没有完全跟上时代发展的潮流。


  最强的自然是紧跟幕府脚步,也最早结束内乱,开始近代化改革的鹿儿岛岛津家。岛津忠教十分自得,他现在是船大兵也多,号称萨摩隼人一万八千骑,全都是清一色的进口武器。法国进口的枪支犹多,只是没有展示什么大炮之类的重武器。


  至于土佐高知藩兵,和防长萩藩兵,正是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关注的。


  “稍后遣人去瞧瞧,步枪保养如何,大营整治又如何。”忠右卫门知道十几年前村田清风就开始整训萩藩兵,这么多年下来,肯定有所成果的。


  调查步枪保养情况,那自然也是了解这支军队好坏的重要部分。同样一支枪或者一门大炮,保养的好,不仅使用的寿命变长,其效率也更高。甚至有时候保养好的大炮,能够比那些平时不保养的大炮,打得更远。


  “对了,佐贺藩兵颇为不俗。”松平齐宣会意,继续同忠右卫门说道。


  “他们家自然不差的。”


  佐贺藩的改革又早,技术又强,人才储备也多,甚至幕府很多的技术人员,都要仰仗佐贺藩呢。早年间连韭山的高炉,都是佐贺藩派人协助幕府修建的。后来长崎制钢所兴办,佐贺藩也是出人出力。


  他们藩倾向于务实,不在场面上乱跳,就是修炼内功,保证自己越来越强就得了。


  “须得拉拢一番。”松平齐宣来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望向了座次在肥前国主格,很靠近忠右卫门的锅岛淳一郎(后之锅岛直大)。


  “是田安卿(德川齐匡)十九女(笔姬)之嫡子呢,说来也是上様之甥。”松平齐宣继续说道。


  锅岛淳一郎今年十六岁,长得普普通通,和他老子是一样,瘦高个,显得不是那么健壮。但是气色不错,精神也好,坐的板正。


  想来松平齐宣的意思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把忠右卫门的妹妹信姬公主(十三岁)嫁给锅岛淳一郎,进一步加强幕府和佐贺藩的關系。


  將軍家的女儿是宝贵的资源,只能用来拉拢强有力的大名,剩下的那些菜鸡,肯定是轮不上的。


  “倒也合适。”忠右卫门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实在是公主就这几个,得好好挑人。


  “不如召他前来……”


  忠右卫门没有拒绝松平齐宣的建议,很快侍从就把锅岛淳一郎召上前来。因为忠右卫门本身喜欢法式军装,虽然没有下令所有人都要改换衣服,但是也有不少追求上进,或者仰慕西化的诸侯,也换上了西式军服。眼前的锅岛淳一郎亦是如此,走到近前之后,忠右卫门才觉得这小伙子居然长得比咱还高。


  倒是显得有两分英气的样子啊。


  “拜见上様!”说是拜见,现在不过就是鞠躬而已,拥有国主大名家格,早就被赏赐了面君不拜。


  “淳一郎愈发俊逸了,当年余同佐贺侯在长崎时,仿佛记得你是才种了牛痘的年纪啊。”忠右卫门稍微感叹了一下。


  当年还是个满地爬的小孩,一眨眼,现在都是个大人了。


  “上様記挂于臣,是臣的福分。”锅岛淳一郎并不知道忠右卫门叫自己上来干嘛,所以在走过来的路上,和家中的老臣还咬了一下耳朵,只管说好话。


  “按你的年纪,也可去往英国学习海军枪炮了。”


  “恩!”锅岛淳一郎一愣。


  因为他是佐贺藩的世子,所以按照幕府的规定,那是一直要在江户做人质的。想要出国看看什么的,只存于在幻想之中,但现在忠右卫门主动提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虽然心中立刻想要答应,但是想到这可能也是忠右卫门的试探,所以锅岛淳一郎没有直接答应或者不答应什么的,只来了一句全凭上様吩咐。


  “哈哈!”忠右卫门看向松平齐宣,觉得松平齐宣的眼光还可以,起码锅岛淳一郎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


  最喜欢聪明人了!


  不到最后一刻不会下注!

  “你父亲可曾为你订下什么婚约?”忠右卫门的话音尚未落下,原本熙熙攘攘的会场,突然间安静了不少。


  136.佐贺献以后装炮


  左右的诸侯就算本事没多少,可是政治敏感度还是相当可以。活在江户这个政治权力中心,没点站队的本事,那都甭想出头。


  锅岛淳一郎身后的另外一名家老高岛秋帆,闻听忠右卫门所言,心中不由得大喜,立刻踢了一脚锅岛淳一郎。心中波澜四起的锅岛淳一郎被人一踢,立刻反应过来。


  “若得上様安排姻缘,乃是臣三生有幸!”


  漂亮话谁不会说啊,这还不是张口就来嘛。锅岛淳一郎也不是什么傻大个,只是骤然听到这话,一时喜极了。


  “你同信姬,年岁相仿,确乎良配。”忠右卫门点了点头,算是金口玉言,把这个事情给定下来。


  “上様御恩,七生为报!”


  听到自己最为期待一句话,锅岛淳一郎那脸上的喜色根本无法遮掩。也不管什么别的,当场就给忠右卫门跪下了。他身后的两位家老,也是齐齐跪下,感谢忠右卫门的御恩。


  “当效鹿儿岛侯,为幕府忠勤奉公啊。”松平齐宣在旁边,点了这么一句话。


  做了幕府的驸马爷,就算是幕府的自己人了。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意思,更深一层的意思,还不就是你有资格正式参与幕政咯。岛津定义就是以驸马的身份参政的,你小子做了驸马,也有机会变成幕府的老中!


  “正是如此!”忠右卫门微微一笑,赞同松平齐宣。


  满场的诸侯闻听得这一场面,心中各有不同。像是岛津忠教和岛津定义父子,那只是安坐如山,岛津定义反正已经是老中,大权在握,执掌幕府财政大权。又有笃姬夫人这位忠右卫门宗法上的嫡母,保驾护航,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稍后面一些的伊达庆邦也是默不作声,他女儿已经和世子拾丸订立了婚约,只要女儿正常长大,那么将来一个御台所少不了。伊达家也已经上船了,不急于一时。


  至于前田齐泰,他自己就是驸马爷,只不过因为是幕府宗家之外唯一一个表高超过一百万石的顶级大大名,受到幕府的猜忌,想要掌权太难。


  毛利元德则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他也很清楚,怎么轮也轮不上他。


  只不过所有人都清楚一点,那就是眼前的锅岛淳一郎算是撞上了,年纪也好,家世又高,等到大婚一成,保不齐就能进入幕府中枢,担任老中咯。


  会场上复又响起热烈的讨论声,同锅岛家相熟的,大多起身向锅岛淳一郎恭贺,锅岛家看着是又要起来咯。


  同锅岛家并不相熟的诸侯们,则在讨论着,下一个幸运儿会是谁?毕竟忠右卫门如今有两男三女,而且侧室爱子,也就是岛津忠教养女的那位,现在又有了身孕。


  也就是说,最少最少,还有三个诸侯或者他们的世子,会成为幕府的驸马爷。当然也不排除幕府把女儿嫁给下一任天皇的可能性,但现在孝明天皇无子,考虑这个还太早了。


  退到自己位置上的锅岛淳一郎已经没有任何吃喝的心情了,他立刻找来自己的侍从,命他飞马赶回江户,然后向佐贺拍电报。


  山阳道的电报线早于铁道,已经铺设完毕。而九州的电报线路,也已经从长崎拉到了下关。自然的,佐贺城能够直接和江户以电报相联络。要不了几个月,电报线就牵到鹿儿岛了,这玩意儿在陆上建造还算容易。


  电报很快,忠右卫门这边还没散场,身在佐贺的锅岛直正就已经收到了幕府御恩,将信姬公主下嫁锅岛家的消息。


  好家伙,佐贺藩上下那是欢喜非常!

  以前娶了幕府的公主,那是能够保证家门安泰的。因为幕府就算削藩,也会考虑一下公主的薄面。所以娶一个公主,就能保家门承袭安全,非常合算。


  至于现在的话,那就更合算了。有岛津定义这个驸马珠玉在前,所有人都知道,外样诸侯也是有机会参政的。


  除了你本身需要积极的向幕府靠近以外,还需要在身份上能够压服幕府的谱代大臣。而这身份,自然是以驸马为尊啦。要是还能够诞下少主的话,那下一代就是标准的幕府将軍的大外甥,参政更加毫無限制了。


  況且这是忠右卫门当众宣布的事情,虽然还没有派遣使臣,正式的向佐贺藩的江户藩邸进行通知,但也不过是走个程序了。


  我得开始准备建造大红门了啊!


  修缮营建佐贺藩邸,起码需要一二年。现在信姬公主已经十三岁,再拖几年就要拖成老姑娘啦,这可不行的。


  锅岛直正当即下令,立刻摆開行列,带着人马去往江户交代。反正现在速度快的,从长崎坐船直接去江户,也不过两三天而已。佐贺藩自己也有海军的,说走就能走。


  依靠贩卖长崎的优质煤炭,佐贺藩的财政也是非常充裕,完全不会觉得承办婚礼,会是什么巨大的开销。这年头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保不齐我的乖儿子锅岛淳一郎也能升任老中·海军奉行了呢。


  想着这么空手去江户,似乎不太好意思,锅岛直正想了想,便决定带上佐贺藩新仿造的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


  如此重礼,忠右卫门应该会非常喜欢。


  同时带上了,是以蒸汽机驱动的,可以便捷的在火炮内部拉膛线的机床。佐贺藩最早研制的是以水车驱动的机床,但是发现水力不够稳定,在自造蒸汽机成功之后,便采用蒸汽机驱动的方式,进而打造出了线膛炮。


  机床和两门大炮样品,很快就搬上了佐贺藩海军的凌云丸。稍微安排了一下藩内的事务之后,锅岛直正驱船飞速赶往横滨。


  忠右卫门当然不知道,出于拉拢佐贺藩的目的,而进行的政治联姻,会在短时间之内,就为幕府带来成熟的技术工人,还有整套的后装线膛炮制造技术。


  如果先前就知道了这一切的话,恐怕忠右卫门早已下令为锅岛淳一郎和信姬订立婚约了。


  137.普鲁恩接任公使


  正当凌云号驶入横滨港时,一条悬挂着美利坚星条旗的美国军舰怀俄明号,也缓缓驶入了横滨港。


  恩,美国人还在用蒸汽明轮帆船,有点落后了。


  锅岛直正带着进献给忠右卫门的大炮和机床,就一路往江户奔。而怀俄明号上面下来的,则是美利坚合众国派往德川幕府的第二任驻日公使罗伯特·普鲁恩(Robert·H·Pruyn)。


  纽约州奥尔巴尼地方出身,先任州众议院议员,还担任过一届议长。也被任命过州民兵的准将,是纽约当地一个非常有名望、历史悠久的荷兰裔望族子弟。


  至于他为什么来日本担任公使呢?

  原因有二,一则他是前任纽约州长,现任美国国务卿的苏沃德(William·Henry·Seward,1801年5月16日- 1872年10月10日)的好朋友,而且也是他的支持者之一。


  本着美利坚上位之后,互相援引,投桃报李的从政原则。苏沃德既然担任了国务卿,开始主管美利坚的外交事务,那么自然的,那些驻外的使节肥差,肯定要先紧着自己的亲信和支持者们安排。


  二则是普鲁恩穷了,就是字面意思上穷。他是个律师,也是个政客,但不是一个好商人和管理者。家族里面遗留给他的那点家产,在从事政治活动之后,快速的消耗。


  当得知驻日公使有各种各样的好处之后,普鲁恩个人也比较积极,于是他便被林肯总统任命为驻日公使。


  本次前来,主要任务有两个。第一个那就不必说了,从日本订购能够订购到的一切合用的武器装备,用以武装北军。


  大伙儿都知道的,南军骁勇善战,尤其是里面有许多美墨战争从征的老兵。而北军几乎没有什么熟练的士兵,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偏偏南军的戴维斯总统在开战之前,将联邦政府的大量资金和武备都转移到了南方。


  所以在战争的早期,掌握主动权的是南军。人力资源以及生产能力,实际上都比较占优的北军,反而因为准备不足,而处处受限。


  为了尽快的武装起数十万大军,林肯总统一方面要求北方企业加紧生产,一方面也派出使节,向世界各国求购合用的武器装备。是以普鲁恩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在日本为北军购置武器装备,并且立刻送往美国,供应北军。


  第二个任务就是大伙儿都知道得了,夏威夷方面的美国人向联邦政府报告了幕府和夏威夷之间的情况。对于德川幕府突然军援夏威夷王国,并且协助夏威夷人建立海军,修建医院和疾病研究所,甚至购买土地,建立捕鲸港口的事件,表现出了相当的关切。


  只不过这事是小事,苏沃德国务卿在普鲁恩临行前,还是嘱咐了的。夏威夷弹丸之岛,无关痛痒。先把幕府稳住,给北军拉回大把大把的武器,还有成吨的红铜才是大事。


  没有枪和铸造大炮的红铜,北军败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横滨港内自然是有英国派遣的人员的,见到美国军舰靠港,当即派人来问。一问之下,得知是美国公使,便立刻代普鲁恩通知美国使馆和幕府的横滨城代。当然啦,自家的英国公使阿礼国也是需要告知的。列强本身有竞争,可是在欺压小国和弱国时,那就是步调一致的。既然美国公使来了,肯定要先联系一下,结好同盟。


  普鲁恩到是不着急上任,咱们以前说过的。此時英法任命驻外使节,大多是任命那些政治精英。而美國人不同,他是任命那些有實力的大商人,或者熟悉当地的旅行家兼商人来担任驻外公使。


  自然的,普鲁恩同行的便有好几位商人,以及美国几个军火公司的职员。他们除了带来大量的纺织品之外,还夹带了烟草、染料和火柴。


  没看错,就是火柴。


  和普鲁恩同行的有个商人,带了大量的火柴来日本,而且笃定火柴很快就会被销售一空。


  总之整条怀俄明号上面,处处都是夹带的货物,从上到下都知道这是一次發财的机会。即使只是一般的水手,都带着些新奇的玻璃制品、呢绒料子,来日本出售。


  按照惯例嘛,公使的船肯定是不会被滨海关检查的,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关税的事。其他的使节前来上任也是一样的,大伙儿心知肚明。


  甚至有海关的雇员,立刻告诉普鲁恩,在横滨有一位在幕府有势力的大商人,可以直接包买他船上的货,非常方便。


  情知自己确实能够发一笔的普鲁恩,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来日本上任,还借了债呢。要不为啥好几个商人和职员跟着他,还不是当客户经理,防止你小子摆烂破产啊。


  心情大好的普鲁恩在使馆雇员的迎接下,来到了美国公使馆,又正式向堀利孟通报,请求日本国王德川忠正陛下的接见。


  堀利孟不敢懈怠,立刻把消息往霞浦送。正好忠右卫门的围猎也结束了,除了展示了一番幕府的军威,震慑了诸侯之外。也观察了一番诸藩的军备,以及士兵们的精神面貌,基本做到了心中有数。


  该拉拢的拉拢,该打压的打压。


  秋狩这个东西,看来还是要每年举办的。只有这样才能每年都瞧一瞧诸藩藩兵的实际情况,让幕府多个准备。


  正在回程的路上,忠右卫门接到了堀利孟的上书,美国的公使终于来了。


  希望来得是一个明白人,知道现在是美国求着全世界,而不是全世界求着美国。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和幕府好好地商量,而不是上来就颐指气使的对幕府下令。


  把上书转给左右的松平齐宣等人观看了一下,众人也没有发表什么特别的看法。反正忠右卫门意图在美国内战的这个当口,修改《日美友好通商条约》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


  具体应该怎么操作,肯定是先等接见了普鲁恩之后,再行决定。


  138.美公使倒也乖觉

  普鲁恩还没有正式向幕府请求接见,那么忠右卫门肯定不急。反正南北战争要打好几年呢,北军逐步转入优势起码还要一年多,完全足够忠右卫门和美方慢慢的交涉。


  既然不急,那就先和锅岛直正见面吧。


  锅岛直正会赶来江户,不出任何意料。锅岛淳一郎将要迎娶幕府公主,如此大事,身为家长的锅岛直正不来,那也说不过去。


  按照规定,幕府先行派人去佐贺藩邸询问佐贺侯,将军様要赐婚于你家,你们全家老少是不是答应?结果当然是全家都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啊,难不成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答案吗?

  但是答应不能立刻答应,显得你们家轻浮,你得在家慎重考虑,表示接受将军様的好意,恭迎姬君嫁入我们家。一般都是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回报幕府。


  然后幕府就会派遣高级的幕臣,再次赶到佐贺藩邸,这回算是正式通知。两家约好,是明年几月几号,或者后年几月几号成婚。要给锅岛家新建各种建筑,以及培训招待服务人员,留出足够的时间。


  当年岛津定义迎娶铺姬公主时候,就是等待许久,才最终成婚。这事情根本急不得,急也没用。


  主要就是先昭告天下,婚事定下来就行了。


  等幕府这边一套流程走完,江户都已经被一片白茫茫的大雪所遮盖咯。这时候普鲁恩才正式向幕府提出申请,请求拜见忠右卫门,并且递交林肯总统亲笔所书的国书。


  为啥拖了好几天呢,当然是被债主们逼着,先在横滨做完了生意,同时又仔细的了解了一番日本的情势之后,普鲁恩才算是一身轻松的准备来拜见。


  申请一到,忠右卫门立刻就批。不仅安排普鲁恩拜见,还邀请诸位使节,到时一到出席招待普鲁恩的欢迎宴会。


  算是开了一个好头吧,普鲁恩高高兴兴的来到了江户,自然下榻在鹿鸣馆。幕府的官吏和他讲了讲拜见忠右卫门的礼节,然后就是和他定一下时间,几点几分,大家都不要迟到就行。


  接见公使,就是走一个流程嘛。起码在这种公开的仪式上面,不可能谈什么太重要的事情的。普鲁恩也很懂事,除了奉上国书之外,又代表林肯总统,向忠右卫门献上了礼物照相机,并且表示可以派人专门传授照相之术。


  别说,忠右卫门对这玩意儿还挺感兴趣。好容易终于等到能够拍照的年代了,将来大伙儿好赖就能留张照片传到后世咯,不至于让后世猜测咱们是个身高两米二,又黑又壮的无敌铁金刚是吧。


  左右的大臣们也颇为好奇,有没有有普鲁恩说得这么神奇啊,“咔嚓”一下就能够把人物或者景物的画面照映下来。


  总之大伙儿欢欢乐乐的吃了一顿酒席,日美之间的邦交,又展开了新的篇章。


  在江户游玩了两天之后,普鲁恩也已经打听到了江户各处的关节,真要有什么事,就不要去找忠右卫门了。要是双方吵掰了,或者意见不合弄得不好看,那以后张口就尴尬了。最好的办法是去找日本王国的外交大臣金丸邦义。


  这是同日本国王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告诉了他,就等于告诉了日本国王,后面的事情就都一概好办了。


  心中了然的普鲁恩带着一个精美的法国白瓷大花瓶,就去了助六的府邸。助六上午都在一桥邸办差的,下午才回家,普鲁恩到是打听的不错,来的时间非常的巧合。


  自然的,助六其实也在等待着他的到来。而且助六现在已经学习了不少英语,可以隐秘的和普鲁恩好好谈谈咯。


  普鲁恩见了助六,也不装什么,在稍微聊了聊今天雪好大,江户的冬天比新英格兰要冷之后,就认真的询问,幕府是否有对外出口枪支的可能性。


  当然以前的那种火绳枪是绝对不要的,那玩意儿早就是应该丢进垃圾桶了。如今许多诸侯藩兵还在使用的戈贝司火铳,也就是以前英军使用的棕贝斯或者褐贝斯步枪,普鲁恩也是不要的。


  最次最次得是日本仿制的米尼步枪,也就是一般的前装线膛枪。最好的自然是幕府仿制的夏普斯後裝步枪,或者德莱塞撞针擊发枪。


  北军有钱,就算没钱也可以大把大把的印美元,所以钱不是问题,只要幕府有,而且质量是合格的,普鲁恩愿意全部吃下来。


  助六听了他这话,心中暗喜。之前俄国人的那些枪可以全都处理给美国人,阿尔考克送给幕府的几千条夏普斯也可以转手再卖给美国。傳习队早年间装备的部分米尼步枪,也正好一并处理。


  趁此机会,把幕府淘汰下来的步枪,全都处理掉。反正传习队已经是清一色的德莱塞撞针枪了,统一武器,也利于部队后勤供给。


  所以助六就简单的向普鲁恩介绍了一番,表示立刻可以交售给美国五万条完全堪用的步枪,明年大约还能再卖给美国五万条。至于大炮的话,幕府暂时只能卖滑膛炮。因为后装线膛炮,还是锅岛直正刚刚献上来的,幕府自己还没吃透,也没装备上呢。


  听到十万条的数字之后,普鲁恩心中大定,自己的任务看来算是超额完成了。没想到小小的日本国,居然有办法直接向美国出售十万条步枪。


  他不知道的是,去年哈里斯跑路之后,忠右卫门就命令江户第一机械所,全力生产步枪弹药,保证能够在美国需要的时候,大赚一笔。


  现在普鲁恩过来前来求购枪支火炮,幕府的军工业,算是来了一次大吃饱。


  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普鲁恩没有向助六询问夏威夷的事情。他也是一号人物,现在只是助六答应他,这枪还没有装上美国的货船,所以一切都不好说。得等枪都装上船,而且已经离开了横滨港之后,他才会询问此事。


  毕竟天大地大,不如和南军作战来得大嘛。


  139.国际市场大波动


  和历万延二年,西历1862年,正月。


  诸侯会议召开,今年又出了一桩大事,一桩改变世界贸易格局的大事。不仅仅是外国公使出席了,连幕府的几位大股友也出席了今年的诸侯会议。


  因为美国南北战争爆发,虽然南军在去年大体上保持着攻势,可是南军也有一个相当巨大软肋。也即海军数量(质量另说)远不如北军,可供外运商船数量,自然也不如北军。


  这就导致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作为世界主要棉花产地的美国南方,现在被北方的海军给封锁了。南方各州的棉花运不出去,英国的纺织业崩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崩了,失去了原料棉花之后,英国的纺织业出现了严重的衰退。现在不是说你有钱还能买得到棉花,是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多少棉花了。


  与此同时,美国本身的纺织业,也因为南北之间的冲突,而陷入衰退。美国纽约棉花交易所崩盘了,伦敦的棉花交易所也已经崩盘。


  两大主要的纺织品出口国,因为一场南北战争,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型。


  幕府股友鸿池善,在几年前就因忠右卫门扶持本国工商业的原因,开始转而发展纺织业和棉花种植业。不仅自己组织人手种植棉花,还在清国收购一般的皮棉,加工生产,进而为幕府提供被服帐篷等后勤军需物资。


  因为幕府这两年一直在扩军,同时铁道会社和邮船会社的职员也每年向鸿池善订购大量的制服,所以整体上,鸿池屋的纺织所是在不断地扩产之中的。


  英美两国用廉价纺织品打开了日本的市场,可是现在市场需求已经存在了,但是商品却消失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当然是市场凭空砸到了早有准备的鸿池善身上!


  而且鸿池善不仅可以全力吃进日本本土的市场,隔壁的清国的市场也空虚了。英美两国都没纺织品卖来日本了,怎么可能还有纺织品卖去清国。


  唯一令鸿池善感到可惜的就是棉花种植面积不大,能够吃下日本市场其中的一半,就已经是非常不错了。真想要连清国的市场都吃下来,也没有那么多的棉花。


  幕府今年会议,便安排鸿池善上来发言。表示幕府往后二三年的工作重心,可以转移到种植一般的经济作物上来,毕竟美国南方还是烟草、咖啡、蔗糖的重要产地之一,幕府得准备自力更生。


  大伙儿这两年种一种棉花烟草啥的,而且粮食问题,幕府也已经着手解决了。没见到英国公使巴夏礼阁下,正坐在一旁嘛。


  恩,没错了,新年伊始,英国公使换人了。


  在忠右卫门使劲上眼药,然后给额尔金伯爵又是送礼又是送钱之后,伦敦方面终于有了反应。加上现在巴麦尊勋爵再度为相,自然得执行自己的遏制沙俄发展,扶持外围小国,堵截沙俄的策略。


  因此阿礼国被命令回返伦敦,另有任用,说白了就是剥夺一切职衔,回家坐冷板凳去吧。换上来额尔金伯爵的小老弟巴夏礼,担任驻日公使。


  以奖赏他在第二次中英战争之中,来回奔走,甚至差点丢掉性命的功劳和苦劳。给他一点捞钱的机会,存一点退休金。


  至于额尔金伯爵,根据巴夏礼带来的消息,已经荣升印度总督啦。正式接过坎宁伯爵的棒,开始管理起整个带英帝国皇冠上面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


  也正是因为额尔金升任了印度总督,原本英国同幕府存在的征印军外交纠纷,算是得到了一个非常妥善的处置。额尔金伯爵表示将会按照当年坎宁伯爵答应的数额,向幕府支付拖欠的抚恤和军饷。


  当然啦,已经是一笔糊涂账的军饷,双方二一添作五,直接算五十万英镑结案。忠右卫门大手一挥,只要了四十万,还有十万磅全都送给了额尔金作为礼物。


  代价是额尔金保证每年在印度征集一定数量的大米,转售到日本这边来,保证日本不出现任何的饥荒问题。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种棉花了,我這邊大米絕对管够的。


  就算印度天灾地变,水旱连绵,我也能够保证足量的大米从印度转售到日本,就这么简单。


  额尔金甚至嘱咐巴夏礼,可以以印度的粮食置换日本的棉花,棉花价格稍贵都没有事的,反正印度的米便宜,带英帝国总归不会亏。


  況且说得再深一点,要是日本全国种棉花了,大米都要仰赖印度进口。那日本是不是就被英国给掐住了脖子啊,这对英国人而言,那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生意,所以不论是额尔金还是巴夏礼都觉得应该这么做。


  最好日本完全依赖进口大米呢!


  另外还有一桩大事,之前德川家定请求列国承认的《国是诏书》英国不是已经批准送来回信嘛。后来忠右卫门又派遣田边太一郎官辅去英国做领事,继续推动英国方面,同意幕府逼迫夏威夷成为保护国,以及擭取新几内亚和帕劳的事情。


  外有额尔金助力,内有田边太一持币游说,英国方面已经基本同意了这个事情。但是有一个附带的要求,幕府向英国贷款一百万英镑,用以购买英国制造的铁甲舰。


  两条!


  死贵了!

  为了夏威夷和新几内亚,忠右卫门也捏着鼻子认了,照例是以滨海关作保,英国人控制滨海关的时间又要拉长咯。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英国虽然舍得给小弟花两个钱,但是这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也是要喂一点的。就算巴麦尊勋爵和额尔金伯爵愿意扶持日本,可下面的小弟也得弄两个油水养家不是。


  贷款条目中唯一令忠右卫门满意的就是英国方面表示,幕府可以派人直接来英国,全程从设计到制造,都跟英国人学习一番,算是掌握一下三千吨以上大船的制造技术。


  等跟着英国造完铁甲舰,幕府本身的造船技术水平,想来也能够再升一截了。


  140.幕府迎来宽裕期


  趁着额尔金伯爵上任印度总督这个当口,而且还有四十万英镑款子在印度,忠右卫门感觉可以整顿一下幕府本身御米藏。


  日本本身就是一个地质灾害多发的国家,就算未来桦太和虾夷开发了起来,而且也能够生产大量的土豆、玉米、砂糖。但忠右卫门感觉还是需要防患于未然的,真要饿的时候,可没有人会来拉你一把。


  本身征印军的事情,幕府这边已经处置完了。整支军队彻底解散,不复存在,抚恤军饷什么的,也已经解决完毕。额尔金伯爵拨来的这四十万英镑,等于算是意外之财,之前幕府上下都没觉得还能够要回来了的。


  正好全都在印度买米,然后储存到江户和大阪城下的御米藏,作为灾害饥荒的储备粮。


  对于备战备荒什么的,幕府上下的大臣,就算是脑子里再封建的人,也没有一个说不好。幕府本身就应该掌握一批储备粮,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安定社情民心。


  忠右卫门的目标是最少江户一百万石,大阪五十万石。江户本身的御米藏里面,其实就有三四十万石的,这也是之前八代将军德川吉宗设置的专用于救荒备灾的米藏。据说当年还是问前田家借的钱,用以收储大米的呢。


  如今御米藏还兼着给天领内的小学生提供每日一顿午餐的支出,所以就算储备大米,也不怕有什么陈米过期的事情。幕府的官吏们会精确的保证两年陈以上的大米,都因为这样那样的支出,慢慢的消耗掉的。


  回到正题,每年添补救荒米,发售掉陈米肯定是有损耗的,这又是一笔钱,经费从哪里来呢?起步的四十万英镑是额尔金大爷给的,后面额尔金大爷可不会再给钱了啊。


  “实则如今幕府也未必需要全然卖出贡米了。”松平齐宣望了望岛津定义。


  “怎么?”忠右卫门知道松平齐宣意有所指。


  “去年年下,海关解交幕府金藏关余三百二十余万两。除了应付传习队诸军军饷外,纵使贡米不发卖,也足以支应。”


  去年为啥海关关余能暴涨到黄金三百二十万两,原因很简单啊,进出口贸易更加繁荣了啊。法国和意大利的桑蚕死绝户了,各国都来日本求购生丝,生丝价格猛增一大截,出口不暴涨就奇怪了。


  三百二十万两!


  实际上已经超过幕府在没有海关收入前的岁入了,也就是说,单单依靠海关关余,便能够支应幕府原本体系下的开支,甚至还能够有盈余。


  加上忠右卫门削减大奥,又给幕府一年省下了几十万,这几十万够给第一江户师发饷了。


  说起来养女人真是没意思,六代将军德川家宣,大老婆天英院的年份是一万两千两,侧室月光院的年份是一万两。其余侧室一大片,各自都有二三千两,到五六千两。光是这几十个女人的份例就要小二十万。


  算上四千多大奥女员工的各种开销,五十万一年未必打得住。你说这五十万我拿去养活第一江户师都够了,我养四千个根本都“用”不上的女人干嘛?


  节俭了开销之后,又获得了关余,幕府去年实际收上来的二百多万石贡米,已经不需要再大量发售,用以支付各种开销了。


  甚至现在幕府的许多武士都不再发放米票,而是直接发奈良屋的羽札,因为幕府的钱不都存在滨海关里面嘛。奈良茂每年又要和洋商大规模的交易,来回大量的置换现金太麻烦,所以幕府就部分采用了奈良屋开具的羽札。


  这也是之前忠右卫门命三名股友开银行的原因之一,他们本身和幕府的经济活动高度捆绑,而且自己也大量开出羽札,老百姓还承认这玩意儿,通行无阻。


  至于包买贡米这一行,除开奈良茂这位大股友之外,还有几个老中和笃姬夫人荐来的豪商,他们占据米问(问是江户时代的同业行会组织),主要还是为了从事札差活動。


  也就是协助武士兑換米票,帮助武士销售俸禄米和扶持米,同時给武士发放贷款的工作。放贷是主要盈利部分,包买年贡米,要发财也要等灾年荒年呢。荒年卖米虽然挣大钱,可也没有细水长流天天放高利贷挣钱啊。


  况且武士有编制,世袭罔替的俸禄,只要幕府不倒,这债就不会还不上。这么好的放贷对象,幕府股友们可不舍得撒手。


  说白了就是卖米很重要,但不如放贷重要!


  换言之,幕府囤米并不至于讓股友们觉得伤筋动骨,但是你要是不让他们放贷,他们就会闹起来了。


  放贷嘛,银行以后也可以放贷的。无非就是这些札差摇身一变,开起了银行呗。


  “照这么说,只需要将年贡米充入御米藏即可,不需另行拨款,且今年幕府还能有盈余?”忠右卫门顺手就拿起了德川庆福递过来的本年度预算表。


  还真是!

  三百二十万两黄金的关余到位后,幕府第一次编列的预算就是按照这个数字编的。军费一百二十万,武士俸禄扶持等开销七十万,朝廷开支十二万,天下寺社的赏赐布施八万,大奥以及忠右卫门本人的生活费十万。


  另外还有江户建设营造费用的开支四十万,和松平齐宣强烈要求专门编列的五十万海军发展费。剩下十万做压库金,以防万一。


  二百万石贡米真没算上去!

  一则是幕府头一次编列预算,非常的简单,也没有个明细。二则就是幕府真是撞上了好时候,财政出现了极大地好转啊。


  “又次郎,你这就不老实了啊。”忠右卫门和他爹岛津忠教那是比亲兄弟还亲的义兄弟,就是出卖也得加钱的那种,自然可以倚老卖老的教训一下岛津定义。


  “臣亦是万万没想到关余竟然猛增百万。”岛津定义在中枢干了这好几年了,脸皮也已经练出来了。


  态度端正!


  “幕府岁入连年增加,而民用不竭,是上様盛德。”然后马屁一送。


  141.俸禄发放用现金


  最近这一百多年来,幕府确实从来没有过这么宽裕的时候。望着眼前恭敬大侄子岛津定义,忠右卫门心中暗笑,这小子倒也练成个小滑头。


  “既然如此,余到是有个念头。”忠右卫门脑子里一闪而过。


  “上様请明示。”


  “以后不再发放米票,而是直接发以现货如何?”忠右卫门说完就看向诸位老中大臣。


  既然幕府资金充裕,那么完全可以给旗本八万骑发放现金啊。或是金小判,或者就是幕府三大股友的羽札。正好让江户城的主要群体之一,也就是幕府的直属武士们及其家属们,开始全面接受使用纸币这件事。


  而且这实际上还可以算是一种福利啊,因为一般的武士往往自视甚高,很少有人亲自拿着幕府发的米票去御米藏领取自己的俸禄米,然后一袋一袋的扛回家的。


  你就算是个三两一分侍是吧,起码也有好几俵大米要领。这么些个大米,你一个人也不可能一趟就背回家啊。


  所以武士一般都是把米票直接交给札差,然后札差从中取一分金的手续费,帮你去把米领回家。什么人工费啊,搬运费啊,代替排队费啊,都在这一分金之中。


  然后有的人家俸禄多,只要一部分米,剩下一部分又要请札差出售换取现金。这就又要收取一分的手续费,帮武士出售这些大米。


  市面上的行情就是这样,一般的武士也基本都认了。


  假如幕府将俸禄以现金的形式发放,那么旗本八万骑就省了这一整套程序直接拿钱回家,想买啥买啥,想用啥用啥。当然他们的扶持米照旧可以向幕府支领,只不过可以按照家口人数领,够一家老小吃就得了。


  剩下的一样折现!

  至于札差会不会反对?你当他们惜得赚这点小钱?记重点,敲黑板,他们的主营业务是放高利贷。之所以愿意为武士们奔走,还不是图武士身上那份世袭罔替的俸禄。


  表面上看是他们在服务武士,其实是武士在被他们盘剥,在养活他们的咯。


  幕府要是给武士直接发现金,以现在大多数武士的情况,说不定反而是便宜了这些札差。他们或许就站在幕府的金藏外面,等着武士领了俸禄,出了门就交还给他们。


  皆大欢喜的事情。


  武士们省了麻烦,札差们的主营业务更加轻松,幕府还能够借此在一定程度上推广使用纸币,何乐而不为呢。


  “倒是可以。”松平齐宣想了想,确实可以这么做。


  反正幕府只需要足额发放旗本八万骑的俸禄就行了,维系君臣名分的重点就是我给你开饷,你给我扛枪嘛。我只要饷给足,你就得为我卖命。至于我这个饷是发金子还是发银子,抑或是发大米,都一样的。


  主要是幕府已经议定要开办银行,发行纸币了。那到时候也不用发金小判,照样可以把开采出来的黄金送去做准备金,印更多的钞票。


  “恩?”忠右卫门又看向在座的其他人。


  以前幕府直接发放大米,一来是大米本身就是起初君臣约定的效忠标的物,二来就是米价高低不定,幕府要是卖高了还好说,卖低了难道贴钱发放俸禄嘛。索性直接发米,你也挑不出一个错来,幕府也少了一道程序。


  如今不同啦,幕府的货币收入持续增加,已经有了支付货币工资的可能。那么直接发放货币工资,还算是一桩善政呢。


  起码旗本八万骑不会觉得这比发大米要差!


  “臣以为可行。”刚刚耍了滑头的岛津定义表示同意。


  他反正现在手上管理的钱多了,能够支应的开了。况且这是在他的任上改革的,旗本八万骑不得念着他的好嘛。花老德川家的钱,为岛津家捞人情,他反对什么?

  总理大臣和财政大臣都说好了,那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其他人纷纷表示可以。下一次发放俸禄的时候,可以采用现货的方式,以金小判一半,羽札一半发放支付。


  议定一桩事,忠右卫门又示意其他人,有事早奏,无事咱们就退朝了。这不是愛子馬上就得生了嘛,忠右衛门到底得日常关心一下。


  若是个男孩,就得为他找下家。若是个女儿,那就是别人来求着做下家了。


  身份不同了,忠右卫门也变成了一个希望自己多子多福的人。家里三位,能生的话,还是希望她们多生几个的,反正也不差养活他们的钱是吧。况且咱们这是家里真的有王位要继承,很缺儿子的。


  见忠右卫门询问,左右也没有什么急务,众臣便道无事,只管告退。松平齐宣还和忠右卫门聊了两句第三仙台师的事情,那边募兵基本完成了。


  而且第三仙台师为了多招募一点奥羽两地的“壮士”,所以编列了八千多人,和第一江户师的人數差不多。总之幕府在奥羽还是得人心的,奥羽地方的武家次男三男,以及苗字佩刀者出身的男子,纷纷前来应募。


  有些没选上的,还十分懊丧,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上进的机会。毕竟去年海军打赢了露西亚之后,又有不少人得以升为士官,或者是进一步拔入御家人。


  在奥羽奋斗一辈子,未必能够获得出仕的机会。但是加入传习队,这个出头的概率就大大提高了。


  是在老家一辈子默默无闻,甚至最后变成浪士,还是搏一搏,为自己挣一条路出来,其实还挺好选的吧。况且当兵又不一定会战死,保不齐死的是我的队友呢,你说对吧。


  总之募兵情况好就行,忠右卫门很欣慰。


  说完了这桩事,松平齐宣见到岛津定义放慢脚步,似乎有话要说,便道告辞。岛津定义能说啥,还不是问问爱子这个他名义上的妹妹,是不是马上要生啦。身为娘家,是不是要派人去帮一把什么的。


  公开问,总比私下打听要来的磊落。


  “快了吧,总就在这几日了。”忠右卫门也问过大夫的。


  142.幕府又添一男丁

  不光是岛津定义关心,其实岛津忠教和笃姬夫人都很关心。毕竟爱子是岛津家出身嘛,岛津家当然希望他为将军家诞下男丁。


  就算最后无法继承大位,单单是放出来继承御三卿御三家,那对岛津而言,就是大喜事啦。岛津家在幕府中枢的影响力,也将进一步增强。


  上一次爱子生下的是个女儿,令岛津忠教有些失望。但是很快他又高兴了起来,因为妇女第一胎顺产之后,大概率后面就好生养了。况且既然爱子能够生女儿,那就说明也能够生儿子,总比不受孕强是吧。


  “祝愿少君平安诞降。”岛津定义只管说漂亮话就得了。


  少主是君,公主也是姬君啊,反正都是君,叫啥都一样。


  “你同你父亲,得闲可以来瞧瞧。”忠右卫门只是笑笑,娘家人要来看就来呗,忠右卫门也不会拦的。


  岛津定义等得也就是这句话,高高兴兴的答应了。然后准备连自己的奶妈啥的,一大家子都带上,给自己这个便宜妹妹接生护产。


  将军的侧室夫人生产,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吧。我们这也是为了德川家的天下啊,这要是生了一个男孩呢。


  像是呼应岛津定义一般,忠右卫门才回家,就听说爱子已经见红,可能快要生。这岛津家产婆刚到,岛津忠教的脚还没跨过门,便听里面说阵痛不止。


  不必说,吸引了半个江户的目光。


  忠右卫门就三个有名分的女子,御台所阿兰,出身旗本之家,小门小户。后来毛利家到是来攀亲的,但是毕竟两家分家五百年了都。侧室阿美,标准三河谱代家臣出身,可是引她进入忠右卫门家中的井伊直弼遇刺身亡了,等于没了靠山。


  结果就是作为岛津忠教养女的爱子,反倒成了忠右卫门大奥中身份最高的一个。有一位担任幕府老中·勘定奉行的兄弟。


  出身较好还在其次,重点是这是忠右卫门继位之后的第一个孩子!

  什么意思?就是封建王朝那一套。比如说我在位置上,因为天人感应什么的,上天见我干得好,所以才能够诞下子嗣后裔。一来说明我得上天和祖宗们的眷顾,二来说明我平时干得还不错,得到了相当的认可。


  加上忠右卫门自己也上心,所以明里暗里,不少人关注着爱子的生产。


  当天众人侯了一夜,却是没有生的,孕妇有隐隐的阵痛,并不一定意味着立刻就要分娩了,有是有疼上一两天也是能见到的。转天忠右卫门很难得没有去往一桥邸办公,只是守在家里,等候自己任上出生的第一个孩子。


  一直等到中午,爱子才算是开始生产。里里外外,那叫一个忙碌不止。尤其是从岛津藩邸赶来的女眷,许多人来回奔走。


  幸好爱子不是第一次生产,她自己本人也有了经验。说得更加俗一点,那就是松了,不如以前那么紧了,比第一胎好生。


  “如何!”忠右卫门时时询问。


  “已经露头了。”一名协助接生的侍女,高兴的跑来禀报。


  “好好好……”脑袋露出来了,后面就快。


  或许许多人曾经听说过某些新闻的,有些人生孩子非常简单,上个厕所一用力,“噗嗤”一声,孩子就掉了下来。或者也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啊呀大叫一声,然后孩子就露了头,然后众人用雨伞把产妇围住,生下孩子。


  总之露头了,那就算是过了一大半鬼门关。果不其然,没有等多久,里面接生的侍女就兴奋的跑了出来。


  “是一位少主,是一位少主!”侍女忙得一额头汗,可是整个人却兴奋至极。


  “恭喜上様,贺喜上様!”今天一大早就赶来忠右卫门家中等候的岛津定义立刻躬身上前祝贺,他身后的岛津忠教居然落后了自己儿子一步。


  想想岛津定义也是聪明人一个,从小就有聪明劲。当年他姐姐笃姬夫人裁撤大奥,数百名大奥女子闹事。得知他是笃姬之弟以后,一帮女的涌上来厮打他,结果他一邊跑一邊捂臉。


  幸亏我机智的护住了脸,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存。


  “上様子嗣繁盛,是幕府之福。”岛津忠教也来了这么一句。


  “哈哈,是东照大神君护佑啊。”忠右卫门自然是很高兴。


  可不就是东照大神君护佑嘛,德川家康一辈子生了那么多儿女,一直到快七十还能够生育。也正是因为他子嗣众多,这才避免了德川氏的断绝。要是像丰臣秀吉似的,一辈子就生了那么几个孩子,还只有一个丰臣秀赖长大,连个备份都没有。


  一朝被灭,想找个再兴的替补都找不到,亡得一点儿都不冤。瞧瞧织田家,虽然信长死了是吧,但是孩子多,出了三家大名和一票武士。


  左右的家人侍从等,纷纷涌上前来,向忠右卫门贺喜。这還不是各个有赏,人人都有喜钱,大伙儿高兴高兴。


  高兴完了,忠右卫门就望向眼前的岛津定义,面上当然不露什么神色,可是心中所想的,那自然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情。希望岛津定义这辈子只生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那么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就有机会娶了他的女儿,成为岛津氏的家主。


  当然这还只是心里面想想而已,忠右卫门并不会表现出来。况且将军的儿子也不至于愁下家,这年头绝嗣的大名家多了去了,谁知道哪天就有人去世无子呢。


  就比如伊达庆邦,到现在不也是一个儿子都没有嘛。只有两女儿,长女斐姬还许给了拾丸,不能够用来为自己招婿养子了。


  且不去想这个,起码孩子能够长到两三岁再说。毕竟就算是出身于天家,夭折的孩子也不在少数。忠右卫门幸运的到现在一个孩子都没夭折,简直是祖宗保佑。


  咱们也不要急,等孩子稍长之后,再行安置便是。他哥哥嘉之助,到底是去福冈黑田家,还是二本松丹羽家,忠右卫门都没确定呢。且把他哥哥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之后,再来说他的事情。


  143.日美协商修条约


  虽然战事的进展并不顺利,甚至多次在与南军李将军的作战中失败,可是这并不妨碍林肯总统继续以美利坚天授正统大统领自居。


  在得知日本王国的特使小栗忠顺抵达纽约港之后,林肯总统作出了最高指示,务必要求接待好这位出身能够年产一万吨红铜国家的使节。


  美国人对于日本这个遥远的国度已经不陌生了,尤其是纽约市民,以及那些出口业的老板,之前德川庆福带领安政遣欧使节团出访时,还在美国东海岸参观巡游了好几个月呢。现在日本使节又到,许多人出门围观小栗忠顺的到来。


  此时北方的外交态势并不好,英法等国并没有公开站在北方一边,而且还同南方勾勾搭搭,甚至多次有传言说英法可能武装支援南方。


  甚至英法两国还公开的向南方派遣外交使节团,南方也积极的同欧陆各国联系,一方面订购军舰枪炮,一方面做外交交涉。


  如此态势下,不远万里自日本赶来的小栗忠顺使节团。而且是先到北方的使节团,就显现出相当的不同了。


  纽约市在后世,那已经是民主党的大本营了,是美国自由派的主要阵地之一。两千五百万人的庞大人口,三十一个国会众议院席位,三十三张选举人票,在选举中举足轻重。


  但是在现在,纽约并非全然支持改革和废奴,作为全美最重要的工商业城市,同时还是东海岸第一大港,他的居民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保守派。南北分裂时,纽约市长曾经公开呼吁加入南方,为保护地方州权和自由而战。


  幸亏北方干预的及时,同时工商业资本家的实力足够强大,压下了纽约投向南方的意图。但不可避免的,纽约还是有很多心系南方的人。


  正好小栗忠顺的到来,可以向纽约市民显示一下,正统在北方!

  在去年,李将军带领南军一度包围华盛顿,城内政要和士民几乎作鸟兽散,很多议员都跑路到了纽约,本身纽约也是美利坚曾经的首都嘛。现在正好都出来迎接小栗忠顺,给林肯总统撑撑场面。


  小栗忠顺原本还在巴西帝国进行访问,1855年巴西的奴隶贸易被全面禁止,但是巴西地广人稀,缺乏足够的劳动力。在两代皇帝的统治之下,巴西发展迅速,工业化规模不断扩大,农业种植面积也在不断地扩大。


  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巴西本身的土著,在数百年的殖民运动中,损失巨大。现在奴隶贸易的人口补充也已经停止了,所以巴西皇帝佩德罗二世还询问小栗忠顺,日本是个怎样的国家,人口如何?


  得知日本人口三千数百万,乃至四千万,佩德罗心中委实羡慕。要是巴西帝国也有四千万人口,他就一点儿也不着急了。


  于是佩德罗二世询问小栗忠顺,日本人是否有愿意移民的?如果有人愿意前来巴西,他一定会给予优惠的条件,并且给他们分划土地,只需要他们能够支持他这个巴西皇帝的统治,照章纳税即可。


  如此大事,小栗忠顺当然不可能自行决定。而且他感觉忠右卫门有自己的计划,且本身幕府还在积极的向桦太和虾夷移民,恐怕未必有多余的人力向外输出。


  于是小栗忠顺向佩德罗二世坦承,这事他做不了主,但是佩德罗二世可以派遣使节,去往日本同国王德川忠正直接沟通。德川忠正陛下是个非常开明的统治者,同时积极学习西方近代化,或许会答应移民的请求。


  总之小栗忠顺在巴西的活动还算是顺利,也受到了佩德罗二世的热情欢迎。佩德罗二世表示很快就会向日本派遣使节,也希望日本王国派遣使节常驻里约热内卢。


  巴西的种植园和大农场此时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甘蔗、烟草、咖啡、玉米、可可等,产量都非常的高。而且巴西红木也相当不错,仅此一项,每年能够为佩德罗二世带来百万英镑的出口收入。


  小栗忠顺只觉得巴西的气候,可能能够种植水稻,毕竟雨热同期,就是到底最后能不能种好不得而知。


  也是在这时候,忠右卫门派出的人追上了小栗忠顺,告诉他美国爆发大规模的内战,德川幕府要在这场内战之中,尽力外交。使得美国放弃在日本的各种不平等条约,建立平等的邦交。


  在巴西的小栗忠顺也听说美国内战了,许多人讨论南北两军到底谁能够胜利。倒是忠右卫门直言不讳的说可以支持北军,但是前提是北方杨基佬识相,愿意放弃在日的侵略利益。


  明白!


  于是小栗忠顺就这样来到了美国,且正式的拜见了林肯总统,奉上国书,又将忠右卫门准备的红铜雕花烛台、鎏金红铜脸盆等礼物赠予了林肯总统。


  就这暗示,傻子都看出来了啊。


  林肯总统,听说红铜可以拿来铸造大炮,现在日本出产红铜,你也不希望他们被卖给南方迪克西吧。


  嘿嘿……


  正式的接见之后,国务卿苏沃德以私人的名义,举办了一场晚宴,招待小栗忠顺。英国留学出身,同时还是多次经办近代工业企业,天天同洋人打交道的小栗忠顺,全然是一副英国人的做派,并没有多少古旧的气息,苏沃德同小栗忠顺聊得挺开心。


  晚宴结束,大伙儿自由的参与饭后的酒会,这就是拿来聊私事的机会了。


  苏沃德和小栗忠顺坐到了一起,小栗忠顺表示幕府已经同意向北方出售十万支步枪,这是日本王国的诚意,那么联邦政府的诚意有什么呢?


  心下暗忖此人绝对不好对付的苏沃德先是打了个哈哈,又反问日本国王陛下想要得到美利坚何等的友谊呢?


  到底是做国务卿的,打太极还是有本事的。


  两人你推我让了好一阵之后,苏沃德终于从小栗忠顺口中得知了忠右卫门的条件。让出夏威夷的所有权益,废除不平等条约。


  仅此而已!


  144.山阳通车莅大阪


  镜头转回日本,忠右卫门此时不在江户,而是御驾亲临大阪城。德川将军已经有上百年没有到大阪城来巡狩啦,大阪城下的士民拥到街边,围观忠右卫门的行列。


  此时拥有第二大阪师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忠右卫门除了随车侍从的数百名护卫和侧近以外,只有幕府的部分官吏跟随。等到大阪,行列仪仗什么的,全都可以由第二大阪师充任。


  江川英敏协调地方治安,同大坂城代土浦藩主土屋寅直负责忠右卫门的出行安全。土屋寅直乃是九万五千石的城主格大名,而且是德川氏的谱代重臣。


  另外就是他有靠山,他是土屋氏宗家,他的分家叫金丸氏,老中·外国奉行金丸邦义的那个金丸氏。想想也知道他是靠谁坐上了大坂城代的位置咯,对吧。


  咱们的好兄弟助六出身六百五十石旗本,家族常年只担任幕府的中级官僚,所以他一飞冲天之后,身边没有得用的,可以援引的高阶旗本。巧的是宗家的土屋寅直求了过来,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肯定得拉一把!

  至于忠右卫门为什么会来大阪,那主要是等下要出席山阳铁道干线全线通车的典礼。同东海铁道干线不同,因为东海道上不是天领就是谱代,所以没有什么太大的政治意义。但是山阳铁道干线沿途,存在大量的外样藩国。


  铁道的建成,意味着幕府的触角,终于从江户的遥控,开始转向对其领地的实控。所以不仅仅是忠右卫门本人出席,沿途的藩主诸侯也要出席。大伙儿一道见证这条铁路的开通和运行,然后就是诸藩武士开始正式为幕府服役。


  原本松平齐宣是比较反对忠右卫门亲自出席的,毕竟他在京都被人丢了炸弹,算是有点心理阴影在的。其他的大臣也认为将军様稳坐江户即可,亲自赶去大阪实属不必要。


  但是忠右卫门不这么认为,说句实打实的话,关东那是德川家的老巢,就算忠右卫门不在,一般也不会出事。可是关西地区那就不一样了,将军的威权在丰臣氏大阪城陷落、广岛福岛氏改易,熊本加藤氏改易之后,达到了最巅峰。


  然后将军的威权就开始下降,一直下降到尊攘分子在京都街头横行无忌,甚至敢于公开暴乱,炮打禁中内里,袭击幕府老中松平齐宣。


  现在忠右卫门需要重新带着幕府精锐强大的新军,到关西的中心大阪来,向关西地方宣示,这个关西也是老德川家的关西。将军的权威在这里还是至高无上的,君令一下,诸侯咸服。


  要的就是忠右卫门亲自出面,然后四处的百姓看到他们的诸侯恭敬的侍奉着忠右卫门,让他们清楚清楚谁是大王。


  历史上的明治,在建立新政府初期,为什么把首都迁到江户,为什么多次在全国巡游,也是为了在全国宣告,天下他做主了。


  得!

  忠右卫门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要是不让他去,那就是分不清大小王了呗。于是忠右卫门以德川庆福为江户本丸留守职,松平齐宣为辅佐役,便轻车简从,赶一大早坐车到了大阪。


  大阪城时隔上百年,再度有他的主人入住。


  当然啦,通车仪式并不在大阪举行,因为和横滨的情况相同,山阳干线的起始站其实是由法国人调度的神户站。只不过名义上的首尾是大阪和下关而已,实际上主要的调度人员,还有大量的本线路机关,都在神户。


  来大阪纯粹是住在神户那不像话,也不方便保安。住在现成的大阪城,江川英敏和土屋寅直比较方便安排守卫。而且也方便安置跟着忠右卫门来的数百名护卫和侍从,其他地方想要把两者安置在一起,那都比较难。


  在大阪城下巡视了一圈,然后又接受了鸿池善的招待,在鸿池屋吃了极为丰盛的酒席,观看了能剧表演之后,忠右卫门回到了大阪城内。


  月黑风高……


  不杀人哦,只是方面忠右卫门隐秘的会见一个人罢了。至于这个人是谁?那当然是吉田松阴啊。


  难得忠右卫门离开到处都是眼线的江户城,进入上百年都没有将军入住的大阪,而且诸侯们的视线都在明天的通车仪式上,吉田松阴便趁此机会夤夜入城拜见。


  他在萩城办得好大事,肯定也要和忠右卫门说一说进度的。忠右卫门则需要了解萩藩迁移藩厅的情况,以及是否因此而导致藩内产生什么变动。


  不必说,吉田松阴是借了一个在铁道上办差的武士的身份跑路来大阪的,时间有限。今晚和忠右卫门说完,明天他就得回神户,给萩藩主毛利敬亲做背景板。隐秘战线的工作不好干啊,觉都没得睡。


  两人坐下,却也没有立刻开口,只是互相的瞧了瞧,也不知道两个人都在瞧什么。


  等互相瞧了瞧,确认不是短命鬼,气色都还可以之后,吉田松阴和忠右卫门哈哈大笑,到也算是心有灵犀。


  然后吉田松阴便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介绍松下村塾如今的情况。他已经招揽了超过三百人为弟子,这些人他都一一面谈过,保证都是和自己一条心的存在。而且部分人已经安插去了下关的各工厂,预备将来起事。


  按照这个进度,再要个两年,吉田松阴就能保证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骨干队伍,然后全面掌控萩藩的藩政。


  “对了,还有一事!”吉田松阴送到扩大队伍的时候,又提了一嘴。


  “何事?”忠右卫门靠近吉田松阴。


  “我依稀见到两名福井藩士,潜入萩城下。”吉田松阴以前也见过福井藩的那些人,自然不会认错。


  “你是说……”忠右卫门大概知道吉田松阴在怀疑什么,无非就是福井藩的人过来勾结萩藩的尊攘分子之类的。


  “或许,或许……”吉田松阴望了望忠右卫门。


  “怎么?”


  “不妨委任福井侯为京都守护职!”


  145.欲擒故纵是阳谋


  忠右卫门听了心中一凛。


  “……”这个想法属实是有些大胆了,明知道松平庆永和尊攘分子等与幕府持异见的人有勾结,还让他担任京都守护职。


  “我知晓上様之顾虑,然则世上从无有十分把握之事!”吉田松阴的想法其实忠右卫门大致能够明白。


  现在山阳铁道已经建成通车,山阳一线的数万名武士,被吸纳进入了德川铁道。只要发上半年一年的补贴,这人心就能安定下来。到时候情势便一定会偏转向幕府,诸藩的舆论也会倾向于本身就有君臣大义的幕府方面。


  以此为前提,加上幕府的新军编练已成,而吉田松阴这边的计划也进展顺利。那么当初设想的择一雄藩,绝灭其嗣的计划,就得开始布局了。


  说好的忠右卫门统传习队在东,吉田松阴统萩藩兵在西,到时候并力作战,想来任何一个藩国都无法抵御。


  但是这个藩国,一直是没有人选的。你要是说绝灭一个一万石两万石的小国,那根本造不成轰动,也没有办法震慑诸侯。理想一点的情况,还是要那种天下名门,二三十万,甚至是四五十万石的大诸侯才行。


  原本吉田松阴设想过岛津家、山内家、浅野家、黑田家、池田家等等,但是这些大名有的已经被忠右卫门拉拢,有得则并无反意,有得甚至是坚定的佐幕派,如此情形之下,怎么绝灭一藩,进而震慑诸侯,完成废藩置县的壮举呢?


  恰好福井藩的两个反贼落入了吉田松阴的眼中。


  说人家是反贼倒也未必,毕竟这年头谁是反贼,谁是王师,那得看谁笑到最后。但不妨碍吉田松阴在和忠右卫门议论的时候,叫他们一声反贼。


  “你从何笃定福井侯有反意?”忠右卫门其实早就看松平庆永不顺眼了,但是怎么讲呢。


  一则这小子出身田安德川氏,乃是幕府御三卿家门。同时继承的又是幕府松平诸亲藩第一的越前松平氏之家门,乃是自结城秀康一脉传来,份属近枝。如果不是反意昭然若揭,幕府不太好辣手处置。


  二则嘛就是这小子虽然上蹿下跳的,但是这人有点脑子的,一般都不站到台前来耍阴招。当年向孝明天皇讨要攘夷密旨的事,他肯定也参与了,但是最后跳出来的却是德川庆笃,然后德川庆笃就用脸殴伤了松平齐宣的手。


  他没有明确的反迹,历代的将军就不好杀他!

  包括以前的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最后的办法是把他一脚踹去了欧洲,让他滚蛋了三年多,眼不见为净。而且他人不在日本,便也没有办法在日本耍阴谋。


  “这便是命其为京都守护职的本意,欲擒故纵!”吉田松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


  如果松平庆永什么都不做,那想要拿住他的把柄就根本不可能。除非玩一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那样行事,手段又太低劣,不符合忠右卫门“王师”堂堂正正的地位。


  所以一定要给松平庆永一点机会,放纵他的大胆,给他权力。最好他能够不加掩饰的做出点什么,方便幕府对他下手。


  或许会有人觉得,要是松平庆永凭借自己福井藩的人力物力,拉起成千上万的大军,再以京中的孝明天皇为旗帜,竖起反旗,幕府怎么办?

  有两点,一是孝明天皇本人佐幕派,二是幕府今时不同往日,有打遍日本无敌手的军事实力。


  当然啦,如果再来一个什么狗东西,伪造一面御之锦旗,宣布幕府军为叛军,然后动摇幕府军的军心士气,也是很有可能的。这一点咱们要考虑进去,但忠右卫门自信现在的传习队,那都是武装保卫将军家的忠臣。


  就算会因为被宣布为叛贼而动摇,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想来还是会为了幕府而战!


  毕竟传习队的士兵都是幕府一方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保扶幕府,才能够保证自己的阶层的利益不受损。屁股决定脑袋,就这么简单。


  况且这不是还有萩藩兵能够两面夹击呢嘛。


  “福井藩乃天下名门,若以雷霆震慑,则诸侯咸服,废藩一事,水到渠成。”吉田松阴现在就是选中松平庆永这只幸运鸡了,没别的说法。


  “尚有一疑虑,若是再有其他诸侯呼应呢?”忠右卫门现在是将军,得全盘考虑嘛,不能够图一个爽就完了。


  这一点很多人都是知道的,松平庆永因为优容尊攘分子,同时舍得给公卿花钱,被赞誉为“当世贤侯”。颇有一批落魄文人,和野人浪士给他摇旗呐喊,为他唱颂歌。


  自然的,他在诸侯中也是有一定的声望。加上本身家门高贵,乃诸松平之首,光是这么门头就能忽悠不少人。


  到时候如果他举大事,未必没有诸侯呼应于他。


  许多外样诸侯现在不过就是被忠右卫门以这样那样的办法给稳住而已,如果他们发现有利可图的话,未必不会亲自下场,陪着松平庆永干一场。


  颟顸无能的诸侯占了大多数,野心昭彰的诸侯,却也不算凤毛麟角啊。


  “所以务必要速战速决。”吉田松阴的手在虚空之中一划,有快刀斩乱麻的意思。


  一旦发现松平庆永有冒头的反意,那就不要犹豫了,别给他勾连其他人的时间和机会。只要在转瞬之间把松平庆永给镇压下去,那么就算有些余党想要呼应他,也绝对来不及了。毕竟不是随便什么野鸡藩,都能像福井藩那样,一下子拉出上万大军的。


  到时候废藩置县一进行,剥夺了诸侯的土地和领民,他们就算是想要造反,难度也将大大增加。


  须知前原一诚策划在长州藩起兵,江藤新平策划在佐贺藩起兵,西乡隆盛策划在萨摩藩起兵,计划的都很好,最后成功的有几个?甚至真的拉起成千上万大军的又有几个呢?


  总之就是不要怂,干就完了,上様!

  146.京都先行作安排


  两人接着又聊了聊一些细节,包括等到萩藩的藩厅迁移到山口馆之后,如何设置电报局,以保证在必要时能够方便吉田松阴他们迅速控制全城各机关,迅速进兵京都。


  对了,高杉晋作已经开始在暗中操练他们的人马,作为留英归来的军校生,高杉晋作自然知道骨干基层军官的重要性。他们还为这支小小的军官预备队起了一个名字,就是那个大伙儿或许都知道的名字。


  奇兵队!

  总之吉田松阴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的实施之中,他肯定是能够同忠右卫门打配合的,只要幕府这边不再发生点什么将军薨逝,或者老中被刺的事情,那么想必一切进展都会顺利。


  心照不宣了好吧。


  匆匆而来的吉田松阴,又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而去。见黑川庆德亲自把人安排好之后,忠右卫门才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转天起了一个大早,坐火车赶到神户,然后同法国公使贝利考特一道出席了山阳铁道干线的通车仪式。神户现在还是一个大工地,各种建筑拔地而起。而且忠右卫门还发现,法国人在市中心的广场上,留了一块很大的空地。


  按法国人自己的说法,是为了建造市中心的花园广场。但是忠右卫门瞧了瞧那个圆头钥匙型的地块就猜到了,法国人还是准备在这里建造一座大教堂的。只不过因为幕府还有基督教禁令,同时幕府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中,也没有允许传教的条款,这才没有建造起来。


  横滨其实好像也有专门为教堂预留的地块,忠右卫门之前在横滨看到过,同样也是以花园广场的名义存在。


  或许什么时候,可以以开放教禁为条件,再和列强谈一谈,看看是不是能够为幕府捞取一点政治利益啥的。


  反正根据历史经验来看,基督教后来虽然再次传入了日本,也没有掀起什么大波澜嘛。只要国家整体是向上发展的,老百姓就不太容易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到这种神神鬼鬼的地方上去。


  要是越来越多的人信了这玩意儿,那统治者就得警醒了,这个社会保不齐在下行。


  剪彩通车就那么一回事啦,主要是忠右卫门这个将军出席一下,以示重视。然后就是和贝利考特,以及一众诸侯开一个宴会,大伙儿交流交流,认识认识。


  基本上整条线路上的诸侯,都到场了,忠右卫门还看到和没事人一样,护卫在毛利敬亲身边的吉田松阴呢。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做到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还能够没事人一样的。


  欢欢乐乐的吃完喝完,忠右卫门又在贝利考特的盛情邀请之下,参观了一番神户居留区。一直忙到下午,才有空回转大阪。直接回江户太晚,索性又住了一夜,还召见了京都守护职德川庆保和新选组组长冲田总司。


  这不是刚和吉田松阴密谋了一番嘛,自然得问问现任京都守护职的意思,同时了解一下京都的情况。


  经历了好两轮大清洗,京都现在算是比较平静的。起码没有那么多的尊攘傻胚在夜里拦路抢劫,也没有人到处搞暗杀,弄得人心惶惶了。


  至于最关键的孝明天皇一事,德川庆保表示毫无问题。他时常跟随孝明天皇参加经筵,两个人还互相唱和,连歌合诗。因为之前祐宫睦仁亲王的去世,使得膝下再无男丁,于是在一般的日常学习之外,孝明天皇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造人上面。


  对幕府而言,这其实是大好事啊。孝明天皇没有了别的心思想法,那么想要挑拨他的人,自然也就挑拨不起来了。


  只不过德川庆保也明说了,公卿之中显然还是有尊王分子的存在。因为孝明天皇多多少少还是会向德川庆保询问幕府攘夷的进度。现在不是说幕府日夜操练兵马,甚至在对马击退了前来进犯的露西亚兵马吗?


  既然幕府已经有了攘夷的实力,怎么还不快点攘夷?


