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何为真相
作者:admin      更新:2022-08-25 14:00      字数:5160
    第二天,秦婉照例醒得很早。


    今日没有出门的打算,她将秀发随意挽了个发髻,用几枚精巧的发簪固定。又换了身简洁明快的纱裙,方便在府中行走。


    她对镜理了理衣衫,余光瞥到手腕处的麻布时,不由得愣了一愣。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拿出剩余的金疮药和麻布,在床沿坐了下来。


    以前她是不会为这点小伤浪费时间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她竟耐下性子,小心地解开包扎,给自己换起药来。


    不愧是太医院开的金疮药,仅一夜过去,烫伤的地方已经几乎愈合。她抹好药膏,换了条麻布,重新将伤口包扎上。


    因为单手没法打结,她想了想,随手拔下一只细小的发簪,利落地将那麻布固定好,又将药收进匣子里,这才起身出了房门。


    侍女已经备好了早膳,替她放在客房前的花厅里。她道了声谢,便坐下品味起来。


    她不习惯和别人一道用膳,侯府也恰好没有这个习惯。听吴安说,沈侯在府中用膳的时候不多,时间也不固定;沈羡之则更是随意,有时早早出门,随意喝两口清粥便歇。


    秦婉一边低头喝粥,一边细细回想。自她住进侯府,还未曾见过沈侯,沈羡之也从不提起。传闻沈羡之和他父亲关系不好,如今看来,大约是事实。


    这是侯府内部的事,她没打算过问。想清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行事小心。


    她想着心事,喝粥的动作便有些慢。终于快喝完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药碗。


    “你用膳一向这么慢?”


    身旁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秦婉不用猜,便知道来人是谁。


    她没有抬头,反倒盯着那碗药,微微皱起了眉。


    沈羡之在她对面坐下,抱臂打量着她。目光扫过她手腕处的发簪时,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随后他移开了目光,淡淡问道:“药一早便熬好了,为何不喝?”


    秦婉没有接话,只盯着那碗药皱眉。


    自从娘因为喝不上药故去后,她便对喝药一事有阴影。而且她自觉身体没有大病,不至于要到喝药的地步,心下更是拒绝。


    “能不喝么?”她眉头紧皱,抬头问道。


    “真是奇了。”沈羡之好笑地看着她,“你不怕上刀山下火海,倒是怕喝药?”


    “不是。”她摇了摇头,“不太想喝。”


    “嫌苦?”沈羡之将桌上的茶点递了过去,“嫌苦就吃这个。”


    秦婉却仍是摇头,想了一想,含糊其辞道:“我娘不爱喝药,我也不爱喝,大约有阴影。”


    沈羡之听见这话,脸上笑意顿收,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打量了秦婉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既如此,做个交易如何?”


    “啊?”秦婉没反应过来,“喝药还有交易?”


    “为何没有?”沈羡之扬了扬嘴角,“一碗药,换一条线索,如何?”


    秦婉眼神亮了亮,指了指那药碗,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我把这药喝完,你就告诉我一条跟当年有关的线索?”


    “嗯。”沈羡之点了点头,“这样总.……”


    话音未落,秦婉已经拿起药碗喝了起来。


    她眉头紧蹙,手上动作却很干脆,一股脑将那药全喝下了肚,末了还不忘在沈羡之眼前晃了晃。


    “喝完了,你说吧。”


    沈羡之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药碗,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挑了挑眉,打趣道:“这会儿倒不怕苦了?”


    “本来就不怕。”秦婉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很实诚地拿起一片茶点。


    她刚刚就注意到,这药比一般的药更加难闻,喝起来果然也苦得多。此时嘴里满腔都是又苦又浓的药味,饶是她素来能忍,也觉得实在有些忍不住。


    沈羡之一直看着她,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但他并没有戳穿,只是轻笑了一下,随即开口道:“那账册拿回来以后,你可曾看过?”


    听到账册二字,秦婉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没有,有什么线索么?”


    “嗯。”沈羡之正色道:“当年修建淳县河堤一事,果然有猫腻。”


    “私吞公款么?”秦婉早就细细想过其中内情,此时听到这话,并不觉得奇怪:“赵鸿善私吞了河堤修建的钱,才导致河堤没法修成?”


    “不止这些。”沈羡之脸色微凝,“从账册上看,淳县修建河堤一事已经拖了有些年了,朝廷每年都会按例拨款,却一直没有建成。”


    这话跟眉姨说得一致,算是在秦婉意料之中。


    她摊了摊手,无奈道:“不是建不成,而是有人不想让它建成。只要那河堤还在修,朝廷就得继续投钱,这可不就成了块肥肉。”


    “按理来说应当是这样。”沈羡之微蹙了下眉,“但五年前那一笔钱,去向却很奇怪。”


    “哦?”秦婉好奇起来,“如何奇怪?”


