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你肯定下毒了
作者:admin      更新:2022-08-19 13:01      字数:301346
    !


    院中剩下三人面面相觑,楚渊还被点着穴道,他僵硬着身体对那两人道:“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解开?”


    “解开?”墨松一脸惊讶,“是谁给你的这种错觉?”


    他绕着楚渊走了几圈看得他毛骨悚然。


    “你、你想干嘛?”


    墨松一笑,扛着人就往外面跑,柳逸寒无奈地跟着他,最后,只见墨松将定住的楚渊放在府外的大门口,拍了拍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就在这儿守一夜大门吧,等你穴道自行解开,你就可以走了。”


    楚渊嘴角抽了抽。


    “万一有歹人把我搬走了怎么办?”


    墨松想了想也是,跑回府里,不一会儿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


    柳府豢养,概不出售。


    他把纸端端正正地贴在楚渊的胸前,贴完后还仔细看了看有没有贴正,最后插着腰点评道:“完美!”


    楚渊皱眉:“你给我贴了个什么?”


    “自然是让你不会被不长眼的人搬走的东西。”


    柳逸寒走过去看了一眼,也握拳低笑了一声。


    “确实不错。”


    这城中的人大多的地痞流氓都知道柳逸寒,也只柳府得罪不起,贴了这个也晓得要绕道走。


    “你到底给我贴了个什么?喂,别走啊!回来!”


    楚渊瞪着眼睛,只能斜着目光,用余光干看着墨松欢快地跳进门,柳逸寒哐啷关上府门。


    夜里冷风萧瑟,楚渊一身白衣翻飞像鬼魂似的,再加之他脸色铁青,打更人见到他吓得瞳孔剧缩,大声惊叫“鬼啊!”,随后屁滚尿流地跑了。


    墨松在府里听见了哈哈大笑,“就让他在外面吹一夜冷风吧,让他有事没事作妖。”


    随后突然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人,停住脚步,纠结了一会儿看着他道,“你不回去吗?”


    “回哪?”柳逸寒问。


    “莲华公主一个人跑来找你,你把人独自放着,是不是不太厚道?”


    柳逸寒呆了呆,“你想我去找她?”


    眼见柳逸寒眸子一暗,墨松格外识趣地闭了嘴。


    最后默不作声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刚要关上门,一只手按在门上,阻止了他的动作,墨松抬眼看去,正好撞进柳逸寒幽深的眸子里。


    “撒手!”


    墨松推了推没推动,刚要抬脚踹他,柳逸寒先他一步抱着他亲了上去。


    粗重的呼吸伴随着格外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墨松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人好像在吃我豆*腐?!


    他还没来得及用拳头敲这人脑袋,柳逸寒就已经将埋在他颈窝的头抬了起来。


    呼吸尚未平息,眸子却是分外清明。


    认真地看着墨松。


    “你也想我像这样对她吗?”


    “……”


    “或者更过分些,不止是亲她,我会像那晚对你那样对她,缠绵悱恻,肌肤相贴,让她也如你一样在我身下哭,我会一遍遍哄她,再一遍遍进*入*她的身体,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柳逸寒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只要你说想,我现在就走。”


    墨松拧着眉,看着他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


    最后抿唇道:“这种事,就不需要和我讲了吧……”


    “不需要?”柳逸寒似乎被他的话伤到了,就如同你在意的,对他而言一文不值,自嘲一笑,“确实不需要,因为你不会在乎,任我心乱如麻,你只隔岸观火,冷眼作壁上观。”


    柳逸寒起身推门出去,临走前沉声道:

    “除了季青临,你也不会在乎谁了。”


    墨松刚想说你放屁,柳逸寒已经离开了。


    他不免又将柳逸寒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想,问自己,他在乎吗?

    他把柳逸寒当朋友,自然是在乎的,但这在乎究竟有多深?


    他不知道。


    对于感情一事,他如同雾里探花一般,模模糊糊,想看清却总是看不分明。


    更何况,柳老将军一事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柳逸寒真要同季青临反目,毫无疑问,他会帮着季青临。


    他对季青临都不是喜欢,那对柳逸寒,应该更算不上了吧?

    觉得这个逻辑没有任何毛病,盖着被子躺了下去,心里感觉有个地方堵着不舒服,他也没再去深究。


    他预备明日去找王爷问问那坑底被埋的那些人,也许王爷有自己的理由呢?


    次日,季青临难得比司若尘醒得还要早,他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盯着他紧闭的眼睛,心没来由地一抖,直到探到他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


    系统对于他的操作吐槽道:【他现在还不会死呢,得等两天后。】


    季青临皱眉不服:【我昨日那么努力,爱意值就一点也没涨?】


    系统有些沉默,最后终于开口。


    【还掉了两点,现在是负二。】


    季青临:【……】


    他将目光再次看向熟睡的司若尘,拧着眉,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就是软硬不吃?”


    季青临真是气得想扇他,最后看着那张妖孽般的脸别过脸去,算了,打坏了怪可惜的。


    司若尘的墨发铺在床头,盖在他白皙的肌肤上,黑白分明,衬得上面如红梅般的吻痕格外香艳,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露出的另外半张脸上挂着泪痕,显得格外委屈。


    季青临的动静似乎惊扰到了他,他皱了皱好看的眉,拧成一个川字,被季青临啃咬地有些红肿的嘴唇张合,喃喃地喊出一个名字:

    “师父…”


    季青临心间莫名有些软,凑过去抚了抚他的头,温声道:“我在。”


    司若尘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难过道:

    “有人欺负我。”


    “……”季青临的手僵了僵。


    从司若尘的角度去看,他昨夜就是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强迫了,欺负了。


    在他的记忆里,眼前这个人不仅抢了他心爱之人身份,还如同强盗一般霸占了他。


    季青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了,以后不欺负你了。”


    他抱着他,难过地想,有的人明明近在咫尺之间,却又远隔天涯之外,即便是负距离,也不能让两颗心向彼此靠近一分。


    季青临关上房门,开始认真思考怎样才能让司若尘喜欢他。


    重生后他似乎从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他只要站在那里,司若尘就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


    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赢得他所有的爱,赢得他所有的关注。


    所以,当司若尘再也认不出他了,他不免问自己,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季青临想不出来,这个答案只有司若尘才知道。


    系统见他在发呆,又想起这家伙上辈子能干出娶自己心上人的心上人这样的骚操作,指望他讨人欢心,估计只会想昨晚那样适得其反。


    于是建议道:【不是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吗?宿主,你看之前在千机阁你替主角煮粥,他多高兴啊,趁着他现在还没醒,你再去给他煮一次?】


    季青临点点头,觉着系统的话听起来格外有道理。


    【走,去厨房。】


    司若尘从前也都给他煮了那么多回了,礼尚往来,他确实也应当给他煮一回。


    墨松从起床后吃完早膳,一早上没再见柳逸寒来找过他,想着这人估摸着是真生气了。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往季青临的院子里走去,想着正好趁着柳逸寒不在,同他谈谈坑里被埋的那些尸体的事。


    结果他还没进院门,被那股冲天而起的黑烟给惊到了,顿了半晌,方才黑烟的源头冲去,震惊地喊道:


    “卧槽,着火了!”


    待他看到季青临用轻功从厨房里飞出来的时候,着实被惊到了,呆呆地看着一脸郁闷的季青临,跑过去问道:

    “王爷,你一大早上研究什么毒药呢?”


    季青临嘴角抽了抽。


    “我在熬粥!”


    他皱眉喃喃道,“分明上次也是这般熬的,没错啊,怎么炸了?”


    系统同样很是不解:【数据显示熬粥是这样的步骤啊,问题出在了哪里?】


    反倒是墨松疑惑地看着季青临问,“王爷,你今日起得挺早啊?熬粥可挺废时间的。”


    “不早,没起多久。”季青临皱了皱眉,“就是知道熬粥需要时间,但我想让它煮快点,就用内力将它封住,不知道它怎么就炸了。”


    墨松:“……”


    他叹了一口气道:“熬粥急不得,得慢慢来。”


    几人索性换了个厨房,季青临又重新按之前的步骤一一做好,这回耐心地守在一边,看着那个小罐子咕嘟咕嘟,慢慢等着。


    墨松趁着这个机会问他:


    “王爷,你还记得当年同西雍在这里的一战吗?”


    季青临稍微愣了愣神,开口道:


    “想起来了。”


    他说的是想起来了,而不是记得。


    因为之前他确实忘了,如今也只是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当时伤了脑子,在府里躺了两个多月,确实记不太清了。


    “但没全记起来。”他看向墨松,“你问这个做什么?”


    突然想起来当年墨松突然逃跑,将他坑杀所有人的消息尽数放了出去,便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你想知道我当年到底有没有杀了那么多人?”看到墨松抬眼,呼吸顿时一紧的样子,季青临认真道,“确有其事。”


    墨松的心沉了下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青临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一边将熬好的粥小心地盛进碗里,一边开口。


    “忘了,当时伤了脑子,但我觉得,我应当没有做错。”


    这种感觉是下意识的,他不知道墨松会不会信,反正他自己听来很荒唐。


    结果墨松道,“我信你。”


    季青临笑了笑。


    墨松皱着眉,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王爷,如果柳逸寒同你成了敌人,你能不能……饶他一命?”


    季青临久久不语,待到走出房门后,那带笑的声音才传入墨松的耳朵。


    “你既求了,我自当应你。”


    季青临推开房门,见司若尘果然已经醒了,只是面色相当难看。


    季青临走过去将粥放到他面前,柔声道:

    “从前都是你替我熬粥,今日我也替你熬了,尝尝?”


    季青临的手端得格外稳,就是怕这小兔崽子突然给他掀翻,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司若尘只是看了看他,乖乖地端起碗,一点点地将粥喝完了。


    季青临正高兴地想他这是终于认出自己了?结果看到司若尘闭着眼睛,不知在做什么,疑惑道:“你在干什么?”


    司若尘的语气中带着释然,还有点开心。


    “我在等毒发,你不是给我下毒了吗?昨夜你快活完了,今日应该就要送我归西了吧?”


    “…………”


  第一百章 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放

    季青临皱着眉头。


    “我都怀疑催眠你的那个人,是不是还给你降了智?”


    “我要杀你,还用得着投毒?”


    司若尘抬头望着他。


    “那你现在就动手,杀了我,一个既不会讨你欢心,还让你如梗在喉的人,你留着做什么?”


    “你就那么想死是吗?”季青临瞪着他。


    司若尘垂下眼睛,望着屋外,仿佛看着心心念念的人。


    “我只想去陪他。”他将冰冷的目光落在季青临身上,“倘若你不是霸占着他的身体,我一定先杀了你!”


    季青临被他眼中的杀机刺痛了一下。


    “即便他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你的喜欢,又有多重?”


    司若尘闭上眼睛。


    “是与不是,我比任何人都分得清楚。”


    “你分得清楚个鬼!”


    季青临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怕等下要么自己被眼前这人洗脑,要么就是没忍住给司若尘狠狠地揍上一顿。


    哐啷一声摔上房门,深吸一口气,见墨松还在院中站着,走过去问道:


    “你还有事?”


    墨松摇头,“没有,只是不知该做些什么?”


    之前他都是围着季青临转,季青临走后,他便同柳逸寒形影不离,可今日柳逸寒一早便没了人影,他一时间有些无所事事。


    “楚渊呢?”季青临突然想起昨晚好像把人扔给了墨松。


    “嗯?”墨松突然想起,“我昨夜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守大门,到现在应该早解开了,估计跑了。”


    季青临原本想让楚渊去联系花凝雨,竺兰也是鲛人,应该也能使用幻术,没准可以破除司若尘身上的催眠。


    “你若是见到他,就说我找他有事,他如果不来你就直接同柳逸寒把他绑回来。”


    “好的,王爷。”墨松点头。


    正在此时,莲华从院外探头进来,目光落在季青临身上时瑟缩了一下,立马瞥向墨松。


    “柳将军回来了吗?我在府里寻不到他。”


    “他……”墨松愣了愣,“他今日没来找过我,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莲华似乎有些不信,“你不知道他去了城外?就是前日*你们掉下去的那个地方,他说要回去再好好查看一番,只是现在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你说他去哪儿了?!”墨松的声音突然拔高,瞪大了眼睛。


    “城、城外啊,那个坑里……”莲华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坏了!”


    柳逸寒只要进去,绝对能看到他父亲的尸首。


    墨松二话不说往外跑去,甚至来不及同季青临解释清楚。


    从府里的马厩中牵出一匹马,跨坐上去,直接扬长而去,骑着马往城外狂奔而去。


    风声贯耳,烈日如焚,汗珠顺着墨松额头渗出,越来越多,他甚至分不清这是热的还是吓的。


    直到他抬头,在刺眼的阳光下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青色身影策马朝着这方跑来,心下一沉。


    “柳逸寒……”墨松喃喃道。


    他这是……已经回来了?


    那人骑在马上背着光,面容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看不真切,他身后跟着乌央央的极速行进的人马,气势逼人。


    “柳逸寒!”墨松对着那个身影喊了一嗓子。


    不过瞬息,距离很快拉近,墨松同他四目相对,两人都骑在马上,这一次柳逸寒脸上的表情他终于看清楚了。


    脸色铁青,双眸望着他是前所未有的寒冷。


    “你一早就知道,我父亲的尸身就在下面,对不对?”


    柳逸寒抓的缰绳的手攥得死紧,指关节泛白。


    “我……”墨松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甚至不敢去看柳逸寒的眼睛。


    “回答我!”柳逸寒咬着牙。


    “是。”


    墨松低着头,抿唇。


    柳逸寒冷笑一声,“能让你这么维护的,不用我问也该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墨松浑身一震。


    “季青临!”


    不待他回答,柳逸寒冷着脸一拉缰绳,准备绕过他去找罪魁祸首,却被墨松挡住,急道:“你要去干什么?”


    柳逸寒低头看着他拉住自己的袖子,眉头跳了跳,隐忍道:


    “放手。”


    “你不说,我就不放。”墨松干脆抓住他的胳膊,“我不可能让你过去的。”


    柳逸寒深吸一口气。


    “你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你想走可以,除非你今天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墨松对他吼道。


    柳逸寒一愣,被拽着的胳膊骤然僵住,突然笑出了声。


    “你就那么维护他是吗?甚至不问青红皂白!”


    他冷冷甩开墨松的手,“你我之间算什么关系?你觉得你拿命要挟我有用吗?”


    墨松一呆。


    好像……好像是没什么用,他们之间也不过就是朋友罢了。


    趁着他愣住的一刹那,柳逸寒突然上前点住了他的穴道,墨松瞬间动弹不得,僵硬地坐在马上,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瞪着他,愤怒地吼着:“你耍我!”


    “柳逸寒你个混蛋!你给老子解开!”


    墨松干瞪着眼,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人去自寻死路。


    “我确实不忍杀你。”柳逸寒将他一把拽过来放在自己身前的马背上,为了防止他摔下去,左手环着他的腰身,“但季青临,我一定得找他去问个明白!”


    “你找个屁,你打得过王爷吗?你就是去送死!你为什么就不能灵活变通一下?逝者已矣,你还想把自个的命也搭进吗?”


    柳逸寒沉思了一会儿,在马上久久未动,突然开口。


    “你说得对,”他道,“正面相对,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墨松以为他终于被自己说通了,不打算去找死了,结果听到柳逸寒继续把话说完,“趁着司若尘如今不清醒,或许可以借着他来对付季青临。”


    “!!!”墨松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你疯啦!你敢动司若尘,王爷一定会给你剁成一摊烂泥!”


    季青临确实答应他饶柳逸寒一命,可若他敢将司若尘怎样,季青临一定会炸!

    柳逸寒这是作的什么死?


    任凭墨松怎么骂他似乎都改变不了他的固执的想法,很快入了城,柳逸寒将墨松带到一家客栈,将点了穴道的他安置在房间内。


    “你先在这里待着,两个时辰后*穴道自会解开,我会让店小二照顾好你。”


    他沉默了会,摸了摸他的脸继续道,“我会问清楚我父亲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倘若是,不管我和季青临之间死的是谁,你我也注定做不成朋友了。”


    墨松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哑声道:“你不能不去吗?”


    柳逸寒看着他,突然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如果我真的杀了季青临,你会要我的命吗?”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几乎缠在一起,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晚纵情声色、抵死缠绵的时候。


    墨松用哭腔在身下喊着他的名字,现在也用这声音沉沉道:

    “会。”墨松抿唇。


    柳逸寒身子微僵,似乎笑了笑,放开他,退后一步,在听到确切的令人心寒的答案后同墨松拉开距离,“这答案果然不出所料,却也同样伤人得很。”


    墨松低头沉默着,片刻后柳逸寒转身离去。


    确定人已经离开后,墨松尝试喊了声:

    “柳逸寒?”


    没有回答。


    “柳逸寒!”他又提高了嗓门。


    依旧没有任何回答,看来是真的走了。


    墨松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嗓门大声喊着:“有没有人啊!来人啊!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啦,谁来给老子解开啊!”


    他只能寄希望于这地方能有个好心人或者认识的人来给他解开,但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操,老子不会真要给他俩其中一个收尸吧!”


    哐啷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墨松看着来人惊喜地瞪大了眼。


    “你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快,快给我解开!”


    眼前这人竟然是季青临正要找的花凝雨,她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腰间悬挂着弯刀,看起来就不好惹,店小二也不敢拦她,才让她踹门进来。


    “谁封的你的穴道?柳逸寒没跟在你身边吗?”


    花凝雨一边替他解开穴道,一边问道。


    “别说了,就是那个混蛋!”


    墨松解开穴道后直接跳窗而下,穿过人潮涌动的长街,朝着柳逸寒的府邸卯足了劲飞奔而去。


    希望他现在去还来得及……


    眼前是将军府明晃晃的大门,墨松如一阵风一般刮了进去,越靠近季青临的院子心里越慌。


    如果只是打起来来了还好,万一柳逸寒真的挟持了司若尘,这会儿估计已经血溅三尺了!


    墨松的脚步刚落在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季青临森冷的声音。


    “柳逸寒!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开他!”


    言语中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机。


    完了!墨松心下一凉,他猛得推开门,果然看到柳逸寒用剑抵在司若尘的脖子上,目光如炬地看着季青临。


    “他的伤口虽然可以愈合,但我要是像你杀我父亲那样,砍下他的头颅,你觉得,他还能长回去吗?”


    司若尘表情淡淡的,对于被人挟持之事看得格外淡然,闻言甚至笑了笑。


    “我也想知道到底会不会长回去。”


    季青临的眼睛原本死死地盯着那把剑,气得发抖,看到突然闯进来的墨松,对着柳逸寒勾唇一笑,“你有人质我就没有了吗?”


    柳逸寒瞳孔骤缩。


    “你想干什么?!”声音一急,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毕竟这这种事当年司若尘也干过,而季青临只会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可是你的人!你就这么狠毒吗?”


    墨松只听得季青临轻声的一句,“兄弟,对不住了!”


    紧接着他就以和司若尘同样的姿势被季青临挟持着,脖子上架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冷剑。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的人只有你手头上那一个,他是谁的人你不比我清楚吗?”季青临冷笑。


    墨松的面色同司若尘一样平静,心道,没事,这下好了,谁也奈何不了谁了。


    两个人都握着对方的命根子,死死地瞪着对方,同时道:“你先放人!”


    随后又齐声道:


    “凭什么我先放?”


    最后墨松看不下去了,主动提议,“这样吧,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放。”


    两人一齐点头。


    “一…”


    “二…”


    “三!”


    空气一阵冷凝,两个人谁也没放手。


    季青临、柳逸寒冷笑:“呵,果然。”


    墨松:“……”


  第一百零一章 想和尾巴玩


    “柳逸寒,你怎么不放?说好的一起放,你就是这么守信用的?”季青临冷笑。


    他目光紧紧盯着柳逸寒架在司若尘脖子上的那柄剑刃上,唯恐他一个不小心失手将那人抹了脖子。


    柳逸寒也不比他好多少,拧眉看着季青临同样抵在墨松脖子上的那把剑,生怕这个人也同司若尘一样狠辣绝情,毫不留情地下手。


    “我不放正是因为了解你,”柳逸寒冷哼,眼中讥讽,“你能放才是奇了怪了,如你这般的人,将自己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

  第一百零二章 被气活了

    季青临坐在司若尘的腰上。


    他脸上带着勾人的笑,凌厉的眉峰顿显柔和,下面嵌着那双桃花眼婉转低垂,薄唇红润,一时间说不出的风流多情。


    司若尘呼吸一重。


    “我想看你尾巴,”季青临凑过去,身子稍稍调转,亲了亲他。


    司若尘锁眉偏头,躲过他的脸,“不要……”


    “不给看?”季青临挑眉,“可是我喜欢看。”


    司若尘沉默着,压抑住自己粗重的呼吸,不去看他,“我不喜欢,你下去……”


    两个人一个衣衫半解,风月无边,一个坐得端端正正,眉头紧锁。


    “是z下去吗?”季青临笑道。


    司若尘抖着唇,“是滚下去!”


    “这姿势有点难~”


    “……”


    季青临叹了口气,随后无奈道,“既然你不喜欢,那便算了。”


    司若尘闻言呼出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方才敢抬头看向季青临。


    他当真勾人得紧……


    季青临稍稍往后退了退。


    司若尘等着他翻身回到床里面去,看到他不知何时挖了一块泛着淡淡清香的白色乳膏,怔了怔,他要干什么?

    他的手白皙似玉,骨节修长。


    “那我自己来……”


    ……


    司若尘眼含怒火,突然上前制住他。


    季青临勾唇,正等着他提枪上阵,却突然身子一僵。


    司若尘点了他的穴道。


    季青临:“……”


    最后,他咬着牙瞪着司若尘,问了当初他曾问过自己的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不行?”


    司若尘没有理会他带着刺激意味的问题,径直将人抱起然后放进池子里洗干净,又换好了一套衣物,放回到床上。


    “是,所以你以后不必再变着法地折腾,我不举,你没机会了。”


    回答完熄灯睡觉,一气呵成。


    季青临在黑暗中狠狠地抽了抽嘴角。


    “所以方才抵着我的那个,是根棒槌吗?”


    一阵响动,司若尘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对着季青临伸出手,下一秒,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季青临不可置信地看着床顶。


    司若尘这个兔崽子点了他的哑穴!


    不能说话不能动,季青临再也没法继续作妖,只能气鼓鼓地躺着,最后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香……


    墨松将柳逸寒抗走后想着得把这人牢牢地看住,不能让他出去找死。


    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去了柳逸寒的院子,一把推开房门,被迎面而来的尸体吓了一跳。


    倒不是他胆子小,只是柳老将军一向脾气不好,非常暴躁,经常逮谁就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墨松从前就怕他怕得紧,自小见了他都是绕道走,这十多年没见,内心的恐惧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烈。


    “对不住,对不住,柳老将军,借过借过哈…”墨松绕过柳老将军的尸体,把昏迷不醒的柳逸寒扔在了床上。


    “唉,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你看那两个人哪一个像是得罪得起的?你还一下同时触了两个人的逆鳞!”


    墨松瞪着眼睛紧闭的柳逸寒,用拳头在他清俊的脸上挥了挥。


    “老子没替你收尸,还能捡着个会喘气的,你真的得感谢你们柳家祖坟冒青烟了!”


    他恨恨地收回手,皱眉一脸嫌弃地瞥着他那一身的血污,有他自己的,也有司若尘。


    “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收拾干净,也让你睡得舒服些。”


    他才走出去几步,突然停下来狐疑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柳逸寒,暗道这人会不会装睡,等自己一走他又去送死?


    最后还是将柳逸寒的穴道给封住了。


    浴桶里的水被放满后,他先试了试水温,刚刚好,便将柳逸寒扒光轻轻放了进去。


    那晚黑灯瞎火,其实更多的是身体相贴的感觉更为清楚,眼睛除了柳逸寒那时炙热的眼睛,什么也没看清楚。


    这下一层层地给人扒掉,墨松心里觉得还挺奇怪的。


    柳逸寒常年练武,穿上衣服体型修长,玉树临风,褪去后衣服后身上每块肌肉该有的一样也不少,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墨松在他肌肉上用手拍了拍,“练得真不错!”


    扒完上身扒下身,墨松一如既往地淡定。


    把脱得赤条条的人丢进浴桶里,温热的水漫过柳逸寒的伤口,让他皱了皱眉。


    墨松拿着浴巾给他自上而下地擦拭,边擦边嘟囔道,“这长得可真白啊,比女人还白。”他上手摸了摸,啧啧道,“手感也不错。”


    柳老将军那么五大三粗的一个人,魁梧英勇,却偏偏生的这个儿子,儒雅俊秀,宛如一柄潇潇而立的修竹。


    他都想问,你真的是你爹亲生的吗?

    想到这个问题,墨松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柳逸寒听到自己这么问,会怎么样?

    估计又是那样温柔地蹙蹙眉,眼神中满是无奈,最后一笑而过。


    墨松又叹了一口气,就连这性子也同他爹不像啊,不会真是捡来的吧?


    “你笑什么?”突然的声音把墨松手里的浴巾直接吓掉了,抬头,正好对上柳逸寒睁开的眼睛。


    他脑子离家出走还没回来,嘴却是一直没拉下,张口道:“在想你是不是你爹亲生的。”


    柳逸寒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明显一呆。


    墨松也知道自己方才脑抽,刚要解释,柳逸寒却好似知道他的疑惑,开口道:


    “我随我母亲,她是一个格外温柔的人,明眸善睐,蕙质兰心,即便是我父亲那样粗暴的一个人,只要对着她也能平静下来。”


    墨松点点头,他听说过柳老将军这位夫人,两人一刚一柔,竟然相处得格外舒适,只不过在生柳罄书的时候,便香消玉殒了。


    墨松想岔开这个话题,毕竟柳逸寒两个亲人如今都没了,这时候提起来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他呆呆地将手往浴桶底下伸去,嘴里嘟囔道:“我浴巾掉哪儿去了……”


    柳逸寒叹了一口气,“你预备让我泡掉一层皮吗?”


    “对对对,等我给你捞上来。”他才记起来这水都快泡凉了。


    “不必了,”柳逸寒道,“你将我穴道解开就行,我可以自己出来。”


    “不行!”墨松瞪着眼睛,“你穴道一解开,我可看不住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还想着去送死?”


    柳逸寒只道:“你看得住我一时,看不住我一世,仇我总是要报的,季青临同我,总会死一个。”


    墨松抓狂,“就不能一个都不死,好好的吗?”


    “我倘若不报这仇,枉为人子。”


    “也有可能、可能只是搞错了呢?王爷他当时脑子受了伤,万一连他自己都记错了,万一你父亲的死同他没有关系呢?”墨松看着他,“我们再查一查好不好?你再信他一次,我相信王爷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柳逸寒苦笑了两声,“你同他情深意厚,自然是向着他,无条件地信任他,我有什么理由去信一个杀父仇人,去信一个同我没什么关系的人所说的话?”


    “全身上下哪处你没摸过,睡都让你给睡了,怎么叫没有关系?”墨松不满抗议。


    柳逸寒呆了呆,红着眼眸看他。


    半晌过去。


    “好,你要我信他,可以,”柳逸寒眼中带着看不清的情绪,仿佛夹杂着狂风暴雨,“你说我们有关系,那就做有关系的人该做的事。”


    柳逸寒突然从浴桶里站起来,吓得墨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解开的!”


    “就方才。”柳逸寒赤身走过去,看着呆坐在床上的墨松,眼中隐匿着一丝疯狂,“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们有关系吗?好啊,我可以看在你的关系上,信他一次,再好好去查查当年的事,但我要你……”


    “干、干什么?”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柳逸寒死死地盯着他,“你敢吗?”


    墨松吞吞口水,当着柳逸寒的面,把手伸向自己的衣服。


    柳逸寒眸子一凝,抓住他的手。


    “我们这是什么关系?说清楚,不要再做完后再同我来一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墨松心道,兄弟?谁家兄弟这样!朋友?也没有朋友这样啊!


    他怔愣片刻,最后试探地吐出两个字,“偷…情?”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相信自己的奸*夫?再给你次机会,重新说。”柳逸寒声音克制隐忍。


    墨松觉得这名头是不太好听,最后往深了想了想,终于道出一句,“夫妻?”


    柳逸寒哑声道:

    “这是你亲口说的,不能再变,我会让你入我族谱,名字永远写在我的旁边,死后还会同你葬在一起,只有这样的关系,才值得我那样信你,懂吗?”


    “懂……”所以,他就是把自己给卖了。


    “那就做夫妻该做的事,名正言顺。”柳逸寒终于对着他压了上去。


    正在这时,墨松却突然推了推他,大声喊道:“等会儿,你起开!你忘了你爹还在那儿呢?”


    柳老将军的尸身在屏风外面。


    “没事,他从不拘泥于这些,还同我说待我洞房那夜要来偷听我墙角。”柳逸寒吻着他。


    墨松:“……”


    他正要放弃抵抗,突然见到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对着他们高高举起,柳老将军的尸身突然出现在柳逸寒的身后……


    墨松吓得瞳孔骤缩。


    “卧槽,你把你爹给气活了!”


  第一百零三章 催眠术要被解除了?


    柳逸寒感觉到身后的杀气,想都没想直接抱着墨松在床上一滚,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剑。


    柳源那剑狠狠地劈在床上,直接将其斩断,一击不中后,他提剑继续追击。


    柳逸寒迅速将衣服套在身上,将墨松推开险险躲过,对着那个身影大喊:


    “父亲!是我啊!”


    回应他的是更加迅猛的攻击,柳逸寒只敢躲闪,不敢进攻,再加之他身上本就有伤,很快便捉襟见肘,手臂上被狠狠刺了一剑。


    墨看到顿时一急。


    “柳逸寒!”


    他知道柳逸寒有伤在身,立马对着柳源提腿横扫过去,柳源果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同墨松开始交锋。


    墨松武功并不弱,但远不是柳源的对手,很快落于下风,每次都险险地躲过去,看得柳逸寒心惊胆跳。


    “你爹这是摆明了要宰了我们俩啊!”墨松一边应付,一边恨道:“老子年纪轻轻不会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小心!”眼看那剑要擦过墨松的脖子,柳逸寒上前趁着柳源没有防备,一脚踹在他的手上。


    结果只是将那一剑踢歪了,直接插进墨松身后的墙上,柳源手中的剑握得稳稳当当,貌似不知疼痛一般。


    那剑卡在墙里,趁着柳源在努力拔剑,柳逸寒拽起墨松往外跑去。


    “快走,去找季青临。”


    两人夺门而出,还未过多久,那门被柳源几剑劈得四分五裂。


    他的动作不似用剑,倒像是把它当刀一般来使,简单粗暴,各种乱砍。


    柳逸寒同墨松被他追得满府乱窜,好几次差点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卧槽,你爹这是一定要取了咱俩的命啊!”墨松叫嚷着,“你家教未免也太严了,不就偷个欢,有必要吗?”


    柳源大抵是觉得很有必要,一直穷追不舍。


    “我觉得父亲他,貌似完全不认得我的样子。”柳逸寒皱眉。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不然谁家老子追着自家儿子砍?”墨松道,“所以他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诈尸?”


    柳逸寒眸子凝重,“不知道。”


    两人一顿逃窜,终于回到了季青临的院子。


    墨松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


    “王爷,王爷!!!”


    季青临正同司若尘躺在床上,突然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脚踹开,夹杂着墨松惊恐的喊叫。


    “王爷!救命啊!”


    司若尘率先睁开眼睛,皱眉瞥了眼慌不择路的两个人,淡淡道,“我说过,你最好将他看住了,否则他的命我可保证不了。”


    “先别管这个了!他爹要杀了我们!谁上去挡挡啊!”


    话音方落,柳源的剑已近至眼前,墨松被吓心脏一紧,死死地拽着柳逸寒的胳膊。


    “老子要完了!”


    司若尘身如鬼魅,夜色中寒光一闪,他反手持剑挡在二人身上,“你们这是干了什么?”


    两剑相接划拉出刺耳的声音,两人寸步不让,势均力敌。


    “就、就是偷了个欢…然后…然后他爹就炸了……”墨松结巴道。


    司若尘听得眉头皱起。


    很快两个身影自房间飞至屋外,一路打得不可开交,难舍难分,四周树木尽数遭殃,摧枯拉朽,一片萧条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季青临皱着眉头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一醒来便朝着司若尘的位置摸索,结果探了个空,迷迷糊糊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司若尘人呢!?”


    以为这人丢了,掀开被子穿着里衣直接从床上跳下赤脚踩在地上,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多了两个大活人。


    看他正急得上头,墨松匆忙出声。


    “他没跑,同柳逸寒他爹在外面打起来了。”


    “我们被他爹追着砍,根本打不过,只能把他引到王爷这里来了。”墨松被折磨得够呛。


    “柳源?”季青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不是死了吗?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等两人回答,他直接跑到屋外。


    院中月色皎洁,地上宛如铺了一层银霜。


    上面缠斗的两人一个身形修长,一个身材壮硕,两个身影格外分明,季青临打眼朝着那魁梧的身躯看去,神情顿时一凛。


    “还真是他…”季青临皱着眉,喃喃道,“可他不是死了吗?谁把他的尸体挖出来的?”


    墨松想起自己忘了同他说这件事了。


    “前几日在司若尘被掳走的那个寨中,有一块地突然塌陷,露出了一个大坑,我同柳逸寒掉了下去,在那里发现了你当年埋下的尸体,”墨松顿了顿继续道,“柳逸寒把他爹的尸体从里面搬了出来,然后突然就这样了……”


    季青临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我当年埋的……毕竟都过去十年了,沙漠地带常有风沙,地貌多有变化,我自己都找不到自己埋哪儿了,居然这么巧被你找到了!”


    他支着下巴,“不过这家伙看起来怎么跟活人没什么区别?”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没死?”柳逸寒问。


    “不可能!”季青临看着他,“把你杀了放地下埋十几年,再挖出来你还能活得了?”


    墨松眨眨眼,天真地问:“那把司若尘杀了埋地下十几年,你说有没有可能挖出来他还活着?”


    “……”季青临眯着眼睛,“找死?”


    墨松乖乖闭嘴。


    兵戈之声一直未有停息,将沉寂的夜色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两人仿佛不知疲倦似的,攻势自始至终没有一丝减缓,反而越来越迅猛。


    季青临皱眉,运功朝着柳源一掌劈了过去。


    柳逸寒急道:“别杀他!”


    “他早死了。”季青临冷声回道。


    柳源原本应付着司若尘,察觉到身后的气息侧身便躲,季青临反应比他快了数倍,转身抬脚朝着他躲去的方向横扫过去。


    一击即中,柳源身子一震,被重重地踹在腰腹处,彭的一声径直砸向地面。


    “父亲!”柳逸寒立刻上前查看。


    只听这声响,便知季青临这一脚踹的有多重。


    墨松看得呆住。


    “王爷不愧是王爷!”


    季青临却皱起了眉头,他根本没想使那么大力,方才不过才用了一半功力,但这结果却出乎意料。


    他的功力不知何时竟增强了这么多!

    回到地面。


    季青临顿了顿,忽然想起些什么,转过头看着司若尘,“你何时变得这么弱了?”