  一门心思在造人身上的孝明天皇会问这个问题,说明他的近侍之中,还是有些小人在的。德川庆保和冲田总司正在暗中访查,如果有了结果,一定会立刻向幕府禀报的。


  当忠右卫门说出准备以松平庆永担任京都守护职之后,德川庆保面色微变。他也是久在京都,经历了不少乱事的人,这个任命听上去就有阴谋的意味在。但是他一时间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个情况,所以只等忠右卫门继续细说。


  到是冲田总司说福井藩在京都的藩邸,日常有武士到处乱窜。有时候是出席公卿家中的宴会,有时候又是组织儒生和浪士活动。虽然一切都是公开的,而且也没有什么违逆犯禁的举动,但总归透露出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组内现有多少人?”忠右卫门的加强京都内的监视力量。


  “现有五百余人。”冲田总司立刻报出了一个数字。


  “再募二百人,着重监视福井藩邸。”五百人还是太少了,京都这么大,忠右卫门又有别的安排,不加几个人不行。


  有些钱,那是省不得的。养一个人一年也就三五十两,但是发挥出来的作用,那可远比三五十两来得多。


  “另外,余回府之后,会命令增筑新选组屯所。”忠右卫门继续吩咐道。


  一旦任命松平庆永为京都守护职,那么他就可以公开的带领三千人马驻守京都。到时候虽然外围有大阪和神户之间的第二大阪师,但是就在京都的只有新选组这支人马而已。


  所以新选组不仅人数要扩充,其驻地也要增筑。不指望新选组的几百人能够坚守太久,但是起码也要守到大阪的第二师赶来救援是吧。


  到时候京都内的新选组屯所没有攻下,京外的第一江户师和第二大阪师相次赶到。京中的乱兵就立刻腹背受敌,或许都不需要经历大战,就能够轻易的将他们击败摧毁,获得平乱战争的胜利。


  147.堪称阳谋出外任


  回到江户,忠右卫门便找来松平齐宣和助六,把吉田松阴的计划给说了一说。两人算是左膀右臂一般的亲信,办这样的大事,肯定要同他们通一通气。


  松平齐宣听了这个消息,稍作考虑之后,表示了同意。但他也提出了一点补充意见,得招募几十个新选组的新队员,学会开炮,顺道配置一部分火箭。


  火箭就是大伙儿理解的那个火箭,之前不是英法联军在八里桥和清军干了一仗嘛。幕府派出了几个军官,组织了考察团,围观了作战。发现火箭虽然准头并不能说如何如何,但是却非常容易搅乱清军的队列。


  清军的战马也因此而受到了惊吓,很多士兵甚至被惊恐的战马给甩了下来。不必说,这对于密集的敌军,确实有相当的扰乱效果。


  至于杀伤嘛,还是靠大炮吧。


  建议很好,忠右卫门立刻采纳,再给新选组增加一百人的配置,顺道加强两门小口径的速射炮和四具火箭。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组,再怎么扩充下去,那都要过千人了。


  嗐,非常时刻,时局不稳当,扩编一下暴力机关,也是情有可原的嘛。忠右卫门只管吩咐,一定要把这个事情赶紧办妥当了,然后就是拨款增筑新选组屯所。


  稍稍歇了几天,幕府便颁布了一条令诸侯们猜测万端的命令。以京都守护职德川庆保久在任上,实有功劳,兼之娴熟政事,诚然国家股肱,于是迁任西丸老中,实际上担任世子拾丸殿的辅佐役。


  升迁,大大的升迁!


  是人是鬼都看出德川庆保未来是要大用了,这位老兄今年可才二十六岁啊。不出意外是一定能够活到拾丸继位的,一旦拾丸继位,恐怕大老就得德川庆保来做。


  羡慕之余,自然的,也有人关注起下一任京都守护职的人选。有人猜测是德川庆福,毕竟京都地方紧要,肯定要择选德川一门近枝的亲信人去镇守。况且真要打起仗来,江户方面处置不及的话,极有可能会任命京都守护职为临时统帅。


  本身上任京都就要带几千人,要是再临时管辖第二大阪师,那便是上万大军,兵权算是相当的大咯。


  也有人猜测是蜂须贺齐裕,毕竟从外国考察归来之后,这位前任老中就赋闲在家了。作为实际上的德川氏子嗣,值此用人之际,肯定会另有任用。


  当然也有人猜什么德川庆喜啊,或者是松平庆永啊,但是这一部分人都不怎么被看好。因为幕府宗家最近几代将军,对于水户一脉都很厌恶。除非是德川家的近枝都死绝了,想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他们的。


  官方的说法是等待德川庆保到府交代之后,同将军様以及幕府诸老中会商之后,再行任命。私下里也有人活动,想着去干上一任。


  主要是京都方面十分紧要,担任了这一职位,那就算是登上了“历史舞台”。做好了保不齐就拔回江户,升任老中了呢。


  许多十万石的谱代大名,或者亲藩松平氏的大名,都十分意动。尤其是新年过后,老中·教育总监松平齐民再度上书请求告老,过年四十九岁的松平齐民在幕阁中,确实算是相对老迈的那一个。


  如今正在进行三挽留的程序,体现将军様对老臣的优容。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老中的位置有可能会腾出来。


  约等于幕府现在会腾出两个要职!


  诸位藩主殿下,其实也是为了求上进嘛。


  可是等到德川庆保回京,并且升殿拜见了忠右卫门之后,一个不可思议,大大出乎众人意料的任命被公布了出来。


  福井侯松平庆永任京都守护职!

  消息传到福井藩邸,刚刚才从福井赶到江户交代的松平庆永一脸的莫名其妙。到是他旁边的桥本左内,立刻大呼了一声不好。


  “这是为了使主公离开江户的计策啊。”


  好家伙,桥本左内一喊,瞬间就把全场的思路给带偏了。老中马上出缺了,虽然缺的是教育总监,可是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老中,干上两年就能换到别的部门不是。


  当听说松平齐民辞任之后,松平庆永实际上就开始活动了,希望形成舆论,把自己拱上老中的宝座。毕竟老中谁来做,虽然是将军一言而决,可是谱代和亲藩大臣们的意见,也非常的重要啊。


  要是换上来一个不能够得到谱代大臣们拥护的老中,他也没有办法展开工作不是。君权虽然很大,但也不是没有限制的。


  原本设想的好好地,现在幕府突然一道任命下来,就又要把松平庆永踹出江户了,这怎么能够答应啊。


  松平庆永听了这话,也立刻认定这是忠右卫门为了让他不要在江户出现的权宜之策。毕竟德川幕府的本城,也就是日本王国的首都在江户。在其他地方混得再好有什么用,你得在江户发号施令,才是真的掌握国家的权柄。


  “那便推辞了?”松平庆永立刻询问左右。


  “恐怕不妥。”另一侧的侧近天方孙八出声道。


  很简单啊,你要是说你现在有病,不能任职。那正中忠右卫门下怀,有病啊,那你好好养病,老中我让被人干。以此类推,诸位不妨想想,但凡是个借口,都有可能被幕府利用,然后拿过来反堵松平庆永的嘴。


  你拒绝了京都守护职,就约等于拒绝了老中。


  如此一看,幕府这就是赤果果的阳谋啊,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弯弯绕在里面。要么你就离开江户,被打发去京都干上了三五年。要么你就推辞,那最好,京都守护你都干不成了。


  不得不说这帮人确实是想的比较多,忠右卫门甚至还没想到这么多呢。松平齐民都没走人,幕府怎么可能立刻就安排出下一任的老中人选。


  但是阴差阳错,松平庆永这边就是这么想的。到也算是完美契合了忠右卫门这边的心思,这个京都守护职,你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148.老中到底落谁家


  况且又说了,去担任京都守护职,也不是没有好处嘛。凭借职权,可以大大加强福井藩在京都的影响力,甚至能够公然会见公卿,日常拜见孝明天皇。


  或许多说两句,就能够改变孝明天皇的想法,随即为福井藩进一步推动虚君立宪,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呢。


  在把幕府的主要目的确认为是驱赶松平庆永出江户之后,福井藩上下反而觉得去京都也不算是一件太大的坏事。


  但是条件还是要谈得,不能就这么轻易的便宜了幕府。现在整个日本的经济繁荣,居民收入水平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提高。那么相对应的,物价肯定也会有所提高的嘛。


  要让我去做京都守护职也行,得加钱!


  我带三千名福井藩兵进驻京都,人吃马嚼,一年再给五万两肯定是不够得了。


  如此合理的要求,福井藩当然得提。当年德川庆保担任京都守护职的时候,就和幕府提过要求的,幕府随即就批了每年五万石大米的补贴给德川庆保。今时不同往日,幕府不给个十万八万的,难道要松平庆永自费为幕府收买宫家和公卿吗?

  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怕你幕府自己不答应啊。


  而且要是幕府不答应,那就最好啦,完美。松平庆永可以以藩政难以为继,没有足够的财力担任京都守护职,进而推脱掉这个差事。继续留在江户,等待老中出缺。


  于是申请打到幕府这边,好家伙,松平齐宣瞧了一眼,也特娘的是个大聪明。


  “如此推脱之言,显而易见!”


  一句话带偏了正在御前开会的所有人,本来就知晓内情,心里有鬼的忠右卫门和助六,瞬间就被这个理由给说服了。其他几位老中,只以为松平齐宣说的是松平庆永想要留在江户,等待老中选拔,也给说服了。


  很好,大伙儿殊途同归嘛。


  既然大伙儿取得了共识,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松平齐宣大手一挥,直接宣布担任京都守护职的补贴由五万两提高到八万两。不够你再报,只要你小子能够报上来,我就敢给你加。反正就是要让你去京都,好让你反迹早点败露。


  一来二回,幕府如此豪爽的答应,令福井藩邸内的众人愈发确定,幕府就是要赶松平庆永离开江户。为了能让松平庆永滚蛋,给钱都在所不惜啦。


  得了哇,幕府大把的黄金在往福井藩邸搬,要是再不识相的去京都上任,恐怕松平齐宣就要借此发难了。


  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出松平庆永用脸殴伤松平齐宣的手的大戏?


  在桥本左内和松平齐宣这一对卧龙凤雏的参谋之下,松平庆永算是乖乖上路了。受命带领三千余福井藩兵,进驻京都,担任京都守护职,并充当幕府和孝明天皇之间的沟通媒介。


  他这一走,忠右卫门原本还挽留的松平齐民也拍拍屁股上完最后一道表章,准备走人。按照幕府的规章制度,松平齐民同时宣布隐居,将美作津山藩的家主之位,让给了自己的养子松平庆伦。


  走了一套程序之后,松平庆伦便以正四位下左近卫中将三河守的身份,担任津山藩主。而松平齐民空出来的那个老中职位,自然引起众人的争夺。


  松平庆伦本人是没有什么可能了,虽然幕府不是没有过父子相继,前后都担任老中的例子。可是从来没有说老子辞任,儿子立刻替补的事情。毕竟做老中还是要熬一熬资历的嘛,连松平齐宣这样的出身,不都在西丸老中上面熬了好几年嘛。


  如今老中的有力竞争人选松平庆永被外放,诸侯们各自拉帮结派。忠右卫门还在考虑人选之时,一封急报送进了一桥邸。


  陆奥白河藩十万石城主大名阿部正耆急死!


  原本阿部正耆是以辅佐役的身份,协助德川庆保在京都充任御门守卫的。这回德川庆保调任他职,回转江户,那么阿部正耆肯定也跟着结束任期。出发的时候京都下了一场雪,也不知道是冻着了,还是怎么的,刚从日本桥下火车,人就躺倒了。


  藩医认为是风寒,症状和风寒也差不多了,于是开始进行治疗。没想到病来如山倒,在床上一开始还能说胡话呢,后来直接就没声了,挺了几天一命呜呼,死了!


  留下幼子光之助,不过才区区两岁而已。


  两岁的幼儿怎么担任藩主?根本不可能履行藩主的职责,甚至有可能今天继任,明天夭折。在这样的情况下,白河藩自然希望赶紧挑选一位成年的藩主,入继白河阿部氏的家门。


  首先阿部正耆有儿子,所以幕府不存在以绝嗣的理由,将白河藩改易的可能。幕府维护的就是封建继承制度,要是幕府自己都不遵守了,这天下就得乱套。


  真要改易,也得白河藩发生御家骚动之后,才能够对白河藩进行处置。没有骚动起来,就没有借口的。熊本加藤家,山形最上家,就都是因为骚动才被处置的。


  挑选年长继承人,也是幕府法度所允许的,这玩意儿叫“末期养子”。说白了就是担心自己家没有继承人,而被幕府改易,于是在临死前向幕府上书,请求立谁谁为养子,保证藩的存续。


  只不过阿部家不太担心自己家的情况,因为阿部是三河谱代家臣出身,属于武装保卫幕府最坚定的那一批人,和幕府关系很好。


  反正不会被改易,那还不如正式的向幕府打申请,请求幕府选择一个成年男子,入继阿部家,保证阿部氏的存续。


  申请递了上来,忠右卫门就问了问左右,应该选谁?


  要么论亲,要么论贵。论亲就是一门同族,分家近枝,或者以前出嫁女儿多生的孩子之类的。论贵么就是将军的儿子,或者御三家御三卿的儿子,高贵无比,请来入继。


  “我记得阿部越前守同上様是故知吧……”水野忠精若有所思。


  三千石旗本大番头·阿部正外吗?

  149.一步到位升老中

  何止是认识啊,当年他爹在的时候,我和他爹谈笑风生,还一起在奥诘铳队办差呢。


  当年水野忠邦主持建立的奥诘铳队,还想着安置御家人,令他们支持变法。只不过现在有了新军传习队,又能把人安置去铁道上,所以奥诘铳队早就解散了。


  作为咱的故人之子,阿部正外如今在江户北町奉行的任上干得好好地。不说勇攀高峰,再创辉煌吧,起码治下太平无事,安居乐业,那是真的。


  “阿部越前守系白河阿部氏分家,继承家门,并无不妥。”水野忠精继续说道。


  别问为什么他这么说,很简单的,阿部正藏是水野忠邦提拔起来了的,两家有香火情在呢。现在论到这个事情,水野忠精肯定拉自己人啊,难不成选个什么别人上来吗?


  阿部正外是阿部氏分支的分支了,他们这一家嫡流是阿部正次所传的备中守家。具体就是之前被弄死的阿部正弘那支,备后国福山藩十一万石城主。


  庶流有两支,一支是陆奥白河藩十万石城主·丰后守家,一支是上总佐贯藩一万六千石·因幡守家。


  本次请求迎立成年世继的就是庶流丰后守家,而阿部正外乃是丰后守家分出来的旗本。祖上兄弟之间比较和睦,于是在众人的父亲死后,哥哥分了弟弟三千石,使得弟弟能够名列幕府的大身旗本之列。


  论亲,合该阿部正外继承!

  对了,暴毙的阿部正耆出身阿部氏宗家的福山藩,是阿部正弘的嫡亲大侄儿。死了也好,起码对忠右卫门而言挺好。


  “倒是可行。”忠右卫门肯定不会允许他们家去福山藩迎立后嗣。


  御三卿御三家的,孩子自己都不够分。忠右卫门本人则有两个多下来的崽,可是次男嘉之助大致已经有了安排,三男尚未起名,上个月才生的,怎么可能安排去白河。


  如此想来,还真就是阿部正外本身比较合适。再者说了,阿部正外是老熟人,用起来也比较放心不是。


  忠右卫门不知道的是,历史上此时水野忠精也正担任着老中首座,掌握幕政大权。在阿部正耆急死之后,立刻命令阿部正外继承白河藩。两家这关系,相当可以,水野忠精也算是送了阿部正外一场富贵。


  眼下水野忠精开口了,本来事情发生的也突然,包括松平齐宣在内的其他幕阁大臣都没有自己属意的人选。加上水野忠精在幕府人脉深厚,又是先代将军的顾命大臣,既然都开口了,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拂他的意。


  “再者越前守广有劳绩,娴明吏理,乃是一时人才。”见忠右卫门基本上已经同意了,水野忠精索性再加一把柴火。


  “好!便命阿部入继白河藩!”忠右卫门终于被说服了。


  此时正在江户北町奉行所内办公的阿部正外,还不知道自己突然被砸下来一顶十万石城主的大帽。等到属吏飞奔入内,告知他之后,他一时间竟有几分不敢相信。


  真是天降的大馅饼,从三千石跨越到十万石,只在须臾之间。一桥邸内几人简单聊了几句,就决定了阿部家的存续。另请高明之类的话,阿部正外是不会说的,只管接受御令,然后赶紧去一桥邸谢恩,同时等候正式的御令。


  而水野忠精却一点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虽然和松平齐宣的合作比较愉快,当年也是一道受德川家庆顾命的,但这不妨碍他想要在幕阁之内,建立自己的班底人马。


  这年头谁都不知道的,松平齐宣能被炸一次,就有可能被炸第二次。或者哪天他水野忠精也被炸了,那么应该怎么办?

  松平齐宣要是被炸死了,他水野忠精就得立刻做好接管政权,建立水野忠精内阁的准备。若是水野忠精自己被炸死了,那也好办,幕阁里面有自己人,可以提携提携自己的儿子不是。


  水野忠精不知怎么的,子嗣非常的艰难,明明已经三十一岁了,可是膝下长男金之助才不过六岁。他本人真要是出点事,水野家起码要沉寂十几年,才有机会再起。


  在这十几年内,肯定需要有人照拂的,怎么样的人会照拂他们家呢?


  “老中阙员,上様何不用他。”水野忠精今天很大胆啊,直接就说让阿部正外替补入阁算求。


  听了这话,在场的不少人,心中就有点意见了。你安排自己人去继承白河藩,这不算什么,我们都可以接受。可直接安排人进入幕阁,这是不是有一点着急了?就算不是争权是吧,可我们也都受了别人的请托呢。


  “为何呢?”忠右卫门到是不觉得水野忠精会和松平齐宣争权。


  他要是想争权,当初回日本的时候就应该开始争权的。但是他不仅不争权,反而提出要求说自己想要去办实事。于是就做了老中·德川铁道株式会社总裁,成为了事实上的铁道大臣。


  再者说了,认识这么多年,忠右卫门也知道水野忠精这人和他老子水野忠邦不一样。他比他爹要更圆滑,更能认清现状,并且知道进退。


  说白了就是在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君臣相得的情况下,他会很知趣,绝对不会试图挑事,来搅乱新政的大局。


  “其人可信!能行变法!”


  水野忠精的理由很直接,阿部正外是个支持变法新政的大臣。就这一点便胜过其他不知道多少人,其次就是这人会办差,而且听将军的话,是个很好的执行者。


  换句话来说,阿部正外不是最好的,但是一定是合格的。


  你换别人,未必知道这人的优劣。你用阿部正外,他这人你看着长大的,是好是孬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与其用别人,不如用他。


  用了他,他还会对你感恩戴德,更加用心的辅佐你施行变法。何乐而不为呢?


  “臣亦以为越前守可用。”坐在一旁一直没发言的助六突然开口,表达了自己对阿部正外的支持。


  “可!便命阿部为老中。”忠右卫门见两个大臣推荐,余者也没有反对。


  150.岩槻侯似有痹症


  助六为什么突然开口支持阿部正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他的岳父大伙儿都知道的,乃是水野忠邦,理论上他和水野忠精还是义兄弟呢。


  但是实际上他的妻子是水野忠邦的养女,只不过就是和水野忠邦的关系非常接近,是其弟长谷川正道的女儿。以侄女妻助六,算是非常不错了,货真价实有血缘关系的。


  那么这和阿部正外有什么关系?

  关系还行吧,阿部正外的岳父叫做长谷川正直。看名字是不是和长谷川正道很接近?不用怀疑,一个是四千零七十石旗本,一个是一千四百五十石旗本,长谷川氏一门两兄弟。


  他们家还有一个四百石的分支,出了一个在后世的漫画和影视剧里面有名的,叫长谷川平藏。池波正太郎的小説『鬼平犯科帳』,就是以长谷川平藏为原型。


  所以咯,既是因为义兄弟,也是因为义兄弟。


  假设阿部正外这个义兄弟再进入幕府中枢,那么助六在幕府中枢就有三个兄弟了。铁兄弟将军德川忠正様,义兄弟水野忠精和阿部正外,再算上他自己。


  天打雷劈四兄弟!

  半个幕府我家开!


  你们说他支持不支持呀。


  人嘛,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助六见忠右卫门对阿部正外继承白河藩答应的那么爽快,便起了心思。偏偏水野忠精打了头阵,那还说什么呢,跟着一波团了哇。


  御前会议结束,众人各怀心思。松平齐宣到是不觉得啥,说起来有点复杂。松平齐宣的岳父叫酒井忠实,酒井忠实有个儿子叫松平忠固,松平忠固的岳父是井上正春,井上正春的另一个女婿叫水野忠精。


  这就是幕府啦,大家其实都是一家人的嘛。只要不是触及到了自己的根本利益,或者影响到了自己上进的路,大伙儿也不愿意掀桌子翻脸的。


  只要自己还是大老,而且和忠右卫门的配合得宜,那么松平齐宣就不觉得自己会失去权柄。顶多就是可惜没有援引一个完全的自己人入阁罢了,以后还有机会。


  他现在正在想对马银矿的事情,按照之前幕阁上的议论,对马新发现的银矿将交给住友吉来运营。幕府给住友吉的指标是每年上交幕府金藏一万贯白银,剩下的幕府就一概不管了,全算是住友吉的利润。


  当年佐渡金山开采的时候,就是每年向幕府缴纳白银一万贯,后来又开始增加一部分的黄金。对马银山的储量似乎也很高,幕府当然对标佐渡金山啦。


  如今对马银山马上就要建设完毕投产,松平齐宣考虑自己是不是去一趟对马。顺道巡视一下对马岛上海军设施的工程进度,同时了解一下下关造船厂、长崎造船厂、神户造船厂的情形。


  正在想事情呢,左右几人也正安步当车的往外走。平素不在幕阁会议上多嘴发言,只守好自己“本分人”人设的大冈忠恕突然间扶住走廊上的木柱。手掌重重拍打上廊柱,那声音听起了居然有一丝吓人。


  包括走在最后面的忠右卫门,众人纷纷望向大冈忠恕。只见大冈忠恕面容居然有些狰狞,不知怎么的,满眼尽是泪水。


  “兵库?兵库?”最靠近大冈忠恕的水野忠精连忙抢上前,扶住大冈忠恕。


  左右涌上前来,看大冈忠恕的模样,就知道可能是哪里不好了。尤其是忠右卫门,心下立刻感觉大冈忠恕这大概是犯了心脏病。中风倒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前世今生都见过。


  可心脏病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病啊,这玩意儿如今可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手段啊。况且大冈忠恕今年四十一岁了,说大不算大,可也不再年轻。


  “速去传医师来!”忠右卫门对着身后的黑川庆德大喊。


  “无事了,无事了……”却见原本还面带狰狞的大冈忠恕,又好像缓了过来,向众人摆手。


  “果真?”松平齐宣不太信,刚刚那吓人样子,众人可都望在眼里的。


  “并无不妥。”大冈忠恕点了点头。


  “还是传医师过来瞧一下吧。”忠右卫门感觉这就是心脏病,最好还是看一下。


  既然忠右卫门都说话了,那大冈忠恕肯定也不能够再反对什么。众人退回公厅,等待医师的到来。而后医师的诊断也确实令人忧虑,医师认为这可能是痹症。但是发病的时候,医师也没瞧见,不敢完全下论断。


  而且按照几人的描述,大冈忠恕发病的时间非常短暂,这说明症状也属于轻微的症状,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短期内嗷!


  长期,或者说什么一两年以后,那就不敢打什么包票了,先行针灸治疗吧。医师表示这病不是那么好治疗的,大冈忠恕得多注意。


  听了这话,众人面上大多流露出对大冈忠恕的关心。毕竟一个“本分人”在幕阁,平时不挑事,干好份内的工作,又和大伙儿关系都不错。这样的人在松平齐民告老之后,就剩下大冈忠恕了哇。


  如果大冈忠恕再出点什么事,那幕阁内部就缺少一个够分量的和事佬了。


  再者大冈忠恕是忠右卫门的心腹大臣之一,还算是忠右卫门的母家,属于无声支持忠右卫门的那一部分人,默默做事的那种。


  至于大冈忠恕本人,心中也是浮想联翩啊。他们家本身没有心脏病的遗传,一个个都挺好的,他怎么就有了心脏病的样子。最重要的还是在一桥邸内,诸多老中和忠右卫门面前发病了。


  如果没人大嘴巴往外说,那也就罢了。要是消息抖露了出去,肯定会有舆论说他身患重病,还恋栈权势,不肯放手。逼迫大冈忠恕把老中的位置让出来,好让新人升上去。


  他这个位置那可是拼了老命,当年站队忠右卫门,最终才爬上来的。现在他儿子还小,正在给拾丸做侧近。这要是倒下了,大冈家就又要沉沦十几年啦。


  151.清国再起水师意


  一桥邸公厅走廊上发生的事情暂时没有什么人抖出去,大伙儿也只当他是一个小插曲,略过。幕府还有其他的大事,要接着办理呢。


  松平齐宣乘船去对马巡视边防和银矿了,忠右卫门这边则是得到了一封来自上海的急报。内容是不太出乎预料,可也令人欣喜。


  总理各国事务大臣文祥移文上海道,询问日本国制造西式兵轮的情形,命令上海道赶紧呈文以报。


  在咸丰皇帝死了一年之后,满清的朝廷终于慢慢的恢复了平静。顾命八大臣杀的杀,流的流,以两宫太后,和恭亲王奕?为首的政治人物,登上了历史舞台。


  作为所谓的洋务派,以恭亲王奕?为首的满清内部自救运动徐徐展开。为了拱卫渤海湾,尤其是天津地方的海防,同时极力镇压江南地区的太平天国运动,一支强力的海军,成为了满清朝廷所必须的东西。


  说得再稍微那么直接一点,两宫太后和恭亲王不希望攻克南京的功劳,全都被曾国藩的湘军人马所获得。


  如果有一支强力的水师部队,且是旗人,最好是满洲旗人统帅的,最终参与进入对南京的攻城战。那么不用问,这个克复南京的首功,自然而然就是八旗的了。满清朝廷便可以重新拥有一支能与汉族地主团练相抗衡的军队。


  僧格林沁的三万马步官军在通州八里桥被摧毁之后,满清的上层统治者实际上是心急如焚的。因为他们手里已经没有制衡汉族地主的强大军事力量了,这几乎就是要他们的命。


  所以同历史上一样,恭亲王奕?极力主张,建立八旗水师。或者至少是旗人担任主要军官和统帅,能够由满清如臂使指的一支水师。


  恰好当年文祥在三国干涉还辽一事中,亲眼目睹了英法日等国的强大舰队。尤其是对法国建造的两条铁甲舰更是记忆深刻,历史随即在这里发生了转变。文祥移文法国驻清公使布尔布隆,询问订购铁甲舰的诸项情况。


  同时,他对于日本的海军也产生了一定的兴趣。加上这一年来,忠右卫门命人在上海活动,了解满清的动向,隐隐有一种大船向法国人买,小船可以直接向日本订购的舆论产生。


  日本距离带清很近,轮船自上海出发,一二日便能抵达长崎。也就是说,如果在长崎订购兵轮,造好了两天就能送来清国。这个优势是其他列强所没有的,也是文祥比较看中的。


  快!

  铁甲舰一造起来好几年,攻击太平军的事情却拖延不得。那么先行挑选旗员,购入日本的中型兵轮,参与进入江南的战事。既能够争功,也能够练兵,重点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一支八旗军队。


  虽然满清朝廷的公文还没有接到,可是这个事情,德川兴业上海支店的人员,却立刻报给了江户这边。


  做好准备,随时迎接订单!

  这是大事,好容易搅黄了阿斯本舰队,忠右卫门得争一争满清的这个舰队订单。铁甲舰看样子满清是铁了心要和法国人接洽了,其他的一般战舰,幕府还有机会。


  忠右卫门当即找来助六和胜海舟,命二人在滨海关支用两万英镑的现款,去上海持币游说。如果必要的话,也可以去一趟京师。这个游说的费用可以回来再要,但是务必要把这个订单给拿到。


  如果满清朝廷要得急的话,甚至可以先把幕府海军中的二三条大船,妥善交售给满清。反正幕府这边的横滨造船厂在不断地建造新船。现在一千吨两千吨的船,在幕府海军还算大船,不超过二十年,这些船就连进入战列线的资格都没有了。


  毕竟再过二十年,你身上没层铁甲,你都挨不住主力战舰几发大炮。也就撞击巡洋舰这种特殊时代发展起来的船会只追求航速,其余一概忽略。正经的主力战舰,没点装甲,只能在后方做运输船。


  下濑火药发明之后,木船还有参战的可能吗?

  可能为零!


  趁着他们船龄还不大,给他们找个下家,也挺好。幕府的海军还能够得到一笔现成的钱,投入新船的建造。现在江户湾内的浅水重炮艇也得更新换代了,必须换上更大口径的大炮,才能对身覆铁甲的敌舰,发挥作用咯。


  或许这二三十条“蚊炮船”,也能够打包卖给满清。


  正好让他拿去在长江上攻城,而且这玩意儿其实挺适合近代海军刚起步的国家的。这些浅水重炮艇是蒸汽机驱动,打一炮就能换一个地方。而南京城是死的,他就在那里,城上的大炮也是死的,二三十条浅水重炮艇送上去,还不是一轮就能敲掉一个炮位啊。


  感谢带清为我接盘好吧,就算是只要一个成本价,也完全可以的。甚至最后折本卖给满清,换一个人缘也很不错。总比最后拿去拆解掉,或者直接报废来的强。


  得到忠右卫门命令的助六和胜海舟立刻出发去往上海,进行事前的活动。因为根据情报,眼前满清想要组织起来的这支水师,其实只是京师方面热心,江南方面的曾国藩并不热心。


  曾国藩本身已经有了压制太平军的水师力量,虽然不过都是些旧式的木船帆船,但是也足够了。他只需要在陆上稳扎稳打,就能够获得胜利。为什么要朝廷派一支八旗水师过来抢功?

  但是问题恰恰出在这里,满清的赋税重地江南已经被打烂了,满清他自己没钱。现在他最稳定的税收来源居然是江海关,也就是上海海关。但是江海关这地方又处于曾国藩的势力影响下,需要征得曾国藩某种程度上的默许。


  为了江海关一年六百八十三万两白银的关税,实际上满清内部也在斗法之中。


  买船的钱肯定要从江海关出,但是掌控江海关的又是英美法三国洋人,他们需要曾国藩的兵马保护上海,这里面是个无限循环的套。


  152.九十万两小订单


  两万英镑撒下去了一小部分,助六和胜海舟就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情报。


  因为铁甲舰的造价起跳就是三十万英镑,换算一下就是白银九十万两。这个价码,说句实话,满清朝廷一时间还真的抽不出来。


  而且按照文祥对恭亲王奕?的说法,连隔壁小小的日本国都有两条,带清总不能连个弹丸小国都比不过吧。至少也得来上四条或者六条铁甲舰,再配合上二三十条其他辅助战舰,才有可能成军。


  就算一开始不必要这么多船,学一下日本,先搞两条就得小二百万两银子。这么多的钱,带清根本掏不出来,你把两宫太后拿去卖了,可能都卖不到这么多啊。


  所以本着从速建立八旗水师,尽快让八旗再掌握一支堪用的军事力量的目标,京师方面的想法,是以至多九十万两的代价,向日本国求购八条中小型的兵轮。


  越快越好,方便参加南方对太平军的作战!


  九十万两这个生意有点小啊,幕府这边活动经费就开出来两万英镑了,虽然还没使多少,可这生意能挣钱吗?


  情报被迅速送到了江户,忠右卫门认为这钱虽然少点,可是清朝廷的要求也不是很高。中小型兵轮嘛,给他三条千吨的,剩下用九条浅水重炮艇充数,十二条的数量看着都喜庆。况且很符合他马上要使用的江南战场的实际需求,有什么不好的。


  幕府这边出一出旧船,九十万两银子自己拿来造新船,也是一样能够带动国内造船厂的生意,同时磨炼造船技艺的。


  既然忠右卫门答应,助六和胜海舟还有什么不好答应的。他们随即在英国公使普鲁斯的陪同下,去往京师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英国人不争这个订单,那是因为刚刚吃了幕府一百万英镑的订单,带清的订单那就是蚊子肉了。法国不争,那是因为布尔布隆感觉到带清对法国的铁甲舰感兴趣,而且是很感兴趣,这才是大订单。


  所以英法不争,美国在打内战,环视之下,还不就是日本有这个承接的能力嘛。


  普鲁斯暗戳戳的收了助六的五千英镑之后,立刻表示只要清政府同意,他能够保证江海关在短时间内,就把现银子交割给幕府这边。同时他也非常积极的和清朝廷各方面沟通,推动清朝廷向日本购船。


  第一次到京师的助六和胜海舟,倒也一点儿都不怯场,直说幕府这边尽有船龄二三年的新船,可以立马交售给清朝廷。且日本靠近大陆,清朝派遣的海军学员可以就近学习,花费不大,来去也很方便。


  现船!


  这是重点,只要带清掏银子,三天之后一个舰队就开了过来。这比什么都强,最符合满清上层统治者的心思。


  助六还私下拜会了一下文祥,送了五千英镑的外国银行票。文祥那是见识过,收下之后,就表示回去等信吧。


  有一说一,如今这年头当官的还有点底线,收钱办事。经过半个多月的反复斟酌和激烈讨论之后,恭亲王奕?最终决定以白银九十万两的价格,向德川幕府购买现成中小兵轮八条。


  并且要求幕府方面把船开到上海,由清朝廷派员接收。早期的话,各舰的管带由旗员出任,但是副贰配属一个幕府军官,兵员的话则是幕府占四成,清兵占六成。等到二三年全部操训完毕,熟练驾驶之后,就一律换成清兵。


  在清期间,幕府的官弁俸禄,一律由清朝廷方面委托江海关直接支付。若是立下战功的,均视同旗员,给予恩赏。


  按照用人先紧旗员的中心思想,当即明发上谕,以“谋勇兼全”、“兵略精审”的正红旗蒙古都统呼尔拉特·多隆阿临时担任水师提督,出面接收兵轮。


  这位多隆阿是索伦兵出身,骁勇善战,尤其精擅马战和骑射,同时使用鸟枪也是一流。因为屡立战功,已经被抬入满洲正白旗。正白旗是什么概念,诸位应该都知道的,那可是带清皇帝的家奴!

  有资格上书称奴才的存在,最是带清亲近信用的那种。


  此时的旗员,其实并不完全都是废物,像是之前的塔齐布,也同样勇武善战,号称一时名将。之所以用多隆阿,实际上是因为在湘军攻占庐州后,曾国藩让多隆阿引兵进攻江苏浦江、浦口和九况洲,配合曾国荃会攻金陵。但他因在安庆之战中出力最大,而赏赐却在曾国荃之下,不愿再与贪婪跋扈的曾国荃协同作战。


  既然同曾国藩生了龃龉,又是满洲正白旗,那么请问你是带清皇帝的话,你用不用他?

  统帅水师是可以学习的嘛,但是既不和曾国藩尿到一壶里,又是勇武善战的旗员,那就不好找了哇。


  原本历史上,多隆阿是被调离江南战场,赶赴陕西指挥作战,然后中弹身亡的。现在因为一扇小翅膀,他就突然被朝廷截留去了上海,等待接收水师。


  多隆阿本来就不想和湘军一起干了,现在朝廷命他单独统帅一军,而且委以组建八旗水师的重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当即携带亲丁马步,赶往上海。


  而此时,临时从长崎分舰队调往上海的三条千吨战舰已经到港,同英法停泊在黄浦江上的战舰不分伯仲。多隆阿也看过湘军的水师,见朝廷购入的兵轮如此“强劲”,心下大喜。


  有此大船,难道还不能压过曾国荃,率先打进南京城吗?


  大不了我炮轰开了城墙,再下船往里面杀就是了。如今的满清可不存在什么海陆分家的情况,水兵当陆师用,也是常事。陆师临时配备兵船,成为水师,也有先例。


  等到九条二三百吨的浅水重炮艇开到之后,多隆阿激情上书,直言所购日本兵轮,船坚炮利,不逊英法等国。大小船只尽皆锋锐,只需选练旗员,尽速充实上舰即可。


  他多隆阿愿意亲率兵轮,往战金陵,克期夺城,以报君恩。


  153.小小炮艇有大用


  “此番前来接应军舰的是哪位?”


  助六从上海回到了江户,胜海舟因为是海军军官出身,所以需要再留几天,和清兵稍微交接一番。


  “是清国皇帝的御家人多隆阿。”助六和多隆阿见了两面,倒也察觉对方是个人物。


  “嗷!是清国皇帝的御家人啊。”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上三旗可不就是御家人嘛,或许也可以称呼为“家来”,总之就是和同治皇帝的关系非常近,属于亲信了呗。


  “只是这位多隆阿并不熟悉海军……”助六同时也看出来了。


  谁叫多隆阿是带着两千多的马队进驻上海的呢,而且马上功夫非常好,令助六记忆犹新。只是一个骑兵将领,突然来带近代海军,是不是有点……


  忠右卫门心想这有啥的,历史上的北洋水师,那直接就是丁汝昌带的。丁汝昌原先也不是带马队的?只要肯学嘛,带兵打仗这一套东西,一通百通。你要是陆战打得好,学习一番之后,海战往往也能够打好的。


  再说了,多隆阿满洲正白旗,光是这个出身,就注定了他但凡有点本事,就能够带大兵,掌大权。


  “说说细情吧。”忠右卫门让助六别管满清派什么人去接管海军,只管把在上海和京师的见闻说一说就完了。


  “说来清国幼主临朝,国内亦有纷乱……”


  虽然忠右卫门对历史有一点先知先觉,但是具体到几月几号什么的,那就不太可能了。正好听助六讲一讲。


  前面咱们说过的,江海关如今一年有六百八十三万两的关税银子,是朝廷非常渴望的一笔收入。但是因为上海的四面八方都是太平军,局势危若累卵。不管是洋人还是上海城内外的绅商,都需要曾国藩大军的驰援,所以这个银子一时间就动弹不得。


  朝廷希望钱解到京师,曾国藩未必不希望这钱就留在江苏,方便他就近调拨兵饷。双方争夺这笔钱的事情,当然还在桌面下较量,但台上的恭亲王和两宫太后,也不乐意就这么放弃。


  恰好筹建水师之议兴起,德川幕府交售的中小兵轮又不断地开到上海,事实上为上海增加了防御力量。那么自然的,清朝廷就希望借此把江海关彻底的掌握到自己手中。


  派遣一名真满洲去上海,是必须的,也是一定的!


  只有真满洲才能得到满清上层统治者的亲信嘛,换上别人,都不可能安心。这实际上就是朝廷和曾国藩在争财权。


  而上海本身因为太平军频繁的攻势,以及苏州、常州、湖州、杭州等地的全部失守,彻底成为了大海狂涛之中的孤岛。


  这个时候上海的洋人和华人绅董,已经不在乎到底是谁来上海了,他的命和钱亟需一支人马来保护,管你是曾国荃来还是多隆阿来,只要带兵来就得了。


  普鲁斯为什么那么爽快的把九十万关税银子交给幕府,其实也是因为上海的洋人有些着急了,担心被三十多万太平军给彻底包围打死。那么不仅上海这个租界要没,他们的性命可能也有危险。


  此时清朝廷在上海筹建水师,调遣马队,其实是符合上海上下所有人的想法的。上海地方的绅董非常高兴,据说已经筹集了十八万两银子,作为给多隆阿部队的犒赏钱和军饷银子。


  现在水师兵轮糜集上海,又有二三千精悍马队赶到,上海绅董心下大安。下一步是干嘛?当然是希望多隆阿主动出击,解除太平军对上海的包围。


  多隆阿有心争夺克复南京江宁城的大功,自然也是愿意作战的。他请求朝廷选拔前锋营、鸟枪营以及索伦营内的精干旗员,迅速南下,充实水师的折子已经上了。但是旗员汰烂,这个选拔要好久,多隆阿等不了。


  他得在上海先把权威树立起来!

  所以多隆阿自率马队,而命吃水平均只有1.2m—1.5m的浅水重炮艇在后,凭借上海地区密集分布的水网,以及炮艇蒸汽机驱动的迅捷,四面出击。


  虽然我不会指挥海军,但是我会指挥大炮啊。


  还别说,多隆阿对于指挥炮队还是很有心得的。他直接把浅水重炮艇当成了移动大炮,而且是比什么八千斤红夷大炮还要厉害的英国进口大炮。


  往往战斗就是河道中的浅水重炮艇一阵炮打,打得太平军灰头土脸,阵营大溃之后,多隆阿再率领马队践踏和冲突。未曾想到清军突然有大量移动极其迅捷的重炮的太平军,很是吃了一点亏,接二连三的从上海外围撤退。


  大捷!


  诚然大捷!


  上海洋人和绅董非常高兴,奏捷的折子送到京师,两宫太后和恭亲王也高兴。到底是咱满洲正白旗的,多隆阿解了上海之围,江海关的银子,终于有三百多万两,相次押解到了京师的户部,这就令朝廷更加欣喜了。


  于是多隆阿趁势上奏,说购自日本的炮船十分利于在江南作战,而且一条买价不过二三万两,相比较于平定发匪的几千万上亿军费,那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最好再行添购十条二十条的,全部调至上海,可奏奇功。


  朝廷对多隆阿的建议非常重视,他们本身就希望加强多隆阿麾下的实力嘛,自然直接批准了这一要求。


  “所以清国有意再购买十二只炮艇?”忠右卫门没想到第二桩生意来的这么快。


  “是的,想来很快就有讯息传回江户。”助六点点头。


  “好事啊!”正好把幕府的浅水重炮艇清清空。


  方便咱们换装铜壳乃至于钢壳的新锐炮艇,舰炮也可以直接升级。多隆阿真是急忠右卫门之所急,想忠右卫门之所想啊。


  “对了,还有一桩事,臣也是在上海听来的。”助六像是想到了什么消息。


  “何事啊?”忠右卫门心里正高兴呢。


  “听说原本要调来上海的一位李姓官员,这次改调清国的陕西省了,上海不少豪商还叹息少了六千援兵。”


  154.露西亚特使到来


  “李鸿章?”


  “恩?上様居然听说过此人吗?”


  助六原本还只是准备把在上海听到的小道消息给忠右卫门说说的,没想到忠右卫门居然知道这么一号人物。


  “前头有报说他帮着清国的总督曾国藩镇压内乱呢。”忠右卫门确实收到过上海方面的讯息,说李鸿章在曾国藩的幕府之中。


  “是的是的。”助六点头。


  原本历史上这个时候,因为上海多次请求援兵,所以以按察使衔在安徽督办团练的李鸿章得以署理江苏巡抚,带领大军进驻上海。还被许多上海的绅董嘲笑为乞丐兵,衣甲装备什么的,都不齐全。


  但是本位面,因为蝴蝶翅膀的拨动,多隆阿率兵进驻上海,并开始筹建水师了。加上清朝廷有心经营,李鸿章自然不可能会再获准带兵进驻上海咯。


  至于原本历史上为什么是李鸿章进驻上海呢?这其中又牵扯颇多。


  1860年曾国藩把湘军大本营移到安徽祁门,李鸿章认为那里是个口袋地形不宜驻防,坚决要求移换。可能曾国藩杀他傲气的思想当时占了上峰?便挖苦说,谁胆小谁就离职去任好了。使得李鸿章很不满意,两人之间生出了嫌隙。


  李元度是曾国藩的老部下,当年曾国藩被太平军打得差点全军覆灭想投水自杀时,幸亏被李元度拼命劝阻,这才把人救下来。


  后来李元度居功自傲,防守徽州兵败,曾国藩决定予以弹劾。李鸿章对此坚决反对,甚至威胁说:老师要是弹劾李元度,学生我也不干了。曾国藩不屑一顾地说:那就请便。到头来两人谁也不让步,曾国藩真的上了弹劾折子,李鸿章也真的拜拜了。


  很好啊!湘军自己内讧了,这是满清朝廷最希望看见的。但曾国藩这人确实有点意思,他杀了李鸿章的傲气,或者是反复的pua了李鸿章之后,又可惜李鸿章这人的才学,于是上书请求继续把李鸿章调到自己麾下。


  恰好李鸿章自己在老家单干,朝廷也乐意他单干。先后募集了淮勇五营,朝廷又调拨了湖南新勇两营,以及投降太平军两营(丁汝昌就在其中)给他。曾国藩还送了李鸿章标兵一营,以为中军。


  这十营六千多人,历史上因为上海危急,加上曾国藩陈请,最终就调去了上海。实际上也是曾国藩为了保住上海,同时掌控江海关关税的一步棋子。


  现在好了,李鸿章这个上海是去不得了。


  “清国皇帝已经命令这个李鸿章,署理陕西巡抚,带领十营六千余兵马,去往陕西了。”助六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只是当新闻和忠右卫门说。


  “喔……”忠右卫门点了点头,面上淡淡的。


  心下则是颇有两分感叹啊,这李剃头去了陕西,那回子可要完了啊。这位李剃头和他老师曾剃头在杀人这件事上,那是相当的有共识啊。苏州杀降十余万就不说了,后来李鸿章去了广东,为了震慑会党。


  仅仅是震慑会党嗷,会党还没干点什么。他就抽签缉拿会党人员,每天杀数百人,不问良贱,只管杀。从年头杀到年尾,一日不停,通算杀了数万人。


  这小子去了陕西,那……


  如果说是为了维护封建统治,忠右卫门深感两宫太后和恭亲王选对了人。李剃头这人本事肯定是有的,打洋人未必行,打回子、捻军什么的,那绝对有一手。


  “还有一桩事,对马之役中投降的露兵被英使约束在上海,如今露西亚已经派了使臣过来,全部接收,转送离去。”助六继续禀报道。


  “露西亚王的特使抵达上海了?”忠右卫门心想这事都过去一年多了,俄国人终于要来面对啦。


  “应当是的,不过臣并未见到。”


  “来了就行。”


  俄国人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难怪到了后世有人嘲讽天天给他俄爹要什么缓冲地带的孝子,说是不是长江以北都给你爹去缓冲啊。是不是你俄国人一直要缓冲到里斯本,才算是缓冲完啊。


  不仅夺了外东北一百万,马上还要夺西北五十万,最后又抢夺唐努乌梁海十几万。按照他这个速度,实打实的说,日本全境都在他的狗屁缓冲地带范围之内。


  幕府虽然打断了他一根手指,让他疼了一下,可这个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一直让俄国这样到处乱跳,不像个话。


  首先第一点,那就是得让俄国人承认德川家对勘察加、桦太、虾夷以及本州三岛和附属岛屿的统治权。得让他在法理上,公开承认日本王国的存在。而不是眼睛一闭,张口就是无主之地,或者悬而未决之地,然后打上门来插旗。


  其次就是得进一步明确这附近一片,我受全世界霸主带英爸爸的委托,开始罩着了。以前你擭取的利益,那就算了。以后你就不要想着再在这一片胡搅蛮缠了,我这是代表带英帝国在和你说话,掂一掂自己的分量。


  最后一点,那就是就侵略日本领地对马岛一事,作出赔偿和道歉。日本的老百姓你也杀了,房你也烧了,想要混过去可没这么简单。


  两人正议论着,黑川庆德便敲门说有信来。反正不是御前会议,不存在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有急件的话,肯定要立刻报知忠右卫门的。


  打开急件一瞧,果然是长崎方面奏报说有露使的兵船过境,很快就会抵达横滨。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不过想想也是,俄军的那些俘虏,全都打包送去尼古拉耶夫斯克就得了,并不是什么难事。


  本来圣彼得堡派人来远东,主要也是为了加强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军力嘛。普廷雅在第二次大沽口之战中,丢了八百多俄军,沙俄在远东的力量受到了相当的削弱。偏偏他还觊觎远东的不冻港,这兵马少了可不行。


  “你跑一趟,去横滨会一会露使。”忠右卫门倒要瞧瞧,俄国来了什么人。


  155.赔款二万又五千


  受命前来日本的特使名唤亚泽普·哈什科维奇(日:ヨシフ?ゴシケーヴィチ,俄:ЯзэпГашкев?ч),是此时的俄国外交大臣戈尔恰科夫的亲信之一。


  戈尔恰科夫乃是此时世上,一等一的外交好手。全名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戈尔恰科夫(1796年6月15日—1883年3月11日),在克里米亚战争以后的25年中任俄罗斯帝国外交大臣和首相,几乎主导了俄罗斯二十年的外交方针。


  他极力恢复了俄罗斯在欧洲的地位和体面,同时稳固了同普鲁士以及奥地利的邦交。虽然因为镇压波兰大起义,最终还是恶了法兰西。可是运气好的很,普法战争,法国被普鲁士一棒槌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好几年。


  于是在他主导的十多年中,俄国从一个欧洲边缘化的国家,重新加入了欧陆的外交大家庭。甚至获得了普鲁士和奥地利的支持,废除了克里米亚战争施加在沙俄身上的《凡尔赛条约》,并使得俄罗斯在第十次俄土战争中有一定的外交支持,而非是与全欧洲为敌。


  这是一个相对比较明智的人!

  就连和他颇有几分交往的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也说这个人颇有智谋,甚至觉得这个人很是能够理解自己的“大陆政策”。虽然谈不上什么引为知己吧,起码也算是个密友。


  而作为他手下的哈什科维奇,自然也不是什么混账人。他很清楚日本现在已经抱上了英帝国的大腿,沙俄此时还没有再次挑战英帝国权威的实力。


  所以在对日外交一事上,哈什科维奇需要在一定程度上缓和同德川幕府的关系,并且重新展开同日本的贸易活动。


  倒也不为了别的,谁叫日本距离俄国在远东的统治中心尼古拉耶夫斯克最近呢。尼古拉耶夫斯克要是有什么缺乏的,都可以在日本购买到。甚至说得更直接一点,花大代价从圣彼得堡运东西来远东,还不如就在日本买呢。


  况且日本已经开始近代工业化,一般的东西都能够自行制造,这不比绕一大圈去其他地方买来的容易嘛。


  至于普廷雅上报所说的远东最完美的温水不冻港旅顺口,此事暂且只能先行按耐住,将来再说。那个尼古拉耶夫斯克——对马——旅顺口的海上包围圈和航线计划,还是不错的,但是现在不是执行的时候。


  什么时候沙俄有能力向远东投射更多的力量,什么时候再重启这个计划好了。表面上,提出计划的普廷雅算是战死了,那便也不再追究,只当无事发生。


  下船登岸,踏上日本的土地,哈什科维奇倒也不算全然陌生。他以前曾经去过箱馆,以俘虏的身份去的,当年恰逢克里米亚战争,他坐船去尼古拉耶夫斯克,半路上遇到一条英国巡洋舰,然后连船带人,就都成了英国人的俘虏。


  作为俘虏,他跟着英国人去箱馆补给,又被转送去香港。前前后后,算是在日本生活过三个月呢,加上还是圣彼得堡神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他不来日本,谁来日本?

  总比充斥于沙俄外交部那些靠着裙带关系来混饭吃的德裔落魄士人,要来的强。


  俄国在日本,可没有任何的治外法权,也没同幕府签署过什么不平等条约。军舰开到横滨港,第一时间就得和横滨城代堀利孟报备。自然的,哈什科维奇已经抵达日本的消息,也立刻报知江户。


  等得就是你!

  同美国的普鲁恩一样,哈什科维奇没有携带太多的商品前来,毕竟就算是他带了,也未必能够在日本好好地做生意。英国人执掌的横滨海关可不待见俄国人。


  不做生意的话,那肯定就把主要精力放在公务上面啦。向堀利孟报备过之后,哈什科维奇进驻横滨的俄国公使馆,并向幕府提出拜见的请求。


  早就有所预备的忠右卫门当然不会立刻就见他,只把助六派去横滨,先和他接触一番,了解一下俄国人的目的。


  现在忠右卫门可是将军,不可能事事都冲在第一线咯。


  谈一谈吧,哈什科维奇同助六坐到了一起。他的主要任务是暂时缓和同德川幕府的外交关系,避免沙俄在远东的扩张遭到日本太多的钳制。


  横竖就是外交嘛,大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取得一个共识。战争只是最终的手段,能不打仗还是不要打仗来得好,俄国现在也未必承受的起更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了。


  谁叫沙皇陛下的耗材,在克里米亚送了好几十万呢。那可是几十万活生生的壮丁,不是地里的韭菜,割了过个把月就长得和野草一样。


  助六来之前得到过忠右卫门的命令,什么事也不要答应俄国人,同样的,什么要求也都不要提,就看俄国人自己的表演。


  “您可真是一位密不透风的外交大臣啊。”和助六打了好一阵太极,哈什科维奇不由得感叹道。


  “哈哈!”助六反正就是不说任何定语,随便你咋样。


  如果今天聊不出个结果,明天可以继续聊,助六就是干外国奉行的,有得是时间和你打太极,打呗。


  “那或者这样,我可以代表我国就对马事件,向贵国的国王陛下以及人民表示道歉和慰问。”哈什科维奇终于抛出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诚挚的道歉,总是好的。”助六一听,微微点头。


  我们当然需要你道歉,凭白无故杀上对马岛,射杀对马藩的武士,残害对马岛上的百姓。你难道就当没事人一样吗?一定得道歉的。


  同时,你光是嘴上哔哔两句道歉,那可没有任何作用。你得诚挚的道歉,这个“诚挚”你得表现出来,怎么一个道歉法呢?

  见助六确实懂得暗示,哈什科维奇知道自己不抛出一点实际的东西出来,可能今儿的谈话就要毫无结果了。心中稍稍筹谋之后,哈什科维奇笑了笑。


  “为了赔偿贵国的损失,我国可以立刻偿付两万五千英镑。”哈什科维奇开出了一个事前戈尔恰科夫已经应允的价码,这对于俄国来说,算是相当破天荒的一大步啦。


  156.大博弈时代降临


  合着你来一趟日本,打发叫花子呢?


  我惜得你那两万五千英镑?这点钱够干嘛的?对马岛被你们嚯嚯成那样,两万五千磅就想了事的嘛。


  助六那可是堂堂日本王国的外交大臣,见识过的懂吧。一百万二百万英镑的借款合同,助六都是签过的,世面见得大了去了。但是咱们助六涵养好,表面上肯定不动声色,只说会转告忠右卫门,其他一概都不表态。


  “那么或许我还有个消息,可以透露给贵国政府。”哈什科维奇见助六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意思,感觉自己的得暴一点猛料了。


  “请说。”助六只是微笑着点头。


  “英国很快就将出兵占领汉密尔顿港。”哈什科维奇说出这么一句话。


  可是助六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汉密尔顿港是个什么东西,而且听这个名字,很像是新大陆或者某些无人区被发现之后命名而来的。


  “啊!或许您还不知道汉密尔顿港所在的地理位置。”终于看到助六表情有点变化了,哈什科维奇立刻命属下取来一张地图。


  地图不大,只有东亚局部而已。然后哈什科维奇就指了指对马岛的位置,或者说对马岛旁边一点点的位置。


  这是哪里?


  “这是?”助六莫名其妙啊,对马岛英国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日本人自己加强防守,同时允许英国军舰来停靠补给即可。


  “就在这!”哈什科维奇点了点对马岛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点。


  “我会立刻将此事禀报将军様。”助六记住这个位置和汉密尔顿港的名字,同哈什科维奇道别。


  然后他在横滨好一阵打听之后,终于打听到了这个所谓汉密尔顿港是个什么地方了,那地方现在是朝鲜李氏王朝属下一个只有少量渔民的小岛。


  巨文岛!

  1845年英国海军部办公厅主任汉密尔顿(W. A. B. Hamilton)命令英国军舰调查该岛,因而英国为纪念他而称之为“汉密尔顿港”。


  巨文岛又称巨磨岛、安岛,英国称之为哈米芚岛(Port Hamilton),地处朝鲜半岛南部海域,位于朝鲜海峡丽水至济州岛水路的中间,扼控对马海峡咽喉.

  稍微看一下地图就能够发现,巨文岛在对马岛之后,同样是尼古拉耶夫斯克去往清国的航线上的重要节点。


  1854年时,普廷雅还曾在巨文岛停留,测量水文信息,甚至与当地朝鲜人发生冲突,因俄国忙于克里米亚战争无暇东顾而没有扩大。


  英国人怎么突然要这个破岛了?


  而且这和幕府有什么关系?哈什科维奇屁颠屁颠的把这个事情和助六说了,肯定是有所指的。


  忠右卫门不知道的是,沙俄的军队此时正在向塔什干推进,并且很快就将攻陷中亚重镇塔什干。


  一旦塔什干失守,那么英国皇冠上最璀璨的珍珠——印度,与俄国之间也就只剩下一个实质上四分五裂的阿富汗了。


  英国人这时候自然着急了,不仅立刻向波斯派遣使节团,还命令印度总督额尔金伯爵在必要的时候,武装保卫阿富汗的“独立”与“自由”。远东方面,英国政府旧事重提,命令远东海军提督士迪佛利将军,相机截断沙俄尼古拉耶夫斯克对外的联络通道。


  说白了就是占领巨文岛,以保证沙俄的远东地区无法获得除本国以外的补给。钳制沙俄在亚洲地区的发展。


  如果忠右卫门再等个把月,伦敦的命令也会送抵横滨,巴夏礼会和幕府方面通报。要求幕府方面配合英国,迅速展开对俄国的钳制工作。


  日本在对马岛驻军以为前卫,英国在巨文岛驻军以为支援,上海的英军则保证后路。一定要把俄国人给四面封堵而死,不让他好过。


  或许有人就要问了,英国人最着急的应该是印度地区啊,为啥还着急远东的对马海峡呢?

  原因也很简单,伦敦方面得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消息。沙俄在割占了外东北之后,事实上与朝鲜正式接壤。在俄国人的眼中,朝鲜自然也属于他必须索要的缓冲地带,说白了就是已经看上了朝鲜。


  而且俄国人的计划,又被伦敦方面调查到了。怎么调查到的,反正不知道,但是具体的计划是先行逼迫朝鲜李朝将元山永兴湾这一温水不冻良港租借或者割让给俄国,使俄国获得东亚不冻港。


  然后以此为据点,进一步蚕食整个朝鲜国。这样的话,东北的北南西三面都被沙俄包夹,很快也将落入沙俄的囊中。


  要是东北和朝鲜全都落入了沙俄囊中,其在远东的发展,便再也无法钳制了!

  为了防患于未然,英国人必须动起来,以武装占据巨文岛的行动,一方面威慑俄国人,一方面也试图警醒朝鲜人。


  你们李家马上要完啦!

  朝鲜李朝对于外国势力,持非常坚定的抗拒姿态,对多次洋扰都进行了极为奋勇的作战。英国人现在暂时调不了多少兵马和朝鲜开干,只能用这种手段,逼迫李朝进行外交。


  说到这儿,又有人要问了,英国人要和朝鲜外交,要逼迫朝鲜打开国门,加入英国人钳制沙俄发展的共同战线,关幕府什么事?幕府只不过是英国的一个马前卒,听命行事就好啦。


  哈哈,哈什科维奇在赌!

  他赌德川幕府也不是什么善类,很有可能也觊觎朝鲜的土地。现在英国人先下手为强了,若是英国人打开了朝鲜的国门,以后朝鲜就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了。幕府想要再去吃朝鲜一口肉,那就基本不可能啦。


  来前他听说幕府在英国的同意下,正准备建立新几内亚东部岛屿的殖民地,这说明德川幕府也是有野心的。


  既然有野心,不可能放着门口人口千万、地方三千里的朝鲜不吃,只吃新几内亚的烂地吧。从人性和国家发展的前途来看,德川幕府一定是觊觎朝鲜的。


  若是就此能够挑拨英日之间的关系,那就再好不过啦!

  157.英得其名我取实


  虽然现在巨文岛一事,尚且只是哈什科维奇本人的说法而已,但是作为临近日本的大事,忠右卫门还是有必要召集群僚进行商议的。


  或者吉田松阴要是在这里,还得问一问他的想法。毕竟吉田松阴就是认为日本以西的朝鲜和清国,取之可以壮大日本的国力。但是因为列强已经看上了清国,不会容许日本一家夺取,所以应当改为经济侵略的形式,凭借交通的便利,倾销日本的工业制成品,使日本获得工业化的资金。


  反正马上英国人就会照会幕府,出兵巨文岛,这个消息自然也没必要遮掩。忠右卫门当下召开御前扩大会议,除了老中以外,还有德川庆保、德川庆福,以及忠右卫门的亲信之一,福泽谕吉等人的参加。


  总之就是集思广益,商量一下这个事对幕府,到底是好是坏。


  封建官吏,其实从底子上,就不是很支持开疆拓土。如果全都是日本人的所在的领土,那还好说一点。说到朝鲜的话?关我什么事呢?

  幕藩体制已经形成了某种平衡,大伙儿对于什么征讨外国,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丰臣秀吉的时候,如果说把你分封去朝鲜一道,那还有很多诸侯十分乐意。现在你要说征讨朝鲜,然后封你一道,诸侯们的积极性就大大下降了。


  如今的诸侯,大部分都图稳定,不希望折腾了。从侧面来看,幕藩体制实际上是很成功的,绝大多数的诸侯都养废了。


  “英人意图以巨文为港,控厄水道,分属他国之事,与幕府并无关系吧。”德川庆保列席会议,还是比较积极的,主动发言。


  “话虽如此,只是朝鲜分属邻邦。有朝一日,变为英、露等国之土。若是英国,到还好说,若是露西亚,必将为幕府之大患啊。”水野忠精当即表示了忧虑。


  没别的理由,朝鲜保持现状,那没得说,就现状好了。或者说英国占据了朝鲜,那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现在幕府和英法的关系都很不错。而且从可以预见的二三十年,乃至三四十年来看,幕府会持续的向英法学习各种先进科技,增强交流,那关系也差不了。


  一代人忙活一代人的事,水野忠精也只管这二三十年,幕府和英法亲善就得了。


  可要是按照英国人的预估,俄国人侵占朝鲜了怎么办?那时候俄国人距离日本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对马海峡啦。


  幕府和俄国结了这么多的梁子,况且又在英国人的船上,给英国人做马前卒,你就是想和俄国人完全和睦,也不可能啊。


  “便是这个道理,朝鲜无论如何,也不能为露西亚所夺!”松平齐宣也是这个想法,随便怎么样都好,但是俄国的势力不允许进入朝鲜。


  “英露相争,真是牵连极大啊。”助六办外交的嘛,肯定是十分感慨。


  大国们争一争,似日本这等小国,很容易就被牵扯进去了。牵扯了还不算完,有时候还把自己给牵扯死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臣以为此事或许是好事一桩!”坐在末尾的福泽谕吉突然正声说道。


  “恩?”连带着忠右卫门的所有人,都转头望向他。


  作为江户大学的教务长,实际上福泽谕吉的官阶和三千石旗本差不多,在外面已经是人上人了,在幕阁的诸位老中这边,那也就比利根川里面的鲶鱼少点罢了。


  “既然英露皆争,则说明朝鲜乃东亚之锁钥。我日本以西即是朝鲜,于我国防而言,殊为重要。若是英人占据,则我可得数十年之安泰。借此时机,幕府亦可深入朝鲜八道,或是采矿,或是籴(di)米,官商两便。”


  福泽谕吉的想法到是很简单,英国人本身在东亚就要仰仗幕府这个马前卒冲杀。如果他试图控制朝鲜,那么极有可能的,他会雇佣幕府的人马,去轮替英军驻守。而且英国应该主要也是殖民化朝鲜,且采取的大致应该也是以鲜治鲜,甚至以日治鲜的策略。


  英国人嘛,最喜欢划线。在划线之后,就是做搅屎棍,没有民族造民族,没有宗教引宗教,没有阶级分阶级。


  有很大的概率,他会引入一批日裔移民,担任殖民地政府的中下层官吏,也会允许日裔在朝鲜进行相应的投资和开发。


  幕府虽然没有得朝鲜之名,却有可能得朝鲜之实!

  只要日本在朝鲜有了一定的实力,那么自然而然的,日本的西部边界也就安泰了。毕竟如今的大炮也就打几千米吧,在朝鲜站稳了脚跟,其他三面也都稳妥的话,日本本土四岛便安泰无虞了。


  “倒是有几分道理。”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让英国占了朝鲜,或许还真不是什么坏事呢。


  “或许英人也不愿立刻以兵临朝鲜。”福泽谕吉继续说道。


  他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大学生,对于英国有很深刻的了解,知道英国人的各种套路。或许这一回英国人只会要求朝鲜李朝放开国门,令列强自由进出。然后等过了几年,英国在朝鲜的势力加强了,就改为建立保护国。


  再之后,就一步一步的殖民地化,最后彻底建立一个殖民地,建立事实上的殖民统治。套路非常熟悉,很多地方就是这样变成英国人的地盘的。


  况且朝鲜不是什么烂地,人口千万,便于英国人压榨廉价劳动力。又有金银铜矿之资源,还是远东抵御沙俄南下的桥头堡阵地之一。光是朝鲜本身,就足以供养数万英国大军,占之不需英国开销多少,算是合算的买卖。


  “或许使英人保障李朝之独立,是否妥当?”忠右卫门理清了思路了。


  说是让英国人保障朝鲜李氏王朝的独立,实际上就是为英国人下一步进入朝鲜打下基础呗。英国人本身肯定愿意,俄国人反对无效,美国正在内战,法国大约要求门户开放,清国自身难保,此事好办的很啊。


  158.保障李朝之独立


  巴夏礼的照会来得非常快,在简短的叙述了一番英日之间的友谊之后,巴夏礼就通知幕府方面,必要时幕府又得帮着英国人出兵了。


  因为俄军大举逼近塔什干,英国人在亚洲的主要军事力量,都要转移到阿富汗和波斯一线,以保证这两个实际上的英国保护国的安危。所以在远东这边,身为马仔的德川幕府,得给英国大哥纳“血税”咯。


  和哈什科维奇说得一样,英国人派出以飞马号为首的三条军舰,占领了巨文岛,并且直接到岛上升起了英国国旗,开始储存煤炭,建设炮台。


  同时朝鲜李朝本身没有任何外交,所以英国人委托和朝鲜有实质上外交的清朝廷,以及德川幕府,转为呈递给予李朝的外交照会。


  声明带英帝国将以五千英镑的现金,租借巨文岛。


  此时李朝在位的乃是几乎毫无实权的哲宗大王李昪,这位老兄旁支入继大位,其父乃是全溪大院君李?,据说继位之前,只读过半本《千字文》,毫无治国理政的能力。


  实质上李朝的实权,被以大王大妃神贞王后赵氏为首的丰壤赵氏,以及王大妃纯元王后金氏为首的安东金氏所掌控。他就是想要有所作为,也几乎毫无可能。


  骤然从清使和日使处接获英国租借巨文岛的消息,这位治国无术的大王立刻慌了手脚。座下的群臣则是争论万端,得不出个结果来。


  为之奈何?


