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晾晒
作者:admin      更新:2022-08-25 13:30      字数:8076
    客厅里有人醒来上厕所,有人去冰箱里找水喝,两人低声说话,一会儿后复归于寂静,估计又睡着了。


    姚问说完后,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江与时。


    江与时原本就没怎么醒彻底,先头回答她时就含含糊糊,眼睛要闭不闭。此时再次睁开眼睛,静静看了她几秒,而后又合眼,说:“你等一下,我再睡会儿。”


    他昨晚很晚才睡。等着她睡着了,看她真的侧身了,他才踏实入睡。


    “?”


    姚问见江与时真的闭眼了,一时有点儿懵了,她气鼓鼓说:“江与时,我第一次告白。”


    江与时的回应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像是安抚似的,不期然摸到一点凉。


    早上气温低,地炉火熄了后,地面上尚有余温,被窝里还好,屋子里可就不大暖和了。他伸手摸到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在此过程中,一直闭着眼。


    “?”


    姚问一开始心里各种念头乱七八糟地撞击,没搞明白他什么情况。这怎么还真就睡了呢?他听到告白还能睡得着?她最近就因为酝酿告白天天都睡不安稳。


    他怎么可以睡?怎么还真的睡着了!

    姚问想了一会儿,后来看他确实挺困的样子,心道,行吧,就等他醒来。她等了半个多小时,屋子里光线渐渐亮了,实在在床上待无聊了,她爬起来侧身在旁边盯着江与时的睡脸看。


    可能侧躺了一晚上他睡得不太舒服,这会儿一直平躺着。她的目光从他的眉毛下滑,到眼睫毛、到鼻子、再到嘴唇,到脖颈,最后到喉结。怎么每一处都长得这么好看,这么……让人心动。


    她看着看着,把自个儿看得脸有点儿红,正要转头,江与时睁眼了。


    她一时有些慌,视线相对时,眼睛刹那间眨了无数下:“我我我……你你你……”


    江与时刚睁眼时眼睛里还有丝困倦,他掀起眼皮看她,冷不防抬手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勾得一下子挨近他的脸。


    他说:“你刚说喜欢我?”


    她心跳得都快要爆炸了,他开口时嗓音还带着点儿刚睡醒后的沙哑,就这么近距离磨在她的耳朵里……她闭了一下眼,然后轻轻深呼吸一下,点点头,从嗓子眼儿里溢出来一声:“嗯。”


    江与时手臂再往下勾一点,嗓音依旧带着睡醒来后的一点沙哑:“你说你了解我?”


    姚问被他勾得都快要贴在他脸上了,她双手很辛苦地撑着床,才能防止自己一下子就跌到他身上。


    他的唇就在下方,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近在咫尺,姚问用尽平生最大的毅力撑住。她点点头,再次轻声说:“嗯。”


    江与时勾着她脖子的那只手滑落到她的脸颊上,顺着脖颈线条从耳后经过,激得她浑身一阵颤抖,让她快要支撑不住。手指最终停留在脸颊上,指背顺着触了一下她的脸蛋儿,嗓音低哑着说:“还不够。”


    他看着她,见她满脸红霞,眼睛艳得快要滴出水来,明知再继续下去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还是贪婪地又顺了一下,说:“再多了解一点,再做决定。”


    说完,他迅速起身,出了卧室,径直往浴室走。


    眼见下方床铺空了,姚问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似的,一下子软倒在床上。


    工作人员敲门送来早饭,才把客厅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同学们给吵醒。清淡甜粥,开胃小菜,豆浆油条,牛奶鸡蛋,软糯土司,还有几样给男生们预备的荤食,摆了满满一桌子,男生女生的胃口都照顾到了。


    吃早饭时姚问全程没怎么看江与时。他坐在旁边跟男生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句,经过昨晚,她的这些昔日同学此时再看他,那眼睛里都闪着崇拜的光。


    连了了和学委都凑姚问旁边说:“就这一桌子早饭,真的是太对我们的胃口了。”


    姚问也觉得好吃,早上她喜欢吃清淡点儿,捡着小菜一个劲儿吃。江与时明明在和男生们说着话,却在她想要夹萝卜小菜时,赶在她下筷子之前,伸手把距离她有点远的碟子给推了过来。


    她低垂着头,经过早上那一遭,免不了脸红心跳。


    男生们正在商量待会儿去看望老太太,体委一怕大腿说:“啊,昨儿忘记喊金榜题名了!”


    大伙儿好像这才齐齐被点醒了似的,都说等下再去一趟。一旁候着的工作人员插话说许愿池没开,喇叭还坏着呢。众人嘴里嚷嚷着太遗憾了,刷朋友圈的学委突然爆了句粗:“日了狗了!”


    桌上人纷纷看她,万赋予道:“这是小爷的口头禅,给使用费。”


    学委没搭理他的调侃,气得脸都绿了,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姚圆那个踢不开的狗皮膏药在神山!”