    昨天的时候司若尘对上柳逸寒还游刃有余,完全是碾压式,而今夜对上与之相差无力的柳源,竟然分不出个高低。


    “从前日开始,我似乎就变得越来越虚弱了。”司若尘语气淡淡的,好像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我总有一种感觉,也许哪一天我突然就要死了。”


    “……”


    “我还挺开心的,我一直害怕倘若我真的如怪物一般,永远不死,那最后这漫长的岁月我该怎样一个人度过。”


    他笑了笑,笑容沁人心脾,“可现在好了,我可以去陪他了,永生于我而言不是馈赠,而是折磨。”


    季青临呆呆地看着他,如果眼前这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么在他的世界里,不管现实中自己陪了他多久,他们也始终没有在一起。


    自己的美好结局在司若尘那里,始终是一个人的孤独终老。


    就如同当初他魂魄离体陪在司若尘身边,不管怎样相拥,对方永远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柳逸寒原本想将柳源的尸体带走,却发现被季青临踹了那一脚后,它的攻击性丝毫不减,而且有针对性地冲着司若尘去了。


    季青临再次将人打趴后大手一挥让人用链子把他给锁了起来,这下柳源不得不彻底安分下来。


    只有一日时间了,季青临必须尽快找到花凝雨。


    他正这么想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抱着个人跳墙而入,正好落在季青临的院子里。


    季青临看着眼前的花凝雨:“??”


    这就叫想什么来什么!

    “你们这是……拆家吗?”花凝雨愣道。


    院中一片狼藉,季青临房间的门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确实同拆家没什么分别。


    “你怎么来了?”墨松惊讶道,“而且这进来的方式还挺独特。”


    “我今日见你被人点了穴道放在客栈,才帮你解开你便跑了,怕你们出事便找了过来,只是竺月又犯了病,这才来晚了,看样子你们是处理完了?”


    墨松点头,“对,昨日多谢了。”


    “无事。”花凝雨刚要走被季青临拦下。


    “等等,可否请你帮个忙?”


    “王爷?”花凝雨有些吃惊,“你何时活过来的?”


    她方才竟没注意到他。


    “先不说这个,竺月是鲛人,她是否也会使用幻术?”季青临神情凝重地看着她。


    花凝雨点点头,“这是鲛人一族与生俱来的本领,只不过因天赋之差有强弱之分,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司若尘指着司若尘,“他不知被何人催眠了,你看能否让竺月用幻术试试,帮他解了?”


    花凝雨先是一惊司若尘一个擅于幻术的鲛人竟然会被人催眠,随后点头,同竺月低声说了几句,在竺月浅笑着点了点头后,抱着人到司若尘面前。


    司若尘皱眉刚要后退,季青临一把在身后挡住他。


    “不许躲。”季青临神情严肃。


    司若尘眉头拧得死紧,没来由得很是抗拒,挣扎着要躲开。


    季青临用匕首抵着手腕,死死盯着他,“你退一步,我划一刀,你大可试试看。”


    司若尘终于不敢再动。


    他抬眼,任由竺月用蔚蓝的瞳孔一点点地看着他,越来越深……


  第一百零四章 前程尽忘,重新开始


    季青临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竺月,紧张到无几乎法呼吸,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竺月蔚蓝的眼眸倒映出司若尘血红的眸子,两种颜色分庭抗礼,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对方。


    季青临紧张地看着,袖子里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突然,原本充满了神秘色彩的蔚蓝瞳孔被妖异的血色渲染,瞬间占据全部,竺月神色一僵,从苍白的嘴唇爆发出痛苦的呻.吟。


    “唔……”


    花凝雨眼疾手快用手封住她的眼睛,把吓得发抖的人藏进怀里。


    “别怕别怕,没事了,我在呢…”花凝雨轻轻拍着她的背,方才让那抖若筛糖都身体逐渐平静下来。


    “乖,不怕。”花凝雨心疼得抱紧了她。


    季青临满是希望的眸子暗淡下来,仿若瞬间被吸走了里面全部的光。


    “不行吗?”他皱眉问。


    花凝低声问了问竺月后,抬头对着季青临无奈地摇了摇头。


    “竺月说催眠司若尘的那人比她强.上太多,她仅仅只是想要窥探那个催眠的人给司若尘创建的虚假的梦境,精神便已经受不住,被直接反噬进了自己的噩梦中,更别说是去打破那个梦境了。”


    “很强?”季青临阴着脸,“那你知道仅存的鲛人族中,有谁幻术很强吗?或者蜀疆使用类似蛊虫的人,有谁最是擅长?”


    “鲛人族我不甚了解,不过,”花凝雨道,“蜀疆确实有人蛊虫用得出神入化,杀人于无形。”


    “是谁?”季青临眯眼。


    花凝雨吐出一个他格外熟悉的名字。


    “蜀疆圣女,白玥。”


    一提到这个人,季青临便想起当初在幻雾山时,她曾说要将司若尘带走,而后司若尘也曾说过,他原本是打算同她走的,只是后来他们两心相知,司若尘便再未提过这事。


    难不成……真是她做的?


    “若是被人下了致幻的蛊,可有办法查得出来?”季青临神色凝重。


    “若是一般人下的,也许查得出,但白极擅用蛊,几乎是防不胜防,查无可查。”


    目前看来,唯有她最为可疑。


    季青临想带着司若尘去蜀疆找白玥,可此去最即便是骑上踏雪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少说也得四五日才能到。


    而留给季青临的,只剩下不过一日的时间。


    司若尘对他生不出一丁点的爱意,那么他的生命值便得不到一点增长。


    到最后,不论季青临怎样努力,司若尘的结局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这看起来依旧是个解不开的死局。


    季青临抓着司若尘的肩膀,察觉到他的抗拒手上的动作越发用力,将他那处的衣服拽到变形。


    “你就不能,偶尔也看看别人?”季青临哽着喉咙,“不那么死心眼?”


    司若尘冷漠地推开他。


    “除了他,我谁也不看,谁也不要。”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忘了他吧…”季青临从没想过有一天,要逼着自己喜欢的人,去忘了自己。


    “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他同这世间千千万万人没有任何区别!你为什么就不能换一个人?”


    “因为我的世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我被独自丢弃在黑暗中的时候,他就是破进来的唯一的那缕缕光,也许太阳并不只照亮我一个人,但我抬头,永远只会看向那一个太阳。”


    司若尘浅浅一笑,明明眼睛看着季青临,却又仿佛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世间桃花千万朵,我也只摘这一朵。”


    季青临从前有多爱他的深情不已,如今便有多痛恨。


    明明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却永远无法感知对方的心意。


    “难道你我穷极两世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便只能是死同穴吗?”他喃喃道。


    他对司若尘束手无策,他不想去体会当年司若尘抱着他的尸身熬了五年是种怎样的感觉,也许是孤身一人从天黑坐到天亮,目之所及,皆是回忆。


    他觉得他一定会疯。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古今向来如此。


    “情之一字,果然最是伤人……”


    花凝雨从墨松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突然出声道:“你若只想让他忘了过去的你,重新喜欢上如今他眼中的你,也许有一个办法可行。”


    季青临都已经心死,连以后两人埋哪儿都想好了,听到这句话又瞬间活了过来,惊喜道:“什么办法?”


    “王爷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行人同去了千机阁,问了阁老一个问题?”花凝雨问。


    “记得。”季青临想了想点头,“你问的是有没有能让人忘记痛苦记忆的办法,那个老头当时告诉你的是忘忧草便有这样的作用。”


    “没错,但倘若药量加大,便有孟婆汤的作用,令人忘却前尘旧梦,宛若新生。”


    “你知道哪里有这个?”季青临觉得她一定知道。


    花凝雨一笑,“是的,我此次前来平阳关就是为了寻它,经过这几年多方打听,才知忘忧草原本便长在这里,只不过在平阳关大魏同西雍那一战中,几乎被除尽了,但我想着,这里总会有残留下来的一丁半点。”


    “你找到了?”


    “嗯。”花凝雨点头,“问了许多人才知当年有户人家的夫人特别喜爱忘忧草所开的花,便悄悄种了一些在家中,只不过那家主人性格古怪。”


    花凝雨苦笑,“我求了好些日子,他都闭门不见。”


    季青临别的通通不问,只问了一句,“在哪儿?”


    他就算是去抢,也得给它抢过来。


    花凝雨带着他们冲出城门,朝着西北方向跑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季青临从踏雪背上跳下来,看了眼司若尘,“别乱跑。”


    接着便去敲门,一下两下,无人应答。


    季青临皱着眉,又重重地敲了两下,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没人我可就直接砸门了!”


    季青临气得直接抬脚要踹,冷不防地被一只手拽住,阻止了他。


    季青临回头看到了司若尘不太赞同的目光。


    “你太粗暴了。”


    季青临嘴角一抽,心道你从前怎么不嫌我粗暴,果然男人都是会变的。


    他眉头一挑,给司若尘让位置,“那就请这位有涵养的公子你来敲,好好教教我这个粗鄙的人!”


    司若尘也不扭捏,直接走过去,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声,同季青临前面没有半分不同,季青临正想嘲笑他,司若尘用好听的嗓音轻声道:“夫人,叨扰了,请开门。”


    季青临正想告诉他,里面住着的是个男子,下一秒,那紧闭的房门便突然打开了。


    司若尘回头笑着看向季青临,眼中带着揶揄。


    “如何?”


    季青临:“……”


    他对着司若尘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脸上挂起冷笑,“说吧,这是你的哪个老相好?”


    司若尘一呆,紧接着眉头一拧。


    “你不要乱说,除了我师父,我没碰过任何人。”


    季青临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也变得幼稚起来,方才被他那样嘲笑,如今非得要讨回来,走上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

    “前夜用你那棒槌都快捅到我胃里了,这么快你就忘了?”


    司若尘瞬间慌乱局促,苍白着脸低吼。


    “闭嘴!”


    季青临轻哼,不再刺激他。


    开门的确实是个做着夫人打扮的一位女子,模样端庄秀丽,在见到司若尘后眼中闪过惊喜,“公子!好些年未见了,你那时重伤离开,再未回来过,我还当你……”


    她抹了抹眼泪,“还好如今看到你没事,不然我得一生都活在愧疚中,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拦下你。”


    “过去的事不必说了,我很好的,夫人近些年如何?”司若尘问。


    “很好,”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只是夫君又出门了,任谁来我也不敢开门,方才听到是你的声音,我才敢将门打开。当年土匪闯入,也幸得有公子相救才得以脱身。”


    “举手之劳,”司若尘顿了顿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公子尽管说。”


    “听闻你这里种有忘忧草,我们正要找这样东西,不知能不能讨一些?”


    那个妇人笑道,“不过是小事罢了,你们进来,我带你们去取。”


    “多谢。”司若尘对她轻轻颔首。


    季青临皱眉跟了上去,他实在想不通司若尘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人,他竟然还全然不知!

    跟着来到一大片花圃,其中有一处格外引人注目,在百花争艳中,它独独一片翠绿,没有多余的一点颜色,微风拂过,碧波万顷。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只不过现在未到花季。”


    “这个没关系,我们只需要这个草。”花凝雨道,“请问能不能多取几株?”


    她想着万一这药效有时限,便需自己种植,也方便些。


    “你们只管取够便好,不必有顾虑。”妇人温柔笑道,“你若想种便得小心地将它连同根系一起挖出来,它娇贵很,根一离土便直接枯死了。”


    花凝雨起初不知,刚扯出一株,那绿叶瞬间衰败而死。


    司若尘一同帮着花凝雨小心地在花圃中挖草,季青临站在边上不动。


    小丫鬟问他,“你不去帮忙吗?”


    季青临皱眉,“脏。”


    他自小被养的格外娇矜,打从进了摄政王府便没做过粗活,替司若尘熬粥是他唯一做过粗活了。


    刺目的阳光下,司若尘突然抬起头看向他,接着便朝他走了过来。


    季青临心想,这人估计觉得自己这大少爷的派头又快瞎了他的眼,看不过去了,算了,做就做吧,谁还没有个第一次。


    季青临刚要撸起袖子,就感觉头上一沉,刺目的阳光瞬间不见了。


    司若尘将竹制的斗笠戴在他的头上,给他系好带子。


    “脸都晒红了,他这身体矜贵得很,就不该是受这份罪的。”


    季青临呆呆的不说话,司若尘说完也不看他便走了。


    妇人笑着走过来打量着季青临道:


    “你是他夫人?”


    季青临勾唇点了点头,“夫人怎么同他认识的?”


    “很多年前土匪闯入,幸得公子相救,他那时要去千机阁,不放心自己的马,我便替他照料了许久。”


    季青临想了想便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原来如此,我说他把我的马骑走了,后面找到他也不见有,原来是托你照顾着。”


    夫人笑着点头,突然垂下眼睛,皱眉道,“后来他回来一身的伤,看着也不过就是吊着一口气,却非要骑马离开,拦都拦不住。”


    季青临的身子一顿。


    “为什么……”


    “他说有人在等他,必须得去,怕那人找不到他担心,真是太傻了。”妇人轻笑。


    “我猜那人便是你吧,不过现下看来他当时离开并没有错。”


    季青临的心口好像被戳了一下,陈年旧疾骤然复发,一下便痛得入了骨。


    “不是……”


    错了,拼着一身重伤赶回去,等到的是城门的截杀,是一句“格杀勿论”,是他同别人的大婚,是杀人诛心的一句:

    “在乎他的死活干什么?死了不是更好?”


    在那不久之后,“司若尘”便死了,死在了他前世的棺材里……


    季青临痛心地看着阳光下的那个身影,他这次绝不能让他再出事。


    回到了将军府。


    季青临将忘忧草熬成了一碗浓稠的药汁,他端着碗走到司若尘面前。


    “喝吧。”


    司若尘冷笑,“你以为让我忘了他,我便能喜欢上你吗?”


    季青临呼出一口气,沉声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忘了吧,把过往的一切都忘了,连同那些伤害、怨愤、不甘、遗憾,还有沉痛的爱意通通忘了!

    我们重新开始。


    从问彼此的名字开始。


  第一百零五章 想给他最美好的初遇


    忘忧草的汤药喝完之后,司若尘拧着眉睡了过去,他紧闭的眼睛上如墨渲染的眼睫轻颤着,宛若发抖,神情显得很是痛苦悲伤。


    那两世的记忆深入骨髓,刻在灵魂,季青临要把它们全部摘得干干净净,无异于让司若尘抽筋拔骨,生剖一半的魂。


    不忍再看下去,季青临转身落荒而逃出了门,紧紧地将那门扣上。


    院中此时显得有些热闹,墨松躲在柳逸寒身后,畏畏缩缩地看着被绑在椅子上面目狰狞的柳源,他突然狠狠挣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吼,吓得墨松睁眼大叫,死死抓着柳逸寒的衣服:

    “我怎么我总觉得,他想吃了我呢?”


    “别怀疑,就是。”季青临走过去,弯腰打量了下被锁链死死困住的人,盯着他毫无起伏的胸口,“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就是一具尸体,只不过他行动又与活人无异,只是没有神智。”


    季青临躲过柳源狠狠咬上来那口,用手在他眼前逗弄,“还挺有意思。”


    柳逸寒皱眉,上前挡住他。


    “王爷,自重。”


    季青临轻哼一声,往一边走去。


    “昨夜也不知道是谁被追得屁滚尿流的,再像个活人,也不过一具尸体罢了。”


    墨松怕两人掐起来,从柳逸寒背后溜出来,挡在二人面前,看着在椅子上挣扎不已的柳源,支着下巴问道:


    “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谁知道呢?”季青临勾唇,“不过这东西要是放出去,可就是个祸害了。”


    他说的确实没错,一具没有神智不知疼痛的尸体,伤害力还异常惊人,随便放入普通的人群中,便是一场天大的灾祸。


    “柳逸寒,”季青临背靠在昨夜被打秃的树上,认真道,“你要留着这东西,可得仔细着好好看住了他,这要是放出去,你爹连死后清誉都保不了,他虽同我不对付,但他的为人我还是挺欣赏的。”


    “我知道,不会的。”柳逸寒垂眸答道。


    消瘦的身形前所未有地有些颓唐,心中无力。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具尸体,也是一个祸害,可这也是他的父亲,他怎么狠得下心去毁了他。


    墨松看着他,不自觉就皱了眉。


    一直都是柳逸寒为他解决问题,从没见过他无措迷茫的样子,这一下,竟让墨松心里有些不好受。


    他走过去拍了拍他肩,笑道:“还有我帮你看着你爹呢,不会让他跑出去的,放心。”


    柳逸寒看着他久久不语,眉头逐渐舒缓。


    片刻后,展颜一笑。


    “好。”


    不多时,花凝也从令一个房间走了出来,墨松见她过来问道:


    “竺月怎么样?”


    “挺好的,吃了忘忧草便睡下了。”花凝雨都眸子从未那样明亮过,“我第一次见她睡得那样舒服,不被梦魇所扰。”


    “那就好,也不枉你为此奔波了这么些年。”墨松道。


    花凝雨笑了笑,突然看着椅子上被绑着的人,疑惑道:“这是?”


    墨松将前因后果通通对她解释了一遍,只不过没有提那坑是季青临挖的,花凝雨听完后突然皱起了眉,神色凝重。


    “你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墨松看着她。


    季青临同柳逸寒也一齐将目光落在了花凝雨的身上。


    “你们可还记得当年在千机阁,少阁主在那里遇见了自己的族人?”花凝雨问道。


    “记得,怎么了?”


    “你们不觉得……”花凝雨沉声道,“柳老将军这样子,同当年鲛人族簇拥而上的尸体,十分地相似吗?神似活人,却不知痛痒,力无尽处。”


    墨松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季青临眯着眼睛,“又是蛊毒,司若尘身上的还没解掉呢,蜀疆这是,要翻天了吗?”


    当年在千机阁时,每个鲛人的尸体中都被放了傀儡蛊,之后他们按照花凝雨的话,砍掉尸体的头颅,让寄居在尸体喉咙里的蛊虫暴露在月光下,才算彻底消灭那些尸体。


    “还好还好,只有这一个。”墨松松了一口气,“当初在千机阁时,那近百个鲛人的尸体已经够难对付了,要是再来一群柳老将军这样的,估计我小命休矣~”


    “这种蛊虫虽然会自己繁衍,但只要一刻钟没能找到宿主,便会自己死去,除了像千机阁那样人为的,一群傀儡的几率很小,不必担心。”花凝雨对他安抚道。


    季青临皱起了眉。


    “那如果真的有很多尸体埋在一起,最后是所有的尸体都会变成傀儡吗?”


    墨松和柳逸寒同时沉默,他们突然想起那坑下可不就是一群尸体吗……


    “是的,不论多少都会。”花凝雨看着季青临,“王爷指的很多是多少?”


    季青临眼神一暗。


    “几十万。”


    柳逸寒、墨松:“!”


    花凝雨沉默了很久才道,“傀儡蛊繁衍很慢,这么大的数量,起码也得十年才能全部种完,王爷不必担心。”


    季青临看着她,皱眉问道:


    “那若是有十年了呢?”


    花凝雨:“………”


    柳逸寒:“………”


    墨松:“………”


    一片沉沉的死寂,花凝雨的笑容僵在脸上,“王爷,你没开玩笑吧?”


    “你问问他们两个就知道了。”


    花凝雨将目光落在柳逸寒和墨松的身上,见到了二人铁青的脸。


    “卧槽!几十万啊!”墨松终于回过神炸了起来,“那要是全部冲过来,我都不够他们塞牙缝!”


    “快,立马回去把那坑埋上!”柳逸寒当机立断,转身便要往外跑。


    “对对对!趁着那些东西还没醒!”墨松跟着他。


    花凝雨张嘴正要说话,柳逸寒的副将突然神色匆匆慌不择路地冲进来,粗大的嗓门中满是惊恐。


    “将军!不好了!城外不知从哪里来了好多好多人马,正往这边杀过来!”


    他一进门就跪在了柳逸寒的面前。


    “你说什么?!”柳逸寒惊道。


    “完了……”墨松彻底心凉。


    副将继续道:

    “末将派去城查看的人只有一个人浑身是血被驮了回来,只说了句快逃,便咽了气。将军,我们怎么办?那人马少说也有几十万,我们才只有他们的一半,要……要退守吗?”


    “退什么退!”柳逸寒冷声道,“你退了,这城中的百姓怎么办!而且还能往哪里退?平阳关倘若都受不住,你指望着背后那些酒囊饭袋去守吗!到时候势必势如破竹,整个大魏都将岌岌可危!”


    他骂完,死死地看了眼季青临,随后对副将重重道:“现在立刻吩咐下去,所有人务必死守住城门,我会立刻派人回朝廷请求增援,但凡有人在此时扰乱军心,临阵脱逃的,皆以军法处置!”


    “是!”副将赤着眸子领命冲了出去。


    柳逸寒站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息,这场变故来得太出乎意料,所有人都来不及有任何准备。


    如果守不住的话,那会怎么样?

    他突然眼神一动,望向一边神色如常的季青临。


    “当年平阳关几近失守,你最终也同我父亲一起给守住了,如今有几分把握能守得住?”


    即便不愿承认,但只要季青临在,他总觉得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总觉得他能创造奇迹。


    “这蛊虫原本只要在月夜时砍下寄居者的头颅,便能让傀儡失去作用,”季青临缓声道,“但如此庞大的数量,又是在敌我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实在是难。”


    “花凝雨,这种蛊虫可还有其他解法?”季青临看着花凝雨。


    “有。”花凝雨想了想点头,“蜀疆圣女白玥蛊虫用得出神入化,别人也许不行,但找她兴许有办法能够化解这场危机。”


    “那现下便只能这样,柳逸寒,”季青临看着他,“你在平阳关率领所有将士死守,务必拖住时间。”


    他又看向墨松,“你即刻快马加鞭去皇城请求增援,让墨竹带着摄政王府的人马一起过来。”


    墨松点头。


    “而我,”他顿了顿,“会带着司若尘前往蜀疆,若是派来增援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足以抵挡,还能有白玥作为后手。”


    他确实还需要找白玥问清楚司若尘的事,搞清楚司若尘被催眠是不是她干的,这样一来正好一举两得。


    “王爷,那我便去鲛人族的藏匿之所,请求他们相助,鲛人族幻术了得,兴许也能拖延一二,看在少阁主的面上,他们断然不会拒绝。”花凝雨道。


    “好。”季青临点头。


    倘若查出司若尘之事不是白玥所为,那么到时回来正好可以查查鲛人族,寻找催眠之人的线索。


    “现下便即刻动身吧。”


    季青临走到司若尘的房门口,停了停,深吸一口气后抬手。


    他会遇见一个怎样的司若尘?


    彻底忘记了他的司若尘,待他又会怎么样?

    重新开始他真的有把握让司若尘爱上他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通通不知道,一时弄得他心乱如麻,惴惴不安,他手足无措地整了整衣服,总是胜券在握无所畏惧的脸上挂起局促的笑,心跳是前所未有的快。


    那是面对心上人才会有的局促不安和笨拙。


    好不容易摆脱了所有的不好的回忆,他真的太想留给司若尘一个美好的初遇了。


    最终,他下定决心,一把推开了门。


    眼前的情景让精心计算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一百零六章 组队跳楼

    季青临进门前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发生的局面,也许司若尘会害怕地看着他,会疏远地躲开他,或者更加离谱些,把他当做一个绑了他的坏人,直接上来同他打起来……


    唯独没想过眼下这种情况。


    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上,床边放着的衣服连同躺着的人都不见了,屋子里空荡荡,只剩下一个被打开的窗户的窗台上,留下了一个孤单的脚印。


    司若尘跑了。


    “我……”季青临死死地咬着牙,直接将门框捏碎了一块,他隐忍地闭了闭眼,终于破口骂出一句:

    “艹!”


    “小兔崽子,没一刻让人省心的!”


    季青临如一阵风冲了出去,在路过柳逸寒的时候,只来得及甩下一句:

    “赶快派人在城内搜索,找不到他,你就自己派人去蜀疆找白玥过来就场!”


    他撂下这一句话,很快如一阵黑烟般吹了出去,很快便没了踪影,留下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他说……找谁?谁丢了?”墨松呆呆地问。


    “好像是少阁主,”花凝雨有些不解,“说起来少阁主这会儿吃了忘忧草,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谁也不认识,他能跑哪儿去?”


    柳逸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食指揉了揉眉心。


    季青临未必说谎,真的有可能撂挑子说不干就不干,当年先帝都使唤不动他,除非他自愿去做,否则整个大魏也无人指使得了他。


    找不到司若尘,蜀疆的事他定然要罢手,而除了季青临,这件事交给任何人柳逸寒都没交给他来得放心。


    “别说了,先去把人找到再说,平阳关就这么大,应当不难找。”柳逸寒道。


    “好。”墨松同花凝雨齐声应道。


    柳逸寒同墨松往街上一个方向找去,花凝雨却往相反的一条街寻去,一路上不断地询问街上的行人。


    “你可有看到过一个身穿红衣,长相十分俊美的男子?”


    季青临在街上拉住一个人,焦急地询问。


    随着那人迷茫地摇了摇头,季青临眼中的希望坠了下去。


    “没见过。”


    “好,多谢。”


    季青临放开他,艰难道。


    他继续穿梭在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人流,一眼望去人山人海,却没有一个是他所熟悉的身影。


    他穿过大街小巷,踏着地上的青石路,一步步走着耐着性子问遍了几乎每个人,却始终没能听到那个期望听到的答案。


    “该死,就这么大个地方,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季青临朝着城门的方向找去,街上的人流越来越多,却是逆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跑,身上还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


    不出意料的话,这些百姓应当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知道城外有几十万的人马即将要攻过来,已经开始想着逃命了。


    “城外几十万的人马,这城中才多少兵力?平阳关失守是迟早的事,尽早跑才是上策!”


    “对对对,况且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到时候自己跑了,最后留下我们在城中等死?”


    季青临听着这些声音冷笑一声,不做搭理。


    突然,其中一人的话让他瞬间僵住。


    “不过方才那个人是不是有病?所有人都往大魏方向跑,偏偏他还要出去,城门都关上了,他居然直接从城墙上跳了出去!”


    “不知道,估计是真的找死吧。”


    季青临的眼睛瞬间睁大,踏出去的脚瞬间收回,反手拽住那两人,眼神恐怖。


    “你们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穿着一身红衣?”


    也许是他的神情太过可怕,像是要吃人一样,那两人点了点头,缩着脖子,结结巴巴地点头。


    “是、是是啊,”他的腿有些发抖,眼前这人虽然长得好看,但眼神太过凌厉,让人只看到了他的可怕。


    “那个人长得也忒好看了,我这辈子还没看过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季青临听完,二话不说,迅速放下两个人朝着城门口飞奔而去,他几乎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企图能赶上司若尘送死的速度。


    城外是几十万凶神恶煞的杀人傀儡,司若尘就一个人,还很有可能是一个脑子坏掉的人,这不是赶着去送死是什么?!


    季青临最后选择飞身上了城楼,直接免去了和那些守着城门的士兵口舌之争浪费时间。


    他一身显眼的玄色衣衫,被风吹得袖袍翻飞,逆着如潮水一般的人流刚跳上城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一跃,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同今天那个红衣年轻人一样疯了。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条街上,墨松正跳到房顶上找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玄色的身影跳上高高的城墙,然后又极速下坠,如同折了翅膀的鸟儿狠狠地栽了下去,彻底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王爷!!!”嘶吼声乍起,墨松瞬间红了眼。


    下面的柳逸寒闻声抬头时,只能看到墨松在他眼前消失的一片衣角,等他跳上去再看时,墨松如同一支利箭般冲了过去。


    柳逸寒顿时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之感,瞪大了眼睛用尽所有的力气对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喊着:


    “墨松!你给我回来,不许跳!!!”


    等他也越过长长的街道飞上城楼时,那只拼尽全力伸出去的手,只能感受着墨松的衣服从他手里瞬间溜走,好像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抓不住他。


    就好像不论他怎样地以真心相待,怎样地去渴求在那人心里的位置,也始终比不过季青临在他心里地位。


    很多事,不是努力了就会有结果,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求而不得和得到后再次失去。


    柳逸寒在城墙的冷风中停留了很久,他静静地看着墨松追随季青临远去的背影,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墨松,”柳逸寒身子微怔,喃喃自语,“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头看看我……”


    追一个人太久,也是会累的啊。


    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今天一连三次碰上这样不要命的疯子,惊地长大了嘴,看到自家将军来了,正要说些什么,还未开口,眼睛突然一下子睁大了。


    柳逸寒也跳了下去。


    即便失望透顶,他也做不到放任墨松一个人去找死。


    花凝雨应当算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了,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转身回了将军府没有去追,因为她知道,她一个也追不回来。


    *

    黄沙漫天,四周腾腾的杀气如风卷残云般侵袭而至,金戈之声贯耳,烈日灼心,照射在千百个兵甲身上,迸发出千万缕夺目的金光。


    司若尘眯了眯眼,秀发被吹得在半空飞舞,一杆冷枪狠狠地刺过来,他偏头躲过,还未得喘息片刻,数十杆冷枪同时迎了过来,仿佛要将他戳成什么马蜂窝。


    司若尘如火的衣袍瞬间飞起,他整个人腾空而起,反手持剑,寒光扫过,另人作呕的腥臭味弥漫如雾,却无半点血迹。


    十几个头颅轱辘轱辘滚落在地,那无头的身子凝滞住,司若尘以剑撑地,半跪在满是尸骨的沙地上,左手捂着胸口。


    此处骷髅堆积如山,骸骨成林,一眼望去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司若尘垂着眸子正欲站起身时,无头的尸体再次动了起来,动作迅猛,仿佛再次活了过来,数十杆枪同时发力,齐齐刺向还跪在地上的司若尘。


    不好!


    司若尘正要就地一滚,突然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死死拽住,狠狠地往后一拉。


    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张冷酷的俊颜,眉眼如画,又冷如千年不化的积雪。


    眉头皱得死紧。


    玄色的袖袍只那么随意的一甩,庞大如洪流般的强劲内力势如破竹,让那几十具无头的尸体瞬间炸成了零零散散的碎肉,四散而开。


    司若尘还未来得及说句多谢,那人瞬间回头拎着他的衣领,用比方才看那些尸体还要狰狞十倍的眼神瞪着他,吼道:


    “你他娘地找死是不是!”


    司若尘被他吼地一蒙,呆呆道:

    “没、没有……”


    季青临眸子赤红,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遍,确定没缺胳膊少腿,才一脸踹了过去。


    “没有个屁!你不找死你能一个人跑来这个鬼地方?”


    司若尘被他踹得眉头一皱,随后不赞同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季青临见他不吭声,火气更没出发,还想再踹上几脚,系统默默出声:


    【宿主,咱们还是不要把养成系玩成追夫了,时间不够啊,说好的让第一次相遇美好一些呢?你这么暴躁可不好……】


    季青临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踹下去。


    冷笑一声,咬牙切齿。


    “来,同我说说你作死的心理路程,让我好好想想你脑子究竟坏哪儿了!”


    这玩意都特么失忆了还能这么闹腾,也真是独一份儿了!

    司若尘愣了愣道:“我在等人啊…”


    这下换成季青临身子一僵了。


    他不是应该都忘了吗?

    “你在等谁?”季青临问他。


    司若尘眨眨眼,突然凑上去,失望地看着他。


    “你不记得我了……”


    季青临:“???”


    这桥段应该是我的吧?

    季青临皱眉看着他。


    “我是谁?”


    司若尘抬眸,认真道:“哥哥。”


    季青临:“……”


    完了,真傻了。


  第一百零七章 初遇原是久别重逢


    季青临皱眉看着他,不知道他那句哥哥叫的是谁。


    不说几个时辰前才喂了他喝下忘忧草的汤药,应当是个什么都不记不得,如同白纸一般干净的人,就算是两人初次在醉欢楼相遇时,他也没叫过自己哥哥。


    眼前的人眼神格外认真,由于季青临皱起的眉头和眼中毫不掩藏的迷茫,他那期待的目光顿时暗淡下去,满是恼怒失望。


    “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季青临心思回转,看着他不似作假的神态,心里突然生出一个令人心寒的想法。


    他冷声道:


    “你从不唤我哥哥,你的这声哥哥,唤的是谁?”他眼神危险地凑过去,“你等的人到底是谁?”


    司若尘怔了怔,手腕被季青临泛白五指抓得一疼,拧了拧好看的眉。


    “我没认错人,是你自己忘了。”


    “是吗?”季青临看着他,“那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你为什么要等他?”


    逐渐逼近,眼神的寒光愈发地盛。


    司若尘已经骗过他一次,容不得他不怀疑这人会不会还骗了自己其他什么事。


    比如……爱意产生的条件只是一个相似的影子…


    忘忧草能让他忘掉所有一切,却偏偏忘不掉的这个人,在他骨子里到底要刻着怎样难以抹去的痕迹?

    前世,今生,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真的没有透过自己,看着其他什么人吗?

    “你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司若尘看着他,然后垂眸道,“我只是一直跟着你,直到追杀我的人找了来,你把人引开了,分别前你就让我在这里等你。”


    他复又抬眼,认真地看着季青临。


    “虽然你的模样同那时有些变化,但我依旧认得你。”


    季青临沉默了许久,皱着眉,随后问道:


    “你那时几岁?”


    “八岁。”司若尘答道。


    “追杀你的人…是谁?”季青临思索着很久以前同司若尘聊起关于他同先帝的关系,隐约猜到一二。


    “我父亲。”司若尘沉默会儿,果不其然地答道。


    “他为什么要追杀你?”


    这是季青临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楚天逸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子痛下杀手?

    “不知道,他把母亲和我都关了起来,”司若尘眼闪过一丝害怕,提到这些时嘴唇渐渐泛白,“他……”


    季青临疑惑地看着他,见他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右手下意识地碰了碰他。


    “怎么了?”


    司若尘转过头,拧眉看着季青临,眼睛有些无神,张了张嘴,喃喃道:

    “他让人一点点放干了母亲身上的血,不顾母亲的哭喊,不断地折磨她,我就被他绑在一边,”他顿了顿,继续道,“就那样一直看着她被折磨得发疯,我知道下一个就是我,我救不了她,也救不了我自己。”


    司若尘在说的时候语气平淡,只有偶尔的停顿让他的眸子微缩,透露出内心的恐惧。


    季青临听得内心惊颤,他从不知道楚天逸是一个这么变态的人,杀妻杀子,泯灭人性,他图什么?

    脑中有一个想法突然跳了出来,几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司若尘是鲛人族,那他母亲必然也是,楚渊当年用司若尘做实验,那这个方法是从哪儿知道的?

    “你母亲…生着一双怎样的眼睛?”


    “一双宛如宝石般赤色的红瞳。”司若尘回道。


    季青临沉默了,内心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司若尘不是悲剧的源头,他只是悲剧的延续。


    楚天逸同楚渊一样做着妄图逆天而行的白日梦,只不过他将魔爪伸向了自己的妻子和亲子!

    当年司若尘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后,楚天逸怎么可能放过他,所以便派人追杀他。


    他当时不过八岁,母亲被折磨得发了疯,拼尽全力把他从地狱里送了出去,可没想到多年以后,司若尘最终也没逃过这个命运……


    “你逃出后便遇见了我吗?”


    司若尘点点头,“是你救的我。”


    他忽而又想起什么,沮丧道:“不过,你貌似都不记得了…”


    “你…确定那个人是我吗?”季青临对此半点印象也没有,不过当年凌卿带他回府前的所有记忆都忘得干干净净。


    他如一张白纸般被凌卿带回了王府。


    或许…他们曾经真的认识呢?