  咱们忠右卫门从来是急人之所急的,江户及时雨,关东呼保义嘛。在巴夏礼送来照会之后,忠右卫门就亲自和巴夏礼商议了一番。


  不必说,巴夏礼也是有心在远东建功立业的。他的前辈额尔金伯爵这会子可是已经成为了印度总督,阿尔考克则成为了海峡总督,成功的先例无不激励着他。


  当忠右卫门建议英国索性租借巨文岛,同时逼迫朝鲜开国,并和朝鲜签订保证其“独立”的条约之后,巴夏礼不出任何意外的答应了下来。


  这事对英国并无任何坏处,本身巴夏礼来日本的职责之一,就是负责联络德川幕府,钳制沙俄的发展。现在朝鲜眼看着有可能要落入沙俄的手中,大英帝国怎么能够不先下手为强呢?

  今儿先以国际公法,保障了朝鲜李朝的独立,将来就有了更多的操作空间。


  清国方面,根本不必太过于在意,稍微恐吓一下,清朝廷就会立刻放弃朝鲜这个藩属国。他连自己老家的龙兴之地都可以出卖,有什么不能出卖的。中法战争打赢了,还把安南给出卖了呢,区区一个朝鲜是吧。


  现在就看朝鲜本身了……


  以朝鲜国藩属对马州郡守宗义和为通信使的使团,很快就出现在了江华,然后便被李朝的官吏,护送去了汉阳。


  宗义和不过是借他一个名字而已,实际负责使团的则是跟着去的福泽谕吉,以及英国使馆秘书麦华陀。两人需要和李王讲明国际大势,以使李王打开国门。


  得知幕府通信使团赶到,李王那就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啊,因为朝鲜同日本一直是有贸易和交流的,所以大致上知道日本国内的情形。清楚日本已经被列强打开了国门,开始了变法,也知道日本和英国似乎有过合作,但更深的情形则不知晓。


  毕竟忠右卫门继位的时候,也没通知李王啊!

  要是通知了李王,那么李王肯定也会派通信使前来祝贺忠右卫门的。只不过当初没人提醒忠右卫门,同时接待朝鲜通信使团需要数十万两之巨,恐怕这也是没人告诉忠右卫门的原因之一。


  闲话不提,通信使团升殿拜见李王之后,进行了简单的招待飨宴,然后就是单独的召对谈话。宗义和就像是木胎泥塑的菩萨往那里一坐,麦华陀到是会一点汉语,但是说不利索,所以便由比较熟悉汉文的福泽谕吉,同李王,以及李王身边的几位赵金大臣们谈话。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得知大鼻鞑子已经打到了土门江边上,并且同清国划定了疆界,朝鲜正处于大鼻鞑子的兵锋之下后,李王君臣皆是大惊。


  大鼻鞑子何等样人,赤发厉鬼一般的人物,如何对敌?

  天朝上邦的带清已经说了,这事是朝鲜自己的国事,由朝鲜自己内部解决,带清也管不了。而大鼻鞑子已经杀到,请幕府通信使快教教我吧。


  福泽谕吉便把自己的设想说出了一半,表示英国对朝鲜并没有什么土地要求,只需要租借巨文岛即可。朝鲜可以先和英国签订开国条约,到时如果俄国人打过来,英国就将立刻出兵,保卫李王的统治。


  德川幕府愿意居中作保,保证英国人的诚意。


  虽然德川幕府在李朝,属实也没多少的诚信,但是毕竟理论上德川家对李王有大恩。谁叫德川家康消灭了丰臣家,还杀了丰臣秀赖呢。光是这一点,就在李王这边大大的加分。


  丰臣秀吉其人在李朝这边是大贼,而且是那种不可饶恕的犯陵大贼,李朝君臣都有义务去杀了他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算是为李王君臣报仇了,李王自当感谢。


  总之今儿英国的使者也在这里,麦华陀会一点汉文的,可以直接写一点简单的语句。他也表示福泽谕吉说得是事实,英国对朝鲜暂无领土要求,只是希望租借巨文岛,以遏制沙俄的发展罢了。


  一俟将来太平,便将归还巨文岛!

  而且英国还愿意给予李朝一定数量的贷款,协助李王建立新式陆军,用以抵御咄咄逼人的沙俄势力。


  如此大事,李王当然不可能立刻就下决定,他在听取了使团的建议之后,复又召集自己的大臣们进行会商。


  江户这边,忠右卫门也召见哈什科维奇。作为当事国之一,你小子能够跑了?对马岛的事情,可不是区区两万五千磅就能够打发的,想要对日和平,签署放弃对朝鲜一切索求的条约,那是必须的。


  159.威胁沙俄勿狂躁


  哈什科维奇心中凛然,他不能理解,德川幕府是怎么一个批样,明明有远东第一的舰队,还有数万精锐的常备军。就这条件,放到欧洲,不说比肩英法吧,肯定比葡萄牙、比利时、丹麦之流要强吧。


  普鲁士的那些小邦国,除了巴伐利亚,哪个能和幕府硬掰手腕的?


  这么大一个国家,居然放着近在眼前的朝鲜不吃,上赶着去帮英国人吃朝鲜,堵截俄国南下。不是有病啊,是有大病啊。


  什么狗屁的新不列颠岛,那地方人迹罕至,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全岛有没有二十万人还是个未知数。德川幕府就是有失心疯,要距离自己国土不知几千上万公里的破岛和东新几内亚,而舍弃近在咫尺的朝鲜。


  原本还想着借此破坏一下英日之间的友谊,然后使得俄国在远东的压力减小。现在一看,不仅没有减小,反而大大增加了啊。


  忠右卫门说得很清楚,是俄国人出兵攻打对马岛在先,已经视同向德川幕府宣战了。如果哈什科维奇不愿意签署有附带条件的和平条约,那么反正已经要夏天了,幕府和英国有的是数万大军,精锐舰艇,杀向尼古拉耶夫斯克。


  幕府现在攻打俄国,那是天经地义的,全世界的国家,都说不出一个不好来。尤其是英法两国,早就已经站到了幕府这边。


  美国有求于幕府,顶多也就是一个中立。至于其他欧洲大国,难不成普鲁士的俾斯麦宰相还能调遣数万大军,驰援尼古拉耶夫斯克不成?


  奥斯曼土耳其巴不得你俄国死一死呢!


  所以你到底愿不愿意和德川幕府和睦?

  不和睦我可就要举着带英爸爸的旗帜来干你了啊,说干就干的那种。嘿,这感觉倍爽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居然也有咱们当面威胁人的一天。


  哈什科维奇来前还想的挺美,觉得自己做事十分敞亮,既答应道歉,又愿意赔钱的。这德川幕府不说感恩戴德吧,起码也要怀着几缕崇敬的心情,愉快的接受伟大的沙皇陛下亚历山大二世的友谊。


  剧本不对啊!

  只得先推脱说要考虑一番,然后就在忠右卫门审视的目光下,好似“落荒而逃”一般,奔回了鹿鸣馆。


  等人一走,英国公使巴夏礼紧接着就出现在了忠右卫门的公厅。在这件事情上,英日都有利益在,忠右卫门冲杀在前,到也不算是被带英当枪使。


  巴夏礼见忠右卫门和哈什科维奇的交涉十分妥帖,心下对忠右卫门不由得又添了几分尊敬。以前都是从别人那里听到忠右卫门的事迹,现在他担任了驻日公使,和忠右卫门颇有两分交往之后,才觉得所言非虚。


  现在朝鲜也交涉了,俄国也恐吓了,就看他们怎么决定吧。


  李王从本心上而言,是不希望自己的国内发生任何改变的,丰壤赵氏和安东金氏全族暴毙除外。但是现在英国人陈兵江华和巨文岛,俄国人则已经打到了土门江边,日本人帮着英国人不断地说合。


  真是李朝五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啊!

  唯一令李王觉得情况还不算太糟糕的是,外国只要求开国通商,而且不是全面开国,就开济物浦(仁川)或者富山浦(釜山)即可。然后就是把巨文岛租借给英国人,为此英国人还愿意出五千英镑呢。


  就事实而言,其实好像对朝鲜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本身富山浦就是和日本常年做贸易的地方,甚至还建设有倭馆,日常上千日本人居住。


  现在就算富山浦开港,和以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再弄个什么英馆法馆,然后做点生意罢了。


  租借巨文岛这个事情……


  主要也就是这个事情,毕竟说得好听租借,说得难听一点,基本就等于是丧土失地了。别看李朝小归小,他的咸境道那可全都是一寸一寸,花了上百年蚕食来的。这开疆拓土的心思,贯穿始终呢。


  也就是最近几十年,李朝基本熄了心思,开始放弃反清复明,尊周正朔。当然这也和朝鲜李朝的国力飞速下降有关。


  在我这任上开了国,恐怕要成罪人了啊。


  李王这么想,下面的人可不这么想。先领议政赵寅永之子赵秉夔,以及先领议政金祖淳之子金左根,正在展开激烈的争夺。


  赵秉夔依托神贞王后这一定海神针,不断攻击金左根,并试图以洋扰问题,迫使金左根交出兵权,进行抗争。


  至于是不是真的要抗争,咱们见仁见智。


  而金左根自己心里很清楚,李氏王朝走到如今,已经算是到了末期,财政几乎崩溃。如果不能够掌握兵权,只去掌握虚有其表的财权,那么安东金氏的势道政治,很快就会瓦解。


  除了面对外来的挑战,安东金氏的内部也不稳固。哲宗大王正妃哲仁王后并非金左根之女,乃是金汶根之女。不必说,金汶根自然觊觎整个朝鲜的大权,试图将金左根打倒,自己以朝鲜王朝国舅(朝鲜王岳父称国舅)的身份执掌大政。


  当年金祖淳就是因为成为了纯宗大王的国舅,进而执掌朝政,开创了安东金氏数十年的势道政治。祖上有这个本事,我难道没有这个本事吗?

  连日奏对商议,根本就讨论不出一个解决办法。战,既无战兵,也无军饷。和,谁去签条约,谁做卖国贼?


  反正赵秉夔已经表态了,要是大鼻鞑子来了那就打。打得过万事大吉,打不过到时候再说。英国人之前击破了清国的都城京师,但是大兵如今已经退走了。根据遣清使的说法,来一趟清国要两年。


  现在英军不过几百人罢了,我们只需要严词拒绝即可。之后两年,秣兵历马,严阵以待,难道就抵抗不了英国了吗?

  呵呵,你把好话都说完了,我说什么?

  金左根当然也不乐意去签条约,但是他更不乐意因此失去兵权。正当君臣争论不出一个办法时,一封急报送到了汉阳。


  因三政苛暴,席卷半个朝鲜的壬戌民乱爆发!

  160.汉阳条约使开国


  所谓三政,是指朝鲜李氏王朝的三大财源——田税(田政)、还谷(还政、救荒米借贷)、军布(军政、军保布)。


  进入19世纪的朝鲜王朝,处于势道政治之下,外戚安东金氏、丰壤赵氏掌握朝政,国王形同傀儡,从中央到地方都十分腐败,官场贪污成风,贿赂公行,以卖官鬻爵为家常便饭,可谓纪纲解弛。社会和经济上,土地兼并盛行,在朝鲜哲宗年间,出现了“三政紊乱”的局面,造成民不聊生,农村社会濒于崩溃,终于在1862年引起了各地爆发的大规模农民起义(壬戌民乱)。


  兼之此时在思想和文化上,朝鲜的意识形态非常混乱,儒教书院腐败不堪,天主教在地下飞速传播,崔济愚也已经创立了东学道。


  呜呼一声,宝座上的李王居然昏倒过去!

  整个景福宫顿时乱作一团,而在庆尚道和全罗道大规模发动起义的百姓,则是攻州破县,绞杀守令,均田分地,大有改天换日之色。


  事情根本遮掩不住,或者有人就没有想过要遮掩什么。李王昏倒,民乱爆发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连通信使团内的福泽谕吉也有所耳闻。


  稍微打听了一番之后,福泽谕吉便知道大事成矣。


  然后他就和英国的使者麦华陀分析了一番,现在李王有疾,朝廷内的丰壤赵氏和安东金氏,必然会展开更加激烈的权力争夺。


  李王死了,下一任李王选谁,那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李王没死,但是躺倒了,那就需要面对南方的大规模民乱,以及交相逼迫而来的外国势力。


  更要争权啦!

  总之是活亦争,死亦争,争才乐乎。


  对于通信使团而言,这个事情就好办了。用常公的口吻来说的话,李王君臣作为封建统治者,肯定尊奉的是攘外必先安内的那一套东西。


  这不就是巧了嘛,不管汉阳的权势怎么争夺,李朝总归要处置南方的民乱和前来的外国势力的。按照福泽谕吉对封建统治者的了解,李王君臣肯定是先把他们这一路洋人给敷衍走,然后集中全力镇压国内的民乱。


  毕竟眼下来看,洋人不过是要钱,而民乱那就是要命了。


  麦华陀发现福泽谕吉看得那是相当的准,于是生了结交之心,立刻同福泽谕吉攀起交情。得知福泽谕吉曾经在牛津大学上学之后,那是相当高兴,直说自己也曾经在牛津念过书,咱两是亲亲切切的世兄弟啊。


  完全可以穿一条裤子的那种呢。


  随后福泽谕吉把朝鲜的内情,立刻送往对马,又由对马转送江户。只不过两日,忠右卫门和巴夏礼,以及赶来的贝利考特,就都知道了朝鲜的内情。


  趁着这波逼迫朝鲜开国的风,贝利考特也来掺和一脚,让法国也允许在朝鲜自由贸易,不再被朝鲜阻拦。


  就算他这回不来,三年之后法国人也会借口法国神父在朝鲜遇害,然后同朝鲜发生冲突的。横竖早一步,晚一步咯。


  得逼哈什科维奇赶紧就范了……


  不过哈什科维奇也不着急,反正和幕府签合约的时候,英法公使作为当年三国干涉还辽的当事人,也得签字的,所以和朝鲜那边不需要完全搭界配合。先紧着让朝鲜把条约什么的,都赶紧签了才是正经。


  消息送到汉城福泽谕吉和麦华陀手中时,李王据说已经醒了,但是因为内外交相压迫,以及常年的沉湎于酒色,身体被掏空。这一倒,整个人飞速的就垮了下去。


  虽然福泽谕吉他们并没有什么严整的消息渠道,可是汉阳作为一国首都,那老百姓聊天打屁,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虽然带着吹牛的成分,但往往很多话都带着五六分真切的。稍微分析一下,福泽谕吉就认为李王可能是真的躺倒了,虽然不至于立刻死,但也不会长命百岁咯。


  乘人之危什么的是吧,放在国家交往上,也就那么一回事。不落井下石,那就已经算是很不错咯。


  再一次请求拜见李王,福泽谕吉和麦华陀没有能够见到人,领议政金左根和吏曹判书赵秉夔接见了两人。朝堂上斗的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好容易获得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先把通信使团给送走。


  巨文岛可以租,但是五千英镑你得立刻给我。开放济物浦和富山浦也可以,但是其他地方禁止外国商人游历进入。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麦华陀曾经向李王承诺,可以给李朝一定的贷款,用于协助李朝建立新式陆军。


  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把钱借给我们算求。也不要多,有个白银十万两就行。有了这十万两白银,再加上五千英镑,镇压庆尚道民乱的军费便有了着落,起码是开拔费什么有了着落。


  封建王朝,过一天算一天,大军到了地方上是吧,一定会有缴获的!


  天兵一至,玉石俱焚。


  贼过如梳,官过如篦。


  就这么一回事,难道还有人不懂的嘛。打仗嘛,总归会死几个老百姓的,只不过就是死多死少的事了。


  麦华陀原本还以为朝鲜要借多少,结果到最后只要十万两银子,算下来三万三千三百英镑,这点钱算什么。说句赵秉夔和金左根想不到的,英国给予波斯的援助,就已经超过了四百万英镑,全都是无偿的,不算那些贷款。


  有一说一,带英在某些地方,还是花钱很大方的。


  都不需要朝鲜给什么抵押,实在是这点钱太少了。麦华陀只说以后朝鲜的海关需要聘请英国的税务就行,双方的关税也得协商。单单是增加这个条款,就比三万多英镑要强不知道千倍万倍咯。


  双方议定,再无别的可纠结。只不过如今不在江华,那什么《江华条约》自然就签不成了。由英日朝三国一道议定签署的《汉阳条约》到是正式签署,而且在两天之后,还有法国的使者过来加上署名。


  朝鲜李朝开国矣。


  1.巴夏礼干涉鲜政


  英法整治完了朝鲜,那么自然就要来整治哈什科维奇了。已经考虑了五天,还没有一个信的哈什科维奇收到了忠右卫门邀请他喝下午茶的消息。


  若是在平时,同一国君主喝下午茶,那就算是荣幸啦。许多外交官还就期望着能够有这样的安排呢,可哈什科维奇不乐意啊。


  由不得你!


  通信使团都带着《汉阳条约》回江户了,英法两国的文本马上就要送回伦敦和巴黎交由两国君主签字批准,你一个小小的哈什科维奇还在这拖延什么?

  所谓的下午茶会,恐怕就是一场鸿门宴啊。可是哈什科维奇也不得不去,忠右卫门之前的威胁历历在目。以日俄之间的关系,恐怕忠右卫门说得那些话,并非只是简单的恐吓。


  如今沙俄的“南下政策”,其主要的攻略重心都在塔什干上面。远东这边,因为一下子吃了带清一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到现在甚至连详细的地图都还没有完全测绘出来,一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再狂吃几十万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哈什科维奇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他秉承上司戈尔恰科夫结好欧陆大国,缓和俄国外交局势的外交方针,认为缓和同日本的关系,实属必要。


  要不他也不可能答应赔偿幕府两万五千英镑,这可是破天荒了嗷,何曾见过俄国人赔钱。放以前,你把他脖子割开来放血,他都不会赔钱的。


  得了,签吧。


  在日本江户的一桥邸花园内,《汉阳条约》的附录条约,也终于得以签订。德川幕府与沙皇俄国达成和睦,沙皇俄国就对马事件公开向德川幕府道歉,并且赔偿两万五千英镑。


  与此同时,沙皇俄国政府需要承诺,对朝鲜不进行任何领土扩张,不以任何方式租借朝鲜的土地。总之就是不能够在实质上,同日本本土靠的太近就是了。此举实际上也保障了日本一部分的边境安全,在沙俄和日本之间,制造了一个缓冲地带。


  当然英国人也不乐意让俄国占据人口千万,地方三千里的朝鲜。这地方就算不是什么肥地,可给沙俄就是不行。


  至于一般的通商和外交行为,俄国方面则得到了允许。但是俄国不得在英法日三国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朝鲜缔结任何形势的条约。


  英法日获得的富山浦以及济物浦两个通商港口,俄国人可以自由进出。俄国商品没有任何免税权,得给英国人控制的海关纳税。


  哈什科维奇签字的时候倒是不手抖,顺手还表示自己马上就去仁川济物浦建立领事馆。反正沙俄暂时不会侵略朝鲜,这条约签了,保不齐还算是个功劳呢。


  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沙俄在远东的实力加强,到时候这个条约还能不能够继续维持就很难说了。毕竟历史上普法战争之后,沙俄可就堂而皇之的在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协助下废除了《凡尔赛条约》,大力发展黑海舰队,又将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化。


  等哈什科维奇离开,巴夏礼招来了麦华陀。不为别的,只因为麦华陀刚刚去了一趟富山浦,原本只是想要瞧瞧在哪里圈占一块土地,仿效倭馆,建立英国使馆区。但是等到了富山浦之后,就得到了非常惊人的消息。


  在庆尚道和全罗道地方起兵的朝鲜农民军,这时候兵锋居然已经逼近了东莱府城。城内的百姓正在慌乱逃窜,也有不少商人正在转移货物和家属,去沿海的小岛上面,以策万全。


  隔着个大海,安全系数总归能够增加一些的。实在不行,还能够直接划船跑路去对马岛的嘛。这可是东莱的莱商获得的贸易特权,他们允许驾船往来朝鲜和日本之间的。


  按照麦华陀的了解,以及在东莱的日本倭馆商人的叙述,那就是朝鲜的农民军一旦攻破城市,就会焚烧官衙,毁弃债券,同时没收商人店铺内的财物。粮食布匹什么的,直接充军,一般的财物则设法发卖,充为军费。


  你是个商人,你也得跑路。


  那些地方上的两班老爷,势力强横的就结寨自保,势力差的就往道城或者有兵营所在的地方跑。小贼不用跑,大贼跑不了,就这么点意思。


  说到这里,忠右卫门肯定也听懂了。巴夏礼这厮是浑身焕发出带英搅屎棍的天然本能了呗,因为带英在远东的实力不足,带英暂时是没有办法把朝鲜李氏王朝全面化为保护国的。可是把富山浦或者济物浦,化为国中之国却还是有可能的。


  不是说英国佬看不起朝鲜农民军,实在是现在已经不是斩木为兵,揭竿而起,就能够转战天下的年代了。带英的线膛枪,青铜炮,大军舰,还不是压着拿火绳枪和大刀长矛的农民军打?

  只需要五百人的一个营,巴夏礼就有信心面对上万农民军。不是英军战斗力有多强,纯粹是时代变了,双方的武器有代差。


  巴夏礼的想法也很简单的,他带点人马借口保卫富山浦的英国领事馆和商馆,实际上接管当地的大小事务。这叫做顺其自然不是,保不齐还能得到当地绅民百姓的支持呢。可以大大降低当地百姓对英国势力侵入的反感。


  毕竟正常的有产者,都是很反感动乱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最虚伪之和平,也胜过最正义之战争。战端一开,兵连祸结。如果不能快速结束,那对一般百姓而言,就是纯粹的灾难了。


  支持!


  忠右卫门不管是从本心,还是从幕府的国家利益上来看,都支持英国加大在朝鲜的投入。英国本身就准备武装保卫李朝“独立”的嘛,就和他保卫琉球王国的的“独立”一样。有英国佬挡在朝鲜,沙俄基本上就不太可能南下了,对幕府好事一桩。


  我可以派遣炮舰,跟着你去富山浦。理由非常的正当啊,东莱的倭馆内有上千日本人,幕府将军作为日本之君长,难道不保护他们的嘛。


  2.李朝正处多事秋


  巴夏礼等得就是忠右卫门这句话,有了日本的炮舰协助,他再带上几百兵,等闲来上万农民军都没用。


  打发走巴夏礼和麦华陀,忠右卫门自然要问问福泽谕吉朝鲜的内情如何。是不是和忠右卫门印象中那个昏聩腐败,已经到了不死不行,甚至很多人希望他死的地步。


  结果是自然的。福泽谕吉看得明明白白,即使是汉阳城内的五营大兵,也就是整个国家的经制之师,常备军,过得也和乞丐差不太多。至于一般的老百姓,那就更不要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是平常。


  而朝廷中掌握权势的丰壤赵氏和安东金氏,一个个穷奢极欲,家中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你指望他们能够对国家有什么益处,促进什么发展?

  “实则还有一事……”福泽谕吉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李朝无非就是那些烂摊子的破事,忠右卫门不说门清儿,起码也知道个七七八八的,有啥不能讲的。


  “朝鲜国内有切支丹,为数不少。”福泽谕吉即便道来。


  “原是这事。”忠右卫门微微点头。


  此时朝鲜的教徒,百分之一百都是天主教徒,主要是法国外方传道会的牧师所传。如今可能有五六名法国传教士在朝鲜,这真是豁出命去传教哦。朝鲜要是抓到了天主教的神父,那根本不管你什么人,都是杀杀杀。


  嗷对了,如果历史不被改变,马上要继位的高宗大王的母亲,也是天主教徒。而且是那种直接包容法国神父在家里隐蔽的虔诚信徒,至死不改。


  “臣在汉阳,亦察觉一二。”福泽谕吉继续说道。


  “你是指……”忠右卫门望着福泽谕吉的眼睛,大概明白福泽谕吉的意思。


  现在李王卧病,难于理政,金赵两家纷争不息。偏偏南方发生了大规模的民乱,李朝仅有的那点兵马,也得到了英国人的贷款,开拔去了南方。


  那么自然的,如果你现在是一名遭受李朝朝廷残酷迫害,甚至对你的兄弟施行“五牛分尸”酷刑的天主教徒,你会怎么办?

  再加上你的神父告诉你,距离汉阳只有五六十里路的济物浦开埠了,以后他母国法国的军队和大炮,就可以合理合法的进驻济物浦了。也就是说,如果发动起义,很有可能获得法国的直接援助。


  你干不干?


  不干不仅必须永远潜伏在地下,而且随时有被折磨残害而死的可能。干了那就算是为天主舍身,还很有可能获得外国势力的支持。


  这些外国的实力那可是非常的强劲啊,直接就逼迫了金赵两家认怂,签订了开国条约。只要他们表态支持自己,那还不是成功在望?


  “法使已然去往济物浦,若是与朝鲜国内切支丹相结,万事难以预料。”福泽谕吉留过洋,知道英法等老牌殖民帝国的尿性,他觉得这事很有可能发生。


  “此事与幕府无碍,你且不去管它。”忠右卫门示意福泽谕吉就当不知道。


  朝鲜要是被英法同时胁迫成为保护国,这或许对李王反而是一件好事。保不齐他就会因为英法暗中角力,而保住王位。就像隔壁的琉球国王一样,因为英法相争不下,现在虽然彻底成了傀儡,可是王位保住了。


  而且英法为了稳固在当地的统治,还会十分卖力的讨好以王室为首的保守势力,以增强统治的正统性。


  甚至可以合理猜想,等到百年后,英法的殖民帝国分崩离析,王室只要能够站队成功,转身变成君宪国家,难度并不是非常大的事情。这样的话,王位不仅能够保住,还能够展开怀抱,迎接新纪元呢。


  不过既然福泽谕吉一个外人,都能够感到汉阳波云诡谲,各方势力粉墨登场,那么这就说明汉阳的局面真的已经一团糟了。这样的国家能够接着再撑几十年,那真算是奇迹咯。


  忠右卫门倒是对朝鲜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这玩意儿得之未必有太大的利益,属于典型的鸡肋存在。


  可从中渔利的心思却也生了起来,有没有办法从朝鲜捞点什么回来啊?


  反正天主教徒也不可能立刻和法国人勾搭上,更不可能三两天后就发动起义。至于庆尚道等地爆发的大规模民乱,实际上一直就没有完全镇压下去,断断续续,东学党起义甚至可以说都是这场起义的延续。


  李朝的主要军事力量,肯定会长期的被拖在南方,那么汉阳就是个剥了壳的嫩鸡蛋,看谁敢下口了呗。


  福泽谕吉见忠右卫门可能是另有他想,便直言告退。他一走,忠右卫门就命人传助六进来,得让他联系一下宗家,派遣一点熟悉朝鲜内情的人,去朝鲜发展发展,看看幕府能不能开始从朝鲜弄点什么好处。


  助六听完忠右卫门的转述,就知道忠右卫门想干嘛。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到大,忠右卫门才撅腚,助六就知道是要大号还是小解。


  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在他想来,忠右卫门既然对清国和朝鲜主要采取经济侵略的手段,而非是实际占领,那么就没必要这么着急,上赶着去布局。


  早不如晚……


  现在英法势力大举进入朝鲜半岛,但是半岛上又正在爆发起义,且很可能之后也会爆发大规模的起义。那么早期进入的投入就会非常大,获得收益的周期会很长。


  同时李朝现在还是一个完全的封建国家,根本没有什么近代化的地方,就算英法一齐进入,可是此地深处远东,英法投射的力量很小。这点力量想要改造整个半岛,那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幕府这边完全不要着急,凭借和英法的良好关系,等到半岛稳定之后再进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此时庆尚道等处被兵,且四下兵乱,农事必坏,上様可做准备。”助六也想到了临时捞一票的事了。


  “入冬之后,以储备之米粮,收兑朝鲜之金银?”忠右卫门脑子也很快的,印度来的大米上百万石,正好高价转一部分给朝鲜。


  3.租界地产大行情


  别看朝鲜国小民贫,实际上却是个金银矿也十分丰富的国家。瞧瞧那个位置,就知道是在大陆板块的交界处,多少有点矿的。


  以前不以金银盛产出名,那是因为采矿技术水平相对薄弱,同时官府对矿山的监管较为严厉。在英祖大王和正祖大王之后,朝鲜国内的矿山开采业逐步走向繁荣,这既是因为朝廷的土地财政崩溃,被迫寻找新财源的缘故。


  也是因为商品经济的逐渐发展,市场需要更多的一般等价物的缘故。进口日本和清国的商品,不得要现银子嘛。穷奢极欲的上层统治者,需要金银来装饰自己的生活。


  银子什么的,倒也就算了,如果能从朝鲜收来黄金,对于幕府进一步建立和稳固金本位,是有好处的。


  况且说句冷血一点的话,李朝黄金外流会怎样,关我幕府什么事?


  所以忠右卫门转头就把鸿池善给召了过来,当得知幕府将委托他这位幕府的军事后勤承包商,以储备米兑换朝鲜黄金的差事之后,真是喜得差点原地起跳。


  投机倒把,囤积居奇的事情,鸿池善要是不会干,白瞎了他们家二百多年的传承不是。幕府拿自己的储备米给他做本钱,那不就约等于无本万利嘛。


  而且赚来的黄金幕府也不要,直接储备在鸿池善稍后开办的银行里面,充当准备金,全数交给他将来发钞用。总之这里面油水大了去了,不是一点两点。


  千恩万谢离开的鸿池善,又通知坐在门口排队的岩崎弥太郎可以进去了。


  岩崎弥太郎给鸿池善低头行了一礼,两人亲亲切切的打了一声招呼。都是幕府将军德川忠正公的白手套,常来常往的,可不得多多亲近嘛。


  原本还是个嫉恶如仇少年的岩崎弥太郎,在幕府的大染缸里面,早就已经被消磨掉了一部分棱角,成了一个圆滑精明的大商人。长袖善舞的手段,即使是鸿池善见了,也得竖大拇指。


  他此番是从上海刚刚回到横滨,有要事同忠右卫门禀报。这个要事和幕府还挺有关系的,关系很大。


  上海租界房地产火了!

  为什么火了?因为来了上海绅董的大救星,满洲现在的第一名将多隆阿多将军,这位满洲正白旗出身,天字第一号家奴,为两宫太后和小皇帝,拼死守护住了江海关六百八十三万两一年的关税银子,已经封了三等轻车都尉的世职。


  他把幕府卖给清朝廷的浅水重炮艇当快速机动大炮来使用,用得得心应手,碰上太平军就是大炮乱轰,然后骑兵猛冲。已经打垮了上海外围的绝大多数太平军,暂时稳住了上海的局势。


  不仅上海城内人心稍安,而且江南的士绅,愈发拼命的往上海租界逃跑,以求保全性命和家财。


  因为这个原因,上海租界内部的房地产,出现了一波非常“恐怖”的行情。毕竟人多房少,老爷们总不能住露天吧,还不是只能买现成的洋房小楼居住。


  价格几乎是一天一变,相较于之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时的景象,已经涨了三倍都不止咯。


  两年多前,岩崎弥太郎拿着几十万去上海租界买地盖房,除了盖上德川兴业的上海支店以外,还盖了现在的日本领事馆。其余购置的土地,就是盖各种店铺和洋楼,这是忠右卫门之前的吩咐,也是先知先觉的好处。


  加上当年租界的地,是和贝利考特,以及布尔布隆等人一起搞的,他们落了个干股,幕府出了点小钱,约等于白拿。开销实际上主要还是盖房子,还有雇佣工人的钱。


  按照现在的价格来算,恐怕拿去卖二三百万英镑也不止咯。


  诚然是一笔巨款,而且瞧眼下的态势,因为上海是整个江南地方,唯一安全的地界。洋人也调兵守卫,清朝廷也调兵守卫,所以房地产的价格想来还会继续上扬。甚至有可能不仅仅是华资进入,外资也会大举进入上海的房地产市场呢。


  到底是持有房产,观望行情。还是就此脱手,大赚一笔?

  钱是忠右卫门給的钱,岩崎弥太郎不敢擅专,特意跑来询问一番。毕竟二三百万英镑呢,铁甲舰都够买个小舰队了。


  等他走进来,简单的把上海的内外情势,以及房地产的前景行情说明之后,忠右卫门心中暗喜。幕府现在确实不算太缺钱,但是毕竟有许多的事业需要上马,这一注钱要是能够到账,又能办好两件事情了。


  坐在忠右卫门下手的岩崎弥太郎的想法,其实是再等等,他觉得清朝廷和太平军的战事,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只要仗不结束,那上海的房地产就一定会维持在高位。现在就卖,虽然已经能够获利,但肯定继续持有会更赚钱。


  他说得不错,因为就在今年,租界的总人口首次突破五十万人。基本上半个江南的有钱人,都逃往了上海租界。租界的房地产泡沫,一直要到八十年代之后,才会破裂。


  可现在一来是德川兴业还持有不少土地,尚未新建住宅,未来可期。二来就是先回笼一部分资金,可以方便在上海的进一步商业扩张嘛。


  而且说句实在话,房地产就是毒药,一定会从吸一口,进化到吸亿口的。


  八十年代上海房地产泡沫破灭,自杀死的人数以百计,还是弄点实业来的强,不至于死的那么快。


  况且再说了,把房卖了,忠右卫门后面正好有项目要推动。三百万英镑的话,那就完全足以开始整个项目了。


  所以不多说了,忠右卫门稍微犹豫考虑了一下,就吩咐岩崎弥太郎开始出手德川兴业持有的上海各房产。先卖着,卖够了三百万就收手。剩下的可以缓慢出手,正好作为现金流,充入德川兴业的上海支店。


  至于卖房赚来的三百万,则立刻想办法转运回江户。最好是想办法兑换成黄金,那样就更完美了。


  4.拓殖腊包尔伊始


  三百万英镑,忠右卫门当然不可能全部装进自己的口袋。先拨了十五万磅,赠予法国驻清公使布尔布隆,没有他罩着,德川兴业是不可能在租界掌握那么多地产建筑,还没人上门来动的。


  然后就是法国使领馆,以及租界各部门方面,委托布尔布隆撒下去二十万英镑。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就算有些人根本没出力,可是照样给他们一份。


  这德川兴业的地没卖完是吧,后面还有得卖呢,保不齐什么时候用得上他们。现在给他们一点,他们承了德川兴业的情,以后行事也方便。


  最后的最后,就是已经回国的贝利考特的那一份。咱们这叫做吃水不忘挖井人,不过其实也是因为贝利考特现在抖起来了。


  巴黎警察署长!


  说是回国之后高升,果不其然。别以为这个位置就是只管巴黎城内治安的小官,说个实打实的话,把你外放出去做个高官都不换。不仅手底下掌握数万名警察,还实际上管理法兰西岛附近的“小王冠”领地。


  数万警察听命,预算大大滴。而且作为首都的治安力量首脑,非得是拿破仑三世亲信之中的亲信,才能够担任。


  至于公务多,呵呵了,有得人喜欢的就是这种公务缠身的感觉。这叫做求上进懂吗,贝利考特那可是大大的上进分子。


  所以咯,眼看着贝利考特前途远大,忠右卫门上赶着给他汇去了十五万英镑的款子。希望他在巴黎再接再厉,维系一下日法之间的友谊,也方便驻欧的使领人员,在巴黎展开外交。


  五十万送完,剩下二百五十万怎么处置?


  忠右卫门早就有计划了,先拨五十万英镑,进一步充实虾夷和桦太的开拓基金。自从当初松平齐宣建议设立开拓基金之后,有了专款的开拓移民工作,得以大大的加强。安藤信正倒也不算是完全的废物,他毕竟家学渊源,正常能够办点事情。


  你让他开拓创新,他估计没这个本事,可你告诉他要干好什么事,具体内容是什么样的,然后拨款给足了,他也能够办一办。要不当年德川家定怎么就选了他做幕阁之内的备位老中呢,就是这人政治智慧缺一点,不太行。


  还是好好的去干老中格·虾夷开拓使吧。


  还有二百万,也定下了去处。英国人已经正式承认了德川幕府建立新几内亚殖民地,同时实际控制帕劳一事。有了带英帝国的认可,幕府同其他国家的关系也不怎么差,在国际秩序的框架下,这两个地方基本上就算是归德川幕府了。


  那么自然的,幕府就得开始准备开发新不列颠岛附近,以及新几内亚东半部。钱从何来?人从何来?


  钱这不就来了嘛!

  现拨一百五十万英镑,在拉包尔(日语称腊包尔)这个算是良港的地方,先行建设出一个殖民中心来。在日本国内招募愿意签订五年长约的贫苦农民,去往拉包尔。


  募工的模式早就已经熟练了,幕府开发虾夷和桦太,就是签订合同,招募两年的短期工去开拓的。虽然早期的条件确实是相当艰苦,但是幕府的工钱给到位了。


  如今的老百姓,一点儿不怕吃苦的。对他们而言,吃苦算什么,只要能够挣到钱那就得了。于是许多人就把自己的合约改成了五年长约,因为五年长约的工钱更高一点,而且他们在虾夷和桦太挣了钱,才能回家买地盖房娶老婆啊。


  许多贫苦农村的年轻男子就是这样踏上了开发虾夷和桦太的道路,现在有部分都在北方扎根下来了。毕竟幕府规定你愿意留在虾夷,直接拨给你五十亩地,还头三年完全免税。


  有了这个成功的经验在,招募去往拉包尔的民工,不算是难事,主要缺的也就是这么一个起步资金嘛。


  况且先找人,把拉包尔这个沿海的红树林滩涂地区给平整出来,后续才能够发展建设,甚至开拓繁荣啊。


  早期要不了多少人,先去给几百人就行了。德川兴业选几个老实肯干的职员带队,给他们带足了粮食,剩下一切好说。


  对了,说到这个,忠右卫门记得后来今村均在拉包尔大开荒,水稻似乎很难在拉包尔存活。只有旱稻可以种植,所以日军基本上都是种的旱稻。


  除了旱稻之外,就只能种植木薯和红薯了。这是个大事,得提前嘱咐一声。反正日本也有不少地方种的就是旱稻,种植技术还可以,就是产量低呗。产量低不是什么难事,那地方荒无人烟,广种薄收就是了。


  等到地方开拓出来,忠右卫门算算时间,差不多太平军也要完蛋了。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被卖去了智利做矿工。他们不出海不行,清朝廷追杀的厉害。


  横竖要走,不如就想办法把他们全部包买去拉包尔。去拉包尔总比去智利的黑矿山要强,而且还有将来回国的希望不是。


  最后的最后,既然展开了新几内亚殖民地的开发,幕府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在吕宋的马尼拉等地设置中转站和贸易站了。等到中转站、贸易站建设好,之后肯定会有日裔移民缓慢,但有力的迁移去马尼拉等地。


  哼哼……


  只要有人在是吧,那后面的事情就一切都好办了。找个借口什么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嘛。到时候设法使英法不插手,那么就是幕府单独对吕宋的西班牙军队。凭借幕府的实力,打打别人可能还不太够,打打吕宋的西军,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顺道还可以把马里亚纳群岛的威克岛,另外还有关岛都给夺了,使得德川幕府海军的触角,深入西太平洋地区,建立一个相对完善严密的岛屿体系。


  嗐,想想是挺美好的嗷,不过现在还是先行招募贫民,去把荒无人烟的新不列颠岛拉包尔城给建立起来再说吧。好高骛远什么的是吧,没有好处的,咱们一步一步来。


  ------题外话------


  兄弟们,拔了一颗阻生齿。好家伙,那疼了我一宿。整个人都浮了,今儿先对付一章,明天不一定有嗷。


  5.罗什伯爵与回信


  三百万的款子,还剩下五十万,这五十万干啥?


  当然是开拓夏威夷啊!

  美国那边的小栗忠顺已经传信回来了,华盛顿方面因为战事不利,一个个着急上火的,是根救命稻草就想要拽。幕府这边的武器和红铜支持,是北军亟需的东西。


  相比于此,些微的特权,以及小小的夏威夷,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或者起码在南军咄咄逼人,北军节节败退的情况下,无关紧要了。


  夏威夷就算再怎么必须,可也要联邦政府能活下来啊。


  小栗忠顺的意思就是他这边基本快要水到渠成了,幕府那边和英国法国说好没有?如今幕府算是融入世界的潮流了,你得照着他洋人订立的所谓国际秩序办事,他们掌握规则,咱们没办法的嘛。


  得到信的忠右卫门可不得加把劲,现在夏威夷统共也就五八百个日本人,这点人在夏威夷能有什么用?按照计划,起码得三五千人在夏威夷,才能够保证幕府在夏威夷有一定的基础,然后继续移民。


  那些在夏威夷修整的捕鲸船员,不能算常驻居民的,得结结实实的住在夏威夷,生儿育女的那种才行。


  要不怎么把夏威夷彻底占住?


  还是得花大价钱,这五十万英镑不能省。为了进一步圈地,可以再给夏威夷方面一定数额的贷款,十万英镑差不多。剩下的四十万磅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花钱招募愿意迁徙去夏威夷的沿海渔民。


  另外一部分就作为幕府专项无息贷款,直接让德川兴业扩大捕鲸的船队,就算捕鲸船员不能够长期居住在夏威夷,但是每年来来往往的,那也是个助力。去久了,保不齐最后这人就住下了。


  更重要的是,太平洋上都是幕府的捕鱼船捕鲸船不好吗?


  嘿嘿……


  说干就干,钱的话,忠右卫门肯定是不会有什么截留的。就算是给自己不怎么喜欢的安藤信正,那也绝对一分不少。坐到了将军这个位置上,很多个人的好恶还是得努力避免,尽量克制咯。


  于是钱像流水一般的花完了,然后罗什伯爵的信送到了江户。


  罗什伯爵收到了忠右卫门的十五万英镑之后,直夸忠右卫门这事情办得敞亮,非常的高兴。加上他在法国现在也属于人上人啦,混得倍有面子。


  而且他也知道,幕府在上海租界的房地产上面肯定发了不少财。所以他透露给了忠右卫门一个在小范围传播的发财消息。


  苏伊士运河马上将再次招股!


  按照罗什伯爵的说法,苏伊士运河在明年或者后年就将全程通航。到时候从土伦港到横滨,只需要区区九十天。这还是慢慢匀速走的时间,如果飞速奔驰,可能只需要五六十天,就能够把一个人从土伦送到横滨。


  这将是改变世界的一次大盛事,现在买苏伊士运河的股票一定能够暴富。咱们是亲亲切切的世兄弟,自然发财要带上你。


  今儿这十五万英镑,我是准备去买苏伊士运河的股票了,你不也来点?可别觉得这玩意儿好买,苏伊士运河的股票可不好买呢,罗斯柴尔德家族都下注了。一天一个价儿,没点关系都没有办法搞到的。


  还别说,罗什伯爵情真意切的,确实买苏伊士运河的股票听着非常的吸引人。作为和德川幕府的王室,有深交的国际友人,他这么做也是希望和德川家进一步加深关系。


  当然啦,他在日本还有个细水长流的别子铜山呢,和幕府关系好了,这钱不就更好挣了嘛。


  “怎么可能是明年或者后年?”忠右卫门收到罗什伯爵的急信,微微一愣。


  具体几月几号苏伊士运河通航的,那忠右卫门不记得,但是哪一年通航的,忠右卫门是记得的。因为后来有一部非常有名的电影,叫做《八十天环游世界》。


  就是因为苏伊士运河通航了,轮船不需要绕过好望角就能够抵达印度,所以旅行时间大大缩短,可以八十天绕地球一周。


  忠右卫门也因此记住了苏伊士运河的通航时间,1869年!

  今年才1862年,还早着呢,怎么就要通航了,还兴冲冲的跑去买什么股票。罗什伯爵和咱们肯定没有什么仇恨的,刚拿了咱十五万英镑呢。难不成这是落入了传销陷阱,帮着别人来“人传人”了?


  接着看信,罗什伯爵说整个工程已经过半。在法国监工完全不把埃及人当人的逼迫下,整个工程的进展神速,确实按照这个速度来说,后年有可能全线通航。


  但事实是后年没有通航!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来着?忠右卫门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也算是搜肠刮肚了。前世肯定看过一点介绍的,只不过就是时间久远,记忆有些模糊了。


  伤寒!


  霍乱!


  明年,也就是1863年,工地上爆发了严重的伤寒病。疫情迅速席卷了整个工地,不光是埃及的百姓像野草一般的成片倒下,连法国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也死了一个通透。整体的死亡人数,没有详细的记载,但是粗略估计超过两万人。


  随后在1865年,工地上又爆发了可怕的霍乱疫情。大批埃及工人死亡,以至连送病人去急救站的人都找不到,也无人去处置工地上死去的埃及民工的尸体。


  两场大疫,导致了超过五万人的死亡,而且是从上到下无差别的死亡。这使得整个工程的进度被大大的拖延了,毕竟法国技术人员也死了一大片嘛。


  整个疫年期间,运河的工程几乎没有任何的进展,完全停摆了下来。然后因为工程停顿,导致市场对苏伊士运河的信心迅速跌落。


  更重要的是英国人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说这不好那不好的,进一步重挫了市场。苏伊士运河的股票一路暴跌,甚至跌到连票面价值的一半都不足了。


  恐慌的抛售潮出现,没有坚守住股票的人基本上血本无归。坚守住的人,则在1870年之后,都成了大富翁。


  6.人丁四千二百万


  抄底什么的,那估计还早了点,得1866年之后去抄,才是好机会。作为一个耗资1860万英镑的天价大工程,这里面的利是大的很呢。


  尤其是苏伊士运河通航之后,迅速开始盈利,并且没有用多少年,就把之前的投入全部赚了回来。到那时,运河公司的股票,那真叫一个上天啊。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罗什伯爵想来也是出于好意,询问一下忠右卫门有没有兴趣购买苏伊士运河的股票。毕竟运河能成那绝对回报巨大,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成功的可能性不小的。


  说来这运河开销也是大,早期规划的预算,前前后后通算下来,也没超过八百万英镑。结果实际一轮施工,八百万英镑还没够他的零头,你说这规模多大。


  要不也不可能需要在巴黎的金融市场,多次融资,发售股票。运河公司的老板斐迪南·德·雷赛布子爵,自己也是个穷鬼,他能不能翻身,全靠苏伊士运河这一仗了。


  是不是回信给罗什伯爵,让他大胆的买股票,反正不管多高的价位买的,总归有的赚。但千万坚守住本心,不要跟着别人抛了。只要不抛售,这份钱起码能够吃到他孙子那一代,甚至可能还有富余。


  “平时瞧着,罗什那小子也是个精明人。”


  忠右卫门念叨了一句,便亲自写了一封回信,点了罗什伯爵两句。至于他能不能守住那十五万英镑的股票,那就不是忠右卫门能管的事情了。


  咱们只需要在1865年之前筹集到几十一百万英镑的款子,到时候去巴黎抄抄底。以后就算老德川家完蛋了,也能吃上两代人的股息分红。


  “新八郎,新八郎。”忠右卫门朝外面喊了一声,黑川庆德走了进来。


  给罗什伯爵的回信送去法国公使馆就行,人家自然有渠道往回送。听说罗什伯爵还给笃姬夫人也写了信,估摸着内容可能大同小异。


  等把信送走,忠右卫门复又坐下,苏伊士运河要是开通之后。其实俄国人往远东投送兵力的能力也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当然这对英法等国也是一样的。


  运河对各国的民用和军用船只都是开放的,只要你付通行费就行。历史上日俄战争的时候,俄国人就有一部分的舰队,是通过苏伊士运河赶到日本这边的,节省了很多时间。


  现在虽说俄国人的主要精力已经转移到了中亚,但是开发远东的心思,似乎……


  不对,他好像都开始要卖阿拉斯加了!


  最近这十年多些,他可能还真就没精力照管东亚这边了。西伯利亚大铁路,那更是要到八十年代才开始规划,然后建造,距离现在足有二十年之遥。


  阿拉斯加这地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咱们还是回头修明内政,先把手里的地方,都给充实满了再说吧。


  正想着呢,松平齐宣大步流星的从外间走了进来。他手上夹着一份公文,坐到忠右卫门的对面之后,直接把公文递给了忠右卫门。


  打开一瞧,乃是全国人口数据的总表。


  从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开始,幕府就开始对全国进行一定程度上的人口普查。但是他那个时候,是不调查武士,以及武士的家人仆从的。


  说白了就是保持统治阶级的神秘感,大伙儿应该能懂吧。


  按照德川吉宗的规定,幕府应当每十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所以后世的网络上就有了日本江户时代的人口数据信息流传,但那里面可不包括武士嗷。


  这一回人口的“大阅”,是忠右卫门继位之后的第一次大阅,虽然谈不上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却也和忠右卫门拓殖四方的战略相关。


  仔细瞧瞧,看到合计武士家小之后的总览,忠右卫门十分的高兴,因为最终的数字,已经出乎了忠右卫门的预料。


  四千二百万有奇!

  幕府开始近代化这么多年,发展了经济,到底还是有效果的。就算其间也发生了天灾,可是仰赖于逐步好转的幕府财政,人口损失的就相对较小了。


  说来这个人口统计其实还是十分粗略的,因为幕府本身不掌握全国的户口。且幕府的税收根本在土地,而不在人上。


  全国的户籍,除开武士的,都掌握在寺院的和尚手中。武士的户籍则掌握在幕府和诸侯大名的手中,大致上不会有太多的差别。


  有部分的诸侯,他领内的苛捐杂税多,会导致出现人口隐匿的状况。但因为一般日本老百姓比较虔信佛道,所以都会在和尚那边留个名什么的,大致上差不了太多。


  只需要命令天下各寺院,把自己掌握的人口数量一级一级往上报,最后幕府这边汇总一番,就可以了。因为牵扯到诸侯,所以从开春一路忙到了夏天,才最终统计完。


  人口多是好事,但是也是压力啊。


  君不见咱们前面说的埃及,那人口都膨胀成啥样了,全靠苏伊士运河的通行费,给全国硬发廉价大饼撑着。瞧那个样子,恐怕人口还得增加,未来还不知道咋样呢。


  咱们现在好,本岛人口多了,可以往四面殖民去。而且幕府还花钱送你们去殖民,给你们各种优惠政策,方面你们到当地建立基业。


  “人丁滋繁,如今是大好事啊。”忠右卫门高兴的合上公文。


  “正好充实虾夷、桦太!”松平齐宣点头。


  为什么只说虾夷、桦太,那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已经开始有回报了懂吧。封建官吏见不得君王开疆拓土,尤其是没回报的土。但是一个地方有回报了,能够安置官吏,扩大编制,那他们就会欢迎。


  虾夷不仅矿产、渔业、林业资源丰富,现在还开始种植甜菜和土豆,土豆直接当口粮,甜菜则是由德川兴业包买,准备开始制糖工业的全面发展。


  桦太则是英国人发现了金矿,如今正在热火朝天的忽悠人去开发。而德川兴业则是开办了造纸厂和制糖厂,木浆造纸,原材料几乎无穷无尽。


  “上様,横滨奏报,说是有巴西皇帝使者前来。”黑川庆德敲了敲门。


  7.日本竟已工业化


  巴西皇帝?


  巴西皇帝找我干嘛啊?

  一旁的松平齐宣则是微微舔了一下嘴唇,开始想这个巴西在哪里。毕竟这年头常来常往的都是北半球的国家,南半球还真就没啥个说法。


  或者说有交往的,主要也是英法的殖民地之类的,进口些矿产和农产品之类的大宗。外交什么的,从未发生过。


  但人家既然来的,忠右卫门肯定是需要见一见的。之前派遣小栗忠顺去美洲进行外交,也是打个前站是吧。未来磷、铜、可可、橡胶、红木啥的,那都是好东西啊,如果能够提前搭起线,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说个实打实的话,大伙儿就算自己不太吃糖,总有个吃巧克力,或者吃冰激凌的时候吧。到了二十一世纪,这些东西看起来也都稀松平常了。


  可事实上,全世界的可可和香草,几乎完全被少少的几家欧美公司所垄断。其他国家想要制造好吃的巧克力,或者使用天然香草,全都要这几家公司点头。


  要不然你就去代可可脂,可是代可可脂这玩意儿已经被骂上天了。后面有没有推手咱们不讨论,单说这个原材料被垄断,其实就很无奈的。


  据说到了那时候,某大国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糖果市场份额,都是洋人占据的,最起码也是洋人资本控制的公司占据的。


  马达加斯加种香草的农民饥寒交迫,你吃一支带牌子的香草冰激凌起步就是十块八块。


  这中间多大的利润啊?忠右卫门既然开始利用桦太和虾夷的开垦出来的土地,进行甜菜种植,抢占整个东亚的糖业市场份额,那么制作糖果什么的,也属于下游应当发展的产业不是。


  等将来打仗了,战场上没饭吃,给士兵们发小巧但热量高的巧克力和糖果。虽然不能天天吃这,但是短期内却可以提供给士兵大量的能量不是。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趁着现在那几家大公司还没有全面布局,忠右卫门布置一下是吧。


  恩!

  对了!


  马达加斯加好像就是最近这两年,起兵反抗法国人的侵略,还吊死了亲法的国王。而且马达加斯加人也挺聪明的,知道单凭自己打不过法国人,所以又和英国人签订条约。


  大约打的就是英法两国都在马达加斯加有利益,然后产生争执,进而互不相让,最后妥协,使得马达加斯加在丧失部分主权的情况下,最终保持一定程度上的独立的算盘。


  以待天时!


  可惜了,马达加斯加就这两年起义,德川幕府是肯定不存在什么派兵参与的事情的。这地方本身也是英法相争的印度洋重要贸易节点。凭幕府的细胳膊细腿,那是绝对没有分一杯羹的本事。


  还是想想,怎么弄点钱,去抄底苏伊士运河的股票好了。就算将来运河会被埃及强行国有化,但是这中间不是还有小一百年嘛,有得赚的。


  闲话说多了,既然巴西有使节到,那就见见。不管是有什么事,还是只是来建立邦交,那都可以。巴西那地挺肥的,未来养了一亿头牛呢,好大的家业。


  松平齐宣这边的事情也说完了,转身出去就招呼助六过来。然后就是派两个人去横滨接一下那位巴西的特使,顺道通知一下横滨的诸位使领人员,日本国王要办欢迎宴会,大伙儿到点记得来参加。


  巴西帝国,那也算是葡萄牙王国分出来的嘛。属于欧洲王室那一大圈子里面的人,你现在当他是个欧洲国家,也不能说完全错。


  诸位公使和领事到是无所谓,听着信儿,就光飘飘的往江户来了。而且一个个都门清了,不就是鹿鸣馆的大宴会厅嘛,我常来的,前儿还同日本国王陛下坐对角呢。


  另一边,受到横滨城代堀利孟招待的巴西特使何塞·里维拉,正在横滨城下参观。他知道这是一座英国人建立起来的城市,和欧陆的城镇大同小异。但是等他坐上去往江户的火车之后,就发觉有些不对了。


  横滨到江户,虽然只有区区三十公里,但是日本王国的买办资本家们,已经建立起了鳞次栉比的各种工厂和建筑,高大的烟囱冒着黑烟,整个铁路沿线一片繁忙。


  英国人租借了横滨,可没租借江户啊!


  好家伙,难不成日本王国是比巴西还要工业化的国家吗?何塞可是标准的巴西大庄园主家庭出身,祖上是葡萄牙贵族,从小作为佩德罗二世的随从玩伴。虽然不属于最核心的那一批人,却也是“从龙有功”。


  眼下这一趟,除了来日本设法招募日裔移民,也有去往清国招募华裔移民的任务。总之就是巴西的近代化工业化正在展开,到处都缺乏人力,只愁人少,不愁人多。你们使劲来,来了我就给你们分地。


  只是原本还觉着世界上只有欧洲算是已经有了工业文明,没想到一到日本就被震惊了。合着我们巴西在日本这边,也算是落后的农业国了啊。


  不应该啊……


  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念头打消掉,何塞抵达江户日本桥火车总站。到了这里,助六这个老中·外国奉行就代表忠右卫门来接人了。


  把人安置去鹿鸣馆的路上,何塞好容易被打消掉的念头,复又生起。怎么连江户都这般的近代化?路边的建筑整齐有序,忙碌的町人摩肩擦踵。此时因为还没到夏天嘛,天黑的早,各町町方正在指派人手,去点燃街道上路灯杆子里的鲸油灯。


  我这是来到了巴黎啊!

  “请问?”何塞很不确定了。


  “怎么?”两人都会说英语的,助六和何塞交流起来没啥难度。


  “江户是模仿巴黎来建造的吗?”


  “哈哈哈哈,江户是一位法国设计师,专门为上様设计建造的。”助六一听,朗声大笑。


  宽阔的街道,成荫的树木,西式的洋楼,这都是当年艾菲尔为德川幕府所设计,连日本桥都已经替换成了铁桥呢。


  8.何塞请求来移民


  招待晚宴就那么一回事,咱们也不赘述了,反正就是面上光鲜的吃一顿,过一过国家邦交的礼仪,吃完之后才会办正事。


  因为知道何塞过来可能会有事,所以忠右卫门在晚宴之后,还开了一个小规模的酒会。因为比较私密,人也不多,方便谈事情,也利于大伙儿维系面上的感情。


  何塞也知道这场面就是为他置办的,组织好了语言,就往忠右卫门身边凑。法国公使贝利考特瞥了一眼,继续和荷兰公使寇蒂斯聊天。到是英国公使巴夏礼,脚步往这边移了移。


  英国和葡萄牙的关系,怎么说呢,有点复杂,大致上眼下还算是比较好的。其次呢就是英国在南美其实投资了不少,尤其是阿根廷那一圈,英国人当年暗中助力摧毁了西班牙在南美的殖民势力之后,其实很是在当地花了钱的。


  所以英国和巴西的关系,肯定也不差。但是具体差不差得分事情,要是一般的小事,巴夏礼肯定会帮帮场子。至于大事嘛……


  嘿,咱带英卖队友那可是一绝!

  刚刚何塞已经问过了助六,知道忠右卫门是能够用英语交流的,心中舒了一口气。没有夹个翻译在中间,他说话也能够敞开着些。


  “其实本次前来,所为的乃是移民。”周围没几个人,何塞开门见山了。


  毕竟眼前两个人,一个人母语是葡萄牙语,一个人母语是日语,英语都是二把刀,没办法来那么多弯弯绕的长难句。况且就算是能说长难句,架不住也像《是,大臣》里面的哈克,时常不能理解汉弗莱的意思。


  “移民?”忠右卫门复述了一遍,就知道何塞的用意了。


  巴西其实在招揽移民方面,是不遗余力的。今年,也就是1862年,整个巴西的人口,大约在八百五十万到九百万之间。等到1890年,也就是约三十年之后,其人口就迅速增加到了一千五百万左右。


  如此迅猛的增速,当然不可能是通过全民疯狂生育,就能够达成的,主要还是依赖大量欧洲,尤其是意大利移民的补充。


  但除了欧洲移民以外,巴西方面其实也考虑过华人和日本人。只不过华人那边,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没有成行。而日本方面,到是因为人口迅速增加,外加希望借此扩大国际影响,而移民了数十万人去往巴西。


  “是的,如果陛下愿意向我国派出移民团,将得到我国最高的友谊。”何塞的意思就是如果能够移民,那么你可以提条件。


  反正我们就是谈嘛,你能移民几十万,我就给你开一个什么价码。外交的具体工作,不就是干这活的嘛。


  “这个事情……”忠右卫门当然不可能立刻就决定的。


  “毕竟牵扯关联巨大,在下会在日本多呆上一段时间的。”何塞的姿态很低的。


  你好好考虑,我这儿不急着立刻就要答复的。本来这个事情也确实是大事,等闲不太好决定。


  在狂飙突进的殖民时代,主要的列强,实际上都嫌自己的人口少。就像澳大利亚,当年英法的考察船几乎是同时抵达的,可英国人立马就开始以流放犯充实澳大利亚沿海的定居点,而法国就没有那么多的人口来建设定居点。


  甚至再往前一点,美国的路易斯安那,你要说拿破仑是心甘情愿的把那么大一块肥地卖给美国的?不尽然吧。


  要是当时路易斯安那上面有二三百万法国人,能拉起十几万民兵,你看美国敢不敢强买路易斯安那。就算想买,恐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肚皮够不够大,吃下路易斯安那会不会被撑破肚皮吧。


  再回头说英国人,他玩殖民,那可是真的来。澳大利亚土著原本不下三十万,甚至有可能更多。然而短短二三十年,就被英国人“减丁”到不足五万人。而英国人的移民,则逐渐增加到了百万之众。


  说到这个,不由得想起印度人。当年英国人未尝没有把印度本土土著给他消灭消灭,然后替换成英裔人口的想法。但是印度人那个生育率,确实相当的厉害。


  瞧瞧带英在印度,人为制造的那些灾祸,想来其实也有执行“减丁”的意思在里面。只不过就是那样残酷的折腾印度人,最后也没把印度人给折腾绝种了,这才放弃。


  如果嗷,仅仅是假设。这时候英国已经有一亿人,甚至两亿人了,你看他对待印度人,会是什么态度。对待非洲、大洋洲和南美洲那些国家,又是一个什么态度。


  他要是有两亿人,保不齐他就不玩什么大陆均势咯。


  “陛下,巴西的提议很有趣。”何塞稍稍退开,巴夏礼跟了过来。


  “是的!”忠右卫门朝巴夏礼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只是日本的主要移民方向,应该是桦太和虾夷吧。而且听说您已经拨款建立新几内亚的殖民地了?”英国在日本的势力发展了这么多年,消息是相当的灵通。


  “公使阁下说得不错。”忠右卫门和巴夏礼还没完全混熟,自然不如对额尔金亲近,但这毕竟是额尔金带出来的人,咱也不可能疏远。


  “说起来,清国人或者说华人,也很不错。”巴夏礼反正和忠右卫门闲聊嘛。


  “恩?”


  “我国已经在清国招募了六百名士兵,组建了中国团。”巴夏礼也不瞒什么。


  这话一出口,忠右卫门心下了然。因为英国人的主力从清国撤走了,新租借的威海卫地区,就没有了足够的防御兵力。于是英国方面,就以高薪招募清国人当兵,组建了中国团。或者说,另外一个名字更有名。


  华勇营!

  英国的军官认为他们“坚忍、耐心、聪明”,是“十分优秀的行军者和挑夫”,能“吃很少而走很远”。


  总之这支招募来的清国士兵,令英国甚为满意,听说英国人甚至准备将其规模扩充到二三千人,以应对在清国驻防的各类军事需求。


  “原来如此……”


  9.是否居中牵一线


  忠右卫门转头和幕府的大臣们商讨巴西帝国的请求,而何塞则命幕府的大目付伊沢政義陪着在江户逛逛。


  江户整洁的街道,繁荣的水上和路上运输,热闹拥挤的市场,无不令何塞感到惊讶。等到参观完江户第一机械所,以及江户大学之后,那更是心下赞叹。


  巴西地方因为早年间葡萄牙只当巴西是个大种植园,所以既没有良好的教育体系,也没有成套的工业体系。仅有的一些工厂,也主要是为了方便木材出口,或者甘蔗、咖啡之类的作物加工,而存在的。


  一直等到如今的佩德罗二世上台之后,巴西才开始初步的工业化,积累工业资本,并且筹谋建立巴西自己的大学。使得原本充斥于巴西政坛高位的葡萄牙科英布拉大学的毕业生们,逐渐被国内的大种植园主或者大地主取代。


  至于铁路、公路、电报线什么的,也都是在佩德罗二世继位之后,才开始出现在巴西的,整个国家的工业化进程远比欧洲缓慢。


  原本何塞还想着巴西已经算是紧跟时代潮流,发展迅速得了,现在看看江户,再看看横滨,巴西其实也就那样。或许单说工业化水平,还不及日本呢。


  “恐怕移民一事难办了……”


  老百姓愿意移民,主要还是因为在自己母国内活不下去了。未来那叫做贫贱不能移,现在的话,一般是贫贱才肯移。当然也有部分移民是因为宗教压迫之类的原因,才会选择去往新大陆发展。


  贫贱被迫移,最典型的例子,那不就是爱尔兰人。因为带英一手制造的天灾人祸,整个国家几乎三分之一的人饿死,三分之一的人移民。这一部分移民的,那可不分什么高低贵贱,你没得吃就得跑路。


  所以爱尔兰人跑去美国的,连医生、教授这种社会精英都有。英国老爷也不把你爱尔兰人当人的,管你是不是医生教授呢。联邦政府更好啦,林肯总统在纽约的海关直接设立征兵站,爱尔兰人下船,一家出一个男人,其他的人就可以拿签证。


  还一定要签署一张自愿书,好家伙,果然古今中外都一样。


  如今日本经济飞速发展,虽然主要的发展红利都落到了幕府、诸侯和买办资本家手里,但是时代发展的红利那么大,哪怕只是落下来一点点,也能够让凡人受惠了。


  所以何塞有感觉,日本一般的老百姓,在日本本身也能够混到一口饱饭吃的话,就不太乐意往巴西跑咯。


  加上幕府本身也在紧锣密鼓的安排移民充实自己的殖民地,巴西怕是得不着这一注人口咯。


  和他设想的一样,一桥邸内的御前会议上,众人几乎是一面倒的反对巴西在日本招募移民的提议。虾夷和桦太都没充实完毕,哪有多余的人口去分给别人。更远一些的夏威夷还得幕府花五十万英镑,大价钱招人去呢。


  忠右卫门的本心当然也不乐意,原本还想着怎么推辞何塞呢,巴夏礼的建议就到了。清国百万太平军及其家属,都要躲避清朝廷的追杀,幕府可以招募一部分去拉包尔,巴西也能招募一部分去里约啊。


  不过说到这个太平军,从上次清朝廷向幕府购买二手蒸汽战舰,组建水师,攻打太平军这个事情上来看。清朝廷的中枢部分,在经历了一年多的动乱之后,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两宫太后以及恭亲王奕?等人确定了新的权力分配形式,开始集中权力攻打太平军了。


  而此时湘军也已经形成了相当的战斗力,安庆亦被攻克,天京上游再无屏障,将直面湘军的主力攻势。


  取代了李鸿章的多隆阿,在守住了上海之后,也得到了京师的命令。相机进剿,尽快克复苏州、常州,准备参加对天京的总攻击。


  事实上在满清回过劲来之后,太平军的败亡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至多二三年,天京就将被攻克,这场波及半个中国的大规模农民起义,就将被镇压下去,满清迎来短暂的武力恢复期。


  除了捞人以外,还有一件事得快点做了。


  卖二手武器!