    她话音一落,满桌寂静。


    万赋予捡起手机,半信半疑地按亮屏幕。


    姚圆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自拍,定位神山市北苑街道梨花巷,背景是四合院。她的自拍里,旁边就是老太太。


    姚问只扫了一眼,瞬间觉得一阵作呕,碗里的甜粥都不香了。


    “真是哪哪儿都有她,”学委气得不轻,转头对姚问说,“走时我们不带她,她死皮赖脸地打探,想知道我们到底要去哪。”


    说罢,她指着桌上的男生们,厉声道:“说,你们谁走漏的消息?”


    男生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是谁无意中说出去了。都说为了保密,昨晚连朋友圈都没发呢。这之后,桌上氛围眼见着低了下去。吃完早饭打道回府,按原计划先回四合院看老太太。


    路上谁都没怎么说话,气压极低。


    回到市内,江与时把车停在路旁,众人下车去给老太太买东西,姚问坐在副驾驶不动。江与时静静陪她坐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什么话也没说。


    这个时候,姚问最需要的就是陪伴,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江与时的静默陪伴,真是给到了她心窝里。


    等大伙儿买东西回来,一群人一起顺着陡坡往7巷走,路上也没谁说话。进院子前学委回头冲男生们扫了一眼,万赋予等人全都点点头。


    等门一开,一群人哗啦啦进了四合院,一个个径直往南房奔。进去后,只管跟老太太打招呼,对她旁边坐着的姚圆视若无睹。


    万赋予第二次见老太太,迎上去就是一通噼里啪啦的介绍:“奶奶,我又来了,我旁边这些也都是姚问的好朋友,大家都来看你来啦。”


    他这边说着话,男生们把买的各类营养品往老太太手上送。


    姚圆原本就不是那种能被冷眼就能给冷落了的性格,此时她也不往大伙儿手里撞,绕过众人直冲着人群外的姚问说:“姐,我问爸爸要了奶奶家的地址,这里环境还不错。”


    跟着看到了姚问身后的江与时,她来回打量了几眼,问:“姐,你……找男朋友了吗?”


    她这么一说,身后收礼收得眼睛都笑眯了的老太太赶忙道:“什么男朋友,别胡说。这是大江,江与时,奶奶院儿里的邻居。”


    “啊,邻居哥哥好。”姚圆直愣愣地看着江与时,说。


    姚问只觉得一阵反胃,早上吃的那点儿东西就快要顶上来了。她有些不适,偏头正要去西厢房吐一吐,江与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问:“不舒服?”


    姚问看到他的脸,才觉得好些了。


    她也不知道这半年多来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会因为看到一个人应激反应能大到这种地步。


    学委听不下去了,挡在姚问面前,冷声冷气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学委性格直,从来不是那种能藏得住事儿的人。姚问怕她们起冲突,有心拦一拦,万赋予忙扯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悄声说:“别拦了,你走之后,学委跟她干了好几仗了,老班都拦不住。你也知道,学委整个你的一脑残粉,现在朝政完全由她把控呢,班干团体都听她的。”


    姚圆笑着看向学委,好声好气解释:“我没有跟你们,我就是想来看看姐姐和奶奶。”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


    有时候,姚问其实特别佩服姚圆。那些她见第一面时永远都叫不出口的亲切称呼,她总是能顺顺当当地给喊出口。


    她被她一口一个“姐姐”喊得直犯恶心,可老太太听着显然挺受用。


    “放屁,”学委怒道,“你迟不来早不来,专拣我们来的时候跟来捣乱,你怎么就这么惹人厌恶呢?你就是喜欢给人添堵是吧?”


    这话可就严重多了,男生们全都不说话了,连笑眯眯的老太太都感觉到氛围有些许不太对劲。


    四合院里站了满院子的人,原本该是极热闹的场景,此时却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姚圆目光扫过一张张明显对她不怎么友好的面孔,眼睛一闭再一睁,眼眶里就含了泪。


    她嗫嚅说:“我、我、我没有,你误会我了。”说着,她望向姚问,立时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姐,你帮我跟他们解释解释。你告诉他们,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这半年来,我一直在被他们误会。”


    “误会,我们误会你什么了?”学委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扬声道,“我们没有误会,我们就是纯粹看不上你。你这幅唯唯诺诺、假装可怜的样子我们看不上,你当面讨好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的做法我们更看不上。我们没人误会你,我们就是不喜欢你。”


    学委这话够直接,也够让人难为情、下不来台。


    万赋予悄声在姚问耳旁说:“她俩水火不容,每次学委都把她骂个够呛,她每次受了气也不敢吭声。反正学委骂人的时候我们没人敢拦,她火气上来会连拦她的人一起骂,谁也管不住。”


    姚圆听了这话,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盈于眼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冲着姚问喊:“姐!”