    季青临突然有些开心起来。


    当你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在命运的折磨下痛苦不堪,一心想着倘若能有人救一救他的时候,突然知道这个人竟然就是自己,不得不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奇妙得很。


    “我不会认错的,你说过以后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们不要我,你要我,”司若尘顿了顿,小心地看着季青临,“这话还作数吗?是不是你忘了,这承诺便作废了?”


    他紧张地抿了抿唇,等着季青临的答案。


    “答应你的,永远奏效。”


    司若尘眼神一亮。


    季青临勾唇笑了笑,突然问道:“我那时待你好吗?”


    王府那些年两人相处地并不好,陌生,疏离,仇视,十数年的记忆中没有一丝的温存,总让季青临觉得这份爱来得空穴来潮,一点也不真实,他找不到司若尘爱他爱得痴狂的理由。


    而现在好了,季青临想要的答案有了。


    司若尘望着他,眸子无比地亮,“很好,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季青临内心雀跃,仿佛捡了一个大便宜。


    他伸手眷恋地摸了摸司若尘的脸,这次他终于不再躲闪,甚至偏了偏头,主动将脸凑到他的手心。


    一直叛逆的兔崽子突然像被撸顺了毛的小狗,让季青临心里痒了痒。


    他凑过去轻声问:

    “有多好?”


    司若尘盯着近在咫尺的眉目如画的俊颜,眨了眨眼,天真道:“好到想同你一辈子在一起……”


    季青临盯着眼前一张一合的红唇,心里的那个地方仿佛被一只手一直不轻不重地挠着,却痒到了骨子里,他正要上去一亲芳泽,司若尘继续说完后面一句。


    “……为你养老送终。”


    季青临:“………”


    他怎么也亲不下去了,不止被气的,司若尘的眼睛太过干净,干净到没有一丝该有的欲望。


    季青临嘴角狠狠一抽,总算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了,心道,我把你当童养媳,你却只把我当爹?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该管我叫哥哥……”


    你该管我叫爹。


    “不能这么叫吗?可我小时候便是这样叫你的。”司若尘怔愣地看着他,皱眉道,“那我应当怎么叫你?”


    季青临很想使坏地来一句,叫夫君。


    随后一想,万一适得其反被当成流氓就不好了,司若尘如今跟朵小白花似的。


    “算了,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季青临摸了摸他的头。


    司若尘笑了笑,明眸皓齿,艳若桃李。


    他开心道:“好。”


    季青临也被那笑意传染,晃了晃眼。


    原本以为忘记一切的司若尘不再独属于他,他亲手把自己从他生命的痕迹里抹去,一干二净。


    到如今才知道,也许在很久以前,在那些被遗失的记忆中,司若尘便已经将他刻进了灵魂的深处。


    多年前的初遇,其实是两个人命中注定的久别重逢和失而复得。


    季青临想,他当年不过就在醉欢楼的台下看了那么一眼,便一眼挑中了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儿。


    任凭物是人非,记忆腐朽,他也能在人群中一眼挑出那个人。


    也许,他也曾将这个人放在心尖上,只是他忘了。


    司若尘比之前几日那个气人的模样乖觉太多,眼中干净纯粹,是季青临从未见过的模样,充满了少年气。


    “哥哥,我们去哪儿?”司若尘问他。


    季青临回头对他勾唇,莞尔一笑。


    “带你回家。”


    “好。”司若尘不知道家在哪儿,他仅存的记忆里除了季青临,一无所有。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匆匆追着季青临的墨松一路上同不少尸体厮杀,身上多处见血,却只能看着季青临朝着那最危险的地方越靠越近而无能为力。


    奋力砍下最后一具尸体,握刀的手有些发软。


    终于,前方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出现在眼前,墨松眸子顿时一亮。


    “王爷!”


    季青临惊讶地看着他,皱眉骂道“你跑出来找死吗?就你那点功夫,遇上多些尸体能直接把你撕碎了!”


    突然,他的目光明显一怔。


    墨松还未察觉,扬着笑脸,对他道吹嘘道:“王爷,你也太看不起我了,看,我身上除了那点皮肉伤看着可怕了些,其实根本没什么事。”


    他还用手拍了拍身上,向季青临展示自己真的没事。


    挑眉笑道:


    “有些尸体见了我就往其他方向跑了,估计脑子不好,唉,太蠢了,哈哈哈。”


    直到自己说了半天,也不见季青临应声,他只皱着眉看着墨松的身后。


    墨松方才察觉出了什么,顺着季青临目光回头,然后身子瞬间僵住,嘴角的笑意消失地无影无踪。


    在他身后,柳逸寒青色的衣衫几乎被血染透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在他的后面躺着成群的尸山。


    他惨白着脸,看着回过头的墨松道:

    “我在赌…你会回头,但是……”


    “我貌似赌输了……”


  第一百零八章 纯情徒弟风流师父

    “你…你怎么在这儿?”墨松发白的手指渐渐握成了拳,声音有些发颤。


    柳逸寒身上的伤看起来太过吓人,几乎看不出来他的伤口究竟在哪儿,那浑身的血迹把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他用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满是血污的手背青筋毕露,苍白的脸抬起来,用暗淡无光的眼神看着墨松。


    “我一直在,”他的声音低沉而虚弱,像一只受伤的豹子发出的呜咽叹息,“只是你一次也没回过头……”


    逆着光的柳逸寒看不见脸上的神情,同那日墨松去城外寻他时,他迎面来时的情景一样,充满了未知,充满了不可预计。


    “柳逸寒……”


    墨松头回有些心慌,他的脚像是定在了地上,被什么抓住,动弹不得。


    “我一直妄图取代他在你心底的地位,我以为除了他以外,我已经到了最接近你心的位置…”柳逸寒抬起头,满脸伤情,“但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只要他出现,你的目光里就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人!”


    “不是的!”墨松有些急,“你也很重要,你和王爷对我而言,同样都很重要!”


    “我不要同等,我要的是唯一!”柳逸寒望着他,“倘若今日我要你在他与我之间做一个选择,你选谁?”


    墨松一呆。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选?”


    季青临在身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墨松,暗地里用内力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拧了一下,传声道:“你选他啊!你不想孤独终老你就给我选!”


    纵然他以往同柳逸寒十分地不对付,可这么多年看过来,季青临也知道他待墨松是极好的。


    为他拒婚,为他受降,为他多年不娶,有求必应,自始至终形影不离地陪着。


    丢了柳逸寒,墨松这辈子也遇不上一个这样真心待他的人了。


    见这人还是皱着眉头不说话,季青临又给他背上来了一下,甚至想上去踹他一脚,把这个不开窍的玩意踹醒。


    “你还在磨蹭什么?”


    怎么说这事也和自己有关系,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季青临可不想做这种缺德事,会遭雷劈的。


    “王爷,可是如果真的要选,我会选你,我不想骗他。”墨松似乎在和他有关的事上格外执拗。


    “……”季青临道,“人有时候大可不必这么诚实,而且,我不需要你这么忠诚,我更愿意你自私些。”


    “自我小时候入王府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你,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你,你大于一切,这些东西从那时起就刻入骨髓,忠诚自此便已成了不可磨灭的信念。”


    墨松唯一一次摆脱这种想法,第一次在平阳关违背了季青临,此后便浑浑噩噩蹉跎了十年。


    直到季青临再次出现,他心里埋藏的信念再次被唤醒。


    身为暗卫他们有着一开始就被规划好的同样的命运,为主子生,为主子死。


    这就如同一场从很早就开始的催眠,让他们忘却自我,永远忠诚不二。


    一个没有自我的人,无法爱自己,也无法爱别人。


    墨松久久不语,柳逸寒的眸子也越来越暗淡,从痛心疾首到失望不堪,再到最后的归于死寂。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却用无声的言语告诉了他一切。


    “我知道了,”柳逸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选他。”


    不回答便是默认。


    柳逸寒后退了半步,将剑从地上用力拔起来,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好像下一刻便会栽倒。


    “你别动!”


    墨松刚要上前去抚他,柳逸寒对他伸出手,是拒绝的意思。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他缓缓地挺直身子,稳住身形后,疏离地看着墨松的眼睛,“多谢关心。”


    墨松半空中的手一僵。


    “昨夜的事,算是我趁人之危,强迫的你,说过些什么大言不惭的话,你都忘了吧,就当我…从未说过,”柳逸寒继续道,“至于我父亲的事,待此间事了,我依旧会好好查探清楚的。”


    “我……”墨松张了张嘴,有些急,“我并没有觉得你趁人之危,也没有强迫,我自愿的……”


    “我现在反倒希望你不是自愿的。”柳逸寒道。


    墨松的话停在嘴边。


    “既然你选了他,那就不要再给我任何的希望了,与其总担心失去,不如从未拥有。”


    半晌,墨松垂着眼睛道:

    “好。”


    总觉得在柳逸寒说出那番话后,心里某处缺了一块,再也没法补齐。


    他抬起头,同柳逸寒隔着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遥远地让他有一种,这段距离他即便花上一生时间都走不完的错觉……


    变故只在一刹那,说完最后一句话,柳逸寒彻底地倒了下去,重重地栽在地上。


    “柳逸寒!”


    墨松迅速冲过去把人扶起。


    鲜血染红了他的掌心,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渐渐染红了他的眼。


    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来,像是忍了很久,分不清是为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难过。


    墨松背着柳逸寒跟在季青临后面,一路上都是成群而至的尸体傀儡,他们杀红了眼却始终杀不尽,实在太多了。


    即便强大如季青临,也只能在这种无尽的缠斗中选择落荒而逃。


    人力有尽处,而这样的尸体傀儡却仿佛永远也杀不尽,且杀不死,他们被斩得七零八落,短暂地停止后又会疯狂地冲上来,不死不休。


    如果是月夜,这些蛊虫操控的尸体还能有所克制,而现在除了落荒而逃,别无他法。


    几人顺利地回到将军府后,先让大夫替柳逸寒诊治疗伤,得知没有生命危险后,墨松终于松了一口气。


    莲华知道后带着满脸的泪珠跑过来守在柳逸寒的床前,墨松退至一边。


    他想在这里等着柳逸寒醒过来。


    但是季青临却道:“时间不多了,我等下便要直接启程同司若尘去往蜀疆。”


    那些尸体傀儡摆明了不识路,现在还在外面游荡,可一旦他们朝着这边找来,群起而攻之,这小小的平阳关便岌岌可危了。


    “你呢?是在这里等他醒来,还是去大魏请求增援?”季青临问。


    “若是你要在这里等他醒来,我便让其他人替你回大魏。”


    墨松看了看柳逸寒,眼中有些纠结,最后还是道:“我自己去,其他人王爷也不放心,容易生变。”


    季青临随他意愿。


    墨松看着床边的莲华。


    “公主,你好生照顾他吧。”


    莲华坐在床边,背对着墨松,她的手小心地握着柳逸寒满是伤痕的手。


    “你留在这里照顾他吧,我替你回去。”


    莲华回头认真道。


    “公主?”墨松惊讶地看着她。


    莲华苦笑一声,“比起我,他更愿意醒来看到的那个人是你,我从来都知道。”


    她今日听说柳逸寒追随着墨松毫不犹豫地跳下城楼,便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过他在柳逸寒心中的地位。


    “不过我不是要将他让你的意思,”莲华抬头,笑得娇媚,“我只是想他开心,他开心了,我便开心,与其不知死活地挤兑你,让他讨厌我,还不如让他记着我点好。”


    墨松呆呆地看着她,随后笑了笑。


    “公主是真性情,不过我不会让你替我去的,你留在这里陪着他吧。”墨松道。


    平阳关周边匪盗横行,他怎么可能让莲华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回大魏,他自己留在这里?


    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你是不是看不起本公主?我也是自小习武,不必你们任何人差!”莲华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有些不服。


    “不是,公主很厉害,”墨松笑道,“只是身为男子就应当好好护着女子,这种苦差怎能让公主来做。”


    他最后看了眼柳逸寒。


    “你陪着他吧,我走了。”


    莲华还未出声,墨松已然快步出门,随后策马离去。


    季青临眼看墨松离开,也准备出发去往蜀疆,临行时对莲华道:“等柳逸寒醒过来告诉他,务必守住平阳关,等我们回来。”


    莲华依旧有些怕他,点头道:“好。”


    季青临回到自己的院子,正要去找司若尘,一进门便见他站在院中的花圃边上,静静地看着种在那里的忘忧草。


    这些是季青临先前种下的,怕那药力有时效,想着以后兴许用得上。


    见他看得认真,凑上去问道:


    “你喜欢这草?”


    司若尘见他回来似是很高兴,眼睛格外地亮,朝他迎上去。


    “哥哥。”待季青临走近笑道:“以前这里长有许多这样的草,花开时白色的花瓣轻若蝉翼,风动时漫天飞舞,宛若飞雪一般。”


    季青临听着,脑中想的却是当初阁老所说的话。


    忘忧草能使人忘记,而它的花香却能使忘掉的人再次想起一切。


    季青临看着那草,眉头微皱。


    倘若司若尘最终解不开催眠术,那季青临便只能让他永远忘记,永远不能让他闻到花香。


    “大夫说我不能闻这花香,会犯病,但是又得用这草入药,”季青临又开始扯谎,“所以等它开花时,你可千万不要来这里,若是你身上沾了花香传到我这儿,我可是会犯病的。”


    司若尘被他一番话吓到了,格外认真地同他保证,“我不碰它,你也千万不要碰。”


    想了想他干脆去拉季青临的袖子,“还是离它远一些吧,我们快走。”


    季青临笑着看他急眼的样子,心道怎么这么好骗?


    见惯了司若尘精明的样子,突然见到这样一个仿佛不谙世事,干净地像一张白纸一样的人,就觉得格外有趣。


    司若尘见他突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怔怔道:“哥哥?”


    季青临反握住他拽着自己的手,掂了掂脚,慢慢地凑上去。


    “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喜欢过什么人吗?”两人的脸越来越近。


    司若尘被他问地眼睛一愣,显然没有。


    季青临勾唇莞尔一笑。


    “那……”呼吸喷在了司若尘的脸上,“有人亲过你吗?”


    一抹绯红顺着司若尘露在外面的脖颈爬上去,直接染红了那白嫩的耳垂。


    他下意识地往后躲去。


    “没……”


    他眼睛不知该落往哪里,显得格外局促。


    季青临一手环着他往后退去的腰身,往自己身前一揽。


    柔软的嘴唇贴在嘴角,一阵湿热,司若尘身子瞬间僵得宛如被雷劈了一般。


    这吻比起两人以往的唇舌纠缠算不得什么,更别说其他更加亲密的行为。


    可看着司若尘白皙似玉的脸突然红了一片,季青临的心突然被戳了一下,顿时热了起来。


    “你的脸好红啊……”


    淡淡的青草香在空气中泛滥成灾,司若尘的大脑仿佛凝滞,感官却又无比敏感,能够清晰地感知方才季青临嘴唇湿热的温度。


    往后只要他闻到淡淡的青草香,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吻。


    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


    【恭喜宿主,恋爱值加3,主角生命值加三天】


    季青临怔了怔,随后勾唇。


    “我们去蜀疆吧……”


    他凑上去,眯眼。


    “就你我两个人。”


  第一百零九章 同乘一骑:你想骑的是马吗?

    季青临同司若尘走后不久,花凝雨也带着竺月离开了,莲华守在柳逸寒的床前,等着他醒过来。


    几日过去,季青临与司若尘策马疾驰,终于奔赴至蜀疆。


    蜀疆地域特殊,道路险阻,高大巍峨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云雾缭绕,仿若一个个环环相扣迷宫。


    再加之毒虫猛兽络绎不绝,多生瘴气恶水,即便蜀疆人数量不多,却从没有哪国来打它主意。


    几十年间反而过得与世隔绝,格外太平。


    季青临几乎也从未来过这里,方才带着司若尘闯入一片茂密的林子,很快便迷了路,方向全无,两人只能一通乱闯。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季青临盯着眼前不知走过多少遍的林子,一脸嫌恶,“我就不信有人能从这儿走出去!”


    司若尘倒没他那么烦躁,骑在马上显得格外淡定,望着他炸毛的样子似乎觉得格外有趣,又多看了两眼。


    季青临察觉到他的目光,疑惑地望向他。


    司若尘见他望过来,顿时紧张起来,匆匆将脸别过去,在季青临看不见的那边脸上写满了局促。


    耳垂泛着可疑的红。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季青临眯眼看他,“怎么一脸心虚的样子?”


    “没有!”司若尘盯着地上的落叶,似乎同它较起了劲。


    “真的?”


    “真的。”司若尘语气肯定。


    季青临驾马凑过去,同他离得近些,突然朝着他伸出去。


    司若尘吓得身子一板,直接闷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砸在枯黄的落叶堆中。


    四周的鸟儿被他这动静惊得四散逃开,飞掠而去。


    季青临瞪着眼睛惊讶地瞧着他,手里还捏着那条差点落在司若尘身上,此刻正不断挣扎的模样诡异的虫子。


    【我近段时间没抽过他吧?他怎么一副我要吃了他的样子?】


    他震惊地问系统。


    【你这问题问的,不能太墨松了,你要想,他如今唯一剩那点儿记忆就是小时候的了,估计从没与人这么亲近过,他把你当爹看,你呢?】


    系统啧啧道:【你就差没把想勾搭他去床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季青临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随后挑眉,勾唇笑道:

    【这样也好,我可不想把他当儿子养。】


    眼看着司若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翻身跨坐在马上,季青临一直盯着他被腰带封住的窄窄的腰身,然后目光缓缓向下,落在马上。


    【你看什么呢?】系统问他。


    【你说我若是邀他同乘一骑,他会不会答应?】


    系统:【……】


    【你那是想骑马吗?你那是想骑马吗!!】


    系统都不好意思戳破他。


    季青临不敢太过放肆,最终还是将目光从司若尘身上收了回来。


    旁边人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


    “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季青临环顾了一下四周葱葱郁郁的灌木丛,视线除了头顶那片雾蒙蒙的天空还能看见,其余能辨别方向的东西都被这片碧绿挡得严严实实,无所出处。


    “不难。”季青临抬手,脸上满是疯狂,“既然这些树将路挡住了,那便都砍了便是!”


    剑气凛然而至,寒光慑人,那剑咻咻地飞出去,所到之处,瞬间被夷为了平地。


    季青临只是坐在马上,欣赏着越来越开阔的视野,心里格外舒爽。


    “看,这不就好了?”


    司若尘看着他,眨眨眼。


    “厉害。”


    “哈哈哈。”


    季青临坐在马上,笑得神采飞扬,司若尘看着他也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突然一声带着愠怒的娇呵响起,两人同时将目光落到那声音的源头。


    一个穿着奇异服饰的少女站在轿子外面,怒火中烧地看着自己被砸扁了的轿子。


    一张精致的小脸被气成了猪肝色。


    “是谁干的!给本小姐滚出来!”


    季青临挑眉,看着她穿着打扮精致,脸上涂着蜀疆贵族特有的彩色的奇异符号,一旁站着胆战心惊的侍从,料想这少女应该不简单。


    正要开口,司若尘率先出声。


    “抱歉,我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才想着用这个法子走出去,不想差点伤到你,要不我们将损坏你轿子的钱赔给你如何?”


    少女望向他们,抬头时便怔了怔,心中诧异于这二人容貌与气度不俗。


    红衣的那人容貌堪称一绝,妖而不艳,媚而不俗,仿若一朵盛开的罂粟。


    边上一直未曾做声的玄衣男子,她还未看清他容貌时便被他骇人的杀气吓得浑身一滞,待看清时,明明生得眉目如画,眼神凌厉却凌厉到能让人直接忽略他的美貌,唯独觉得可怕。


    “可我轿子没了,这出去还有那么长的路,我怎么走?”少女皱眉,也不敢嚣张跋扈,只是将事实说了出来。


    师父曾不止一次地告诫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两个人真让她不太敢得罪。


    “这确实是个问题……”司若尘拧了拧眉,有些苦恼。


    一直默不作声的季青临却突然开口,笑道:“这有何难?”


    司若尘闻声抬头望着他。


    只见季青临利落地从马上跳下来,稳当当地站在地上,对着那少女伸手示意。


    “我的马给你骑,这样可行?”他道,“而你只需要带着我们出去就好。”


    眼下看来这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少女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好,那就按你说的。”


    话音方落她便一个翻身,娇小的身影很快骑在了马上。


    转头又看向站在下面的季青临,“那你呢?你怎么办?”


    季青临勾唇,走到司若尘的马旁边,无奈道:“那我只能委屈一下,同他共乘一骑了。”


    系统默默地来了句:【你放屁!你心里肯定乐开了花!】


    季青临没有理会系统,反而望着司若尘,无比正经地问道:“你想在前面,还是想在后面?”


    司若尘呆了呆。


    “都可以。”


    季青临一个翻身跨坐在司若尘的身后,一只手从他手中拿过僵绳,另一只手抱着他的腰身。


    “那我就坐后面,你可千万别乱动…”


    他靠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沉道:“否则擦枪走火……”


    司若尘被吓得浑身一僵,连脸上的表情都是僵住的。


    “我、我不动…”


    随着那个少女驾马离去,季青临一声轻呵,两人一同在颠簸的马背上疾驰而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那些侍从轻功似乎格外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风声贯耳,司若尘却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如同鼓点般的心跳声,似乎只要靠近季青临,他的心跳就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为什么呢?明明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这样的。


    他想不通,只能强压住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自己变得“正常”起来。


    那个少女对这地形似乎格外熟悉,很快便带着他们到了一个城门口。


    这城门也是挺奇异,形状宛若一个巨大的牛首,上面爬满了诡异的植物,细看上去,枝叶下面竟然藏满了不下千百只的虫子。


    季青临皱了皱眉,什么恶趣味?


    司若尘似乎同他想法一样,只是为了尊重人,没怎么表现在脸上。


    “你们小心些,这些都是蛊虫,像你们这种看起来从没接触过的人,中招了都不知道。”


    季青临听她似乎对这些知道地不少,便想了想道:“这样看来你们蜀疆的蛊虫还挺厉害啊。”


    “那是自然,蛊虫倘若用得出神入化,即便对上千军万马也不足为惧。”


    季青临一想平阳关的惨状,心想确实如此。


    “我听闻鲛人一族擅长魅惑人心之术,独此一份,蜀疆的蛊虫怕是不行吧?终究还是有些不足。”季青临道。


    “谁说的!”少女有些急,“我们蜀疆就有梦蛊可以通过造梦改变人的记忆迷惑人的想法,同鲛人族的魅惑术没什么差别!”


    季青临的眼神暗了暗,抓着缰绳的手一紧。


    “是吗?这种蛊你们蜀疆每个人都会使,都会解吗?”


    “怎么可能!这个蛊虫太难炼了,即便是天赋很高的蛊师也难炼得出。”


    “哦,那看来你们还是不太行,都炼不出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季青临轻哼一声。


    “我只是说很难,又不是没有人!”少女瞪着他。


    “那你说说,有谁可以?”季青临眼中笑意越来越浓。


    “我师父就可以!”少女一脸扬着娇媚的脸。


    “你师父是谁?”


    “蜀疆的圣女,”少女声音中满是自豪,“白玥!”


    她插着腰抬着下巴的样子,仿佛在说,这下怕了吧?

    季青临一愣过后,眼神暗了暗。


    很好,我正找她呢。


    “原来是圣女座下的弟子,是在下眼拙了,竟没认出来,”季青临笑意未达眼底,仿佛画出来的一般,“我来这里正好想要拜访圣女,能否请你引荐一下呢?”


    “你找我师父什么事?”少女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有事相求,”季青临认真地看着她,缓缓道,“我有一心爱之人被人下了蛊,我想求她帮忙救救他。”


    司若尘听得那句心爱之人心口猛得一滞,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僵硬。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少女眼种闪过动容。


    “既然你诚心求了,那我便姑且帮你一把。”少女道。


    “那就……”季青临勾唇,眼中没有半点笑意,“多谢了……”


    去往蜀疆的王宫还有一段路程,几人周身疲乏,入夜后便择了一间客栈准备住下。


    “客官,要几间房?”小二问着三人。


    少女摸不准二人的关系,把目光落在了司若尘的身上。


    司若尘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怔了怔道:


    “三间。”


    店小二刚要记下,季青临一把按住他,勾唇笑着。


    “谁说三间?”


    他看着司若尘,掷地有声。


    “两间!”


  第一百零一十章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司若尘瞬间抬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被季青临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他还想分房睡?可能吗?


    店小二将几个人分别引进自己的房间,最后关上门出去了。


    司若尘心里还在想着他白日里的那句话,总觉得自己应当避避闲。


    并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安静时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司若尘局促地坐在床边。


    “要不,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季青临走过去弯腰看着他,用强大的气场压着他。


    “为什么不能睡在一张床上?”


    司若尘也不太好意思说是因为想要避嫌,倘若他本就没那意思,倒显得是他多事。


    “床太小了,我们两人睡不下。”


    那床本不小,若一男一女躺着倒也合适,但对于两个身材欣长的成年男子而言,总归还是有些拥挤。


    季青临看着那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比起昔日王府里的床,确实有些小了…”


    司若尘方才松了一口气,便听季青临在他耳畔道:“不过没关系,我趴在你身上,就不占多少位置了~”


    “这、这不太好吧,”司若尘往旁边挪了挪,还没挪多少,季青临的手撑在床边他的大腿边上,挡住了他的退路。


    “没什么不好的,”季青临看着他的眼睛,“怎么,你很怕我?”


    “没有……”司若尘低头,“我只是现在不习惯同人睡在一起。”


    “不习惯没关系,睡得多了,你也就习惯了。”季青临笑道,似乎很喜欢在言语上这样欺负他。


    “我们以前小的时候,是一起睡的吗?”他突然问。


    司若尘点点头,眸子灿若繁星。


    “嗯,幼时我都是缩在你怀里睡的,你就一脸嫌弃地抱着我。”


    还真有可能是季青临做得出来的事。


    司若尘在提到那时的事的时候,总是格外地开心,季青临认真地想了想,便突然意识到:


    对司若尘而言,中间是十几年漫长的空白岁月,他唯一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时候,他唯一熟悉的人也只有那个时候的自己。


    所以他在对待季青临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小心,一如他当初问季青临的那般: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承诺到了如今还作数吗?

    只要季青临说不做数,那便不做数,然后可以轻轻松松撇下这个人。


    他没有记忆,也没有朋友,有的只有季青临了,所以像一个溺水者一般想要牢牢地抓住这唯一在乎的人。


    “那今夜我也抱着你睡,好不好?”


    季青临额头凑过去与他抵在一起。


    司若尘明明想着应当避嫌,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来了句,“好。”


    这床确实有些拥挤,季青临感觉自己只要翻个身便能掉下去,索性将一半身子压在司若尘身上,看起来像是整个人都躺在他怀里。


    司若尘也确实怕他掉下去,手虚虚地揽着他,突然,季青临动了动,压在他身上的膝盖突然碰到了某个地方。


    司若尘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到了那处,清晰地感受着季季青临膝盖的温度。


    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试图调整姿势避开过去。


    岂料季青临缓缓地睁开眼睛,抬眼望着他。


    “你顶到我了。”


    司若尘被他看得眼神有些躲闪,却不忘控诉他颠倒黑白,“分明是你膝盖先d到了我。”


    季青临挑眉,勾了勾唇。


    “我d到你哪里了?”


    “你、你明知故问!”司若尘匆忙甩下一句,动了动腰身,往一旁挪过去,“你好好睡觉,你再这样我就去地上睡。”


    “好啊,”季青临笑,“地上可比床上宽敞多了,能做的事也多了去了。”


    面对季青临无耻的调笑,司若尘终于有些怒了,正色道:


    “我不喜欢你这样。”他终于把徘徊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更不喜欢你分明有心爱的人还要这样去撩拨别人!”


    他气得眼睛有些发红。


    季青临却看着他,微讶过后凑上去咬着他的白嫩的耳垂,低声笑道:

    “你吃醋了,就因为我今日说了句,我有个心爱的人?”


    司若尘被他说的一愣,回神后下意识道:

    “我没有!”


    季青临本想说心爱之人便是你,可司若尘问起来他又不好解释,索性便直接道:

    “今日是骗她的,从没有什么心爱的人。”


    司若尘没有说话,却感觉自己阴霾了许久的心突然明朗了起来。


    “这个……你不需要告诉我的…”


    “当然需要,这样我才能继续撩拨你啊…”季青临从他的耳垂吻到了脖颈,在司若尘的身上带上一阵阵颤栗,“才能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你!”司若尘眼睛突然睁大,惊得正要起身又被季青临压了回去。


    “我还没说完呢?急什么?”季青临自上而下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这就算撩拨了吗?那你不如好好听听我还想做些什么更过分的事。”


    司若尘有些喘,眼尾渐渐开始发红。


    似乎想逃开,被季青临死死压着,然后强迫着他看着自己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想吻你,狠狠地吻你的唇,把舌头伸进去在你里面搅个天翻地覆,吻遍你身上每个地方,想看你被c激地浑身发抖,”


    季青临贴在他的耳边,每个字眼都说格外清楚,生怕他有任何没听清楚的地方。


    “我还想同你紧紧地结合在一起,然后一同到达欲望的巅峰,我对你存的,从来都是这种龌龊的想法,那日骑在马上,我想骑的不是马…”


    “是你!”


    季青临说完,两人一上一下静静地看着对方,司若尘神情有些呆滞,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


    “怎么,吓到了?”季青临亲了亲他的眼睛,“不怕,我现在不会强迫你的。”


    过了会儿,司若尘终于吐出几个字。


    “你…你想上.我?”


    季青临:“……”


    “要是可以的话,我当然很乐意。”季青临笑道。


    “不,我们不是亲人吗?我一直把你当哥哥…”


    在他的记忆中两个人的关系是生死不离的亲人,他从没想过会和季青临变成这样的关系。


    “亲人当然也可以,夫妻做得久了,最后都会变成亲人。”司若尘摸索着他的红唇,“但在亲人之前,我只想做你男人,懂了吗?”


    司若尘下意识地往后一躲,神情有些慌乱。


    “不行,这样太奇怪了……我们,我们不能一直做亲人吗?”


    感受到他确确实实的抗拒,还有眼里的惶恐后,季青临意识到自己可能操之过急又把人吓到了。


    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时间还有的是,何必让他不舒服。


    从司若尘身上起来,季青临走下床,原本想再安抚一下他,又怕适得其反,索性往外走去,将门关上前对他道:“我再去找间屋子,你安心睡吧。”


    司若尘怔愣地躺在床上,在季青临离去许久后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生气了?”


    比起季青临方才突然说的那些话,他好像更怕他生自己的气。


    一夜都在纠结中度过,直到天亮时方才渐渐睡去。


    季青临一早醒来就去找了司若尘,想看看他有没有好转,会不会被作夜吓得讨厌起了自己。


    但当他推开门时,司若尘还在熟睡,他也不忍心将他吵醒,便将钥匙先还给了店家,想出去买些好吃的回来哄哄司若尘。


    结果他才转了不过一圈,就碰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白玥。


    圣女并不是一直待在王宫里不出门,相反经常会在蜀疆各地看到她的身影,季青临能碰到她也不稀奇。


    白玥用那只异色的瞳孔看着季青临,似乎对他的到来很是不解。


    “你不是死了吗?”


    “没死透,所以又活了过来。”季青临半真半假道。


    “想来问你一个件事,你当初有没有在司若尘身上下过蛊?”


    白玥摇摇头。


    “没有,想下没下成功。”


    季青临眉头皱起,她还真想过!只是失败了。


    可若不是她下的,会是其他人吗?


    “倘若被人种下梦蛊,你可能解?”季青临想着即便不是她种的,以她的控蛊之术,定然能解。


    “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把司若尘带过来。”白玥似乎对他格外感兴趣。


    季青临想了想,笑道:“好,成交,过几日我便带着他去王宫找你。”


    白玥点头转身离去。


    反正他也要让白玥给司若尘解蛊,本就要带他过去,这交易半点也不亏。


    同白玥交谈完后都已到了午时,想着司若尘应当已经起来了。


    果然刚进门便看到了神色不太好的他,脸色似乎比昨日还要难看些。


    季青临心道,不是吧,昨夜当真欺负得很了,还在生气?


    司若尘想的却同他完全相反,他醒来后遍寻不到季青临的踪影,又从店小二那里知道他把房门钥匙还了回去,以为这人生气丢下自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也不敢出去找,怕季青临倘若反悔回来见不到他以为他走了,只能在房间里等着,看着太阳缓缓西垂而去,越发绝望。


    直到季青临推开门都一刹那,他都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试探着朝季青临走过去,却见他后退了一步,脚步顿时一停。


    季青临此刻想的却是,还是不要吓他了,保持点距离,然后再慢慢靠近让他接受,不急于一时。


    季青临退的那一小步,让司若尘一早上紧绷的神经瞬间奔溃。


    季青临未曾察觉,突然想起白玥会不会借着自己阴司若尘?


    转身想出去找她徒弟给自己看看有没有被人下蛊之类的。


    突然,就听到司若尘在后面焦急地喊他。


    “等等!”


    季青临诧异地回头,只见司若尘红着眼睛,手指发抖,一点点解开衣带,然后光着身子贴了上来。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别丢下我、别不要我,好不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而复生的人


    季青临愣在那里,整个人僵住。


    司若尘小心讨好地贴上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心疼地喘不过气来,像被针扎了一般想要躲开他的这种“讨好”。


    但怕这样会让司若尘更加地惶恐不安,被自己生生压住,只是轻轻地将他抱住,不带着一丝邪念,只是想抱抱他。


    “没有不要你,我也不会丢下你。”


    替他把衣服一件件地穿好,低头系好仿若红绳般的衣带。


    他打着结,红绳在白皙的指尖缠绕,一如那年冬夜,司若尘开心地将一跟红绳系在他的腕上,求生生世世相遇。


    落日的余晖顺着半开的窗户洒落,两人的身上仿佛落了点点的金光,柔和,宁静,安详,仿佛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对面站着陪了半生的人。


    季青临抬头看他,眼中有光。


    “现在不会,今后也都不会,我会陪你很久,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伸出手碰了碰司若尘的脸。


    “不论以怎样一种关系,不论等多久,我只希望你每日多喜欢我一点点,仅此而已。”


    前世求而不得,再世为人又爱而不知,他们错过了一世,又错过了半生。


    季青临爱司若尘那一世,司若尘蒙昧不知;季青临重生后将他忘得干干净净时,却恰好遇上那个把他爱到了骨子里的司若尘,最终将人伤了个彻底。


    那时,他们都曾爱过彼此,却从未相爱过……


    “那倘若我永远也无法回应你的感情,只把你当哥哥,你还是会一如既往地不丢下我,不抛弃我吗?”司若尘问他。


    “你不会,”季青临笑得眉眼弯弯,眼中满是自信,“就算千万分之一的情况下发生了,我也可以同你保证。”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如同誓言。


    “你我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司若尘看着季青临好看的眉眼,心忽然动了动,很快,很短促,甚至来不及想清楚该以怎样的言语来描述这种心情,仅那一刻的心血来潮,福至心灵,他低头,吻在了他的眉心。


    季青临眸子微诧,随后勾唇笑得有些勾人。


    “我可以吻回去吗?”