  一旦清国的战事大致结束,如同天文数字一般的军火生意,就不好做了啊。美国人不想要的戈贝司火铳,清国不论是湘军还是太平军却想要啊。


  所谓的湘军结硬寨,打呆仗,还不就是树立营垒,然后广列枪炮,以火力压制太平军的攻势。而太平军自从广西的老兄弟凋零之后,大规模的裹挟湖广、两江的贫民加入军队。像是李秀成拥兵三十余万,进攻三万湘军的营垒,却根本难以攻克。


  主要原因就是太平军敢打敢拼的广西老兄弟基本死绝了,没有成规模的部队,能够进行一定强度的冷兵器肉搏强攻了。别看麾下三十万大军,实际上大部分也就是放放枪炮,然后在阵列之后摇旗呐喊的水平。


  既然不打肉搏战了,这远程攻击玩枪炮啥的,两边那叫一个打得欢快。只要是支堪用的洋枪,两边就舍得花钱买。甚至连炮弹、火药之类的,也都是从外边买。


  那些洋务派造起来的近代军事工业企业,大致上得等太平军被镇压下去之后,才会逐步建设起来。


  此时太平军当然还不是秋后的蚂蚱,可忠右卫门知道,恐怕太平军没几天了。得趁此机会,赶紧向上海方面出清幕府这边剩余的老旧军事物资,能赚一个是一个,赚到了全都可以拿来仿制德莱塞撞针击发枪和夏普斯后装步枪。


  对了,德川兴业在上海的支店,早就挂着英国旗,和湘军以及太平军做过生意了。因为德川兴业的职员,是东亚面孔,起步上就比洋人容易获得两边的信任。加上量大价优,很是获得了两边的好感。


  如果何塞之后去清国,想要获得移民的话,这条线的关系,介绍给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巴西的胃口大,来二三百万移民也没事。幕府这边有个十几二十万就够了,只当是让给他呗。


  ------题外话------


  对不住,昨儿晚上带小妹妹过儿童节了,还有一更下午补上。


  10.下午茶里说分明


  得了,和何塞再谈一次吧。请了英国公使巴夏礼作陪,进行了一场看似随意的下午茶会,阿兰也以日本王后的身份出现。


  比较宽松,但也透着正式。


  在简单的和御台所阿兰见礼之后,何塞便同几人聊开了。一开始就是说说天气什么的。南半球和北半球不一样,冬夏颠倒。只不过于巴西而言,就是干湿季的区别,倒也没有太冷的时候。江户这边的夏天,也就三十度顶天了,何塞却也不觉得燥热。


  聊着聊着,就到了移民的话题。忠右卫门不准备完全的拒绝何塞,外交嘛,是语言的艺术,非必要时刻,放狠话说重话有什么意思?

  说多了就疲了!


  咱们就把主场让给巴夏礼,他在清国混了好些年,对清国算是比较了解的。而且他还实际见识过华勇营,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前儿说过的,英国人对于把西班牙在南美的殖民势力彻底搅黄,那是出了力气的。而且他也对阿根廷等地进行投资。在美国事实上把南美当成自己的后花园之前,英国人对南美的影响力还是蛮大的。


  只不过因为历史的原因,南美有巴西这么一块葡萄牙的殖民地。英国人和葡萄牙关系也凑合,且葡萄牙本身早就衰弱的不成样子。到使得带英没怎么对巴西专门的动手,但是也不是说什么完全没搞。


  英国人在奴隶三角贸易中大获其利之后,积累了雄厚的原始资本。等到他积累完了,他就不允许别人再搞了,所以就开始出现废奴主义思潮,而且还确立了新的废奴法案,宣布奴隶贸易为非法。


  就英国本身而言,他已经不太需要奴隶了。可是巴西呢?巴西很需要啊!


  巴西的主要经济收入,还是集中在种植园上面的。而此时农业机械化还没见着影子呢,自然就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工人在人口稀少的南美要价太高了,奴隶到是可以稍微严厉的压榨一下。


  看似主持国际秩序的英国人要搞废奴是表明自己“文明开化”了,实际上却大大伤害了巴西的国家利益。


  如今巴西国内出现了相当数量的废奴主义者,佩德罗二世也是焦头烂额。保皇党人基本都是大种植园主和大地主,他们需要奴隶。想要维系王权,就得这帮人支持。可国内的自由主义者,废奴的呼声日益高涨。


  怎么办?

  打仗!


  只要我打赢了,那么就拥有足够的威望,废除奴隶制度,满足自由主义者,还能获得解放奴隶的拥戴。同时开疆拓土了,就能让大地主们建立更多的种植园,配套上不断招募来的移民,种植园主们虽然会有所不满,可也不至于公开反对。


  两全其美啊!

  至于打没打赢……


  算了,回到正题吧,巴夏礼和何塞一阵吹。表示英军招募来的华勇营士兵,吃苦耐劳还听话,而且在《天津条约》和《京师条约》签订之后,外国已经拥有了在清国招募工人的权利。


  过两天巴夏礼带着何塞去一趟上海,和清国建立外交关系之后,就可以放开手脚的招募移民了。


  对于巴夏礼所说的,何塞半信半疑,因为英国不是没坑过葡萄牙。但他也不是愣的,忠右卫门杵那儿笑嘻嘻的,却让巴夏礼在这里说好听话。摆明了就是幕府方面不太乐意放移民出去,或者起码是现在不太乐意放移民出国。


  要不干嘛不停地夸清国的农民好,绝对是种植园里面的好工人?

  不过还好,起码忠右卫门没有拒绝死了,这事情未来应该还会有转折的。加上何塞本来就要去清国设法招募移民,能招一二百万清国移民来,那也是大功一件。


  佩德罗二世求人若渴,什么人他都要,根本就不限制什么必须葡萄牙语族裔。说汉语就说汉语了,意大利人不就说意大利语的嘛,佩德罗二世照样要。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实打实的说,意大利南部的老百姓,此时又矮又黑又小,还有很多黑头发的。去了美国,人家德裔和英裔先去的昂撒人,直接把他们当二等白人,也就比黑人稍微高那么一截。


  一直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美警还把普通的爱尔兰裔、意大利裔和非裔当成一路人处置,各种下三滥的形容词层出不穷。


  那我就去清国看看吧……


  对咯,要得就是你这句话。巴夏礼和忠右卫门互视一笑,算是又来了一次英日合作。只不过清国移民这个事情,也不是嘴皮子碰一碰就有的,得等太平军败亡之后,才方便大规模招募。


  如今忠右卫门也不全然拒绝何塞,让他在横滨开设巴西的领事馆,咱们两国签订友好通商条约。你要是能出得起什么好条件,给钱给地,忽悠到了日本老百姓去巴西,那也算你的本事。


  反正幕府这边不给你设置障碍,你能招到几个算几个,招不到也不要怪我。横竖这年头有的是需要背井离乡跑路的人,以前他们跑路去虾夷、桦太、勘察加,现在可以跑路去巴西。要是真跑路去了巴西,幕府还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了呢。


  一场下午茶会,愉快的走到了尾声。


  忠右卫门起身送一送两位使节,虽然身为日本国王是吧,但把人家送到门口台阶下,也属于示好的表现嘛。


  巴夏礼和何塞又向阿兰致意,然后带上帽子,准备坐马车离开。走到门口,一个洋人似乎有些焦急的等待着。巴夏礼见了朝那人点点头,忠右卫门没有管他们英国人的事,只是送人上车。


  到是一路跟着送人,还护着巴夏礼上车的黑川庆德好像听到了两句什么话音。他也是留学生,学得造船和设计,英语不错的。


  “怎么?听到了?”忠右卫门随意的问道。


  “仿佛听见什么林德利抢夺了一条英军的火轮船,要去救陈英王。”黑川庆德也只是听到了两句,语焉不详的。


  但是话到忠右卫门这里,就十分明白了,陈玉成恐怕已经被清朝廷捕获。


  11.春日神镜突自毁


  消息都传到了江户,那估摸着陈玉成这人恐怕已经没了。


  本身他就是被苗沛霖欺骗,然后猝然被俘的。事情发生在寿州,等消息从寿州传到上海,那个什么叫林德利的英国人再抢夺兵轮,进而震动了英法公使。


  期间恐怕一个月都过去了,按照忠右卫门的记忆,清朝廷闻知“大贼四眼狗”被捕。立刻下令,不要再押送京师,旨到即杀,以免生事。所以陈玉成刚被俘没几天,就在押解路上,被凌迟处死了。


  别想那么多……


  何塞反正算是打发了,忠右卫门又把心思转回了国内。一时间倒也无甚大事,只不过这世道,凡事都是和人对着干的。忠右卫门刚准备躺平歇一会儿,这事情就来了。


  春日神鏡自毁!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奈良春日大社所供奉的神镜,他自己就碎裂开来,毁掉了。


  一般人可能不太理解所谓的神镜,在日本文化中的意义。神镜文化,实际上源自于远古时期对太阳的崇拜。大伙儿应该知道,日本的天照大神,就是日本神话中的太阳神。


  据说一开始日本只是单纯的崇拜日月星辰什么的,这很正常。然后在曹魏时期,邪马台女王遣使洛阳,得到了曹魏政权的正式册封。在赏赐的礼物之中,有铜镜一百枚。


  这个事情在《三国志》中有明确的记载,而且日本现在也保存着那一百枚铜镜中的一枚,上面的青龙三年铭文,正是魏明帝曹叡的年号。


  雅马台人捧着铜镜,惊讶的发现,正对着太阳的铜镜,可以反射出和太阳一样璀璨热烈的光芒。于是神镜就此诞生了,日本神道文化中,便认为天照大神附身在铜镜之中。


  诸神社祭拜铜镜,那就等于是祭拜了天照大神。神镜就是天照大神的具象化存在,基本上各大神社都有。


  甚至大伙儿应该都知道的三神器之一“八咫镜”,其实就是供奉在伊势神宫之中的天照大神“御灵代”。


  作为和伊势神宫齐名的大神社,春日神社乃是为了祈愿京都安泰而修筑的重要宗教设施。这么多年来,神镜都好好地,今年突然就自毁了,令神社上下所有人都惊骇万分。


  于是消息立刻传递到京都,京都守护职松平庆永得知之后,一方面派人向禁中内里禀报此事,一方面也飞马通知江户。


  此时的日本,神佛的氛围浓厚,春日神鏡自毁事关重大啊!

  而松平庆永自己,也立刻召集臣下,商议此事。毕竟铜镜正常安置在那里,上千年也不可能毁坏的,上述青龙三年铜镜就是这样。况且此事事关守护京都的春日大社,又牵扯到日本太阳神天照大神,更是不可小觑。


  桥本左内听闻此事之后,心内大喜。他一把揪住松平庆永的手,然后招呼左右其他的谋臣,说出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此乃天谴降临之预兆!”


  “嘶……”全场倒吸冷气,顿感不可思议。


  “我国乃天照大神创设之国,自神武天皇以来,万世一系。如今镇国春日大社之神镜自毁,正是在告诫我等。神国净土为洋夷所玷污,须得立刻攘夷,以正国家!”桥本左内眼神中全都是激动和兴奋。


  之前松平庆永和孝明天皇奏对的时候,也谈论过攘夷的事情。孝明天皇当然支持攘夷,但是心中还是颇多犹豫。他担心现在幕府还不乐意立刻攘夷,他要是下旨攘夷的话,会让幕府难做。


  围绕在他身边的各色人等,不断地劝说他。但是他始终坚持一个点,那就是佐幕!


  攘夷可以,但是幕府得保全,我爹是怎么把江山传给我的,我就要怎么把江山传给下一代。我爹那时候有幕府,那我儿子那时候,就也得有幕府。


  而且我现在正忙着生儿子,确实没有那么多闲心思攘夷。


  对于这样一位古板至极的天皇,就算是暗中还有三条实美吹风,松平庆永也没有办法让孝明天皇下达诸侯公议,会商攘夷大事的御旨。


  现在好了,老天爷白送一个借口过来。以孝明天皇那种保守的性格,他一定会着急死。满脑子想着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列祖列宗,有哪里做的不好,导致列祖列宗降下天谴,使得守护国家京都的春日神鏡自毁。


  或许以前说了几万句话,不如春日神鏡自毁一句。


  “正是如此!”坐下的另一名谋臣中根雪江当即应和。


  两名谋主异口同声,令松平庆永心中波澜大动。好像这样解释也一点儿都没错的,确实应该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神神道道的这些东西,你要说到了松平庆永这个层级的人还全信,那就是瞎说了。自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被喊出来之后,神这玩意儿,就开始慢慢的往下坠落了。


  日本战国时代,德川家康烧三河本证寺,织田信长烧比叡山延历寺,那都是历历在目的事情。神佛难不成还降下灾祸,来弄死这两个人了?


  及至如今,之前的德川齐昭,就把领内寺院的不少寺产充公,还把寺院的铜佛铜钟拿来铸造火炮。愚夫愚妇信这些,这帮玩政治的怎么可能真信。


  也就是孝明天皇这种“人间现世神”的存在,从小被灌输自己是天照大神的后代,自己是区别于一般人的神。而且本身又是日本神道势力的核心存在的人,会由内而外的虔信这一套东西。


  或者最起码的,表面上一定要虔信这一套东西。


  “只需上奏禁中,大事必成。”桥本左内放开松平庆永的手,越想越觉得这么做有可能。


  哪怕孝明天皇只是敷衍一下,要召见将军德川忠正到京都来商议此事,那么就算是再次确认了整个日本,孝明天皇乃是君,而德川忠正只是众臣之一的臣的事实。


  有了这个事实,后续的事情才可以继续运作。至于怎么把将军运作到和松平庆永同殿为臣?总会有办法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题外话------


  下午下午

  12.静观其变待露相


  二年(壬戌)春正月朔,春日神镜自毁。【今日抄。春日神镜自毁。】


  ………………………………


  消息通过电报飞速传到江户,忠右卫门知道的可能比孝明天皇还早一些。毕竟松平庆永还得先派人入宫请求拜见,并知会武家传奏和宫中近侍。


  此时御前会议已经结束,忠右卫门正在江户城内的工地上巡视。之前不是本丸大烧失,连大奥都烧毁了泰半嘛。整个江户本丸就剩下一个天守还坚强的杵那儿,忠右卫门也不会去住天守,所以开始修筑西式宫殿。


  顺道还有各位老中所辖部门的办公楼,这会子也都在构建之中。将来又要住,又要办公的,忠右卫门上心,其他的老中也上心。


  “怎会有这等事?”


  望着手里面的电报,忠右卫门第一想法就是有谁要给我找不痛快吧。毕竟神镜这个东西,可不是说就悬挂在神社正殿上的。那要是日晒雨淋几百年,烂了也就烂了,可以理解。


  可是因为他是神镜,所以不仅仅一般不公开露面,还使用多层材质的袋、函、盒反复包裹。后世里面法门寺出土那个舍利塔七层还是九层来着,春日大社的神镜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而且他不是说秘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是被供奉在大殿正中的飞云台上,外面七八九十层包裹,打开就得十几分钟。


  难不成真是自己裂了?

  至于为什么发现他裂了,因为京都要进行祇园祭(ぎおんまつり)了。据说起源自869年,当时疫症爆发,京都百姓把八坂神社内的神像搬出神社,在京都市内巡行,祈求洁净及消除瘟疫。


  作为镇护国家都城的神社,春日大社肯定要出来祭祀一番,请求天照大神能够荡涤世上的污垢,保佑百姓平安。


  去年这时候,神镜是好好地,还可以对着太阳招摇呢。今年捧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这神镜碎裂开来,已经自毁了。


  怎么办吧!


  “臣立刻就派人去查。”黑川庆德看忠右卫门眉头紧皱,就知道忠右卫门是在怀疑有人搞破坏。


  “你且派几个精干人手,会同京都新选组,查问此事。”虽然人为破坏的可能性比较小,可是忠右卫门还是得去查一查的。


  要是查出来人为破坏,那就无所谓的,再请一尊神镜就得了。反正孝明天皇的宝库里面肯定有唐朝赏赐的铜镜,找点人跳跳大神,祝祷一番,天照大神就能附身上去。


  “明白!”黑川庆德转身就去吩咐。


  “将电报转交几位老中一道过目。”忠右卫门又指着另一个近侍说道。


  很快江户的诸位老中,就知道了这件事。原本松平齐宣还想着是不是要立刻升殿去拜见忠右卫门,他身边的一名家臣拉住他,直说上様不立刻召见,就是要您好好的考虑一下应对的策略,明天御前会议可以直说。


  而不是现在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急匆匆的赶去忠右卫门的家中。你赶去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有什么用呢?

  松平齐宣深以为然,就和自己的家臣商议了起来。家臣叫做津田真道,乃是佐久间象山的高徒,被他举荐来江户的。


  原系美作国津山藩藩士之子,但不是长男,没有家业继承。为人勤学好问,准备参加御家人大考,恰好当时松平齐宣担任老中·教育总监。对谈之下,十分喜爱,便直接擢入江户大学,不出意外的话,之后还会去法国留学。


  转天,御前会议。


  春日神镜自毁这个事情,自然就是整场会议最需要讨论出个结果的要案。忠右卫门在家也想了一夜,除了认为可能有人为因素之外,还认为京都方面一定会有人借此生事,甚至是公开跳出来和幕府唱对台戏。


  天照大神的事,还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你有本事把天照大神请下来吗?

  或许之前应该救两个太平军的人来江户的,且把那套代天父传言,或者是代天兄传言的功夫学会,这时候保不齐就用上了。


  忘求了!

  “诸位有何教余。”忠右卫门坐在首座的沙发上,望着下面排排坐的大臣。


  “臣是否上书一道,去往禁中?”德川庆保因为是西丸老中,身份比较低,只能坐在倒数第二的位置。


  他和孝明天皇的关系非常的好,两个人如至亲兄弟一般的亲爱。幕府有什么解释,或者其他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比别人说要强一点。起码孝明天皇信他比信别人,信的要多一点。


  话外音则是,要我编什么瞎话,忽悠一下孝明天皇吗?


  “此事不急,且先候着。”瞎话?我这还没编好瞎话呢,你先往后稍稍,等我们瞎话编好了,你再写信。


  “明石侯呢?”忠右卫门转头看向松平齐宣。


  昨儿晚上松平齐宣和津田真道合计了半宿,心中还是略有所得的。况且他还知道一些忠右卫门秘密的安排,所以可拓展的方向也更广。


  “臣以为静观其变,福井侯不正在京都嘛。”松平齐宣微不可察的向忠右卫门递出了一个眼神。


  “不妥吧,恐有宵小借此妖言惑众。”大冈忠恕倒不是驳斥松平齐宣,他只是揣摩忠右卫门的心思,认为京都乱了,忠右卫门会很不开心。


  “命新选组全力照护街面,但有造谣者,拿了远流桦太。”松平齐宣到是不太担心谣言。


  就算有谣言又怎样,在得知了忠右卫门的计划之后,松平齐宣感觉忠右卫门可能在期待着谣言,并且希望谣言的传播,令部分人从蠢蠢欲动,进一步发展为预备动手。


  真要动手,那就好咯!

  “上様的意思是?”阿部正外刚入阁,排位倒数第三,他发言略带着小心。


  “余已派人去往春日大社,至多三五日,总能有个回信。”忠右卫门准备先看看调查结果,再决定下一步行止。


  听这个话音,大伙儿也察觉到了,事关重大,忠右卫门不想立刻就出手。


  13.京都御旨说济贫


  不论其他人怎么想,孝明天皇本人听到春日神镜自毁之后,那立刻就流泪了。


  子孙不肖啊!

  怎么我这个天皇干得好好地,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说儿子吧,儿子生不出来。江山吧,江山上还都是洋人。现在好了,天照大神自己震怒,神镜都给自毁了。


  第一件事,立刻派人去往伊势神宫,拜谒八咫镜。其他的神镜,那还可以安慰自己,算是天照大神的分身。伊势神宫里面的那一面,乃是镇国神器,代表着天照大神的本尊呢。


  只要本尊没事,那么说明天照大神也就是有点生气而已。我可以设法补救补救,然后得到天照大神的宽恕。


  第二件事,那就是下旨。


  不要急,孝明天皇佐幕派,一时间没有想着要难为幕府什么。他只是下旨给幕府,希望幕府方面,赶紧赈济天下的鳏寡孤独,做点善事,看看能不能让天照大神原谅自己。


  这个旨意,不需要任何人撺掇他,他自己就给下了。而且御旨还是他命侧近三条实美写得,当场加盖了宝玺,就坐火车发去了江户。


  感觉孝明天皇的神国底线也非常的灵活,他反对洋人,而且也不是很喜欢洋玩意儿。但是一般而言他都是眼不见为净,而且如果你和他说这块金时计是日本工匠纯手工制造的,没碰过洋人的手,他也能够接受。


  敕使坐德川旗本开得火车,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嗷。


  真是十分有趣的攘夷标准。


  等到御旨在一天后送到江户,忠右卫门先是“哈!”了一声,然后便心下哑然一笑。到底是孝明天皇,这脑子里面,确实是封建那一套的东西,一点儿不出离。


  神镜碎了,忠右卫门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要搞我,孝明天皇的第一反应是我搞坏了人?


  得了,这种御旨怎么说,肯定要听一听的。左右的幕府大臣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怜贫恤老是吧,属于封建时代的善政,一点儿没有问题的。


  松平齐宣转头同岛津定义对了两句,立刻先拨一万五千两现金,命敕使带回京都。由孝明天皇做好人,分发给山城国内的百姓,抚慰一下他被震骇的心灵。


  然后幕府这边也不能够落下,得奖励良善,赈济贫民。所以开御米藏,凡是江户百姓,都可以领取御米二升。其次就是表彰忠孝节义,令世人学习。


  孝的话,正好有一桩,周防国孝女阿米,已经六十二岁了。六岁时母亲去世,因为家贫,父亲将他托付给娘舅,自己出去给人家做佣人,挣钱生活。六年后父亲因为辛苦劳累,患上疾病,从此以后阿米就开始在他身边照顾。


  这个阿米的身高不足一米二,躯小力微,帮助邻家舂米时,为了自己舂米时有劲,常年在腰间绑缚石块,小小年纪背便驼了。晚上则是养蚕布桑,日夜不息。


  父亲见她这般辛苦,于是便悄悄赶去投水自尽。阿米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救人,从此以后日夜守护在父亲身边。拼尽全力,试图让父亲好起来。然而数年之后,其父最终还是去世了。她至此开始守孝,终生未嫁。


  感天动地,淳朴至孝!

  幕府自然需要大力表彰这样的孝女,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仅要给与她能够衣食丰足的钱米,还要把她的事迹以各种形式,在全天下传扬。


  最后的最后,就是命令天下诸藩,访查藩内的孤儿之类的,如果没有人能够抚养了,就送到江户的小石川养生所来。幕府这边管他们吃饭,然后上个小学,读书认字,十三四岁基本上就能够去给店家当学徒啥的了,自己谋生了事。


  “奈良尚未传信回来?”处理完御旨的事情,忠右卫门又问松平齐宣。


  江户派去的人手和新选组的人手,在春日大社也调查两三天了。这年头和尚都是有登记,不太可能有什么冒充的和尚,人员流动啥的也比较好调查。


  常在庙里的和尚,那要是办了点什么事,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多少会留下蛛丝马迹。


  “尚未有信。”电报现在很快的,京都的消息一个小时就能送到一桥邸的书案上。


  “唔……”忠右卫门没想到神镜都破了三四天,居然还没有人跳出来。


  “今日散了吧,各自回衙办公。”忠右卫门示意了一下助六,让他等下留一会儿。


  等人走完,忠右卫门就问助六,新选组私底下有没有派人送什么信来。


  口信!


  不是信不过电报,是因为电报局设置在二条御所内,松平庆永搁里面住着呢。等新选组屯所修筑完毕,也得牵一条专线进去。如今为了以防万一,忠右卫门就命冲田总司选两个机灵的组士,在必要时亲自坐火车跑江户来送信。


  现在松平庆永的动向,就属于非常必要的事,应该要用到口信了。


  “亦未曾见。”助六的便宜老爹金丸义景还活蹦乱跳的,在家做寓公呢,真要家里有人找上门,肯定就立刻报知助六了。


  “……”忠右卫门沉吟起来。


  松平庆永这小子挺沉得住气啊,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跳出来。以前那是无风也要搅起三重浪的人,怎么做了京都守护职,反倒乖了不少。


  “你安排人,告诉那边,有事即报。”只好这样了。


  数百公里外的松平庆永听到孝明天皇第一时间下得御旨居然是赈济贫民,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身边那些近侍是死绝户了?没有一个趁此机会去撺掇孝明天皇的?

  合着我以前交游公卿花的那些钱,都白花了呗。喂给了一帮鸟用没有的废物公卿啊。


  松平庆永一边骂,一边询问自己的家臣,禁中内里进一步的发展,一时猜测不出。需不需要散播天谴的谣言,弄出幕府攘夷不力,导致天照大神震怒的舆论?


  桥本左内到是早就知道天皇和公卿未必靠的住,但这样也好,废物将来就不需要分权了。只是废物带不动他们的话,也影响下一步的动作啊。


  “主公,不妨投石问路。”


  ------题外话------


  下午下午

  14.浪士投书关白邸


  京,关白鹰司辅熙邸。


  一名浪人持书跪于邸前,大呼神国存续之要事,须得禀奏。


  恰逢春日神鏡自毁一事,在京都流传,百姓议论纷纷。松平庆永入宫陈奏之后,孝明天皇也是忧心忡忡。不仅立刻下令赈济鳏寡孤独,还颁下御旨,要求幕府奖褒良善,推行教化。


  朝议也是纷乱如麻,毕竟这帮公卿,就是依靠孝明天皇这棵大树生存的。孝明天皇生气着急,他们自然也会生气着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如此。


  关白鹰司辅熙刚从宫内退殿,牛车摇摇晃晃的,速度很慢,天气又非常的炎热,八月份的太阳照在车厢上,车内和蒸笼也差不太多。


  听到有人在自己家门口投书,心里正烦着的鹰司辅熙当下就准备命侍从把人给驱赶走。堂堂关白,要是天天接受投书,那他家迟早变成菜市场。


  正当侍从准备赶人,看到牛车的投书人立刻大呼,春日神鏡自毁,乃是因为天谴!

  “轰”的一下,鹰司辅熙的脑子里面就炸开了。已经活了五十多年,风风雨雨见识了不少的鹰司辅熙很清楚,有心人想要把事情弄大。


  其实孝明天皇的处置十分符合封建时代的那一套东西,虽然没有下什么罪己诏,却也变相承认自己治政有缺失。然后立刻开始补救,呼应天人感应。通过关心平民百姓的生活,来体现自己作为天之子的正统性。


  但是“天谴”……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鹰司辅熙第一反应是准备让人赶紧把人给拿了,避免所谓的“天谴”言论流传开来。可是等他掀开自己面前的竹帘,望着街道上已经围观过来的人群,他就知道这个消息恐怕是瞒不住了。


  为今之计,只能先行把人请到家中,然后听一听他的所谓上书,之后就是把人给控制住。同时将消息报知禁中内里,以及江户方面。


  投书人名唤永井雅乐,名义上自然是所谓的浪士儒生,调不调查都一样,他绝对不是什么诸侯家的脱藩浪士。


  至于是不是谁家的死士是吧,那就只有永井雅乐自己心里清楚了。


  面对关白大臣,永井雅乐一点儿也不怯场,极言“天谴”大事。认为正是幕府锁国不力,导致洋夷在自神武天皇万世一系传来之地上神国上横行,进而使得天照大神震怒。如果再不攘除洋夷,兴复王化,则天照大神必定降下灾祸!


  神镜自毁只是开始。


  鹰司辅熙听了,那真是心下呵呵。别人信那什么狗屁的天谴,他一个人上人能信这玩意儿?要说烂事,京都的公卿吃喝嫖赌什么不来,鱼肉百姓的那些你见哪个被天谴了?天照大神什么的,哪位老兄见过?和我仔细说说看呢。


  还不是意有所指,指在攘夷!


  自从水户藩的德川齐昭和德川庆笃先后“病亡”,天下间攘夷的声势,是有过一段时间的低潮。等到防长社团分子,以及土佐勤王党兴起之后,又掀起了一波潮流。


  甚至造下了炮打禁中,袭击老中松平齐宣的大事,一时间弄的京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但是幕府设置新选组,开始全面镇压之后,京都内的攘夷风潮,被极大地遏制住了。


  前后被处死者不下数百人,远流虾夷乃至勘察加的,更是有数千家之众。如此高压的态势之下,这帮人又偃旗息鼓了一阵。


  如今春日神鏡自毁,难不成又跳出来了?

  怎么就杀不绝呢?

  很显然鹰司辅熙没有明白一件事,在数十万中下级武士生活困顿,以及苗字佩刀阶级试图获得更大政治权力的大前提下,光靠杀,是杀不绝攘夷分子的。


  只要还有中下级武士贫穷难存,那么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补充到攘夷分子里面。而拥有了相应经济实力,但是没有政治权力的苗字佩刀阶层,他们也会不断地试探幕府的底线,渴望获得与身份相匹配的权力。


  得了,鹰司辅熙不愿意把这口锅扣在自己的脑门上,他立刻将上书抄录数份,送至禁中孝明天皇、二条御所松平庆永、大阪城江川英敏等处。真出了事,别想着我一个人来担,你们都得和我一起。


  大事件,诚然大事件啊!


  松平庆永早就准备好了,一方面立刻派人拍电报回江户,禀报幕府,有人造谣“天谴”一事。一方面也命属下,将鹰司辅熙抄录的上书,专程送往江户,交江户诸位老中大臣和忠右卫门过目。


  至于禁中内里的孝明天皇,看到这封上书之后,原本还有点自我催眠,只是我自己有些地方做的不好,可以补救,可以补救的。现在被人一闷棍敲在脑后,整个人都慌了神了。像是被当场揭穿了谎言的成年人,连素日的仪容,都不能够再保持的。


  一旁服侍孝明天皇的三条实美,自他父亲三条实万被幕府迫害自尽之后,就一直在等待着复仇的机会。见到孝明天皇如此惶恐,心中不由得大动。


  但是此人到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并没有立刻就暴露什么,只是服侍孝明天皇休憩。然后静候此事进一步的发展,再决定是否动手。


  他可以肯定的一件事,那就是孝明天皇被戳中了内心中最惶恐的一块地方。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表现出来,但是他作为近侍,却看得明明白白。


  还需要一把火!


  现在只是戳中,还没有彻底戳破,若果再有点什么事,能够把这玩意儿给彻底戳破了,那他就会开始行动。


  禁中有他行动,外面自然有野心分子会配合于他。他很确信,这件事绝对不是什么小小的浪人弄出来的,背后一定有推手。


  只是不知道推手到底是松平庆永?还是毛利敬亲?抑或是伊达宗城?管他呢,有人动手就行。三条实美自忖自己处于暗处,有的是办法,居中转圜,或者说得更加直白一点,他浑水摸鱼的时候到了。


  15.先行稳住禁中人


  松平庆永的电报自然走的是幕府的专线,直接拍到一桥邸。恰巧忠右卫门不在,去御米藏瞧瞧给江户老百姓发米的现场了。


  以前的将军怎么想,忠右卫门是不管的。但是眼下这种现成的邀买人心,而且还就是在江户,为啥不去?只需要简单露个面,把发米这个事情给落实了,那就得了。保不齐未来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呢。


  所以第一时间接到电报的,乃是大老松平齐宣。


  见到电报的一瞬间,松平齐宣呜呀呀就是一阵变脸,差点喊出让侍从回家磨刀,然后调集马步官军,杀去京都,教宵小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人头滚滚的话。


  别人或许会不杀尊攘分子,但是如果尊攘分子落到了松平齐宣的手里,那绝对逃不脱一个死字,他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谁劝也不好使。


  幸好他已经不是什么小年轻了,虽然变了一阵脸,但好歹没有立刻要杀人,只说是立刻通知忠右卫门和诸位老中。


  京中恐有变!

  一听这话,忠右卫门也不装什么爱民如子了,上马就走。其他的老中也已经赶到一桥邸,见到电报,各个都暗骂两句。


  国家好容易才安定下来没几天,就又有人要跳出来煽风点火,其心可诛!

  “春日大社的人回来没有!”忠右卫门把马鞭随手甩给一名侧近,转头问黑川庆德。


  “回来了,正在等候拜见。”黑川庆德知道忠右卫门这会子恐怕心情不佳,立刻答道。


  “传!”


  大步流星走到殿内,松平齐宣等人已经到了。忠右卫门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且先聚在一起,商议个章程出来。这边先把派去奈良的人见过再说。


  如果调查出来是有人破坏,那么一切迎刃而解。铜镜是被人破坏的,该打该杀,按照律法来就完了。天照大神根本就没有生气啥的,咱们全都想多了。


  若是自毁……


  嗐,先问了再说吧。


  两名武士被黑川庆德引入侧厅,一番询问之下,两人给出的答案和忠右卫门希望的答案背道而驰。


  那两人也属于是“老刑侦”了,不仅自己去了,还带了不少帮手。包括当铺鉴定古董的老师傅,幕府的铸钱工匠,还有专门负责祭祀活动的僧侣。


  配合上新选组,连续调查了五六天,基本上把整个春日大社上上下下的人,都给讯问了一遍。又命人鉴定了一番春日神镜,得出的结果是神镜应该就是一面唐镜,而非是宋镜乃至于明镜。因为历朝历代铸造铜镜的材料好像不一样,能够区分出来。


  碎开的铜镜上的花纹啥的,也和这几十年年年见到神镜被捧出来祭祀的僧侣描述的一样。


  等闲想要找到一面花纹相同,大小相同的唐代铜镜,那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因为盛装春日神镜的绸袋是订做的,和神镜一般无二,正好嵌套,你稍微大点小点,都有可能对不上。


  幕府的铸造匠看过以后,确定裂痕是新的。虽然神镜一般秘不示人,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供奉在大殿内的飞云台上,也正常的接触空气啥的。温度湿度对铜镜都有影响,镜上的铜锈,也正好能说明。


  如果碎裂开来一年的话,那么茬口肯定不会这么新。


  至于说是不是人为弄碎的,那些人也不敢说一定。毕竟历史上也有“破镜重圆”的记载,唐代以前的铜镜,据说因为加入了不少的锡,所以比较脆,用了几年之后,一摔就碎了。明代之后的铜锏里面加的锌,就没那么脆。


  神社内的人,暂时没有查出什么大问题。神镜本身,也应该是原本的那一块。综上,两名被派去调查的武士,表示以现在的证据来看,真有可能是铜镜经过了一千年的岁月,又只是保存在日常的空气中,大限已到,就那么碎了。


  真是泄气……


  或许再深入调查个几个月,会有什么新的线索。可现在幕府这边,没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啊。


  若说是在之前,那么慢慢调查,可能也没什么。但现在已经有人公开跳出来,表示这玩意儿就是“天谴”。你如果没有什么铁证,说明这就是有人毁坏的,那幕府就被动了。


  也有人会说,你直接找个人,让他承认破坏铜镜的罪,然后把他推出去,杀了以平息民众悠悠之口。


  好办法!可这人总得是春日神社的人吧,要是个啥也不知道的愣头青,他为啥去破坏春日神鏡啊?没别的原因,我就是想遗臭万年?学人家去宙斯神庙纵火,一把火烧毁了地中海七大奇迹之一,保证自己能够遗臭万年?

  根本没有办法服众啊!

  越是到这种事情上,越要办得铁证如山。直接污蔑一个神社内的寺众,那破绽太大了,很容易就出事。


  唉……


  让两人继续带领精干人手,去往春日大社内调查。忠右卫门转身去了大厅内,正在讨论的松平齐宣等人纷纷起身。


  “可曾议出个结果来?”忠右卫门感觉有点累,这年头人过四十,自称老夫,忠右卫门看这个架势,也快了。


  “此事的关节,还是在禁中!”德川庆保和孝明天皇最熟悉,被大伙儿推举出来。


  “天谴”的说法,成与不成,只在一人,那人就是孝明天皇。说句难听点的,信息化时代的老百姓只有二十秒的记忆,人非常健忘的。就算是现在的老百姓,那也不过就只有二三天的记忆力罢了。


  屁民信是天谴有个屁用,过不了三天发生点别的什么事,甚至不发生,柴米油盐就能把这种事情给冲淡了。


  唯有孝明天皇,如果他要是信了这个说法,那么事情才麻烦。所以幕府这边,在没有有力的辟谣手段之前,最需要稳定的就是孝明天皇。


  按德川庆保的意思,我先去一趟京都,和孝明天皇编点瞎话,把他稳住。后面幕府再考虑考虑,弄点别的花样出来,这事就有大事化小的余地了。


  “好,你即刻往赴京都。”这是缓兵之计,但也可以一用。


  允了德川庆保,忠右卫门继续向左右望。你们还有什么法子吗?


  ------题外话------


  下午

  16.幕府下场亲造谣

  松平齐宣深恨尊攘分子,有的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会脑子一片空白,有的人则会大脑飞速运转,瞬间爆发出不知道多少倍的才智。


  “天照大神乃我国万世守护之神,怎会‘天谴’于我子孙!”


  这话一出口,忠右卫门就知道松平齐宣这是有思路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思路。


  “如何!”本身松平齐宣就坐在忠右卫门的旁边,到省了侧耳倾听的麻烦。


  “此乃天照大神示警于我百姓,恐有震灾之兆。”松平齐宣刚刚已经把这个思路向众人说了,其他大臣们立刻就觉得这一说法可以。


  可以在哪里?

  混淆视听!


  首先第一点,日本对天照大神的崇拜,恐怕已经有两三千年了,原始太阳神嘛。所以理论来说,就应该是我爱神,神爱我,我们相亲相爱两千年。既然是爱护我们的天照大神,怎么会要惩罚我们呢?

  真要惩罚,那也是惩罚在万世一系神国土地上活蹦乱跳的洋夷,惩罚我们虔诚信拜他的日本子民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天照大神还能不爱我们了?


  其次就是孝明天皇那里,诸位认为他是比较容易接受上天因为他治国理政有缺失,导致洋夷横行,马上就要降下天谴,来惩罚他的说法。


  还是比较容易接受,天照大神一直宠爱关照着他,因为他仁慈爱民,所以可能要发生灾祸了,立刻示警于他,以避免灾祸导致大量死伤的说法。


  就日本这个鸟地方,哪天不地震?到时候随便推到一个五六级的地震上去,立刻就能够自圆其说,把天照大神对信仰他的百姓的爱,传达给世人。还能借此夸一下孝明天皇顺天应人,正是因为他虔诚信奉天照大神,所以天照大神才降下示警。


  如果出现好两个月都没个地震的特殊情况,那这个也好说,而且说得更加完美。那就是天照大神以自己的“御灵代”春日神鏡,为神国挡住了一次大灾害。


  正是因为我等躬逢孝明天皇之治世,才能够得到天照大神如此的宠爱。不惜牺牲自己的御灵代,来为百姓避免灾祸。


  我天照大神,真乃镇护国家之大神啊!


  不就是编瞎话硬扯嘛,反正是神神道道那一套东西,谁还不会了似的。松平齐宣干了这么久,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最后,也是会传播谣言的一般老百姓。如果你告诉他,天照大神是要天谴了,他们会人心惶惶。可你要是告诉他们天照大神太爱你们了,牺牲自己,帮你们挡灾,你们感恩不感恩啊。


  怕不是愚夫愚妇,一个个立刻跑去神社给天照大神磕头,顺道送上香火钱吧。


  人性趋利避害,会自动的选择有利于自己的东西。明显和将来天谴相比,天照大神爱我这种说法,更加符合他们的期待。


  而且这么说了,增加了参拜的人潮,香火钱大大滴,神社寺院方面,肯定也会大力配合。和尚神官们,难道和钱有仇?香火钱那可全归他们自己的,都不用给幕府上税。


  到时候庙里的和尚们一通配合忽悠,还不是把愚夫愚妇们给说得心服口服,高呼天照大神保佑。


  “上様以为如何?”松平齐宣一番话说完,转向忠右卫门。


  “诸位以为?”忠右卫门其实脑子里已经决定接受了,但是还是准备听听别人是不是有编的更好的瞎话。


  “臣等以为明石侯所言有理。”其他老中纷纷应和。


  “既然如此,那就委尾张侯一并向禁中分说清楚。”忠右卫门望向德川庆保。


  德川庆保点了点头,表示这瞎话我已经记住了,去京都的路上我会美化一下语句,然后和孝明天皇说明白的。


  另外有些事情,也需要吩咐一下德川庆保。加强对京都内似乎又有冒头情况的尊攘分子的调查,尤其是这个投书给鹰司辅熙的人,一定要调查清楚。


  除开出身之外,最近和什么人接触了,是否有什么亲眷在外藩,师生朋友什么的,都得调查清楚。还就不信了,这人是个毫无根底,纯粹就是想要挑事的。


  因为事情牵扯到关白,所以暂时不要把人关到新选组的大牢里面去。免得将来要是有什么事,落人以口舌,先行讯问即可。


  后续有事,电报联系,立刻给新选组屯所牵线。


  至于说怎么把这新谣言散播出去,那就简单了,新选组手底下不少京都的混混和线人呢。只要德川庆保抵达京都,谣言很快就能出现。


  就是幕府亲自下场造谣,这事情是吧,嗐……


  因为和德川庆保的深厚友谊,有点慌了神的孝明天皇,在得知德川庆保抵京之后,立刻以一同参与经筵的名义,召见了德川庆保,询问他对于春日神鏡自毁的意见。


  德川庆保在火车上早就把谣言给美化圆融了一遍,如今对着孝明天皇好一阵输出,说得孝明天皇由阴转晴,眼神中闪过惊喜。


  这话哪位大仙对你说得?要不你帮我问问,天照大神这么爱我,哪天赐我一个儿子?我一定不吝惜赏赐的。


  哪位大仙?松平齐宣可没学会代天照大神传言,德川庆保表示此事他也是奉命而行,大仙到底是哪位,他不太清楚。


  听得孝明天皇还挺可惜,这样的大仙,肯定是有道高人,按理就该赐一个大僧位,披紫袍,每天和我论道的。心中暗暗决定,过几个月,得行文给幕府,让幕府把这位大仙给请出山来,到京都来会一面。


  倒是两人侧后方的三条实美,面上表情淡淡,心下却颇为不爽。明明是一桩好大的“天谴”,幕府这边居然反着就给他来了一个新解释。


  而且这个解释,虽然未必能够让其他人信,但是眼前的孝明天皇作为神神道道这一块的大头子,却是一定会选择相信的。说孝明天皇是人间现世神,那不过是忽悠,底子里孝明天皇还是个人,而且不算是个非常明智的人

  肯定就是爱听好话的。


  17.巴夏礼生麦遇袭


  横滨居留区,港町。


  英国公使巴夏礼望着拉往英国的棉花,十分满意幕府的配合态度。因为美国内战的缘故,英国国内的棉花价格一日三变,只涨不跌。


  这么一船棉花拉到伦敦,应该能够卖上好大一笔钱了吧。作为英国公使,巴夏礼除了为维多利亚女王服务,也得为自己服务一下啊。挣点英镑亏心吗?当然不亏心,我只是日不落带英帝国一个卑微的社会公器罢了。


  左右的使馆成员,大伙儿都掏空钱包,买了不少棉花,望着远去的商船,感觉印着女王头像的金币,正在朝自己招手呢。


  把自己的一船钱送走,巴夏礼看看天色,闲着也是闲着,日本的秋天气候其实非常宜人。起码比巴夏礼以前呆过的某些殖民地要强,四季分明就这么一个好处。


  望着忙碌的横滨港,巴夏礼突然有个念头,是不是和幕府商量商量,再拓展一下居留区什么的。作为带英帝国在远东最重要的贸易和军事港之一,横滨港内停满了各国的商船,还有皇家海军的军舰。


  起码把沿海的地方,再划两英里给带英是吧。作为天然良港的横滨,不开发起来,实在是可惜呢。


  只不过带英在远东还需要仰仗德川幕府,巴夏礼也不是蠢人,不会上去就直接朝幕府要地。前任的英国公使们,也是一步一步把横滨居留区拓展到这么大的。


  先瞧瞧再说吧……


  居留区内的治安不必说,英国人已经建立了非常近代化的军警模式。除了使馆区部分,直接驻扎了英法等国的数百上千大军外,直接在居留区的街道上巡逻的军警还有好两百,这好两百英国军警还有上千日籍巡警辅助。


  不管是哪个路口,基本上都有日裔的巡警,叼着个哨子,在主持街面上的治安。只要哨声大起,要不了几分钟,起码能有几十人赶到事发现场。这效率,在当下已经是“英国速度”了。


  所以巴夏礼在居留区内,基本上都是骑马出行,重要的场合则是乘坐马车,顶多再带上几个随从,倒也不是非常担心自己的安危。


  偏偏今儿不巧,他想着出居留区瞧瞧。在英法六百万大借款之后,洋人实际上已经获得了在日本全国各地,自由旅行的权利。


  借着这个权利,英国人动手最快,已经全面开始日本沿海的测绘工作。前不久甚至派人登上了富士山,测量了富士山的海拔,还将左右的山川地理,也一一记录在册。反正以后英国人来,肯定就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英日之间关系好归好,英国人到底还是准备着的。


  出了横滨居留区,实际上就是横滨城代的辖区,也就是日裔社区。其实危险程度也不算大,因为附近驻扎着传习队的炮兵部队,而且人数还不少。加上配置在横滨城代麾下的警察和其他辅助人员,维持治安轻轻松松。


  一时兴起的巴夏礼,一挥鞭,便离开了居留区的范围。左右的随从,因为这两年横滨还算不错的治安,以及实行的“出入证”制度,潜意识中也认为治安良好。


  况且英国公使多次去往江户,也并未发生什么严重的袭击事件。自然的,也就没有人劝什么要多加小心,以防万一了。


  “诶!英使看样子居然要去居留区外!”


  人来人往的港内某角落,两个猫着的年轻男子十分惊讶。一般而言英国公使要么在横滨,要么在江户,很少会去其他地方。毕竟作为公使,主要任务还是负责同所在国的外交嘛。这年头也没有电话通知,如果德川将军有召,最好立刻就去,没事别瞎跑。


  “怎么办?”另一名年轻男子询问道。


  “或许是个好机会……”回答的男子身量稍长,年岁也更大,显然两人之间,以此人为主。


  “我们应该趁此机会,报答左内。”矮个年轻男子回道。


  “如果不能逃脱,你应该知道会是什么结果。”高个男子似乎还没有下最终的决定。


  “不过一死而已!”矮个男子摸了摸怀中的手枪。


  “好!”高个男子见此情形,当即应喏。


  随后两人穿过重重仓库,一路循着刚刚巴夏礼离开的方向追去。没跑多远,就见着在道路上东西遥指的巴夏礼一行人。


  因为横滨是日本最早全面开港的城市,一般的老百姓见惯了洋人,早就不再觉得新奇,所以巴夏礼等十余骑身边,并没有多少围观的人群。普通的日本人,顶多就是望一眼,然后该干嘛干嘛,并不关心巴夏礼。


  但毕竟是通往横滨港町的街道,人来人往的,还是很方便接近的。两名男子带着斗笠,好似一般的行人,不断地接近巴夏礼一行。


  约略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矮个的男子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便掏出手枪,准备快步上前,结果了巴夏礼。


  年轻人嘛,到底急躁了一些。跟随在巴夏礼身边的,有好两个英军的军官,都是在印度久经战事的老兵了。见到矮个男子,反应极快,也取自己的手枪出来,当即开枪。


  枪声一响,巴夏礼登时就往马下滚。他可是在鬼门关上面走过一遭的人,当年他去清国的京师修约,被僧格林沁给抓了起来,在地牢里面吊着打。眼看着三十多个英国人,被清国的狱吏活活折磨死。


  侥幸逃生之后,整个人那都对危险有了一种非常敏锐的反应。一听见枪响,而且那么近,就知道躲。


  周围十几匹马,真要是骑马跑路,避开其他的马跑起来,恐怕就要半分钟,足够他被人家打好几发子弹了。


  其他人见状,有枪的掏枪射击,没枪的也学着巴夏礼的模样,往马下滚。都这时候了,保命最要紧,形象什么的顾及不到了。


  队中的一名军官,当场将矮个男子给打死,但是自己的腿部也中了一枪。另外一个高个男子,则被击中了腹部,不知死活。


  事件的发生地点,呼为横滨生麦村。


  18.英法联合索拓界


  此时的神户,一座法国商人的货栈,被人投掷了两个爆炸物。虽然因为爆炸物制作水平的低劣,没有引起巨大的火灾,可是仍旧烧毁了货栈一角,还燎了顶棚。


  法国公使贝利考特正在九州地方考察长崎到门司,以及鹿儿岛到长崎的铁道线路规划。突然听闻此事,心中十分惊讶。但他作为驻外使节,自然知道这属于极好的发飙机会。


  于是贝利考特立刻回转神户,在考察了火灾现场之后,便准备相机而动。


  突然发生的两件攘夷事件,尤其是其中一件完全针对英国驻日公使巴夏礼的恶性袭击案件,被飞速送到了江户一桥邸忠右卫门的案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想都不用想,这里面肯定是有阴谋的,哪有这么巧。前头刚有人在京都说天照大神要来天谴了,后头就有不知死活的开始攘夷?

  “袭击英使者可捕拿到案?”忠右卫门直截了当的问道。


  “一人当场毙杀,还有一人在横滨医院救治。英国武官有一人中弹,亦在救治。”助六递过堀利孟的急报。


  “英使情形如何?”只要巴夏礼没出事,那么问题就不算是非常大。


  “报中只说无事。”助六刚刚已经看了急报。


  不仅是忠右卫门松了一口气,左右的大臣也松了一口气。不管他们本人心中到底持的是攘夷论还是开国论,起码在潜移默化中,已经爱上了有海关,每年数以百万计的巨额财富流入幕府官库之中的宽裕好日子。


  至少也要和做生意的洋人搞好关系,这样才能够继续过经费充裕,轻松做官的好日子啊。


  “此事一定要彻查!”忠右卫门看了看堀利孟的急报之后,转头就命令松平齐宣和助六。


  助六赶去横滨,负责交涉的问题。松平齐宣则要牵头,负责调查这件大案。打伤了英国军官,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反倒是横滨这边,巴夏礼正在极力的安慰那名军官。除了因为人家算是救了他一命以外,拓展横滨居留区的借口,这不是现成就送来了吗。


  咱也不多要,沿海再给我圈两英里的地,让我扩展一下居留区就行。


  巴夏礼自己先掏了二百英镑给那个军官,让他好好养病不要着急。而且还保证现场立刻马上给他写晋升报告,先给他提两级。等到居留区拓展成功,保证再给他加两级。


  医药费、营养费和误工费啥的,巴夏礼保证能够从幕府敲一笔下来,也全给他,总之不会亏待了。


  就是等到幕府的官吏来查询的时候,得弄出一副惨样,命不久矣的那种,方便巴夏礼和幕府方面交涉。


  妥了!


  心中激动的巴夏礼,想了想,是不是也要给自己来一棍。后来想想算了,人家袭击者是打枪的,来一棍也没啥意思。正当他准备和幕府派来的官吏激情对线时,神户法国货栈遭遇袭击的消息也传到了横滨。


  别说了,巴夏礼那叫一个高兴了。这下子可以带上法国人一起施压了,两家并一家,齐齐向幕府施压,逼迫幕府租借更多的土地出来。


  原本还想着立刻就去找幕府对线的巴夏礼,先行给神户方面拍电报,让贝利考特赶紧过来,两个人好好合计合计。


  贝利考特也是人精一般的人物,把突尼斯王国一步一步给送成了法兰西殖民地的人,哪里会不抓住这样的好机会。等到确认英国方面也出事了,连夜坐火车就赶到了横滨。


  他们才不管什么日本内部到底有什么问题,拓展居留区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日本王国需要就近日对友好前来日本,进行外交和贸易的人员,遭遇极为恶劣的袭击一事,作出相应的处置。”巴夏礼对面前坐着的助六说得还算是含蓄了。


  你们幕府先处置看看,如果我们满意,那就不算是什么道歉或者赔偿了。毕竟英法两国在日本有巨大的经济和军事利益,需要维系和幕府的友好关系。


  但如果幕府不识相,硬装死的话,英法两国也不是吃素的。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帝国主义列强的铁拳,还是很轻松的呢。


  “英法两国遭受的损失,幕府一定会作出合理的补偿。”助六咽了一下口水。


  他明显听出了巴夏礼的画外音,这是等着自己开价码呢。可来前忠右卫门给予的授权,只有先谈着,然后按照损失赔点钱,作出道歉也是可以的,其余就没了。


  就这点东西,恐怕填不满眼前巴夏礼和贝利考特的欲壑啊。这两个人,那眼睛都在冒绿光,像极了要吃人的模样。


  “恩……”贝利考特点燃了一支雪茄,然后还示意助六要不要。


  表面看着贝利考特好像淡淡的,实际上同样也憋着坏水呢。


  “幕府一定会全力缉捕罪犯,给二位一个满意的答复。”助六摆手示意不要。


  “往小了说,这是对我国公民生命财产安全的重大侵犯,往大了说,那可就不是阁下您可以承担得起的啦。”巴夏礼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根本笑不出来。


  “有些闷……”助六确实感觉到气闷。


  “那我们可以去花园散步透透气。”巴夏礼起身就请。


  然后两人的要求就一下子倒给了助六,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说,但是拓展居留区这个事情,幕府一定要办。我们在海岸边都能够遭遇袭击,说明外国人出没的海港地区不够安全。必须扩大居留区,以建立安全的隔离带,保证在日外交和商务人员的安全。


  一听是割地,助六哪里还敢多嘴,只得道一声抱歉,立刻转身回江户,向幕府方面禀报。


  此时京都二条御所内,松平庆永正在询问桥本左内。得知有两人已经坐上去上海的船,暂时不可能回转日本。还有两人,一个当场死了,一个就剩一口气,马上也会死,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石头已经投出来了,而且投了三颗,对应的路该怎么走,显然也会很快出现结果。


  19.国家大事在秋收


  “哔哔哔哔哔!”


  忠右卫门都不由得要破口大骂了,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挤在这一会子涌了上来。马上关东天领秋收,这是幕府一年到头最大的大事。


  幕府现在确实不需要依赖年贡农业税的收入,就能够支应日常的开销。可关东这数百万石大米不好好采收归仓的话,那是要动摇国本的。


  十万二十万灾民,幕府可以轻易的解决掉。不论是依赖江户的御米藏,还是横滨的进口米,立时就能喂饱这十万张嘴。可上百万人要是饿了肚子,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事啦。


  是以到了这个时候,幕府上下得总动员,全力保障秋收工作的顺利推进。并且使得这数百万石大米,全部进入幕府以及各地的官私仓廪。


  若果仅仅是这么一件事也就罢了,经历了约一年的准备,幕府的三家股友,已经准备好要开始发行纸币了。并且依托原属奈良屋的两替屋和店铺,建立了“第一银行”。


  实际上就是用奈良屋上百年在日本商界以及老百姓中的诚信口碑,来保证纸币发行的顺利。


  如此大事,原本想着秋粮归仓之后,按部就班,慎而重之的好好推行。结果刚说要在横滨建立第一银行,横滨就特娘的出现了英国公使遇袭一事。


  就算幕府高层知道,只要巴夏礼没事,就不大能够影响英日之间的邦交。可是一般的小老百姓怎么想?奈良屋可是执全国商界之牛耳的大豪商。和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都联系密切,现在英法等处都遭遇袭击,会不会影响奈良屋的出口?

  奈良屋要是出口受挫,会不会导致他的生意一落千丈?须知日本的生丝绝大多数都是供出口使用的,国内所需相比出口数额,几乎不值一提。若是出口减少,立刻就会导致蚕农破产,丝厂关闭。


  这时候奈良屋发纸币,绝对不合时宜!


  “……”忠右卫门难得的没有坐在首座,而是在廊上来回的踱步,


  一边来回转,一边想怎么处理这么多交杂在一块儿的事情。英法的交涉能敷衍吗?关东的秋收能推迟吗?纸币的发行能取消吗?


  每一件都有不能的理由,京都方面到底接受不接受幕府编的瞎话也还不知道。而且所谓的投书者永井雅乐才刚开始过堂询问,根本没查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京都这个内部的烂摊子不处理好,那些烂疮一定会继续往外蹦。摆明了横滨和神户的事情,就是耐不住蹦出来的烂疮。


  重点是眼前这么多烂事,就没有一点儿轻重缓急之分,全都是重,全都是急。


  “攘外必先安内!”松平齐宣想了想,最后还是如此决定到。


  “内安何处呢?”有意见就好,忠右卫门转头看向松平齐宣。


  “秋收!”


  松平齐宣没有任何的迟疑,因为道理很简单,尊攘分子搞破坏,那也有一个渐渐地过程。而且主要是小规模小范围的破坏,烂疮拖两三天是绝对死不了人的。大不了就是之后治疗的时候,需要多费一点劲罢了。


  钞票原本就预定要等幕府秋收结束,年贡的稻米都归仓之后,才会在主要的大城市内,开始发行。所以多拖几天,并不会有实际上的影响。


  英法两国的拓界要求,他们自己也很清楚,不可能立马就让幕府低头。幕府又不是打了败仗,要签订城下之盟了,不签不行。


  外交嘛,重点就在这个交流的“交”上面,一来二去,拖上个十天半拉月的,属实正常。就算是巴夏礼和贝利考特,也挑不出幕府的错来。互相提要求,讨价还价,你来我往,谈上半年一年,最后签订条约,都能算快的。


  而秋收就不同了,因为日本沉重的农业税,所谓的五公五民,那就是个笑话而已。信这个的,那我还信带清是历朝历代税负最低的呢,呵呵。


  一般的农民家里,根本就没有隔夜之粮。有些人家就是给人养一天蚕,吃一天的饭。许多农民在秋收前的一两个月就出现了断粮的危机,靠吃点山菜树叶啥的吊着命。


  秋粮出事,江户城可能不会立刻乱,但是广大关东平原上的农村,立刻就会乱!


  是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先把秋收处置好了。只要老百姓有口吃的,那么以老百姓本身的顺从性,和此时幕府的一贯反动的作风,就不会发生严重的一揆。


  煽动不起大一揆,关东就不会乱。而江户有一万数千新军传习队镇守,根本不怕什么宵小作乱。


  “臣以为大老所言有理。”助六当先表态。


  他之前在横滨,看出巴夏礼和贝利考特是准备趁着遭遇袭击,敲诈一下幕府,并不是说势在必得的。既没有表现出咄咄逼人的姿态,也没有限时限刻,要求幕府三天内给予答复,不然就炮轰江户城的说法。


  既然如此,那不妨就继续去横滨,同英法虚与委蛇,拖上一个月。最后这边秋收弄好了,再去应付英法。


  如果直接晾着巴夏礼和贝利考特,那么事情就大了,人家的人和财产在日本遭受损失,幕府这边只当看不见,邦交一定会因此受损。但是先谈着,比如这周先行慰问伤者,给予赔偿和照顾。下周就去神户,看看法国商人的损失情况。


  一个月很快的……


  “你们呢?”忠右卫门点点头。


  “臣以为秋收确乎第一大事!”大冈忠恕也点头应是。


  其他人没有反对意见,那么无可奈何的忠右卫门只能下令,京都方面由德川庆保率领新选组,全力调查,务必把永井雅乐的底细弄清楚。“天谴”的谣言也需要出面辟谣,恢复人心的安定。


  英法方面由助六去处置,忠右卫门先拨六千镑,四千磅赔给那个受伤的英国军官,两千磅赔给法国商人。用金子先堵一堵他们的嘴,能多争取一天是一天。


  剩下的其余人等,配合幕府的僚吏,以最快的速度秋收。


  20.夏王有恙洛特归


  秋收紧锣密鼓的展开,忠右卫门也亲自关注关东诸郡,相次解押到江户御米藏的年贡米。务必要晾晒干爽,收仓保存。


  因为事实上施行了一定程度的包税人制度,以关东总郡代为首,次而各郡郡代,再次乡中大肝煎,最后庄屋村长。一层一层传递,利用关东成熟的一里塚和传马役,转运到江户城下。


  最先转运到位的是武州各郡天领内的年贡米,因为有利根川和荒川等便利的水运,满载着米俵的船只,日夜不休的进入江户。各村的庄屋又在事实上充任了粮长,将粮食完纳到藏,领取幕府的回执。


  “听说川越今年运来的红薯都是极好的。”松平齐宣力主安内,全面主持关东天领的秋收,自然四处的消息都汇总到他手上。


  “是嘛。”忠右卫门点了点头,心里面默数着眼前经过的船只数量。


  “今年总算是个平年……”松平齐宣看忠右卫门好像在掐指头计数,便也不再多说。


  “不错不错。”忠右卫门刚刚估了估,今年进入江户的大米不少,绝对足够市场的消费了。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上様,一桥邸有人来信,说是夏威夷侯请求拜见。”黑川庆德走到忠右卫门的身边,看忠右卫门神情轻松,便侧身过来小声禀报。


  “夏威夷侯?”洛特不是在海军兵学校学习呢嘛?怎么突然要来拜见?


  “命他明日来罢。”虽然有些讶异,但忠右卫门也没觉得咋样。


  “想来是学成准备归国。”松平齐宣想了想,大略是想到了什么吧。


  “确实。”


  洛特作为夏威夷王国的特使,远赴江户来同幕府进行外交,并且安排了夏威夷海军的学员,在海军兵学校学习近代大型军舰的操纵驾驶。在洛特同德川氏的宗女成婚之后,夏威夷还选派了二十名学生,来江户大学求学。


  如今也有快两年的时间了,幕府赠予夏威夷王国的两条蒸汽明轮战舰,那些学员自然也已经学会使用。离乡许久,想要回国也是正常。


  反正洛特已经是德川幕府的宗亲了,有了这个身份就行,忠右卫门不至于要囚禁这么一个人在日本。把他放回夏威夷,让夏威夷的亲日派有个核心人物不好吗。


  转天,在御前会议结束之后,忠右卫门接见了洛特。果不其然,洛特就是来辞行的。他们的海军学员学成,已经可以独立驾驶军舰了。所以他准备向忠右卫门告辞,带着他的德川妻子,回家辅佐自己的弟弟卡美哈梅哈四世。


  理由很充分,忠右卫门也很支持,甚至还表示可以再给夏威夷王国批一笔一百万美元的贷款,用于发展夏威夷自身的造船业或者其他行业。


  当然条件是得允许夏威夷进一步开放接收日裔的移民,给予日裔移民除了选举权以外的所有政治权力。


  洛特稍微想了想,居然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除了一百万美元的贷款,洛特还希望幕府赠予他五百支德莱塞撞针击发枪,以及足够数量的子弹和配套装备,用以武装夏威夷王宫的卫队。


  我一定用幕府的教官!

  原本还稍微有点犹豫的忠右卫门,见洛特这么识相,那自然是大手一挥,直接相送啊。不就是五百支步枪嘛,要是能够借此掌握夏威夷的宫禁,那就太合算了。


  两人前前后后也聊了四十多分钟,算是忠右卫门接见的人里面,聊天聊得比较久的了。正好又到中午,作为德川氏的宗亲,德川庆保的女婿,忠右卫门招待一下洛特也属正常,一家人嘛。


  吃完了午饭,洛特表示自己这几天就会离开,希望幕府尽快派遣士官,并且调配步枪,好装运归国。


  好说好说。


  把人送走之后,忠右卫门下午还准备去御米藏瞧一瞧,一封来自夏威夷的急报就送到了。德川幕府驻夏威夷领事约翰万次郎向幕府急报,夏威夷国王卡美哈梅哈四世患病,国内政局,出现不稳的趋势!


  恩?忠右卫门立刻接过急报,一目十行。卡美哈梅哈四世,不知道是患了什么疾病,从夏天开始,就减少了公务活动。到了秋天之后,更是开始减少会见臣下的次数,即使是约翰万次郎想要见到卡美哈梅哈四世也需要提前申请。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就算了。根据约翰万次郎的了解,卡美哈梅哈四世的英国御医,出入宫廷的次数越来越多。即使在不久前,卡美哈梅哈四世还照旧出席了某些典礼,但是似乎是强装出来的。


  夏王无子,唯有兄弟!

  难怪洛特急着要走,还请求得到幕府的军事援助。合着是自己家里起火,需要他立刻回去救火啊。


  “臣听闻夏威夷侯家中已有喜讯。”送急报过来的黑川庆德搭了这么一句话。


  喜讯?能有什么喜讯?还不就是那个德川庆保的养女怀孕了。虽说是养女,却也是松平家的女儿,照样算德川氏的宗女,这身上流着德川家的血啊。


  干预!


  忠右卫门脑子里面立刻蹦出了这么一个词,但是国内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是麻烦,一时间难以厘清。


  现在参与到夏威夷王国的内政之中,是不是有些孟浪了?


  不过转念一想,就夏威夷那个水平,只要几百人马,就能够有定鼎的实力。完全可以以护送洛特回国为名,派遣一条军舰去往夏威夷。若是夏威夷真的有事,那自然是直接扶持洛特继位,建立亲日政权。


  若是卡美哈梅哈四世只是一时有恙,那也可以以领事馆护卫的名义,留一二百士兵在夏威夷。到时候配合洛特的王宫警卫,等闲出不了什么大差错。


  “命令乙铁舰,护卫夏威夷侯回国!”忠右卫门转身下令。


  黑川庆德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幕府这阵仗是够大的,居然派出乙铁舰作为护卫舰,去护卫夏威夷的两条军舰。这乙铁舰到了夏威夷,那还不是乱杀?