    学委气笑了:“哦,我明白了,你跟在我们后边堵我们,就是想让班长给你评理给你主持公道呢是吧?你是有多大的脸呐?你妈,你,对班长和班长妈妈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向来骂不还口的姚圆眼泪直往下掉,她也不看和她对吵的学委,更不看别人,她就只管盯住姚问,哭着说:“姐,其实我也特别看不上我妈的那些做法,可我有什么办法?我生来就是她的女儿,我吃着她的,用着她的,花着她的,我一切都靠着她。我只能跟她站在同一阵线。但是姐,你一定要相信,我刚开始的时候真的特别想要和你好好相处。”


    姚问那口刚涌上来的恶心,就那么被堵住了。


    在心口处不上不下,难受死了。


    “刚转到这个班里时,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只认识你,我一开始真的特别想跟你处好。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什么,你就是讨厌我总是见谁都能亲昵地喊人家哥哥姐姐,还能脱口喊爸爸。可你以为我心里想要这么做吗?我想要无限制地讨好别人吗?”


    她摇着头:“不是的,我也不想那样。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没你漂亮,没你成绩好,没你家境好,我不嘴巴甜点儿我该怎么办?有记忆以来,我就跟着我妈妈在一个家庭里一个家庭里四处飘荡,我只剩嘴巴甜的优势,我不这样做,谁会喜欢我?”


    “哎呀,这可怜的娃儿。”老太太出声。


    满场人都被这一番话给镇住了,没人出声,还是学委最先“呵呵”两声道:“是呢,你做什么都有理由,你特别可怜,特别无辜,特别弱小。你都可怜到让你姐没法儿参加保送面试了呢。”


    “不,我没有!”姚圆哭了满脸泪,依旧在紧盯着姚问,“那天我知道你有保送面试,我一早就起来给你做面,就想让你得个好兆头,顺顺利利过了面试。给你吃的面条,我也吃了啊,我也拉肚子了啊。我如果想要害你,我还能让自己也拉肚子吗?我恶毒到连自己都下得去手吗?”


    姚问静静地看着她。


    听了这么一番话,她心里的那股子恶心奇迹般地不见了。


    蒋茹进门之后,打着为家里节省开支的旗号,说外面吃饭贵,还不方便,她自称自己没时间做饭,就吵着让姚爱军请了保姆。中午大家都不回家,上班的在公司吃,上学的在学校吃,保姆就只有在早晚饭期间才能派上用场。


    姚问参加保送考试那段时间,蒋茹嫌弃保姆做事不利索,饭菜做得不合口味,天天跟家政公司扯皮。


    她面试那天,正巧新保姆来试岗,姚问并不知道早上的面条是姚圆做的。等她拉肚子拉到进了医院,事情闹大了,问到保姆头上,才知道早饭是姚圆做的。


    “那在我吃面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那是你亲手做的?”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姚爱军不认为姚圆是故意的。


    一次吵架的时候姚问提起来,他说:“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记住了,但凡你自己有要争取的东西,你就得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你要自己多留一个心眼儿。你得牢牢记住今天这个教训。”


    姚问当下只觉得他偏心,才不管什么狗屁教训,但她记住这句话了。


    如果当初知道那面是姚圆做的,她一筷子都不会动。


    “我怎么敢告诉你?”姚圆委屈地说,“一边是我不得不依赖的妈妈,一边是我喜欢的姐姐,你们俩吵得不可开交,我能当着她的面告诉你,我给你做面了吗?我不喜欢我妈妈,甚至可以说,我内心很讨厌我妈妈的许多做法,可我从来也不敢违抗她,就像我不得不讨好我面对的每一个人,这是我从小就学会的生存技能。”


    这回,满院子寂静,连一向强势霸道的学委都不说话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姚问特别沉迷玩一款游戏,叫《天黑请闭眼》,这是一款通过说话辨别杀手、警察和平民身份的游戏。


    在游戏里,姚问很少有被糊弄的时候。但此刻面对姚圆这番剖白,她头一回觉得有些辨不清她手中握着的那张牌。


    早晨初升的太阳静静移动,试图照耀到每一个人幽暗的内心深处。抬眼正对上,几乎有些灼眼。


    江与时捏了捏姚问的肩膀,这动作告诉她,他就在她身后。


    “有一种人,”姚问在寂静中开口,“他比那种纯粹怀着恶毒心理害人的人还要让人无语,甚至愤恨。这种人,他原本怀了好意,可他最终却办了坏事。让人没法儿彻底恨他,更没法儿实心实意去喜欢他。让人不上不下,在夹缝中经历磋磨。”


    她说:“我不知道你是哪种人,但我丢了保送机会是事实。你跟在我的朋友们身后,来这里让我,一个受害者,反过来替你说话,你是觉得我太好欺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