    司若尘呆了呆,耳尖有些泛红,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湿热柔软的唇贴上来,然后张开,两片唇瓣轻轻地抿了抿,将他的唇肉含在了嘴里,坏坏地扯了扯又放开。


    司若尘平静的心猛地一顿过后,开始急促地跳动,渐渐乱了节奏。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季青临放开他,结束了这浅浅的一吻,看他似乎并不怎么排斥,上去拉他的手。


    “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你若是真心地投怀送抱,我自然求之不得,”不轻不重地在他手心按了按,抬头望着他,“但我不喜欢你这样忍辱负重地讨好我,你这样作践自己,我就会很生气,而我一生气就想揍你。”


    “还好,今日.你是对着我做这种事,如果是对着别人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季青临轻轻地踢了踢他的腿,“那你的腿就真的会被我打折,听清楚了吗?”


    司若尘能听得出来他不是在说笑,而是真的有可能这样做。


    “听清楚了,我不会的,我在乎的只有你一个人。”


    季青临听了很高兴。


    “这就对了。”


    那个自称是白玥徒弟,名叫白姌的少女说到做到,当真一路带着他们准备回王宫找白玥。


    但兴许是少女心思,加上从没体会过这种情爱,对于季青临所说的心爱之人以及两人之间的感情格外感兴趣,一路上都在兴致勃勃地问这问那。


    她问季青临便答,几乎是问什么说什么。


    季青临本就没有撒谎,白姌问的也都不过是些不打紧的问题,所以回答起来格外轻松。


    只有司若尘的眉头渐渐深了起来,因为季青临回答地越多,越详细,从那人的脾性喜好,到两人的相识,相知,他都能娓娓道来,不像是随口胡诌,反而像是记得很深。


    司若尘不愿再多想,只低着头,最后干脆还封了自己的耳识,默默赶路。


    余光看到白姌的目光突然落在自己的身上,皱了皱眉,只当没看到。


    “他真的不记得你了?”白姌看了眼事不关己的司若尘,同情地看着季青临。


    “对,他确实就是我心爱之人,但是他被人喂了忘忧草,所以已经不记得我了。”


    季青临胡诌八扯。


    忘忧草是他自己喂的,但是他总不能告诉白姌司若尘很有可能是被她师父下了幻蛊催眠忘了自己,而现在他要去找她师父麻烦吧?

    “真是可怜,”白姌被白玥养得格外天真,不识人心险恶,一度觉得季青临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还贴心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听我师父说过,忘忧草的花香便是它的解药,你只要找到了那草,他还是能想起你的。”


    “你说的对。”季青临点头。


    “你是不是不知道哪里有这种草啊?我听说从前平阳关长有许多,后来两次被人除尽,至此便再也看不到了。”


    季青临皱眉,这他还真不知道。


    “那两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清楚,一个是大魏前任摄政王凌卿,一个是大魏五年前死去的摄政王季青临,谁也不知道这两父子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们向来判经离道,我们常人怕是理解不了。”白姌摊手道。


    话音刚落,季青临便是一怔。


    心中无比震惊。


    是他干的?


    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他为什要这么做?


    倘若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他如今又将忘忧草种了回来,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季青临一时竟如雾里探花,看不分明,犹如置身在迷雾中,失去了方向。


    系统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记忆不全,会不会自己也曾吃下忘忧草?】


    季青临:【……】


    系统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是不是只要等到忘忧草花开,他便能想起当年平阳关的一切?

    但是这也只能等这边的事了解后再去想了。


    同白姌又闲聊了几句便策马朝着已然走远的司若尘跑去,同他并行在一起。


    只要司若尘还好好的,他就觉得很安心,那些未知的一切便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真正不顾一切在乎的,只有彼此。


    晚间的时候总算到了蜀疆王宫内,白玥似是一直在等他,待看到他身后的司若尘时目光若有所思。


    “师父,这两人是……”白姌正要解释这是路上捡来的,白玥却先她一步走到季青临面前,同他行礼道:


    “王爷,别来无恙。”


    白玥异色的瞳孔依旧格外惹眼,同她脸上诡异的妆容莫名相称,给人以神秘的美感和畏惧。


    白姌闻声震惊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季青临。


    “你、你就大魏摄政王季青临?五年前死在大婚之日的那个?”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更加震惊的声音道,“可你不是死了吗?”


    能担得上她师父称一声王爷的,也只有那个大魏鼎鼎有名,人人畏惧的摄政王了。


    季青临挑眉一笑,算是默认,随后眯眼望着白玥道:

    “从前日我就发觉了,你对于我的死而复生好像接受得太过容易,似乎并没有觉得很震惊,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见过这样的人。”白玥道,“更何况王爷本身就像一个奇迹,能创造奇迹我并不意外。”


    季青临挑眉道:“见过?”


    他转念想到平阳关的那些尸体傀儡,也差不多算是“死而复生”,白玥说见过也不足为奇。


    “也对,被蜀疆的傀儡蛊控制的尸体同死而复生也差不多,你没见过才真是奇怪,”他顿了顿道,


    “我这次来除了前日同你说的那件事,便是一桩同傀儡蛊有关的事,当年我埋在平阳关的十几万的尸体都已被炼成了傀儡,前几日还都跑了出来,你能解决吗?”


    白玥皱了皱眉,看神情似乎有些棘手。


    “傀儡之所以唤傀儡蛊,便是因为中这种蛊的尸体会成为受下蛊者操控的傀儡,傀儡听命于炼蛊之人,若要解决此时必须先找到炼蛊之人。”


    “可是看样子那个炼蛊之人下蛊的时间应该是十年前了,现在怎么可能找得到?”季青临又问,“如果没人操控,那些傀儡又会怎么样?”


    “凶性大发,杀戮成性。”


    季青临啧了一声,抬眼看着她。


    “以你的能力,能否解决?”


    白玥迎着他的目光:“可以,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她目光如炬,落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司若尘身上。


    “我要你将他给我。”


    季青临眉头皱起,声音渐渐沉了下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白玥淡淡道,“但是平阳关的事除了我以外,再没有人可以解决,王爷当年那么费心牢力守住的地方,真能忍心放着它不管吗?”


    季青临不置可否,但内心对她所言很是不屑。


    “究竟是什么,让你觉得平阳关对我而言,比他对我重要?”他皱了皱眉,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你又为什么非得一而在再而三地打他的主意?”


    季青临敢肯定,这两世司若尘同白玥都没有过多的牵扯。


    “你方才不是问我,什么时候见过吗?”白玥突然莫名其妙道。


    “啊?”季青临皱眉。


    “大魏五皇子,于幼时走失,楚天逸遍寻而终不得…”白玥看着眉头紧锁的司若尘,“这是当年明面上的托词,实际上的情况应当是,大魏五皇子逃出皇宫,于逃往西雍途中被其父截杀,曝尸荒野……”


    白玥看着渐渐僵住身子,瞳孔皱缩的季青临,缓缓道:

    “我只想知道,一个分明已经死了的人,是如何活过来且活到如今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听着他的心跳入睡

    季青临看着她,表面平静,袖子下的手却攥成了拳头。


    “你怎么知道?当年的事谁都说不清楚,或许他根本就没死,你又没有亲眼所见。”


    白玥的话让他感到害怕,司若尘原本就是命悬一线,现在突然告诉他,他也许很久以前就该死了,季青临无法接受,他怕这个人会不会下一刻就离他而去?


    “我确实亲眼所见。”白玥道。


    季青临呼吸一滞。


    白玥接着道:“我还可以让你也亲眼所见。”


    她的话让季青临彻底僵住。


    “跟我来。”


    白玥走了出去,她也没有看季青临,但却像是知道他一定会跟上来。


    蜀疆的王宫很大,如同一个迷宫一般,白玥带着季青临一通乱绕,越走越偏远,最终在一间隐秘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白玥看了季青临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季青临刚要走进去,看了眼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司若尘,顿了顿。


    上去摸了摸他的脸。


    “你在外面等我。”


    司若尘安静地点点头,他听到白玥所说并没有过多的感觉,关于那段小时候的记忆,除了一个季青临,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他有没有死,会不会死,他都不太在乎。


    他的生命太过空白,空白到只剩下一个季青临,除了害怕季青临丢下他,其他的他什么也不怕。


    白姌同司若尘一道留在了外面,季青临跟在白玥后面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借着微弱的光亮,季青临能看到房子的正中间摆了一口泛着寒气的冰棺,里面躺着一个人。


    走近后他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生气。


    更重要的是她的脸,同白玥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是我妹妹。”白玥解释,“我们是双生子,小的时候她代替我被送往了大魏做质子,养在贵妃的膝下。”


    贵妃就是司若尘的母亲。


    “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贵妃将她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起送出了宫,但他们才逃出没多久,随后就遭到了楚天逸的追杀。”


    白玥顿了顿,方才继续道:

    “师父带我赶到时,只看到了两具躺在地上的尸体,我将妹妹的尸体带了回来,但司若尘的尸体被贵妃的侍女死死抱着,怎么都不肯放手,我和师傅便就此作罢,随她去了。”


    “我分明亲眼见他死了,”白玥的目光突然变了,“为何他现在却活得好好的?五年前我就想将他带回来,他原本已经答应我了,可是因为你,他又反悔了。”


    季青临抿着唇,垂死挣扎一般道:


    “或许,他只是假死呢?你也说了,你只是看到了他的尸体。”


    白玥看穿了他的执迷不悟,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一颗珠子。


    留忆珠。


    “妹妹很聪明,她知道我一定会去找她,故意用这个记录下了当时的所有画面,所以我才知道追杀他们的人,正是楚天逸派去的,是他手下的人!”


    季青临看着她手上的留忆珠,手握得有些紧。


    他竟然不敢看,因为一旦看了,结果不会是他想看到的,他也无法再自欺欺人。


    最后闭了闭眼,将珠子握在手心,内力注入后,珠子发出一阵光,光落在黑暗中折射出一副清楚画面。


    两人小小的身影在前面跑着,身后追着一群黑衣人,很快两个人便被团团围住。


    季青临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红色的身影上,他回头的刹那,目光看过来,季青临竟然有一种他看着自己的错觉。


    那张小脸格外精致,一双还未张开的丹凤眼已经有些勾人了。


    原来他小时候就长得这么好看。


    突然,画面中的两人被追上了,锋利的刀剑把两人困死在中间。


    季青临下意识想动,却立刻想到这不过是一段记录罢了,停了手。


    他紧紧地盯着,希望这时候出现奇迹,有人突然出现把他们救走。


    但是没有,刀口越来越近,季青临的心也悬地越来越高,直到最后猛地一下狠狠贯穿了司若尘的胸口。


    季青临身子一下僵住了。


    鲜血喷涌出来,将那一片全部染红,季青临耳朵一下嗡嗡作响,大脑空白一片。


    紧接着剧烈的疼痛感从他凝滞的心口泛开,到四肢百骸,到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司若尘真的死了,被一刀贯穿心脏。


    他小小的尸体躺在地上,就像被人抛弃一般。


    白玥看着他。


    “你看到了,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死了。”


    季青临久久回不过神,最后才艰难道:

    “那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白玥道,“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直到多年后,我无意间再次见到了贵妃。”


    季青临皱眉。


    “司若尘的母亲?”


    “对。”白玥走到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那里有一块很大的布遮挡着,白玥用力扯开那块布,露出了一个躺在台子上的女子。


    她下半身是一条淡蓝色的鱼尾,皮肤洁白如雪,却布满可怖的伤痕,密密麻麻的伤口格外渗人。


    她紧闭着眼睛,早已没了呼吸。


    “其实她来这里时还有一丝活气,她身上虽然满是伤痕,却会很神奇地慢慢愈合,但是她已经快疯了,最后清醒的时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白玥冷声道:

    “她已经活不下去了,她从前是高高在上的贵妃,最后却成了这幅鬼样子,成了各国争夺的利器。”


    季青临皱眉。


    “利器?”


    白玥点头,“你知道我从哪里找到她的吗?”


    “哪里?”


    “当年司若尘在三国大典时赢下了鱼龙鼎,随后派人将它送回千机阁,是我在半途将它截下的。”


    白玥看着季青临,一字一顿。


    “就是你眼前的这个人,被各国当做筹码,当做奖品,她被千刀万剐的时候,那些人从来都不把她当人看,他们只是想要从她身上抢走这种可怕的能力,不择手段!”


    季青临瞪大了眼睛,他从没有想过,鱼龙鼎是个人,是几国皇室之间泯灭人性的恶心勾当。


    这个人,还是司若尘的母亲。


    季青临死死地咬着牙,眼神复杂。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能力,司若尘才在当年获得了一线生机。


    他突然一下子恍然大悟,明白了白玥为何非得把司若尘带走。


    她当年看到司若尘的那双眼睛时,就已经想到了他将来会面对的结局。


    同他母亲一样,被掠夺,被一点点折磨直至最后疯癫,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季青临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揪住,喘不过气来,他无法想象司若尘最后落到这样的境地,自己会怎样。


    他也许会疯吧,疯到想要杀了所有人给他陪葬!


    “当年我妹妹在大魏时,贵妃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对于她唯一的儿子,我想好好护着。”白玥望着季青临,“我知道王爷武功高强,这世间没人能打得过你,可你能保证你就一定能够护得住他吗?”


    “他如果待在这里,我能保证他不会出任何的事,他会活得好好的。”


    季青临久久不语,直到白玥以为他被自己说服时,他才突然笑了一声,抬头直视着她,轻声道:“他跟着我会怎样,我不知道……”


    “但他离了我,一定会死。”


    白玥皱着眉,没有反驳,而是道:

    “你也可以同他一起留下。”


    “我也想,可是平阳关的事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他叹了一口气,“我虽谈不上为国为名,身负大义,却终究也不是一个逃避责任的虚伪小人。”


    他望着白玥,“待平阳关事了,我可以带着他回来,然后一直在这里陪着他,避世而居,让司若尘和季青临这两个名字从世间永远消失。”


    “好,我答应你,会随你去平阳关。”白玥道。


    “那便多谢。”季青临说完,复杂地看了眼司若尘母亲的尸体,皱眉道,“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不想他再想起。”


    “好,我定会守口如瓶。”白玥突然问,“你之前说想我帮一个人解蛊,是谁?”


    “就是司若尘,他被人催眠了,所以我怀疑是被人种了梦蛊。”季青临此刻已经确定这蛊绝对不是白玥下的。


    白玥摇摇头。


    “解不了?”季青临皱眉。


    “不是,”白玥拧眉,“他身上并未有被人下蛊的痕迹。”


    季青临眼神暗了暗,没被种蛊,那便只剩下鲛人一族了。


    “我知道了。”季青临往外走去,收拾好心情后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出去。


    司若尘当真听话地在外面寸步不离地等着他,见他出来目光尽数落在他的身上,对他笑了笑。


    “我们去哪儿?”


    季青临走过去摸索了一下他的脸,眼睛有些涩,许久才艰难地开口。


    “太晚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司若尘点点头。


    “好。”


    白姌继续等着白玥,目送着两人离去,皱了皱眉。


    她方才同司若尘聊了聊,发现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一时为两人难过,便将季青临与她说的一些事都告诉了司若尘。


    她说季青临是他的爱人,只不过他被人喂下了忘忧草,所以将他忘了,但只要找到忘忧草,它的花香便能解除药效。


    司若尘听后忽然想起在平阳关时,季青临院子里种下的一大片的忘忧草。


    他种那些忘忧草就是为了让他想起来吗?可他说过不让自己去碰那些花。


    司若尘皱了皱眉,打算听季青临的,还是不去碰了。


    但白姌的话却落在了他的心上。


    回到房间后,面对着两间房门,司若尘正要走进自己的屋子,却被季青临扯住了袖子。


    “今晚,你陪着我睡,好不好?只睡觉,不做别的。”


    季青临难得神色怏怏,却努力扯出笑容,看着他。


    司若尘回望着他,心里一软。


    “好。”


    夜色渐深,床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呼吸平稳,季青临缩在司若尘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突然,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睛猛地睁开,满眼惶恐,颤抖地将手放在司若尘的心脏处,直到感受着手心下有力的心跳,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可是他再也睡不踏实了。。


    他害怕自己一闭眼,醒来的时候,身下躺着的就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一夜之间,季青临惊醒了无数次,每一次都颤抖地将手探向他的心口。


    最后,他将耳朵贴在司若尘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渐渐入睡……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生的


    柳逸寒醒来后只能看到陪在床边的莲华,一想便知道墨松已经离开回了大魏。


    对于这个情况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但心里终究是有些失望的,只不过被他有意地忽略了去,对墨松的去向半点也未询问。


    仿佛对这个人彻底放下了。


    莲华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只要柳逸寒慢慢放下,总有一日,她一定能走进他的心里。


    季青临走了半月之久,平阳关外已被那群傀儡尸体团团围住。


    他们疯了一般地想要进来,再加上没有神智,用武力根本阻拦不了,因为他们会迎着箭矢,即便被扎成刺猬也不知疼痛和畏惧,一股脑地往前冲。


    他们攀登着城墙,被砍断肢体掉下去,不过片刻又会带着残肢继续爬上来,而人数有太多,仿佛无穷无尽,永远没有尽头。


    柳逸寒只能带着所剩无几的人死死地守在城门口,随时做着战死沙场的准备。


    这样下去他守不住的,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伤痕,而对面的那些傀儡尸体即便断了双臂依旧凶猛异常,他们只知进攻。


    城内的百姓已跑了大半,剩下都是些走不动的老弱妇孺,柳逸寒最后看着莲华。


    “公主,你先走吧。”


    “我不会走的,”莲华的眼神格外执拗,“即便不是为了你,作为一国公主,以身殉城,本就是我应当做的,你做得,我同样也做得。”


    柳逸寒看着她,突然笑了。


    “黄泉路上有公主作伴,你我也都不算孤单。”


    莲华同样一笑,她换了一身盔甲,手持银剑,笑靥如花地对柳逸寒挑了挑眉。


    “将军,我们打个赌可好?”


    “赌什么?”柳逸寒有些好奇。


    “你不是说黄泉路上作伴吗?就赌你我今日能不能活下来,倘若活不下来,下辈子我就不缠着你了,我也累了。”


    她忽而一笑,“可若是我们都活了下来,我就要你娶我,将军敢不敢?”


    柳逸寒一愣过后,静静地看着她。


    外面呼声和惨叫震耳欲聋,头顶乌云压过,晦暗的霞光蔓延出去数千里,血光漫天,他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死前给人一个虚假的念想又如何呢?


    “好。”


    莲华闻声眼睛格外地亮。


    “你真的答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柳逸寒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笑容,同样地笑了笑。


    这个承诺注定只可能是承诺,莲华知道,因为他们不可能活得下来,但即便是这样她也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带着为数不多的人死守在平阳关外,柳逸寒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却不忘时时护着身边的莲华。


    “看来我要赢了,”柳逸寒费力地抬手砍掉向他撕咬过来的一具尸体,趁着喘口气的空挡,用轻松的语气对莲华道,“所以到了下辈子,公主可千万别再栽在我身上了,去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


    莲华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多少,身上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流出鲜血,混杂着尘土,结成了难看的血污,闻言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回道:


    “将军,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你我都还活着,我便还没输!”


    她一件踹开柳逸寒身边的一具尸体,发狠地将那颗头颅砍掉,但是很快那个无头的尸体便再次动了起来,这样永无休止的噩梦令人无比地绝望。


    她终于已经提不动剑了,快要放弃了,她单膝跪在地上,头顶是一把冷枪。


    但是她再也没有一点力气站起来,她转头望着柳逸寒,他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而且他也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赶不过来的。


    柳逸寒眼睁睁地看着那枪落下去。


    “公主!”


    莲华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耳边传来噗嗤一声,紧接着是好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看到她最害怕的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季青临。


    他冷眼看着眼前倒下一片的尸体,剑上血迹未干,对着跪在地上的莲华挑眉放肆一笑。


    “怎么,公主还等着本王扶你起来吗?”


    莲华原本不剩半点力气的身体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猛得站了起来。


    “不、不必!”


    说完朝着柳逸寒那边躲去。


    她是真的怕惨了季青临。


    白玥跟着司若尘一道来的,再加上司若尘,几人联手总算是暂时逼退了那尸潮。


    柳逸寒看着活下来的自己和莲华有些恍惚,久久回不过神。


    他从没想过季青临来得如此及时,在他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时,恰好赶到了。


    比起大难不死,莲华更为在乎的反而是两人先前许下的赌约。


    她一个娇贵的公主,分明满身是伤,却在此刻笑得无比灿烂。


    “柳将军,我赢了,你说的话可还作数?”


    她的眼中满是期待。


    柳逸寒呆愣在原地,他从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所以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回答。


    沉默了很久,直到莲华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脸上明媚的笑容逐渐收敛。


    柳逸寒扪心自问,他一厢情愿的感情真的值得去让三个人这般痛苦吗?


    墨松心里只有季青临,莲华眼里只有他,他强求了墨松也终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同时也背弃了莲华。


    只要他一个人放手,墨松过得舒坦,莲华也能得偿所愿,也许有些无谓的坚持本就没有必要。


    他看着莲华暗淡的眸子,缓缓道:

    “我既答应了,便不会反悔。”


    远处急促的马蹄声逐渐接近,柳逸寒想得太过入迷,半点未曾察觉。


    “我会娶你的。”


    这一句恰好清清楚楚的落在了疾驰而来的墨松耳朵里,他担心柳逸寒的安危独自一人先赶了过来,满脸焦急,却在听到那句话后直接呆在马上,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心像被人用手死死地抓着。


    沉重地他快要喘不过气。


    莲华看到他来眼神有些慌乱,她害怕柳逸寒会反悔。


    察觉到莲华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到了马背上气喘吁吁的墨松,微怔了下,又看了看一旁的季青临,了然一笑。


    随后对墨松轻声道:


    “我要成婚了,作为朋友,你是不是该说句恭喜?”


    墨松脑子变得无比迟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柳逸寒说的话。


    他张了张嘴,平时格外利索的嘴,到了此时却宛如一个哑巴,那句“恭喜”怎么也说不出口。


    季青临在一旁看到了,走过来笑道:


    “柳逸寒,大难不死,又喜结良缘,确实该恭喜,墨松估计也是高兴傻了,我替他同你道声恭喜吧。”


    柳逸寒将目光从墨松身上收回,落在季青临身上。


    “多谢。”


    他确实应该谢他,倘若没有季青临及时赶回来,他此刻已经死了。


    “不必客气。”季青临笑道。


    随后拽着依旧一脸呆滞的墨松往城里走去,边走边问道:“援兵找到了吗?”


    墨松沉默着,仿佛听不到一般。


    季青临也不着急,慢慢等着。


    过了许久,墨松方才抬起头,后知后觉道:“找到了,在后面,我…我担心便先过来了。”


    担心谁,自不必多说。


    “嗯。”季青临应了声。


    两个人并排走着,前面是柳逸寒同莲华齐头并进的身影。


    墨松只是静静地看着格外登对的两人,什么也没说,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默。


    季青临看了看他道:“想追现在就去把人追回来,别等他成婚,你再哭得要死要活,我可不管你。”


    墨松被他说得笑出了声。


    “王爷,我不会哭的,我又不是女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喃喃自语。


    “再说,我有什么好哭的……”


    季青临只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墨松回大魏找的援军很快就到了,墨竹也跟了来,自季青临当年死后,他便一直守在摄政王府,等着季青临回去,现下终于看到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顿时红了眼。


    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一如当年一般。


    季青临知道墨竹性格向来如此,也什么都没说。


    他与墨松相反,他不会问太多,只会绝对地服从季青临的命令,无言地忠心。


    除了墨竹,还来了一个人,他方一出现,季青临便愣了愣。


    那人裹着雪白的袍子,已经褪去了幼时的稚气,不再小小的像一只团子,那张脸却依旧雪玉可爱,眼睛澄澈干净,如同小鹿一般。


    是当年季青临收养的义子,季月白。


    他望见季青临,抿了抿粉嫩的嘴唇,眼睛马上被泪水泡地越发水灵灵,一下子扑在季青临怀里。


    脸埋在他的胸口,软糯地喊着:


    “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季青临感觉到胸前凉凉的,低头一看,被他头埋着的那处很快便湿了,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瞧着季月白毛茸茸的脑袋,上手撸了一把,心里啧啧称奇。


    不愧是司若尘养大的,同他一样能哭。


    司若尘方才离开了会儿,回来便看到季青临胸前多了个脑袋,皱眉不自觉皱起,竟感觉有些生气。


    这人说着喜欢自己,对于那些投怀送抱的却是来者不拒。


    刚想上去把那个干净地像个兔子一样的少年从季青临身上拉开,便听他软糯地喊了声爹爹,上前的脚步顿时一僵。


    季青临对他的气息格外敏感,瞬间回头看着他。


    司若尘眉头皱得很深,抿着唇,很是委屈,对于自己被欺骗的事格外气恼。


    “你骗我,你成婚了,连孩子都有了!”


    季青临被他吼得一呆。


    季月白听到司若尘的声音,瞬间抬头,看着他惊喜得喊了声。


    “父亲!”


    这回换到司若尘呆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季青临。


    季青临勾唇,眼中闪过一丝坏笑,挑眉道:

    “我同你生的。”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讨论生孩子前的步骤


    季青临看着司若尘愣神,一副吃惊到不行的样子,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他笑得越发放肆,那双桃花眼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嘴角上扬,却又能让人觉得那笑中满是宠溺。


    “唉,怎么那么傻,还真信了?”


    他推开了胸前同样一脸懵懂的季月白,走到司若尘的面前,歪头看着他笑了笑。


    “估计把你放出去,别人骗你一两句,你也就乖乖跟人走了,看来我真得寸步不离地牢牢看着你。”


    司若尘立马回过味,知道这人方才打趣他,说那话逗他玩的。


    “我没信。”他正色道。


    他说完转而又把目光落在旁边被季青临撂下的季月白身上,皱了皱眉,他之所以愣神,是因为这个孩子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倘若同他说这是他的孩子,想必他也是不会怀疑的。


    季青临看到他望着季月白的视线,默默地将身子移过去挡住。


    “看什么?”


    司若尘皱了皱眉。


    “我觉得…他有些熟悉。”


    真好啊,媳妇不记得,儿子他倒是挺惦记的!不愧是自己养大的。


    季青临霸道地挡在他面前。


    “不许看,我儿子,你看什么?”


    司若尘愣了愣,过会儿方才低声道:

    “可他明明唤我父亲……”


    季青临挑眉,笑容藏满了那双桃花眼。


    “那他唤我什么?”


    司若尘呆呆道:“爹爹。”


    季青临满意地勾了勾唇,又问: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司若尘一呆。


    “你连夫君都不认,就想认儿子,这世间哪有这般好的事,”季青临一步步向他逼近,“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司若尘被他逼得退了退,仰着身子,眼神躲闪,最后落在后头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瞧着他们的季月白那里,刚要喊他,想着在孩子面前季青临怎么也会收敛些。


    结果季月白方才接收到他的目光,恍然大悟般重重点了两下头,然后拽起下摆朝着相反的撒丫子跑去,半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季月白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心想,父亲等了爹爹那么多年,巴不得自己赶紧跑远些,怎么能坏了他们的好事?


    司若尘张了张嘴,想把人喊住又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能眼巴巴瞪着一双无助的眼睛,最后幽怨怀疑地看着季青临。


    “你…你是不是同他合起伙来诓我的?”


    季青临一笑,把人逼到墙边,手撑在他身后的墙上,身子压在他上面,司若尘整个人被他堵着。


    “诓你什么?”季青临凑到他耳畔,轻声笑道,“本就不是我生的。”


    “不是说这个,我知道男子无法受孕……”季青临离得太近,呼吸都喷在他耳朵敏.感处,让他耳尖瞬间红了。


    他是觉得季青临诓骗他季月白是他们的孩子,让自己承认他们是夫妻关系。


    季青临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偏偏装作听不懂,不加理会,反而一直用生子这件事同他逗趣,一脸遗憾。


    “男子就算能受孕,我现在也生不了。”


    司若尘一愣,有些不懂。


    “为何?”


    季青临在他耳边低声笑起来,“司若尘,你当真这般纯情吗?”


    司若尘越发呆了。


    季青临像哄骗孩子一般,慢慢地声音诱惑道:“第一步,脱衣服。”


    他的手放在司若尘的腰带上,却未动。


    “第二步,亲我抚.摸我,让我整个身子都软起来。”


    “……”


    “第三步,你要打开我的身体,然后进……唔。”


    司若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脸上烧红,都快熟透了。


    “我、我……我知道这些事,你不要说了…”


    季青临伸出舌尖在他掌心轻轻舔舐了一下,司若尘的手立马缩了回去。


    “原来你懂啊,”季青临用胳膊压在他的身体,歪头一笑,“那你就应该知道,生孩子前总得先*上一*,就算男子能受孕,你的子子孙孙都没给我,我一个人怎么生?”


    司若尘简直想上去立马堵住他的嘴,却又怕他像方才那样,只能羞愤道: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他低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誓死不看季青临,耳朵早已红地不成样子。


    季青临看着他稚气未脱的样子心痒难耐,伸手碰了碰他红透了的耳尖。


    “我才说了几句,这就受不了了?耳朵红成这样,倘若真到了真刀实枪的那天,你是不是连看都不敢看我?”


    司若尘知道没法让他闭嘴,所以直接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闭着双眼。


    季青临:“……你把手放下来。?”


    司若尘不听,捂得更紧了。


    季青临眉头一挑:“哦,原来听得见。”


    司若尘:“……”


    季青临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真的讨厌我?”


    “没有!”


    司若尘一急,竟忘记反抗任他将自己的手拉了下来。


    季青临第一次没有笑,表情很严肃。


    “我可以一直哄着你,追着你,像我当初说的那般不在乎最终会同你成为什么关系,可你总要让我有个盼头,总要让我看到一点点希望,让我觉得你对我还是有一点点改变的,我的努力还是有作用的。”


    “我也会累…”


    季青临放开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想要转身离开。


    系统慌了:【宿主,你这就放弃了?欲求不满你也不用这样自暴自弃吧?】


    季青临:【谁自暴自弃了?我这是欲擒故纵,等着,他肯定不会让我走。】


    司若尘眼中一慌,伸出手死死地拉住季青临的手腕,把准备离开的人拽了回来。


    “不许走!”


    他被吓得眼眶微红,紧紧地拉着他。


    季青临回望着他,目光平静。


    司若尘红着眼,捧着季青临的脸,缓缓低头,嘴唇颤抖地讨好地亲了亲他的嘴角。


    季青临没有回应,他便愈发慌乱,学着当初季青临那样辗转到他的唇上,逐渐发狠地吻了起来,几近撕咬。


    他不想季青临这样冷漠。


    这种事仿佛存在潜意识里一般,当他开始第一步,后面便无师自通,舌头从季青临微张的唇缝里滑进去,压着他在里面搅了个遍,有些莽撞,毫无章法。


    季青临目光狡黠,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被司若尘这样狠狠压着,感受着他急不可耐的渴望的样子已经过去很久了。


    季青临一点点引导着慌不择路的人在自己这里攻池掠地,他仰着头手勾着司若尘的脖子,让他更加舒服。


    两人吻得渐入佳境,呼吸同样地急促不堪。


    橘黄的落日余晖将他们包裹住,地上长长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半晌过后,两人终于分开,司若尘直起身子,从季青临红肿的嘴唇带出一串银丝。


    季青临用拇指的指腹随意地往下一抹,满眼笑意地盯着面红耳赤的司若尘。


    “学得不错。”


    司若尘看着他。


    “那你还生气吗?”


    季青临当然没生气,他知道司若尘真的在慢慢喜欢他,系统那里的爱意值每日都在增加,所以才维持着司若尘的生命直到现在。


    可是司若尘就像一个懵懂的稚子,即便喜欢季青临他自己也不知道,而且真的纯情的可怕,季青临不逼他一把,他们俩到死估计都只能牵牵手!

    “学的这么好,我自然不生气。”季青临牵起他的手,“不过你亲了可就得负责,方才可是你先动的嘴,我是被迫。”


    司若尘看着他,急促的心跳在慢慢平缓,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清楚地记得吻上去时那快要从胸口跳出来的心跳,从心底燃起的强烈的渴望。


    他不讨厌,他甚至很喜欢。


    他渴望着眼前这个人,从身体到心灵。


    “我想……”司若尘喃喃道。


    季青临眼睛眯起,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人不会吃完就撂碗,穿上裤子就不认账,又想当个鸵鸟吧?


    【你以前好像经常干这种事呢,宿主。】系统说完这句话立马死机。


    季青临嘴角抽了抽,无法反驳。


    司若尘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紧张道:

    “我可能……”


    季青临皱眉看着他,只要他说出一句同墨松当初对柳逸寒说的那样操蛋的话,方才什么也不是,他今天说什么也要抽他两鞭子解解气。


    最终在季青临摄人的目光下,司若尘叹了口气。


    “算了,往后再说吧。”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季青临牵起他大步往外走去,心情颇好。


    “走,我们找儿子一同吃晚饭去。”


    司若尘点头,任他拉着,笑道:

    “好。”


    季青临在前面走着,留给司若尘一个不远不近的背影,一旦感觉司若尘落后了便稍稍慢下些,等他自己跟上来。


    司若尘望着他的背影,方才在心里将那句未尽之语说完。


    我想……我大抵是喜欢你的。


    也有可能,是很喜欢。


    白玥自来后便一直准备着解蛊事宜,她对季青临道,她没有感受到这些蛊虫的压迫以及控蛊之人,那么下蛊之人的控蛊之术应当没她厉害,所以她应当可以解决此事,只不过需要些时日准备。


    众人便等着她,那些傀儡尸体攻来时几人便合力击退,有了季青临这个可怕的战力,再加之有墨竹带来的兵力增援,守城已不是什么难事。


    夜间,众人正在一同用膳,季青临却突然有事先行离开,也没叫上司若尘,待到吃完后季月白因为太开心喝了几盅酒把自己喝醉了,司若尘将人送回房里睡觉,方才准备去院里寻他。


    途中路过当初季青临栽种忘忧草的花圃。


    司若尘每每路过花圃中的那些忘忧草时,便不自觉想起白姌当初对它说的话。


    闻了忘忧草的花香,他便能想起自己从前同季青临发生的事。


    可季青临为何像是不想让自己去靠近这些忘忧草呢?


    月夜下,司若尘独自走到花圃前,眼中满是沉思。


    突然,他察觉到在那黑暗中有一个陌生的气息。


    “谁!”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到月光下,露出全貌,乳白色的衣衫,容貌俊美,眼中带笑。


    是楚渊。


    司若尘盯着他眉头皱起,心里生出些疑惑与不舒服。


    这人为何同自己长得那么像?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楚渊看着他,知道他此刻什么也不记得了,勾唇道:“我方才约了季青临明日在我院中一叙,他同意了。”


    季青临方才离开是为了见他?

    司若尘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型修罗场


    楚渊突然走过来看着他,嘴角上扬,满脸莫名的笑意。


    “你看起来似乎有点不高兴,不乐意看见我吗?”


    他轻笑一声,上前想要抓住司若尘的手,司若尘侧身毫不留情地躲过,对眼前这人发自内心的不喜。


    楚渊的手抓了个空,转而直接往上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上前一大步,两人的距离瞬间变得很近。


    “躲什么?”


    司若尘拧眉瞪着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令他格外不舒服。


    “放开。”


    “从前你可不会这么对我说话,甚至可以为了我同你师父翻脸,明明之前那么乖,怎么现如今就变了呢?”