  21.永井以血谏诸公


  受人之托,便决定要忠人之事的永井雅乐,如今正跪坐在二条御所的大廊下,接受西丸老中德川庆保和京都守护职松平庆永的会审。


  经历了数日的调查,新选组算是把永井雅乐的底子都给掀开了。果不其然,从生下来就是个浪人,并未有所谓的主家。连给人家做“家来”的事情都没有过,常年居住在京都,也会往来大阪。算是开了个寺子屋,却也没有很大的名声。


  老婆孩子啥的,都在京都,就近可以寻来对质。邻居亲戚什么的,也都是实打实的京都本地人,毫无政治背景。


  已经在京都扎根下来的新选组的调查结果,德川庆保还是信的。毕竟当年新选组还叫精忠浪士组的时候,德川庆保就是他们的老长官了。


  然后又着重调查了一番永井雅乐的朋友和学生,不出意外,自然是出了几个尊攘分子的。但是他根本就没有参与当然的尊攘运动,且当年已经排查过他了。


  在当初井伊直弼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大搜捕之下,他都没事,说明他真的谨小慎微,和尊攘运动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这要是因为在一个寺子屋上过学就抓来杀头,那完啦,永井雅乐讲学过得寺子屋两只手不够数。所有的学生带上家属,起码得杀几万人,十几万人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讲学了这么些年,教过的学生数百人,听过课的学生倍之。你要是硬牵连,可以把忠右卫门的头都砍掉。


  就没个幕后黑手了?


  忠右卫门不信,前来京都处置此事的德川庆保也不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一个开寺子屋教学生读书认字的小小浪人,上哪儿发那么大的洋性,去关白家门口投书?


  不上课挣钱了?老婆孩子不准备养活了?是饭吃得太饱,还是觉睡得太多?总不能是“天谴”入脑,人魔怔了吧。


  是以德川庆保下令将此人从关白鹰司辅熙家里提来,进行讯问。横竖总要有个说法,就算说是证明此人就是个好为大言的狂徒,也能有个交代不是。


  结果这永井雅乐一开口,就是一番“高论”。


  极言攘夷锁国之必要,但是理由却听起来非常可笑。无非就是什么万世一系之神国被洋夷所玷污了,王气很快就会被英米鬼畜给夺走。等到王气消失之后,日本国就会走向灭亡。天照大神正是因为忧心于此,才降下示警的。


  这套瞎话的编辑功夫不行啊,菜的很呢。一般老百姓恐怕都未必忽悠的住,遑论是眼前的德川庆保了。


  见永井雅乐说得疯言疯语,德川庆保心下也颇为迟疑。难不成真的是一个想要往上爬,已经想疯了的傻胚?又没有胆子去干什么尊攘分子,于是希望通过这种神鬼之说,来获得某些人的青睐?


  说来“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也是有传统的事情,既然有成功的先例,那不妨搏一搏,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失。


  而且事关“天谴”,又是在春日神社这间镇护京都安危的大社发生的,只要事情闹大了,还真就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我又不是要倒幕,我就是解释一下“天谴”罢了。


  赌赢了那就是一本万利,成为京都上至天皇,下至百姓的座上宾,人人恭敬,处处拥戴。赌输了,顶多就是一个流放虾夷,也没有啥生命危险。况且不是尊攘分子,幕府一般不玩什么株连九族。


  刑罚这东西是有轻有重的,一味的苛求酷刑,秦朝就是好例子。


  见问不出个什么结果来,德川庆保又转头示意松平庆永是不是要问问。松平庆永这人跳,但是只在大事上面跳,一般小事从不冒头。这也是他活到今天的重要原因之一,他见德川庆保问完,直说一切全凭尾张侯。


  为了表示坦诚,德川庆保写了报告,他直接就在后面署名了,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其他的意思。


  得了,既然经过反复调查和讯问,永井雅乐似乎真的就只是一个大胆狂徒,为了搏一个出位,才行如此大事。不管是给他判一个妖言惑众,还是判一个以下犯上,都是合适的。


  按照以往幕府对于某些“妖言惑众”的人的判例,比如说忠右卫门年轻时,曾经处置过得幕府政治犯渡边华山。那就是交某人或者某藩看管,说白了就是监视居住,而且不允许他和别人交流,活动范围也仅限于看押的房屋四周。


  把永井雅乐,交给畿内的某个大名看管,监视居住个十个八年的,也就差不多了。实在不行,就流放去高野山之类的。他不是爱说嘛,让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人,活活把这人给憋死,让他在山沟里面关十年。


  永井雅乐大约也知道幕府肯定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得,只是表情淡淡的被新选组重新押回关白鹰司辅熙家中。为了以防万一嘛,现在国家多事,人还是在鹰司辅熙家中,比较不容易出事。出了事,也不容易怪到幕府头上。


  临行前,永井雅乐还多望了一眼松平庆永。


  回到鹰司政通家中,永井雅乐倒也没有遭受什么虐待,而且吃得穿的,也都没有短了他的。单单说生活水平,其实比他以前做一般老百姓还强一点。


  起码关白大人家里,顿顿都是精米饭,而且是管饱随便吃的那种。


  正正常常吃完饭,永井雅乐还请求某两册书,他饭后闲暇想要看看。鹰司政通知道这人属于幕府要犯,但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保不齐明天推到二条河源斩首了,想看书就看看吧。


  于是便把书籍笔墨啥的,送给了永井雅乐。永井雅乐到了深夜,知晓上下人等,已经全部安寝。于是挥笔写下了遗书一封,激烈的表示“天谴”将至,再不攘夷,国家必定灭亡。他现在泣血就书,坦然赴死,只为了警醒天下衮衮诸公。


  随后便以随身携带的短刀,切腹自尽。


  22.谣言再起忠正怒


  三月,雅乐入京师,呈书议奏,备陈持议,并申藩主之志。时攘夷之说,朝野喧然。有图雅乐者,遂不得其意而复东。以事获藩谴,竟自裁于国。【近事纪略。永井雅乐上奏。】


  ………………………………


  永井雅乐切腹没多久就被人给发现了,毕竟他没有那么大的意志力,剧烈的疼痛使他发出恐怖的哀嚎。


  只不过等鹰司家的家仆,禀报了德川庆保和松平庆永,并找来大夫时,永井雅乐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咽了气。


  死透了……


  幸好,幕府没有虐待他,也没有剥夺他作为武士象征的刀剑,更没有拘禁他,天大的屎盆子也扣不到幕府头上。


  人死了就死了,在日本文化中,一个人如果切腹自尽了,基本上就意味着盖棺定论,人死债消。作为体面结束一个人一生的死法,是为世人所认可的。


  赶到现场的德川庆保十分庆幸,幸亏自己没有脑子一热,把人留在新选组屯所,这要是把人留在了新选组屯所,然后自尽,幕府真就说不清了。


  得了,先行查验这人的死因吧。就算知道是切腹而死,也得检查是否服用药物,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伤口。同时询问鹰司家的家仆,从官厅回来之后,永井雅乐的行止。


  详细记录之后,又将所谓的遗书也捡了出来,准备一并报交江户方面核验。验明正身的报告,和已经可以作废的判决结果也随之送出。


  如此这般忙碌了一夜,天光大亮。


  令德川庆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永井雅乐以血死谏的事情,已经飞速在京都传扬了开来。一般的老百姓,听到永井雅乐居然以自己的性命,来警告世人,心中顿时惊恐万分。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普通人哪有那么高尚的追求或者坚定的意志,听到人家用命来警告自己马上将逢“天谴”,登时人就慌了。


  京都舆论大变!


  这才是令德川庆保万万没有想到的,而他身边的松平庆永则是一脸寡淡的表情。既不惊慌,也不讶异,自从德川庆保到京之后,松平庆永就像是个泥菩萨一般。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能不办事就不办事。


  而且为了洗脱嫌疑,甚至尽全力把自己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和德川庆保粘到一起。保证没有人能够挑出他的错来。


  他可是一直做德川庆保的跟屁股虫,不存在时间去布置安排任何事情的。没有一丁点儿的把柄,四面光。


  听到永井雅乐自尽的消息之后,松平庆永也赶了过来,但是他居然就杵在鹰司辅熙家门口,硬是要等德川庆保抵达之后,才跟着进门。


  真贼!


  “可恨!若教我将传谣之人拿到,必判他一个斩首!”德川庆保心下肯定生气,但是也没有当众发出来,只是暗暗对着新选组组长冲田总司说了。


  “下官这就设法捕拿。”冲田总司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永井雅乐是后半夜切腹的,今天凌晨熬不住失血过多死的。可是看架势,谣言昨天晚上,永井雅乐没有切的时候,就在小范围传播了。等到天蒙蒙亮,京都的百姓买菜打水的时候,水井旁,街道边,就都开始谣传了。


  人没死,就有谣言说他死了,这里边没点推手?


  更烦的是,原本好容易用天照大神以御灵代神镜自毁,替神国挡灾的说法,一下子就被冲击到了。老百姓就算不信真的要“天谴”,起码也议论纷纷。


  幕府亲自出面造谣,效果到底不能完全抵消人家直接切腹来得冲击大!


  而且事情发生在关白鹰司辅熙的家中,鹰司辅熙一定要上奏孝明天皇,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毕竟这人死在他家里,要是之后有点什么烂事,他也怕说不清的。


  既然说不清,那就往上推,让孝明天皇烦恼就好了。原本已经被说服了的孝明天皇,会不会因此而产生动摇,那就很不好说了。


  总之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德川庆保猝不及防之下,多少有点失了分寸。


  电报发到江户,忠右卫门才刚起来。一桥邸要到九点之后才办公,起那么大早也没事干。忠右卫门顶多就是早起了,在几个旗本“团地”内的小学逛逛,听听小学生们在操场上背诵“教育御令”。


  正吃早饭,黑川庆德就把京都的急报送了过来。因为秋收的进展,一切顺利。原本还很着急的忠右卫门,心情倒也平静下来了一些。


  加上英国人法国人那边被稳住了,他们表示接受幕府方面的赔偿,同时继续进行拓地的谈判。于是英法这一路,可以稍微不那么忧心。


  “知道了……”


  看完电报,忠右卫门没有当着老婆孩子的面发作什么。甚至都没有着急下令,召见臣下。只是继续吃早饭,顺道问一问拾丸和户川安清学习文艺的情况。


  等孩子年纪大一点之后,就要学习骑马、英文、法文、计算等科目了。如今的课程还不算紧张,但谁叫拾丸是幕府的继承人呢。


  吃完饭之后,忠右卫门还望了望爱子,或者望了望她生的那个儿子。现如今已经起了名字,唤做笃之助,希望他忠实专一,将来好好辅佐幕府。和老二嘉之助的名字差不多的意思,就是个吉利名儿。


  等出了门,忠右卫门才询问其他老中是否已经通知到了。脸上也隐隐浮现出几分不快之色,实在是烂疮又被揭开流脓,不疼人,却特娘的恶心人。


  松平齐宣原本今天不准备去一桥邸的,是要去御米藏,了解一下收纳进入官仓的粮食总数已经有多少了。结果一封急报送到眼前,没得办法,只能过来会商。


  大伙儿坐下来,见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一开始自然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忠右卫门先行开口,向左右问了一句。


  “余意改四方之制,设天下神山神明大奉祀官,择佳者充诸山诸宗总座主,统辖神佛之道!”


  23.神明的归神明,德川的归德川


  忠右卫门话说完,一瞬间,整个花厅内的空气,就仿佛被禁止了一般。原本还有些微声响的厅内,落针可闻。


  若果是在别的时候,忠右卫门说这么一个事情,那大伙儿顶多以为忠右卫门要拿神社寺院开刀。爆一点金币出来,好让幕府过一过爽快的日子。


  封建统治者灭佛什么的是吧,在座的哪一位不知道?


  隔壁“三武一世灭佛”,那可都是在短期内,极大地充实了国家的财力。效果绝对一级棒,甚至有时候可以为封建王朝续一口仙气。


  像是唐武宗会昌灭法,那玩意儿,僧尼不论有牒或无牒,皆令还俗;一切寺庙全部摧毁;所有废寺的铜像、钟磬悉交盐铁使销熔铸钱,铁交本州铸为农具。


  前后没收寺产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僧尼迫令还俗者共二十六万零五百人,释放供寺院役使的良人五十万以上。唐朝廷从废佛运动中得到大量财物、土地和两税户。配合上朝廷中枢,君贤臣明,一时之间,居然有中兴之气象。


  假设幕府要是真的穷到某种地步了,又开辟不出什么新的财源,那么割一割寺院神社的韭菜,没有一个大臣会不支持的。


  都做到幕府的老中了,怎么可能还有虔信徒?

  当然啦,虔信权力的应该不少。


  可眼下关联上“天谴”的事情,以及京都方面,层出不穷的发生各种试图搅乱社会秩序,颠覆幕府统治的活动。忠右卫门的耐心,或许已经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尊攘运动给消磨殆尽了。


  尊攘运动的核心大旗是什么?是孝明天皇!

  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封建至高存在,孝明天皇拥有所谓的“君臣大义”。也即是他通过“将军宣下”,将大政委任给德川将军。德川将军则代替天皇,对日本六十六国进行统治。


  虽然德川家的天下,是德川家康拼了一辈子的老命,好容易打下来的。但是毕竟在法理程序上,德川家还是走了武家的老路,接受了所谓的“大政委任”。


  这就是问题所在!

  包括忠右卫门在内的所有德川将军,理论上都是天皇册封的,都是天皇的家臣。德川将军实质上是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状态,只不过就是这个状态比较稳定,天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很是认命,这么多年来没有想过杀了将军自己掌权罢了。


  “兹事体大,恐难成行吧……”松平齐宣身为大老,见大伙儿不说话,还是要起来说一句的。


  我也不反对到底,意思就是现在反对一下,将来要是有机会,咱们可以再办办看。现在嘛,内外危机重重,既有尊攘乱党,又有洋夷鬼畜,纷扰不休,日夜相迫。


  值此板荡之际,一切求稳,还是不要办这样的惊天大事吧。


  忠右卫门没有说话,只是转头过来,直视松平齐宣。松平齐宣原本还面对着众臣,突然感觉到忠右卫门的目光,两人一对视,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不是说什么目光要吃人,或者什么像是冰刀一般刺人。而是忠右卫门的眼神,分明在说,别人不帮我,你得帮我。


  十几二十年兄弟做下来,你难道不挺我一把?

  如此直接的暗示,令松平齐宣稍稍顿住。两个人也确实认识很多年了,平时合作的也相当愉快。基本上松平齐宣的谏言,忠右卫门都会听从。算是相辅相成,颇为合力的局面。


  以往忠右卫门是不会这样,要求松平齐宣公开、不带疑议、坚定、有力的表态的。这是忠右卫门上台之后的第一次。


  “兹事体大,是以先与诸位商议!”忠右卫门收回目光。


  如果此时助六在现场,那么忠右卫门只需要事前和助六通个气,御前会议上助六就会主动积极的表态,以支持忠右卫门。松平齐宣毕竟身份不同,未必那么“听话”的。


  “无论上様如何决定,臣必当遵行!”反倒是大冈忠恕,他一辈子察言观色,活在权力的身边,刚刚的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侧用人的出身,使得他最清楚自己的定位。他的一切都是将军给的,要不凭啥一个岩槻藩两万三千石的藩主,能够代代参与幕府的中枢机要。


  大冈家同将军家,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是死是活,都捆绑在将军身上。


  “只是……”松平齐宣回头望了一眼大冈忠恕,没想到大冈忠恕表态这么快。


  “世上各国,皆以余为日本国王,何须京都宣下?”忠右卫门一定要把这个君臣关系给彻底的打掉。


  “余乃东照大神君之苗裔,亦是神裔,何曾低他人一等?”


  “若说诸侯百姓,数百年来,皆从我德川之号令,又何曾听洛中一旨一令?”


  “正是国家板荡,才须明定国是,内外同体,毫无分别!”


  话已经说得这么开了,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肯定知道忠右卫门要干嘛了。要彻底把京都那一帮子人,打成神道教奉祀人员,孝明天皇做神道教奉祀官,仿效隔壁曲阜孔氏的例子。


  你对内自称什么都无所谓,对外的话,以后就只能是神道教奉祀官,位在诸卿诸侯之上。但必须明确一点,天照大神的归天照大神,德川的归德川。


  俗世的权力,必须全部由德川家来掌握!

  我不废除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凭幕府海陆雄师数万之众,天下六十六国,有何人能挡?神神道道那一套东西,忽悠旧时代的愚夫愚妇也就罢了,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上様已然决意?”松平齐宣突然起身。


  “更待何时!”忠右卫门也猛地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所有的诸侯大臣也都站了起来。大冈忠恕和阿部正外只是望向忠右卫门,松平齐宣则是不住的摇晃着身体。水野忠精一言不发,岛津定义闭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末尾的德川庆福,大气也不敢喘,紧张的望着面前正在决定幕府未来走向的一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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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大借贷款做人质

  忠右卫门很清楚,自己没有统一整个幕府内阁的意见。现在顶多是因为一时的震惊,有些人想不出好的办法或者理由,来反对忠右卫门这样捅破天的想法。


  但忠右卫门很清楚,一国两君这个烂疮只要还在,那么就永远会有层出不穷的事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三不五时的跳出来几个尊攘分子,就要让幕府放下秋收和外交这样的大事,去专门应对。


  国家还能不能好了?


  还有没有精力去发展了?


  说得再深一点,如果能够通过这件事,把潜在的反贼一次性逼出来,凭忠右卫门手里三个师的新军,还不是轻松应付。


  如果反贼藏的深,始终不肯露头,坐视天皇以及公家变成小小的神道教奉祀官,那就更好了。失了大义名分,以后只能顶着反贼的名头,来倒幕啦。


  而且眼下,实际上还算是个好机会。正好英法两国都在向幕府施压,希望幕府增加居留区,也就是租界的范围。那么这个事情,就可以拿来做文章了。


  历史上萨长起兵倒幕,实际上就是因为萨摩已经和英国人勾搭到了一起,获得了英国人的支持。而法国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全力援助幕府。此消彼长之下,幕府便也就输了。


  先前德川家定治世时,《明定国是御令》已经获得了列强各国的签字认可,算是在日本发生内战时,为幕府加了一道保险。


  为了以防万一,忠右卫门还得再加一道保险!

  怎么保?那当然是以同意英法拓界的要求为幌子,向英法大规模借贷六百万英镑!

  表面上可以说是铁道实业发展基金,实际上这六百万英镑就是“人质”。英法要是不支持幕府,那么这六百万英镑就有很大的概率没了。是袖手旁观,还是对幕府鼎力相助,想来精明的资本家老爷们,应该有自己的一笔账。


  到时候他们只需要保持中立,忠右卫门就有自信可以压着国内的老二加老三一起打,还有余力震慑诸侯。


  借钱发展是假,防止干扰是真!

  为了保证可能发生的内战,不受到任何人的干扰,忠右卫门也是豁出去了。割地的不平等条约又要多签一份,忠右卫门要是最后没干好,一个身败名裂是肯定的。


  左右的大臣,万万没有想到忠右卫门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但相比较于刚刚彻底扳倒天皇和公家的提议,这个多开放一点居留区的提议,已经完全提不起他们的兴趣了。


  争都没有人和忠右卫门争了,算是幕阁全票通过,支持了忠右卫门的这个想法。反正签字的肯定是助六,遗臭万年的当然也是助六。


  反倒是他们,如果幕府再多六百万英镑的巨额现款,他们的日子就更好过了。办什么差事都有充裕的经费,可以大胆行事咯。


  得了,散会!

  正在横滨的助六,被立刻召回了江户。然后就知道了忠右卫门的各种计划,加上他知道忠右卫门和吉田松阴正在布置的暗局,心下不由得为松平庆永叹息一声。


  双方都在互相的试探,但是忠右卫门这边显然是准备一个王炸,好好地炸一炸松平庆永,看看他到底是跳起来奋死一搏,还是潜身缩首,等待着被幕府清算的那天。


  作为从小和忠右卫门喝一碗粥,躺一个铺长大的铁兄弟,助六一点儿犹豫都没有。既然你想要这么办,那我一定支持你到最后。就算是要去签卖国条约,可能会遗臭万年,也在所不惜。


  好兄弟!

  说多无益,反正马上入冬,秋粮也基本征解到府,幕府已经放开了一只手,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


  代表德川幕府的金丸武藏守邦义,同代表英国的巴夏礼,以及代表法国的贝利考特,正式开始商谈扩大居留区一事。


  消息无可隐瞒,直接就被广大的士民百姓所知晓。一般的老百姓可能无动于衷,但是有识之士,纷纷痛斥幕府,卖国求荣,曲附洋夷。


  消息传到京都,松平庆永和一干家臣,更是弹冠相庆。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英法打出了这么一记神助攻,原本只是想要增加幕府方面的压力,万万没想到英法直接一记重拳,打到了幕府的后心上,这是要幕府的半条命啊。


  一旦幕府签署了丧权辱国的拓界条约,那么京都这边“天谴”的言论,必将甚嚣尘上。已经有些动摇的孝明天皇,肯定会被说服。


  然后下旨要求忠右卫门以及一众诸侯,前往京都,召开诸侯大会,会商如果抵御洋夷入侵的大事。


  到那时,所谓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忠正,不仅再次以孝明天皇臣子的身份,为世人所知。还会被无限拉近和松平庆永之间的地位差距,两人都是被孝明天皇召来的大臣,不分什么高低,一般无二。


  只要施压到位,内外交困的德川忠正,还不是只能乖乖退让,宣布在日本进行君主立宪。拥孝明天皇这个虚君,而以松平庆永这个实权宰相,来处置整个日本的国政。


  美啊!


  当然啦,松平庆永还算是有脑子,他的高兴不可能表现在脸上。在得知幕府又要割地之后,立刻找到德川庆保,希望德川庆保领衔上书,和他一起劝谏忠右卫门。


  如今幕府新军已成,国用日渐,完全有和洋夷一战之力。千万不能够就此退让,白白将东照大神君打下的江山拱手送人啊。


  德川庆保不明所以,见松平庆永说得实在,他也不乐意幕府再割地给列强了。当即手书一封,看着松平庆永一道署名之后,就快马送回了江户。


  至于隐没在暗处的三条实美,突然听闻幕府为英法施压,有可能又要割地赔款了,大喜过望。这正是他等待的关键一击!

  幕府一旦签订新约,必定大失人心。到时候诸侯骚动,群情汹汹,百姓背弃幕府而去,如此便是他三条实美的用武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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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兵马调动乱纷纷


  对于幕府提出了六百万铁道实业大借款,巴夏礼和贝利考特到不是很意外。靠着出卖主权,然后换取贷款这种事是吧,英法列强有的是办法让你连本带利的还来。


  总之列强放债,只要你抵押的是主权,那么贷款批的一般都相当快。


  英国持有的日本东海道铁道干线一半的股份,已经为他们带来了非常丰厚的回报,再运行两年,本钱都全乎了,以后净赚。


  法国持有的山阳铁道干线,也已经开始运营,并且获得超过预期的利润。这自然令英法两国对于投资日本的实业,充满了兴趣。


  就是六百万英镑……


  稍微多了一点,德川幕府的偿债能力还可以。毕竟滨海关和神海关都被掌握在洋人手里,每年都能有足够的钱偿还以前的贷款。


  参考如今日本经济的发展情况,以及进出口数额的增加幅度,巴夏礼和贝利考特认为这笔钱是可以借的。


  那就谈利息和手续费吧。


  助六得到忠右卫门的嘱咐,是一定要尽可能的减少这些支出。幕府不是真的缺这六百万,纯粹是为了以六百万为人质罢了,那自然不能付出太高的利息。


  话到了横滨这边,就变成了你们都要我们割让土地了,难道借两个钱还要付高额利息?开玩笑吧,这条约丧权辱国的,我签了保不齐就遗臭万年呢。


  再过两天,江户或许就有人要喊“外争国权,内惩国贼!”了。我这出门被人一刀劈死,也不是不可能。


  年息你好意思要五厘?


  表面上看百分之五的年息,真的不算多高了,但是诸位不妨想想后世的房贷。年息五厘,分三十年还清,实际上就是借一百万还二百万,很现实的。


  贝利考特也知道这个利息不低,所以表示最低可以三厘五,但是助六仍旧不答应。双方为了这个事情,前前后后吵了一个多礼拜,最后人都疲了。


  幕府方面到底透了一个底,前三年不还本金和利息,后五年只还本金不还利息。剩下二十年还本付息,年息最多三厘,如果两厘五更好。


  什么时候打钱,什么时候割地!

  好家伙,巴夏礼和贝利考特没想到幕府这边居然精明成这样。可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张口就说年息两厘也可以,你开放教禁,允许通商口岸传教就行。


  消息送回江户,忠右卫门一听,这英法真是帝国主义加殖民主义的坚定推行者嗷。一边割地,一边还要来传教,想得实在是太美了。


  国都卖了,还差一个传教?

  三百万不要利息,三百万利息两厘,能不能签?不能签拉倒!

  前前后后拉扯了一个多月,英法同幕府签订了铁道实业大借款合同,同时附带了好几页的专条内容。


  主要内容就是之前忠右卫门已经有心理准备的那部分,但是增加了奥羽铁道和北陆铁道两条干线由德川幕府独资的内容。至于九州铁道和四国铁道,则须得合资建设。


  合同签订,拓界专条附录其上。横滨和神户,均拓展两平方英里,同时获得了靠近居留区沿岸的优先使用权。


  法国和英国的教会被允许向日本派遣传教士,建立教堂,但人员活动必须向德川幕府进行登记,保证不离开居留区。


  总之合同签订的消息,瞬间引爆了全国的舆论!


  幕府不仅割地,还允许切支丹传教士进入日本。即使是幕府本身自己的旗本家臣,也有不少人对此表示了担忧。伊予宇和岛藩主伊达宗城更是直接向幕府上书,表示幕府缺乏发展的本钱,向外国贷款,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


  怎么能够在借款之余,放开教禁,同时割地呢?先祖先父斩荆棘,曝霜露才打下的江山,子孙不肖,为了钱就割让了?

  土佐藩主山内容堂也向幕府上书,英使受到了袭击,幕府赔礼道歉即可,甚至多赔偿一些医药费也是可以的。怎么能够拓展居留区呢?


  如果幕府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同英米鬼畜作战,他山内容堂愿意作为幕府的先锋。即使最后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后退。


  伊势桑名藩主松平定敬更是直言,幕府一再如此行事,国事必定会因此而败坏。请幕府广开言路,招纳贤才,大设公议。并且赦免前代以来的所有政治犯,恢复死者的名誉,令天下士民畅所欲言。


  风雨欲来!


  居于江户的忠右卫门自然知道签这个条约是不行的,可松平齐宣说得不错,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先把已经在远东势力相当强劲的列强给稳住,幕府才能全力对付国内的反对势力,并且改革国政,实行全面的近代化策略。


  反正现在割给了法国,等到将来普法战争,法兰西第二帝国完蛋,神户居留区就可以全部收回。横滨居留区等到幕府的实力强大,英国为了笼络幕府,想必也会接受修改条约的谈判。


  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议,忠右卫门得全力应对眼前的局面了。京都的谣言一日甚于一日,已经使得不少公卿和百姓出现了动摇。等到忠右卫门改设神道教奉祀官的命令传到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所以除了全面加强新选组屯所的防御水平,调拨大炮和火箭进入屯所之外。忠右卫门还下令,第二大阪师的冬季轮休暂停,所有人员全部在营,以防万一。


  当然这是传习队内部的命令,并不会公示什么的,暗中向士兵宣布即可。


  另外第三仙台师,则被命令一分为二,四千人继续镇守仙台,以保障奥羽的安危。另外四千人,以野外集训的名义,去往下野国日光东照神宫。


  当年这地方就是按照一座堡垒建设的,一旦有事,忠右卫门和幕府的势力,还能够有一个退路或者是支援。


  第一江户师,则调动二千人进驻骏府城,作为东海道和关东之间的屏障。


  紧锣密鼓的军事调动之下,西元1863年的新年,便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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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夏威夷政变在即


  赶回檀香山,也即夏威夷王国的首都火奴鲁鲁。大小也算是在充满阴谋气息的日本王京江户城厮混了小两年的洛特,当即就感受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只不过他回头望了望自己麾下的两条蒸汽明轮战舰,以及为护卫自己而来的乙铁舰,心中多少安定了下来。


  自己妻子的娘家,乃是拥有强劲武力的日本国王家。洛特下意识的就开始依靠起来,心中默念,我有日本海陆雄师数十万之众为后援,谁人敢于侵凌我卡美哈梅哈王家?


  夏威夷的军民百姓见洛特回抵火奴鲁鲁,自然欢欣,人群簇拥在街道上,看着乘坐马车的洛特和他的日本公主妻子,回返王宫。


  伴随着夏威夷国王卡美哈梅哈四世的病重,夏威夷国内的情势出现了相当程度的动荡。一方面是因为卡美哈梅哈四世并无子嗣,国统继嗣出现了严重的危机,而洛特还在国外,人心不安。


  另一方面是岛上的美国人和亲美势力,尤其是已经被亲美势力所控制的夏威夷王国议会,正在紧锣密鼓的安排动议。试图在卡美哈梅哈四世去世之后,进行所谓的夏威夷国民大公投,使得夏威夷王国,在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合法”的并入美国。


  突然回到火奴鲁鲁的洛特,自然就成为了整个事件旋涡的中心!

  幸亏王宫守卫,还是忠诚于夏威夷王家的。在得知洛特回到火奴鲁鲁之后,立刻打开大门,请洛特入宫。


  一旁的日本领事约翰万次郎带领着幕府派遣而来的传习队士官及步兵三百人,护卫洛特进入宫中,并控制了一部分的宫禁。也正是因为有传习队的护卫,洛特才敢于这样直入宫掖,从容淡定。


  此时的夏威夷国王卡美哈梅哈四世,实际上已经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或许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咽气的最大原因,就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兄长洛特归国。


  洛特跪于床前,同卡美哈梅哈四世好一番诉说。卡美哈梅哈自知时日无多,一再的嘱咐洛特,要拼尽全力,维持夏威夷王国的存续,千万不能让国家灭亡在自己兄弟的手中。否则他就是死了,上了天堂,也愧对创下基业的卡美哈梅哈一世。


  说道哀处,兄弟两人哭泣不止。随后洛特将自己的妻子带到卡美哈梅哈四世的面前,告诉他妻子已经怀孕,夏威夷王家的血脉一定会流传下去,不在兄弟两人的手中断绝。


  卡美哈梅哈四世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请洛特的妻子上前,握着她的手,为他祝愿,祈求先王能够赐下一个男孩。


  此时忠诚于夏威夷王家的王宫统帅威尔向洛特讲述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局势,因为檀木业和捕鲸业在夏威夷的发展,火奴鲁鲁现在聚居着上千名日裔居民,以及数千名欧美的居民。日裔居民因为是全家迁移,倒也罢了。


  欧美移民大多都是单身汉,一个个持枪擎棒,又有武力,时刻威胁着夏威夷王家的统治。别看他们平时大多是经营种植园和捕鲸业的良民,一旦武装起来,那绝对不是夏威夷王家能够对付的了得。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在,国内的亲美势力才气焰嚣张,试图颁布法令,不承认除了卡美哈梅哈四世之子以外的所有继承人。但是卡美哈梅哈四世本来就无子,这法令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幸好卡美哈梅哈四世在夏威夷恩信素著,百姓拥戴。加上还有德川幕府的贷款支持,开始重新武装自己的王宫护卫,直接掌握军事力量,这才使得阴谋未能深入到王宫内部。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必须立刻召开王国议会,在法理上,确定洛特为整个王国的继承人,保证洛特本人的继承权,打击亲美势力的嚣张气焰。


  躺在病榻上的卡美哈梅哈自然也是这个意思,虽然他刚刚已经说累了,可点头的力气还是有的。只要洛特准备好了,他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去往议会,召集王国的大臣,宣布此事。


  “我得到了日本王德川陛下的支援,他不仅派遣了铁甲舰,还赠予了我五百支最先进的步枪,和两门拿破仑炮。”洛特起身,遥指宫外。


  如果算上夏威夷王家所拥有的五百名王宫护卫,幕府的三百传习队,还有忠诚于王家的夏威夷百姓武装,洛特可以招募到一千五百人为自己而战。


  在夏威夷这样的小国,一千五百人,已经足以决定整个国家的走向!


  “而且德川陛下还赠予了我一百万美元!”洛特继续说道,虽然这个钱是要允许日裔居民更大规模的迁入,并且开放港口的,可到底见到了现钱。


  “那便很好。”听到这个消息的卡美哈梅哈四世非常高兴。


  他所担心的,自然是国家要灭亡在自己的手中这件事。如今自己的兄长带回了先进的武器和大量的现金,又得到了日本国王德川忠正的支援,国家一定可以存续下去。


  于是一封诏令从王宫发往全国,夏威夷国王卡美哈梅哈四世召集国会,将要宣布大事。


  已经知道国王的兄长洛特带着军援和金援回国的亲美势力闻听此事,心中大急。因为他们很清楚,本身美国正在内战,无暇顾及夏威夷。而已经靠上日本王大腿的洛特如果顺利继位,那么夏威夷就再也不可能被亲美势力所操控了。


  怎么办?

  政变!


  仓促武装起来的政变军一千五百人,在经过简单的鼓动和整编之后,就向王宫进发。并且争取到了绝大多数欧美人的支持,沿途散布谣言,号称是为了保障王国议会的顺利召开。


  许多夏威夷的百姓不明就里,但是也有人知道这是一场政变。忠心于夏威夷王家的诸多大臣和百姓,纷纷携带武器,赶往火奴鲁鲁,救援卡美哈梅哈四世。


  一场内战,即将在夏威夷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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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明发御旨命上洛


  闻听切支丹教禁解除,孝明天皇心神大动,原本对于德川幕府坚定的支持态度,终于出现了一丝丝松懈。


  为什么要解除教禁呢?

  切支丹南蛮异教,与自神武天皇以来,万世一系的地上神国之体系完全不同。甚至多有违逆作反之处,怎么可以容许切支丹教传播。


  于是作为侍从的三条实美展开了一轮积极的旁敲侧击,孝明天皇大为动摇。加上许多诸侯也确实表示对此事的关切,舆论上的巨大波动,最终令孝明天皇下定了决心。


  御旨令将军德川忠正,上洛会商攘夷大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时距离德川将军上一次上洛,已经有超过一百五十年的时间了。原本德川幕府的前三代将军,也就是德川家康、德川秀忠、德川家光,都是亲自前往京都,接受的将军宣下。再后面的将军,往往就稳居江户城,等待朝廷的敕使过来宣下了。


  说得再深一点,就是咱们以前说过的,天下承平已久,幕府的统治已经稳定,不需要你一个式微的朝廷,进行所谓的权力背书。


  既所谓的从借西风,到东风开始压西风!


  位于京都的天皇和公卿就是西风,位于江户的德川幕府,自然就是东风。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时,就已经非常直接的要求天皇到江户来巡幸。实质上便是要求,天皇像一般的诸侯武士一般,到江户来“朝拜”德川将军。


  虽然最后没有成行,可是关白却被天皇打发到了江户,在臣子的位置上,向德川家光恭恭敬敬的行礼了。


  次后东风西风,虽然没有在明面上继续公开的斗争,也保持着一定的克制。但是实际上明争暗斗就一直没有停歇下来。包括六代家宣公为自己的夫人天英院近卫熙子所修筑的彩门,被八代吉宗公直接拆除等事件,一再发生。


  不过双方也算是有个共识,天皇不逼迫将军上洛,将军则不邀请天皇巡幸。大家就在自己的老巢,互相喷口水,用文斗。


  毕竟打赢了进去赔钱,打输了躺倒住院,古人也懂这个道理。


  如今孝明天皇诏令忠右卫门上洛,实质上就是打破了这一默认的惯例,事实上摧毁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很好!


  如果是别的将军,包括历史上的德川家茂,就会感觉这个事情非常的棘手。一旦应命去往京都,那么德川将军只是这个日本的老二的事实,就将被再次搬到台面上,公之于众。


  有些事情,只要没有说破,没有被戳穿。那么就算是天下人都已经知道的,仍旧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例子很多,咱们就不特意去举了是吧。


  很可惜的是,其他的将军忧虑这个事情会削弱德川幕府的统治,动摇幕府的权威,忠右卫门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但我还是不去!


  先和京都方面扯皮,让德川庆保和孝明天皇好好掰扯,派一个幕府的老中去,向他说明一番是不是就可以了。


  既是示敌以弱,也是为了进一步争取布置和调动的时间。更主要的就是英法的六百万英镑“人质”,还没有全部到位。得把钱全部攥到手里之后,忠右卫门才敢完全放开手脚,和部分人大干一场。


  第三仙台师在得到了幕府的军令之后,已经收拾包裹,开始行军转移。可惜奥羽铁道干线,才开始规划设计,尚未开工修筑,要不了两三天,这个部队就能够调动到位。


  另外第三仙台师剩下的四千人,则全部撤出仙台城区,到野外立营驻扎,并建立同会津若松城的通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之后奥州有事,这四千人马可以撤往会津若松城,依托坚城工事,阻挡任何一面赶来的敌军。


  会津若松城这个地方,战国时代就为丰臣秀吉所重视,先是安置了蒲生氏乡前来镇守。蒲生氏乡死后,又立刻转封了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前来镇守。到了德川幕府时期,则命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事实上的兄弟保科正之镇守。


  总之就是控厄北陆和关东,进出奥羽地方的锁钥。守住这个地方,不论是哪一面的敌人,都必须打破城池之后,才能继续进军。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同长州藩的吉田松阴联络。如今长州藩主毛利敬亲和世子毛利元德均在江户,藩内大小事务,逐渐为吉田松阴所组成的“松下派”掌握。


  由于藩主和世子常年居住在江户,一藩之藩政为家臣所掌控,实际上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上杉鹰山入继米泽藩的时候,上杉氏的七位家老不就是秉持藩政,甚至可以凌迫上杉鹰山嘛。


  毕竟藩主的名位,是德川幕府承认的。只要幕府不倒架,那么藩主就不可能倒架。大伙儿都是封建体系中的一员,属于需要一荣俱荣的存在。


  所以就算吉田松阴掌握藩政,只要还承认毛利敬亲这个藩主,并且供应藩主在江户的生活。那么一般藩主也不会立刻就处置,外界也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妥的。


  要得就是无人知晓此事!


  忠右卫门当即命近卫侍从官荒井郁之助显德匹马去往山口馆,联络吉田松阴。荒井显德乃是幕府谱代御家人出身,拔入留英大学生,修习测量术和气象术。如今暂充忠右卫门的近卫侍从官,刷一个履历,方便将来任官。


  凛然受命的荒井显德很快就将密信以口信的形势,送到山口馆,并告诉吉田松阴知晓,然后向江户一桥邸发回安全电报。


  在京都生变,幕府订约时,吉田松阴其实就有了一定的预感,并开始暗中筹备了起来。现在荒井显德的密信送到,吉田松阴只道自己将举大事,心下激动万分。


  随后他召集了自己麾下的亲信人马,分派任务,并开始武装松下村塾的学生,以及“奇兵队”的骨干人马。萩藩藩兵中的支持者,也被他集中了起来,编列行伍,做好了出阵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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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长福同盟暗中立


  幕府的老中阿部正外,以特使的身份飞驰入京,同关白鹰司辅熙商议,是否改为由大老松平齐宣上洛,向孝明天皇陈说时局。


  一切的发展,都如同预料一般。


  德川将军非常不愿意就这样上洛,并且向孝明天皇低头拜见。但是希望将军再度确认和天皇家君臣大仪的人,却一点儿也不少。


  死了一个叫永井雅乐的投书人,京都却冒出来更多的投书人。一开始是半夜有人从门缝中向松平庆永投书,后来就逐渐变为有人大胆的在白天投书,如今更好,已经是人人踊跃,纷纷现身二条御所,呈请松平庆永以亲藩重镇的身份,敦促将军上洛。


  京都的舆论不断地发酵,原本已经潜伏在各地的尊攘分子,再度冒出头来,向京都方面集结。或是三五成群,或是二人成伙,极大地分散了新选组的精力。


  外加忠右卫门命令新选组稍微放松对尊攘分子的侦缉,全力练习新式武器的使用,并加固新选组屯所的防御。所以尊攘分子的行动,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从京都满心忧虑到府的德川庆保,向忠右卫门禀报了京都的情势,并再三向忠右卫门表示,孝明天皇并没有倒幕之心,只是忧虑洋扰纷纷,同时解除教禁。他希望幕府回到闭关锁国的正道上面来,维持神国治世。


  只不过他的话说完,首座上的忠右卫门却并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忠右卫门当然知道孝明天皇是个佐幕派,但是他身处的位置已经逐渐把他推向了幕府的对立面。


  历史上有人提出公武合体,如今却没有人这样提了,毕竟幕府实力尚强,公家实力却被一再的压制。到是君主立宪颇有市场,诸多大名十分心热。


  合体不存在了,那必然需要一方彻底压倒另一方!

  德川庆保和孝明天皇关系十分融洽,相交莫逆,他是很不希望幕府和朝廷最终走向完全的对立面的。只是他不清楚,忠右卫门实际上早就已经有了计划。


  “上様有心重整神道,以禁中为神道大奉祀官,位在诸侯之上。”松平齐宣看德川庆保还要说些什么,直接告诉了他这个计划。


  “什么!”相比较于场内的幕府重臣们,德川庆保的反应就激烈多了。


  不仅仅是他本人相对稳健保守的政治立场,还因为他和孝明天皇有私交。突然听到忠右卫门有意废除天皇世系,自然惊骇万分。


  以至于他一时间都完全不顾及任何的君臣体统,越过在他前面的大臣,跨步到忠右卫门的旁边,一把拉住忠右卫门的衣袖,询问此事是否为真。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忠右卫门只是简单了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这这……”千言万语在嘴边,德川庆保却被忠右卫门这一句话给堵住了嘴。


  是啊,小小的日本国,只能够有一个君王。身为幕府亲藩重镇,又是累代的家臣,怎么可能舍弃了幕府和德川家,反倒去支持天皇呢?

  “姑望尾张侯能与我勠力同心。”忠右卫门拍了拍德川庆保的手,朝他笑了笑。


  德川庆保只是讷讷无言。


  废除天皇统绪,改设神家的决议,已经在幕府的内阁之中通过了。就算有些大臣心中不支持,但起码现在也没有什么人反对。或许得到真正开始实施这一计划的时候,才会发生什么变化吧。


  …………………………


  “长州来人了,老爷。”桥本左内位于京都的宅邸内,一名老仆小声禀报。


  “长州?快请!”正在书写着什么的桥本左内十分高兴。


  没多久,高杉晋作就出现在了桥本左内的面前,当年桥本左内在英国留学的时候,高杉晋作还是个小孩,等到桥本左内归国之后,高杉晋作才被外派留学。两人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际,但是毕竟算是前后学,倒也认识。


  而且高杉晋作的老师兼兄长吉田松阴,和桥本左内是同期生,按照日本的说法,那大约也算是“同期之樱”,颇有交往。


  见到是高杉晋作,桥本左内心中自然猜测,但是面上并不表露什么,只道来者是客,命人奉茶。


  高杉晋作也不着急,长久的磨砺使得他已然带着沉稳。两人一杯茶喝了泰半,这才开始叙话。


  谈话的内容当然是如今幕府倒行逆施,上干天咎,下犯人怨。很显然,诸侯百姓的民心人望已经背离了将军和幕府。


  天下大势,只在你我掌中!

  那么该如何做呢?桥本左内当然知道如今幕府正在一步步滑向深渊,可是忠右卫门还没有上洛,有些计划还不一定能够施行。


  见桥本左内这般“不中用”,高杉晋作心下讥笑,但是照旧慷慨而言。只说如果将军上洛,到时候再度确定了同孝明天皇的君臣大义,那么就可以设法逼迫将军赶紧召开诸侯大会,确立立宪政体。


  如果忠右卫门不愿呢?

  不愿?那就打!


  福井藩雄师二万众,长州藩亦有二三万大兵,到时合力上洛,内外阵列。逼迫将军就范,如果将军不肯就范,那就趁将军离开了江户大本营,以兵谏的形式,逼迫他就范。


  大伙儿都是去英国学习过的高材生,人家英国人连国王的脑袋都砍了,才换来一个君主立宪的先进制度。


  “既然英国付出了斩杀国王,清洗数万人的代价,那么我们也要有这样的觉悟吧!”


  一句话便震慑住了桥本左内,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桥本左内不仅没有一点儿被触犯的感觉,反而十分欣赏高杉晋作的大胆,可惜这样的人才,不能够召来福井藩奉公,与他一道为松平庆永效力。


  “没错!和那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够治理好国家呢!”桥本左内赞同高杉晋作的意见,当下便起身走到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两人彻夜密谈,福井藩同长州藩的“盟约”,似乎也就在这一夜之间,以某种方式,心照不宣的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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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9.贷款到位腰杆硬


  孝明天皇御旨都发出来了,但凡是个要脸的人,也不可能今天张嘴,明天就改口啊。想要收回成命,怎么着也得一来二去,谈上三五个月,最后事不可为,再收回成命不是。


  阿部正外奉命前来,里里外外忙得焦头烂额。宫里面的孝明天皇要敷衍,宫外面的公家要游说。还需要警备越来越嚣张的尊攘分子,天天吃饭睡觉都不安稳。


  到是松平庆永,在听了桥本左内的禀报之后,心下颇为激动。高杉晋作带来的计划,其实和他设想的计划也差之不多。


  他原本的目标就是逼忠右卫门到京都来,通过再次向天皇朝拜的行为,明确日本的君臣体系,削弱将军作为武家栋梁,天下诸侯之首的身份地位。进而使得忠右卫门只能进入所谓的全国诸侯公议之中,争夺权势。


  毕竟松平庆永迷之自信,认为自己一定会比忠右卫门更得人望,能够掌握整个诸侯会议,进而担任日本帝国宰相,虚君立宪,统领全国。


  当然啦,这一次还是那么一回事,私下结盟是结盟了。松平庆永照旧嘱咐桥本左内,如果忠右卫门真的上洛了,而且最后不肯召开诸侯公议,要实行兵谏。也务必让长州藩的人先上,等长州藩的人打响了第一枪,咱们再上。


  这事情当年桥本左内已经干过一次了,因为这个事情,长州藩的家老益田弹正还在命令下,切腹自尽了呢。福井藩的主要大臣,都被幕府寻来,在现场排排坐,看着人家是怎么切腹的,然后又是怎么被砍下了脑袋。


  所以桥本左内非常清楚这一套“哲学”,手拿把攥。


  两人密商结束之后,松平庆永就开始了新一轮的串联。他倒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异想天开,毕竟在眼下,一大帮诸侯,或是派遣了家臣,或者本人亲口,都向他保证了一件事。也即如果能够实现虚君立宪,则一定拥护他掌握权柄。


  那场面,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北洋政府府院之争的时候,黎元洪和段祺瑞互相攻讦,各自不平。这时候张勋跳出来,试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表面上喊得当然是复辟清廷,实际上则是准备自己掌握天下大政。


  当时北洋各路军阀,有的人是真聪明,有的人是望风向,有的人更是准备做黄雀。但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拥戴张勋担任北洋一十三省同盟大都督,而且还歃血为盟,签字画押,表示自己愿意支持张勋打进京师,复辟清廷。


  至于结果嘛,就不必多说了,白送了段祺瑞一个“再造共和”的大名。而那封众人签字的血书,被人花了重金,从张勋的保险箱里面盗了出来,彻底消失。


  如今这些诸侯是不是和那帮北洋军阀一个想法,咱们不得而知。但是松平庆永却笃定这帮人肯定想要争权夺利。只要这一点明确,那么他认为,凭借自己的智慧,完全有办法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而且仅从他个人的目光上来看,事情的发展,和他的预料几乎完全相同。尤其是长州藩主毛利敬亲,以及伊予宇和岛藩主伊达宗城,都对他的想法十分的赞同。


  当然啦,他也没有傻到直接来一出封官许愿。因为无论是哪一个人,其最终的目标,都一定是夺取整个日本的大权,而非是与人分享权力。


  哪怕你做内阁总理大臣,我做内官官房长官也一样。凭啥大伙儿都一起倒了幕,你做老大,我做老二啊?

  基于此,松平庆永暂时模糊了这个关键点。而是先努力同诸侯们展望未来,咱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德川幕府。幕府要是不倒的话,剩下的其他东西,那都是空中楼阁,谈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咱们先劲往一处使,把幕府将军德川忠正给扳倒,这才是当务之急!

  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搁置争议,共同奋斗了。


  …………………………


  “全部解到横滨了?”忠右卫门大喜过望。


  “已经解到!”助六也十分高兴。


  去年向英法所借的六百万英镑贷款,在扣除了百分之四的手续费和好处之后,剩下的五百七十六万英镑,以金银现货的方式,全部交割给了幕府。


  英法两国也算是豁出去了,幕府要求钱到位才能够派遣传教士和拓展居留区。所以巴夏礼和贝利考特从上海、香港、新加坡、孟买、加尔各答、本地治里等地,全力调运现金,送至日本。前后一共也不过就用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钱送到,两位公使就开始忙着修筑教堂。然后带领测绘人员,到居留区旁边圈地去了。


  如今钱已经在传习队卫兵的护送之下,送抵江户,准备在夜间送入城下的金藏之中。这笔钱到位,忠右卫门便算是安了一半的心。


  “且不收入金藏。”忠右卫门现在是未料胜,先料败。


  “是送往上野宽永寺?”助六立刻就猜到忠右卫门的想法。


  本来幕府就不缺钱,这钱暂时存起来完全没问题。将来要是天下得安,再拿出来用就是了。若是幕府兵败,钱在外面的话,就还有再起步的资金,能够拉起队伍接着打。


  “先奉宽永寺,伺机而动。”忠右卫门点头。


  “明白。”


  很快第三仙台师的部队就将要抵达下野日光,等军队安置完毕,这个钱就可以转运去日光。别得不说,有四千大军保护,这个钱也能够更加安全不是。


  两人一番商议,天便也黑了下来。事不宜迟,立刻派人去宽永寺布置。日本桥火车站这边,则是安排幕府最为亲厚的第一江户师第一大队,专门搬运转送。


  五百七十六万英镑,就这样消失在了江户茫茫的月色之中。


  前几日还有些犹豫和慌乱的幕府方面,顿时表现出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亢奋”。当催促忠右卫门动身的文书,送抵江户之后。幕府直接公开表态,诸侯公议已是幕府积年之定例,就应该在江户开。


  这京都我是不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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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大发御旨坏体制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是孝明天皇。


  你要是说将军因为开春偶感风寒,不能起行,那也就罢了。起码这玩意儿算是个互相面子上过得去的理由,生病了嘛,人之常情。


  但你直接说什么全国诸侯大会已经是幕府定例,必须在江户召开,那就过分了。虽然不是明说,可是久在这台上表演,哪个不知道你那意思。


  这不就是说要来就你自己过来,爷不伺候你。


  哈哈哈哈哈哈!


  正在孝明天皇身边的三条实美心中大喜,平时孝明天皇优柔寡断,往往很难下什么决定。但是今儿幕府这般直接的拒绝,就算是孝明天皇也要发火了吧。


  想想也是,幕府现在肯定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内外交相逼迫过来,又是割地,又是解禁。不说四面楚歌吧,起码也是烽烟四起。


  如此情况下,幕府将军德川忠正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幕府根基深厚的江户城呢?

  况且三条实美知道如今京都暗潮涌动,不知道多少人希望趁着将军离开江户,然后在京都大干一场呢。只不过就是不知道这帮人能不能成事了,要是再像上次一样,被镇压下去,那真就要道一声可惜。


  连他都看出来了,德川幕府在京都设置了好几百人的密探,他德川忠正能不知道?

  知道了才好呢,越不敢来,越不想来,这边的孝明天皇就越生气,就越方便他三条实美挑拨离间。如今的御旨还只是对将军一个人发得,等再过几天,就可以向全天下的诸侯明发了。


  只要突破了这个界限,就意味着天皇的权力,再次得到扩张!


  为什么?因为以前天皇有什么御旨,只能通过幕府设置在京都的京都所司代,向江户方面通传,然后再由幕府出面宣布实施。


  理论上天皇只有一个武家的家臣,也就是德川将军,剩下来的武家和百姓,那就都是将军的家臣,以及家臣的家臣。整个天下天皇只能管德川将军一个人,德川将军听不听你的,还得看将军的心情。


  一旦圣旨越过幕府,向诸侯直接送达。那意味着什么?在以前那就是矫诏,曾经的德川庆笃掏出盖有御宝的御旨,就被幕府论罪处置了。因为这道御旨违反了整个幕藩体制的运行框架,不是体制内的存在。


  现在只要天皇发旨,诸侯接旨,那就意味着诸侯重新成为了天皇的直臣,这个天下的权柄,就可以转移到天皇这儿来。


  赶紧煽风点火!


  等幕府传信的大臣阿部正外一走,孝明天皇果然十分不满。但是毕竟他是个软弱的人,除了生闷气,还真不准备做点什么。


  三条实美趁着服侍孝明天皇回寝宫的短暂独处机会,向他陈奏了直接下旨,命诸侯到京会商的建议。只要诸侯们都到了京都,他德川忠正肯定就要来了吧。


  要不然他这个将军何以自处啊?

  只要到了京都,到时候诸侯合力,一道为孝明天皇分忧。集合起百万大军,必定能够将所有的英米鬼畜驱逐殆尽,然后消灭切支丹教。


  孝明天皇一听,感觉还真就是这个道理。诸侯都来了京都,将军要是再不来,那不就等于自己放弃自己武家栋梁的身份了嘛。到时候君臣两个再好好谈一谈,把芥蒂消除掉,就可以好好地商议攘夷的大事了。


  于是孝明天皇在鼓动之下,命人拟写御旨八十余份,当场用宝,随后命大小公卿,飞马出城,送给各地诸侯。另外还有一百多家诸侯,此时则在江户,直接派人去江户传旨,命他们上洛即可。


  按照参勤交代的规定,每年的四到六月之间,就是诸侯们轮班的时间。在国的诸侯到府,在府的诸侯去国,各自替换。


  本身西国和近畿的诸侯到府交代,就要经过京都。等接到了御旨,肯定有一部分人迟疑,进而留在京都观望情势。


  有人留下,那就是朝廷的胜利!

  伴随着四面出动的公卿使者,天下的气氛似乎完全紧张了起来。反倒是江户的幕阁内,十分平静的模样,一点儿没有波动的样子。


  忠右卫门只是照常处置天领内的大小事务,并且巡视江户城内的西洋宫以及各官署的工地。好像完全不担心天下有变,神器更易的样子。


  江户城下的因为幕府的安定,也没有产生什么波动。原本长州藩主毛利敬亲,还想着命令忠于自己的藩士,伪装成京都的浪人,在江户城下烧杀抢掠一番,激怒幕府,令忠右卫门上洛的。


  现在一看这模样,幕府就是不上套啊。始终不上套的话,幕府在江户有第一江户师八千之众,还有传习队海防炮兵部队五六千。兼之大炮巨舰,坚城重镇完善,仓廪充实,百姓依附。


  想要直接强攻关东和江户,那难度太大了,根本不可能迅速打下来!


  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么天下的诸侯就会摇摆,就会观望。而绝大部分的诸侯,会因为二百多年来的君臣大义,最终倒向幕府。倒幕的军队,以一隅而迎战天下,显然就不会有多少胜算了。


  很可惜,毛利敬亲身边没有什么可以出主意的好谋臣,他的骨干家臣都丢在山口馆,营建新的藩厅了。没有人商量,外加自己也不是什么英明睿智的人,毛利敬亲只能选择静观事态的发展。


  到是在江户做人质的岛津忠教心思活络了起来,他当然是站队幕府的,毕竟他儿子岛津定义那可是老中·勘定奉行,执掌每年数百万的财政收入,在幕府有大权。


  但是这位老兄肯定希望自己家的权势,能够更上一层楼。未来我小老弟德川忠正做国王,我儿子岛津定义做内阁总理大臣多好啊。


  再者他还知道了忠右卫门准备废除天皇世系的秘闻,感觉一场内战恐怕无可避免了。既然如此,那么最好赶快激化这场内战,让岛津家斩获头功,进而坐上幕府第一把交椅,才是正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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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岛津父子暗筹谋


  整个岛津家,知道幕府下一步计划的人,只有四个。当主岛津定义,御隐居殿岛津忠教,先代将军御台所笃姬夫人,以及岛津氏的笔头家老小松带刀。


  毕竟岛津定义就是他爹和他姐姐扶上去的,而小松带刀又是岛津忠教的智囊。这一伙儿合在一块儿,想的便是如何从幕府的下一步计划中,为岛津家攫取最大的利益。


  废除天皇世系,充神道奉祀官什么的,他们并不是非常的在乎。虽然岛津家和朝廷的关系还蛮不错的,要不笃姬夫人也不可能以近卫氏的养女身份,嫁入大奥。


  忠右卫门什么心思,岛津忠教大概能够想到,无非就是不希望自己头上再多个人罢了。反正把天皇和公卿赶去做奉祀官,也有一份俸禄,饿不死这帮人。顶多就是到时候,岛津家再援助一点,把这份香火情给维系住。


  至于说失去了朝廷中的影响力,和公卿们的友谊。话是没错的,但要结合岛津家能够在这件事当中获得什么,来比较一番。


  从外样诸侯的国事参与开始,岛津家这么十几年走下来不容易,现在已经做到了老中·勘定奉行的位置。


  大老还远吗?


  人要是没点目标,那和昆布有什么区别?

  说着岛津忠教就拿起一块醋腌昆布,分给小松带刀和岛津定义吃。已经四十七岁的岛津忠教,最近牙口不是很好,而且味觉出现退化,开始喜欢醋腌昆布这种廉价的平民零食。含在嘴里面有味道,而且不用咀嚼,就磨过来磨过去。


  对了,笃姬夫人还住在西洋馆呢,作为先代将军的正室夫人,她已经出家做尼姑啦。但是尼姑也不允许出城,防止她给德川家定带绿帽。自然的,眼前的密议不可能有她。过两天,岛津定义去拜见的时候细说就是。


  总之三个大男人,叼着个海带条子,杵在屋内的一角,各个沉思应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干一票大的。


  已经二十四岁,在幕府干了好几年差事,算得上老官僚的岛津定义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反正也没别人,不存在说错了打击他威望的事情。


  按照岛津定义的想法,忠右卫门实际上一直有把国家改造成近代君主制国家的想法。和忠右卫门共事了这么多年,要是还摸不清楚这点,岛津定义真就是不长脑子只长个了。


  既然忠右卫门的想法是做近代意义上的日本国王,那么岛津家只要顺着这条路走,就可以从中得到最大的好处。


  怎么走?

  岛津忠教和小松带刀看向岛津定义,毕竟理论上岛津定义乃是岛津之主嘛。


  “我观上様,竭尽全力,安置天下武士,其意只在削藩!”


  “削藩!”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立刻就让对面两个人面生惊疑之色。虽然以前可能也朦朦胧胧的觉得幕府有这个打算,可是现在被岛津定义赤果果的说出来,到底还是很吃惊的。


  “若是九州铁道筑成,则诸藩数万士为幕府所驱使。一二年尚好,二三年无事,四五年呢?七八年呢?”到底是干了多年老中,岛津定义说话也是有气度的。


  连岛津忠教也心中暗暗夸赞,快瞧瞧,快瞧瞧,我儿子长大了,这个机灵劲儿随我。


  “幕府此乃阳谋,主公想来早已看破吧。”小松带刀接茬道。


  “自山阳铁道修筑,幕府发动诸藩出役,我便有所怀疑。”岛津定义也不装什么高深,他确实是看到山阳道的几万名武士从站务到铲煤工,被幕府安排的明明白白之后,才想清楚这中间的关节的。


  明面上,现在那些武士还是诸侯们的家臣。只是以为幕府服役的名义,在幕府这边打工。但幕府俸禄优厚,待遇远胜他们在藩内奉公所得。人心如水,自然会有所偏移。


  等到时机成熟,幕府说所有人直接收编成御家人,诸侯大名去江户养老,你看会不会发生骚乱?

  “九州诸藩,在籍之士,不下十余万,幕府能尽数安置?”岛津忠教到是很认可忠右卫门的才能,但是不妨碍他觉得这事情难办。


  因为很简单,一旦废除了诸藩,这些原本诸侯的家臣,就不再需要奉公,却又空享俸禄。幕府总不可能直接把他们全部变成浪士吧,数万名持刀擎枪的武士被驱逐,那立刻就会爆发大规模的骚乱。


  “幕府设铁道,安置三四万人。设官吏,安置一二万人。设小学,安置一二万人。设警察,安置三四万人。十万人旦夕之间,均可有所职司。”岛津定义掰着手指头,算给自己爹听。


  他久在中枢,幕府的御前会议场场不落,什么大事小情他都知道。而且他是勘定奉行,幕府的总账在他手里,雇人就得发钱。一个项目最后能容纳几个人,他心里十分清楚。


  “况且以我来看,幕府早有意在九州新设一师。到时又可募一万健锐骁勇之士,厚给军饷,丰以衣食,能不效命?”


  “唔……”岛津忠教和小松带刀一道点头。


  “可削藩总是……”毕竟岛津家的基业传了几百年了,要是在自己手里面没了,这没有脸下去面对列祖列宗啊。


  “诶!父亲难道还不懂吗?”岛津定义见很难得的,自己把老爹和家老都说服了,心下大快。


  “如何?”


  “虽然削藩,然则鹿儿岛久为岛津之土,上様难道还会任他人来为鹿儿岛之主吗?”岛津定义到是看得很明白。


  和平非暴力的削藩,为了保证诸藩领地的平稳,幕府极有可能继续任命旧藩主担任新职位。到时候还不就是换个名头,岛津忠教做新官,地方上的官吏也是任命的岛津家的武士,招募的士兵也有岛津的家臣。


  还不是原样!

  “那你意如何?”岛津忠教想想也对。


  “一俟时机成熟,当由我率先上奏,敦请上様号令诸侯,废藩置县,版籍奉还!到时我在江户任大老,父亲在鹿儿岛任知事,岛津之显荣代代不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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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2.首倡之功能显荣

  如此算来,那就是从实质上的藩主,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土皇帝。失去了对百万领民生杀予夺的大权,有点不爽啊。


  “难道父亲还能阻碍藩内诸士,出役幕府吗?”


  岛津定义自己其实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幕府现在就是用的阳谋,就是要把诸藩的武士以更高的俸禄安置掉。诸藩的藩主在这个政策宣布之后,实际上就已经没有什么做决定的资格了。


  顶多十年,岛津家的那点武士,都会被幕府以这样那样的名义,安置出去,成为领幕府补贴的武士。


  忠心耿耿,永远拥护岛津家的武士当然有。可更多的武士,在生活和忠诚之间选择的话,是会选择生活,还是选择忠诚?


  与其十年后,武士全被幕府拉拢走了,然后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幕府削藩,不如趁着自己还能够卖上两个钱的时候,先把自己卖上一个好价钱。


  何谓好价钱?

  那当然是未来的内阁总理大臣啊!

  这世上,只说功莫大于救驾。岛津家要是首先倡议废藩置县,那么这个功劳和救驾有什么区别呢?急忠右卫门之所急,想忠右卫门之所想啊。


  等到忠右卫门再造国家,建立日本王国,岛津家单单是这一个提议,就足够两代人的富贵。毕竟这属于是开国辅弼,翊戴输诚的大功。


  搁隔壁大陆上,那是要封异姓王的。就算不是异姓王,也得是个开国公,而且是世袭罔替的那种。


  “阻止不了……”岛津忠教听自己儿子的解释,情知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他是抗拒不了的。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只能享受咯。


  “到时上様大封功臣,父亲与我,或许能一门两公爵,再显二百年呢。”岛津定义画饼了呗,反正先吹着就是了。


  本身他就是德川幕府的驸马爷,还是幕府的老中,开国之后一个公爵绝对少不了。加上父子两个首倡削藩的功劳,两个公爵也不是不可能嘛。


  事在人为,你不去办,当然什么都没有。只要你去办了,那就有成功的可能。


  “好!”岛津忠教这便答应了下来。


  另外一旁的小松带刀也是微微点头,有朝一日岛津定义要是做了内阁总理大臣,他恐怕也会扶摇直上,担任日本的要职。


  不是说他希望岛津家被削藩,而是他也看的明白,幕府削藩的态度如此坚决。既然岛津家选择和幕府同进退,而不是起兵反抗幕府,那么主动被削,就是最好的选择。


  基于此,要是还能够为自己谋一个好位置,辅佐岛津定义,有何不可呢。


  “此事尚在后议,眼前京都之事,主公可有办法?”小松带刀表示将来咱们可以想法子做功臣,但眼前的情势也得处置好啊。


  “唔,尚不得办法,可有何教我?”岛津定义摇摇头。


  因为他还不确定忠右卫门如此行事,是为了什么?到底是希望通过强硬的态度,逼反贼们全都跳出来?还是借此观察京都的虚实,以和平的方式逼迫京都低头?抑或是另有他想,已然做好了准备?


  “不知商借英法之六百万,可解押到府?”


  “论理说应当是要到了,丰富侯也从横滨归来,然则并不曾见到这笔款子。”岛津定义暗暗猜测。


  “听闻英法已然开始拓界,依臣来看,恐怕借款已到,只是为将军様所藏匿。”小松带刀猜的一点儿没错。


  “上様隐匿借款,所为何事呢?”按照岛津定义的了解,忠右卫门恐怕没有什么要花大钱的地方。


  “或许是兵事……”


  小松带刀沾了岛津定义的光,看过借款合同的全文。知道表面上说这六百万是发展实业和铁路的钱,可是现在九州、奥州和北陆铁道都在筹备之中,还没有到用钱的时候。实业的话,幕府早就设立了专款,用以发展虾夷和桦太。


  内地的投资,幕府的三大股友正在不断地加码,单单是他们投资兴办的各类厂矿企业,就已经颇有规模了。幕府现在再投资兴建工厂,既没有管理人才,也没有技术骨干啊。


  所以,小松带刀怀疑,幕府这是要把钱充作军费,准备大干一场!