    沈羡之看向她,一字一顿道:“从账册上看,五年前,朝廷拨给淳县的钱,似乎都用在了金发塔上。”


    “啊?”秦婉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说,赵鸿善挪用修河堤的钱,去填金发塔的窟窿?”


    “看起来是这样。”


    秦婉默了默,心下细细思索起来。


    朝廷拨了钱,底下层层盘剥,每一层都要捞点油,这些事情她早已见怪不怪。


    照这样看来,当年修建金发塔时,也有人从中捞油,以至于最后真正用来建塔的钱,反而所剩无几了。


    剩下的钱根本不够修塔,于是就有人找到赵鸿善,提出用修河堤的钱,补上这个窟窿。反正河堤的钱已经被贪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会。


    但与金发塔比起来,修建河堤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程,朝廷拨的钱不多。因此便有人想出了个偷天换日的办法,用便宜的石料充数。


    本来如果一切顺利,金发塔按期修建成,淳县之事也同往常一样,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是。


    只是没想到,金发塔建成之日,竟然当众倒塌,而当年的淳县,竟也爆发了水灾。


    大概是连上天也看不下去了,所以才降下这样的天罚,让两桩案子赫然暴露了出来。


    秦婉叹了口气。这正应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只是苦了那些百姓,无辜被牵连进来。


    思索到这里,这两桩案子的前后关联,已经很清楚了。秦婉看向沈羡之,见他微微颔首,便知他也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


    “那赵鸿善挪用公款、贪赃枉法,论罪当诛。”秦婉盘算道,“我们手上有当年账册,有漕运文书,够将他定罪么?”


    “不好说。”沈羡之目光沉沉,“赵鸿善背后牵扯皇后,若要定他的罪,恐怕此事还不够。”


    秦婉沉默了下来,心中知道沈羡之说得没错。赵鸿善是皇亲国戚,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


    须得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才行。


    她正在思索,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秦婉抬头去看,便见吴安步履匆匆地冲了进来,飞快地抱了一拳,着急道:


    “侯爷,眉姨求见!”


    ******

    天色渐渐黑了。


    赵府外,两三个面色阴沉的仆从,押着一个道士装扮的人,匆匆进了前厅。


    赵鸿善坐在案台后,冷冷盯着阶下的道士,抬了抬手。仆从会意,一脚踢在那道士腿上,迫使他跪倒在地,随后扯掉塞在他口中的白布。


    那道士吃痛,又不敢喊出声来,只好不住磕头,压着痛意道:“大、大人,不知小的犯了什么错,还请大人明示。”


    赵鸿善冷笑了一声,“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好了便没犯错,若是没答好.……”


    那道士会意,连忙接话道:“大人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鸿善很满意他的反应,手指轻叩案台:“漕帮找你,所为何事?”


    “漕帮?”那道士愣了一下,“说是丢了批货,怕是遇上了鬼怪,请小人帮忙找找。”


    “鬼怪?”赵鸿善冷笑了一声,“漕帮既是请你帮忙,你又为何找那燕春楼花魁?”


    话问到这里,那道士总算是听出来了。


    这位大人今日找他来,不是因为他犯了事,而是因为那位女侠。虽不知那位女侠惹上了什么事,但看这声色俱厉的模样,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那道士赶紧撇开自己的干系,仿佛倒豆子一般,将秦婉主动提出帮忙、主动找上漕帮、要看漕运文书的事统统倒了出来。


    “小人记得,那女子看了两张文书,一张是运进京的,另一张好像.……好像是运到淳县的。”


    淳县?


    赵鸿善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淳县之事是他主持的,相关人等早已经清理干净,没想到竟还留了漕帮这个祸患。


    他本以为沈羡之的目标是金发塔,如今看来,金发塔只是个由头,他是打算顺着这条线,将他们全部一网打尽。


    赵鸿善捏住大拇指上的扳指,眼神狠戾起来。


    沈羡之既然已经看到了漕运文书,又拿到了当年的账册,势必已经发现了端倪。只怕沈羡之以此做文章,那就麻烦了。


    绝不能让他把这事捅出来!

    赵鸿善脑海中有了主意,盯着那道士,阴恻恻笑了起来:“老道士,现在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你可愿意?”


    那道士哪敢说不愿意,忙点头道:“当然愿为大人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