    楚渊失望地叹了口气。


    司若尘终于一用力,很恨地挣脱了他的手。


    “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可一见到你只觉得讨厌,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吗?”


    楚渊冷哼一声,突然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司若尘往后一推,重重地撞在粗糙的树干上,手臂顶着他的喉咙。


    “你讨厌?呵,你以为我就不恶心你,恨你吗!”


    他的脸上满是不加掩盖的凶狠,仿佛彻底撕破了脸,狰狞的表情让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凭什么你一出现就能轻而易举地夺走我想要的一切!我殚精竭虑十几年,精心谋划的一切,你轻而易举就给我毁了,我的地位,我的身份,我的容貌,最后都变成了你的东西,凭什么!”


    司若尘什么都不记得,但从他的话语中听出自己似乎抢了他的东西。


    “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一样也不想要,你想要就自己拿回去,除了季青临,我什么都不在乎。”


    拽着他压着自己的手臂,想要把这个疯子从自己身上拽开,但不管他怎么卯足了劲,楚渊的手臂像如同铁链一般,死死地锁着他。


    楚渊的也发现了他此刻的虚弱,突然脸上阴霾散去,笑了起来。


    “你果然越来越弱了。”


    看着司若尘挣扎不得的无助样,楚渊发自内心地高兴,“你说的那些东西,权利,地位,身份,我一样都不想要了,我偏偏就要季青临!”


    “你!”司若尘眼神发狠,抬起手肘对着他那张和自己格外相似的脸撞过去,结果却被楚渊轻轻松松地握住,然后重重地一拧。


    司若尘的脸色煞时一白。


    楚渊挑眉,笑得很开心。


    “现在,我比你强!”


    司若尘被他紧紧压着,动弹不得。


    突然,一阵劲风袭来,狠狠地把楚渊掀翻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院里的墙上,然后又从上面跌落下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季青临把司若尘拉起来,手伸过去轻柔地抚了抚他被压在粗砾树干上的后背,眼神无比冷漠地瞪着地上的楚渊。


    “楚渊,你就这么急着找死吗?敢当着我的面动他?”


    楚渊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咳,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渍,抬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季青临。


    半晌过后,他突然笑了一声,语气无所谓道:“不过玩笑罢了,王爷急什么?”


    “是吗?”季青临神色并未变好,“那不如我也同你好好玩笑玩笑?”


    楚渊苦笑。


    “那还是算了,王爷精力充沛,我有几条命够你玩的?”


    他目光落在被季青临护在身后的司若尘身上,眼含讥讽,“你待他可真是好啊,真是放在心尖上宠着,明明相同的一张脸,怎么不见你对我和颜悦色一些?”


    季青临冷哼一声。


    “你觉得,你有资格同他相提并论吗?他是我在天下人面前承认的夫,是死后要同我葬在一起的人……”


    司若尘眸子一怔。


    “而你,是我的生死仇敌,我们如今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地说着话,只因为对彼此之间还存在着利用的价值。但是楚渊,倘若你再敢放肆,把主意打在司若尘的头上,我保证亲自送你上黄泉路!”


    楚渊咬了咬牙,拳头握得咔咔作响,最后他松开手,对着季青临冷笑一声。


    “但愿你能一直护着他!”


    撂下这句话,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最后那抹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季青临这才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司若尘。


    “傻了?被欺负了不知道喊我吗?”


    骂是骂了,一边还不忘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毕竟楚渊阴得很,季青临还真怕他耍阴招。


    司若尘呆呆地看着他。


    “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看他同我长得很像,以为……”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以为什么?”季青临朝他逼近,“以为我喜欢他,还是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他?”


    司若尘看着他不敢做声。


    随后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司若尘许久后才张口,低声问道:

    “我们……真的成亲了吗?”


    他问得小心,心里却已然信了一半。


    季青临看着他,摸了摸他的脸。


    “是,我们成亲了,五年前就成亲了。”


    “那我为什么会不记得?”司若尘抬头,“而且方才那人同我说,我从前同他关系很好,是吗?”


    季青临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讲。


    中间发生的事曲折离奇,太过复杂,解释起来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但楚渊居然敢说他和司若尘关系很好,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当初剜了司若尘的眼睛,前世还用谎言骗了他一辈子,他这样说不怕哪天遭雷劈吗!

    “呵,楚渊,你离他远些,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你为什么不记得……”


    季青临看着花圃的忘忧草,觉得这个托词甚是不错,毕竟司若尘的催眠术未解,他是不绝不想他记起一切的。


    “你当初被人哄骗误食了忘忧草,所以才什么都不记得,等这花开以后,有了解药,你便什么都能想起来了。”


    反正这花估计得明年春季才开,如今方才深秋,他还有时间替司若尘先解开催眠术,花凝雨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司若尘点了点头,心想与白姌同他说的果然无甚差别。


    他看着季青临,仔细地打量着他。


    “你看着我做什么?”季青临忽而勾唇道,“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是想勾引谁?”


    司若尘这次没有躲开他炙热的眼神,反而迎了上去,看着他的眼睛,倒让季青临一愣。


    “哟,进步了?今日竟然不躲。”


    他的手顺着司若尘的手臂攀上去,没有感受到他的反抗,愈加放肆起来,一寸寸地隔着衣料摸着,最后勾上了他的脖子。


    呼吸和心跳同时加重。


    正要开口,司若尘却先他一步问道:

    “我们那时洞房了吗?”


    这话将季青临问得一愣,不止是因为司若尘能问出这样的话,更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人之前就已经做了不少次,可是最后成婚时,他却死在了大婚那日,连房门都还没来得及进,洞房就更别说了。


    季青临一时无言,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道:“没有。”


    这下换了司若尘怔愣住,看季青临先前恨不得将他吃干抹净的急色样子,两人若是五年前就成亲了,怎么也不可能没洞房吧?


    他抱着季青临的手松了松。


    难不成季青临骗了他,两人从前互相喜欢,但其实并没有成亲?

    那他现今要是碰了他,岂不是太不尊重他了,与偷情何异?

    司若尘出身皇室,骨子里终究重视礼法,为人君子,觉得不能没有名分就要了别人的身子。


    最终,他将放在季青临腰上的手收了回来,别过脸去,躲开季青临炙热的眼睛。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房歇息吧。”


    季青临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方才明明感受到了司若尘箍在自己腰间越来越紧的手,还有那个眼神,明目张胆地勾.引他,也没有拒绝自己同他调情,现在把他的欲.火都挑起来了,点火的那个人却说不干了!?

    大半夜的拿他消遣玩吗?


    司若尘不敢看他,只能逃也似的转身要走,季青临一把拽住他,死死地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咬牙切齿道:

    “我让你走了吗?”


    司若尘被他拉着也走不掉,只能回过头来看着他怨愤的眼神,垂眸斟酌道:

    “要不……我在这儿陪你吹吹风,冷静冷静?”


    冷静个屁,季青临不吃他这一套,狠狠地盯着他:“冷静不了,你自己点了火,勾得别人心痒难耐,结果自己却想跑,你觉得你干的是人事吗?”


    “今夜我睡不好,你也别想睡!”


    司若尘抿了抿唇,纠结地看着他,最后下定决心点头道:“好!”


    季青临方才勾唇,刚要贴上去,后颈一痛,他眼睛骤然瞪大,倒下去前不可置信地死瞪着司若尘。


    这个兔崽子居然敢把他打晕!


    司若尘接住昏过去的人,将人打横抱起后,快步来到房间,把季青临放在了床上。


    他只替季青临去掉了外衫,然后给他盖好被子,刚要离开,突然转身盯着昏睡的季青临,觉得这样不安全,于是自己也脱了外衫,规规矩矩地躺在他的旁边。


    感觉枕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司若尘没有多想将手伸进去,一段红绳上面坠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铃铛。


    司若尘用手碰了碰,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声音入耳,司若尘脑中一阵刺痛,眼前闪过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他用手上的这个铃铛让季青临哭得死去活来,白皙的胴.体被欺负得泛红,想要蜷缩却被他一点点打开……


    画面不过几秒,却让他愣了很久,随后红着耳朵快速将东西塞了回去。


    他…他对他的心思竟然已经龌龊到这种地步,不受控制地意y了起来!

    匆匆闭眼睡觉,强迫自己把那些画面忘掉。


    另一边,墨松正同墨竹走在院子里,两人在月色其中漫步,攀谈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墨竹能察觉出墨松这几日与平日大有不同,正要问他,却见他身体突然一僵。


    抬头,只见月色下柳逸寒和莲华正往这边走来,然后瞬间停在了那里,显然他们也瞧见了墨竹二人。


    一时间,四个人竟同时愣住。


  第一百一十六章 要吃醋了

    这几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墨松似乎是变着法地避着柳逸寒。


    几年的形影不离和朝夕相处,墨松自然知道柳逸寒每日什么时辰要去哪里做些什么,只要多加注意,便能轻而易举地同他错过。


    柳逸寒亦是如此,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只要稍稍改变些以往的习惯,便能同墨松碰上,可这回他即便知道却不想了,也不能了。


    责任这两个字压在肩头,有时比一座山还要重,应了莲华的承诺,他就得断了自己的念想。


    何况是这样的痴心妄想。


    故而在这样人为的因素下,两人竟真的一次也未曾碰过面。


    今夜是第一次,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在这格外尴尬的氛围之下,谁也没有率先出声,倘若仅一方看见了,还可当做没瞧见,但现下四目相对,竟是谁也走不得。


    月色在那一刹似乎都凝住了。


    “柳将军,”墨竹率先张口,打破了这近乎绝望的尴尬处境,“真是巧得很,你们也是来赏月的吗?”


    柳逸寒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眼一旁浑身不自在的墨松,很快地收回目光,淡淡道:

    “对,公主睡不着,我便陪她走走,顺便谈些事情。”


    他没说什么事情,换了旁人自然很知趣地不会再多问,客套地说上两句,便该各自离开了。


    但墨竹不同,柳逸寒话音方落,他便紧着问:“柳将军同公主在谈些什么?”


    柳逸寒一呆,显然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


    墨松都惊地抬起了眼,默默地伸出手在在他胳膊上重重掐了一下,心道别人谈情说爱你也要问。


    墨竹疼地轻声嘶了一下,将他那只作乱的手按住,防止他再下黑手。


    墨松惊讶于许久不见他竟然都敢反抗了,使劲吃奶的劲都没能把手拽出来,涨得眼睛都红了,瞪了他一眼,只能作罢,索性两人的身影恰好藏在廊下的暗处,估摸着也不会被人瞧见丢脸。


    柳逸寒却一早看见了二人私下打闹的小动作,皱了皱眉,别过眼去。


    墨松当他不会理回墨竹的问题,结果却听他清冷的嗓音道:

    “婚事。”


    墨松身子僵了僵,仿佛是刻意躲避的东西一下子丢到他面前,打得他措手不及。


    墨竹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似的,继续同柳逸寒道:“那商量出来了吗?婚期定在何时?”


    “两月后,待到那时想必所有事情都已然解决,是个好时候,既不会太赶,也不会太慢。”


    墨竹点点头,附和道:

    “确实,柳将军思虑地很周全,想必格外上心。”


    “墨松,你到时要去吗?”墨竹突然将所有注意吸引到了刻意降低存在感的墨松身上,仿佛故意一般。


    柳逸寒终于大大方方地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墨松同墨竹不一样,柳逸寒的每一句话语气都是那样不咸不淡,沉稳如水,却似一块块巨石堵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被三人同时瞧着,他从未觉得像现在这样别扭和难受过。


    就好像逼着他在猝不及防之下把隐藏起来的难过和不甘狼狈地暴露出来。


    墨松想要表现得轻松些,扯出些平日里的笑容,却发现那股难受的情绪牵动了他全身,将他禁锢了起来,除了僵硬还是僵硬。


    连假装都做不到。


    最后自暴自弃地将卡在喉咙里话丢了出去。


    “不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和怎样的语气,但终归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自己。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墨竹果然不出所料地还要盯着他继续追问:“为什么不去?你们从前关系那么好,柳将军也多次有恩于你,他大婚之喜,你自然应当去。”


    墨松觉得他今日根本就是故意同自己作对,每个问题都像是要把他扒光,然后再赤裸裸地丢出去。


    “墨松,你够了!”


    他刚要不管不顾地甩下他自己一个人离开,奈何手却他死死拽着就是不肯放。


    墨松从来就是任性妄为,这性子跟着季青临学了个十成十,抽出刀对着自己的手砍过去。


    柳逸寒眼中一急,刚要冲上去时墨竹已经放手,那刀砍了个空,他的脚步瞬间止住,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得格外地快。


    墨松得以逃脱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刻也待不下去。


    墨竹对着柳逸寒行了一礼,没什么诚意地告罪道:“对不住,他在王府时便被王爷宠坏了,向来为所欲为惯了,将军不要见怪。”


    柳逸寒皱了皱眉,觉得墨竹的行为格外反常,摸不准他为什么要故意惹得墨松不舒服,现在却又对他明目张胆地维护起来,而且一番话一副墨松亲近之人对着一个外人的态度。


    莲华见柳逸寒没有做声,便对墨竹笑道:

    “自然不会介意,王爷同墨松亲如兄弟,怎会介意这等小事,统领多虑了。”


    墨竹望了望她。


    “那便好。”


    随后转身朝着墨松离去的方向走去。


    墨松气得只顾往前走,一心要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一通乱走后被后面的墨竹追了上来,拽住了他。


    墨松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踢了他一下。


    墨竹不痛不痒,只是看着他道:


    “气消了吗?气消了我们再聊。”


    “聊个屁!”墨松瞪着他,“你方才故意的吧?故意叫我难堪!”


    “是。”墨竹格外坦诚。


    墨松更气了,又踹了他一脚。


    只能墨松发泄完,渐渐冷静下来,他才终于开口,问了墨松一个问题:

    “可你为什么要难堪?”


    墨松不答,他便继续道:


    “因为你喜欢他,听到喜欢的人要成婚你心里不舒服,你无法自抑地难过,所以你才会觉得难堪。”


    冷风吹在脸上,让墨松被气昏了的头格外清醒,也让他将墨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是难过,纵然之前有意压抑自己,不去在乎和追根究底地想清楚为什么,但当这件事摆在他的眼前,压抑的情绪便直接决了堤,再无法控制。


    但他依旧嘴硬,尤其是在柳逸寒要成婚的情况下,更不愿面对。


    “……不喜欢。”


    墨竹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一反常态,上前一步将人抱住压向墙边,捏起他的下巴,对着他的嘴唇要亲了上去。


    墨松瞳孔睁大,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一掌打在他的胸口将人推了出去,同时骂道:


    “你疯了!”


    墨竹后退几步稳住身形,皱了皱眉,抬眼看他。


    “他亲你时,你也是这般反应吗?”


    墨松一呆。


    柳逸寒每次亲他时,他从不会如现在这样。


    “你的反应告诉我,不是,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就是喜欢他。”墨竹笃定道。


    “……”


    墨松身体僵住,方才被他吓了一跳,现在还没回过神。


    他对墨竹方才的排斥,与对柳逸寒的纵容在脑海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或许我只是对你还不习惯……”


    “那我告诉你一个更简单的方法,让你看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


    “什么?”墨松疑惑地望向他。


    “你不是一向将王爷看得最重吗?”墨竹不怕死地建议,“你大可以试试去亲王爷,亲了你就知道了。”


    墨松震惊地看着他。


    “你是在叫我找死。”


    不说王爷会不会抽他,司若尘反正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不会,司若尘要杀你王爷绝对会拦着的,然后也就打你一顿。”墨竹说得轻轻松松。


    墨松:“……”


    “趁着他还没成婚,你便还有机会,此刻看清自己的心意还不算晚,若是等他成婚了,你再如何喜欢他,也永远没有机会了。”


    因为柳逸寒性格注定了他做不来辜负他人成全自己的行为。


    墨竹继续道:“不是人人都有王爷那样的运气,那样相互折腾后,两个人还能走在一起,更多的是求而不得,悔恨终身。”


    “你不想做后者,就去试试吧。”


    墨松将他的话在脑子里反复过了几遍,最终一咬牙,心下一狠,冒着被司若尘撕了的风险,准备一试。


    墨松转身离开去找季青临,他一走,墨竹咽在喉咙的那口血便终于忍不住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用手指缓缓地抹掉,无奈叹了一口气。


    “下手还是那么不知轻重。”


    他静静看着墨松离去的方向,心头有一处彻底落了下来。


    墨松愿意一试,柳逸寒便已经赢了。


    月色朦胧,星河璀璨,通通倒映在荡漾的池水着,仿佛碎了一池的光。


    季青临挑眉,冷笑地看着池子中赤裸的人,面色平静。


    “你找我来就为了看你在这儿泡澡?”


    楚渊在水里转过身子,从池子的正中央走到池边,靠近季青临。


    “你不想知道这具身体是不是也和司若尘的长得很像吗?”


    “不想。”季青临直接道。


    “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楚渊突然从水里站起来,赤裸的白皙身躯还挂着水珠,在月色下绘织成了一道绝美的风景。


    季青临的眼神连躲都没躲一下,冷冷地看着,表情还是那样,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无动于衷。


    看着他的身体同看任何一个死物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司若尘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勾得他难以自抑。


    “一点不像。”季青临目光平静,看不见一丝欲念,语气淡淡道,“他的身体可比你好看多了。”


    季青临说的倒是实话,楚渊的身体本也算的上漂亮,身材匀称,肌理分明,线条流畅。


    但那上面有许多可怖的伤疤,让这身体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楚渊对于他的话似乎半点也不生气,只是不动地站在那里,只为了让季青临看得更清楚。


    “可原本这些伤,应该是落在司若尘的身上的。”


    季青临的眸子终于一滞。


    “当年我以为凌卿带我回大魏,我会过得很好,我以为我等到的是一位爱子心切的慈父,是美好的以后……”


    他看着季青临,眼神很冷。


    “结果,我等到的是一个魔鬼,疯子,是光鲜亮丽背后地狱般的生活!”


    “然而这些本该是司若尘的!”


    季青临想起了白玥同他说的,司若尘母亲当年的遭遇,被长年地折磨直至疯癫,生不如死。


    他慢慢走过去,看着那些可怕的伤口,想象着他们出现在司若尘身上,便心如刀绞。


    楚渊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抓住他的手,狠狠地瞪着他,刚要开口,一个声音冷冷地出现。


    “你们在干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亲上去了

    司若尘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季青临很快便反应过来,几乎是瞬间回头。


    清冷的月色下,几步之遥,司若尘的衣角无风自动,杀气与怒气交织,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寒气逼人。


    季青临心头猛地一跳。


    同时闪电般将手从楚渊的手里抽出,然后双手高举,立马撇清关系自证清白。


    “别误会,我们什么也没干!”


    然而楚渊的反应比他还要快,趁着季青临愣声的一刹那,当着司若尘的面,将季青临狠狠往下一拽。


    季青临从司若尘出现的那个瞬间,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司若尘的身上,根本没想过这孙子居然这时候坑他。


    只听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将那平静的池水彻底搅得天翻地覆。


    楚渊勾唇一笑,看着面色森然怒不可遏的司若尘浅笑道:

    “我正同王爷泡澡呢,你来得不是时候,我们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呢。”


    他看了看院门。


    “不如,你先走?”


    司若尘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


    凉凉的月色在他脸上镀了一层寒霜。


    他用尽全力方才挪动步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退半步。


    “好。”


    季青临破出水面,临了也不忘在楚渊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闭上你的狗嘴!”


    他飞身上岸,三步并作两脚追上司若尘,将要走的人使劲拽住。


    “你听我解释!”


    司若尘被他拉住的手腕僵硬,背对着他。


    “我不想听,”他赌气道,“你想同他做什么,跟我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本来就没打算和他做什么,我就是……”


    因为楚渊昨夜同他说,他知道有一个鲛人能够催眠司若尘,鲛人族催眠术有天赋压制,能够催眠天赋极强的司若尘,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季青临要找的那个人。


    所以他才会同意今日来找楚渊。


    但这事该怎么同司若尘解释?


    见他一直不说话,司若尘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


    说什么喜欢他,原来不过是见一个喜欢一个。


    苦笑一声,逼着自己压抑住心头的难受,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我没事的,你不必管我。”他轻声道,语气再听不出方才的失态。


    即便到了如今,哪怕季青临真的只是玩弄他的感情,他也不敢质问季青临,他始终害怕被抛下,总以为委屈就该往肚子里咽回去,才能守住唯一的东西。


    季青临察觉出他情绪的改变,愣了愣。


    方才还那么生气的一个人,为何突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你不生气了?”季青临皱眉。


    司若尘转过身看着他,眉眼间果然再看不出一丝怒气。


    “不生气,方才是我不懂事。”


    比起司若尘初时那样怒气冲冲,狠不得撕了他的样子,现下这样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司若尘,反而更叫季青临不舒服。


    “我做什么,你都不生气?”


    司若尘袖中的手指缩了缩。


    “你做任何事,那都是你的自由,我无权生气。”


    “真是大度且懂事地很啊。”季青临在笑,但那笑看起来却有些恐怖。


    “一副欠揍样!”


    司若尘不知道季青临为何突然生起气来,想着估计自己在这里杵着惹他不快,故而一咬牙道:

    “我先回去休息了。”


    他刚要离开,季青临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抡在了旁边的树上。


    “我让你走了吗!”


    “你好像又把我先前说的话当作耳旁风了,我之前怎么同你说的?”


    司若尘默不作声。


    “我说过,我永远不会丢下你,所以你用不着对我那么卑微讨好,用不着那么委屈求全!”


    季青临恨恨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我?”


    司若尘张了张嘴,压抑在心头积攒已深的怒火烧得他心烦意乱,迫不及待寻求一个发泄口。


    但是他真的太害怕了,害怕季青临说话不算数,害怕他得寸进尺后会一无所有。


    季青临不懂,那是因为在季青临的记忆中他什么都记得,记得彼此之间从前世到如今的点点滴滴,记得司若尘对他全部的爱,所以他有恃无恐,无所畏惧。


    但司若尘不同,他没有记忆,没有过往,连最在乎的季青临在他那里,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年前的故人,这关系薄得像一层纸,不必如何用力一戳便破。


    他站在雾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奋不顾身地朝着季青临,如同稚子咿呀学步一般碰得头破血流。


    最终,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我真的不生气。”


    季青临怒不可遏地瞪着他,司若尘的油盐不进,让他浑身充满了无助。


    司若尘生气,他可以哄,司若尘质问,他可以解释,唯独司若尘将自己缩在一个壳子里,不让任何人靠近和触碰,才是最让他绝望的。


    “你真该庆幸我不是当初的我,”季青临咬牙切齿,“不然,今天你一定能把肺都给气炸。”


    他想起当年在千机阁的时候,为了刷仇恨值当着司若尘的面亲了楚渊一口,司若尘气得当场用刀子划了脸。


    他现在不会那样做了。


    季青临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无心无情的自己,却突然想起那个爱意浓烈到能将人烧成灰烬,最后死在了他坟里的司若尘……


    心里突然一痛,看着眼前人竟觉得有些陌生。


    他真的还是他吗?他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炽热.地喜欢他了?

    眼神满是哀伤,明明看着司若尘的眼睛,却又仿佛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司若尘被他眼中的沉痛感染,竟也觉得心口一疼。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都觉得对方格外遥远。


    谁也没有开口,仿佛就要这样一直僵持下去,突然,另一个身影从外面急冲冲地冲了进来,目标格外明确。


    “王爷!”


    墨松一眼就看到了浑身湿漉漉的季青临,立马朝他跑过去,直接把另外两个人忽略了彻底。


    “我找你有事,你……你可千万不要打我!”


    他颤巍巍地说完,盯着季青临的红唇。


    季青临还未开口,他像是终于察觉出司若尘的存在,再次颤巍巍道:

    “还有!司若尘要杀我,你可千万得拦住了!”


    季青临皱眉,听得满头雾水,摸不准他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能怕成这样。


    “你……”


    话音未落,一下便惊得失了声。


    墨松亲了他。


    季青临:“……”


    司若尘:“……”


    楚渊:“………”


    四周静地落针声可闻。


    墨松本想对着季青临的唇吻去,但那唇虽然格外好看,他却怎么亲不下去,最后强迫着自己亲在季青临的脸上。


    贴上去的一刹那,他的脑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柳逸寒的脸,想起同他唇舌纠缠的快意和舒爽,竟与现下的别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确确实实喜欢柳逸寒,很喜欢,喜欢到在某一方面甚至超过了季青临。


    这次他终于肯定了。


    这种喜欢同他对季青临的感觉全然不同,在他对着季青临亲下去的刹那突然就分明了。


    他只是呆愣片刻,便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去,心跳快地几乎压抑不住。


    他要去找柳逸寒。


    但是,有个人不让他走。


    一柄寒刃直接横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同时传来的还有司若尘冷若冰霜的声音。


    “你觉得你今天走得掉吗?”


    墨松眼睛瞪大,心道这个醋坛子真特么玩不起,不就亲一下吗,小气得很。


    他吐槽归吐槽,小命可得好好抓在手里,立马躲到季青临的身后,大声喊着:


    “王爷救我!”


    季青临还没回过神,下意识护犊子似的伸手一挡,把人护在身后。


    司若尘彻底炸了,握着剑柄的手咔咔作响,眼睛红的可怕。


    “季青临,你还要护着他!你勾搭完那个,还要勾搭这个,你就是个骗子!”


    “我……”季青临被他突如其来的暴走吓得一呆。


    “你让开!”


    “王爷,你可千万别啊!你看他那个样子,不给我身上戳几十个窟窿绝对不会罢休!你忍心看我死吗?”墨松一动不动地缩在季青临身后。


    司若尘看得愈发生气,上去就把季青临拉开,好去收拾藏在他后面的墨松。


    季青临回过神,一把抱住司若尘,对着墨松喊道:“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好!”


    墨松溜得跟兔子一样快,一眨眼就消失得没影了。


    司若尘被季青临抱着无法去追,只能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你放开我!别碰我!”


    季青临觉得他现下被气疯的样子格外好玩。


    “不放,你不是说了你不生气吗?我左拥右抱,我勾三搭四,你不是都可以忍吗?他不过就是亲了一下,你气什么?”


    “不许!我不许!”司若尘红眼瞪着他,嘴唇抖得厉害,心里的怒火一股脑全部丢了出来。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喜欢我,想要我,你的喜欢就是见一个喜欢一个吗?等我喜欢上了你,你就又转头喜欢别人了是吗?”


    “你怎么能那么混蛋!”司若尘气得骂他。


    季青临听着他暴跳如雷的数落,闷声笑着。


    “对,我混蛋,再骂两句听听。”


    司若尘:“……”


    “你、你简直……”司若尘气结。


    见他停了,季青临刚要说话,一抬头便看见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眼眶里砸下来,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楚楚可怜。


    季青临一呆。


    “不哭,”他用手指怜惜地抹着司若尘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我让你骂,绝不还口,你若还不高兴,还让你打了出气,好不好?”


    “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哄?”


    “没有,我只这样哄过你一个人。”


    司若尘咬着唇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好像所有的情绪一旦宣泄出来,便如同放了闸的洪水。


    他认真地看着季青临,也许是怒气上头,前所未有地大胆。


    “我喜欢你。”


    季青临一愣。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所以,你能不能也只喜欢我一个人?我不喜欢别人碰你,也不喜欢你看着别人,我会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少年的爱青涩,懵懂,藏地小心翼翼,表面上看去轻地不能再轻,但在没有说出口的言语下隐藏的是同样深沉的爱,它也可以炙热.地将人灼伤。


    季青临没有回答他,而是带着他走出了楚渊的院子,回到了房间。


    双手勾着司若尘的脖子,把人往自己这边拉过来,嗓音低沉。


    “只要你敢做,过了今夜,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昨夜开心吗

    昏暗的房间内没有点灯,视线受阻,反而将其他的感觉无限放大。


    粗重的呼吸,沉稳有力的心跳。


    季青临以一半强迫一半引诱的姿态贴在司若尘的身上,勾着他的脖子把他高高的头压下来,两人的脸就那样不远不近地挨着,近到鼻息纠缠,却又始终隔着一线。


    “敢不敢?”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季青临的那双桃花眼却异常地亮,仿佛藏了光,勾得人忍不住看进去。


    司若尘呼吸一窒。


    他放在下面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动作别扭生疏地抱上季青临的腰。


    季青临重重按住他小心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上前一步,在他嘴唇上轻啄了一下。


    “别怕。”


    这两个字彻底击溃了司若尘最后的防线,让他再也顾不了其他,只想遵从本心,无所顾忌。


    他一手环着季青临的腰,一手紧扣他的后脑勺,身子低下去,重重地含住了他唇。


    季青临立马给了他最热烈的回应,两个干柴烈火碰撞在一起,渐渐燃起燎原之势。


    烧成灰烬后,彻底融合在想一起。


    月光从窗外倾泻的刹那,落在满地纠缠的衣绸上,再往里照进去,是满室的疯狂。


    ……


    楚渊看着季青临将司若尘带走,满眼的不甘。


    冷笑一声后从池子里走出来,穿好衣服进了屋子里。


    当他推开门后,那里已然站了一个人。


    屋子里没有一点光亮,而那人一身如雪的白衣却能让人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俊美无涛的面上依旧没有太多的情绪,如同一块没有感情的玉石。


    楚渊看着他,“你倒是神出鬼没,戒备森严的将军府你也来去自如,更让我惊讶的是季青临方才竟然没有发现你。”


    “难不成季青临竟还不如你?”


    谢锦城听了这话只是懒懒地勾了丝唇角,语气平淡。


    “他同我半斤八两,天赋上相差无几,真动起手来也不过两败俱伤,但现如今他的实力不过才区区一半不到,自然察觉不到我。”


    楚渊拧眉,想不到季青临如今那恐怖的功力竟然不到眼前这人的一半。


    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更加戒备起来。


    “你让我办的事已经办了,不过看样子他们关系依旧好得很,你想让我用这种法子破坏他们的感情,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楚渊道。


    “我何时让你破坏他们感情了?”谢锦城语气懒懒的。


    楚渊一怔,“不是你……”


    “现在这个结果,正是我想要的,我很满意。”谢锦城笑了笑,却总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十分地不真实。


    楚渊这才反应过来,他想的竟然与自己所想相反。


    谢锦城更像是用这种激将法在促进两人的关系。


    楚渊不禁皱眉。


    “你同季青临是什么关系?”


    谢锦城眼睛微眯,那眼神看得楚渊寒意从心底升起,再回过神时,冷汗已湿了全身。


    “不该问的别问,反正你按我说的做,我帮你把你心心念念的凌卿找回来,这样的交易对你我来说都不亏。”


    他似乎是觉得在屋子里待得太久了有些沉闷,朝着外面走去,并未有任何动作,房门自动打开。


    他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几乎与那光辉融在一起,极致的干净和纯粹,美得不似凡尘所有。


    在楚渊看得愣神之时,冷冷的声音响起。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楚渊冷哼一声,别过眼去。


    谢锦城勾唇一笑,半晌过后,望着季青临院子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


    “再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楚渊一眨眼的功夫谢锦城已经消失不见,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再次出现在原地,速度快得可怕,令楚渊内心惊惧。


    谢锦城回来后手上多了件东西,一株碧绿的忘忧草悬浮在他如同玉做一般的手上,在冷冷的月色下泛着幽幽的光。


    楚渊喃喃道:

    “忘忧草?拿它做什么?”


    谢锦城将那草丢在楚渊的怀里。


    “这草开花还要不少时间,但千机阁那里的土能让它提前开花。”


    “你要它提前开花?”


    “对,我不仅要它提前开花,我还要让司若尘闻到这花香。”


    谢锦城的话让楚渊眉头皱起,当初季青临因为司若尘被人催眠给他服了忘忧草,是断不会让他闻忘忧草的花香的。


    而谢锦城方才还明显在帮着季青临,现下这番倒让他有些看不懂了起来。


    “你不是帮他吗?”


    “我当然是在帮他,正是帮他,才要让司若尘把什么都想起来,你也不必多问,按我说的做便是。”


    楚渊点头,突然想起一事,抬头问他。


    “你这么厉害,这些事自己做不更加方便,何须要来找我做这个?”


    楚渊想了许多种十分说得过去的理由,结果谢锦城却道:


    “既然有人跑腿,我为何还要亲自动手?”


    他说得理所当然,反倒让楚渊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谢锦城撂下他,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便消失不见。


    简直比季青临还要随心所欲。


    楚渊摇摇头,带着那株忘忧草去了千机阁。


    但他没发现,那株草被谢锦城碰过后,便泛着淡淡的幽光,他一路走过平阳关的街道,细小的绿光一路掉落在他身后的地上,钻进土里。


    这些不起眼的绿光从城内掉到城外,顺着楚渊的足迹不动声色地扎了根。


    绿色,代表着最顽强的生命力。


    *

    墨松从楚渊的院子里逃出来后,确定司若尘没追杀上来,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弯着腰满头大汗,不断地喘着气,脸憋得通红。


    使劲地用手扇着脸,企图让那红褪去,好再去找柳逸寒说清楚,说他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他,知道这种感觉和他对季青临的感觉完全不同,是独一无二的,非他不可的。


    正扇着,上方递过来一方锦帕。


    墨松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

    “兄弟,谢啦。”


    一个清润的声音回了他。


    “不用谢。”


    墨松听着这无比熟悉的声音眼睛倏而睁大,擦脸的手一僵,他顺着那递过来的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瞧去,看到了月色下柳逸寒那张清俊的神色莫辨的脸。


    他吓得一下子后退一步,栽在地上,眼睛瞪若铜铃,尤其心跳控制不住地扑通扑通不停地乱跳。


    他有些心慌得厉害,也许是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突然见到柳逸寒便格外手足无措,分外紧张。


    “好、好巧啊,那个……”墨松向来灵活的舌头第一次捋不直,打起了结。


    他要是直接说喜欢他,对于家教严明的柳逸寒来说,会不会太过放浪了?

    “不巧。”柳逸寒看着他,“我送莲华回去后,便跟了你一路。”


    墨松心里觉得有些高兴,虽然两人这几日一直闹别扭,但他对自己永远那么好,永远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看着他。


    他刚要不管不顾地对柳逸寒说,你能不能不要娶莲华了?


    结果柳逸寒却率先伸出手贴着他脸,看着他的眼睛道:

    “你的脸好红啊……”


    墨松手指蜷了蜷,有些不自在,不知为何不敢直视他。


    他想说是方才跑红的,但这样倒显得他欲盖弥彰似的,索性不管了。


    而且他现在,脸本来就更红了些。


    正要张口,柳逸寒把后半句说完。


    “只亲了他一下,便让你这么害羞吗?为何我从前亲你时,你从不这样?”


    “这就是喜欢同不喜欢的区别吗?”


    墨松:“……”


    他看见了?!!!

    瞬间抬头,看着柳逸寒眼里掩盖不及的痛色,心道,完了,误会大了!


    一把拽住柳逸寒的胳膊,生怕这人气得直接跑了。


    他像方才季青临同司若尘那样急色地解释道:


    “你听我解释!我同王爷真的什么都没有!”


    柳逸寒轻笑了一声。


    “是,亲他不算什么,那还要怎样才算?”


    “我亲他只是想看清自己对你的心意,我真的没想做什么!”墨松焦急解释。


    “编,你大可接着编,”柳逸寒静静地看着他,自身的修养让他忍着滔天的怒火和嫉妒,语气依旧不紧不慢,但眼神却可怕地吓人。


    “你脸红成什么样了你看不见吗!”