  这也是为什么忠右卫门把钱收了起来,并不归入幕府金藏的原因。因为这笔钱忠右卫门可能就没有想着要拿来发展,而是准备添购枪炮弹药,军舰火轮,给士兵发饷犒赏。


  “军费!”岛津定义被这么一提醒,也觉得有可能了。


  “是打谁呢?总不会长州那帮人吧!”岛津忠教面带疑色。


  岛津家和毛利家的恩怨就不再赘述了,反正同为外样诸侯中的高门,岛津和毛利却相当的看不顺眼。历史上的禁门之变,岛津家甚至亲自上阵,镇压毛利家的军队。第一次长州征伐,岛津家也派兵参战。


  “极有可能……”小松带刀也认为很有可能是惯来跳的很欢的长州藩。


  “恐怕未必。”岛津定义感觉忠右卫门似乎对长州藩的敌意并不是非常大,因为他之前甚至同意了长州藩迁移藩厅。


  如果真的非常痛恨长州藩的话,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拒绝这一请求,保证幕府的巨舰大炮,随时能够打萩城一个底朝天。


  “那会是哪家?”岛津忠教心里面默默盘算起来。


  佐贺锅岛家马上也要尚公主了,仙台伊达家则是预定了世子妃的位置,岛津家自己当然不可能。


  四国的土佐山内家,山内容堂还是很尊崇幕府的。但是当年藩内出过土佐勤王党逆贼,很是杀了不少人,为幕府所厌恶。


  算下来还有谁?伊达宗城?前田齐泰?黑田齐溥?细川庆顺?听说当年幕府想要把嘉之助塞去广岛浅野家的,但是没有成行,会不会是这一家?

  三个人猜来猜去,感觉可能性似乎都不是太大。跳的最欢的水户藩已经被井伊直弼痛削十万石,现在半死不活了。


  “难道幕府所讨之贼,在幕府之中?”小松带刀说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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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事已至此可摊牌


  “京中向诸侯遍发御旨了!”


  忠右卫门闻言先是一惊,然后就是大喜,太好了,太好了,到底是哪个大宝贝给孝明天皇提的好建议。


  如今这局面,那就完全符合你不仁,我便不义的情况啦。我本身可没有伤害朝廷半分,每年的俸禄金钱,从来都不曾拖欠。就算这次御旨命令上洛,那也不过就是和朝廷商议改在江户进行罢了,从头到尾,我都是朵白莲花啊。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怎么着?我这样一朵白莲花,你居然都要来害我?那我真的没办法了,只能够愤然举起拳头,和你好好地对一对线咯。


  急匆匆跑进来的助六,面上还微微冒着汗。江户不过才告开春,根本就不热,这显然是一路猛跑过来的。


  “臣亦得了御旨,命往洛阳去。”助六确实是一路跑来的,说话都带着点喘。


  实在是这个事情太大了,天皇越过将军,公开的、正式的、以命令的语气,给天下的诸侯下发御旨,这真是幕府建立二百多年来,头一遭啊。


  “怎么?你是准备奉诏上洛啊。”忠右卫门的心情大好,不由得出言调笑助六。


  原本还在想着,到底应该怎么师出有名的废除天皇世系,现在朝廷方面居然自己就把枪塞到了忠右卫门的手里,怎么能不高兴呢。


  “上様说笑了。”助六坐了下来,好容易喘匀乎了气。


  “大事啊,大事啊,大事啊……”助六还没有坐稳呢,就看到松平齐宣也拼了老命跑进来。


  松平齐宣因为当年炸伤了脏器,不仅说话声音变得非常难听,也不能够快跑了。既然跑不快,自然比助六要晚跑到忠右卫门的家中。


  “知道了。”忠右卫门示意他赶紧坐下歇着吧,别喊了。


  然而松平齐宣这一幕,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不断地重复上演,以至于站在一旁,和忠右卫门逗乐子的嘉之助,以为今天是无限循环的一天。


  毕竟一帮身高、体型、发型、穿着基本一模一样的男人,都一个表情,一个状态的冲到忠右卫门家里来,对一个没上小学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分不太清。


  “嘉之助,自己去玩吧。”忠右卫门示意了一下侍女。


  嘉之助的妈妈阿美,因为是剖腹产生的孩子,为了以防万一,忠右卫门就不准备和她再有生育了,所以忠右卫门对嘉之助就稍微多一分关心。毕竟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有一母同胞的人玩,他就自己一个嘛。


  “诸位,都坐定了?”望着一帮喘大气的幕府大臣,忠右卫门生怕他们喘过去了。


  尤其是大冈忠恕,那模样,脸都有点发白的样子,怪吓人的。


  “且先坐观他二三日变化再议如何?”


  “在府诸侯无所适从啊。”助六自己都没个主意,谁能想到朝廷真的就立刻下御旨了。


  将军德川忠正爱来不来,你们这帮诸侯先来,大不了先商议出一个结果,后面告知将军就是了。


  “愿意上洛的,就由他去。”忠右卫门也坐了下来,十分淡定。


  本来这个时间段,就是在府诸侯离开江户,在国诸侯前来交代的时候。江户的诸侯就该走的,只不过他们是选择回自己的藩国,还是去京都,掺和一下浑水,那咱们管不着。


  或者说就不必管他们,多跳几个人出来,也方便幕府将来多杀几只鸡不是。还能少封几个伯爵子爵,省下一点俸禄,也省得看某些人心烦。


  “长州侯,土佐侯、福冈侯也不管?”松平齐宣知道忠右卫门暗中的计划,所以他故意点了一下毛利敬亲,又怕只说他一个会引起怀疑。


  如果毛利敬亲去了京都,那么吉田松阴他们带兵进入京都之后,是挟持毛利敬亲起兵,还是被毛利敬亲所控制?得充分考虑这一点啊。毕竟吉田松阴说到底,带领的也是长州藩的武士,并不全然是他自己拉起来的队伍。


  “唔……”这话确实提醒了忠右卫门。


  “派遣二三目付,就近监视即可。”助六心想你们不就是担心他坏事嘛。


  这还不简单,咱们直接打草惊蛇,堂而皇之的派人去监视他。让他投鼠忌器,不敢随便乱动,就静坐在藩邸之内,观望事态的发展。


  “哈哈,此言有理。”忠右卫门一拍手,当下便允了。


  “那朝廷方面,又该如何呢?”德川庆保稍带着忧虑的询问道。


  他虽然知道忠右卫门一定要改变整个国家的体制,使得日本独尊一君。但是毕竟如此大事,要是有点什么人体会错了圣意是吧,直接打进禁中内里,来一出火烧紫宸殿,兵打建礼门的大戏。


  “命阿部向朝廷传令,国家有变,日月斗转,天下神器只在德川。为求万世之太平,恭请官家正位为神道诸仪大奉祀官。”忠右卫门正声说道。


  不装了,我明牌了。


  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赶紧颁布逊位诏书,退位让国。然后去好好地侍奉天照大神和神武天皇,不要再纠缠于什么国家大事了,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了。


  如果你要是冥顽不灵是吧,虽然我也没有明说,但你抗拒幕府教旨,那就是破坏日本万世之太平。幕府作为日本此时的王者,为了安定天下,那就不得不起兵讨伐“逆贼”,以廓清八方,恢复四境。


  “臣愿去洛阳,伸以大义。”德川庆保倒也没有多争什么,只是立刻请命。


  回来江户这几天,他已经感觉到了幕府正在为打仗做准备。他只是个保守人,却不是蠢人。别人都能看出忠右卫门已经在为内战做准备了,他能看不出来吗?

  只是他同孝明天皇相交莫逆,实在是关系非常好的一对至交。如果最后孝明天皇被人劫持,抑或是被人蛊惑着和幕府对抗到底,那这性命什么的,就真的很难说啦。


  日本历史上不是没有逼杀天皇,或者囚禁天皇至死的事情发生。他去京都,总能设法转圜一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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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萨摩侯知晓内情


  今天一天,岛津定义实在是忙得团团转。上午御前会议,中午和自己老爹密商,下午收到孝明天皇御旨。从忠右卫门家里出来的时候,太阳都西斜了。


  算是用脑过度的岛津定义,在忠右卫门家门口站了半分钟,最后还是决定飞奔去江户城。


  哪怕天色已晚,不能够拜见笃姬夫人了,但是传个话还是没问题的。之前他和岛津忠教以及小松带刀在家密议,怀疑幕府要开刀动手的人在幕府之内。


  因为水户早就被幕府给橄榄了,岛津定义中午饭都没吃顺当,想了两小时也想不通会是哪个人。


  既然如此,遇事不决,问问我姐!


  一路飞奔到西丸,果然按照规矩,岛津定义已经不被允许进入城内了。毕竟笃姬夫人身份有别,就算还是姐弟,也不能够夤夜召见的。但是见面不行,传话却没有问题。西丸现在就是笃姬夫人说了算,传个话小事。


  很快一名出身鹿儿岛的岛津家老嬷嬷跑了出来,岛津定义认得,这是笃姬夫人侧近的女官,属于标准的自己人。于是他召唤老嬷嬷过来,命她伸出手,在他手上写了两句话。


  “若病在腹里,则为何处?”


  老嬷嬷转身就跑回了城内西洋馆,岛津定义就在城门口和一个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转悠。


  虽然他已经定下了首先上书,建议废藩置县的策略。但那是以备将来所用,现在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幕府都在准备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内战,以至于不断调动兵勇,筹备巨额的金钱。


  可别想到了将来,却疏忽了现在。


  所以岛津定义一定得问问笃姬夫人,作为曾经幕府最高权力的枕边人,现在将军的“嫡母”。笃姬夫人距离权力很近,当初德川家定在的时候,幕府的国政,笃姬夫人件件知晓,事事清楚。


  以至于能够在最后的关头,决定幕府继统的人选,并且一力将岛津定义这个弟弟推上老中·勘定奉行的宝座。


  其灵活的道德底线,以及机敏的政治手腕,一众幕府大臣各个心下赞叹啊。


  况且她现在乃是“母后皇太后”,幕府的大事小情,照旧会入她的耳,只不过就是发言力不如德川家定在世时罢了。幕府许多事情,她还是有传话的权力的。


  重点是她身在内朝,知道的或许比身在外朝的岛津定义要多。德川家定在面对枕边人时,谁知道会说出一点别的什么东西来不是。


  过了四十多分钟,天都黑了,老嬷嬷终于又跑到了城门口,伸出另外一只手,手上赫然也写着一句话。


  “唯福井尔!”


  看到这短短的四个字,岛津定义立刻伸出手,把老嬷嬷手上的字迹给抹开。等到抹得一塌糊涂,再也看不分明之后,才算是放下心来。


  然后他就告诉老嬷嬷,回去会给她们家加增一百石的俸禄,让她务必闭嘴,今天不管看到听到什么,都不能再说给任何一个人听。


  老嬷嬷当然知道闭嘴的重要性,只是点头。岛津定义则是飞马回奔,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得老爹。


  他们不是没有猜测过松平庆永的可能性,但是松平庆永正任京都守护职,如此要职,怎么想都不应该交给一个“反贼”来担任啊。


  你要说玩什么欲擒故纵,那这风险未免也太大了吧。须知京都既有天皇这个天下大义,又距离福井藩不远,可以快速调集大军粮秣。


  战国时代越前的朝仓氏,就曾快速出兵到近江和山城国一代,同六角氏、细川氏以及之后的织田氏作战。甚至还打破了宇佐山城,攻杀了织田氏的重臣森可成。


  把松平庆永安置到京都,那不就等于是把天时地利人和,全都送给他嘛。


  天时是许多有识之士,对于洋夷纷扰,国家不宁,十分担忧。而幕府又签订卖国条约,令士民百姓大失所望。地利是福井藩同京都联络方便,可以互相呼应。人和则是松平庆永同不少京都公卿交好,现在幕府要废除天皇世系,孝明天皇也会成为他的大义名分。


  打仗哪有这样打得?


  可笃姬夫人应该不会欺骗于他啊,姐姐骗弟弟,还是在这样的大事上骗弟弟,有什么好处嘛。


  飞奔到岛津藩邸,家里正在等他回来吃晚饭。家主不吃晚饭,所有人哪里敢先吃。很可惜岛津定义根本不觉得饿,只想赶紧把这件事分享给岛津忠教和小松带刀。于是命人传饭到自己的居馆内,然后请两人一道过来,边吃边谈。


  岛津忠教和小松带刀听说天皇降下御旨,命令诸侯上洛,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商议了一下午,正准备和岛津定义说呢。


  三个人坐下,都争着想要开口。最后还是让岛津定义先说,岛津定义把笃姬夫人的传话一点,然后望向面前两人。小松带刀的反应挺快,立刻就说出了一种可能。


  将军様认为自己已经强大到了可以随便打的地步!

  他不在乎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之类的说法,就是要把所有的刺头都逼出来,然后用三个师的传习队,直接削平所有的反对者。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

  “传习队就这般厉害?”岛津忠教心想不都是人,一个鼻子两个眼儿,还能够有啥大不同了?

  枪都是采购自国外,或者自己仿制的。传习队采用的德莱塞撞针枪他也见过,可是这玩意儿漏气啊,打不远。听说幕府有解决的办法,但是秘而不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个说法。


  “委实厉害呀!”岛津定义操柄幕政,知道一个传习队和其他藩兵的区别。


  岛津家你要说拉人,五万大军都可以立刻拉出来,不就是武士嘛,谁还没有啊。长州藩和福井藩也是如此,二三万人一拉就有,但这是上到白发老头,下到幼稚儿童都算上的人数。


  而传习队不同,全都是十八到三十八壮龄的士兵,三个师就是三个师,两万三千人都是实打实的数字,没有一丁点儿掺水。


  “福井之二万,同传习队之二万,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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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恭请退位孝明怒


  众所周知的,幕府给予天皇和公家的俸禄总计为十万石左右,天皇自己三万多,剩下来的诸宫家和公卿们分。


  不仅少,而且还时有拖欠。谁叫幕府一开始就只是把朝廷当成装饰自己门面的门花呢,就没准备让朝廷上下如何爽快。等到后来幕府财政出现危机,自己的旗本武士都要顾不过来了,就更不可能管得了朝廷啦。


  也就是最近这些年,幕府的财政开始逐步好转,才让朝廷上下多吃了几口饱饭。硬要不讲理的说,就是因为幕府给他们吃太饱了,他们才有闲心思收容攘夷分子,搞什么尊王运动。


  咱们现在那叫做“以理服人”!

  所以忠右卫门下令废除天皇世系,不是直接强行废除的。而是有所谓的退位优待条件的,且条件相当不错。


  首先是待遇,仿效二十一世纪的意大利,意大利公民收入的千分之四需要转交梵蒂冈教廷,就是所谓的“什一税”。这个不太需要解释了吧,应该都能理解的。旧社会是老百姓十分之一的收入,交给教会。现在修改成千分之四,已经很是不少了。


  忠右卫门慎重考虑之后,这个数字暂时确定为千分之五。也就是一旦天下归一,幕府的总财政收入达到两千万,乃至于三千万,其千分之五直接拨给奉祀官官署,作为天皇和公卿们的使费。


  两千万的千分之五,那就是黄金十万两!

  总归天皇和诸公家的待遇不会减少,伴随着日本的发展,这个钱只会越来越多,养活这些白吃饭的人是绰绰有余了。


  其次就是安置,包括京都禁中在内,诸园林、诸宫观和诸陵寝,全都属于天皇家的财产,孝明天皇可以继续拥有并处置。而且幕府每年会按照对天下寺社的布施水平,同样维护诸多可以确认的陵寝。


  诸公卿的宅邸、别院、花园、庄园等,也都一概保全,原本是啥样,将来也是啥样,幕府不会侵凌旧有的产权。


  在这些建筑的范围内,你们自己内部称什么,幕府完全不管。称朕也好,称帝也罢,反正关门起来俱是不问。


  最后就是关于神道诸仪大奉祀官的建立一事,因为天皇本身就是所谓的“人间现世神”,作为统率诸山诸社的神道教领袖是完全合适的。而且本身天皇也具有这个职能,顶多现在就算是专职专员了。


  与此同时,诸寺院则必须从神道教中分离出来。也即原本的神佛合习传统,必须就此完全拆分。神道的就是神道,佛门的就是佛门。神道的归新设的奉祀官署管理,佛门归幕府的寺社奉行管理。


  以后寺社奉行,就得专改为寺家奉行咯。


  除了以上三条比较紧要的内容以外,其余的条例还有不少。甚至忠右卫门允诺,如果能够在今年秋收之前完成所有事项,可以先支黄金十万两,作为优待费。等到秋收之后,滨海关的关余也解押到幕府了,再给朝廷拨十万两。


  等于今年能够拿双份,而且全都是现金,省去了朝廷出售粮食的麻烦,想要啥就买啥,省事方便。


  优待条例出德川庆保之口,入孝明天皇之耳。


  不仅是孝明天皇本人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楞在原地,左右所有公卿,以及陪同升殿的松平庆永都麻了,一时间呆若木鸡,好似泥像一般,震骇的口不能言。


  即使是之前在暗处使劲撺掇孝明天皇的三条实美也震惊了,他预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甚至乐于见到幕府发生内战。就算最后京都被战火完全毁灭,孝明天皇要跑路到其他地方,以待天时的可能,三条实美都想到了。


  独独没有想到幕府居然公开的逼迫孝明天皇退位让国!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幕府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做了,不遮不掩,明明白白,以通知的形式,就这么突然告诉了朝廷上下。


  不行!绝对不行!

  三条实美到底比一般的废物公卿脑子要转的快,也比孝明天皇转的要快一些。他不顾及体统,直接从孝明天皇的旁边靠近两步,拉扯孝明天皇的衣袖,示意此事万万不可答应。


  一旦退位让国,朝廷以及其他所有幕府的反对派,都将失去最宝贵的大义名分。以后天下的正统就剩下幕府一家,说你是反贼,你就是反贼。


  被三条实美这一拉扯,孝明天皇也吃味过来,拂然大怒,起身就走。也算是他人生中少有的不守仪制的举动了,完全不在乎下面还跪着的德川庆保和松平庆永。


  关白鹰司辅熙见孝明天皇走了,连忙上前两句,当着德川庆保的面询问,幕府怎么作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神武天皇以来,万世一系的天皇家,怎么可以就这样废除了呢?

  日本国就是神武天皇开创的,合该天皇家代代存续。幕府这样做,不仅仅是要遗臭万年,还有可能招致天下大部分诸侯的反对。


  德川庆保能咋办,他也不过是奉命而来罢了。作为传声筒,他能够做的事情十分有限,顶多就是在钱款上面,多给孝明天皇一点优惠。


  当然佐幕的公卿,按照忠右卫门的意思,也是可以给予实惠的。五摄关、九清华,第一个跳出来公开拥护幕府的,可以在将来授予公爵,世袭罔替,并给每年黄金两万两的俸禄。第二个表态的,那就只有侯爵外加五千两了。


  反正你们看着办,是跟着朝廷一条道走到黑,还是拥抱幕府的决定。


  与其走到最后,玉石俱焚,不如就此退位让国,还能有安养天年的机会。若是抗拒王师,最后会怎么样,他德川庆保也不能够保证了啊。


  一番话说得左右公卿,面色极为难看。他们和天皇是休戚相关的存在,天皇没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只能做天皇的家臣,身份彻底荡空,再也没有任何值得称道之处。


  此时场内,议论纷纷,唯有松平庆永一人,瞳孔大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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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号令诸侯勤王驾


  心绪不宁的松平庆永回到邸下,立刻召见自己的心腹大臣,将幕府决意断绝天皇世系的事情一说,左右大惊失色。即使是见惯了的桥本左内,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也是想过各种可能的,独独没有想过幕府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釜底抽薪,要将天皇家彻底断绝。


  不要慌,遇到事情不要慌,要冷静!

  松平庆永还坐那儿想呢,桥本左内却站起身来,来回的走动,试图打开自己的思维,让自己从固有的考虑中发散出去。


  来来回回兜了好些圈子,一直晃悠,松平庆永到是没关注他,因为松平庆永自己脑子还乱着呢。旁边一个武士本来就够烦的了,见桥本左内来回晃,就问他到底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幕府一旦收拾完了朝廷,那么按照他们的了解,一定会设法开始推动幕府向近代化君主制国家转变。到时候挑出来杀得刺头,保不齐就有福井藩。当然啦,要杀肯定先杀外样,第一个死的肯定是长州藩的毛利敬亲。


  好在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也都清楚,不会觉得幕府杀了毛利敬亲就把福井藩给放下。毕竟外人还有所猜测,福井藩自己可心里面门清儿,干得那点子烂事,将军早有除之而后快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


  为了不让松平庆永担任老中,甚至豁出去任命松平庆永为京都守护职,瞧瞧这是多大的恨啊!


  “且先静观其变!”桥本左内脑子里咕噜噜转了一圈,有了主意。


  “怎能静观,若是官家退位,则权柄尽入幕府。”一旁的石原甚十郎当即问道。


  “难道只得福井一藩心急?”桥本左内已经想明白了,到是变得镇定,面上甚至看不出一点儿焦急来。


  “左内你且细说。”松平庆永待自己这帮心腹还是极好的。


  平时那叫做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而且很少以居高临下的身份同这帮人如何如何。多少有点名为君臣,实则好友的意思。是以才换来这么一批人,感念他的知遇之恩,愿意为他效死力,付忠诚。


  “幕府如此苛行,最急切者,自然是禁中官家并诸公卿。次急切者,乃众诸侯。主公没于暗处,实在第三层矣……”


  桥本左内的话很直白的,幕府要废天皇,最急的肯定是孝明天皇本人,以及依附在他身边的那些废物公卿。这时候不需要任何人去挑拨或者离间,他们就得和幕府干起来。


  真要是被废了,以后他们还有什么用处?鸟用也没有啦。别说什么权力了,甚至有可能变成讨饭虫,过得比现在不知还要凄惨多少。


  其次就是和松平庆永一般,希望借助孝明天皇的君臣大义,以压制幕府的诸侯,其实并不在少数。


  幕府行至如今,已经有二百多年,天下王朝大抵超不过三百载。正是乱世将起,诸侯逐鹿的好时代,他们怎么会任由幕府变成日本唯一正统。


  最后,也是桥本左内恢复平静的主要原因,这一次咱们不需要打头阵啦。有的是人会拥着孝明天皇往前冲,和幕府干起来。


  请天皇退位的话说出口之后,孝明天皇就算是和幕府彻底撕破脸了,不存在什么修复的可能啦。到时候他冲锋在前,后面的诸侯和尊攘分子摇旗呐喊。互相利用,也许就能够闹出一场大事来。


  福井藩暂时就啥也不需要干,顶多就是暗中资助一些金钱武器啥的,凭借担任京都守护职的方便,在京都坐观成败。做黄雀,还是做渔翁,想来并非是什么难事。


  “然则有一事,主公须得向江户上奏,暂缓改设奉祀官。”桥本左内继续说道。


  既给自己在尊王派这边立下一个旗,出了事我第一个公开表示反对的。又不至于说是极为激烈的反对,只是认为兹事体大,影响太广,容易造成骚乱,可以先询问诸侯公议,再缓缓施行。如此不完全得罪幕府,将来局面变化,也有转圜的机会。


  “如此甚好……”松平庆永脑子里一转,确实就是这么一个事。


  除非真有诸侯,率先同幕府翻脸,以至于带兵出阵,攻击幕府官军。那时候福井藩才会全力下注,以观情形。


  而且以前这也不行,那也不可的孝明天皇,现在被幕府一个大逼兜扇在脸上,恐怕心里面那点子佐幕的心思,都烟消云散了吧。到时候,人人都拥着孝明天皇的大义名分,就可以宣布幕府是“逆贼”。


  奉旨讨贼!


  同桥本左内料想的差不多,孝明天皇算是彻底火了,没想到幕府这么不知好歹,居然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明明我还是个佐幕派呢,居然这样对我。


  其实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佐幕派,极大地延缓了尊攘分子的活动,为幕府在事实上争取到了发展的时间。忠右卫门这边早就把他连根拔起了,还有什么神道诸仪大奉祀官做?灌进麻袋淹死,然后号称寿终正寝,不让他被砍头,就算是给面子啦。


  三条实美见孝明天皇大怒,心下不急反喜,因为以后不需要他再挑拨,孝明天皇算是彻底走向倒幕了。


  作为一个有志于打击,甚至推翻幕府,重新树立朝廷公卿权威的人。三条实美立刻向孝明天皇上奏,不要急,千万不要乱。


  这对我们而言是一次好机会,因为孝明天皇天生拥有的大义名分,正好可以用来招揽诸侯以及武士。肯定有人不乐意见到天皇被废,幕府独尊的。


  不管是实际以武力来支援朝廷的,还是以金钱来资助朝廷的,这对于啥也没有,只有空头大义的朝廷而言,都是需要的。


  只需好生运作,拉拢招抚,将这些人马全都收入麾下,为朝廷所用。这天下最后到底归谁,还犹未可知呢。


  听了三条实美的计策,孝明天皇的脸色晦明交杂,一时间瞧不出什么想法来。稍候了片刻,才说了一句,急召外样诸侯等上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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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7.谣言连天官军至


  只不过出乎桥本左内预料的是,他觉得最先跳出来大声怒斥幕府的应该是天皇或者公卿们,或者也有诸侯真的比较积极,比公卿们跳的更早。但事情的发展,很离奇。


  街上开始传起了谣言,说幕府并不欲使孝明天皇退位让国,实际上不过是因为孝明天皇在部分人的挑拨之下,率先破坏了公武之间的默契。


  不经过幕府,就向天下诸侯行旨,使得幕府将军颜面无存。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正式公开的宣示朝廷剥夺了授予将军代为管理天下大政的权力。


  换做是你,做了皇帝,人家直接过来逼你给他加九锡,你心里面不气?


  你恨不得杀了他,把他大卸八块,满门抄斩吧。


  所以幕府才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只是希望让孝明天皇警醒自己身边有小人。不要听信了谗言,最后破坏了天下二百多年的太平。


  当然啦,幕府也不是什么纯粹的白莲花,其实也是有些想法的。什么想法呢?孝明天皇不是无子嘛,早年间有个祐宫亲王,被尊攘分子炮打皇宫给吓死了。现在只得个女儿富贵宫,并无有其他的子嗣诞降。


  幕府方面就希望孝明天皇能够传位给富贵宫公主,然后以将军的次男嘉之助,或者三男笃之助为皇夫。使得幕府和朝廷能够就此结为一体,将来生下了孩子,如果是男孩,那就最完美了。既拥有德川家的血脉,又是孝明天皇的外孙,继位为君,恰当不过。


  好谣言!


  夹枪带棒,同时又极像真的!


  想让两家并一家的想法,二百多年前其实就有人付诸实施了。只不过将军家的女儿嫁给天皇,儿子都活不了。天皇或者宫家的女儿嫁给将军,要么生不出,要么同样是儿子活不了。


  这里面到底是谁家熬着这口气,就是一定不肯要个两家并一家的儿子,就很难说了。


  因为除开这两边嫁娶的女子外,其他天皇或者将军的女儿,多有生育者,生的多得能生五六个,且各个长大成人。怎么夭折和不孕不育的事情,偏偏就只发生在两家的嫁娶上呢?咱们也不能武断的明说了。


  但不可否认的,两家并一家的设想,是有市场的。二百多年前就有市场,现在当然也有市场。只不过就是忠右卫门要转向近代君主制国家,部分诸侯想要虚君立宪,部分诸侯想要倒幕自立,部分公卿则希望恢复皇权。


  一溜儿排下来,公武合体如今就没啥大市场了。


  偏偏今儿又有谣言出来,就多少有些意思咯。


  原本盛怒不止,已经下旨督促诸侯上洛的孝明天皇听到这个谣言之后,居然就慢慢冷静了下来,开始考虑这个事情的可行性。


  他要是有儿子的话,那肯定不会考虑其他任何的方案的,但这不是没有儿子嘛。没有儿子的话,让自己的女儿登基,好像就没那么难接受了。至于为女天皇找个皇夫,结合生下外孙,继承皇位?

  按照这个顺序往下想,好像也确实可行。而且这样就可以极大地拉进朝廷和幕府的关系,使得两者之间,合为一体。


  如此想来,当初是谁让我和幕府对着干的?


  孝明天皇想了想,好像是我自己下得令,并没有什么人特别的劝谏我,或者是直言不讳的告诉我该怎么做。顶多就是三条实美好像有点那个意思,但也只是顺着我说啊。


  当年三条实万在家自缢而死,孝明天皇还记得很清楚。三条实美在宫门口放声大哭,那惨状使人不得不生出恻隐之心。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令保守的孝明天皇喜爱上了三条实美。


  这般纯孝的儿子,应该也会是个忠勇的大臣吧。


  还是再想想吧……


  反倒是诸侯们听到了这个谣言,又开始犹豫了。孝明天皇本人是佐幕派的事情,通过以前无数的示例,已经为人所熟知。按照他们心里面所想,确实幕府不大可能去弄一个佐幕派的天皇。


  流言一起,众人心惊,这不会是幕府和孝明天皇合起伙来要弄谁吧?


  别最后他们两家做了真真切切的好亲戚,我们变成刺头跳出来,然后被幕府当成鸡杀了,去骇那些猴子啊。


  弄的松平庆永都有些迟疑了,尽管他是实打实的在殿上,看着德川庆保和孝明天皇叙述退位一事的。可聪明人嘛,就是爱多想,一多想就容易产生各种花里胡哨,和实际并不相符的念头。


  到底咋回事啊?


  当然是忠右卫门这个一瘪肚子坏水的,给造的谣呗。反正幕府下场造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咱们再造一点也无妨。


  主要还是为了分化孝明天皇和公卿、诸侯,同时令诸侯惊疑不定,逡巡犹豫,给幕府各个击破的时间和机会。


  最好是让某些有心人在京都大开杀戒,一通乱杀才好呢。省得将来脏手的事情,还需要忠右卫门亲自去干。


  反正散布谣言而已,于幕府而言,没有任何的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趁着这个当口,当松平庆永劝说幕府三思而后行的文书抵达江户时,江川英敏已经接到了幕府的军令,除开一千余人镇守大阪城之外,剩下五千大军,立刻开拔,准备上洛。


  当然军队并不直接进入京都,因为那样影响太大。按照忠右卫门的计划,先行进驻京都南面的伏见町地方,此地正好有铁路通达,非常方便。大军不过只用了二三日的时间,便全军转移至伏见町,设立了基础的防御工事和野战设施。


  虽然兵未入京,到底就在京南,京中气氛又变。


  孝明天皇紧急召见德川庆保,询问幕府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为了让富贵宫继位,然后和幕府的少君结缘,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的。德川庆保并不知晓谣言的事情,只能请阿部正外赶紧回江户咨询。


  到是松平庆永,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像表面所表现的这样,双方只是唇枪舌剑。于是他立刻下令,以京都骚乱,须得添募人手的原因,召集了藩内的二千余人马进京。


  至此福井藩在洛中,也有了五千余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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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毛利父子脱身走


  孝明天皇命令天下诸侯上洛的御旨,再次发出,这一次的措辞就远比上一次要严厉了许多。甚至让部分诸侯认为,这就是要在天皇家和将军家之间,进行某种程度上的最终抉择了。


  江户内外,人心纷乱。


  但是幕府参勤交代的规矩不会因此而变化,诸侯到了四月间,自然而然的就应该离开江户,回到国内治理国政。幕府既然以天下二百多年的成例说事,那么参勤交代的成例,肯定也得维持下去。


  况且江户这边,也没有什么阻拦诸侯离开江户的理由。是将军死了,大伙儿要来尽孝?还是将军准备退位,要大伙儿来恭贺新任将军?

  没事?那我可就走了嗷。


  幕府在干嘛?幕府当然是在“慌乱”之中啊。突然被孝明天皇剥夺了代为统治天下的权力,你难道不慌不乱?


  笑话了,正常是个人也得慌乱啊。忠右卫门一定得表现出慌乱的模样,甚至像是病急乱投医一般的,喊出要让孝明天皇退位让国的话。然后又配合所谓的“公武合体”谣言,混淆视听,弄出幕府上下开始出现严重意见不同的情形啊。


  我要是沉着冷静,迅速调集兵马,开赴京都,武力劝退,哪个刺头肯跳出来?

  不把刺头都削平剃掉,将来继续留着大炸弹在后面等着他埋伏我?


  所以幕府现在不仅乱,而且要非常乱,但也要乱的像那么一回事。如何体现幕府中枢的摇摆不定呢?很简单的,之前调动去骏府城的部队,又撤回了江户城。


  但是歇了一天,又换了一支部队,这次号称要去名古屋暂时驻扎。名古屋就在以前的那古野城嘛,是当年织田信长控厄尾张下四郡的要地,也是畿内进入东海道的门户。守住名古屋,自然就等于守住了东海道。


  再者名古屋距离京都更近,坐火车三四个小时就能到,随时能够进入京都,方便幕府操作是不是。


  日本桥火车总站因为连日的调动兵马,出现了非常大的混乱。


  这一切都被诸侯们看在了眼里,并且各有谋算。包括幕府公开监视的毛利敬亲和毛利元德父子,在江户交代一年之后,毛利敬亲也被允许回到长州藩。


  可是欲行大事,把自己的继承人和数百上千名家臣都留在江户,就有些难办了。家臣目标小,还好说,毛利元德那在幕府挂着号呢,肯定跑不了。


  怎么办?

  之前藩内已经传了信来,此番幕府昏招迭出,正是拥天皇以立宪的大好时机。藩内兵马整备,诸军士气高昂,完全不逊色于幕府的传习队。况且以有备战无备,同时其他的诸侯也添势加入的话,此战极易。


  毛利敬亲也不完全是什么废物点心,他知道一人力寡,二人力强的道理。幕府秋狩时,传习队严整的队列,高昂的士气,给他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长州藩的部队武器应该不逊于幕府,可是操练就要差上一些,主要是没有见过血,战场经验为零,这一点不如幕府。


  于是江户城下大火!


  火在何处?在浅野氏广岛藩支藩,定府大名吉田藩(广岛新田藩,后安芸高田市)藩邸。


  吉田藩邸大火,江户町立刻组织人马拆屋,周围几位诸侯都被从藩邸内请了出来。总不能坐在家等着烧死吧。


  况且起火的是吉田藩邸,一个小小的三万石大名藩邸,平时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在意的。至于发生火灾?那在江户就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了。江户要是一年到头都没有一场火灾,老百姓才会觉得稀奇呢。


  巧了不是,旁边就是长州藩邸和广岛藩邸。


  广岛侯浅野定长(史之浅野长训)最先跑了出来,毕竟这算是他们广岛藩支藩的事情嘛,他当然得问一问。而且浅野定长之前就是吉田藩的藩主,心下更急。


  一夜大乱,到处都是硝烟,因为火势极为凶猛,除了诸町的町火消被不断地抽调前来,左右诸侯的家臣们也被命令各自拆除自己家的藩邸,防止大火蔓延。


  天明之后,计点损失,又花了大半天。等到江户町奉行问到长州藩,你们藩损失咋样,世子毛利元德有没有事的时候,才发现坏了。


  毛利元德失踪了!

  之前毛利敬亲已经按照规矩,坐着火车一路跑去了京都。现在毛利元德又失踪了,这家伙,那长州藩在江户就没有人质了啊。


  再询问藩内的家臣呢?大半被毛利敬亲带回了藩内,因为他是国持大名嘛,要有符合身份的诸侯行列。所以这次归国,抽调了绝大部分的人手。


  如今清点一番,偌大的长州藩邸,居然只有三十多个长州藩的武士。剩下一百多个,都是在江户雇佣的打工人,完全不是什么武士。


  消息下午报到一桥邸,包括忠右卫门在内的众人,各自面色有变。


  到底是在历史上留下了很多记录的人,虽然看着也不过如此,实际上还是很有两分阴谋诡计的。


  更没想到的是,广岛藩居然和长州藩也勾勾搭搭了起来。之前你说这个火是自然火,忠右卫门一点儿不怀疑。偏偏毛利敬亲走了两天,已经到了京都,你再起火,还跑了毛利元德,那就呵呵了。


  松平齐宣当即向忠右卫门提议,即刻将广岛藩主浅野定长给看管起来,免得这小子跑路,好好调查他和长州藩是不是有勾结。


  忠右卫门稍微思索了一番,否了他这个提议。


  反正毛利元德也不可能坐火车跑路的,等他七绕八绕跑回长州,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天色渐黑,江户北面的上野街道,和江户西面的新宿街道,居然也掀起燎天的大火。整条街道都在燃烧,其火光,甚至盖住了正在落山的夕阳。


  忠右卫门连忙登城查看火情,大火绵延数町,烧及民家商铺,不知凡几。青黑烟火,滚滚而来,百姓奔走哭嚎之声,似可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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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通电尊王四方应


  毛利敬亲抵达京都之后,一方面急召长州藩兵马上洛,一方面通过已经牵到了全国大部分地区的电报线,向天下宣示。


  通电尊王!


  尽管幕府的大军近在咫尺,可是毛利敬亲也不虚,他已经接到了藩内的密信,长州藩同福井藩结成了长福同盟。现在福井藩已经有五千人马在京都,幕府的第二大阪师虽然也在伏见,但也只有五千人。


  敌攻我守,稳如泰山。


  况且要不了两天,长州藩的大军就能够开到京都,到时就是他占优势啦。


  在江户亲眼见着,亲耳听着,幕府上下的慌乱和纠结,毛利敬亲十分清楚。眼下幕府自己都进退失据,要不然明明大兵都调动到了下野日光,为什么就停住了?去往骏府,守卫大井川铁道桥的军队,怎么就又撤回了江户?

  须知那大井川天险,若是没有桥梁,丰水时根本过不得河。枯水时也得寻得熟悉当地水情的,才能够顺利涉水。只肖二三千众往大井川一堵,东海道上就算有百万大军,也过不来啊。


  哈哈哈哈,幕府内纷,居然把这样的天险都弃了不守,合该我毛利敬亲崛起!

  心下痛快的毛利敬亲,很快又收到了江户的消息,毛利元德也跑了出来,主要的长州藩家臣,也都跑路成功。


  还别说,毛利敬亲这一表态,而且还仰仗兵马,进驻京都,收到了孝明天皇御旨的一众诸侯,多多少少就有点动摇了。


  连还在询问幕府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孝明天皇也有点动摇了,看来我还是很有几分号召力的嘛。这刚召诸侯上洛,长州藩主毛利敬亲就通电尊王。而且还允诺马上长州藩的两万大军,就将上洛,到时候武装拱卫朝廷,必不教孝明天皇受了委屈。


  是不是我再叫的大声点,十万大军也能很快赶到京都?

  你要说孝明天皇这人保守、迂腐、不知变通,那都是没错的。但毕竟他也是正常人,倒也不至于愚蠢到什么难看的地步。


  他下旨召集诸侯上洛,幕府要求他退位让国,双方事实上已经撕破脸了。只不过就是现在还在打嘴仗,并没有真的准备动武什么的。


  没动武的话,确实有可能通过公武合体,两家变一家,而消弭掉两家之间的误会。可那是我没有“武”可动的时候的想法,现在我好像有“武”可动了啊。


  趁着这波孝明天皇迟疑、犹豫的当口,毛利敬亲立刻进宫,升殿拜见。向孝明天皇陈述攘夷必倒幕,倒幕才可攘夷的要义。


  毕竟毛利敬亲也知道,孝明天皇这人,是非常反感所谓的洋夷的。他无时无刻不希望英米鬼畜赶紧滚,日本的土地上一个洋夷都没有才好。


  现在必须把攘夷和幕府完全的捆绑到一块儿,继续的煽动孝明天皇,才能够鼓动着孝明天皇成为整个倒幕运动的核心。


  毛利敬亲不信,难道你孝明天皇就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权力欲?


  一阵鼓动,孝明天皇还是犹豫。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上次是幕府说要让他退位,他急眼了,才会立刻下决定,号召诸侯上洛勤王的。现在看着好像幕府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他这人就又犹豫了起来。


  “还请陛下,发布王政复古大号令!”


  见孝明天皇尚且犹豫,毛利敬亲也不装了,当即向孝明天皇上奏。准备来一记猛的,先把大义名分什么的都攥到手里。


  “幕府如此行径,已然是朝敌无疑!”一旁的三条实美终于跳了出来。


  现在已经有个高个子叫做毛利敬亲的跳了出来,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天塌下来,毛利敬亲顶着,我们剩下的不过就是附逆而已。就算最后失败了,要杀也是先杀毛利敬亲这个首逆,我们还得老二老三呢。


  等幕府来抓我的时候,我早就已经跑路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潜伏个几年,还不信天下就没有要变的时候。


  “不错!还请陛下宣幕府为朝敌!”毛利敬亲没想到三条实美也这么敢,而且还是自己人,心下暗赞,顺着三条实美的话说了下去。


  “不妥不妥!源大将并未有反行……”孝明天皇原本想说反意的。


  转念一想,德川忠正还没反意?都已经逼上门来,要让他退位让国的,这还不是赤果果的反意啊,反的都没边了。至于行动嘛,那倒是没有什么行动。唯一能够算的上的,那就是调了五千人去伏见。


  本身第二大阪师的主要防区就在畿内,硬要说他只是日常调动,进行操练,也不是不行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陛下!”毛利敬亲再三上奏。


  “容朕三思……”


  孝明天皇起身离开,毛利敬亲还准备再说,三条实美示意他,不要急于求成。先设法把队伍完全拉起来,如果真的有十万大军上洛勤王,那不需要说服,孝明天皇也会有所表示的。


  得了,毛利敬亲便退出禁中。转天长州藩的三千大军,就在吉田松阴、木户孝允、井上馨等人的统帅下,相次开到京都。


  有了三千大军在侧,毛利敬亲胆气更壮。当即以长州参议左中将的名义,向天下诸侯发布檄文,要求诸侯尽速上洛,以拱卫王京。


  令世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起兵呼应毛利敬亲的,既不是松平庆永,也不是浅野定长,而是石见国津和野藩的龟井兹兼。


  当然他只是挂一个名头,实际上主持藩政的,乃是家中的尊王派大臣福羽美静、大国隆平。


  津和野藩虽然不大,可是这个头却开得极好。长州藩和幕府不对付,那是天经地义的,所以长州藩不论干出什么事,那都是可以理解的。甚至长州藩不造反,别人才会觉得奇怪。


  可现在一个四万三千石的小藩国,居然就起兵呼应毛利敬亲,带领人马上洛,那政治意义就大了去了。说明诸侯之中,或者起码是诸侯家中的武士,有相当一部分尊王派存在。


  此例一开,四方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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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双头齐会洛阳京


  随后伊予宇和岛藩的藩主伊达宗城,也呼应毛利敬亲,并带领自己的诸侯行列,进驻京都,成为尊王势力的要角。


  最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筑前福冈藩藩士,趁着藩主黑田齐溥才从江户起身归国的当口。其中的尊王分子,正式建立起筑前尊王党。随即在黑田齐溥抵达福冈城后,趁势将黑田齐溥幽闭,以黑田齐溥的名义,宣布支持尊王。


  要求幕府将军德川忠正,即刻上洛,召开全国诸侯公议,会商攘夷大事,并且拜见孝明天皇。


  表高四十三万三千石的大大名黑田齐溥居然宣布支持尊王势力,登时令世人大震。福冈控厄北九州地方,因他表态尊王,则九州所有势力,都在事实上与江户的德川幕府被隔断了。九州的诸侯因此而大规模动摇。


  也正是因为诸侯们接二连三的表态,原本还有些迟疑的松平庆永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在同谋臣桥本左内等人商量之后,正式通电全国。


  召开全国诸侯大会!


  松平庆永坏得很,是以幕府京都守护职,将军德川忠正亲藩一门众的身份,代表德川忠正召集天下诸侯,前来京都开会的。


  事实上他站到了尊王派的一侧,可是名义上他却是借的忠右卫门的名义。因为他的官职和身份,都是幕府体制的一部分,他在京都就是幕府将军的代表人。


  尊王势力一时间风起云涌,十余藩接二连三的宣布公开加入尊王派的诸侯大会。而归国途中,停歇在京都的诸侯,以及交代途中也停歇在京都的诸侯,总算下来,居然有足足七十余人。


  有这七十多个人,事实上就已经摸着天下诸侯人数的三分之一了,按照法国的先进经验,足以召开全国制宪大会,建立新的国家。


  “到底小觑了彼等啊。”忠右卫门这两天全都在处置江户发生的大规模火灾。


  想都不要想,全都是人为的纵火,而且已经完全指向是长州藩逃亡出去的藩士放得火。他们放火既是为了阻碍幕府组织力量,追捕毛利元德。也是为了使幕府留下更多的人力在江户,不能够应对京都的局面。


  毕竟偌大的江户,想要藏下一个人,还是比较容易的。就算江户各町已经开始设置警察,到底时日尚短。以某个时期,动员力最强,人民群众最拥戴,每条街上都有治保大妈,每个院都有管院大爷的年头为例,还有特务潜伏三十年以上呢。


  他们在暗,幕府在明,一个人暗夜里纵火,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等町火消和官差赶来,人早就跑没影咯。


  “江户到底紧要,不能轻忽。”松平齐宣眯着眼,刚刚从外面进入屋内。


  纵火犯是抓到了两个,都是长州藩的武士无疑,只不过人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报上了名号之后就闭口不言,颇有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意思。松平齐宣主持审讯,务必要把这帮人一网打尽,可惜留下来的都是“死士”,嘴严的很。


  “以臣来看,京都有五千兵,尊王之众不过乌合。京都众败,则江户立安。”助六稍微想了想,感觉这事情不能拖了。


  室内就忠右卫门、松平齐宣和助六三个人,都是知道此前忠右卫门的计划的。既然在对面有内应,那么是不是更改计划,不再等更多的刺头跳出来,先把眼前这波跳的最欢的,全部杀了了事。剩下的震慑一番,便可彻底降服。


  毕竟江户这边暂时抽不开人,而京都那边的势力却越来越强劲,别最后阴沟里翻船,那就搞笑了。


  “是否孟浪了?”松平齐宣到是没想到助六居然这么敢。


  “倒也未必……”忠右卫门一开始看着计划全都按照自己的预估进行,心里面还有点小骄傲,觉得所谓诸侯,不过尔尔。


  现在看来,到是自己确实小瞧了诸侯们的本事和智谋。


  咱们用阳谋,诸侯们也用的阳谋。我就在江户城下烧杀掠抢,你管不管?你不管不顾就把兵马抽走,城下可有二百多个诸侯的几十万武士呢啊,这里面只要有三分之一作乱,江户就将落入诸侯之手。


  你要是把传习队第一江户师,和岸防炮兵部队的一万四千人全都留在江户,那么京都方面就只剩下一个第二大阪师的六千人。


  为之奈何?


  “上様只需留六千人与我,余者八千众一并上洛,两边合师,纵使诸侯有五万兵,也不过尔尔。”松平齐宣勉强算了算。


  因为他可以召集两千多警察到府,然后武装陆军士官学校、海军兵学校以及商船学校和江户大学的学生兵,又可得一二千人。这样他手里就有一万大军,据守江户城的话,完全足够了。


  只是城下,可能就得放弃一部分无力防御的地方。


  打仗嘛,有所损失也是可以接受的,没有什么不行!

  “唔……”忠右卫门对传习队的战斗力是很有信心的,同时对吉田松阴的志向也是很清楚的。


  吉田松阴就是要掌国家大政的人,他的心智也非常的坚定,不可能放过这个彻底击垮封建旧势力的机会。


  只是局势变化的太快,脱离了忠右卫门的预计,令忠右卫门有些犹豫罢了。忠右卫门就是这样一个人,并不是神,也不是圣,绝非十全十美。


  “三军之灾,生于狐疑。用兵之害,犹豫最大。”助六反而比忠右卫门更坚定。


  “丰富侯说得不错,若再迟疑于江户,则京都之力日盛。稍有不甚,反至倾覆。”松平齐宣来回转悠了一圈,最终也如此说道。


  忠右卫门对于内战,那是早有准备的,只是没有想到内战会来得这么快。而且原本预计可以调动两个师的兵力,现在居然就只能调动一个师了。心中曾经十足的把握,如今只剩下五六分。见两人如此力谏,又想到自己当年的志向,到底还是决定了。


  “明日通电全国,余将上洛,处置诸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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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敦促禁中早让国


  忠右卫门不准备带多少人一道上洛,江户是自己最大的本钱之一,绝对不能够乱。只要江户保得住,就算京都的事情有什么波折,幕府也能够东山再起。


  所以第一江户师和江户岸防炮兵的一万四千余人,咱们不会动的。全都交给松平齐宣,镇守江户,以防生乱。


  这么多年滚在政治泥水潭里面,忠右卫门很清楚,道德品性并非完全评定一个人的标准,真正的利益才有可能永远牵绊住人。


  松平齐宣只是一个八万石享受十万石城主格的大名,如果没有幕府这个大靠山,没有德川家齐这个亲爹,他根本不可能担任大老,实际执掌整个日本的大政。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叛离幕府,江户交给他万无一失。


  而咱们的铁兄弟助六,出身六百五十石旗本家,现在却担任老中·外国奉行,几乎就是毫无根基,纯因忠右卫门的关系,提拔到了这样的名位。一旦改朝换代,他会立刻被打回原形,甚至身死道消。加上两人几乎四十年的友谊,他一定会支持忠右卫门到最后。


  所以忠右卫门也不带别人了,就带助六在身边,万事也好有个照应。


  余下只带二百多近卫侧近,立刻出发去京都。反正沿途的骏府、滨松、冈崎、名古屋和彦根,那都是幕府铁杆的铁杆,一般不会出什么危险。


  另外就是事情的发展,不如忠右卫门预想的那么顺利。不仅毛利父子跑路了,而且历史上的部分墙头草,因为孝明天皇意外的坚决,而提前倒戈。尤其是福冈藩,筑前勤王党的虽然未必能够直接出兵京都,却可以威胁整个九州的诸侯,还可以看好长州藩的后门,对于解除长州藩的后顾之忧,有大好处。


  当年德川家定和忠右卫门商议嘉之助的安排时,就提及过,福冈藩的藩论是倾向于尊王的。当然佐幕派势力也有,双方争斗的比较激烈。


  但因为时局的变化,忠右卫门没有把握刺头已经全部跳了出来!


  如果不能把刺头都挑了,后患无穷的道理忠右卫门还是知道的。所以之前忠右卫门一直摆出一副逡巡犹豫的姿态,就是希望刺头们赶紧往外跳。


  现在情势一变,再任由京都那么闹下去,局势的发展就将脱离掌控。忠右卫门便决定以自己本身为诱饵,进入伏见町,摆出上洛的姿态。


  伏见町只有第二大阪师的五千人,呼应尊王的诸侯武士却不下十万人。这会给予许多人莫名的勇气,只要能够将伏见町的第二大阪师消灭,生擒忠右卫门,就能够逼迫幕府大政奉还,召开诸侯大会,虚君立宪了。


  在如此情况下,都不敢跳出来的,那也称不上刺头了!

  废物什么的,将来有得是办法收拾,根本就不需要花什么精力咯。


  至于可能的发生的战斗,忠右卫门既相信传习队的实力,也相信吉田松阴的本事。等闲来二三万敌军,战而胜之,并非难事。


  松平齐宣原本不同意,但是见忠右卫门坚决,便也不再多说,只道有他一条命在,就有江户城在。若是有事,必定拥少君拾丸承继大统,以续德川。


  很好!


  随即忠右卫门在御前会议上宣布了上洛的计划,然后便要求老中们尽力协助松平齐宣,自己则会在处置往京都的事宜之后,回返江户。


  不要劝了,忠右卫门带着助六和二百多近卫,离开了江户。转天即抵达京都以南的伏见町站,当即下车,进入第二江户师的兵营。同时召见江川英敏,以及一众中高级军官。


  第二江户师是一支法国人编列出来的部队,除了拥有常规的轻步兵和骑兵以外,还在幕府的要求下,大规模的加强了炮兵的实力。全师拥有骑炮和步炮195门,全系法兰西进口,拿破仑青铜炮。


  这种大炮,此时也正在美国南北战争的战场上,到处鸣响,乃是一时之选,足堪敷用。


  全师自江川英敏以下,在接受了忠右卫门的召见之后,立刻开始了战时的布置。并且加强了哨探和情报工作。


  京都的德川庆保在知晓忠右卫门上洛之后,也立刻赶来伏见,同忠右卫门商议时局。京都内自然不必说,已经为八千余人的长福联军所控制。但是毕竟没有打出什么反旗,所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骚乱。


  或许尊王派还在等待孝明天皇下达最终的“王政复古大号令”!

  下不下什么的,忠右卫门已经不是很在意了。就算是被朝廷指斥为“朝敌”也无所谓,忠右卫门很确定传习队会跟着自己战到最后,打进京都。


  现在唯一可虑的时候只有两件,一件是长州藩兵情形如何了,另外一件是还有没有其他部队进入京都。


  如果最后就是长福联军的八千人,那忠右卫门甚至认为自己只需要一千人,就能够把这场仗给打赢了。


  “福井侯旦夕自越前输送枪弹入京,各地勤王党络绎不绝,难以压制。另外还有予州宇和岛侯一千骑,石州津和野侯三百骑,已经抵达洛中。总算起来,约有万骑。”德川庆保在京都好歹也不是睁眼瞎,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武士不等于士兵!

  十万武士能拉一万精兵出来就不错了,长州藩和福井藩各自二三万武士,也不过拉出来八千人罢了。忠右卫门再等几天,等刺头都跳出来,顶多也就再来二三千兵,至多四五千兵,传习队并不处于劣势。


  “你代余向禁中传信,敦请官家及早让国,方能不伤客气。”忠右卫门当即吩咐道。


  随后又派人去往大阪,散布征调邮轮,去仙台载运第三仙台师前来的消息。第三仙台师有大兵八千余众,一旦上洛,幕府的军事实力,将成压倒性优势。希望刺头们,能够尽快把握住机会,先开战端。


  要是这帮人是在扶不起,那只能忠右卫门安排人自己炮击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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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诸侯各有其打算


  “怎么?连老兄你也要掺和这一趟浑水?”


  忠右卫门望着对面坐着的岛津忠教,一时间有点猜不透他的来意,毕竟眼下这件事,变局越来越大,忠右卫门不希望变量变的更多,难以控制。


  “自然是有事的。”岛津忠教和忠右卫门在微末时便已结交,关系匪浅,在忠右卫门面前也是很有几分面子的。


  “哦!”忠右卫门示意岛津忠教有话直说便可。


  “福冈侯有密使到。”岛津忠教也不多说什么闲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份黑田齐溥送给岛津定义的密信。


  黑田齐溥是岛津重豪的儿子,黑田和岛津,两家人其实是一家人。现在黑田齐溥被囚禁了起来,但毕竟是藩主,藩内的佐幕派也没有被杀绝,自然有办法送信出来。


  诚然,黑田齐溥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他知道,如果自己直接写密信给忠右卫门。很有可能幕府并不会相信,所以他选择先写给岛津定义这个岛津家主,然后由和幕府已经捆一块儿的岛津家上奏忠右卫门。


  这样不管忠右卫门信不信,起码他的说法,可以呈到忠右卫门的面前。至于之后怎么样,那就事在人为了。


  而他的说法也不出预料,直言筑前勤王党并不能代表福冈藩的全部藩士,起码他这个藩主是不支持派兵勤王的。但是因为他本人久在江户,这就导致了藩政逐渐为尊王派武士所操控。


  现在他身处囚禁之地,也没有办法出来拨乱反正,所以除了一再的向幕府和忠右卫门请罪求饶之外,还表示福冈藩正在派遣六百名勤王党藩兵上洛。


  其中有约百人,实际上并非是勤王党,而是拥护幕府的佐幕派。只是受命潜伏在暗处,相机行事罢了。


  如果将军有令,可以命那个派来的密使入营,令他们当场呼应。希望可以借此剿灭藩内的逆贼,以赎减福冈藩的罪情。


  “果真是被囚禁了?”忠右卫门放下密信,心下呵呵。


  毕竟这种事情是吧,谁知道是不是所谓的两头下注,以求万全呢。这年头人心动荡,忠右卫门自己都不敢保证幕府上下一体同心,连幕府的亲藩都有一大帮反贼呢。


  “自然是身处万般无奈之地。”岛津忠教受人所托,肯定要忠人之事。


  而且他们父子几个已经把忠右卫门的计划猜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现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想要趁着这个大变局,再建立一波功勋,好混一个一门双公啊。


  “也不尽然吧……”忠右卫门只希望刺头跳出来的越多越好,方便将来削藩。


  “臣已有所安排。”


  岛津忠教凑近忠右卫门身边,然后开始叙述他的策略。鹿儿岛藩也是有大量的尊王攘夷势力的,但是在他上台之后,很是辣手的清理了一番。包括历史上的西乡隆盛和大久保利通等人,似乎都已经消失了。


  可是毕竟算上乡士,超过三万人的武士,岛津忠教不可能杀光。时有尊攘分子脱藩跑路,去参加尊攘运动。


  所以这一次,岛津忠教和岛津定义就决定,以藩内尊攘分子的名义,派出一支非官方的队伍,参加京都的尊王军。


  就和关原战场上一样,岛津家是“中立”的,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岛津义弘带着一千多人,参加了关原合战,并且还事实上打死了井伊直政。


  按照岛津忠教的计划,五代友厚马上会带领一千二百人的部队,前来京都。然后和尊王势力进行接触,但也不明确表示自己尊王,就是围观,同时监视福冈藩的队伍。


  既可以侦知尊王军的一举一动,然后禀报给幕府这边,也可以在必要时,对尊王军发起雷霆一击。


  放心,打毛利,我们岛津当仁不让!

  哈哈哈哈……


  “可!”忠右卫门没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如果岛津家也有贰心,这当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他没必要屁颠屁颠跑来伏见,和忠右卫门说得这么明白。而且有这么一支“摇摆”的部队在对面,不仅可以获得情报,还可以进一步了解到对面给诸侯们开出的价码。


  将来这都是罪证啊!


  “臣这便去安排。”岛津忠教心中暗喜,但是他表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只是继续留在忠右卫门身边。


  你说他是岛津家的人质也好,你说他留下来给忠右卫门做参谋也罢,反正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那名福冈藩派来的密使,忠右卫门也见了。双方约定,如果幕府军向福冈藩发射大炮,并且是密集的三轮,那么福冈藩这边就会呼应幕府军,搅乱尊王军的阵列。


  约定反正是这么约定了,到底最后他会不会内应?咱们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忠右卫门这个道理还是很懂的。


  密使约定好了,就趁着夜色,匆忙离开了伏见,然后去大阪,汇合从福冈开来的六百余筑前勤王党军队。


  忠右卫门这边,则不断地命德川庆保穿梭于禁中和伏见之间,一再的催促孝明天皇让国。尊王派也不断地劝说孝明天皇,幕府反意昭然若揭,这个时候还不宣布幕府为朝敌,更待何时?

  应当立刻命令将军德川忠正辞官纳地,版籍奉还。然后到紫宸殿内,来向孝明天皇请罪。


  当然来,双方不断地打口水仗,也是尊王派乐于见到的。因为一开始他们只有八千人,对幕府军五千,没有太大的优势。所以他们希望更多的军队赶来京都,以形成对幕府军的优势。


  反正看幕府方面的态势,是不敢调动第一江户师的。至于第三仙台师,从驻地仙台还有会津,赶到大阪,起码需要十多天。


  八千人好拉,八千人的武器装备,大炮、弹药、帐篷等等等等,人吃马嚼,几条船都未必装的下。


  所以松平庆永和毛利敬亲觉得还可以再等等,同时也派了人马去大阪,随时了解大阪方面船运的动向,看看有什么部队抵达了大阪。


  总之争分夺秒,各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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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你若要战我便战


  幕府方面“不恭敬”的态度,以及忠右卫门即使到京,也不升殿参拜的行为,令孝明天皇颇为恼怒。


  这个时候,忠右卫门又继续撩拨尊王派。派德川庆保向孝明天皇传信,幕府正式决定攘夷,但是此攘夷,非彼攘夷。


  那些鼠目寸光的尊攘分子,所倡导的攘夷,是所谓的“即今攘夷”。但是那样就要打仗,就要死人,每一个日本人都是神国的子民,为君上者,须得仁而爱民。难不成你也希望他们被炮炸死,被枪打死?变成一滩烂肉?

  而幕府不同,幕府现在准备“破约攘夷”。何谓“破约攘夷”?那便是通过外交谈判的形势,让英米鬼畜,废除同日本签订的不平等条约,进而放弃在日本所擭取的各种侵略利益。恢复日本自身的主权,成为独立自主的国家。


  到时候我同样可以关闭国门,不让英米鬼畜进入日本。或者只允许他们在长崎的出岛上面,进行贸易和交往。


  是不是很棒?

  如此言论,听到松平庆永和毛利敬亲的耳中,会是什么意思呢?那显然是忠右卫门看到京都的尊王军势力日渐加强,而自己手上只有伏见的五千人,第三仙台师还没有赶到。以这种谣言,来争取时间,保证第三仙台师能够赶到啊。


  偏偏孝明天皇始终不愿意下达“王政复古大号令”,也不愿意在实质上宣布德川幕府为“朝敌”。这就导致了尊王军一时间陷入了某种被动之中,如果就此攻击伏见町,那就是事实上的以下犯上,是造反。


  他们可都是德川幕府的封臣,誓书文字都保存的好好地,每年年初给忠右卫门献上太刀,行礼问安的事情人尽皆知。


  怎么办?

  松平庆永不愿意出这个头,起兵攻打伏见町。可是之前他又说了漂亮话,是他以德川家臣的身份,召集诸侯,响应孝明天皇的御旨,上洛召开全国诸侯大会的。一时之间,还真有点进退两难的意思。


  可坐看着忠右卫门拖延时间,召集第三仙台师过来,那也绝对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仙台师八千人一到,他们对幕府军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于是他就跑去煽动毛利敬亲,希望毛利敬亲去开第一枪。


  毛利敬亲是傻子吗?那当然不是啊!

  他为什么答应拥松平庆永为全国诸侯大会的总召集人?还不是想着天塌下来让松平庆永在前面顶着,要杀第一个也是杀松平庆永。


  而且按照正常的认知,外人反对你令你感到生气,还是家里亲戚反对你,起来弄你,令你感到生气?

  这年头混出来的人,没有彻底的蠢人。毛利敬亲很清楚,只要这事是松平庆永挑的头,将来事情要是没有成,幕府肯定先杀松平庆永出气。谁叫松平庆永乃是松平氏诸亲藩第一的越前松平氏呢。


  两边推诿,可是又都知道再拖延下去可能会出事,于是便一道去催孝明天皇。


  在这短短的二三日内,福冈藩和萨摩藩的军队,也先后抵达了京都,尤其是萨摩藩,购买了不少法国人的大炮,火力强劲。而且看五代友厚的样子,慷慨而有生气,且是“脱藩”而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兵力日渐雄厚,鼓舞了尊王派,也鼓舞了孝明天皇。


  天天被人催促,他其实也有所动摇。毕竟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而且幕府连**迫他,让他赶紧让国,他心中确实非常的着急生气。眼瞅着已经有拥兵十几万的诸侯,前来勤王,他到底还是松了口。


  下达了一道务必请忠右卫门上洛面圣的御旨!

  至于采用什么办法,让忠右卫门上洛,他没有说,别人也没有问。他没有说是不是故意的不知道,别人没有问题,那肯定是故意的。


  得到御旨的尊王派众人,一时间大为兴奋。之前孝明天皇下旨让忠右卫门上洛,说得很含蓄,很婉转,而且也是有理由的,是来相商攘夷以及禁止切支丹教传播的。


  这一次的御旨,啥旁的也没有,就一句话,你小子赶紧到禁中来见我!


  御旨被人飞马送到伏见町,要求忠右卫门即刻起身,上洛面君。


  “诸位以为如何啊?”忠右卫门笑了笑,把所谓的御旨,遍视座下的诸位大臣。


  “臣只知有上様,不知其他!”其他人还没有说什么呢,江川英敏突然起身,大踏步向前,走到忠右卫门的面前,高声说道。


  好家伙,左右一瞧,你小子倒是挺会挑时间啊。


  “太郎左卫门累代忠悃于王事,余皆知晓。”忠右卫门听了自然受用。


  当年忠右卫门同江川英龙相交莫逆,结为知己。只可惜他被美军的狙击手击中,战死于富津,如今已经升天做了江川大明神。眼前的江川英敏,作为他的儿子,一路被忠右卫门提拔到老中·海军奉行的名位上,不支持忠右卫门支持谁?

  “恐怕彼等,以兵威来挟。”岛津忠教瞧了瞧御旨,倒也不是非常着急,毕竟他已经布置了暗子了嘛。


  在他想来,就算真的要打仗了,忠右卫门这边五千人正面顶住。他那边一千二百人,直接横插进入战场,里应外合,就能够把尊王军直接打穿。


  就算尊王军有上万之众,那又如何?又不是一家人组成的,是好几家大名,凑合到一起的部队。你要说他们一个个肝胆相照,毫无间隙,有人信吗?


  到时岛津家便是真正的立下定鼎之功啦!

  “臣当如何回复京都之使?”助六就不需要表什么忠心了,他的忠心毋庸置疑,说多了反而显得不真诚。


  不如就问问应该怎么回复吧,直接拒绝是不是合适?会不会立刻就引得尊王军方面,向伏见町发起全面的进攻?甚至有没有可能,因为忠右卫门这边的拒绝,导致孝明天皇恼羞成怒,进而直接宣布忠右卫门为“朝敌”?

  “拒绝便是!若是彼等要战,战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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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合战开场在伏见

  一声令下,五千大军当即列队点名,整理装备,做好所有的战斗准备。


  同时在京都城内的新选组屯所,如今也关闭大门,用沙包和土袋填塞。冲田总司将收拢进入屯所的一千名新选组士兵分作十三队,六队警备,六队轮替,一队坐镇中军,顺道操弄之前安置到屯所来的火箭。


  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拖住一个尊王军也是胜利。


  反观尊王军这边,虽然已经有了御旨,算是可以“兵谏”幕府了,到底还在争吵之中,没有决定到底应该如何作战。


  咱们总计一下所谓尊王军的人马,越前福井藩兵五千有奇,长州山口藩兵三千有奇,予州宇和岛藩兵一千骑,萨州鹿儿岛脱藩兵一千二百骑,筑州福冈藩兵六百骑,石州津和野藩兵三百骑,芸州广岛藩脱藩兵四百骑,诸藩勤王党浪士一千五百骑。


  另外几个小藩都是口头尊王,没有实际派兵前来,或者只有少部分藩士“脱藩”前来。有些中立或者是佐幕的藩,也有藩兵脱藩前来参战。包括会津藩、桑名藩这样的亲藩,也有藩士脱藩成为勤王党。


  “我众人广,敌众式微,优势在我!”