    “我…我脸红是因为我跑的!”墨松急得大吼,他还想说是因为见到你,但总觉得臊得慌,说不出口。


    “墨松,你还能找到一个更敷衍的理由吗?即便我的喜欢对你来说一文不值,但我在你眼里,就真的这么好骗?”柳逸寒瞪着他,向来儒雅的目光看起来像是要吃人。


    柳逸寒一点一点地挣脱他的手,缓缓后退,仿佛要永远离开他的样子。


    墨松心里一急,冲上前死死地抱住他。


    “放手吧。”柳逸寒叹了一口气。


    “不放!”墨松怕他真的挣开走了,抱得越发地紧。


    柳逸寒怕控制不住力度伤到他,也不敢挣脱。


    他方才就这这个姿势往前走了一步,墨松便突然喊道:

    “我喜欢你!”


    “我…我脸红只是亲王爷的时候,想的都是你对我做的那些事……”


    柳逸寒身子一僵。


    随后,自嘲道:“你果然还能找到到更扯理由。”


    “我没扯!”墨松终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丫怎么就是不信呢!”


    踹完又把人翻过来,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面对墨松的投怀送抱,柳逸寒怔在了那里,茫然地感受着这生涩的吻。


    忍着内心不断叫嚣的欲望,他拉住墨松,用忍得发红的眼睛看着他。


    “还是那个问题,倘若要我和季青临死一个,你选谁?”


    墨松一下子呆住,这个问题他始终回答不出来。


    即便他确定自己喜欢柳逸寒,也无法回答。


    似是一早就知道了答案,柳逸寒对他道:

    “也许经过了这么多事,你对我确实有了一点点的喜欢,但这喜欢比起季青临,依旧渺小地可以忽略不计。倘若换了以前,你对我说这样的话,即便是假的我也愿意这样自欺欺人,可是现在不同了……”


    柳逸寒难过地看着他。


    “我要成亲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会娶她,我若再次毁婚,她一个女子的名声该怎么办?当年,我已经为你伤了她一次,让她沦为众人笑柄,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墨松不知道柳逸寒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句——


    我要成亲了。


    他那短暂的喜欢起于今夜,也将死于今夜。


    季青临醒来后侧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司若尘的睡颜,两人身上未着寸缕,密密麻麻的痕迹遍布全身。


    用手轻点了一下司若尘的鼻尖,终于,那如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司若尘缓缓地睁开眼睛。


    眼中的茫然消散后,看向了躺在他边上的季青临。


    季青临勾唇,“昨夜舒服吗?”


    然后他便看到司若尘的目光无措地从他光洁的身躯上迅速离开,脸刷地红了,紧接着默默地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缩了进去。


    季青临:“……”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乱点鸳鸯谱


    季青临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看着那被子高高鼓起的一团,忍不住笑意染上眉梢。


    他伸手过去扯了扯。


    “喂,我那里不舒服,你不带我去洗洗吗?”


    鼓起的被子果然动了动,下一秒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很快钻了出来,眼神慌乱地看着他,却又不知该放在哪里,好像放在哪里都不对。


    他左右摇摆不定,最后鼓足了勇气看着季青临满含笑意的桃花眼,在那里面看到了双颊微红神情局促的自己。


    “我是不是……弄伤你了?”


    他第一次做什么都不懂,全靠着季青临一步步教他,待到食髓知味,也不知技巧,只顾依着本能,埋头苦g。


    “是啊,估计是伤到了,”司若尘没看到,季青临的眼睛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你要给我上药吗?”


    自己做下的事当然要自己负责,司若尘从不是一个逃避责任的人,他很快就跳下床,随意裹了件衣服,正要给季青临也穿上,却被他用手推开。


    “别穿了,多麻烦,”他笑得有些促狭,“反正等下也要脱,穿了还不舒服。”


    “好。”


    司若尘随他去了,弯下腰来,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穿过他的膝下,将人打横抱起,置在胸前。


    季青临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圈深色的抓痕,异常显眼,他扬起那只手放在眼前,轻笑道:


    “你力气好大,把我手都箍红了,没个几日褪不下去,怎么办?”


    司若尘的脸有些发烫,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些什么。


    季青临的眼睛像一把勾子,看一眼就能把他的魂给勾去,他只能目视前方暗地吞了下口水。


    “我…等下给你涂些药,再用冰敷一敷。”


    “冰敷确实能消肿,”季青临点点头,看着头上不敢看自己的人笑了笑,“那其他肿的地方,是不是也要敷一敷,你也亲自帮我敷吗?”


    司若尘直接打了个趔趄,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不由得红地更加厉害。


    “小心些,不要把我摔了,你昨夜抱着我站着时不是稳得很吗?”季青临从前调戏他还会悠着些,怕将人吓跑,如今倒是越发恃宠而骄了。


    左右这人将他看得极重,已然纵然他多次,也不差这一回两回的。


    “你不说话,我自然站得稳。”司若尘有些想堵住这人的嘴,奈何空不出手。


    “可我昨夜也说话了,你是不是忘了?”季青临扯了扯他胸前的衣服,“我说了什么?”


    司若尘不答,似乎觉得只要自己不搭腔,这人就会自己乖乖安静下来。


    但他诚然小看了季青临。


    “我唤你夫君,还喊了你的名字,我哭着求你停下,你却愈发欺负人。”


    司若尘争辩道:


    “你那样唤,是个人都停不下来,况且…”


    他有些因羞愤而微恼,低声道:“你当时是叫我停下吗?你说得分明是……”


    后面的话尽数藏进了爬上脖颈的红意中,再也说不出口。


    季青临笑而不语。


    把人抱到外间温热的池子里,轻轻的放了进去,雾气蒸腾,季青临的半个身子都看不见了。


    司若尘准备起身却被季青临抓住手腕。


    “你不帮我洗,也不帮我涂药,只顾自己舒服完就一概不管了?”


    司若尘不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急忙解释:“我没有不管你,我去给你些找药和冰块过来,你在这里等我。”


    季青临笑着放开他,将疲乏的身子没入温热的池水中,舒服地叹出一口气。


    他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司若尘是莽撞了些也不知技巧,但两人好歹试过那么多次,他接纳的起来也算容易,最多不过被磨得有些肿了。


    司若尘很快就带着东西回来了,他站在池子边有些犹豫,似乎是不知道该下去还是等季青临洗好了上来。


    季青临却从雾气氤氲的池子里望着他,伸出光洁的手。


    “下来。”


    这句话仿佛有着魔力,司若尘褪去衣服朝他走去,眼睛却只敢看着他带笑的脸。


    “你帮我洗。”季青临抓住他微微躲闪的手放在需要清洗的地方。


    司若尘眼前是季青临身上被自己弄得满是青紫的痕迹,手上替他清洗着,不知是因为池子里的热气还是什么,他的脸一片绯红。


    明明紧张得不知所错,手上动作却格外温柔。


    季青临笑着,哑着嗓子道:

    “亲几下就脸红,碰一碰就浑身发抖,你这样子让我着实想欺负。”


    司若尘羞恼,“闭嘴。”


    季青临强忍着感觉回头看他,便见到他微微涨红了的脸,纯情可人。


    不由得想起前世时,这个年纪满是少年感的司若尘,每每见到他总是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对着自己一再疏离,他进一步,他退十步。


    反而总是追在楚渊的屁股后面,所有年少的温柔笑意都给了他一个人。


    那个时候,他对着楚渊会不会也是这样?

    会脸红,会羞愤,会逗一逗就不知所措,却也会小心翼翼地虔诚地去吻他……


    越想越郁闷,到最后索性趴在池边,把脸埋在胳膊里。


    都是楚渊的错,前世生生骗走了他一颗真心。


    司若尘以为自己动作太大,季青临是疼得受不住了,吓得立刻止了清洗的动作,免得再碰到他的伤口。


    一边担忧地凑过去,自责道: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见季青临不说话,他愈发慌了,急得在一边不知所措。


    他没哄过人,小时候也没人哄过他,自然什么都不懂,而这一刻他却无比痛恨这样的自己,只能无助地抱着他,越抱越紧,害怕的情绪渐渐传到了季青临的身上。


    最后终于想出一句话哄他。


    “好了好了,我下次不碰你了,你不要哭。”


    这人一哭,他的心好像莫名碎了一般。


    季青临本就是枕在胳膊上,哭是绝对不可能哭的,顶多是郁闷,听了他的话好气又好笑。


    把脸抬起来。


    “还是别了,这种惩罚我受不起。”


    司若尘脸他没哭,松了一口气。


    季青临定定地看着他那脸上藏不住的喜欢,张了张嘴。


    “倘若你发现自己很喜欢的一个人,曾经很喜欢过别人,怎么办?”


    司若尘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急问道:

    “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吗?还是你真的喜欢过别人?”


    他像是被欺骗一般,有些受伤。


    季青临连忙解释:

    “没有,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司若尘皱眉看着他。


    “可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啊…”


    所以,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季青临怕他多想,轻轻抱住他,收拾好情绪,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知道,看你昨夜那生疏的样子便知道了,我只是心血来潮,随便问问。”


    司若尘环着他,耳边听着他的话,心里却在想,倘若眼前这人从前有个很喜欢的人,他会怎么办?

    那样身临其境般地设想过后,心里竟真生出了一份不甘,格外真实,仿佛曾经真的有过这样的事发生过。


    最后他终于开口,轻声道:

    “我会待他更好,好得不能再好,让他只记住我一个人,把那个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彻彻底底地抹掉。”


    季青临一怔,想起当年司若尘曾以为他喜欢楚渊时,确实是那样做的,待他好到了骨子里,看重他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他在心里默默道,我也会待你很好,好到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生死与共。


    “现在可不可以把尾巴变出来给我看看?”季青临紧着他问,“昨夜我们算洞房了吗?算吗?”


    “算。”司若尘低声笃定道。


    季青临低笑,突然唤了他一声。


    “小夫君?我是不是要这样叫你?”


    司若尘年纪比他小。


    “你…开心便好,”司若尘的身子又开始发烫,“可是,我要唤你什么?”


    季青临亲了亲_娇caramel堂_他,像小时候两人还亲昵时那样哄他道:“乖,叫师父。”


    司若尘一怔。


    “师父……”


    这两个字一从嘴里喊出便觉得格外熟悉,仿佛他已喊了大半辈子。


    淡蓝色的尾巴在水里缓缓荡着,那鳞片在水里泛着好看的光泽,渐渐的有雪白的东西盖了上去,将它缠住……


    池水荡起一阵阵涟漪,愈演愈烈,泛滥成灾。


    ……


    到了晚间的时候,季青临已一天没看到楚渊了,这人没在跟前跳,他反倒担心他耍阴招。


    “楚渊呢?你们谁看见他了?”


    正值中秋,将军府的正厅里,几人正在一同用晚膳,只是这气氛格外诡异。


    墨松那脸色像是被逼上刑场,惨不忍睹,好像下一秒就会摔下碗跑掉。


    柳逸寒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吃得格外专心,专心地有些不正常。


    墨松同莲华二人则有有意无意地盯着那两个人,一人盯一个,好像盯着犯人一般。


    季青临的声音打破了这些许的尴尬,柳逸寒没有抬头道:“有下人说他昨夜连夜出了城,看方向,应当是回了千机阁。”


    “这就跑了?怕我找他算账?”季青临冷笑。


    楚渊骗他过去却没还是没告诉他那个催眠司若尘的人是谁,估计怕自己秋后算账,连夜卷着铺盖跑了。


    不过突然想起他满身的伤,虽然同司若尘没有直接关系,要怪就怪当年凌卿多管闲事,还认错了人把楚渊送回了大魏,才让他受了司若尘原本该受的一切。


    可楚渊对司若尘前世今生所做的一切,对他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回答完后,再次冷场,一向话多的墨松比前几日还要沉默了些。


    聪明如季青临,一下便能从几个人不对劲的别扭中将事情猜个大概。


    墨松昨夜突然亲了他走那样激动地跑了,肯定是终于脑子开窍想通了,但看如今这状况定然是被某些人当头浇了盆冷水。


    他吃完接过司若尘给他递过来的帕子,缓缓地擦了擦嘴,不紧不慢道:


    “墨松,我给你指门婚事吧?”


    话音方落,四个人同时抬头望向他。


    “啊?”墨松迷茫,不懂王爷要干什么。


    季青临笑得一脸诡异,拍了拍边上吃得嘴鼓了起来的季月白。


    “我儿子如何?”


    众人:“………”


    噗得一声,几人同时将饭喷了出来,季月白手里握着的鸡腿呆呆地掉进碗里。


    连司若尘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千里之外,小小年纪正挑灯彻夜给他两个不靠谱的爹处理国事的楚玄青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眉头一皱,心里升起些不祥的预感。


  第一百二十章 花凝雨回来了

    大厅内一阵死寂的沉默,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将头转向了丝毫没有语出惊人这种自觉的季青临。


    “看我做什么?”季青临笑了一声,又揉了揉季月白的脑袋,在他白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儿子,好不好?”


    季月白年少不知事,赤子之心,即便身处在皇宫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从前也有司若尘和楚玄青处处护着他,所以格外单纯。


    眨了眨宛如小鹿般灵动的眼睛,看向惊地张大了嘴的墨松,“爹爹是要我娶墨叔叔吗?”


    季青临笑,“你若是愿意嫁,为父也没意见。”


    司若尘看不过去了,叹了一口气。


    “他才十五岁,你饶了他吧。”


    “十五岁不小了,”季青临笑着,“我十五岁时都已经能带兵打仗了,不过就是成个亲,有什么关系?”


    司若尘耳朵敏感地捕捉到那句十五岁带兵打仗,突然皱眉问道:“那我那时在做什么?陪着你一起吗?”


    面对司若尘突然的发问,季青临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


    他带兵打仗那年正是平阳关失守那次,在那之前,他刚从醉欢楼救了司若尘出来,然后却又不顾他被人掳走,连夜请命去了平阳关。


    回来后物是人非,司若尘丢了一双眼睛,也丢了一颗炙热的心。


    季青临没了在平阳关的那段记忆,也没了他的小徒弟。


    久久没有出声,直到司若尘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回神道:


    “可不嘛,那时你可粘人了。”季青临神色如常,仿佛那一瞬间的痛色都是司若尘的错觉。


    “天天追着我喊师父,要我抱,还要我亲,挂在我身上不肯下来,我不如你意你就哭,真的是个磨人精~”


    司若尘眼神无措,被他说得脸红,觉得季青临在说谎话同他逗趣,自己断然不会这样。


    “你绝对是骗我的,我不可能会那样。”


    季青临轻轻挑了挑眉,看向季月白。


    “儿子,你父亲从前是不是最爱粘着我?”


    季月白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司若尘,还特意正色地向他强调。


    “父亲,你是真的很黏着爹爹。”他还控诉道,“我那时那么小,你们都要我一个人睡,还好后面有哥哥陪我睡。”


    季青临对司若尘挑眉。


    司若尘彻底被说得脸上发烫,手指不自觉揉皱了腿上的衣袍,再不肯出一声。


    他默默在心里想着,自己从前真的那么粘着他吗?


    在座的其他人都知道二人以前关系有多差,每每相见都要闹上许多不愉快,同季青临所说完全不同。


    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拆季青临的台,怕他等下拆了自己的骨头。


    “怎么样儿子,好不好?”季青临今日这根红线不搭成功似乎就不罢休,又开始糊弄起天真的季月白,“你墨叔叔长得好看,还能保护你,不比你哥给你挑的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强多了?”


    季月白想反驳,他哥没给他挑过姑娘,都是让他躲着那些漂亮姑娘远一些,说他会被欺负。


    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墨松,他张了张嘴,眼神充满了疑惑地对着季青临道:


    “可是……”


    “墨叔叔不是喜欢柳将军吗?”


    一语毕,四下沉寂。


    突然一阵动静,两个人的筷子同时掉了,一个是吓的,一个是惊的。


    墨松本想弯腰将那筷子捡起来,但一看掉在地上粘了灰,再捡已是晚了。


    苦笑一声,叹气无奈地对季青临道:


    “王爷,你别欺负殿下了,况且,”他嘴角抽了抽,“我也真不想随着殿下叫您爹……”


    他看了看还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不可自拔的司若尘,觉得叫他爹的情景也格外诡异。


    “无事,你若介意这个,不必随着他唤我,你们各轮各的。”


    墨松刚要开口,柳逸寒先他一步道:


    “王爷向来随性,但这亲事定的可真是离谱。”


    季青临似乎就等着他说话,冷笑一声。


    “离谱?我怎么不觉得?”


    他环顾了一圈,目光将那气氛诡异的四人通通扫了遍回来,方才缓缓道:“如你们这般离谱的事情都有,我这算什么?”


    心怀鬼胎的四人身子同时一僵。


    “一个个的心口不一,敢想不敢做,瞻前顾后,”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柳逸寒,“还有眼明心瞎的,我儿子都看得比他明白。”


    墨松见柳逸寒被季青临指桑骂槐,吞了吞口水,僵笑着喊了句:

    “王、王爷……”


    季青临看向他。


    “你是觉得我骂的这些人里头没你是吗?还敢搭腔?这里头就属你最瞎!”


    墨松被骂得不敢说话,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瞎在哪儿。


    季青临骂完冷哼一声,站起身子,顺便把司若尘也拉了起来。


    “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瞻前顾后吃力不讨好。”他沉声说完再不管这四人,拽着司若尘便出去了。


    饭桌上的几人谁也没动,突然墨竹率先站了起来,拽着墨松对柳逸寒道:

    “他,你到底要不要?你要为了你的责任成亲,他的一番心意你不想要,那我便将他带走,从今往后同你没有任何干系,我就算将他绑了也不会让他去找你,同样的,你若之后再来纠缠,整个摄政王府都不会放过你。”


    墨松从来不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人,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就敢去找柳逸寒明说,除了眼瞎迟钝了些。


    他看着柳逸寒道:

    “柳逸寒,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你,这种感觉同以往任何一种感觉都不同,是独一无二的。你还要成亲吗?”


    久久的沉默让几人都有些窒息,一旁的莲华早已脸色苍白,她知道自己没有丝毫的胜算。


    柳逸寒启唇,缓缓道:


    “我亲口承诺的事,从不会毁诺。墨松,你我之间,终究是你醒悟的太迟了,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墨松怔怔地听着这个答案,心渐渐空了,觉得眼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那时但凡你回一次头,都不会让我觉得自己在你心里那么地一文不值,或者我从床上醒来后能等到你同我解释,哪怕一次,我都不会那么失望地彻底…”


    也许是二人最后的决断,柳逸寒将从未开口言说的感触与失望同他一并说了清楚。


    “我喜欢上你,不过是在千机阁那短短几月的相处,而我为此却付出了几年。你让我被禁锢束缚的心感受到了自由和放纵的快意,我甚至想这样一醉方休,不管不顾地沉沦下去,但酒醒之后,放纵到了头,疯到了头,我终究要做回自己。”


    墨松扯了扯嘴角,艰难道:

    “所以,你是突然清醒了是吗?”


    柳逸寒的回答格外冷漠。


    “是。”他抬头,“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这一两日,浅淡到想忘便能忘了,我如何其实你并不怎么在意,你只是还没适应。”


    墨松听着这话,听着他说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他,没有那么在乎他,有些想笑,却又无从反驳。


    他甚至无法从这些年里找出一丝自己也曾很喜欢很喜欢他的证明。


    连他都找不到,又何况是柳逸寒呢?

    “你说的对,”墨松笑得轻松,“不过才几日的喜欢罢了,转头就忘了。”


    他退了一步,对柳逸寒拱手道:

    “那便先预祝将军,大婚之喜。”


    他垂着眼,低着头,终于不用再笑。


    “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那八个字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犹豫地走了出去。


    他的脚明明走在地上,却仿佛踩在刀尖上一样疼。


    心里有个地方缺了一块,任凭他如何努力,怎么也补不齐了,所以疼得格外厉害,疼得他弯下了腰,红了眼,竟像要死了一般。


    从不知相思,安知相思死?


    而这回,他却是终于知道了那剔骨刮肉的滋味,要把这样一个悄悄刻在骨子里的人忘掉,可不是要这样吗?


    墨竹跟在他后面道:


    “这样也好,王爷同司若尘一起,左右不会让我去打扰他过二人世界,王府里只剩下我同老管家,你也回去了,以后就不会剩我一个人了。”


    墨松吸了吸鼻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还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好啊,情场失意了还能有你在,不会让我觉得自己没人要了。”


    墨竹不易察觉地笑了笑,低声道:


    “只要你回头,我便在。”


    另一边柳逸寒沉默地回了房后正要睡下,莲华敲门端了碗药进来。


    “将军,我知道你今夜是睡不着的,所以熬了安神药,你喝了再休息吧?”


    柳逸寒的目光落在那碗药上,伸手端了过来放在嘴边。


    莲华的紧张地看着他,蜷着的手指发白。


    柳逸寒想要一饮而尽,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也许确实如季青临所言,他太过瞻前顾后了。


    明明喝下去就能解决许多烦恼,可他就是舍不得。


    “忘忧草的气味,你当我闻不出来吗?”柳逸寒叹了一口气。


    莲华的脸彻底白了。


    季青临方才说的话只有莲华听了进去。


    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柳逸寒将那药倒掉,对她道:“我不喜欢你,即便你让我忘了他,我还是不会喜欢上你,但我也说过,我应下的承诺依旧作数,只要你想我娶你,我便会娶。”


    他转而又道:

    “至于其他的,心不由己,我也无可奈何,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你,我给你的也只能是一个身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有,这样的话,你还是想要我娶你吗?”


    “也许没了我,你会遇见那个一心一意待你的如意郎君。”


    莲华一下子愣住。


    用一个承诺把人强留在身边,她就真的能得偿所愿吗?


    可追寻他的身影那么多年,早已成了执念,如今终于要得偿所愿,就这样放弃她真的回甘心吗?


    沉默了会儿,她执拗道:


    “我想要的只有你,其他人都与我无关。即便如你所说,我也愿意。”


    *

    几日后风尘仆仆的楚渊终于又回了将军府,他手里抱着东西趁人不备溜进了自己的院子,回到房间后把盖在那上面的布拿掉。


    一株盛开的忘忧草,它的花洁白如雪,泛着淡淡的幽香,那花瓣轻盈如蝉翼,仿佛被风一吹便会飞起,故而楚渊用布将它盖着,以免这一路下来只剩个光杆。


    他看着那花静静地想:


    他该怎么把司若尘引过来呢?季青临如今是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去接近他的。


    而另一边,花凝雨终于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待宰的羔羊


    季青临一出门就打发了季月白去睡觉,美其名曰小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要早些睡觉,然后拽着司若尘便出去了。


    季月白孤零零得被丢在原地,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父亲同爹爹离去的背影,嘴角挂上浅浅的笑。


    没有人知道他父亲等他爹爹等了多久,等得有多绝望。


    那五年说是活着,其实不过是行尸走肉,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人,只有看到自己时才会有一点点的光,因为自己是爹爹留下的唯一的活物。


    他爹爹是他父亲穷途末路、弹尽粮绝时的一腔孤勇,支撑着他走过了那灰暗的五年。


    平阳关之前很多人逃难而去,跑了有半数人,而后朝廷援军到来,季青临也及时赶回,他们立刻有了主心骨,不少人又都回来了。


    正值中秋,便办得格外热闹,人流如潮,再不将外面那些东西当回事。


    长街短巷,灯火葳蕤,聚拢来是一世烟火,摊开来是喧嚣人间。


    季青临突然在璀璨灯火中回头,看向目光一直追寻在他身上的司若尘。


    “怎么了?”


    见他突然回头,司若尘讶异地看向他,人流中他仿佛快要被冲走一般,一下子慌乱起来,焦急地看向季青临。


    季青临伸手将他拽了回来,狠狠地拉向自己。


    “抓住了,别再丢了。”


    他声音低沉,让司若尘莫名地恍惚。


    “不会的,丢不了,即便丢了我也能找回来,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丢下我。”司若尘认真地看着他。“你自己说的,过了今夜,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季青临一愣,原本是紧紧抱着他,却被他反抱得更紧。


    “我把自己给了你,你就不能做那种始乱终弃的事情,也不能朝三暮四,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他的脸有些红,却每个字都说得格外认真。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别人,有没有过别人,之前说的……”


    “没有。”季青临先他一步,轻轻地开口。


    “除了你,没有过任何人,我喜欢过的人,碰过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从前如此,往后更是如此。”


    季青临的话像一根要命的枝条,不断戳着他的心口,让他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他,俯首称臣,缴械投降。


    这个人让他甘愿同他一起入坠凡尘俗世,享受人间极致的美好和痛苦。


    “今夜中秋,是团圆之夜,”季青临凑过去,贴在他的耳边,“我想让你陪我去骑马,骑一匹,敢吗?”


    司若尘迎着他的目光,耳垂有些泛红,手指微微蜷缩。


    骑马本是件正常不过的事,但从季青临嘴里对着他说出来就格外不对劲了。


    司若尘鼓足勇气对他道:


    “今夜,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都愿意陪着你做。”


    “不错,有进步,”季青临笑,“就是要这样,何必对着我不好意思,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你想要我,我想要你,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捻着司若尘的耳朵,感受着手上发烫的温度,带着计谋得逞的笑。


    “走,我们一起去快乐……”


    都已经将头埋在胸口的人带到了将军府,准备去往马厩,一人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王爷。”


    心下一凛,完了,坏事的来了。


    回头一看,竟然是消失多日的白玥。


    说来也有些不地道,把白玥找来后将接蛊的事都给了她去准备,因为对于蛊虫他们都一概不懂,只能等着。


    “事情办妥了?”季青临问她。


    “嗯。”白玥点头,“这么数量庞大的尸群杀是杀不完的,若是一个个解蛊也不现实,而即便再厉害的东西,只要烧尽也不过一捧死灰,再掀不起任何风浪。”


    “所以,你是要将他们都烧光?”季青临问她。


    这样一想确实是最为合适且快速的方法。


    “是的,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季青临点头。


    “你想到办法怎么烧光这些死尸了?毕竟这样庞大的数量,怕是光生起这火便有些难度,还不提怎么让这些零零散散的死尸乖乖让你烧。”


    “火的事还需王爷助力,至于短暂地控制尸群,于我而言并非难事,我至今察觉不到控蛊之人的存在,想来他完全影响不到我,所以这个大可不必担忧。”


    季青临听到要自己帮忙,正色道:


    “需要我如何?”


    “蜀疆有一圣物,里面的火常年不灭,凡所触者,皆瞬间化作飞灰,只是那火势对于平阳关那十几万的尸群而言,还是不够,所以需要借助王爷的功力催化,让星星之火燃起燎原之势。”


    季青临很快就明白她为何要找自己而不是去找其他人了。


    “这功力所需怕不是少数吧。”


    “倘若预估不错,即便强大如王爷,也很有可能会功力枯竭。”


    司若尘的神色瞬间一慌,急道:


    “换我来吧,我也可以。”


    季青临转头看他。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让你揽在身上的,你自己有多虚弱你不知道吗?”


    即便季青临不断刷着爱意值维持着他的生命,但是不知为何,司若尘依旧越来越虚弱,功力所剩已不足五成。


    “我想帮你。”司若尘拧眉。


    “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在帮我了。”季青临抚平他的眉头,叹道,“在我这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司若尘还要再说时,季青临已事先用嘴堵住了他,然后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好了,别再让我为你分神了,谁都可能出事,唯独我不可能,倘若我都不行,便没人能行了。”


    在司若尘开口之前便直接道:

    “事情便这样定下了,白玥,何时能够开始?”


    司若尘无法,最终只能妥协道:


    “那到时我要陪着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你当年让我在平阳关在那里等你,最后也没有来,这一次,我不敢再信你了,我要一步不离地跟着你。”


    季青临一笑,由他去了。


    “好。”


    花凝雨对季青临道:


    “圣物这几日我已让人带了来,明日便可行动,迟则生变。焚尸之所我已选好,在往西去的一座荒谷中,把圣物放置进去,待燃起熊熊烈火满布山谷时,便可控制尸群自己跳进去。”


    白玥谋划得当,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便依你所言,为防变故,我明日让墨竹他们带着军队助你一同驱赶尸群,有你在前面控制,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


    白玥点头。


    “如此更好。”


    连夜将人聚集起来把事情吩咐下去,墨松同墨竹一起带着人马,驱赶南边的尸群,柳逸寒一人将北边的尸群往西方那处荒谷驱赶,季青临先去荒谷催动火势,司若尘则贴身守着他。


    最后还差了东边的尸群无人去管,正想着由谁去的时候,一人猛地推开门,浅笑道:

    “王爷是不是忘了还有我?”


    楚渊似乎当前几日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自告奋勇地要来替他们解围。


    季青临先是一声冷笑。


    “你会那么好心?别到时候在背后捅刀子,让人防不胜防。”


    “王爷这话可真叫人伤心,我虽然是不待见司若尘,可此事事关重大,倘若大魏最后岌岌可危,我放在皇宫中的凌卿的尸身也同样保不住,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他的话确实有道理,况且他去的是东边,司若尘一直待在自己身边,量他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


    “那东边就你吧。”


    季青临同意了。


    次日,几人兵分几路冲出城外,那些尸体见到他们眼睛都红了,即便这几日没讨到什么好处,还是不长记性发了疯地朝着他们冲过来。


    季青临一边杀着,血渍沾在脸上,一边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这些尸体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最后甩甩头摒弃这些胡思乱想。


    荒谷之上,白玥已经将圣物丢了进去,里面燃起的火焰在空荡荡的谷中径直燃烧起来。


    季青临催动内力不断加持火焰,让它燃得越发猛烈和庞大,他的功力瞬间化作最好的养料,让这火势越来越大。


    司若尘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随着火势越来越大,逐渐布满整座空荡荡的荒谷,几乎如同一座炼狱一般。


    而季青临的脸色也越来越白,眉头拧在了一起。


    “可以了吗?”司若尘皱眉看着白玥。


    浩浩荡荡的声音震天动地,四面八方的尸群在没有白玥的控制之下便已经追着过来了。


    几人瞬间回头,直到看到在前面跑着的柳逸寒他们,才知道尸群也许是被他们引诱过来的。


    白玥拿着一根骨笛横在嘴边,对季青临道:“王爷,可以收手了。”


    她心中有些诧异,原以为季青临即便不被榨干,也会因功力尽失而昏迷过去,没想到他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看起来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他功力之强大已经远超她的想象。


    比之从前仿佛更加强悍了些,看起来竟是源源不断。


    诡异的曲调从骨笛中悠悠发出,传遍天地的每一个角落,那疯狂的尸群顿时安静了下来,缓缓而呆滞地移动着。


    众人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成了。


    只有司若尘担忧地看着季青临还未收回的手,甚至想上去直接动手阻止他,“可以了,白玥说你已经可以收手了。”


    季青临苍白的脸上滑落下一颗豆大的汗珠,咬牙道:“不行,我收不回来了!”


    司若尘瞬间一惊,正要冲过去,季青临连忙呵住:“别过来,我怕你也被吸住!那就都完了!”


    司若尘只得把目光看向白玥,正要喊她,只见半空中的女子突然骨笛碎裂,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来,目露惊恐。


    她不可置信地喊道:


    “他们……”


    “他们根本就没有中蛊!”


    白玥只能控蛊,方才那一瞬间的控制已是奇迹,现下她对这些尸群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尸群彻底失去了控制,而被团团包围住的他们,无异于待宰的羔羊!

    突然,他们将猩红的目光落在了季青临的身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记忆恢复

    季青临额头冷汗直冒,源源不断的功力从他身体里抽走,全数送进了那荒谷之中,火势滔天,热浪如潮,火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渐渐地从他嘴角流下一丝刺目的鲜红。


    司若尘的眼睛瞬间瞪大,他急忙想要冲过去不管不顾地把他从那火焰里夺回来,但就方才又开那么一小段的距离,他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数不胜数的尸体已包围了过来,死死挡住了他的去路,挡住了后面的季青临。


    “滚!都给我滚开!”


    他身上没有配剑,只能凭借一双肉掌用蛮横的内力将已至疯狂的尸体震飞出去。


    季青临回头看他,司若尘困在尸群至中渐渐看不清楚,几乎快要被吞噬。


    而这些尸体似乎对他面前熊熊燃烧的荒谷格外畏惧,一个也没有朝他过来,反而尽数冲着司若尘去了。


    季青临对着那红色的身影爆呵:


    “走!别管我!赶紧离开这儿!”


    但司若尘不听,他依旧拼命在往季青临这边迈进,对着季青临撕心裂肺的喊声充耳不闻。


    火光冲天,尸群如潮,白玥喷出一口鲜血后狠狠地栽在地上,同撕扯上来的尸群奋力厮杀起来。


    墨松他们本意是将尸群引来,等着白玥控制一道送入火光中烧个灰飞烟灭,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已然自顾不暇,身上很快就见了血,偏偏这些尸体不仅在数量上优于他们,而且几乎杀不死。


    墨松突然听到季青临的喊声,瞬间把头转了过去,一眼看到了面色惨白,坐在火光便上无法动弹的季青临,眼睛瞬间一慌。


    “王爷!”


    他不再一味防守,冲出了墨竹的保护范围,朝着季青临的位置不要命地冲了过去,手中的剑顿时凶狠起来,凌厉异常。


    “滚开,都特么给老子滚开!”


    墨竹回头见他已不在自己身后,吓得大喊:“墨松!回来!”


    但墨松已冲出去十几步,回来的路被成堆里尸群死死挡住,想回也回不来,更何况他根本不想回来。


    柳逸寒离他比较近,自墨竹声音出来的时候就一脚踹在一具冲来的尸体上,借力纵身一条,而后奋力落在了墨松身边,锋利的长剑用力地在四周一划,拉出长长的一道血线,然后用力地拽着墨松的后颈把人拉了回来。


    “你给我老实地待在这儿别动!”


    柳逸寒在他耳边怒吼,眼神可怕地仿佛要吃人。


    墨松根本不听他的,愤怒地想要挣脱开他的禁锢。


    “你没资格管我!放手!”


    柳逸寒冷声讥道,“我是没资格掺和你和他的事,但你要是想找死,就是在做梦!”


    他抓着墨松的手腕几乎要把它捏碎。


    两人一边甩着手中的长剑,应付着如潮的尸群,一边同对方较着劲。


    墨松瞧着被独自一人丢在那里的季青临急得发抖,司若尘依旧被困着,他那里的尸群比任何人那里还要多,根本不可能突出重围赶过去救季青临。


    而白玥也已经自顾不暇,被逼得越来越远。


    “我再说最后一次,”墨松瞪着他,“放手!”


    柳逸寒神色一痛,即便知道季青临对他而言比任何人都重要,可像现在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不要命去救他,还是心口痛得发颤。


    他沉默着死寂地看着墨松,缓缓道:


    “不放!”