  松平庆永虽然和大伙儿吵不赢,但是起码的优势还是看得明白的。尊王军有一万五千人之多,幕府军却只有五千人。只要打垮了伏见町的传习队第二大阪师,那么幕府的威声,一定会就此大规模的崩毁,进而衰亡。


  如果能够生擒德川忠正,那就最好。不能生擒,则最好打死。毕竟幕府据有关东,山河之险,士民殷附,又有精兵数万,难以速克。


  一旦德川忠正跑路回了关东,恐怕就又是一场东西大战,甚至整个国家都要被分裂成两块。


  “如今敌寡我众,当以兵威凌于伏见,迫公方降服。”松平庆永知道众人都不乐意打头阵,便如此说道。


  咱们先把队伍拉到伏见、鸟羽一线,以三倍的优势兵力,逼迫忠右卫门到京都来,拜见孝明天皇。如果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就是最完美的事情。他们只是“邀请”忠右卫门上洛而已,无事发生。


  只要忠右卫门进入了京都,便成为了他们掌控的傀儡,到时候开议会,废幕府,大张君宪,维新变法,一气呵成。


  至于忠右卫门不肯出兵营,固守待援?那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还不信上了战场,就没个擦枪走火是吧。随便哪里放一轮炮,这仗就能够开打了。三个打一个,就算幕府军传习队很强,也应该能打过的吧。


  总之就是我们能赢!


  “请诸位依此方略,出京布阵。”毛利敬亲接过松平庆永的话茬,开始规划诸军的布阵形势。


  不用问,兵力最雄厚的福井藩兵五千余人,顶在伏见的侧前方。但是最正面的那块阵地,也即福井藩兵的右翼,交给津和野藩兵和广岛脱藩兵,纳投名状你们懂吧。


  而且这玩意儿大小还有个说法,叫做“斜线战术”,是这么个叫法吧。正面顶住,一侧的兵力大大加强,方便加强的侧翼,能够有足够的兵力,包抄敌军。


  福井藩兵的左翼,则是长州藩兵。其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协同福井藩兵,在开打之后,包围幕府军,保证生擒忠右卫门,或者打死忠右卫门。


  在毛利敬亲和松平庆永看来,两人都是贼船上的大贼头,谁都跑不了,所以反而可以放心在一起作战。其他藩兵人心各异,谁知道都是什么心思,放到另外一侧拉倒。


  而且以八千人打侧翼,就算是强悍的幕府军传习队,肯定也扛不住的吧。到时候正好方便一网兜尽幕府军,完美。


  战场另一侧的鸟羽地方,则以伊达宗城的宇和岛藩兵一千人为骨干,左翼配置萨摩脱藩兵一千二百人和福冈藩兵六百人,右翼配置诸藩勤王党五百人。这一路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攻击伏见町,而是为了遮蔽大阪或者神户开来的幕府援军。


  同时在战场上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方便之后兜捕幕府军,不使太多人跑路。


  毕竟一旦战败,幕府军很有可能会向大阪方向撤退,这边实际上的主要作用也是堵截败兵。战斗任务不重,符合部队来源杂乱,人心不一的实际情况。


  最后就是脱藩勤王党一千人,留守京都,堵住新选组屯所。


  “承知!”


  诸军大将,纷纷应和。有人是真心,有人是假意,但是喊得一定得大声,谁还不是在台上表演呢。既然是表演,就得卖力。


  站在毛利敬亲身后的吉田松阴心下长舒了一口气,到底全部的安排和他早前为毛利敬亲预设的一般无二。甚至福井藩的桥本左内,也十分认可这一部署。


  如今站位圆满,长州兵处于尊王军的最左翼,随时可以调转枪头,配合幕府军,攻打福井兵。


  对面的忠右卫门和自己早就联系好了,唯有这个时机的把握,还需要好生思量一番。毕竟吉田松阴可是准备一战成名,最好把松平庆永的脑袋砍下来,彻底绝灭福井藩。进而威慑诸侯,转身成为第一任日本王国内阁总理大臣的。


  他面无表情的转头,望了一眼高杉晋作和久坂玄瑞。两名弟子同他心意相通,只是微微点头。长州兵三千人,尽数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木户孝允自不必说,是吉田松阴的铁杆。井上馨原本是倒幕派,但是他在和高杉晋作交往之后,作风逐渐转向君主立宪派。如今吉田松阴也需要他在毛利敬亲身边,通传消息。又方便上了战场,控制住毛利敬亲。


  然后长州兵们,拥着毛利敬亲,一道反正!

  怎么样,反正投诚的大名,赠予你毛利敬亲,将来不得靠这个大功,获封一个大公爵啊。


  哼哼!


  诸将散会,各自安排营伍不提。转天天色尚未放明,各队人马,便按照既定的部署,相次进入阵地。


  决定整个日本未来走向的大战,就在薄薄的晨雾之中,拉开了他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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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开放大炮夺先声

  京都五月的凌晨,尚且带着些微的凉意。原本寂静的平野上,鸟雀惊飞腾跃,不断地发出恐惧的嘶鸣。只不过它们那点声响,很快又被数以万计的踏步声所掩盖。


  在尊王军开始行军之时,忠右卫门这边,已然收到了敌军的部署全图,以及起行情报。相对应的,幕府军也按照敌军的部署,进行有针对性的准备。


  为以防万一,第二大阪师所属的四个骑兵大队,当即撒出去两个。


  当年第二大阪师筹建时,幕府没有西洋军马,全靠自法国采购,所以当时只编练了二百四十人,两个大队的骑兵。一支是标准的枪骑兵,用作突击之用。一支是轻骑兵,或者说龙骑兵,装备马刀和卡宾枪,做侦查、袭扰、侧击之用。


  后来良马培育逐渐走上正轨,第二大阪师的骑兵部队也由当初的两个大队,扩充到四个大队。


  如今两支轻骑兵都已经撒了出去,剩下两支枪骑兵,则就近守护在忠右卫门以及一众大臣周围,充当警备队和预备队。


  最高的军事指挥官,当然是忠右卫门。但是忠右卫门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没那个金刚钻,绝不揽那个瓷器活。军队的实际指挥,均交给在英国留学了五年的江川英敏。毕竟他常年带兵,又熟悉行伍,肯定比忠右卫门上场微操来的强。


  “依间信而言,对过贼众,不过万五千骑,且无大帅,破之不难。”助六是知道对面一切底细的,倒也是信心非凡。


  “难与不难,不在你我,在太郎左卫门罢。”天色尚未转亮,忠右卫门只能看到茫茫杂杂的一片,并不能确定敌军的踪影。


  按照江川英敏的建议,部队离开了伏见町,前出一段,设置炮兵阵地。伏见町都是木质房屋,一旦开战,不便之处太多。他对麾下人马,极为自信,自然寻求在野外浪战之中,击败尊王军的乌合之众。


  而且他还不知道对面有内应,便如此自信,足见传习队军心可用!


  “贼众炮少,韭山侯方略不错。”岛津忠教走到了忠右卫门的身边。


  他也旁听了江川英敏的战法讲解,对于江川英敏发挥本军195门进口大炮的火力优势的想法,非常赞同。如果能够直接用大炮把尊王军轰溃散了,那一了百了,最是完美。


  “什么时辰了?”忠右卫门点了点头,转头询问左右。


  一大帮文臣武将,纷纷掏出各种怀表,就着篝火光亮,对起时来。望了望,大致时间相同,凌晨四点刚过几分钟而已。


  “午前四时啊……”天亮还要一个小时左右,忠右卫门倒也就不那么心急了。


  转身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马车旁的大草捆上,斜靠着装满了马料的车架板,居然就眯眼假寐起来。


  岛津忠教和助六面面相觑,咱们这位将军,到是好兴致。


  从外间走来的德川庆保,只见着岛津忠教和助六,还有些惊讶。马上眼看着可能就要打仗了,征夷大将军人呢?

  助六指了指草捆,询问德川庆保有什么事。德川庆保先是往前走了两步,随后又止住了脚步,说他从京都跑出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


  孝明天皇可能也察觉到尊王军诸军无一统帅,所以命从二位权大纳言大原重德,担任“伴请使”,事实上担任诸军的监军。代表孝明天皇,统合诸军,奋勇“邀请”德川忠正,到京都来面君拜圣。


  就这么个事儿?


  区区一个公卿,他有办法一入营就接管尊王军诸军的兵权?就算在座的全都是不通兵事的人,也不至于这么可爱天真,觉得这事可行。为了这种事打搅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的忠右卫门?还是算了吧。


  被拦住的德川庆保想想也是,然后也不再论其他,寻了个马扎,坐了下来。


  别苦恼了,来喝一碗吧。


  两个侍从提着装满热茶的大铜壶,然后给诸位文武分发木碗和冷饭团,当夜宵也好,当早餐也罢,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的嘛。


  奉命管理幕府军后勤的鸿池善,早就组织了农民和伙计,日以继夜的向伏见输送饭团、盐巴、味噌、清酒和糖果。


  新鲜蔬菜和鱼?要求有点高,还是算了吧。


  时光流逝,匆匆而过,原本暗沉的大地,只是一眨眼,便突然变得光亮了起来。一二刻前似乎还在搅动的薄雾,立刻就消失了踪影。淅淅索索的声音,不断地进入众人的耳中,显然并非是什么鸟兽发出来的。


  “唏律律……”一匹高俊的战马,猛地打了一个响鼻。


  忠右卫门双目大张,一跃而起,然后三两下爬到了马车的顶端。也不觉得脚下的草捆有什么危险或者摇晃的,只是以手搭眉,向远处眺望。


  地处京都,四平八阔,半点儿山坡也见不得。微熹的晨光,并不耀眼,却令忠右卫门看到了远处天野和道路上的人影。


  尊王军已至!

  已经前出数百米的传习队诸军,军中笛声和鼓声一时大起,整队的号令从东至西,呼号不止。士官们叼着口中的铜哨,刺耳又急促的哨声,令士兵组成三列横队。


  早早就安置在步兵前列的炮兵,校对诸元的命令,也在两名骑马奔驰的士官口中,被下达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关注马车上的忠右卫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远处迎着朝阳,正在走来的尊王军部队。


  自英米鬼畜叩关,国门洞开以来,诸藩并起,讲求洋学。福井兵、长州兵等军,均采用西式操典,用西洋武器,通英法口令,设近代旗鼓。虽逊色于传习队一二,却也颇有几分可观之处。其行列队伍,如林而来。


  遥见得传习队出町野战,并不惊慌,令行禁止,步声骤顿。不知是试探,还是战前整兵。


  传习队这边,阵中的江川英敏,举起望远镜,探望尊王军情势。见敌军覆轧而来,并不惊慌,以手传令。


  “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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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如同秋风吹败草


  一声令下,超过四十门大炮向尊王军的阵地倾泻而去,整个传习队的炮兵阵地上,顿时烟雾缭绕,充满了刺鼻的硝烟味道。


  江川英敏已经了解到,尊王军加起来也只有不超过90门大炮,且主要集中在福井兵的部队之中。因为福井兵早就有二三千人驻扎在京都,不需要后勤转运什么的,装备最为齐整。


  其余部队,包括匆匆赶来的长州兵,都是轻兵急进,步兵扛着枪和必要的弹药就跑来了京都,甚至有部分部队是昨天抵达京都的。什么后勤都没有,自然就不存在携带大炮的事情。


  也就是有铁道便利的长州兵带了二十几门大炮,剩下的五十多门大炮大约布置在福井兵的阵前,还有约十门布置在广岛兵和津和野兵的阵前。


  先行开炮,就是要以我炮多,击敌炮少!


  我这边暴露出了大炮的位置,敌方肯定会设法使用炮兵,将我方的炮兵敲掉,以避免士兵在前进路上,遭遇到猛烈的炮击。


  所以三轮炮击之后,江川英敏一方面命令炮兵继续炮击福井兵,同时也紧张的寻找着对面的炮兵阵地所在。


  不出意料,同样是在英国接受了近代军事教育的桥本左内,也打得先行消灭传习队炮兵,然后步兵三对一,直接压上取胜的主意。


  松平庆永会打个屁的仗,肯定全听桥本左内的布置。当传习队先行开炮之后,桥本左内便命炮兵调整诸元,准备炮击传习队炮兵阵地。


  看景象,双方的炮兵数量似乎差不多。毕竟江川英敏只命令四十门大炮开火,这令桥本左内产生了错误的估计。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大炮转移不便,从大阪赶到伏见町的第二大阪师,没有把所有大炮都带来。


  “瞄准敌阵,开放!”


  我越前男儿,生长于苦寒北陆之地,也不是什么弱旅!

  驻马阵前的桥本左内,当即命令福井炮兵开火,五十余门大炮直接轰向传习队阵地。


  见得福井兵开炮,当即炸倒传习队好几名炮兵,还掀翻了一门大炮,江川英敏却一点儿也不是生气着急,只是大叫一声“来的正好!”。


  身边的传令骑兵立刻向左右奔驰而去,通传将领。布置在这一面的一百门大炮,全部转向炮击福井炮兵的阵地,务必要将福井炮兵全部打哑火!


  “十分用心,报效将军!”江川英敏大声的鼓舞着麾下的士兵。


  激烈的炮战随即在两军之间展开,当上百门大炮的炮弹,砸落到己方阵中时,桥本左内才暗叫糟糕。情报不明,错估了传习队的炮兵数量啊。


  但是他面上不露声色,只道还击。炮战已经开始了,再调整位置,可不是什么轻易的事情。与其转移阵地,不如就接着打下去。既然传习队正面这么多大炮,且集中于一处,那么其他地方的炮兵火力就薄弱了,可以尝试发起步兵攻击。


  在福井兵右翼的广岛兵以及津和野兵七百人,被命令向传习队发起试探性的攻击。


  津和野藩第一个跳反,不可能再容于幕府。广岛兵都是“脱藩”而来,也没有了退路。既然如此,军心可用,为什么不驱上前去呢。


  当然啦,七百人实在太少,恐怕难以突破传习队的正面。桥本左内当即调遣了五百福井兵,汇入攻击的方阵,开始进军。


  津和野小藩,士兵素质很差,虽然士气很高,可是行列不整。一旁的广岛兵,号称脱藩,实则为雄藩精锐。一个个头戴尖顶盔,肩扛米尼步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向传习队攻去。


  “来得正好!”


  手中有炮,又是守方,江川英敏底气极足。面对广岛兵的这一侧,还布置了二十余门大炮,区区一千几百人发起冲击,在二十多门大炮面前,算个甚么?

  然则江川英敏令此处炮兵按下不发,一概换成榴弹,只等敌军进入三四百米的距离,抵近见敌,临阵大放。不轰他一个片甲不留,丢他爹江川大明神的脸。


  一千二百尊王军踏步进入战场,前五百米是惬意的,耳边只有稍远处的大炮呼啸声,并没有其他更多的声音。甚至令有些士兵产生了某种错觉,怎么这年头打仗如此风轻云淡?

  连指挥伏见战场全局的桥本左内也认为自己做的对,传习队的炮兵被己方炮兵拖住,或许士气高昂的尊王军,能够直接攻入传习队一侧。


  “轰……”


  及至临敌四百米,突然有一门传习队的大炮鸣响,测试射击距离。诡异的独炮,令出击的一千二百尊王军心中莫名。但很快军官的呼喊声,就令士兵们忘记了这些许的莫名其妙,开始全神贯注,准备接敌。


  三百米!

  二十二门拿破仑炮释放出恐怖的怒火,铺天盖地而来的榴弹,当场将尊王军的正面全部撕碎。几乎只是一瞬间,成排的行列就全部像秋风下的败草一般,倒在了地上。


  尚未及反应,守备于这一侧的传习队一千众,放平自己手中的德莱塞撞针击发枪,填入铜壳子弹,开始了某种意义上的“收割”。或许这种收割,只有美国南北战争葛底斯堡战场上的南军师长皮克特,能够理解。


  拿破仑炮一分钟两发,德莱塞撞针击发枪一分钟七发。


  区区一千二百兵,何曾想到自己会面对如此恐怖的火力,许多人的脑子尚未从第一枚炸响的榴弹中恢复过来,就发现自己的手臂,大腿,乃至于自己胸腹部以下,一片殷红,甚至是莫名消失了。


  急促而“不可思议”的弹雨,大约持续了四到五分钟,当传习队阵中传来停止射击的命令时,整个当面的尊王军,已经见不到任何一个尚且站立着的士兵。


  所有的尊王军士兵,或死或伤,仅有的几个“完人”,也只敢匍匐在荒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丧失了所有的思维,只是不停的颤抖流泪。


  即使是最铁石心肠的统帅,也难以接受如此恐怖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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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7.福井临敌却变阵


  距离战场尚且有几分距离的忠右卫门,闻到了一股不可形容的味道,若有似无,飘飘散散,强烈却又难以捉摸。


  倒是处于阵前的江川英敏,当年在印度,见惯了几万人大会战,尸山血海一般的场景。不仅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兴奋。


  “今之好机!”


  广岛兵和津和野兵几乎全灭,尊王军伏见与鸟羽两阵地之间的约一公里阵地,没有了任何的敌人,这是趁机截断整个尊王军,将其一分为二的好机会。


  防守反击,先防守,后反击。但是防守也不是纯粹的死守,得灵活机动,用一切办法调动敌人,消耗敌人,使得敌军疲于奔命,进而士气低迷,才可反攻。


  江川英敏如今就想来一出须则实之,实则虚之。派遣已经收拢回来了的两个轻骑兵大队,和两个枪骑兵大队,突击原本广岛兵阵地附近的十余门大炮。一方面缴获或者毁掉这些敌军的大炮,一方面以骑兵威胁尊王军两路大军的侧翼。


  如果尊王军不管自己中路被直接截断,那么就派遣步兵,后续跟上,接管阵地。以骑兵牵扯鸟羽方面部队,步兵攻打福井兵,攻守易形。


  若尊王军拼死反扑,保持自己部队的整体防线。则骑兵凭借高速机动的优势,快速撤回。当然也可以选择袭扰敌军,这一点要相机而动。不存在什么事前就说得“一定”,学驴车战神在一千公里外遥控。


  而且江川英敏笃定,因为伏见一面的尊王军,压力陡然变大。尊王军调动出来争夺的部队,肯定是安置去鸟羽的部队,毕竟鸟羽的尊王军打侧翼,原本的主要作用是建立口袋阵,方便尊王军战胜之后,生俘德川忠正。


  至于对面,桥本左内举着望远镜的手,足足僵持了三十秒以上。他虽然受过非常正统的英式军官教育,可是他从来没有实际打过仗,常年都是给人做参谋的活。


  打仗死人什么的,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甚至尊王军这边最终死上一二千,他觉得也不是什么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可眼下……


  一千二百人啊,足足一千二百人,只花了短短五分钟,就再也见不到一个站着的了,彻底报销。


  别说他桥本左内难以接受,隔壁美利坚的皮克特也难以接受自己八千人一个整师,在短短五十分钟之内,就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所有的中高级军官全部战死,就剩下皮克特和自己的参谋们,流着满脸的泪水脱离战场。


  “左内,左内,左内……”松平庆永失态了,大大的失态了。


  里面还有福井兵五百人呢,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没了。松平庆永没有当场哭出声,已经算他镇定啦。


  “传习队火炮众多,是臣失策。既如此,则不可再浪掷大兵,以炮战窥其破绽。”被松平庆永这一叫,桥本左内也转过弯来了。


  传习队的大炮两倍于尊王军,这个优势要是不给他弄掉,恐怕就很难再发起直接的进攻了。


  因为松平庆永在幕府身任要职,传习队第二大阪师拥有195门大炮的事情,桥本左内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今正面炮战的有上百门,攻击广岛兵等众的又有二十几门。说明传习队右翼,面对长州兵的一侧,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火炮了。


  毕竟还要防备鸟羽一侧的嘛,江川英敏不可能不打一个余量。大伙儿当年在英国留学,都是互知根底的。


  “传习队骑兵大队正向我军右翼奔来!”桥本左内话音未落,时刻观察战局的一名军官,大声的呼喊道。


  果不其然,数百骑骑兵,正在快速向福井兵右翼,原本广岛兵的阵地奔来。一千米的距离,对于步兵而言,尤其是全副武装的步兵,是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是对于已经跑起来的骑兵,那不过是几个呼吸罢了。


  尊王军这一侧的十余门大炮并没有换装榴霰弹,而是原有的实心弹。见到骑兵奔来,只来得及射出一轮,炮兵们便转身跑路。


  不是说他们士气不高,或者战意不浓。是桥本左内和他们说过的,松平庆永培养一个会算数的炮兵不容易,尽量保全自己为要。又不是一般的步兵,技术兵种总归更稀少一些。


  反正大炮是吧,要么自己造,要么就向洋人买,有钱就能有。


  “速请长州侯发兵攻传习队一翼,再请宇和岛侯,弃鸟羽之阵,前来同我师汇合!”桥本左内见传习队骑兵奔来,便大致猜到了江川英敏的计划。


  “骤然更改部署,兵家大忌啊!”一旁的参谋铃木重荣瞪大了眼睛。


  “若说在昨日,则我攻敌守。可方才所见,我兵还能攻否?”桥本左内当然不愿意再轻易浪掷自己属下士兵的性命。


  福井藩拉出这五千人真的不容易,都是他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兵,死一个都心疼,更不可能随意丢在伏见这里啊。


  “……”铃木重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认可了桥本左内的说法。


  若是正面向传习队发动强攻,凭传习队如此强劲的火力,别说一万五千人,你就是五万人过来,恐怕也未必讨着好。


  就那个杀伤速度,想要杀到传习队的近前,恐怕起码得死一万人!


  在场的谁能死的起?


  强攻损失,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大,根本不是尊王军能够承受的。既然如此,那肯定要调整方略,再行部署啊。


  在此之前,先把分散开来的军队,团聚到一处。五指收成一拳,或许就能够观瞧到传习队的破绽,一拳重击上去。


  昨天还想着全灭传习队,生擒德川忠正呢。现在咱们能够把第二大阪师击垮,那就是漫天神佛保佑咯。


  此时此刻,福井兵左翼的长州兵阵内,吉田松阴也看到了广岛兵等一千二百人的覆灭。心下一凛,时机已至!


  想必福井兵军心此时颇有动摇,长州兵一起,便能够彻底摧垮福井之阵,斩获全功。


  “报!我家主公请长州侯速速进兵,攻打传习队右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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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8.长州兵反正投诚


  “好!”


  毛利敬亲答应的当然飞快,都上了战场,和德川幕府翻脸了,难不成还说我现在不打了,东西一丢,跑路回家。


  回家忠右卫门就不收拾你了?


  既然来了,奔的就是把忠右卫门打垮了,好举着天皇的大义名分,杀进江户,推翻幕府,掌握政权啊。


  见毛利敬亲答应的这么快,那名传令兵非常高兴,恭敬的行了一礼之后,转身拍马便走,回复松平庆永和桥本左内去也。


  等人走了,毛利敬亲就转头望向自己麾下的家臣们,他一个常年生活在江户,被幕府当幼儿园儿童养的外样大名,能懂什么打仗?还不是只能仰仗眼前这些在英国、法国留过洋,接受了近代军事教育的家臣们。


  你要说毛利敬亲一无是处,那肯定不至于,起码他知道自己不会干仗,就询问自己会干仗的属下的意见。


  赢了是我指挥若定,输了嘛……


  输了大伙儿一起砍头呗!


  “诸位有何教我啊?”毛利敬亲答应的很爽快,但是到底怎么去威胁攻打传习队的右翼,他就不爽快了。


  刚刚广岛兵的覆灭,他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广岛兵的模样和长州兵不相上下,试问面对这样的炮火,长州兵能够攻入传习队的阵营吗?


  “主公,若是强攻,我兵炮少,恐怕难敌啊。”井上馨实话实说,他对毛利敬亲还有点感情的,不至于说和吉田松阴一般,已经视毛利敬亲为前进路上的碍脚石。


  “战端一开,总不能退吧。”毛利敬亲一闭眼,心说我难道不知道?

  我现在是希望你们提出一个好建议,又能够牵制传习队的右翼,又不至于让长州兵死太多。死得多了,毛利敬亲就没本钱参与后面的大事啦。


  “其实……”吉田松阴向前一步。


  因为他看到稍远处的高杉晋作和久坂玄瑞向自己点头,这个点头意味着什么?当然是意味着已经准备好了,兵马都听咱们“松下派”的话。


  至于毛利敬亲从江户带出来的那些诸侯行列,除开上千名和苦力没啥差别,俸禄只有十石十五石,人都快饿死的下级武士外。剩下的人,已经在之前井上馨的建议下,派去接管禁中内里的城防啦。


  眼下在毛利敬亲身边的,也就二三十个用顺了手的侧近小姓。这点人十分好解决的,但是吉田松阴也不想自己藩内流血,最好和平夺权。


  “如何?”毛利敬亲看到吉田松阴出列,连忙转头过来。


  吉田松阴在长州藩内名声不小,又留过洋,颇有智谋,毛利敬亲还是比较认可他的才学的。


  “为免我长州子弟折损太多,当效先代吉川次郎五郎民部殿故事!”吉田松阴抬头望向马上的毛利敬亲。


  吉川次郎五郎民部殿,名唤吉川广家,关原三战神之一,人称“食神”,留下“宰相的空便当”之说。当石田三成前来催促他起兵攻打德川家康本阵时,他吃了几乎两个多小时的便当,极大地改变了关原战局。


  “什么!坐观成败!不妥不妥!”毛利敬亲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摇头。


  他原本以为吉田松阴能有什么高论,结果居然是仿效吉川广家在南宫山上面摸鱼摆烂,硬挺着不出兵,坐观成败。这算什么战法?狗屁不是啊。


  况且现在情况不同,打不死德川忠正,德川忠正就要来打死我啊。


  “主公过虑了……”一旁的木户孝允也走上前来。


  “嘶……”毛利敬亲突然间脑子转过弯来,这绝对不是要坐观成败啊。


  “尔等竟然要谋反!”


  一声大喝,左右人马动听得清清楚楚。可是除了二十多个侧近有所反应之外,其他矗立在侧是长州兵,只是冷面以对。


  井上馨连忙过来,牵住毛利敬亲的马匹。倒不是怕毛利敬亲跑了,是怕有人担心毛利敬亲跑了,上来一把把人拽下马,请毛利敬亲吃个狗啃屎。


  “闻多,闻多,连你也!”毛利敬亲看井上馨的样子,几乎失声。


  “主公,传习队势大,如今反正,尚可得一大公爵,保全毛利之家门啊。”井上馨也不装了,先是指了指周围那些提枪擎炮的奇兵队,然后又望向毛利敬亲,语气十分诚恳。


  “你你你你……”


  “请主公去安全处,指挥大局!”吉田松阴朝毛利敬亲行了一礼,然后便大声宣布道。


  登时便有数十名如狼似虎的奇兵队士,上前解除了毛利敬亲侧近们的武装。而毛利敬亲呆愣在原地,除了嘴里一直在说的你你你,竟无有别的表示。


  长州兵反正!

  大军阵前突然鸣响号炮九声,代表着德川氏的三叶葵大旗,自长州藩阵中高高升起。招摇旗迎风飘扬,“佐幕”二字,几乎写在了每一个长州兵的脸上。


  “全军右转!往攻福井贼众!”


  奇兵队的士官和松下派的武士同声大喊,吉田松阴跨上战马,手中军配一挥,身后鼓声连绵不绝。


  “松阴老弟,选得一手好时机啊,哈哈哈哈哈哈……”站在马车草捆上的忠右卫门看到了长州兵阵中的三叶葵大旗,放声大笑。


  原本还惊讶于长州兵这支应该是最坚定的倒幕军,居然会阵前倒戈投诚的众人,突然反应过来。忠右卫门早就知道长州兵会反正,等的就是这一刻。


  而众人之中的助六,也立刻向左右宣布了这一消息的真实性。三年之前,忠右卫门就已经开始布局,如今得建奇功。


  快马飞奔,向在数百米外指挥作战的江川英敏,通传长州兵早已成为幕府传习队内应的消息。


  江川英敏大呼离奇,自打这英米鬼畜叩关,国门洞开之后,这天底下的事情,就透着那么一股子稀奇劲儿。


  幕府的亲藩在倒幕,幕府的世敌却在佐幕……


  随即江川英敏调整部署,虽然传令兵说得信誓旦旦,但他还是要看到长州兵和福井兵绞杀到一块之后,才会派遣传习队出马。


  战场之上,节操乃是大忌!

  真反假反,我看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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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9.五代起兵争首功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松平庆永脑子嗡嗡的,他不能理解,这年头谁都有可能佐幕,唯独毛利家不应该佐幕啊。毛利家和幕府不说血海深仇吧,可当年一百二十万石痛削到三十五万石的仇恨,难道都已经忘记了嘛。


  “反复小人,三百年前如此,三百年后亦如此,可恨啊!”桥本左内状若疯癫,咬牙切齿,居然将手中硬木所制的军配直接折断。


  “事已至此,当以保全为要!”铃木重荣又跳了出来,他也是英国桑赫斯特军校毕业的,比桥本左内晚一届罢了。


  “哼!宇和岛兵尚且完全,福冈兵亦在,收拢之后,退保京都,是胜是负,犹未可知。”好在桥本左内毕竟心志坚定,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他随手把已经烂了的军配丢在地上,再度调整部署。长州兵跳反了,宇和岛兵和福冈兵还没有跳反。而且福冈兵乃是以下犯上,囚禁黑田齐溥,然后尊王的,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宇和岛兵那就是松平庆永招呼来的,连将校都是福井藩派出的,倒也算半支自己的人马。伊达宗城也不会打仗,如今正在京内等待消息。


  至于萨摩兵……


  算了,以防万一吧。


  “诸军不要乱,先行接应宇和岛兵!”铃木重荣见此立刻让传令兵去传信。


  长州兵跳反,如果福井兵直接撤退,极有可能就变成全军溃退,所以必须顶住长州兵的第一波攻势。使双方拉开距离,然后福井兵才能够缓缓退出战场,以免被衔尾追击。


  况且这不是还得等宇和岛兵和福冈兵汇合嘛。已经丢了尊王意志最坚决的一千二百兵,这要是再丢,那就没人跟着尊王派干啦。


  “主公先走,臣在此处收拢人马。”桥本左内转头向松平庆永建议道。


  留在这也没用啦,还碍手碍脚需要派人守卫,赶紧逃回京都,和孝明天皇捆一块儿。用京都这座城市作为谈判的本钱,保不齐后面还能和幕府谈一谈呢。


  另外将将赶到的大原重德?这时候哪里还有人管他啊,爱干嘛干嘛去吧!

  说完桥本左内一拍马,就赶到福井兵的左翼,指挥士兵同长州兵接仗。可惜了大炮都在正面,同传习队炮战,要不然肯定得请长州兵吃两轮热乎的。


  再看鸟羽这边,正在转移阵地的尊王军各队。五代友厚原本还在想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发动,才能够为岛津家争取到战功第一。他还没想好呢,就听说广岛兵和津和野兵全军覆没,伏见阵中请他们赶紧过来汇合。


  这还没完,走到半路,就隐隐听到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此时他们距离伏见主战场还有一公里多的距离,只能遥遥看见战场,尚不明晰。


  一名传令兵飞马赶来,先是寻着宇和岛兵的统帅儿岛惟谦,以及福井藩派来的参谋平本良戴,告诉他们长州兵反乱,伏见战事颠倒的消息。


  而后没多久,福冈兵和萨摩兵也都知道了,走在最前面的各地勤王党五百余人因为就是福井藩编组的,一路小跑,就赶着去汇合了。


  剩下来的三家部队,心情各异。


  怎么办?

  传习队方面还没有三轮急射的信号,这时候直接起兵,会不会打乱将军德川忠正的布置?可是长州兵反乱,这未来的第一大功或许就不保了啊。


  五代友厚心中略微有些焦急,他是岛津忠教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忠右卫门亲自拉拢,都没有把人挖来。其对岛津家自然是忠心耿耿,一切以为岛津忠教和岛津定义谋取福利为先。


  既然长州兵占了率先反正的名头,那我萨摩兵就取大逆贼首松平庆永的脑袋好了!


  “萨摩隼人,萨摩隼人,萨摩隼人!”心下一横的五代友厚,不等任何信号,亲自扛起一面丸十字大旗,在萨摩兵中狂呼。


  麾下的萨摩兵纷纷望向五代友厚,然后便同五代友厚一道欢呼起来,“隼人”的呼声从南到北,一路高扬。


  “大伙并肩上啊!”


  数十名萨摩士官抽出士官刀,斜向高举,迈着大步,就带队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宇和岛兵冲锋。不发一弹,全凭手中刺刀。


  原本听到长州兵乱,心中惊骇的宇和岛兵,骤然发现自己背后的萨摩兵也反了,登时大乱。不只是一般的士兵慌乱,连军官也乱了起来。


  谁能想到,尊王军内各个都是幕府的内应呢。


  如果有一个人跳反,那还可以心里安慰一下自己,这年头总有卖主求荣的人存在的。现在第二个跳反的出现了,宇和岛兵心中的防线,瞬间就被击垮了。


  到底宇和岛兵是伊达宗城这几年练出来的精锐,虽然乱,却也没有直接崩溃。士兵和下级军官,下意识的开始了反击,只是反击很薄弱。


  米尼步枪刚打上一发,萨摩兵就近身了。


  “轰轰轰!”正当此时,传习队方面见鸟羽之兵抵达伏见战场,忠右卫门即令发炮。瞧瞧黑田齐溥是不是真的忠心于幕府,忠心于德川家。


  却也没有想过岛津家已经率先发动了。


  三轮大炮一打,福冈兵中的佐幕党喜多冈勇平便知须得决断。左右的兵士自然唯其命是从,但是福冈兵夹在勤王党和宇和岛兵之间,自己一百多人跳反,恐怕很难成事啊。


  然后他就听到了“隼人”们的高呼,一阵噼里啪啦的炒豆声响起,宇和岛兵和萨摩兵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如此良机,岂能轻纵!

  许多福冈藩兵回头张望宇和岛兵发生了什么事,喜多冈勇平却拨马回头,口中的铜哨猛地吹响,哔哔哔的尖锐鸣声,令士卒一住。


  “佐幕讨贼啊!”手中刀不停,一下就劈死了一个回头的筑前勤王党。


  随后喜多冈勇平便骑着马,带着已经在他身边的五十多号人,反身向宇和岛兵的队列冲去。剩下的人,只管搅乱筑前勤王党的队列即可。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宇和岛兵千众,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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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三面受敌福井溃


  我们这边还有不是幕府内应的嘛!


  桥本左内心中连声大喊,现在他甚至开始怀疑福井兵内部,是不是也有幕府的内应了。这仗开打,就处处显示出他不能理解的东西。


  上千人进攻,五分钟就没了。和幕府世仇的毛利,开场就倒戈了。现在连囚禁藩主,脱藩前来参战的福冈兵,都特娘的是幕府内应,这仗还打什么。


  合着你们一帮骗子,配合我这一个傻子,演一场大戏给德川忠正看?

  我傻啊!

  我真的傻啊!

  还没有发出新命令的桥本左内,就看到传习队的骑兵,对着一片慌乱的勤王党五百兵冲了过去。缺少组织和训练的勤王党杂兵,当即大溃。顺道的溃兵就冲向了福冈兵,福冈兵内有混乱,外有强敌,仿佛落叶,风吹便落。


  垮了!明明有五百多人,而且都装备着英国米尼步枪,前后整训了二三年,实力并不太差的福冈兵在转瞬之间就垮了。


  这时候打穿了宇和岛兵的萨摩兵,也高举着岛津丸十字和德川三叶葵的旗帜,冲到了传习队的面前。


  传习队骑兵们的心里不由得默念,这是个裏切的,那是个裏切的,连你也是裏切的,怎么到处都是裏切的。


  念叨归念叨,传习队的骑兵头取当即喝令萨摩兵和福冈兵,不要去管什么溃散的敌兵,跟着一道去夹击福井兵。


  五代友厚和喜多冈勇平立刻应命,带着麾下的步卒,就冲在了传习队骑兵的前面。这不是什么督战队或者监押、驱赶上阵,纯粹就是骑兵这年头已经不适合攻坚了。况且幕府就这几个骑兵,想要大规模骑兵攻坚也没可能。


  “太郎左卫门。”不知何时,忠右卫门已经走到了江川英敏的身边。


  “上様。”江川英敏在马上,也就不给忠右卫门行什么礼了。


  他眼下正在观察着战局的变化,福井兵迅速的收缩兵力,试图且战且走。长州兵和福井兵打到了一起,又没打到一起,还处于互相倾泻弹药的那个阶段。


  毕竟广岛兵和津和野兵的前车之鉴,在场的所有人看的明明白白,强攻有准备,且弹药充足的敌军,那就是自寻死路。


  但即便如此,现在萨摩兵和部分福冈兵反正,福井兵已经三面受敌,军心动摇,只差最后一口气了。


  “是否应当发动总攻了?”忠右卫门激动啊,只想着赶紧克定全功,好获得最终的胜利。


  “时机不到。”江川英敏武装保卫忠右卫门是一码事,但是第二大阪师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如何用兵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他可不会轻易的把士兵浪掷在战场上,这都是他手足一般的兄弟嘛。


  听到江川英敏的话,忠右卫门虽然心急,却也不再多说什么。既然委了江川英敏指挥的全权,那么忠右卫门就绝对不会微操。让正确的人,去干正确的事,咱们忠右卫门只要负责好好用人就行了。


  原本在后面的侍从和其他文武,这时候也已经来到了阵前。当然说是阵前,实际上距离福井兵有足足一公里之遥,足够安全。


  江川英敏没管其他人,他在等待福井藩的炮兵哑火。虽然这年头的火炮技术越发的先进了,可是铜制的炮管,是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开炮的。


  开战到现在,双方已经炮击许久,火炮很快就将退场。到时候才是传习队大举压上的好时机,至于现在?让那些诸侯的兵死一死,关我江川英敏什么事?


  都说反正要纳投名状,你们要是能把福井兵直接打溃了,还省得传习队动手呢。


  “战至此时,大局已定,上様只管静观便是。”岛津忠教带着喜色走上前来,一则是暗暗的劝一劝忠右卫门不要急,二来也是表一下自己的功。


  萨摩兵击垮了宇和岛兵,正在包围福井兵,这不说战功第一,起码也是个战功第二吧。搁战国时代,德川家康得给岛津家颁发感状的。


  “余省得。”


  你要说忠右卫门不急不激动,那肯定是假的,但忠右卫门这么多年大风大浪经历下来,这点子耐心还是有得嘛。


  “炮停了!”江川英敏突然一声大喝。


  一直在关注着福井炮兵动向的江川英敏发现对面的四五十门大炮,已经有十多门停止了射击。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停止射击,那绝对不是因为缺少弹药的缘故!


  众人听到他大喊,纷纷转头望向他,连忠右卫门都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手心中洇满了汗。


  “麾下!”江川英敏为将多年,呼喝声不怒自威。


  “在!”


  一声令到,左右十余名骑着马的传令兵齐声应和,兴奋和激动地神采,溢于言表,所有人都知道江川英敏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传上様将令,诸队直取福井贼众!”


  十余骑轰然应喏,上刺刀的命令从东至西,通达到位。立着三列横阵的传习兵,纷纷取出刺刀,安在枪上。整队的脚步声踏杂不停,甚至令人感觉微微地动。


  随后二千名传习兵便越过炮兵阵地,快步向福井兵的阵前攻击而去。福井炮兵的炮火并未完全停歇下来,尚且还有十余门大炮正在鸣放。


  一枚实心炮弹击中传习兵横队,跳弹接连砸倒了三四人,可传习兵的长线,依旧那样稳稳当当,不疾不徐的向福井兵压去。


  青黑色的军服密集着,有如漆黑刀锋,平直斩过,甚至有那么一丝的艺术感。


  见传习兵大队出动,福井兵左右两翼进攻的人马陡然发力。所有人都知道本战最大的逆首松平庆永就在眼前,夺了松平庆永的首级,就算是立下了旷世殊勋。子子孙孙吃三代人,也未必吃得完的大功。


  而福井兵?三面受敌,诸军士卒,心生惊慌。当炮声停止,传习兵越靠越近之后,第一个弃兵而走之人,终于出现。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曾经坚厚的防线,一片片的剥落,福井兵崩溃而走,势已难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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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1.擒获庆永斩桥本


  “你便是桥本左内弘道?”


  福井兵垮了,肉眼可见的垮了,四千多人的部队,冰消雪融,只在几分钟之内,便一溃到底,不成阵型。


  原本在福井兵左翼指挥人马,抵御长州兵的桥本左内,顿时就被己方的部队冲到了脸上。福井兵左翼士兵身后大乱,正面又有如狼似虎涌来的长州兵,呜呼一声,便叫“败了”。


  虽非山崩海倒,势溃如潮,却也无有几人再听马上桥本左内的号令。或是三五人一丛,或是十余人一伙,各自向京都,抑或是山科溃去。奔往山科即可抵大津,大津过琵琶湖便是越前若狭。


  马上的桥本左内,怒骂了两句,奈何军无战心,人马奔走而不止。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抱着马脖子,往京都方面溃逃。


  京都毕竟是自一千年前便建立起来的国家王京,日久年长,积以成习。掌握京都,也有一层夺取天下的意思在。就和战国时代,诸侯们纷纷举兵上洛一般。


  用《天国王朝》中萨拉丁对巴里安所说的话,那就是“nothing!or everything!”。


  城本身一无是处,不过是砖石木头堆积起来的死物罢了。但他是国家的王京,拥有了京都,才在真正意义上掌握了全国的大政。


  以京都为谈判条件,请求幕府宽恕福井藩,或者降服恭顺,松平庆永隐居让位,另选一位新的家督入主福井藩,也不是什么完全不能接受的事。


  至于桥本左内自己,恐怕就要切腹了。


  恨只恨,长州毛利敬亲,面阔方正,词语激昂,好似真心实在尊王。结果战场之上,就是此人最先倒戈,以致诸军惶惶,遂招大败。如此大仇大恨,纵此生此世,复三生三世,亦难以轻忘。必要食其肉,寝其皮,才可解心头之恨。


  正当此时,一涌而来的长州兵,见有一骑马大将,裹在人群之中。左右兵士兴奋无匹,吉田松阴明言,擒获松平庆永者,可得赏金千两,身登大组。


  长州之兵,哪个不想获此大功,成就累世富贵呢。


  十余名长州兵拨开人潮,对着桥本左内胯下战马便是一枪,战马应声而跃,随后重重倒地。众人遂将马下的桥本左内生擒而来,解交军前。


  “……”桥本左内仰头望了望忠右卫门,并不作答。


  “确乎是桥本。”江川英敏和桥本左内是同班同学,两个人一起留的英,非常熟悉。


  事实上今天上午的会战,就是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同期生之间的“内战”,中高级军官很多都是同学,有些人私下的关系还很好。


  “既是桥本,推将出去,斩首报来。”忠右卫门望了望桥本左内那个模样,就知道这人不太可能投降的。


  既然不可能投降,那还留着干嘛?留着等他将来继续造反嘛?大久保利通和西乡隆盛都被剁成不知道多少块了,也没见怎么样嘛。甚至早先砍了岩仓具视,幕府这边还省了很多麻烦呢。起码没有伪造的御之锦旗,出现在伏见战场上。


  “上様,左内才学,不逊于臣……”江川英敏开口劝了劝,意思是先交给我,劝劝看,能降也是一件好事不是。


  毕竟这年头,低级军官,幕府已经建立了士官学校,可以慢慢培养了。有近代视角的中高级军官,到底还是缺乏的。能统率五千之众,以堂堂正正之势,进战传习队的桥本左内,确乎有几分本事,杀之可惜。


  “恩?”忠右卫门停下马来,示意给你几句话的时间劝一劝,要能劝降,拨给你做个参谋官,倒也不是不行。


  江川英敏随即跳下马去,同桥本左内分说。桥本左内照旧一言不发,始终没有开口。说了有两三分钟,忠右卫门轻咳了一声,示意江川英敏歇下吧。


  “忠臣不事二主,太郎左卫门不必再劝了。”桥本左内倒也硬气,始终不肯。


  既然如此,江川英敏只能道一声可惜,看着兵士把人带到阵后去。要砍头的肯定不止这一个,好些福井藩的捕虏要处死的。兴不义之兵,对抗幕府王师,若是连这都不杀人,那幕府就没有威权了,开善堂多好啊。


  “福井侯还未寻着?”忠右卫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询问松平庆永的下落。


  毕竟福井兵是被摧垮了,按照之前的计划,幕府就要和长州兵,并力绝灭福井藩,大杀特杀,震慑天下诸侯,进而宣布废藩置县,版籍奉还。这要是松平庆永逃回了福井,笼城死守,幕府必然会有死伤。


  传习兵都是幕府的宝贝疙瘩,江川英敏不舍得浪掷,忠右卫门更不舍得啊。


  “并未!”在一旁记录诸军功绩和斩获的助六摇了摇头。


  “务必擒获此獠,必不能使其归国。”忠右卫门一拍马。


  马尚未走远,就见到穿着长州兵服的高杉晋作一路高声通传,快步跑来。忠右卫门见是高杉晋作,只命人把人让到面前,仔细询问。


  “禀告上様,福井庆永,已为我奇兵队所擒获,正在解来!”高杉晋作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泥,脏兮兮的,但掩不住满脸的亢奋。


  “果真!”左右包括忠右卫门纷纷大呼出声。


  “那是自然!”高杉晋作挺胸抬头,气宇轩昂。


  此番合战,大功两件,为长州兵所独占,他自然有骄傲的本钱。毕竟最先反正的是长州兵,拿获松平庆永的也是长州兵,毛利敬亲一个反正奇功是跑不了了。


  哼哼……


  左右快步跟上高杉晋作,没走出五百米,就看到有一辆牛车,拉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人自然是松平庆永,在座的都认识。还有一个,和刚刚推出去的桥本左内长得有些相似。


  一问之下,原来是桥本左内的亲弟弟,桥本纲常。充任松平庆永的小姓,护卫着松平庆永跑路。一起跑的,自然也是一起被抓,倒也成双成对。


  “不意余同福井侯,再度相见,竟是这般情貌啊。”忠右卫门冷面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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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2.山口宰相第一功


  “成王败寇,唯死而已。”


  松平庆永到也算是看得明白,和幕府当面锣,对面鼓的干过仗了。还想全须全尾的回福井,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啦。


  说来也怪他自己大意,原本想着出城击败伏见的传习队第二大阪师,便万事大吉了。所以对于京都城内,实际上属于治安部队的新选组不是太上心。


  在尊王党想来,不过就是幕府收拢的一批社会闲散人员,在京都维持一下街面的情形,顺道抓捕同样上不得台面的尊攘杂鱼。


  看起来新选组威风赫赫的,实际上不过是和尊攘杂鱼菜鸡互啄而已,如何比得过我福井雄兵?

  本着这个思想,桥本左内只拨了一千临时武装起来的各地勤王党人,堵住新选组屯所,就算完事。只要伏见战事获胜,之后直接回来招降或者怎样,都是小事。


  已经把新选组屯所大门都填塞了起来,准备接受数千尊王军攻击的冲田总司拂晓听到京都南面,传来隆隆不停的炮声,便知道战事已经开始了。


  他原以为自己这边也会遭受猛烈的攻击,结果万万没想到,勤王党只是在附近街道立下了防御工事,然后就啥也不干了。


  恩?什么意思?

  要不敲上两炮,瞧瞧什么成色?

  之前松平齐宣已经命令招募人手,学习操弄火箭和小拿破仑炮了。如今屯所内就有2门小拿破仑炮,打会战可能用不上,打个小工事,应该可以试试的吧。


  稍微犹豫了一阵,冲田总司便命人拆毁堵塞的大门,推着小炮就准备试试围堵屯所部队的成色。倒也有几个勤王党看到炮来,想要冲击。趴在屯所屋顶上的新选组士兵们,直接开枪点名,压的勤王党根本无法抬头。


  伴随着两门小炮轰响,临时修筑的工事瞬间崩溃。而后勤王党更是在炮击下,直接选择了“转进”。


  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冲田总司了吧!


  新选组士络绎出门,对着围堵的勤王党就是一阵猛冲,没多久,就把组织度低下的勤王党给打垮了。


  于是落在冲田总司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杀进禁中内里,最好是直接挟制住孝明天皇。另一个则是反冲出城而去的尊王军的背面,同传习队内外夹击。


  禁中防备森严,看着好像还有大炮,恐怕很难轻易夺下。最主要的是,如果伤了孝明天皇,这事的后果,冲田总司不太能把握。思来想去,还是反冲尊王军好了。


  点了六百多人,剩下的守卫屯所,冲田总司就杀奔伏见,迎面撞上溃奔而来的松平庆永。


  铃木重荣见新选组杀到,就知京都事败,恐怕难回。于是以身代替松平庆永,冲向新选组,让松平庆永转头往山科和大津跑。


  最终撞上了搜捕而来的高杉晋作和久坂玄瑞,成了长州兵的俘虏。


  “哼哼,成王败寇?想来你也就这般眼界了。”忠右卫门心下冷笑,松平庆永脑子里还是封建那套狗屁玩意儿,这东西输得一点儿也不冤。


  人家英法联军都打进京师,封建那一套早就该死一死了。这时候松平庆永还拿那一套东西,来看待世界潮流的变化,活该他输。


  “且先收捕,事后再论!”忠右卫门懒得和他做什么口舌之争,让左右把人捆好,叫后军看管。


  如今有两件大事,一是进入京都,将伏见之战的结果告知全城,然后对禁中下达最后通牒。之前还可以和幕府谈一谈条件,现在没有条件可谈了,只有退位一途。


  二是整顿兵马,筹措粮草,准备北上进攻福井城,彻底绝灭福井藩。以福井之血,告诫天下诸侯,震慑宵小,推行削藩政令。


  正好大原重德被萨摩兵给捕拿到阵,对于这种废物公卿,忠右卫门已经懒得拿正眼看了。要是岩仓具视在,还有点兴趣,这会子算了吧。直接放了,命他和德川庆保赶紧入宫,和孝明天皇陈说厉害,请孝明天皇自决。


  忠右卫门自己则是进入京都二条御所,升殿召集群臣,以及诸藩反正投诚而来的诸侯和将士。


  其实从心而言,首功应该是江川英敏的,仗都是他指挥着打的,忠右卫门全程看戏而已。但是此事牵扯政治,有些事情就不能纯粹的客观了。


  长州诸将,很快簇拥着满脸灰色的毛利敬亲,进入正殿。而且长州宰相的名位非常高,又是家中当主,德川庆保不在,助六站在忠右卫门的身边,他自然是要坐在忠右卫门下手第一把交椅的。


  一步一顿走进殿内的毛利敬亲,接受了全场所有人的注目礼。一道道目光,好似刀割针扎一般,刺在毛利敬亲身上。


  从被井上馨牵住马,然后为久坂玄瑞看管起来之后,毛利敬亲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德川忠正如何厉害?


  竟然将我毛利之家臣,“寝取”而入麾下。且不是一人两人,是一千人两千人。阵上三千人倒戈幕府,山口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从了吉田松阴呢。


  如今德川忠正还让我坐第一把交椅,这是在“杀”我啊。用不见血的大刀,一刀一刀的杀我于无形啊。


  “山口宰相有大功于幕府!”忠右卫门看到毛利敬亲走进,主动起身,欢迎毛利敬亲。


  而后就是这么一句定调的大话!


  伏见·鸟羽之战能够获胜,均是毛利敬亲反正投诚的功劳!不是他的功劳,也是他的功劳。


  “幕府赏罚必均,卿当天下首功,又捕福井庆永来阵。余之恩赏,从不逾时,当厚赐于汝!”忠右卫门大声宣布,这场仗全靠毛利敬亲了。


  殿内众人,心下各异,只能看见毛利敬亲的脸,从灰败到赤红,从赤红又到煞白。转眼之间,已是三变。


  原本还想争夺首功的岛津忠教咽了咽口水,已经意识到了忠右卫门的打算。至于其他人,更是纷纷起身,大声向毛利敬亲恭喜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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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何以自信不杀人


  毛利敬亲升任老中·国事参与,真叫一个开天辟地。


  既非蜂须贺齐裕这等将军实子,也非岛津定义这等德川驸马,纯以外样诸侯之身,登任老中之位,自幕府开创以外,乃是首例。


  但作为伏见·鸟羽之战的“奖赏”,却又看起来那么的顺当,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唯有诸多当事人才知道,这个老中到底是要干什么的。当然是以幕府全权代表的身份,继续去劝说孝明天皇及早退位让国,好恢复天下的宁静。


  总之从长州兵反正的那一刻起,毛利敬亲就是这个日本眼下最靓的崽!

  幕府诸般大事,尽数交由山口宰相毛利敬亲殿下处置。幕府将军德川忠正仰赖依靠,恩宠圣眷超于旁人啊。


  只有毛利敬亲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彻底踏上了不归路,幕府不可能有人信任他,而剩下的不论是尊王攘夷派、公武合体派、虚君立宪派,都不可能再有人会相信他了。


  苦啊!


  转头再看禁中,原本守备宫门的福井和长州藩武士,都被传习队驱逐或者俘虏,禁中内里的各处门禁,为传习队和新选组接管。


  要不然大原重德和德川庆保,也不可能一路顺利的进入禁中,向孝明天皇陈述伏见之战的前后因由。并且再次向孝明天皇劝谏,此时让国或许还能保全,一俟忠右卫门所统率的大兵入城,那就真的没有什么优待条例了啊。


  如德川庆保所说,因为伏见战胜,忠右卫门准备快刀斩乱麻,将福井藩彻底断绝,宇和岛藩、津和野藩等藩改易。所以一方面命令驻扎在下野日本的第三仙台师四千人进驻江户,一方面命令江户第一师派出六千人,前来京都汇合。


  有一万二千传习队在手,就算福井再是坚城,也不值一提!

  忠右卫门如今暂居二条御所,等待第一江户师前来汇合。这就是给朝廷和公卿们最后的考虑时间,二三日后要是再没结果,会发生什么事就很难说了。


  可惜,孝明天皇本身就不是个能拿定主意的人,至于他身边的公卿,都是什么垃圾玩意儿,就不必细说了。若是岩仓具视在这里,那朝廷或许还能当机立断。只有个三条实美的话,实际上呵呵,其才不如岩仓具视多矣。


  在二条御所布置抓捕任务的忠右卫门,故意留出这一天多,给朝廷考虑。等到伊达宗城、龟井兹兼等诸侯,被新选组捕拿到案,囚禁在御所内之后,忠右卫门便问德川庆保,劝说的怎么样了?


  德川庆保一脸苦相,表示自己再三痛陈,孝明天皇犹自不能决断。是以忠右卫门命毛利敬亲入宫,做最后的劝说。


  想必心情复杂的毛利敬亲,应该能够触动孝明天皇的吧。


  顺道忠右卫门也调集了五百人,直接开到建礼门门口,接管了建礼门,做好兵谏的准备。


  方今鼎革之时,有些东西,完全没有必要看得太重。什么封建狗屁的垃圾玩意儿,都可以扫进乐色堆里面。有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之下,世界各国政府签字认可的《明定国是御令》在,幕府转身日本王国的腰杆非常硬。


  毛利敬亲进去了起码半小时,还是没有一点儿音讯传过来。忠右卫门现在没有这么多时间和他们打太极了,当下命侍从长黑川庆德入内询问。


  黑川庆德一来一去十分钟,带回来的消息还是无法决断。主要的公卿大臣,都被孝明天皇召到了近前,会商此事。但是你们懂吧,就算已经准备低头了,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我们低头服输吧。


  就怕这一口大锅,最后落在自己身上,没有一星半点的担当!


  见此情形,忠右卫门也不等了,戎装进殿。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傻胚再跳出来说什么不合礼仪,未曾召见之类的废话,所有人,包括垂帘之后的孝明天皇,都紧张的望着忠右卫门以及跟从进来的几名幕府大臣。


  “三条权中纳言实美何在!”忠右卫门一声暴喝。


  侍坐在孝明天皇身旁的三条实美心下一颤,整个人都抖起来了。尊王军败的太快了,等他听到消息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跑路,新选组的人马就过来接管宫门了。


  而且他知道,跟着孝明天皇或许还有一丝机会,这要是跑出去了,恐怕当场就被某个人,一不小心走火是吧,身中几十枪打死。


  “源大将何如!”关白鹰司辅熙见忠右卫门戎装上殿,就知道今儿这事恐怕不能善了。


  在他想来,估摸着三条实美得判一个谨慎,或者流放隐歧岛之类的重罪,用以警告上蹿下跳的部分公卿,别把自己当什么人物。


  “何在?”忠右卫门手中的刀鞘,重重的砸了一下地板。


  要不是根本不认识三条实美,忠右卫门早就下令拿人了,还问个屁啊。


  “陛下身侧便是……”鹰司辅熙没敢再说什么,只能用同情的眼神,看一眼瑟瑟发抖的三条实美。


  “汝便是三条实美?”忠右卫门上前两步。


  “是,是又如何。”三条实美壮起胆来,应了一声。


  “推将出去,斩讫报来!”


  “轰”得一下,满殿的公卿,顺带孝明天皇和毛利敬亲的脑子里,就都炸开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正三位权中纳言,说杀就杀?


  左右尚没有人劝呢,四个如狼似虎的传习队兵就把坐在孝明天皇侧前方的三条实美给捉了起来,像是拎小鸡似的,把人一架,立刻就推到殿外。


  最多最多一分钟,甚至可能只有三四十秒,殿外就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一脸是血的传习兵,便再度入殿。


  “逆贼三条氏,斩决!”


  “如此恶行,天理不容!”不曾想忠右卫门没说话,跪坐在一旁的一个少年,突然跳了出来。


  “西园寺卿!”鹰司辅熙当即伸手想要拦人。


  “汝便是西园寺右中将公望乎?”忠右卫门眯起眼来,望着眼前的西园寺公望。


  “正是!”西园寺公望脖子一梗,仰头望向忠右卫门。


  “也好,黄泉路上同他做个伴儿。左右,推将出去,一并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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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孝明退位让国家

  正拉着西园寺公望衣袖的鹰司辅熙,下意识的手一缩,好像是生怕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而西园寺公望先是一脸不忿,随后小脸一缩,就是无限的恐惧。


  三条实美和松平庆永勾结的事情,其实并非完全的秘密,一般人不知道,在座的总有些风声。毕竟拿着松平庆永的钱,吹嘘他是世上无双的贤侯,这钱可就是从三条实美手里接过来的。


  所以你幕府处罚三条实美没有什么问题,他栽了,你让他出家也好,流放也罢。他又不是起兵推翻你的元凶,顶多算个从犯。况且他还是正三位权中纳言,过了正三位在他们这帮公卿的眼中,那就不是人了,位列仙班差不多。


  是你能随便杀的吗?


  当然是!

  我德川忠正过了建礼门,进这个紫宸殿,就是来杀人的!


  可惜西园寺公望觉得幕府不会无理由杀他这样一个正三位的右近卫中将,他可没有参与逆谋,而且他也才十五虚岁,就这年纪,人家造反也不会带他啊。


  争辩两句,顶多就是被忠右卫门斥责一番,大不了就落饰出家。孝明天皇可坐在这儿呢,容不得你德川忠正放肆的。


  “无知小儿,只学得狺狺狂吠。”忠右卫门看都不再看西园寺公望了。


  西园寺公望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是求饶,还是大骂。毕竟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小子,脑子一热,就争辩出口。哪里想得到什么后果,更不会想到忠右卫门今日的势在必得。


  满脸是血的传习兵正砍顺手呢,西园寺公望小小一个,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够拎起来。直接用刀鞘劈头盖脸砸在西园寺公望头上,还未及西园寺公望叫出来,便好像夹一个包裹似的,把人夹在腋下,提出去砍头了。


  “我记得先前逆贼岩仓氏之子,也已长成了吧。”反正杀顺手了,忠右卫门也不差这一个两个。


  当年杀了岩仓具视,孝明天皇力保了岩仓家的几个孩子,说那么点大的小孩,有什么罪是吧。以往幕府还给朝廷一点面子,自然就放过了那些人。


  刚刚西园寺公望一跳出来,忠右卫门到底明白了老话说得那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公卿里面,脑子拎不清,想要造反谋逆的到底不少。只不过有些人怂卵,根本不敢付诸行动。


  那种的不去管,也就算了,没有什么威胁。怕的是那种不仅蠢,而且坏,还有执行力的,必须杀了。


  基因遗传这个东西,还是信一信好了。


  “啊啊啊啊……”殿外又是一声惨叫,显然西园寺公望也已经被砍成两段了。


  “岩仓卿长男具义早夭,长女增子尚在……”鹰司辅熙已经被西园寺公望的惨叫吓迷糊了,肯定无力再回答忠右卫门的问话。


  回答的乃是左大臣九条尚忠,小老头自己也手抖,但是明明白白两条人命刚刚没了,他要是不答,真怕忠右卫门随机挑一个出来杀了泄愤。


  “岩仓无嗣了?”忠右卫门听了九条尚忠的回话,自然是不满的。


  没记错的话,岩仓具视是有儿子的,而且应该不止一个。这个长男继承家门早夭了,次男呢?三男呢?


  “次男岩仓具定不过十二岁罢了,尚是稚儿。”九条尚忠勉强解释了一番。


  当是时,跪坐在殿前檐廊上的一名侍童突然动了,大约是想跑,抑或是其他。可那侍童连十步都没跑出去,就被在廊上警戒的一名传习兵拿住。


  “这是哪个?”忠右卫门眯着眼,回忆岩仓具视的模样。


  “从四位上侍从岩仓具定。”九条尚忠还是把人给报了出来。


  “推出去推出去……”留下也是一个祸害,杀了省事,忠右卫门直接摆手。


  第三声恐怖而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因为还没有到变声期,岩仓具定的声音格外的尖锐刺耳,令殿内众人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忠右卫门再望向垂帘后的孝明天皇,这位毫无主意,甚至有时候为公卿诸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天皇,满脸是泪,虽然尽力压制,却也听得着,看得见。


  想来应该愿意就范了吧。


  “长州侯,还望你同官家好生分说。”忠右卫门也不再多讲什么了,直接吩咐毛利敬亲。


  而后忠右卫门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紫宸殿,刚刚殿上杀得三个,这回不可能再说什么只拿首恶,余从不问了。一门郎党,男女亲眷,宗支的男子都得砍了,女子流放虾夷,与开拓民为妻。


  走下台阶,忠右卫门就看到铺满白色鹅卵石的庭院内,三具无头尸体虬结一团,咕咕冒出的鲜血,还在流着。


  他们的首级则要插在二条大街上示众!


  甭管什么中纳言,右中将,这脑袋一砍,剩下来的也无非就是一滩烂肉罢了。除了腥臭恶心之外,好像同伏见那些溃逃被斩的乱兵逆贼,并没有什么区别嘛。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出得建礼门,见黑川庆德拦着德川庆保不让进。忠右卫门示意黑川庆德不必拦了,这会子紫宸殿内,应该大局已定,没啥好争得了。


  德川庆保见忠右卫门身后的好几个传习兵一身是血,连忙过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孝明天皇又如何了。


  忠右卫门示意他瞧瞧三个被提出去的首级,见里面只有个三条实美面熟,其他的都不认识,德川庆保心下稍稍安定。然后朝忠右卫门鞠了一躬,便往门内跑去。


  未几,毛利敬亲先出。


  本身就已经不年轻的毛利敬亲,现在看上去更老了。满是皱纹的面皮上,两道法令纹尤深,撇着的嘴,比死了还难看。


  见到忠右卫门,他也不行礼啥的。反正他是瞧明白了,忠右卫门现在使劲捧他,所有的黑锅都要他来背,他就算这时候吐口痰在忠右卫门脸上,忠右卫门保证都笑脸相迎。


  “官家已然草诏,退位让国,用宝之后,便行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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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九条改任宫内厅


  话说完,毛利敬亲就堂而皇之的走了,一点儿也不甩忠右卫门,算是人生这辈子最活出人样的样子。


  请问人看开需要多久?

  你可以去问问毛利敬亲。


  “上様,关白问优待条例还作数否?”德川庆保顾不得抹自己脑门上的汗,连忙又跑出来,询问忠右卫门。


  关白?鹰司辅熙刚刚不是人都呆了,这会儿就好了?忠右卫门心下呵呵,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等退位诏书送出来,自己亲自过目之后再说。


  优待条例什么的,暂时可以不打折。可是原本承诺的大公爵,年金两万两,还有侯爵年金五千两什么的,这时候就都不作数了。那是要退位诏书颁布之前,就跳出来公开佐幕,才能够享受的待遇。


  现在你们自己不中用,那就别怪我了。


  “御旨呢?”拍了拍手,忠右卫门指示赶来听命的新选组,去抄三条、西园寺和岩仓家,没有正对着德川庆保回答。


  “就来就来,马上就来。”德川庆保和孝明天皇有私交是一回事,屁股在德川幕府身上,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就不急……”退位换优待,合情合理,公平公正。


  原本忠右卫门还想着,把公卿分化一下,一部分拉拢成世俗贵族,将来进入贵族院。另外一部分跟着孝明天皇神官化,就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这样公卿的势力进一步削弱,孝明天皇的依仗也更少。


  结果现在看来,公卿实在是没有什么担当。虽然有聪明人,可聪明人想的太多,处处明哲保身,送上门的富贵都不要,那还能怎么办呢。


  又等了一会子,九条尚忠提着下摆,一路小跑过来,将御旨递给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展开看了,瞧着内容还行,没有什么怨天尤人的句子。又让德川庆保看过,德川庆保拿了笔,前后瞧了瞧,然后提笔涂改了一处。


  “现将新定国体,欲弭大乱,期保乂安。”这一句不妥,搞得好像有人要造反一样。德川庆保随即涂了,改为“新旧代谢之际,总和民望,共有幸福。”


  总之是大家觉得江山得换,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己乐意的。


  “佑堂果然可靠!”忠右卫门拍了拍德川庆保的肩,觉得这小子这么多年在京都,没白混。


  现在再看御旨,上上下下已经挑不出什么问题,忠右卫门当即命人抄录一份,送电报局,通电天下。专送原件,去往江户,公之于众,令诸侯们全都知晓。


  “九条卿高寿啊?”御旨被送去发通电,忠右卫门今儿算是办成了一件顶顶的大事,故而有闲心和九条尚忠搭话。


  “六十有六。”九条尚忠心中焦急等待着忠右卫门同意优待条例,可又不敢表现出来。


  “当为子孙计……”忠右卫门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不知将军様……”九条尚忠没明白忠右卫门什么意思。


  如今孝明天皇都退位了,朝廷也算是在实际上完蛋了,还未子孙计什么?九条家到是可以争夺关白大位的五摄家之一,可关白这个官眼见着都要取消了,是吧。


  “按优待条例,幕府将解十万两入京,余观九条卿年高德劭,历任有功,不妨便主理此项,永为成例。”


  忠右卫门突然提出了一个颇为诱人的建议!


  朝廷的关白肯定之后都要废除了,孝明天皇成了神道教大奉祀官。一众公卿也只能跟着成为孝明天皇的家臣,或者神道教的从祀官。如此情形之下,被打落凡尘的公卿们,剩下来的唯一实权部门,就是处置每年十万两,之后可能更多的神道教奉祀官特别费的那一块啦。


  “啊!”九条尚忠到底年纪大了,刚刚先是见杀人,又是跑路的,一时激动,差点背过气去。


  “如何?”


  其实忠右卫门这么做,主要还是希望公卿之中,诞生一个主管“宫内事务”的类似于宫内厅的机构。用这个机构来总揽这些人的管理事务,幕府不直接插手管事。


  用不了几年,公卿对幕府的仇恨,就有可能转移到执掌十万两年金分配的宫内厅去。到时候宫内厅会怎么办?当然是一面讨好幕府,抓紧这十万两黄金的处置权。一面对内管束公卿,避免他们生事作乱。


  没有矛盾,老子也要给你们公卿内部制造矛盾!

  自己内部斗起来,才会没有精力去管外部的事情。等他们斗个十年八年,不论什么结果,忠右卫门这边基本上也已经梳理好了内政,不怕什么宵小作乱了。所谓朝廷的影响力,也会被削弱殆尽。


  而且忠右卫门还不怕九条尚忠不接这个活,毕竟十万两巨款呢。九条家在之前,只有区区的3052石领地,这点知行够干嘛的,屁也干不成的。


  “这这这……”九条尚忠显然是在纠结。


  “既是为幕府任官,当有职俸,先给五千两一年如何。”忠右卫门又是一记上来。


  “那……恭敬不如从命。”得了,九条尚忠也不是什么硬骨头的人,躬身向忠右卫门行礼。


  “哈哈哈哈……”忠右卫门大笑连连,上前抚摸九条尚忠的后背,帮他喘喘气。


  这会子九条幸经也跑了出来,他看自己的便宜老爹一直没回来,担心出了什么大事。所以小心翼翼的跑了出来,却见到忠右卫门和九条尚忠很和睦的样子,一时不免惊讶。


  对了,九条幸经是鹰司政通的儿子,就是关白鹰司辅熙的兄弟。早年间因为九条尚忠一直无男,所以继承到了九条家,成为了九条氏的嫡男。


  后来九条尚忠四十三岁上面,奇迹般地让一个侧室受孕,得了一个儿子,叫九条道孝,今儿没有升殿。这个九条道孝就直接过继给九条幸经,喊自己亲爹九条尚忠爷爷去了。


  事实上拉拢了九条家,就等于也拉拢了鹰司家。毕竟现在九条家的当主是九条幸经嘛,人家亲兄弟两个执掌朝廷,关系相当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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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6.废藩改易十余国


  另外有个宫内厅是吧,说得好听点是把你当吉祥物养着,说得难听一点,那就是当牲口似的用个笼子锁起来,方便将来用得到的时候,做个牌面。


  这种事情都不需要吩咐和叮嘱,宫内厅干久了,他自己就变了,就会蹬鼻子上脸的,放心好了。


  九条幸经听到便宜老爹说这事儿,倒也没有立刻表现出什么,只是扶着九条尚忠回转殿内。一大帮人现在还在安慰孝明天皇,或者说以后就是奉祀官统仁了。天皇什么的,在紫宸殿内你们随便叫,出了这个建礼门,那就不存在什么天皇啦。


  当然啦,如果以后统仁有机会再拜见忠右卫门,可以上书不称臣,受诏不跪拜。这是当年曹丕给汉献帝的待遇,如今忠右卫门不在意这些封建玩意儿,一并都允了禁中,到是让里面一帮人好过了不少。


  总之算是一桩事了,德川幕府成为了如今日本唯一的合法政权。


  伴随着退位通电而来的,便是率领第一江户师一部约六千人的天野八郎。他很是羡慕江川英敏能够亲自指挥伏见合战,毕竟当年大伙儿同期,这好容易有练手的机会,错过了这辈子基本就没啥再过招的机会了。


  分不出高下啦。


  不过他来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按照当年确定的计划,忠右卫门当即判松平庆永、桥本左内、铃木重荣、桥本纲常等人斩首。然后直接派兵向福井藩攻去,沿途的彦根藩井伊氏、小滨藩酒井氏等诸侯,也纷纷派遣人马助战。


  忠右卫门本人不离开京都,以传习队两千人镇压京都,并且配合新选组捕捉溃兵和勤王党。去镇压福井藩的总帅,当然是刚刚逼迫孝明天皇统仁让国的毛利敬亲啊。


  实际上主持战事的,则是江川英敏这位老中·海军奉行。其余人马,包括长州兵和萨摩兵,都跟着一道去参战。


  反正福井兵的精锐五千余人,已经全部丢在了伏见,藩内虽然号称还有几乎两万雄兵,实际上不过都是武士罢了。


  能有多少战斗力?

  只不过几轮大炮过去,福井城,也就是曾经柴田胜家的那座北之庄城,就升起了熊熊大火。如今这年头可是有正儿八经的大口径臼炮的,炸你一个城,还不是玩一样。


  守城的福井藩武士,或死或逃,城池被战火几乎完全摧毁。剩下的中下级武士,实际上早就和平民没啥区别,大多选择降服。然后按照忠右卫门的计划,全部废为庶民,迁移往桦太岛,去做造纸工人和甜菜农民。


  最后总算下来,福井藩士以及家属仆从等人,死了近千。自德川家康次子结城秀康以来,传承二百年的幕府名门越前福井松平氏宗家,自此被彻底绝灭。福井的一切几乎都被抹去,连人都被忠右卫门远流去了北方。


  剩下十来个明确支持尊王派的藩国,那也不必多问了,全部改易。这里面最大的也就是伊予宇和岛藩,剩下的更多是像津和野藩这种不足五万石的小藩。


  也就是这种藩,藩内有个一二百人,甚至几十人,就能够掌控藩政大局,进而形成藩论,然后公开表示支持尊王派势力。


  按照忠右卫门的命令,在九州的由岛津家负责接收,在西国的由毛利家负责接收,在四国的由山内家负责接收,在畿内的由井伊家负责接收。


  这个接收的意思,主要就是命令这些小藩的武士退城。如果小藩的诸侯或者武士选择笼城的话,也负责攻打城池,剿灭叛乱。


  历史上像是本多正纯,就负责带领五千大军,处置最上骚动,并且改易最上家。又比如稻叶正胜,同样率领大军,处置熊本加藤氏骚动,并将五十二万石的加藤氏改易至出羽庄内一万石。


  因为都是小藩,算下来顶多也就一万多武士,而且分散在广大的区域内,正常来说是不会发生什么太严重的骚乱的。


  但以防万一嘛,忠右卫门向负责接收的那些诸侯下令,允许这些成为浪人的武士,去往拉包尔和夏威夷。只要去了,就由幕府出钱给他购置土地,建设房屋。他们的士籍仍旧可以保留,将来要是有机会,照样能够被登用。


  虾夷和桦太开发已久,幕府已经派置了官吏,同时也招募读书识字的群体,去往北方。但是夏威夷和拉包尔还没有什么“文化人”去,有也是渔民和农民。


  如果能把这样一万多家读书识字的武士放出去,起码建设殖民地的人才就有了,劳动力也有了,能省很多事。


  去年拉包尔就已经开始砍伐雨林,烧荒填土,修筑港口,初期工作做了不少。现在展开建设,需要会写写画画的人。


  有一说一,这时候选择去拉包尔或者夏威夷,要不了几天,可能就被幕府登用,重新成为有士籍的武士。甚至奋斗几年,被擢入幕府的御家人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某个已经升任札幌站站长的金八是吧……


  就看这些被改易为浪人的武士,识不识相了。


  嗷,对了,对于绝灭福井藩,没有人有什么意见。或者即使有,也不过是觉得改易即可,用不着直接攻打破城。毕竟松平庆永是公开率兵攻打将军的贼兵总大将,这样的人要是不杀,这样的藩要是不废,那幕府就没脸活着了。


  可是对于剩下的那些附逆藩,有人觉得可以分个三六九等,比如实际派兵的就改易,没有派兵的则减封。一万石那种的,就削为三千石旗本,一万石以上的全都减半知行就好了。


  呵,忠右卫门理都没理,正好跳出了江户,就算想要劝说忠右卫门,也没有办法肉身赶来,只能派人送信。


  等你把信送到,那些小藩都已经宣布完了改易命令,诸侯都被召到京都,准备接受幕府的重新安置。顺道也能坐到一起,瞧一瞧幕府是怎么砍头的。


  首先呼应松平庆永的龟井兹兼是吧,作为附逆第一,不仅藩要被废,人也要被砍,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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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我与松阴议削藩


  搁明朝,有一个玩意儿叫传首九边。搁日本,那就只是传首江户了。松平庆永在京都被砍了脑袋,示众三天之后,脑袋就装了笼子,传首日本桥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脑袋起码要在日本桥传三五年,传到风干为止。想来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上赶着去偷他的首级。


  刚刚被砍了的龟井兹兼,也没逃脱得了这个命运,先是传首津和野,然后再插回日本桥的桥头,以儆效尤。


  也就他们这一类大名,有资格被插日本桥,剩下的包括桥本左内,在京都示众之后,直接火化,挫骨扬灰了。


  首犯还有个伊达宗城,他是亲自带兵上洛的,但是他又没亲自带兵出阵。不知道是真的一点儿不会打仗,怕自己把队伍带坏了,就交给属下了,还是什么的。总之他没出现在伏见战场上,到如今也算成了个借口。


  我都是被属下的尊王傻胚裹挟的,真的!

  没见着黑田齐溥都放出来了嘛,筑前福冈藩靠着喜多冈勇平的反正,直接从第一拨清算名单里面划出。之后怎么处置,大小就有了转圜余地。


  宇和岛藩是不要想着还能保留了,改易的决定没什么人敢反对。到是伊达庆邦,或许是受了请托,或许是看在一门的份上,加上他和忠右卫门还是儿女亲家,派了一个人来京都,求忠右卫门开恩。


  面子这东西,用一次少一次,人情更是要还的。忠右卫门想了想,未来或许用得上这个面子,于是便答应了伊达庆邦的请求。判伊达宗城一个落饰出家,交仙台藩看管。


  福井藩废藩,尊王诸藩改易,孝明天皇退位,诸事完毕。忠右卫门命第二大阪师,暂驻三千人在京,便带着其余部队,回转江户。


  当忠右卫门的火车进入江户时,别的不说,剩下来的二百多个诸侯,全都麻利的赶到日本桥火车站的站台,按着次序从头排到尾,迎接忠右卫门。


  各个都劝统治者要行王道,王者无敌。实际上呢,恐怕要用霸道打服了,才能够行所谓的王道吧。


  不过确实,这个时候忠右卫门一定要仁和中正,同他们笑语晏晏。毕竟松平庆永和龟井兹兼的首级就在不远处的日本桥头挂着,恐吓已经足够了,打一棒子还得给一个甜枣呢不是。


  许多实际上背地里和尊王派有点勾勾搭搭的,或者和松平庆永私交还行的诸侯,心里面算是落下来一大截了。


  起码看眼前这个样子,忠右卫门应该不会搞什么大株连!


  呵呵,他们也就这点眼界。忠右卫门是不准备搞什么大株连,可是忠右卫门要削藩,彻底的削藩,全都给我来江户做米虫吧你们。


  祝胜的宴会是肯定要办的,不仅要办,而且要盛大的办,让剩下的诸侯见识见识幕府如今的强大。既有大兵,也有大财,不管谁跳,我都有按下去的本事。


  下一步是什么?

  当然是削藩!

  吉田松阴此时已经被借调到了忠右卫门的身边,担任侍从武官,事实上参与大小机要。而黑川庆德,在伏见合战蹭了一点功劳,改任海军兵学校的教务长了。军校的事情,肯定是需要自己亲信人掌握的。


  江户大学的教务长就是忠右卫门的元从家臣福泽谕吉,一个意思。校长我暂时是做不了了,没空做了,可教学情况我得全面掌握不是。


  回到吉田松阴身上,按照他的计划,现在诸侯都已经被松平庆永的死人脑袋吓了一个半死了。幕府的兵威和强盛,都已经显露在他们的面前。加上孝明天皇退位,也不存在什么一国两君的问题了。


  那么最近两月用得非常顺手的擦屁股纸毛利敬亲就可以再拿出来用用了,暗中命令毛利敬亲上书,由他自己“主动”开口,说恭请将军様撤藩,政令归一,天下混同。


  多好啊,留他一条老命,不就是为了干这些活的嘛。


  而且有了首倡撤藩的大功劳,毛利敬亲将来封为大公爵,那就更是顺当了啊。毕竟长州藩才三十多万石,如果按照历史上评定的规格,也就一个侯爵。得有很大功劳的,或者领地非常广阔的,才能够册封为公爵。


  除开毛利敬亲,吉田松阴还有进一步的计划。再度现身的毛利元德,自然已经灰溜溜的滚回了江户。他爹被拿做了人质,长州藩被吉田松阴的“松下派”所掌握,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总不能渡海去美国吧?

  于是他回来了,顺道向吉田松阴供述了广岛浅野家首鼠两端的烂事。浅野家因为欠下三百万两黄金的巨债,一而再,再而三的削减藩士的俸禄,用以支付利息。


  如此情况下,藩内的武士自然一个个群情激奋。然后就有人信了尊王那一套东西,主要也是想着现在的政府推翻了,那么我不仅能够发财,还能够掌权,就这么点事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天晚上吉田藩邸才会发生大火,浅野家想着协助毛利元德跑路呗。


  类似于我不公开支持你,但是我在你危难的时候拉你一把。将来你要是成事了,我再锦上添花。你要是败了,我推几个替死鬼,比如吉田藩的中下级武士,让他们偿命完事。


  浅野定长打得好算盘啊!


  可惜算盘再好,也斗不过大势。毛利家不仅没成事,而且还成了幕府天字第一号带忠臣,直接把他那点烂事都给供了出来。


  按照吉田松阴的想法,就是派人暗示浅野定长这位四十二万六千石的大大名,跟着毛利敬亲上书撤藩,形成舆论声势。那么将来还能混一个侯爵,既往不咎。


  如果死赖到底,那么就对不起了,直接揭发你,改易削藩!

  且现在福冈藩也属于有把柄在幕府手里的那种,筑前尊王党直接参加伏见之间,大谋逆!虽有喜多冈勇平反正,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舆论不够的时候,可以以公爵相诱,逼迫黑田齐溥也上书撤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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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岛津定义真首倡


  江户高轮岛津藩邸,岛津定义对着一个小小的火盆,正在发呆。下面坐着他爹和小松带刀,两个人居然也对着那个小火盆发呆。


  这年头你说气不气人,明明猜对了一切,提前投资,最后居然啥也没捞着。


  当然这三位主要也不是气自己没捞着,而是没想到忠右卫门居然早就收服了长州藩一大票武士,而且连毛利敬亲都架空了。难怪这么笃定的跑去伏见打会战,合着尊王军里内应有一半。


  “父亲不争功是对的。”岛津定义到底大权在握,有些东西看得还比较开一点。


  “我亦知此事不当争,只是……”岛津忠教望着忽明忽暗的木炭,有些感叹。


  他也是着相了,因为之前他们几个人规划的好好地,一个会战首功封公爵,一个首倡撤藩封公爵。将来就是岛津忠教大公爵任鹿儿岛知事,岛津定义大公爵任财政大臣,父子两个显荣于朝,无人可比。


  结果岛津忠教冒着风险,一路跑去伏见,还没发动呢,就听见长州兵反正了。然后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一切安排付诸东流。


  真就是一个计划没有变化快!


  为今之计,又当如何呢?


  “臣听闻上様已命吉田松阴为侍从官,旦夕讨教,参与机要。是否……”小松带刀从小火盆上移开视线,抬头说道。


  吉田松阴是留英大学生,我们萨摩藩也有留英大学生啊,当年大伙儿一道去的英国。如今瞧了,都在江户奉公,同学见面寒暄一番怎么了?

  “你我也不知晓那吉田松阴何等样人啊。”岛津定义以前甚至可以说就是没有听说过吉田松阴。


  还是他爹回转江户,把吉田松阴那些“辉煌事迹”一说,他才对吉田松阴有了一个还算深刻的印象。


  贸贸然上门,去问人家。就算是同学,要是没有交往,两三年一过,便也疏远了。人家怎么会告诉你国家大事?


  或者你有什么巨大的利益,能够打动吉田松阴?

  “这吉田松阴所图必大!”岛津忠教到是和吉田松阴说了不少话的,之前大伙儿又是伏见合战,又是攻打福井的,在一起一个多月呢。


  所以岛津忠教刻意的接近了一下吉田松阴,两边聊了聊。虽然没有很深入,也没有变成好朋友,可岛津忠教仍旧感觉到吉田松阴有远大的志向。


  “世间大事,无过于削藩。”小松带刀想了想。


  忠右卫门不惜打一场内战,甚至把诸松平亲藩之首的越前松平氏宗家给灭门了,为得应该就是扫清削藩路上的障碍。


  咱们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猜测幕府下一步会干什么,不如就此把握时机,比他吉田松阴更快一步的“出头”。


  当初他第一个反正,那现在我们第一个撤藩!

  早撤晚撤,早晚都要撤。就算这样可能会被部分诸侯敌视,甚至觉得岛津家出卖了诸侯群体的利益,可能够换来的三代富贵却是一定的。


  一门两公爵,岛津定义要是再担任内阁总理大臣,那所谓的诸侯,连喊喊口号支持松平庆永都没胆的诸侯,有什么好怕的呢。


  恐怕到时候,他们上赶着巴结咱们家还说不定呢。


  坚决不能再落于人后了,胆大的骑龙又骑虎,胆小的骑个抱鸡母。已经吃过亏了,还是不知醒的话,怎么显荣我们岛津家的家门啊。


  “上様削藩心志已决,就在近日吗?”岛津忠教毕竟上了年纪了,担心多一点。


  “一定!”岛津定义可以肯定,忠右卫门想削藩,很想啊。


  “既然如此,那便上书吧!”岛津忠教下了决心。


  “可以!”小松带刀也点头。


  随后小松带刀亲自执笔,直说德川忠正乃天降之主,圣明神聪,万姓景戴,岛津家顺天应人,请求撤藩,交还版籍。


  岛津定义看完上书,立刻签名花押,然后吹干墨迹,准备去往一桥邸。


  临走到江户城下时,他鬼使神差的命人转向,又去了一趟江户西丸。带着上书飞奔西洋馆,见到了自己的姐姐笃姬夫人。笃姬夫人之前他们已经问过了,对于主动上奏撤藩,笃姬夫人本人也表示认可。


  到底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应该问一问。


  笃姬夫人看了看上书,对自己便宜老爹和便宜弟弟倒也高看一分。成爷们了嗷,不用我指点也能拿主意了。


  她想了想,又对着岛津定义嘱咐了一番,表示除了上书撤藩之外,还可以公开请求忠右卫门正大位,称日本国王。


  虽然对外忠右卫门早就是日本国王了,可对内忠右卫门还是幕府征夷大将军。这个将军论理是天皇宣下授予的,已经不吉利了。咱们家办事办全套了,直接劝进,就用国王的名头,拥护忠右卫门的统治。


  没白来!

  岛津定义连忙把自己便宜姐姐的话都记在了脑子里,然后就抬头挺胸的走进了一桥邸。其他的老中都已经抵达官厅,见他今儿迟到,还有些惊讶呢。


  “臣有上书一封!”岛津定义掏出上书,朗声奏道。


  “恩?”忠右卫门心想大伙儿都坐这呢,有事你直说就得了,用得着还正儿八经的写一封上书,然后上奏嘛。


  “恭请上様撤藩合政,混一日本!”


  不等忠右卫门问话,岛津定义就恭恭敬敬的给忠右卫门行了一番跪拜大礼,将上书高举过头顶,呈送上来。


  一旁的侍从官吉田松阴,原本眯着的眼睛立时睁开,转头就望向忠右卫门。忠右卫门最近还在设法威胁毛利敬亲、浅野定长和黑田齐溥呢,万万没有想到,最体察咱们心意的,居然是岛津定义!

  “我同又次郎叔侄一般,何以如此大礼啊。”忠右卫门连忙上前去扶岛津定义,顺道就把上书搂进了手中。


  左右其他老中,其实也是人精一般,或多或少都猜测到了忠右卫门的心思,但没有人公开说出来。这时听到岛津定义说开戳破,纷纷心下猛跳着望向忠右卫门,等待忠右卫门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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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日美修约得夏岛


  西元1864年,正月,江户。


  又是一年全国诸侯大会,但是今年的诸侯大会已经不再是简单纯粹的生丝业统一协调部署大会了,而是正儿八经的政治协商大会。


  会期不再是一天,而是准备连续好几天,因为本届大会,需要商议和办理的事情非常多。甚至幕府还专门发了会议纲要,令一众诸侯提前有个准备。


  当然啦,诸侯们最关心的还是撤藩!

  自从去年十月下,鹿儿岛侯岛津定义上书撤藩之后,最近这两个月那真就是一个风起云涌。消息不胫而走,或者就没有什么遮掩,当天就传开了。


  正当人们议论纷纷之时,长州侯毛利敬亲居然呼应了岛津定义,奉表上书,向幕府请求撤藩。毛利敬亲本人愿意辞官纳地,版籍奉还。


  毕竟他现在可是德川幕府享受老中待遇的国事参与呢,他的呼应,顿时就在江户一众诸侯之中,掀起了一波小高(屏蔽)潮。


  而且正常人想来,幕府要撤藩,首先呼应的应该是谱代或者亲藩,尤其是能够担任老中,还没两万石领地的诸侯。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先倡议撤藩的是鹿儿岛藩岛津家,最先呼应撤藩的是长州藩毛利家。


  你们和幕府没仇啦?


  真没仇啦?


  更夸张的是,紧接着广岛藩和福冈藩也上书请求幕府撤藩,混同国家,一合大政,以面对世界之潮流,汹汹之大势。


  一众外样雄藩,接二连三全都跪了,剩下来的小藩意见,自然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幕府随即下令,将在新年的全国诸侯大会上,对此事做最终的决议。


  只不过这件事是压轴的大戏,会议一开始,肯定商议的是其他稍微次一些的小事。第一桩,说来也是为最后一桩大戏布局。


  废除美日不平等条约!

  出使美洲经年的上野神流侯小栗忠顺,代表德川幕府,同美利坚合众国,也即美国北方政府,签订了废除美国在日一切不平等条约的新约。


  小栗忠顺代表德川幕府,承诺将全力支持北方,只要幕府有的,北方拿得出钱,就都可以购买。甚至幕府还允许北方分二三年,三五年付款,以购入枪炮弹药和其他军需物资。


  为了报答日本国王德川忠正陛下的好意,北方的林肯总统,统合控制了国会的共和党,正式批准通过了新的美日条约。


  双方以平等相交的地位,展开外交。美国在日本获得的关税协定权,箱馆居留区租界,驻兵权,以及其他经济优先权,一律废除!

  现在新的条约已经签订,合众国国会也已经批准,小栗忠顺带着新约赶回日本,请求忠右卫门立刻签字,同美国换约。


  不用说,忠右卫门签字的非常快。幕府又没有议会,天皇也废除了,只需要忠右卫门签字认可,这个条约就算是当即生效了。


  至此以后,美国派驻在横滨、长崎和箱馆的海关司税,将自行辞职归国。各通商口岸的美国使领馆区自然保留,可是箱馆居留区由虾夷开拓使全面接管。派驻在日本的美国军队和军舰,都需要向幕府完全报备,且禁止超过合理保护外交使馆的限度。


  消息宣布,坐下议论纷纷。


  幕府果真是强了,连米国鬼畜都低了头。这才是所谓货真价实的“攘夷”啊!


  所谓的“攘夷运动”,其话语权,也正式被幕府接管了过来。你们一帮傻胚,攘了几十年,鸟用没有。幕府通过外交,实现了真正的“破约攘夷”。美国在日本的所有特权均被取消,难道还有比这更加合适的攘夷吗?

  第一个消息公布完,第二个消息随即开始公布。这同样和美国有一定的关系,也是小栗忠顺在美国外交的成果。


  通过承认,且仅承认北方政府,小栗忠顺使美国公开声明放弃了在夏威夷的利益,并接受日本王德川忠正对夏威夷的宣称。


  宣称如何来?

  那自然来于新任夏威夷国王卡美哈梅哈五世!

  得到了幕府军援的夏威夷侯洛特,强力挫败了岛上美国势力的叛乱,而其弟卡美哈梅哈四世也在夏威夷议会正式确立了洛特的继承权。


  在处死并流放了一批夏奸之后,洛特成为摄政王太子,接管了夏威夷的政权。其弟卡美哈梅哈四世又挺了两个月,晏驾归天,荣归他的圣天父去也。


  洛特随即继位,称卡美哈梅哈五世。日裔的势力因为这一波的军事政变,以及王位更替,而在夏威夷大涨。


  作为日本的郡马爷,而且还是日本国王德川忠正的御前大臣,日本的势力顺顺当当的开始进去檀香山。在美国宣布放弃了岛上的利益之后,忠右卫门又得到了英国和法国的支持。


  夏威夷保护国建立!


  忠右卫门当然不可能立刻就完全覆灭夏威夷王国,只不过是以卡美哈梅哈五世原系封臣的理由,在列强的承认之下,建立了保护国而已。


  以后夏威夷王国的外交和军事由幕府派遣的檀香山领事负责管理,其余经济民生,贸易通商什么的,还是夏威夷自行决定的。


  这第二桩大事一宣布,诸侯们倒也不如刚刚议论的那么热烈了。一则今儿的消息肯定都劲爆,二则幕府封藩夏威夷的事情是吧,与他们而言太遥远了,实在提不起太多的兴趣。


  只不过就是幕府又开疆拓土了,忠右卫门的威名再度上升,在国内已经不存在有足以挑战忠右卫门威望的人咯。


  美国公使普鲁恩此时也在会场的一侧,前头各国签署条约时,他也署名了。如今走完在“日本议会”上通过的议程,他就要把条约文本送回华盛顿批准。


  因为美国内战的原因,而放弃一座太平洋上的小岛,普鲁恩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过分的地方。毕竟通过向日本购买军火,然后转手倒回国内,他已经积累了钜富。


  甚至可以说,他希望日美关系能够更进一步加强,让他在日本大赚特赚,赚够三辈子的养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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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0.撤藩之后皆华族


  上午的议程结束,忠右卫门离席,转去邀请几位公使吃午餐。公使们对于日本国内发生的“叛乱”非常的感兴趣,一个个都很有求知欲。


  毕竟昨天看着还好好地,国内风平浪静,转天就突然说京都方面开仗了。又过了半天,幕府军大胜而还,痛歼了敌人数万的消息到处疯传。


  诸位公使在日本又没有那么多的情报人员,就算有也集中在各个通商口岸和江户,其他地方未必有什么人。


  他们好奇啊,非常的好奇。


  对于日本还有一个宗教领袖他们是知道的,但是那个所谓天照大神的后代,神的子嗣,已经失去权力一千年之久了。他们自动就替换成了欧洲的教宗,几百年前教宗也权威赫赫,甚至能够逼迫神罗皇帝向其认罪投降。


  现在的教宗?在经历了拿破仑战争的洗礼之后,也就剩下个苟延残喘的罗马城,其余的领地,都被意大利王国所兼并,不复存在。


  这样一个失去了权势的宗教领袖,是怎么召集起数万人的军队,同幕府开战?幕府又如何在一天之内,就结束了战乱,甚至将叛乱者的头颅割下,悬挂在江户日本桥的桥头呢?

  他们好奇归好奇,忠右卫门却并不负责和他们解释。他们能不能懂日本到底是个什么政治模式,关忠右卫门什么事?


  餐桌上只管吃吃喝喝,其余的随便他们打听吧。他们要是能找人打听到,算他们厉害。现在不知道多少诸侯,还对长州兵为什么会反正,一肚子的疑惑呢。


  德川忠正给他们下药了吧!

  撇下一肚子疑惑地公使们,下午的议程继续。有了上午的铺垫,德川忠正英明神武的形象,已经跃然于纸上,所有人都知道下午要干啥了。


  撤藩!


  当侧立于忠右卫门前方的大老松平齐宣,正式向所有的诸侯宣布这一决定时,整个鹿鸣馆会场内部,瞬间爆发出一阵喧闹。


  就算心里面早就有数,也知道幕府削藩的决心早已下定,可没有宣布一天,就怀着侥幸一天。虽然诸侯们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江户“坐牢”。可有领地的话,则领地内的生杀予夺,皆由诸侯一言而决。


  没了领地,只能变成个爵爷,在江户混吃等死当米虫啦。幕府的谱代和亲藩还好,还能够接着掌权,我们这些外样,岂不是彻底废了。


  “肃静!”松平齐宣一声大喝。


  “撤藩之后,上様将被尊为日本国王,尔等皆可受赐爵位,担任贵族院议员!”


  这话说出口,吵闹的声音渐渐平息。既然要撤藩,幕府肯定是要给出优待条件的。总不能说你们版籍奉还,然后就滚去讨饭吧,不可能的。


  按照忠右卫门这一个多月和亲信以及幕臣们的会商,同时了解了一下少部分一二万石的小诸侯的心意之后,幕府制定了相应的优待条例。


  第一条不必说,自然是所有的诸侯,全部成为贵族院议员,而且是世袭罔替终生制的,这一点就是为了稳定某个阶级用的。明治政府给这个阶级起了个新名字,叫做华族。


  当然啦,你就算是华族,实际上也分三六九等的。历史上二次大战结束后,麦天皇过来民主化改革,直接废除华族。当时的天皇就提出来,华族废除也就算了,可是殿上公卿四十家能不能保留啊。


  麦天皇鸟都不鸟,全都滚蛋。而且华族要滚蛋,远支皇族也全部滚蛋。能保留你皇室本身,已经是交易的结果了。


  总之有这么一个华族作保,大小算是个安置,能定下诸侯之心再议。


  第二条就很直接了,诸侯有三六九等,将来的封爵贵族也有三六九等。一万石及以上的诸侯,以及五千石以上的旗本,受封男爵。诸侯的家臣,如果也有一万石以上的知行,同样受封男爵,但也仅限于此了。


  因为有知行超过五万石的诸侯家臣,其领地远胜于许多一二万石的诸侯。这要是给了别的爵位,不利于安定诸侯队伍。


  五万石(不含)以上的诸侯,则受封子爵。十万石则是一个大门槛,因为在江户时代十万石就往往意味着城主格和城主。所以像是松平齐宣这个八万石的,会授予十万石城主格,他的地位和十万石大名并列。


  刚刚交仙台藩看管的伊达宗城,就是七万石享十万石城主格。按石高他只能做子爵,按地位他就是伯爵了。


  幕府这里给高不给低,只要是享受十万石城主格的,就给予伯爵。免得起什么不必要的纠纷或者争执,徒生事端。


  再往上,就得二十万石国主大名了。最典型的比如四国土佐的山内容堂,他二十万两千六百石入国。但国与国差别蛮大的,比如尾张,张口就是七十五万。又比如肥后,细川家熊本藩五十四万,这也是国主。


  国主至少能够给予侯爵!


  因为有一个特例,上杉家,十五万石,但是他是羽后国主格。石高不足以给,可是地位足以给,本着给高不给低的原则,加给侯爵。


  至于公爵,那就是有大功于国家,以及领地在五十万以上的顶级豪强大大名。说得就是金泽前田家、仙台伊达家这种没有什么大功,但是地位高,实力强的诸侯。


  有大功的,自然说得是毛利敬亲这位“无双战神”、“忠义第一”、“反正推诚”的大哥咯。不仅要受封公爵,而且要大大的显荣,名列公爵第二。


  第一则是首倡撤藩的岛津定义,因为他本身就是鹿儿岛七十七万石大名,所以推功其父,事实上则是交易了一番。最后岛津忠教也能够受封公爵,实现全日本唯一的一门两公爵。


  第三嘛则是坚定支持忠右卫门改革幕政,同时还是幕府亲藩,先代将军亲子的明石侯松平齐宣。


  后面还有十好几个人,便也不一一名列。


  除了这个最直接的封爵之外,还有贵族的年金和他们属下的家臣武士的处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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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1.年金职俸并给与


  爵位和年金不挂钩!


  还是举一个比较有名的例子,米泽藩主上杉鹰山,当时知行是十五万石,而他身为藩主,一年的支出预算是多少呢?


  一千五百两!


  当然啦,这笔钱属于完全由他个人支配的钱。很多看着应该是他花钱的地方,实际上是藩财政在支应。比如他去江户交代,这沿途的住宿吃饭开销,就是藩内负责筹措,同他这笔钱无关。


  所以别看一个堂堂的羽后国国主大名,一年只有一千五百两的经费,实际生活起来,并不会感到有什么缺乏。


  另外还有一个重点,劳役!


  众所周知,历朝历代,但凡是个封建王朝,均标榜自己田税不高。什么二十税一,三十税一的。但是田税那两个子儿好应付,可官府无偿需索,且日夜不息的劳役要求,就能要了人的老命啊。


  传说隋炀帝时,为了打造龙船御舟,召集船工服役,时间长到什么地步?长到船工们因为在水下太久,皮肤体肉溃烂生蛆。


  其他朝代都是阿大不笑阿二,带明那糟糕到和屎一样的财政体系,需要浙江乃至于福建,向宣府和大同,每年不远数千里去推送粮食。中间的耗费十倍二十倍都不止,而且征集的劳役,更是数不胜数,死于道路的何其多也。


  身为藩主,就可以把自己麾下的武士,招呼来招呼去,毕竟双方有牢固的封建人身依附关系。甚至可以说,藩主就是“免费”、“白嫖”这些劳动力。


  武士的俸禄,那就是藩财政在开支,肯定算不到藩主的头上。只不过藩主富有全藩,论理这些俸禄,也是藩主在发而已。


  所以综上,结合人力物价,以及将来在江户生活保持体面的基本需求,忠右卫门定下了一万石换三百两的年金置换比例。


  但所有诸侯知行中五万石以下的,一万石置换六百两。实在是担心那些只有一万石或者两万石的诸侯,因为花钱花惯了,一点点钱不够花,最后明明是华族,却丢人现眼。


  他自己丢人现眼也就算了,丢了华族的份,便是大事!

  别忠右卫门废藩置县轰轰烈烈,干了一场漂亮事,转头就传出诸侯贫穷落魄,靠典当或者售卖祖产为生。


  搞得好像忠右卫门让他们都成了破落户,十分的薄情寡恩。这对于构建忠右卫门是日本人民的小爸爸的形象,是不利的,是有碍的。


  除开年金这个雷打不动,按照知行给予的现金之外,充任贵族院议员,还可以有一笔不菲的年俸,这就属于“职俸”,是幕府一以贯之的政策。


  最后的最后,有些诸侯除了担任贵族院议员,还能够再兼任其他的职司,那么就能够再多一份职俸。总之幕府会尽量保全诸侯们的体面,以换取他们尽速接受撤藩,交出城池和户籍。


  年金的问题解决了,剩下就是武士安置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也是先定一个大基调,就是你们诸侯直接把包袱甩给幕府就得了。只要是在1863年10月之前在籍的武士,全部留用,一个都不遣散。原本的俸禄是多少,之后还是多少。


  有这么一个大基调定下,四方便不至于发生什么动乱了。毕竟六十万拿刀的要是跳起来,就算是忠右卫门有新军传习队也难以迅速镇压啊。


  听在诸侯的耳中,约等于幕府直接把自己麾下的家臣给收编了。以后忠右卫门真的就是武家栋梁咯,所有的武家都成了忠右卫门的直臣。


  直臣六十万,旷古未有啊!

  基调说完,就是细则。在诸藩撤藩之后,以前怎么治理的,还是怎么治理。以前的诸藩官吏,还是担任官吏,地方的统治不能够瘫痪。没有登城奉公的武士,则原地待命,俸禄幕府照旧发给你,先把你养活了。


  如此行事,诸藩上层原本执政的武士,就不会乱了。毕竟以前和现在一模一样,藩政还是我在管,不就是换个上司嘛。上司还是德川忠正呢,横竖没啥大差别。


  大约这一项,可以安置五万人左右的武士。以后他们就算是转身成为普通官僚和一般的公务人员了,很自然的承接。


  剩下的,就和之前岛津定义预料的差不多。起码十五万人安置到全国的铁道上,家禄高的就做售票员,家禄低的就做铲煤工、扳道工。幕府可只负责安置你一个工作,没说过让你能够天天一张报纸一杯茶,潇洒终日的。


  全国的小学和派出所,也都需要建设扩张开来,诸藩原有的藩校和乡校什么的,都可以利用起来,充作校舍。


  托当年松平齐宣坚定规划的福,为国家设立了教育基金,还每年专项拨款。全国雇佣个四五万小学教师,轻轻松松。


  派出所又可以安置个五万人甚至七八万人,虽然用的都是旧人,可好歹在形式上,让幕府的势力深入了乡村,为将来“地租改正”打预备。而且忠右卫门也不可能原地安置,起码你得跨郡安置,就算将来还是能够形成地方关系网,起码得多花好几年吧。


  好几年之后,全国邮政就开始设置了。幕府就又收编好几万人来做邮递员,同你进行互相监督,为幕府多加一支眼。


  总而言之,幕府肯定会想办法安置武士们的,就算今天不安置你,你那份俸禄也绝对不会少了你的。


  而且先用几年时间,慢慢的安置这几十万也差不多了,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他们自己都不急着安置。有些武士今年五岁,你让他去干嘛?有些武士五十多了,老的牙都掉了一半,膝下就一个八岁的女儿,等着过继儿子呢,能干什么差事?

  幕府前前后后,所有的关节都已经打算明白了,那诸侯们还说什么废话?

  翼赞!


  都这个点了,你要是还不翼赞,那你就是睁眼瞎,等着死吧弟弟。


  于是“撤藩令”正式在全国发布,所有的诸侯一致同意。英国《泰晤士报》随即报道,日本王国上千年的封建制度,一朝废除!

  ------题外话------


  下午或者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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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2.豪商亦可登华族


  利用江户本城本丸和二之丸的巨大空地,所修筑出来的御宫,在春日的阳光照耀下,无处不散发着她的美轮美奂。


  作为仿照法国凡尔赛宫修筑的江户御宫(实际情况可参照赤坂离宫,约1.5万平的法式宫殿),历时三年有余,耗资几乎百万,大大超出当年忠右卫门给出的预算。但终究将来要作为日本国王的居所,所以幕阁一再追加预算,这才使得他顺利完工。


  如今,江户御宫将作为举办德川忠正陛下登基大典的场所。


  已经华丽转身为华族的幕府大身旗本和天下诸侯,如今纷纷立于阶下,各国公使礼服在身,一道前来参加大典。


  会场上还有几个原本众人意想不到的角色,比如恭恭敬敬的以侯爵的身份,出现在队伍中的九条尚忠。


  担任了奉祀官署的会计头,九条尚忠和九条幸经突然就感觉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权力。七月份幕府解交奉祀官署十万两,十二月份又解交奉祀官署十万两。


  然则事实上,原本的公卿朝廷并没有任何增加的开支,旧有的一切财产都予以保留。幕府给予的现金,还使得奉祀官署省去了出售大米的麻烦,直接可以花钱。


  父子两人这便意识到,以前朝廷的关白还要在几家人当中,竞争上岗。现在实际掌握奉祀官署大权的会计头,已经是他们九条家世袭的职位了。


  再者黄金二十万两就在他们手中,由其调拨支配,那种不可思议,却又美妙无比的感觉,萦绕着他们啊。


  原本对于幕府还颇有微词的九条父子,有时感觉自己左大臣没得干了,干干会计头也挺不错的。


  未曾想,今年元月,幕府撤藩之后,颁布了“华族令”。除了诸侯和大身旗本摇身一变成为华族外,在京都的九条尚忠也被赐封为侯爵,享受黄金三千两的年金,被邀请参加德川忠正陛下的登基典礼。


  好家伙,自己本身享受三千两的五摄家知行,还有五千两的会计头职俸,现在再加三千两的侯爵年金,一万一千两的年收入,实属人上人上人。


  九条尚忠还专门禀报了一番奉祀官统仁,这毕竟是自己的上司之一嘛。统仁因为见着三条实美、西园寺公望和岩仓具定被拉出殿外斩首的场景,还处于惶恐之中,并不敢发表什么反对的意见。


  至于其他的公卿,或者说从祀官,为了拿钱的时候不被刁难,不知不觉的就开始流露出对九条尚忠的讨好。


  一开始那种讨好,可能只是大伙儿和你勤问好,朝你多点头。慢慢的就变成事事都是你坐首座,人人都问你意见。这种情况的演变非常快,往往要不了很长时间的。


  权力的美妙就在于此,三个月就能够改变许多东西。


  于是九条尚忠就施施然的以侯爵的身份,出现在了会场之中。左右华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过于不妥的,毕竟九条家那是出关白的,一般人思想还没转变过来,觉得关白家和自己并列,没啥不对劲。


  甚至十余位公爵,还心下窃喜呢。以后我比关白家还高一等,啧啧啧……


  但九条尚忠还可接受的话,有三位出现在现场的男爵,就令人非常的惊讶了。甚至还令一些华族感觉到不满。


  这三位男爵叫奈良茂、鸿池善和住友吉!


  在第一批华族赐封之后,幕府还有第二批小范围的特授华族。包括九条尚忠也是第二批特授的,并不是以原先知行给与爵位的。


  第二批的名单之中,就包括这三位紧跟幕府脚步的幕府股友大豪商。为了保证物议能平,忠右卫门还提前赐封了三人五千石的俸禄,都成为大身旗本的第二天,才赐封为男爵。


  从那天起,他们也将成为日本王国贵族院的世袭议员,同原本高高在上的诸侯和旗本老爷们平起平坐。


  对了,这三位大财阀一跃而起,自然就有一位幕府曾经的股友大豪商跌落凡尘,说起来也是大伙儿熟知的。


  三井家!

  因为在对松平庆永和京都尊攘公卿的调查中,发现了三井家向尊攘公卿提供大笔款项,并且在事实上勾结的证据。于是幕府判决三井家抄家,一切财产充公,男女悉数发往桦太。


  三井跌倒,奈良、鸿池和住友三家吃饱。幕府只要了浮财,然后拿去办了忠右卫门的登基典礼,并用以赏赐幕府诸军。甚至还以伏见战胜之功,赏赐了毛利敬亲五万两黄金。当然钱根本就没沾着毛利敬亲的手,全都被吉田松阴发给三千长州子弟了。


  三千长州兵拿着五万两美滋滋的就回长州拥护撤藩去了,吉田松阴还向他们保证,会争取设立第四长州师,将来大家都能当兵吃饷,报效国家。不想扛枪的就做官,撤藩之后,长州县的官随便挑。


  未来江户的官,等我做了内阁总理大臣,再回来招呼大伙儿。


  剩下三井的产业,都三瓜两枣的卖给了幕府的三位大股友。他们承接了三井的酿酒、种植、金银兑换、年贡承销、造船等所有业务,又肥了一波。


  总之三大财阀的基本盘都已经建立了起来,幕府这十几年的“投喂”,使得他们愈发的茁壮,都有了自己的的造血能力,开始不断地投资发展,大大加快了地方产业的增加和投入。


  他们三个成为男爵,有争议归有争议,可忠右卫门下令要封,到底也没有什么人敢于跳出来说不行。


  其他华族的默认,为将来国家的发展,开了一扇顶顶好的大门。只要你有经商致富的本事,同样可以从一介最低等级的商人,晋升为华族。社会的发展才刚刚开始,上升的通道大大打开,拼一把就有机会。


  不说你一定要发展到财阀是吧,只要在某个产业做大做强了,你也可以崭露头角,被擢入华族的。


  忠右卫门的登基典礼,就在未来前途,一片光明的情况下,盛大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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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改元行宪新气象


  当然啦,说是开创造国,实际上忠右卫门这个日本王国,也就是个草台班子,要啥没啥的,七拼八凑先把表面弄起来的那种。


  没奈何,九条尚忠回京都了,九条幸经却留在了江户,暂时担任忠右卫门的国政顾问。没有级别,就是顾问,另开一千两的职俸而已。


  一众大臣在忠右卫门登基之后,齐齐上表,当场就要忠右卫门改元号。说什么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你西洋化、近代化没问题,但也没听说过升了宝座,称了王上,居然不改元的。你得改元,以后让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你这个新王的名号啊。


  我这也没准备啊!

  松平齐宣眼睛一眨,就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张纸,还朝左右笑了笑。别看这帮人跟着忠右卫门往近代化走,可底子上却还是封建出身的官僚,这点子东西。


  打开对叠的纸一瞧,第一个年号是“元化”,瞧着就知道啥意思。唐.颜真卿〈赠僧皎然〉诗:「元化隐灵踪,始君启高致。」


  详细的解释大约可以类比于开天辟地,总之就是赞扬忠右卫门开创国家的意思。年号这玩意儿,基本上也就这种作用嘛。


  第二个年号是“同和”,《礼记·乐记》:“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这个应该也很好理解的吧。


  身处于德川忠正陛下的治下,你就偷着乐吧!


  我们这些摇身一变的华族,反正是乐得很。上様治世圣明,是以天地同和,人人翼赞。你要是不满,太平洋没加盖,日本国来去自由。


  看完这两个年号,忠右卫门就觉得这帮人有点拍马屁的意思了。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的年号,就不能来个朴素一点的?咱们忠右卫门可是与民同乐的,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好吧。来个接点地气,让人眼前一新的好不好啊。


  说来就来,往下看第三个年号,忠右卫门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就指着这个年号,询问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


  大正!


  《易经》第十九卦中的“临,刚浸而长。说而顺,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


  “这是你们哪位拟的?”忠右卫门把纸放下,然后指着“大正”,向左右的大臣们询问道。


  “这个?”松平齐宣明明就和忠右卫门面对面,还故意探头看了看。


  “恩。”


  “哦,是九条卿拟的。”松平齐宣还故意顿了一顿,搞得好像这玩意儿还需要思索一番似的。


  九条幸经微微点头,自然得承认。说句不客气的,这帮诸侯论及这个了解古代典籍的功夫,还是不如九条这种代代学习的人的。他们倒是想为忠右卫门拟一个高大上的元号,可惜肚子里的货色少了一点。


  最后一帮人找上了九条幸经,于是两拨人一拍即合。九条幸经巴不得干点什么事,讨好一下忠右卫门呢。


  “是臣所拟。”九条幸经身份转换的老快了,现在大大方方的给忠右卫门称臣。


  权力和金钱,果然能够快速改变一个人啊。


  “行吧,就以‘大正’为元号,即行改元。”忠右卫门取过朱笔来,在“大正”上面打了一个圈,表示选中。


  “承知!”松平齐宣躬身捧着那张纸,叠好又收了起来。


  “既然改元,当行新法。”话都说到这个事情上了是吧,忠右卫门也已经办完了登基典礼,彻底坐正了屁股,后面要做的事情自然是行宪。


  要向世界各国表示,我不仅废除了封建制度,还仿效西方,要开始行宪法,开国会,求诸公议,大张民主。


  总之就是摆出一副积极和西方学习的姿态,释放出同西方交流的信息。让英法等国了解到日本的改变,起码是表面上的改变。


  而且重点是要学习带英,我们也要君主立宪了!


  不过按照忠右卫门的想法,暂时大致上可能还是英皮德骨。但是等接受中高等教育的人多了之后,忠右卫门一定会进一步的推动民主改革,放弃手中的部分权力的。


  灵活的放权,保证德川家一直延续到二十一世纪嘛。


  颁布宪法预备令的同时,还要宣布立宪之后,开设下议院,也即庶民院。如今国家只有上议院,也即贵族院,这是不合适,也是不恰当的。


  忠右卫门收买了全国的中下级武士,还需要进一步收买苗字佩刀阶层。硬要类比的话,他们大致上可以算资产阶级。毕竟这一部分人,大多都是从事商业和手工业,受过相当的教育,拥有一定的财富。却在封建社会,没有任何社会地位的阶层。


  当初忠右卫门和吉田松阴计划时,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必须要给他们一个释放的缺口,好让他们触摸到权力,或者认为自己分享了权力。


  最好的办法就是授予这一类人选举权!

  而且是那种一般的屁民得不到的选举权,人为的设置选举权门槛,使得他们觉得自己确实高人一等,有了政治地位。一劳永逸是不可能的,可是缓和一时是绝对的。


  因为西洋各国,利用这一招,已经有了很多的成功例子。远的近的都有,从封建时代的商人,转变为近代的“文明士绅”,确乎有一种迷惑性。


  先把风声放出去,塑造一下忠右卫门推行民主的形象。等个三五年,忠右卫门整理好了局面,就可以行宪立法了。


  “上様欲行何等法耶?”已经被赐封为伯爵的助六,主动张口询问,他同忠右卫门毕竟关系匪浅,问这个不可能犯忌讳什么的。


  “自然是实君立宪!”忠右卫门脱口而出。


  我现在办虚君立宪,有哪个政治团体,能够立刻跳出来接盘,治理好整个天下的?就是隔壁带英嘛,现在也还是实君立宪啊。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对英国的国政,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这年头玩虚君立宪,这不是闹呢嘛。


  当然啦,对外界宣布的时候,肯定是君主立宪,不会像这样说得直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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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建白书下人欢喜


  宣布立宪,当然不只有口头上的空喊,这旧瓶装新酒的江户政府还得拿出点实在的东西来,让大伙儿都瞧清楚。


  忠右卫门一开口,侍立在侧的吉田松阴就掏出了一份文件。


  几年前他和忠右卫门就已经有所谋算,自认为将来要做日本王国第一任民选内阁总理大臣的吉田松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和烦,但凡是为新建国家所需的文件材料,他都已经有所准备。


  预备议会立宪建白书!

  原本的开头他改了一下,现在成了称颂忠右卫门宽仁治国,立政和民的内容。简单吹嘘了之后,才是关于宣布国家体制一新,将要行宪的正文。


  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实君立宪的那一套意思,可是毕竟是在一个施行了上千年封建统治的国家。突然宣布行宪,还是非常打动人心的。


  恩,主要是打动“人”以上这个阶级的心,以下的保不齐还不知道国家都改天换日了呢。


  建白书在诸位老中的手中转了一圈,按照忠右卫门的意思,大伙儿的官职名字暂时不改,等国家一切都梳理清楚了再来修改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咱们又不是王莽那家伙,好容易上台了,大伙儿都期待他有所表现。结果这厮别的不干,先把全国的地名和官名给改了,而且是朝令夕改,今天这个名,明天那个名,弄的吏民百姓无所适从。


  干点正事吧。


  众人对于向全国吏民征集立宪建议,均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毕竟身处于整个国家的中枢,他们其实大概知道忠右卫门的这个立宪,只是稍微的下放一部分权力罢了,并没有说什么直接撒手不管。


  无非就是把统治阶级的范围稍微扩展一下,以前是同武士治理天下,现在是同武士和新兴的苗字佩刀阶级治理天下。


  与其说是行宪法,开议会,不如说是弄一个稍有规模的顾问机构,把地方上的代表养起来。觉得合适的意见就听一听,觉得不合适的就让贵族院延宕两年,拖过去拉倒。


  另一个位面的新政府,所谓的行宪,那比忠右卫门的这个,要反动多了。两招就直接把议会的权力给全面打倒,成了没什么大用的橡皮图章。


  一招是陆海军大臣现役武官制,一招是预算不通过直接沿用上年预算制。


  陆海军大臣现役武官制,使得所有建立的内阁,都必须获得陆军以及海军的认可,否则就立刻倒台。


  民选政客鸟用没有,得不到军队的认可,全都是白瞎。而为了得到军队的认可,就要通过他们的军事预算,接受他们对国家政治权力的侵入。


  越到后面,这种侵入就越严重。最终是什么结果,咱们大伙儿都知道,就不去详细描述了。


  明治的元老们,就是通过自己对军队的影响力,进而钳制国家的议会和内阁,影响整个国家的大政方针的。


  至于另一招沿用预算的制度,那更是把议会打得五劳七伤,成了残废。


  因为沿用上年预算,顶多就是军费持平而已,议会想要通过削减军费,裁减军队,控制军部的实力,完全没有了可能。


  军队方面顶多就是没有更多的钱罢了,而且还可以用现役制威胁议会和内阁。内阁总倒台,重新大选,吃亏的肯定是民选政客,军队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忠右卫门可不准备让军队最终发展为钳制国家的存在,当然也不准备完全把军队交到文官手中,德川家这个王室,还是要在军队中保证相当的影响力的。


  这个度,需要把握好,咱们且斟酌着办理。


  总之既然大伙儿都同意了,建白书就正式向天下发布。国王德川忠正陛下,向全体臣民,征求议会立宪的意见书。


  不论你是农民还是町人,只要你是日本王国的臣民,就可以向忠右卫门上书言事,将自己对国家行宪的建议和期许说出来。


  国家将设立上下两院,以下议院庶民院,总决国家大事,执政领衔。一定要让代表全国臣民的下院议员,能够切实有效的发挥他的作用。


  建白书一经发布,便在天下间形成了一股热潮。尤其是苗字佩刀阶层,他们受到了幕府三大股友封爵华族的巨大鼓舞,认为政府有开明之姿态,亘古未有的盛世要来了。


  为期一年的建议征求期,足够他们好好考虑应该提什么建议,然后呈送到江户来,报给忠右卫门知晓。


  其实对于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界定,忠右卫门已经和内阁大臣,以及自己的顾问们商议过了。选举权的授予范围并不很大,甚至可以说可能连全体臣民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这也是仿效英国的,而且你们也别怪忠右卫门坏,或者别的什么。如今的选举投票都是实名制的,需要选举人将自己的姓名籍贯住址什么的,都写的明明白白,然后再写下支持的候选人的名字。


  英国就是这么干的,或者说如今世界上主要的民主国家都是这么干的。少部分人的民主,就是这么直接,一点儿不存在什么投机取巧的可能。


  虽然臣民们的意见还没有送到,可是忠右卫门这边,已经大致确定了选举人的门槛。也即每年直接纳税金五两以上的臣民,拥有选举权。


  纳税金三十两以上的臣民,才拥有被选举权。实际上就把拥有被选举权的人的范围,限定到了大商人、大地主、高阶武士和官吏、以及少部分城镇知识分子中间。


  有一说一,作为时代发展的既得利益者,这一拨人都是整个国家的翼赞群体,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要给忠右卫门拆台的存在。就算有一两个人,那也是极少数,掀不起什么风浪。


  总之这样做,全国的选举人,总算下来不会超过五十万人,被选举人,那更少。相比较于四千万的国家总人口,这点人的民主,就是如今地球上最“平等”的民主了。


  能做到咱们这一步,真的已经算很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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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银行券来还藩债


  趁着这一波威望大起,忠右卫门当即和岛津定义商议起关于诸藩藩债处置,以及纸币发行的事情。


  分开来,又合起来,说这事。


  诸藩藩债的问题,这个是老生常谈了,诸位非常清楚。除了少部分改革成功的藩以外,江户时代绝大部分的藩,都有严重的藩债问题。


  以前最严重的是鹿儿岛藩,藩债高达五百多万,已经属于那种绝对还不上的水平了。现在最严重的的则是广岛藩,藩债经过整理之后,仅仅是本金,就高达三百七十四万两千两百九十两(史实)。


  这也是浅野定长被忠右卫门稍微一逼,就立刻躺平,主动上奏撤藩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三百多万的藩债,仅凭广岛藩的力量,已经不可能还清了。


  趁着被幕府逼上门,索性眼睛一闭,直接摆烂。不仅能够把养活两万多藩士的重担给卸了,还能够把藩债全部甩给幕府来还。自己获得了大公爵的爵位,还因为呼应撤藩,享有荣名。一年一万多两的年金拿着,小日子突然就过得轻松自在了。


  至于权势什么的,就不要想了,永远和他浅野定长没有半毛钱关系咯。


  当然啦,也有部分藩的藩财政较为充裕的。比如拥有长崎煤矿的佐贺藩,拥有菱刈金山的鹿儿岛藩,拥有靛蓝特产的德岛藩,大力发展捕鲸业和航运业的土佐高知藩等等。


  但总得来说,他们基本上也就只能弄一个收支平衡,或者略有盈余。整个日本几乎不存在什么积累豪富的藩国,真要是积累豪富,他早就开始富藩强兵,想着把幕府干倒了自己来咯。


  比如长州藩是吧,村田清风改革完,手里有两个钱了,就想着是不是趁着幕府衰微,干上他一票,以报关原合战之仇。


  这一类有产业的藩,幕府的处置也相对比较温和。在撤藩令正式实施之前,这些有大规模盈利的产业,属于矿产一类的,基本都允许他们打包出售给幕府的股友们,藩主占有股份,然后享受一定比例的分红。


  经营性的产业,比如种植业、捕鲸业和航运业这一类,这允许直接隶属到旧藩主的名下,继续交由藩主及其附属人员经营,并不剥夺。


  甚至忠右卫门是鼓励华族们和资本相结合的,咱们一个阶段办一个阶段的事情,这时候官商勾结就是有利于商业发展的,那就容许他官商勾结。将来不符合时代发展要求了,将来再说。你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就要实现科学社会主义,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要不你去学学波子?他倒是完全平均了,大伙儿平均着一起去死。


  总而言之,诸藩的接收情况还算可以,也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波折。总算下来,全国二百余藩所积欠的藩债总数,大约在一千五百万左右。


  这个锅,忠右卫门这边肯定是需要背起来的,可不敢翻脸不认,直接全部免掉啊。现在正是争取“人”这个阶层的民心的时候,而这些“人”有许多,就是持有藩债的债主。


  怎么还?

  你把忠右卫门杀了,看看能打几斤肉,上街卖了去还?当然不可能!


  还是要应在发行纸币上面,这件事一年半之前就要做得,只不过时局变化,使得当时的幕府一直没有精力来推动这件事。


  原本当年是说直接开具三位大老板所属商屋的羽札,他们开出来的羽札,那都是用上百年的信誉做保证的。全日本的老百姓都愿意接受,商人有时候在信誉方面,是比德川幕府这个封建屑政权,要好上一些的。


  但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英国的印刷机和油墨已经送到横滨,经过印刷之后。你还别说,印了一百多年纸币的英国佬的东西,还就是不错的。


  所以最终当时的幕府就决定全部采用英国进口的机器,以及油墨和纸张,进行印刷。同时也派人研究这三大要件,尽全力实现国产化。


  按照市场的需求,印刷银行券,分为一分券、二分券、一两券、五两券和十两券,暂时不印刷更大面额的。因为一般生活和交易中,能够用到黄金十两的东西,基本已经属于天价了。你当一年传习队兵,也就二十两的俸禄,普通老百姓的年收入比这还低呢。


  新设立的银行,则称为日本银行,事实上的国家央行,机构什么的,也主要仿照英国的英格兰银行。既有发行部,也有银行部。


  日本银行在理论上属于股份制银行,股权由幕府,以及奈良茂、鸿池善和住友吉,四方共有。幕府不参与任何经营,或者只要忠右卫门不蹬腿,就别想有人插手去经营。


  以三位大股友享誉日本的商业信誉发行日本银行券,准备金为之前幕府储存在银行内的,价值六百万两的黄金和白银现货。


  除此之外,三位大股友也各自出资一百万两黄金,加入日本银行的准备金之中。事实上使得银行拥有九百万两黄金的庞大资本,借此发行纸币。


  凭借三大股友遍及东西日本的诸多店铺,如今全部改造成为日本银行的支店,共同推动纸币的发行工作。


  按照忠右卫门以及内阁大臣,同三位股友会商的结果。第一轮发行,总额为两千七百万两纸币,是准备金的三倍。未来视经济发展的情况,再行调整。


  两千七百万银行券也不是一次性投入市场的,分几个阶段。先部分进入流通,获得市场认可,保证老百姓拿着纸币去各支店能够直接支取到黄金现货。


  江户这边,官吏、职员和士兵,也开始黄金和纸币对半发放。他们作为市场的消费主力,很快就会让钱完全流通起来。


  趁着忠右卫门现在威望高,各部门执行力强,把这件事给做结实咯,总比未来再办要容易的多。


  而后就可以利用多发的纸币,分期对一千五百余万的藩债进行处置。利息我就不还了,不存在这玩意儿了,本金分作五期,今年先还你们三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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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通货充足市场兴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纸币。老百姓用脚投票,也觉得纸币这玩意儿不牢靠。也就是忠右卫门现在声望如日中天,发行纸币的又是幕府的三大股友,百年信誉,这才推行了下去。


  但是许多人拿到了纸币之后,除非立刻要用掉的,不然还是跑着去银行兑换金银币。小判金拿在手里的感觉确实不太一样,金灿灿的给人以温暖和美好。


  只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穷人拿个三瓜两枣,你换不换都影响不了什么。毕竟立刻就又回到市场了,这个月打工挣了一两,买米买菜,就要去了大半,家里那么多人张着嘴等吃饭呢。


  咋滴,你要准备挖个坑,把小判金埋地下等发芽结果?

  倒是许多有储蓄需求,或者是商业贸易往来的,真正需要大把用钱的人感觉足量的,且四处可以兑换的纸币的好处。


  以前的羽札,限定期限,限定商店,大阪开出来的,只能够到江户的某个指定两替屋或者商屋兑换。而且你把钱存进去,带着羽札去江户,你还得付取现手续费。


  现在这些问题全都没有了,拿着十两票,随便哪家日本银行都能兑。反正我明天也要用,那我还兑干嘛,让他们去找奈良茂或者鸿池善兑好了,我省事。


  除了部分人直观的感觉外,整个日本的市场,也慢慢体会到了足量货币的好处!


  因为以前是完全使用的贵重金属,那么伴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市场的不断扩大,金属货币是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的。市场渴望更多的货币,来满足交换的需求,可是黄金就那么多,要么就改铸成劣币,要么就只能通货缺乏着。


  有限制,有程序,有计划,投入市场的纸币,一瞬间就使得市场上面的通货活泛了起来。这一点在当年德川吉宗进行“元文改铸”时就有体现,当年他减少了小判中的金含量(但不是无节制的),使得市场上的通货得以增加,米价随即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扬溢,幕府和武士的收入都有所增加,市场也变得景气起来。


  虽然现在政府已经不再是完全仰赖年贡米收入,维持财政的幕府了,可稳定乃至于小幅度使米价上升,对于全社会都是有好处的。


  不断投入市场的纸币,使得流通中的通货量,逐渐开始符合经济发展的水平,实质上促进经济的进一步繁荣。变相的还推广了纸币的使用,令一般人更加乐意接受纸币。


  “江户的市面,活跃了许多。”松平齐宣虽然是大老,不妨碍他关心江户这天子脚下的菜市场是个什么情况。


  “那便很好。”忠右卫门也高兴啊。


  发纸币这个事情,是绝对称得上踩钢丝的行为。走错一步都有可能导致社会出现严重的问题,甚至危及政权。所以不光是松平齐宣小心,忠右卫门也小心。


  反正咱也是下定了决心,绝对不干预日本银行的运作。而且这话还得和一众大臣,以及世子拾丸说清楚,我没蹬腿,就别想着去打日本银行的主意。


  幕府只管派人去审计就得了,具体的事情由三位大老板协商着办,他们会做生意,了解市场,咱们加强监管即可。


  “咳咳咳咳……”松平齐宣许是想要附和忠右卫门,却不曾想猛得咳嗽了起来。


  “开春之后,就常见你咳嗽啊。”忠右卫门立刻询问松平齐宣。


  咱们这位明石叔父,自从遭遇炸弹袭击之后,胸肺内脏就大不如前,说话和破风箱似的。今年春月里主持完了全国诸侯大会,就感觉有咳嗽的症状。后来改元宣布行宪,他的情况就愈发严重了起来。


  “哎呀,老毛病了。”松平齐宣止住了咳嗽,忠右卫门还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仔细算算,松平齐宣今年已经40岁了(虚岁),自称一句老夫都算够格。想想他,再看看咱们自己,过年41岁,真的不服老不行了。


  “国事还需你多担待呢。”忠右卫门命人给松平齐宣端茶。


  主要是这么合拍的大老不好找,有些合拍的资历太低,根本不可能担任大老。有些资历够的,和忠右卫门又不能够事事配合。就像助六是吧,他这辈子的极限也就是外交大臣了,担任首相的可能性太低。


  至于吉田松阴,那真就得等到民选内阁诞生,宪法颁布,才能够按照程序担任内阁总理大臣。现在国家转变之际,需要任用深孚众望的大臣,他确实还不够格。


  总不能让岛津定义来当这个大老吧……


  忠右卫门不着痕迹的望向岛津定义,今年25岁的岛津定义面上倒是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青稚,可毕竟年纪上还差点。


  左右几位,不好选啊。


  算了算了,松平齐宣看模样,还没有到什么立刻要蹬腿的地步。不过是早有内伤,现在年纪也上来了,好好休养,再干三五年不成问题。


  “开办邮政一事,诸卿议得如何了?”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各自坐下,便就进行下一个议程。


  日本邮政,也是用以安置四方武士的大部门。一直到安倍那年头,还有两万两千个岗位世袭罔替呢,后来被他辣手给打崩了。如今这年头不得安置个十万八万人的是吧,况且开办邮政,也是利于社会发展,同时加强政府对地方掌控的大事。


  “臣拟了一个章程。”水野忠精和阿部正外互望了一眼,然后掏出一份片子来。


  他是铁道会社总裁嘛,邮政将来肯定要大大的借力铁道的,先问问他的看法,总没有坏处。


  打开片子,忠右卫门一目十行。倒也算拟的还行,邮政的员工,除了部分招募旧有的“飞脚”,以搭建框架外,领导层从德川兴业和旧有的幕府旗本中抽调,中层任用地方旧藩国的高阶武士。他们在地面上有关系有势力,容易展开工作。


  至于一般的邮递员,那肯定是任用诸藩本地的下级武士,给他们加点补贴,提高一下生活待遇,还能让他们有个差事,免得胡思乱想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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