    墨松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恨意,终于被逼得急了,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柳逸寒死死忍着,就是不撒手。


    “就算你今日咬死我,我也不会放手。”柳逸寒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你不敢,你不会。


    墨松松口,他知道柳逸寒说的不错,即便自己真的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他也不可能放手,更何况他也不可能舍得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柳逸寒分明也是看准了他。


    “你就看准了我舍不得对不对!”墨松死死看着他。


    “是。”柳逸寒嘴角有一丝不明显的笑,“我知道你嘴硬心软,狠不下心。”


    “谁说我狠不下心?”墨松冷哼一声。


    柳逸寒一呆,还没来得及做声,只见墨松突然扬起手中的刀,对着两人连在一起的手狠狠砍了下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柳逸寒睚眦欲裂,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唯恐慢了一步。


    墨松砍的是自己的手,他确实狠不下心砍柳逸寒的,但他自己的手他还是狠得下心。


    “我对自己从来都狠得下心。”


    一经逃脱,他便顺着那尸群还不算多的地方冲过去,一点点地朝着季青临靠近,自他走过后,路瞬间便被杀过来的尸群死死堵着,源源不断地袭来,彻底挡住了柳逸寒的去路,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松的身影越来越远。


    柳逸寒睚眦欲裂。


    “墨松!!!”


    季青临云在火光边上,被那火焰烤汗流浃背,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能生生被烤熟了,而且由于自己的功力还在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那火势愈发猛烈,远远看去,火舌仿佛舔舐着想要将他吞噬。


    一簇小小的火苗终于从季青临的衣角开始燃起,大有要烧上来的趋势。


    完了。


    季青临心下一凉。


    【系统!系统你还在吗!?】


    近些时候系统都没出现过,季青临都以为他是不是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了,这会儿被逼得急了,才想起他来。


    【在。】系统的声音有些迷茫,仿佛方才睡醒,突然看到季青临的处境,一下子瞎醒了。


    【我去!你这是真的玩火自.焚啊!】


    季青临脸上直冒汗。


    【先别说这个了,给我想个办法,下面那个东西吸着我,我没办法动弹,你知道怎么办吗?】


    【只要有人一掌将你打来,断了这股联系就便可。】系统道。


    【可我现在身边没人啊!全是尸群,谁可能冲得过来救我!还有其他办法吗?】季青临急问,这都快烧上来了。


    系统突然惊喜道:【宿主别慌,有人过来了!】


    季青临一惊,瞬间回头,果然看到墨松急冲冲扑到自己身边,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王爷,我怎么救你?”


    他想上手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季青临嘴角的血看得他越发地不知所措。


    “你一掌将我打开,我自然就能能出来。”季青临道。


    “好!”墨松抬掌,对着他的肩膀重重打了过去,季青临滚了出去,一口血喷了出来。


    墨松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惊呼:


    “王爷!你、你没事吧?”


    他连忙过去把人扶起来。


    季青临终于能动了,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渍。


    “没事。”


    他突然想起些什么,不管谁过来救他她都不奇怪,可墨松的功力是几人里面最低的,他是怎么过来的?

    “这边尸群这么多,你是怎么过来的?”


    季青临皱眉问他。


    “原本是过不来的,”墨松指着一个方向,“但挡住我的尸群突然都对着那里冲了过去,给我让了路,我才能过来救你,还好我赶过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季青临皱了皱眉,“全往一个方向跑过去了?”


    他忍不住朝着墨松指着的方向瞧过去,那里被尸群团团围住,且还有源源不断的尸体红着眼冲过去。


    洁白如玉的花瓣在空中飞舞,似乎从那中间飘出来的,还没飞过来,便被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季青临分明是第一次见,却下意识在心里浮现出几个字,忘忧草的花瓣。


    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鲜红的血,明明隔得那么远,却能清晰地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那个方向,是司若尘的方向。


    季青临呆呆地看着,逐渐整大了眼,也许是觉得不可置信,无法接受,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在那个瞬间,他的心脏骤然停了一下。


    片刻后,他发疯了一般冲过去,赤红着双眼,撕心裂肺地吼着:


    “司若尘!!!”


    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血腥味,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笃定了那是司若尘的血。


    他已经没法再看到司若尘的身影,除了尸群还是尸群,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四面八方散开的尸群一下子有了目标,全部开始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仿佛要将里面的人撕碎。


    季青临眼神发狠,魔怔了一般不断地掀翻眼前的尸体,几乎是一掌一个,直接将他们的头一掌打爆,然后不断地对着中心里的人喊着司若尘的名字。


    墨松从知道里面被围着的人是司若尘后,先是一惊,然后便开始帮忙,但他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季青临那恐怖的速度,仿佛方才被抽走的那些内力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恢复能力极为惊人!


    在季青临发疯一般的单方面的完虐中,终于找到了司若尘的身影,他原本如红枫般的衣服成了深红,浑身是伤,像个破碎的布娃娃,腹部插着一柄剑,肩膀处不知道被什么伤到了,整块皮肉被全部连着衣服被撕扯掉,露出森森白骨,他的脸上也错落这深浅不一的伤口,露出里面泛白的血肉。


    季青临上去把人抱住都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哪里摸过去都是一手的血,没有一处好地儿。


    平日司若尘破了块皮他都觉得心疼得很,而现在他却是整块皮都快被掀掉了。


    自当年廖星铭用他的尸身威胁司若尘,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后,他就再没让司若尘受过这样重的伤。


    季青临疼得无法呼吸,心口发颤。


    感受着怀中人微弱的呼吸,颤声问:

    “司若尘…司若尘?”


    久久听不到回答,他心里越发慌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措过。


    他想动手把人摇醒,却在他满身的伤口前停下了手。


    好在司若尘那露出一截指骨的手缓缓地放在了他的手上,声音虚弱,模模糊糊道:


    “我…我在…”


    季青临方才松了一口气,便听到他的下一句话。


    “回去……你还会…喂我吃下……忘忧草吗?”


    季青临的身子彻底僵住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们要的是我

    “你……都想起来了?”


    司若尘依旧虚弱地很,无力地被他抱在怀里,声音断断续续,却让季青临听得很清楚。


    “是……”


    “全都…记起来了……清清楚楚。”


    季青临的手有些许发颤,却把他抱得更紧,用不太稳的调子说:

    “那看来回去后,我得给你再灌上一碗药,再次忘得干干净净…”


    他抿着唇,无所谓道:“反正也不过再重新认识一次,大不了,我再死皮赖脸地追你一回。”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司若尘喉咙里撕心裂肺地扯出来,咳得季青临眉头紧皱,抱着他的背小心地拍了拍。


    “你今日就算气得把肺咳出来,该灌的药我还是要给你灌,所以,消停些吧。”


    司若尘的头埋在他的胸口,吐出来的温热的鲜血把他的衣服染湿,失血过多后,他的唇色越发地苍白。


    艰难地抬起头看了眼季青临,他神色凝重,手中的剑上满是黑红的鲜血。


    “别被那些血碰上…”


    季青临低头,以为他是嫌死尸的血脏臭,便有意躲过那些血水,一滴也没沾上。


    勾了勾唇,略带自豪地嘲笑道:“你如今倒被我养得越发娇惯了……”


    话未说完,他突然一愣,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季青临分明记得,之前这些尸体被他埋在地底下十几年,被墨松他们无意间挖出来的时候,分明是一具具干尸,哪里来的血水?

    所以司若尘不让他碰这些血水,不是嫌弃味道难闻,而且这些血水有问题!


    他神色立时一凛,对着其余的人大声喊着:“别被那些尸体的血水沾上!”


    众人闻声一抬头,也没有问为什么,皆下意识地照做,躲着那血水避过去,只是这样一来更加不好受,打得越发畏首畏尾。


    “快,立刻回城!”


    季青临抱着司若尘越过一众虎视眈眈的尸群,他的轻功极好,不用如何借力便腾空而起,路过墨松时用内力化作长鞭,缠在他的腰上把他一并带走。


    墨竹和白玥离司若尘较远一些,尸群不多,很快便脱了身迅速朝着平阳关飞掠而去,将尸群远远地甩在身后。


    整个荒谷边上唯独只剩下柳逸寒一人,他方才为了去将墨松拉回来早已入敌深处,现下要出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墨松的视线同他擦肩而过,逐渐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他,看到他嘴唇张合,却没有声音。


    但墨松就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快走,不要回头。”


    柳逸寒这一刻无比庆幸,庆幸他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当下这局面,他若是回头,两个人除了死在一起没有任何的退路了。


    柳逸寒渐渐体力不支,而那些尸体仿佛不知疲乏一般,进攻地越发凶猛,他只能狼狈地躲闪,身上的血有自己的,也有长剑划过尸体溅在他身上的。


    那黑红的血渍冰冰凉凉,落在身上的伤口上竟然冰得他的伤口麻木了些,疼痛感都弱了不少。


    季青临原本飞快地往平阳关的方向掠去,突然感觉拽着墨松的那只手一松,一回头就见到内力化作的长鞭被一刀砍断,墨松一经挣脱便朝着柳逸寒的方向不要命的跑过去。


    “墨松!回来!你别特么找死!”季青临停住步子转过身,怒视着墨松飞奔的背影。


    不是他不救柳逸寒,而是他一旦回去,便会被那些尸群瞬间缠住,司若尘微弱的呼吸一抽一抽地,仿佛很快就要断气一般。


    他不敢赌。


    墨松回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在刺目的阳光下扬起一抹粲然的笑。


    “王爷!”他喊了季青临一声,“从前我都是选你的,这一回你也让我选一次他吧!”


    此生不能同生,那便同死吧。


    比起活着看他娶别人,这个结局反倒更加让他如意。


    定定地看了眼季青临,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朝着柳逸寒的方向冲了过去。


    季青临死死地盯着他,闭了闭眼。


    算了,柳逸寒真死了,他活得也未必开心。


    既然生不如死,还不如生随死殉。


    柳逸寒冷冷看着一拥而上的尸群,吐掉嘴里的血沫,扬手擦了擦脸上溅上的血污,把满是血渍的长剑扬在身前,负手而立。


    他破碎的衣袍被长风吹得猎猎作响,一脚踏在沙地中,在现下这样腹背受敌的必死境地中,依旧格外地从容不迫,似乎对于死亡这个结局欣然接受。


    直到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柳逸寒!”


    他的眸子先是一怔,然后脸上的镇定如面具一般通通碎了一地,随之而来的是不断攀附上去的肉眼可见的慌乱无措。


    他猛然回头,仿佛见了鬼一般死死瞪着本该离开的墨松。


    他苍白的嘴唇有些发抖,喉结滚动,接着怒目而视,破口大骂:

    “谁让你回来的!走!”


    他惊慌失措地喊道:


    “我没资格管你,你同样也没有任何资格回来!从昨夜开始,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墨松一脚踹开扑让来的我具尸体,反而砍掉他的头颅,偏头躲开洒过来的黑红的污血,抽空对着柳逸寒的方向冷哼道:


    “谁说没关系?你同莲华婚事还没办你就是我的!”


    柳逸寒怔了怔,在差点被一具尸体拍扁脑袋后瞬间回神,左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用力地插进尸体里,让它的动作一顿。


    他咬了咬牙,昧心道:

    “你走!你追着一个有夫之妇不嫌害臊吗?”


    他本想离墨松远些,但当他抬头时墨松已经冲入尸群中央,吓得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别动!你别动!等我过去!”


    他躲过杀过来的刀剑,就地一滚,忍着身上的剧痛往墨松那边用力地跳了过去。


    落地的刹那又是一波生死缠斗,明明方才他已经是精疲力竭,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支撑着他不断朝着墨松那边靠近过去。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终于贴在了一起,背靠着背。


    柳逸寒喘着粗气。


    “你不该回来的,回来就是找死。”


    墨松脸上带着刀伤,面对着虎视眈眈的尸群毫无畏惧,甚至眼中藏着难掩的疯狂。


    “柳逸寒。”他突然喊了一声,“现在这样多好,反正你我都要死了,你也不必再顾及俗世的困扰,我就问你……”


    “你喜欢我吗?”


    柳逸寒不答。


    墨松却先他一步,在尸群中央,在生死的刹那,抱着他的脖子对着他苍白的嘴唇狠狠地啃了一口,把他的嘴角咬破,让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嘴里蔓延开来。


    柳逸寒眼睛倏而瞪大,瞳孔缩了缩。


    这个带着死亡气息的吻一触即分,墨松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喊道:


    “我喜欢你!”


    “这一次,我选你!我愿意给你殉葬,同你死在一起!”


    这一次,他愿意选自己……


    柳逸寒还在应付着如潮的尸群,身上多处是伤,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满脑子都是那个吻,那段震耳欲聋的话。


    “……你再说一遍。”他死死盯着墨松,喉结滚动。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他能回头一次,坚定地选择一次自己,仅此而已。


    墨松对着他笑了笑,轻声道:


    “下辈子,你娶我吧…”


    铺天盖地的血再也不觉得刺目了,那样瞧上去反倒像是特意为他们铺上的红绸,红得艳丽,红得夺目。


    柳逸寒紧紧地抱着他,任由一把刀插进了肋下,笑道:“我不想等下辈子,我只想现在,洞房已经洞过了,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这辈子的妻!”


    墨松一愣,笑道:“好。”


    反正他们注定要死在这里,柳逸寒也没办法活着回去娶莲华履行承诺了,那就让他再自私一些,占了这名头,反正除了他们二人,也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


    终于力竭,再提不起任何力气,柳逸寒将他抱在怀里,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


    他闭了闭眼,全身发软,累得已经快要放弃了。


    最后看了眼双目赤红的柳逸寒,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正想着要把遗言说出去,虽然柳逸寒也是要陪着他一起死的,但这过程总得走上一遍。


    正要开口之时,原本死死围着他们越逼越近的尸群却突然全部转过了身,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朝着那个方向发疯了一般扑了去,丢下累瘫在地上,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这……这是…玩腻了?”墨松躺在地上,动都不想动,头靠在柳逸寒的腿上。


    “不知道,但看那个方向,是平阳关。”柳逸寒比他好些,坐在地上沉思。


    看着空荡荡的沙地,突然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神情有些恍惚,至今还未回过神。


    他低头看了眼浑身狼狈,一脸疲乏地闭眼躺在自己腿上的人,似乎觉得有些不真实,低了低头对着墨松的嘴唇轻轻吻了下去。


    温热的触感传上来的时候,他拔凉的心才一下子热了起来。


    还好,他们都还活着。


    见墨松睁开,柳逸寒下意识就抬起头离开,结果墨松出手如电,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把他的头又拉了下来,还瞪着他:

    “亲完就想跑?哪儿有你这么不负责的!你不会这会儿又想反悔吧?”


    柳逸寒笑,“没有,不会反悔。”


    他低下头去,复又重重地吻在墨松的唇上,清醒地沉沦。明知这样不对,他却什么也管不了。


    一旦纵容自己的心放纵了出去,又岂是说收就能收回的,当初说的疯到了头,清醒过来就该做回自己,不过是打下了牙往肚里咽,自欺欺人罢了。


    墨松回应着他,从唇舌间的嬉闹纠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酥麻感如电流般遍布全身,被吻得呼吸急促,让他忍不住拽紧了柳逸寒的衣服……


    另一边,季青临看着突然如疯了一般往这里冲过来的尸群,眼睛呆了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的鼻间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低下头去,才发现司若尘身上方才已经慢慢止住了血的地方,被狠狠撕扯开,刺目的血液流淌在地上,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


    “你干了什么?”季青临声音有些发颤。


    司若尘虚弱地仿佛随时都会死去,却又始终吊着一口气。


    他看着那渐渐逼近的尸群,对季青临道:

    “你没发现吗?”


    “他们要的是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催眠之人找到了


    发现了,季青临从方才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些尸群在面对司若尘的,仿佛恶狼扑虎一般,尤其是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能令他们彻底发疯。


    “所以,你就故意把止了血的伤口再次扯裂?”


    季青临觉得他简直疯得厉害,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干出什么更加出人意料的事情。


    “你就那么想死是吗!那么想去找他?”


    季青临气得发抖,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给他灌下去忘忧草。


    被催眠的司若尘一直觉得季青临已经死了,而眼前这个人就是个冒牌货。


    “你不想墨松死,我这样便可以救他。”司若尘看着他,轻咳了一声,“尸群被引过来了,进城吧…”


    “师父。”


    最后那两个字叫得季青临一怔,手指瞬间蜷在一起,死死地看着他。


    “你…唤我什么?”


    “师父。”司若尘又叫了一声,“进城吧,他们要过来了。”


    “好。”


    季青临抱着他如同一支利箭般射了出去,很快便一跃上了城楼,再低头时司若尘已经昏死了过去。


    他回头死死盯着那些发了疯的尸群,等着所有还活着的士兵冲进平阳关内,便一声令下,巨大的城门轰然关闭,将那一种尸群挡在城外。_娇caramel堂_

    但他们依旧发了疯似的,成千上万的躯体狠狠地撞在巨大的城门上,发出轰然巨响,那城门也被撞得震颤,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轰然倒塌。


    季青临让人不断用东西堵在城门口,死死地挡着,渐渐让那震颤小了些,也许是司若尘身上的血腥渐渐少了,那些尸群闻不到便安静了些,再没先前那般可怕,城内吓得面色苍白的百姓才算放心了些,却依旧不断质问:

    “不是说过了今日便好了吗?怎么出去一趟反倒闹得更加厉害了!”


    “就是啊,就不该回来,朝廷派遣了兵马下来也不管用。”


    “谁知道呢?”


    零零碎碎的声音此起彼伏,让本就不太稳定的人心越发躁动,季青临顾及不暇,此刻他一门心思扑在司若尘身上,看着昏迷过去的人内心焦躁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愈合不了!”


    季青临心急如焚,以往的时候司若尘身上的伤总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可现在过去了不少时间,伤口依旧还淌着血。


    匆匆忙忙跑回将军府,把人小心地放在床上后,墨竹和白玥也都进来了,一看到司若尘的样子便脸色一僵。


    这伤得确实有些重,但凡换个普通人这会儿早没气了,而司若尘此刻还留着微弱的呼吸。


    “去请大夫。”季青临面如寒霜,牙关紧咬。


    墨竹一愣过后,朝着外面飞奔而去。


    白玥立在门口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司若尘,异色的瞳孔中充满了焦虑自责。


    季青临原本蹲在司若尘的床边,突然回头瞪着白玥,眼神可怕。


    “你不是说可以的吗?为什么最后会失控!”


    白玥一惊,渐渐低下了头。


    “我那时感知不到控蛊之人,便以为他的能力远不及我,但……”她抿了抿唇,“我忘了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些人通通没有中蛊,所以我才无法告知到控蛊之人……”


    “不是蛊?”季青临皱眉,“那还能是什么?”


    白玥摇头。


    “我也不知。”


    她又突然抬头望向司若尘,斟酌道:“但貌似同他有些关系,那些尸体后面全都冲着他去了,倘若他醒来,应当能知道一二。”


    季青临冷笑一声。


    “可他现在有可能醒不过来!”


    白玥身子一僵。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季青临捂着脸,满身的怒火不知该朝谁发去,白玥不过是看在司若尘的份上来这里帮忙的,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他没有资格把锅甩到白玥的身上。


    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道:

    “你出去吧,我在这里陪着他。”


    白玥犹豫地看了看他和床上的司若尘,最后转身出了门。


    墨竹很快就大汗淋漓地跑了回来,但是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方才站在门口,季青临便看向他身后,皱眉问:“大夫呢?”


    墨竹一脸恨色。


    “跑了。自城外的尸群失控后,所有的百姓又开始往皇城那边逃去,城内的大夫都忙着收拾行李,没一个肯过来。”


    季青临收回目光,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司若尘,神色一寒。


    “我们在外面拼死解决危机,他们却只想着逃跑?”


    他冷哼一声。


    “跑得掉吗?”


    墨竹一眨眼便不见了季青临的踪影,心下一惊。


    按理说季青临被抽了那么多功力,后来又为了救司若尘同尸群死拼那么久,不说精疲力尽到动不了,看起来怎么也该虚弱不少。


    可是他自始至终都不见力竭的时候,哪怕是方才他的速度也快得让墨竹震惊。


    王爷从前虽然强悍,但从当年平阳关那一战躺了两个月便知,他总算看起来还是个人,远远不及现在这般吓人。


    季青临的速度着实快,不出片刻他便手提着几个吓得哇哇大叫的大夫回来了,进了门就把人扔在地上。


    “治!治不好本王就把你们扔出去喂尸!”


    季青临神色可怕。


    “是是是……我们这就治,这就治!”


    几个大夫慌里慌张地把手搭在司若尘的脉搏上,可每一个搭上去后,原本被吓得发白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季青临一直盯着他们的神色,见此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怎么样?”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相互推搡,都不敢对着眼神森冷的季青临道出实情。


    最后在季青临慢慢扬起的冷剑中抖若筛糖,结结巴巴道:

    “他、他……他这伤本来都要死了的,不知道为何还能吊着一口气,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给他治啊!”


    季青临呼吸一窒。


    “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他看了看床上的人,拧眉:“先把他身上的血治住,他不会死的……”


    绝对不会。


    司若尘他不可能会死,他不舍的丢下自己一个人,他说过要陪着自己一辈子,他分明那样害怕自己会丢下他一个人,又怎么舍得去死!


    季青临知道就算他杀了这些人也毫无用处,司若尘的伤不会好半分,他如今只能让他们先给司若尘止血,让他身上的伤看起来不那么恐怖。


    “是是,我们这就去熬止血药,这就去。”


    几个大夫匆匆忙忙逃也似的夺门而出,但他们也知道自己跑不掉,有几个人能从摄政王手上逃脱?他们没这自信和胆量。


    墨竹犹豫再三,最后终于开口。


    “王爷,墨松呢?他没同你一起回来吗?”


    他方才是看见季青临把人救走才放心逃回平阳关的,毕竟任何人都没季青临来的安全。


    “他回去找柳逸寒了。”季青临沉声道。


    墨竹身子一僵,久久不能出声。


    季青临想起司若尘同他说的话,继续说完:


    “不过他们应当都没事,过些时候就会回来。”


    墨竹的心放了下去,再次将目光落在司若尘的身上,犹豫了会方才道:


    “王爷…其实不必担心,你不在的那五年里,他每日都会受很多的伤,不管伤得多重,最后都会完好无缺,我曾经见他命悬一线,第二日却又完好无损,这一次他应当也不会出事的。”


    季青临听后先是一愣,紧接着方才深深地皱起眉头。


    司若尘用鲜血滋养他尸体也只需要每半月一次,怎么会天天受伤?

    “每日都会受很多伤?”季青临寒声问,“为什么?”


    “朝内以往那些先帝的势力被他拔除了个干净,手段狠辣,不留半分余地,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逼,那些人被逼至死路便狗急跳墙,不同的刺杀每日都会上演。”


    墨竹顿了顿继续道,“他以往还会还手躲闪,后来时间长了,刀剑砍在身上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会反抗,但是到了第二日,那些伤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不躲?找死……


    季青临突然想起最初刚回来时司若尘告诉他,你若再回来晚些,我便熬不住了。


    他死前让司若尘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着,所以他不敢自裁殉情,却又钻了他话里的空子,想着只要死在别人手中,便也不算食言。


    季青临死死拽着司若尘的衣角,红着双眼,瞪着他,也不管床上的人听不听得见,只顾自己说道:

    “司若尘,你也知道一人留在世上有多难受,你怎么忍心让我也经历一遍你那五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你会疯,我也会疯!”


    他不敢抓司若尘的手,害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把手中袖子越拽越紧。


    “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你一定要醒过来…”


    也许是司若尘真的听到了他的话,也是真的不忍心留他一个人绝望地活在这个世上,所以那手指轻微地动了动,很小很小,稍微不留意就会忽略过去。


    但季青临就是看见了,很清楚,不知为何他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我等你醒过来。”季青临弯腰亲了亲他的额头。


    季月白很快就知道司若尘出事了,才来看了一眼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总让季青临有一种他在给司若尘号丧的感觉,只能无奈地制住他,哄道:


    “别哭了,你父亲不会死的。”


    “真的吗?”季月白抬头,“我害怕,害怕父亲像爹爹当年那样走了,更怕爹爹像父亲那样痛苦。”


    季青临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不会的,你父亲绝对不会有事。”


    不出所料,司若尘的伤势确实在慢慢好转,不过速度很慢。


    墨松同柳逸寒两人到了深夜才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将军府,一回来就累瘫在了床上。


    莲华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墨松睁眼一瞧见她就格外心虚,被吓得直接从柳逸寒身上蹦了起来。


    他还没忘自己方才枕着的人是她的未婚夫。


    “那…那个,你们聊,我先回去休息了哈。”


    柳逸寒一把把想要走的人拽了回来,死死地按着,墨松动弹不得瞪了他一眼。


    用眼神示意,你这好歹还有婚约在身,咱俩怎么也得避避嫌吧?


    柳逸寒却突然左手一动,寒光一闪过后,他手握剑刃,剑柄对着莲华。


    “公主,对不住,我食言了,我即便自欺欺人也还是喜欢他,没办法去娶别人,我自知负你良多,今日我让你断我一臂,便当是我还你的,等到平阳关事了,我会让‘柳逸寒’死在战场上,婚事自然作废,也不会有人再说公主闲话。”


    柳逸寒是要彻底放弃自己的身份和这些年来所有的一切。


    墨松怔愣地看着他,渐渐呆住了。


    *

    这边花凝雨终于赶回了平阳关,还将鲛人族的人都带了过来预备帮忙,了解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后立刻带着鲛人族的族长去找了季青临。


    季青临看着那个头发胡子花白,佝偻着身躯,手拄拐杖的老族长,先是皱了皱眉,想着会不会是他催眠的司若尘,还未开口,便先听他激动地喊着自己。


    “恩人呐!老夫找了你这么多年,如今可算是找到了!”


    季青临一呆,心想这人莫不是老糊涂了,自己压根就不认识他。


    不过他也不急着戳破,正好利用这份殊荣指着司若尘问道:

    “你能看出这个人是否被你们鲛人无催眠的吗?”


    虽然司若尘好像已经记起他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那个人找到为好。


    族长用蔚蓝色的瞳孔看了看后摸着胡子道:“他确实是被鲛人族的幻术催眠的。”


    “是谁?”


    “鲛人族的幻术有强弱之分,天赋之间难以跨越,而这个人的天赋乃老夫生平仅见,怕是无人能超过他…”


    季青临眉头皱起。


    “能够催眠他的,怕是只有他自己了。”


    “……”


    季青临彻底呆住。


  第一百二十五章 季青临怒了

    这边柳逸寒的院子中三人僵持不下,自柳逸寒开口拔剑的一刹那,仿佛所有的时间都凝固了,莲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有愤恨,有失望,有挫败,还有蔓延至全身的无力感。


    如果她从未得到过,那么她也就不会有所奢望,即便此生远远看着他也就满足了。可为什么偏偏要给了她希望,又狠狠地把它踩碎!


    “我一国公主,抛却身份和颜面追你到这里,不惜丢掉自己的名节,爱你卑微到了骨子里,都换不来你一点怜惜是吗?”


    柳逸寒垂着眸子,依旧是她最熟悉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无情。


    “公主,很多事情都可以强求,唯有感情强求不来,我也曾试着忘了他,去接受你,但最后发现我做不到。”


    “不!”莲华瞪着他吼道,“你做得到,只是你不想,你不愿意!”


    墨松被柳逸寒抓着不知所措,既不敢开口,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最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柳逸寒制住,对着他摇了摇头,无声用嘴型对他说了几个字。


    我来应付就好。


    墨松便噤了声。


    莲华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冷笑一声。


    “你若想求我原谅,不必说方才那些,你知道我根本不忍伤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莲华神色一寒。


    “当初我要给你喂下忘忧草,被你发现阻止,你说你不会食言,会娶我!现在我要你自己喝下忘忧草!”


    她面目狰狞,如同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垂死挣扎。


    “你说感情强求不来,我不信!我要你彻彻底底地忘了他!然后再重新选择,如果你忘了他还能喜欢上他,那我就彻底放弃,成全你们,但如果最后你喜欢上的是我……”


    她看向瞪大了眼睛的墨松。


    “你这辈子都要离他远远的,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永远不能让他再想起你。”


    “怎么样,敢吗?”


    夜里的灯被风吹得恍惚,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墨松突然挣脱了柳逸寒的手,对着莲华开口:“我不会答应的,公主若觉得心里不舒服,那么我可以这辈子都不同他成婚,两个人只求相守便好,那些俗世的名分之类,我一概不要。”


    莲华冷笑。


    “可我要的是他娶我,这是他自己亲口应下的!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答应!”


    墨松自小同季青临一起长大,耳濡目染学到的都是些离经叛道,也看惯了季青临的强盗行径,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便不管不顾地抢过来。


    他虽不至于像季青临那般强势,却也做不来把到手的东西拱手让人的道理。


    以前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柳逸寒同谁成婚他不在乎,而现下不一样了,那是他拿命换来的,别人想抢就是在夺他的命。


    “公主,那您可能就要失望了,我这些年虽然一直跟在柳逸寒身边,可别忘了我到底也是摄政王府的人,”墨松眯着眼睛,“摄政王府的人做事,从来不讲规矩。”


    他就像一头伪装成家犬的豺狼,忽然之间露出锋利的爪牙,牢牢护着自己的猎物。


    “柳逸寒出身名门,是个正人君子。”他勾唇一笑,竟带着点季青临的影子,“我可不是!我的人,谁也抢不走!”


    莲华咬牙盯着他,突然转头瞪向柳逸寒。


    “将军,你就容得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如此放肆,当真不管吗?”


    柳逸寒看着墨松压了压忍不住扬起的唇角,对莲华歉意道:


    “内子性格剽悍,被惯坏了,我也管不住,请公主见谅。”


    “你!”莲华咬牙。


    “好,你们好得很!”


    她一甩衣袖夺门而出,冲进了如水的夜色中。


    这里,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柳逸寒,你把人气跑了,不去哄哄?”墨松故意调侃他,却被他反手一拉按在了身下。


    “不这样,她是不会走的,索性让她先冷静冷静。”


    感受到柳逸寒摸上他腰身的手,在那里流连摸索,墨松勾了勾唇,突然一个用力翻身将他压了下去。


    柳逸寒宠溺地笑了笑,任他压着,只是看着他笑。


    “你的人?”


    墨松笑了笑。


    “你都唤我内子了,你可不就是我的人?我们摄政王府的人一向霸道,是我的就不许分给别人一分半点,倘若你以后敢纳妾,我就阉了你!”


    柳逸寒的手扶着他的腰,自下而上地看着他凶狠的样子,淡笑道:


    “不会,只你一人。”


    墨松满足地笑了笑,突然身子压下去,凑在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


    “柳逸寒,上次是你压的我,这次是不是也该换一换,让我在上面,好不好?”


    柳逸寒的手不知不觉已解了他的腰带,炙热的手掌贴在他腰间光滑的肌肤上,轻轻揉搓了一下,喘声道:

    “好…都依你…你说了算…”


    说完,便抓着那衣服用力一扯。


    床幔层层落下,将里面无尽的风光通通挡住,只偶尔露出几句破碎不成语调的声音。


    地上丢落的衣衫狠狠地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随着吹进来的风摇曳生姿,不知何时下起了急雨,顺着窗户洒落进来也将那衣衫湿透,淌着湿漉漉的水…


    墨松暴躁痛苦地喊了句:


    “柳逸寒……你这个…骗子!”


    不多时,柳逸寒的声音盖过了他,语气中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哪里错了?你上面……我里面…有何不妥?”


    ……


    刺骨寒风拍打在窗棂上,深秋的寒意被吹了进来,将安睡在这一室的温暖中的司若尘惊醒。


    他睁开眼睛事先愣了愣,待到涣散的视线彻底清楚地看到了头顶的床幔,方才轻轻转过头,一眼对上季青临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他端着药坐在床边,见司若尘醒来问了句:

    “醒了?”


    司若尘不知为何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底发怵,沉默了会儿嗯了声。


    “醒了。”


    “把药喝了吧,喝了药身上的伤才好的快。”


    季青临将药递到他的嘴边,明显要喂他喝。


    司若尘低头看着被裹成个粽子自己,显然想要自力更生是绝不可能了。


    他悄悄地闻了闻那药,不是忘忧草的气味,便乖乖地把药全部喝了下去。


    季青临笑着看他喝完,待他一滴不剩地喝下后,拿着个空碗满意地瞧了瞧。


    “好啊,这样身上的伤才好得快……”


    他眯着眼睛,勾唇盯着司若尘,轻声道:

    “待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才方便揍你!”


    司若尘:“……”


    吞了吞口水,用不太灵活的手扯了扯被子,企图把自己盖好再次睡过去,却被季青临死死抓住。


    “躲什么?我有这么可怕吗?这么想躲我?”


    司若尘如小扇子般的眼睫轻轻扇动了两下,避开他的眼神,低声道:“我没想躲你。”


    “撒谎!”


    季青临突然将那药碗狠狠地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发出巨大的声响,他面目狰狞,如同一只被惹怒的猛兽,发出愤怒的咆哮。


    “你不想躲着我,那你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催眠自己?!”


    司若尘默不作声。


    “说话!”


    依旧等不到他开口,季青临彻底怒了,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司若尘,好玩吗?催眠自己看着我为了你那样痛苦你很高兴是吗!我为你殚精竭虑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笑啊,笑自己能把我要弄在鼓掌之间!”


    他真的从没有这样生气过,他曾因此而那样痛苦,体会着锥心之痛,尝着爱而不得的滋味,拼尽全力想要帮他解除催眠。


    可到头来这一切就仿佛是一个笑话!

    司若尘被迫看着他的眼睛,清楚地看到那里面的怒气和隐藏在下面的痛色。


    他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

    “你会杀了我吗?”


    季青临先是一呆,随后冷笑。


    “怎么可能,我喜欢了你两辈子,就算是绑我也得给你绑在身边,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死亡也不能。”


    司若尘闻言一怔。


    “你就尽可能地继续作死吧,这一次,我陪着你玩,玩到你累,玩到你不想玩了为止!”季青临眯眼看着他。


    窒息般的沉寂在温暖的室内泛滥开来,仿佛扼住了脖子一般。


    半晌过后,司若尘动了动,轻轻地牵住了季青临的手。


    “师父,”司若尘声音沙哑,“因为我所以你才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了是吗?”


    这次换到季青临呆住,身体里的血液都僵住了。


    “你…说什么?”


    “有个人告诉我,我死了你就能回到你原来的世界,而且,他还告诉我,我活不长的,我重生换下的命数,最多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


    他苦笑一声。


    “我们,本就不可能一起到白头的。”


    季青临听得浑身发凉,握紧了拳头,死死地咬着牙。


    “哪个混蛋同你说的鬼话!你能活得好好的,我也不可能让你死,我……”


    “你可以通过刷我对你的爱意值,让我每天增长寿命,对吗?”司若尘看着他,“那个人也同我说了。”


    “……”


    司若尘继续道:


    “但是,还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可是,我不会告诉你。我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能送你回家。”


    “所以,”司若尘静静地看着他,“我想控制着让自己不那么喜欢你,这样我的生命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走向终结,也让你不再那么喜欢我。可是太难了,喜欢一个人是控制不住的,除了催眠自己,我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但我没想到,”他叹了一口气,“你远比我以为的还要喜欢我,而我也低估了自己对你的喜欢。”


    季青临抱着他,身子僵硬。


    “那个人在骗你,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哪里也不会去的,更何况,你若真的死了我就能活得好好的了吗?我不在的那五年你是怎么过的,你比我清楚!”


    司若尘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

    “我知道。所以原本我是不打算告诉你这些的。”


    “原本你是想怎么诓我的?”季青临看着他。


    司若尘的目光落在院外那些被雨打湿的忘忧草上,渐渐凝住,缓缓开口道:


    “我小时候就认识你,就喜欢你,比我们在醉欢楼见面那次还要早。”


    季青临看着他。


    “可是你忘了,把我忘了个干净。”司若尘收回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你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我可以骗你,让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喜欢你都是因为你同他太像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你会生气,会恼怒,甚至会杀了我,然后我死了,你也不会记得我,也不会有多难过,会过得很好。”


    季青临拍了拍手掌,眯眼看他。


    “司若尘,你果然还能更作死些。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会杀你,我只会把你永远囚禁起来。”


    司若尘笑了笑,他躺在床上,费力地坐起身子,把头靠在季青临的肩上。


    “是的,你不会杀我,你不忍心。”


    季青临轻轻揽着他,在他耳边问:

    “为什么后面不这么做了?”


    司若尘闭了闭眼。


    “因为我也舍不得。你那样喜欢我,远比我以为的还要喜欢我,我就更加舍不得,”他喃喃道,“我深知被所爱之人伤害是怎样的滋味,看着他喜欢别人却无可奈何是怎样的滋味,我不想你再受一次这样的痛……”


    “师父,我想你永远都知道,我爱你胜过这世间的一切。”


    两个人抱在一起,两颗心明明挨得那样近,却存着彼此都不知道的心思。


    季青临猜出来同司若尘说那些话的人应当就是谢锦城,他当初就曾告诉过自己,只要杀了司若尘,自己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他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从季青临变成的虐文宿主,还是从虐文宿主变成的季青临。


    他连自己是谁都快分不清楚了。


    他只想留在有司若尘的世界,有他的地方才是真实的。


    司若尘说的还有一件事他不知道,也不准备告诉他,让他莫名地心慌,过了几日后他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让司若尘再次忘掉一切!

    可是当季青临去找的时候,从他的花圃,到当初那位夫人的花圃,整个平阳关,再找不见任何一株忘忧草。


    哐啷一脚踹开房门,他瞪着床上见他进来后,微笑地看着他的人,怒气冲冲吼道:


    “你干了什么!”


    司若尘微瞌着眸子,轻声笑了笑。


    “我把所有的忘忧草都毁了,一干二净。”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个异子


    他说得一脸轻松,仿佛是做了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面对季青临不加掩盖的怒火,和几乎能将他瞪死的目光,司若尘只是轻轻地动了动满是绷带的手。


    上面还有淡淡的血迹,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像是一个个醒目的封条,不断提醒着季青临眼前这个能把人气死的人还是个病人。


    “司若尘,”季青临冷笑着咬牙走过来,“你可真能耐啊。”


    冷嘲热讽落在司若尘的耳朵里都变成了不痛不痒,甚至还能扬着依旧苍白的唇冲着季青临笑笑。


    “师父,倘若你不是想动些歪心思,我这些能耐又怎会拿到你面前班门弄斧。”


    季青临的心思被司若尘当场戳破,却没有任何的反驳。


    “是!我是动了歪心思,我想让你把一切都忘掉,因为我看不透你每天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你下一刻就会做出什么更加惊人的举动!”


    他的声调愈发地高。


    司若尘连催眠自己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我只想要回那个只属于我一个人,让我觉得安心的司若尘!”


    身子吼得发抖,双目赤红一片,这幅惴惴不安的样子是司若尘从未见过的,就像一个濒临绝望的人发出的最后的无力的嘶吼。


    司若尘一怔。


    他没想过季青临的反应会这么大。


    突然伸出手把浑身都在发抖的人抱在怀里,身上的伤口在疼,心也在疼。


    “师父,别怕,我永远都属于你,任何时候都是。”


    季青临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闻言一直慌乱的心有片刻的安定。


    这句话仿佛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一下子让他乖觉了起来,静静地靠在司若尘的身上。


    司若尘像小时候他拍着自己那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哄道:


    “我永远不会骗你,也永远不会抛下你,我只是不想再忘记你了。”


    最后那句话带着点叹息。


    季青临似乎听了进去,头埋在他的颈窝闻着他身上的气息,闷声问着:


    “当真不骗我?”


    司若尘淡淡一笑。


    “我怎么敢骗师父,师父可是我喜欢了两辈子的人,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过。”


    近日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因为这几句话顿时松缓了下来,仿佛压在心口的巨石突然被搬走,无比轻松。


    他原本跪坐在床边,压在司若尘身上,突然直起身子盯着司若尘的眼睛。


    “如果你骗了我的话,怎么办?”


    他的眼神格外认真,司若尘也不得不收起脸上的笑,慎重地看着他。


    “倘若我骗了你,”司若尘一字一句道,“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季青临从不相信誓言一说,觉得那不过都是拿来唬人的,倘若随便发发誓便能应验,这世间的坏人起码得死一半。


    他自己首当其冲。


    所以司若尘的话他也没有在意,只把它当作一句司若尘拿来哄他安心的玩笑话。


    有了司若尘的保证后,季青临虽然偶尔还是会突如其来地不安,却也没再想过让司若尘彻底忘记一切,主要是司若尘做得太绝,当真一株忘忧草也没给他留下。


    城外的尸群将平阳关团团围住,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进来,经过那日之后,比之以往的时候更加凶残了。


    季青临陪着司若尘养了几日伤,这期间墨松和柳逸寒也来瞧过他,谈及两人脱险的事,便说到了那日司若尘放血吸引了尸群。


    “他们为什么对你的血那么感兴趣?你是什么香饽饽?”墨松看着他绷带上渗出都淡淡的血渍,凑上去闻了下,除了淡淡的血腥味什么也没有。


    他刚伸出手指准备戳一戳,司若尘就先他一步躲了过去,没让他碰自己。


    墨松被他的反应速度惊地一呆,回神后哼了一声。


    “小气,碰一下能死啊!”


    “嗯。”司若尘淡淡地应了一句,“会死。”


    季青临端着药走了过来,把药给了司若尘,见他全都喝干净后方才收回目光看向墨松。


    他听了司若尘的话后吞了吞口水,默默地把手缩了缩。


    季青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信他的鬼话,我日日替他换药,碰他的伤口,你可见我出事?”


    墨松闻言瞪向司若尘,却敢怒不敢言。


    柳逸寒若有所思,半晌后突然开口。


    “所以那些尸群如今在平阳关外徘徊不前,是因为你?”


    这句话一出,气氛顿时冷凝了起来。


    “是,”司若尘轻笑道,“所以将军是想要将我丢出去,好解平阳关之急吗?”


    季青临身上突然出现的寒气让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陛下多虑了,”柳逸寒敛了眸子,“臣还没这个胆子这样做。”


    司若尘但笑不语。


    墨松见气氛有些紧张,轻咳了两声,想把人拽走。


    “那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柳逸寒,走,你陪我去。”


    不等人回答直接扯着他的袖子把人往外拉。


    方才走到门口,季青临突然出声。


    “这件事情,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道。”


    倘若众人知道尸群是冲着司若尘来的,有多少人会想把他扔出去,季青临不用想也知道。


    人性都是自私的,只要同自己无关,他们便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要求别人做出牺牲。


    “王爷放心,这件事绝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晓。”墨松认真道。


    说完就拉着柳逸寒出去了。


    留下季青临在房间里,突然若有所思地看向司若尘,拧了拧眉道:

    “你曾经有没有想过用自己引开尸群,解决眼下平阳关的困境?”


    季青临不知为什么,猛然间就想到了这个,害怕他哪一天脑子被驴踢了这样大义凛然起来。


    司若尘却是笑了笑,走到他的面前拉起他的手问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于我而言是天下更为重要,还是你更为重要?”


    季青临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


    “师父既然知道,那还需要问吗?”他眷恋地抚摸着季青临的眉眼,“你那么厉害,即便平阳关当真失守,整个大魏都陷入困境,你也不会有任何事,我不是圣人,不会为了成全别人而牺牲自己。”


    “更不会放弃这好不容易求来的同你相守的机会。”


    季青临心头的顾虑被打消了,他可以拼尽全力守着平阳关,但他不可能牺牲司若尘。


    晚间的时候,司若尘已经睡下了,也许是伤还未好全的缘故,他近来时常容易犯困,精神力大大地下降。


    季青临在他睡着后起身去了花凝雨的院子,他是去找鲛人族的族长的。


    院中,三人坐在石椅上,面前放着冒着热气的茶水。


    季青临开门见山。


    “我挺好奇的,当年我灭了鲛人族近半数的族人,族长竟然还觉得我是恩人,我实在是很费解。”


    族长抚了抚银色的胡须,蓝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格外亮眼,他沉吟道:

    “那不过是对外界慌称的罢了。”


    “所以鲛人族不是我灭的?”季青临其实还挺在意这个的,毕竟司若尘也是鲛人一族。


    “不,是王爷。”


    季青临这下便更加费解了。


    只听族长抚了抚胡须,继续道:“我听了花小姐同我说的平阳关之事,就立刻赶了来,便是因为同样的事当年在鲛人族,也曾发生过一模一样的。”


    “一样的?什么意思?”季青临突然想起在千机阁看到的那些鲛人族,“之前我曾见过鲛人族的尸体,他们都是被傀儡蛊控制,但是我找了蜀疆的圣女前来查看,平阳关这些尸群并非是被蛊虫操控,为何说一样?”


    族长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被蛊虫操控是后来千机阁做下的,在那之前,他们同平阳关外那些尸体一样,杀戮成性,完全丧失人性,鲛人族传言是被王爷灭了一半,实则却是自相残杀至此啊!”


    “自相残杀?”


    花凝雨的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那时,竺月是不是也在那里?”


    族长点点头。


    “对,那时她还年幼,被母亲藏在床下,亲眼目睹所有亲人自相残杀而死,辛亏是王爷及时赶到将她救下,送往了千机阁给她安身之处,只不过她自此生了梦魇,终日被噩梦缠身,困在那段悲惨的记忆中出不来。”


    花凝雨了然,竺月那时藏在床下,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可能是自那时后,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季青临想不通,随后忽然记起一事,“难道他们也是中了梦獏的毒,所以才行为疯狂?”


    当年在系统的描述中,但凡中了梦獏的毒,便会同梦獏一般,残忍弑杀,毫无人性。


    他转而又想到城外那些尸群。


    “那城外那些尸群,难不成是都中了梦獏的毒?可从未听说过梦獏有令尸体宛若活人,不死不灭的效果啊?”


    当初楚渊剜了司若尘的眼睛换上梦獏的眼睛,再加上他母亲对他的影响,才让司若尘拥有了那样恐怖的自愈能力。


    要将每具尸体都依法炮制,那得多大的手笔,显然是不可能的。


    族长听了季青临的话后却摇了摇头。


    “梦獏?”他苦笑了一声,“王爷可知梦獏是如何来的吗?”


    “如何?”季青临问。


    “当年我族曾出现过一个异子,不伤不死,那是多令人艳羡的能力,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各国联手将其拿下,开始尝试将这种能力偷走,他们最先尝试还是是用动物做实验。”_娇caramel堂_

    “怎么尝试?”季青临皱眉。


    “最初,他们剜了他的一双眼睛换了上去,那双眼睛一经换上,便成了嗜血的红瞳,被换的那头狮子性格大变,几近疯癫,至此,后来见过它的人便给它取了个名字,梦獏。”


    半晌过后,季青临方才皱眉缓缓问了句。


    “那个异子,是谁?”


    “在那孩子彻底销声匿迹前,我曾见过他,故而当年初次面见陛下时,便尤为惊讶。”


    季青临喃喃道:


    “司若尘?”


    族长点了点头。


    季青临一震过后,在心里想着,原来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反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又是一个透心凉


    所以当年司若尘在平阳关外明明被一剑刺入心脏,却能起死回生,活到如今。


    这样可怕的能力自他小时候也许便已经被作为生父的楚天逸发觉,身为万万人之上,无所不能的天子,他还能求什么?

    长生。


    司若尘的母亲绝不忍心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步自己的后尘,于是只能拼死将他送了出去,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落到了那群人手中。


    季青临越想越觉得心惊,觉得无比地可怕。


    他本以为当年凌卿找错了人,便让司若尘逃过一劫,但到底是自己错了,他根本就没能逃过。


    除了楚天逸,自然还会有其他人会艳羡这样可怕的能力,会想要占为己有。


    他突然想起司若尘的母亲本就是西雍受制于大魏时被迫送过来的,那么西雍皇室会不知道这种能力吗?


    他们知道。


    但大魏有凌卿,强悍无比,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当阴差阳错下在平阳关外遇见了被楚天逸追杀的司若尘,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他。


    司若尘的母亲以为终于送走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后,在绝境中踽踽求生的时候,司若尘却在西雍遭受着同样生不如死的处境。


    季青临的心仿佛突然被人闷声打了一记重拳,猝不及防,血流不止。


    他想到族长同他说最初只不过是剜了他的眼睛,那后来呢?他们只会做到这样吗?


    如今平阳关外那十几万的尸群,正是当年平阳关那一战留下的。


    那时西雍突然犯境,敢于挑战大魏的权威,仅仅是因为凌卿那时生死不知,摄政王的位子落在了堪堪才十五岁,名不见经传的季青临身上吗?

    不,更因为他们从司若尘身上得到了什么。


    “为何西雍那时能以少胜多,让柳源驻守的固若金汤的平阳关瞬间失守?”季青临突然喃喃地问了句,引得族长同花凝雨一齐望向他。


    季青临却不是在等着他们回答,自顾自地冷笑一声答道:

    “很简单,只需要几万如同此刻平阳关外的那群怪物一般的大军,便能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而能制作出这样一支可怕的军队,只有从司若尘身上下手。”


    一点点实验,一步步泯灭人性。


    “所以,那尸群才会对他趋之若鹜。”他神色渐暗。


    季青临甚至不敢想象他们最后究竟做了什么。


    答案绝对不是季青临想看到的,也绝对是他承受不起的。


    季青临浑身都在发抖,眼神森冷地可怕,他牙关紧咬,指甲狠狠地戳进自己的肉里,他却浑然不觉。


    族长收回眸子,同样神情困顿,随后叹了一口气,神色无比愤恨道:


    “自从梦獏失败后,他们为了确保成功,首先用的是我鲛人一族的族人做的实验,将他周身的血都置换了一遍,但结果同梦獏一样,虽然确实有极强的自愈的能力,却依旧意识混乱,无法控制,失败之后他们便将这样已然丧失理智,凶狠无比的失败品又扔了回来,却在鲛人族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叹道,“鲛人一族擅长幻术,而意识全无却变得武力惊人的他们,幻术不起任何作用,整个鲛人族只能任其宰割。”


    顿了顿后,他看着季青临拱手,感激涕零,“那时多亏王爷赶到,一以敌众,不仅救了剩余的鲛人一族,也控制住了失控的族人,否则我族当真要灭族了。”


    季青临淡淡道:“无事。”


    他也不记得了。


    此刻他所有的心思全然都放在了司若尘的身上。


    “我后面…在醉欢楼见到司若尘时,他似乎已不记得这些事了。”


    季青临遥遥想着那时两人再见时的情形。


    司若尘神色木然,满眼绝望地被众人肆意羞辱,穿着小倌的衣服如同一件精致的商品。


    但当他望向季青临时,暗淡的眸子中突然泄出一点点光,也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而就是这一眼让季青临平静无波的心突然动了一下,一个念头突然从心底升起,越来越强烈。


    这个人他要了。


    而那时他们两个已经谁也不记得谁了,过往空白的记忆中找不出彼此一星半点的痕迹,两个陌生人在这一刻重逢了。


    “那样痛苦的记忆,倘若真的要记得清清楚楚,他怕是早就活不到现在了。”族长用年迈沧桑的声叹道,无端多了些悲凉。


    季青临一怔过后,缓缓地冷下了眸子。


    “你说得对。”


    季青临想到先前在蜀疆见到的司若尘母亲的尸体,面对死亡她是那样的向往和坦然,仿佛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那些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一经自由便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司若尘幸在忘了干净,所以在不知是谁将他救出后,才能宛若新生般活到了如今。


    至于用的什么方法,季青临隐约已经能够猜到,忘忧草。


    之前便听人说过,平阳关的忘忧草原本生长繁茂,只是后来被人先后尽数除尽,因为不想让他想起。


    而其中一个便是凌卿。


    有谁能从戒备森严的西雍皇宫完好无损地将人救走,救走后还能让西雍无可奈何?

    只有凌卿了。


    更为巧合的是不久之后,大魏便找回了失落已久的五皇子——楚渊。


    找到的人正是凌卿。


    自此以后,司若尘彻底从所有人眼前消失,因为有另一个人代替了他,成为了噩梦的替代品。


    当他将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后,季青临不由得为楚渊感到一丝悲哀。


    他将之当做毕生执念的人,正是从一开始推他入地狱的人。


    凌卿在世时对楚渊那样好,也许正是心存了一丝愧疚。


    在不久的之后,忘掉一切的司若尘便在醉欢楼,遇见了什么也不记得的季青临。


    司若尘曾告诉他,他们很早就认识了,还对他很好,也许在司若尘无比痛苦的那段岁月中,还有自己陪着他一起度过。


    思绪拉回,种种真相浮出水面,季青临竟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司若尘。


    那日闻了忘忧草的花香后,司若尘应当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知道平阳关外那些尸群正是同他有关,知道自己的存在引诱了多少贪念,知道种种的罪魁祸首都指向了自己。


    可是他却那样平静,平静地让季青临觉得反常。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来由地心乱慌成了一片。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拧着眉迈开腿,耳边族长的声音叫住了他。


    “王爷。”


    族长走过去,却是道:“我同您一起去。”


    季青临看着他点了点头。


    花凝雨从初始的惊讶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平静,她静静看着季青临和族长离去,突然眉头一皱,内力注入掌心,朝着墙边狠狠地打去。


    那堵墙轰然倒地,露出了后面躲闪不及,正听了半晌墙角的楚渊。


    花凝雨一惊。


    楚渊脸上神情莫辨,一双眸子晦暗不明,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花凝雨问。


    方才季青临心神全被司若尘勾住了,竟没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你怕我听见什么?”楚渊突然一笑,“是司若尘就是令平阳关陷入险境的罪魁祸首,还是利用他,便能让平阳关转危为安?”


    花凝雨的眼神越发地冷。


    “我劝你还是不要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倘若王爷知道,定然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楚渊唇角一勾,“我都已经祸害司若尘不知多少回了,还差这一次两次的吗?季青临想要我的命,也要他有那个本事才行。”


    话音方落他便身如鬼魅,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花凝雨冲过去是只抓住一团冷冷的空气,神色顿时一急,二话不说跑去找季青临。


    季青临的院子。


    匆匆忙忙跑到房门口,季青临一掌推开房门,果不其然看到了空荡荡的屋子。


    心下猛得一沉。


    好像此刻他若是找不到司若尘,今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一般。


    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季青临只凭着本能挪动着步子,顾不得身后同样一脸惊讶的族长,快得如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冷风灌进他的口鼻,冷得他的肺腑都在发疼,每呼吸一口气都带着剧痛,呼吸越来越急促,疼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率先便是冲到了城门口,来不及站稳,瞪着一双赤红的眸子沙哑地问驻守城门的将士:“你…有没有……”


    突然就失了声,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急得眼睛愈发地红,那样可怖地神色直吓得那人发抖。


    “什…什么?”那人颤声问。


    季青临用力地吞了吞口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衣服的男子,从这里过去?”终于说完,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哦哦…没有!”那人像是想尽快脱身,连连答着,“这半夜一个人也没来过,更别提穿红衣的,若是真来过,我肯定记得。”


    季青临喉结滚动,紧绷的神色一松,全身的力气仿佛卸下一般,他低低地道了一句:

    “多谢。”


    没出城就好。


    只要司若尘没有想不开,想到用自己把外面的尸群引开,便算不得最坏的结果。


    他转过身,准备回府等司若尘。


    结果那心心念念的人就那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季青临心头一跳,大脑瞬间空白。


    月夜下的街道上空荡荡的,他一身红衣如同鬼魅,恍惚地有些不真实。


    季青临也不知自己哪里抽风了,竟在心里产生一种这是司若尘鬼魂的错觉。


    他一下子就害怕起来


    司若尘神情也是肉眼可见地焦急,似乎也在找他。


    墨松同柳逸寒站在他的边上,却直接被季青临忽略了。


    他突然冲着司若尘奔跑过去,死死地抱住他,直到狠狠地撞进那人怀里,感受着他的属于活人的体温,那莫名其妙的想法才从心底里散去。


    “跑哪儿去了?”季青临哑声问。


    司若尘双手紧紧地回抱住他,给他最为安心的反应,无声地抚平他心中的不安,随后笑道:

    “师父要是每次都能这样投怀送抱就好了。”他调侃了下便道,“我醒后不见你,心里放心不下,便出来寻你了,看样子师父也在寻我?”


    “是,我寻你都快寻疯了!”季青临恨恨地看着他,“没有下一次了,往后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视线一步!”


    司若尘描摹着他显得冷漠的眉眼,此时那里再无漠然,满是慌乱和爱意。


    “好。”他宠溺地应道。


    过会儿又失笑道:

    “我不会出事的,我……”


    噗嗤——


    剑从背后插进来的时候他有些茫然,直到鲜血溅满了季青临苍白的脸,映在他骤缩的瞳孔中,司若尘才后知后觉地望向自己的胸口。


    而后面,墨松不可置信地喊了句。


    “柳逸寒!”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朝着司若尘去了


    那一刻仿佛过得很慢,时间凝固,众人皆呆滞不动,只是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柳逸寒从后面刺进司若尘胸口的那一剑。


    只有绯红衣服上血迹晕染地格外快,不消片刻,从那冷剑穿入的一寸之地,一点点飞速地往外渗去。


    一大片的深红就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司若尘……”


    季青临先是喃喃地喊了声,手不受控制地在他伤口上碰了碰。


    随后在他如一座大山般轰然倒在自己身上,脖子无力地垂在自己肩膀上时,那声音变得急促而尖锐。


    “司若尘!”


    墨松在这声愤怒的嘶吼中回过神,一把拉过柳逸寒,像一头发怒的豹子对着他吼道:

    “你疯了吗!”


    那是司若尘啊,是季青临的命啊,他怎么敢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逸寒的身子僵硬,被他一拽过后手中的剑就从司若尘的身体里拔了出来,司若尘的身子瞬间无力地滑下去,季青临眼疾手快死死地将他抱住抱住。


    他抬起凶狠的眼神,越过司若尘的身体看着柳逸寒的目光,带着凌厉逼人的杀意。


    墨松心下颤了颤。


    他抬起头狠瞪向柳逸寒,咬紧了牙关,心里想着怎么向季青临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


    对方似乎听到他的喊声,缓缓将头转过来用呆滞的看向他。


    柳逸寒的眼睛一经出现,便让墨松如坠冰窖。


    那眼睛仿佛隔着层层迷雾看向他,毫无神采,呆滞,麻木,如同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

    与城外那些不断叫嚣的尸群别无二致,只是眼中少了些许嗜血的疯狂,但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柳…逸寒?”墨松唤了唤他,这一次,没有再如以往那样得到他温声的回答。


    眼看着季青临的杀招将至,墨松急切地喊着:“王爷!等等…不是他!他肯定是被人控制了!他不是有意的!”


    他死死地挡在柳逸寒的身前,对堪堪停在自己脖子前仿佛稍不小心就会刺进去的冷剑视若无睹

    “你看他的眼睛,分明是没有任何意识!”


    季青临抱着昏迷过去的司若尘,赤红着眸子看向柳逸寒。


    后者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双眸子暗淡无光,突然那双无神的瞳孔动了动,转向跌在季青临身上的司若尘。


    手中的剑猛得再次扬起,对着司若尘再次扑了过去。


    季青临绝不可能让他再得手第二次!

    哐啷一声,两柄剑狠狠撞在一起,碰出一阵火花。


    “敢伤他,我要了你的命!”季青临突然用力,汹涌澎湃的内力似惊涛骇浪,重重地撞击在柳逸寒身上,把人掀飞了出去。


    彭——


    撞在一堵石墙上,又狠狠地摔下来,一口鲜红的血从他嘴里猛得吐出来。


    “柳逸寒!”墨松立马朝他跑过去,同时挡在失控的季青临面前,“王爷,我发誓他绝对是被人控制了,他不可能杀司若尘,没有任何理由!”


    “让开!”季青临的剑抵在墨松的眉心,“他想要司若尘的命,我就留他不得。”


    季青临的眼神冷酷无情。


    墨松转身匆匆点了柳逸寒的穴道,然后抱着再也动弹不得的人跪在季青临面前。


    “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他哆嗦着唇,生怕季青临的剑越过他,直接刺向怀中的人,“我一定会好好看住他,不让他靠近司若尘半步!”


    季青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从司若尘倒下去的那一刻就凝固了。


    强大的威压仿佛要将所有人碾碎。


    墨松终于不堪重负,一丝血顺着他的唇角缓缓流下,脸上豆大的也汗珠越来越多,而抱着柳逸寒的手也渐渐收紧。


    “倘若还有下一次,我愿自裁谢罪!”


    季青临还是没有说话,他拧眉看着墨松,看他一副死也要护着柳逸寒的样子,知道这样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墨松不会放弃柳逸寒,他也确实下不去手真的一剑劈了墨松。


    而司若尘越来越弱的呼吸等不起了。


    “你最好祈祷司若尘没事,他若是死了,我就扒了柳逸寒的皮!”


    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丢下这两个人抱起浑身是血的司若尘疾步如飞,不过几个呼吸,便回了将军府,将重伤的人轻轻置在床上,对外面厉声喊着:


    “墨竹!”


    墨竹很快出现在门口。


    “王爷。”


    季青临捂着司若尘两指宽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怎么止也止不住,他的指尖不断地发颤,冰冷一片。


    不应该的,明明不该是这样!


    按照族长的说法,这点伤对他来说很快就能自动愈合,他不会死,他也不会伤,为什么现在变了?

    季青临想不明白。


    “马上去把之前的大夫找回来!”他厉声呵道,眼眶发红,“快去!”


    似乎只要慢了一步,眼前这人就真的会长睡不醒。


    墨竹只呆了一下,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和大山血迹,很快反应过来冲了出去。


    “是!”


    不稍片刻,房门再次被推开。


    三个大夫心如死灰被提溜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好不容易奇迹般活过来的人,不知胸前被谁又给捅了一个大窟窿,别提多恼火了。


    这谁他妈干的!


    好不容易救过来,又给弄得半死不活!


    “救他。”季青临回头,盯着他们三个,嗓子沙哑,“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把人给我救活!”


    “这……”几人抖着发白的胡须,心道你这可真是难为我们了。


    这上次也不是他们给救活的,他自己不知道怎么居然没死嘛。


    叫他们来也不顶用啊,还不如去求菩萨保佑他伤口能和上次一样自己愈合呢。


    但这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无声地叨叨,断然不敢同季青临讲的。


    顶着季青临强大的压迫,在他那如炬的目光中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给司若尘包扎好伤口,想尽办法才让那将床都快染湿的伤口止住了血。


    一顿虎狼般的操作,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祈求这人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


    眼见几个大夫的手都停了下来,药也熬得差不多了,季青临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床上人的眸子动了动。


    “他怎么样了?”顿了顿,轻声问,“能救活吗?”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下定决心赌一把,咬牙道:

    “没事!死…死不了!”


    季青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


    几人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


    下人将药端了上来,大夫接过来想要给人喂进去,但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犹豫了下,似乎在想怎么用比较温和的法子给人喂进去。


    直接掐着下巴往里灌他总觉得季青临会在这之前先掐住他的脖子。


    “给我。”季青临看着他。


    大夫如释重负把药碗递了过去,心道让他自己灌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夫突然瞪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呆住了。


    季青临仰头将苦涩的药汁全部倒进嘴里,然轻轻捏起司若尘的下巴,对着他被捏开的嘴,缓缓地渡了过去。


    把药喂完后替他擦干净嘴边溢出的药汁,摸了摸他那好看地惊人的眉眼,这时透露出灰败之感,让床上躺着的人看起来格外脆弱。


    两个人旖旎的动作落在大夫眼里,瞬间让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时回不过神,只在心里想着,完了,那人要真的死了,眼前这人绝对会要了他们的命!

    季青临自然不知道他们此刻内心所想,只一心以为司若尘真的会没事。


    只要好好静养,他就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他好了,就把他带走,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得到他。


    突然想起在蜀疆时,白玥曾问他的那句话:


    “你就那么确定你能保护好他吗?”


    不,他不能。


    季青临第一次为自己的自负而感到后悔,也许他当初就该听白玥的话,把他留在蜀疆,让谁都找不到他。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季青临无助地把额头抵在司若尘的手上,默默地在心里祈求着:


    求你,一定要醒过来……


    而在另一边,被季青临丢下的墨松在他走后如释重负,抱着被点了穴的柳逸寒彻底瘫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族长的速度远不及季青临,待季青临都已经离开他方才追到城门这里,恰好看到了地上的墨松二人。


    “墨统领?你怎么躺在地上?”两人曾在族长进宫见司若尘时见过,他又走近了些才看到他怀里不动的人,“柳将军这是怎么了?”


    他本是想上去把人扶起来,结果当他看到柳逸寒的神情时突然像看到鬼一般,年过半百的老人直接吓得跳起来,那双蔚蓝的瞳孔满是惊恐。


    墨松被他这反应看得一呆。


    “怎么了?”


    族长半天没能缓过来,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努力了半晌才能巨大的恐惧中脱身而出,指着柳逸寒颤巍巍道:


    “他…他是不是沾了外面那些尸体的…的血了?”


    墨松心里忽然升起不太好的感觉。


    “好像是,怎么了?”


    听到这确切的回答,族长倾刻间面如死灰。


    “到底怎么了!”墨松也开始急了。


    “他会变得和外面那些人一样!”族长一下子想起当年那个噩梦,恨恨道,“当年我族那些人,就是这样由一个人,一个个被传染,如同瘟疫一般!”


    “快!”族长想起什么,“把他丢出去,立刻丢出去!”


    墨松瞪大了眼睛,身体却不自觉往柳逸寒那边靠过去,将人挡住,嘴里艰难道:


    “不…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他抱着怀里人缓缓后退,“我不信!”


    族长想要上去拉他,目光突然看向他的身后,露出了比方才还要惊恐十倍的表情。


    “你们当日带了多少人出去?”


    墨松不知他要做什么,谨慎地看着他,防止他突然扑上来,一边回道:

    “所有援军跟着一同出去的,怎么了?”


    族长绝望地把目光落回到他身上。


    “……看你身后…”


    墨松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将头转了过去,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突然多出了几十个神情同柳逸寒衣般无二的士兵。


    看方向,他们去的正是将军府的位置。


    司若尘遗留的血腥味显然刺激到了他们。


    族长绝望道:

    “这城……怕是守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当年也是天下为轻,我为重

    “快!”墨松的手在这一刻仿佛在蕴藏了无穷的力量,他一把将动弹不得的柳逸寒抗在肩上,“我们马上赶在他们之前回到将军府,把眼下的情况告诉王爷!”


    墨松眼睛发红。


    那些士兵显然同外面的尸群有所差别,行动迟缓,想来要完全同外面那些尸群一样还需一些时间。


    那毒血摧毁人的意志应当也需时间慢慢来的,这才让当日那些中了招的人到如今方才显露出来。


    “就是不知道像这样的人,究竟还有多少。”


    “很多,而且任由他们留在城中,只会越来越多。”族长的话让人听了倍感绝望,无助地让人窒息,“从他们被感染的那时起,他们就成了这场瘟疫的源头。”


    墨松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张地转过脸。


    “那城中存留下来的百姓呢?”


    族长怔了下。


    “一样。不过此时深夜,他们尚且还在房间中,只要不出来,便不会有什么事,这些意识全无的人明显也只冲着陛下去了,但是……”他垂下那如朽木般的眼睛。


    “等到了白日里的时候,全城的百姓都会陆陆续续出来,到那时便不好说了…”


    墨松当然知道那未尽之语是什么。


    全城的百姓都会遭殃,然后平阳关最后沦为一座死城。


    “可还有其他办法?”墨松把最后一点希望放在了鲛人族族长身上。


    他既然对此这般了解,若不是曾亲历此事,也必然听闻过这些事,然后有所研究。


    但族长顶着半白的头发摇了摇头:“我不知。”


    在墨松绝望之时,继续道:“不过王爷应当知晓,如今这场祸事在当年鲛人族早已发生过,幸得王爷相助,如若有人能解此次危机,必然只有他!”


    “王爷…”墨松喃喃唤了声。


    再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当务之急先是去找季青临。


    “回将军府!”


    两个人赶在那群失控的士兵之前回了府,急匆匆闯进了季青临的院子。


    季青临被巨大的动静惊得回头,见到墨松先是眉头微周,然后神色一凛。


    “你还敢带他出现在我面前?”


    他心里那口憋着的怒气还没处撒。


    一步步朝着墨松走去。


    他的手指骨节匀称,根根修长,落在墨松的眼里却仿佛柳逸寒的催命符。


    一把将身上扛着的人藏在身后,急声道:

    “王爷!城外那些尸群身上的污血会让活人同化,变得如他们一般,柳逸寒因此变成这样的,所以今夜伤司若尘并非他的本意!”


    他喘了喘继续道:

    “而且当时带出去的那些士兵感染的不在少数,现下已和柳逸寒一样,神智全无,此刻正朝着将军府赶过来!”


    季青临的面色果然一变。


    墨松不会编出这些的瞎话来骗他,飞身跳出门外,紧接着一跃上了房顶。


    将军府地势位于平阳关最高处,立在房顶上,便能将周围所有的情况尽收眼底。


    尤其司若尘的目力看的极远。


    从四面八方走来一群又一群神色茫然的士兵在靠近将军府后突然越走越快,麻木的神情变得异常凶猛,仿佛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般。


    “司若尘……”季青临喃喃了一句跳回房间,看了眼床上的人,突然上前将人抱起来。


    墨松疑惑地喊了句:


    “王爷?”


    季青临抬脚往外走的时候,墨松终于反应过来他想要干什么。


    “你要带司若尘走吗?”他问。


    “是。”季青临一脚踹开房门,“我没把握在这么多尸群中护住他。”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句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那样轻松,那样确切,那样笃定。


    是的,他没有把握。


    他第一次对一件事失去了把握,他不再盲目地确信自己的能力。


    “所以我要把他带走,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显然没有任何人拦得下他。


    门外一直躲在远处的白玥突然出现,看着季青临。


    “去蜀疆吧。”


    季青临抬眼往向她,这一次他回了句。


    “好。”


    比起这世间任何地方,蜀疆绝对是最为稳妥的地方,不仅能躲过这些尸群,也能永远躲过那些图谋不轨的人。


    倘若换了从前,季青临一定会让那些伤害过司若尘的人一个个地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现在他不能,司若尘虚弱到离不开他,就如同风中的残烛,他稍一不小心,就会失了这最后的灯火。


    “王爷。”墨松从后面叫住了他,“你当年在鲛人族不是帮过他们吗?鲛人族都能存活至今,面对如今相同的局面,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季青临背对着他道:


    “我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也不想再管,说到底,大魏的死活本就同我没太多的关系。”


    他的名声本就是司若尘重生后给他洗白的,但他骨子里到底还是那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


    “能救,我便救,救不了,我也不会伟大到去牺牲自己。”


    他只是一个人,改变不了一国气运,追根究底,还是西雍和大魏皇室因自己的贪念惹出来的祸事。


    现下这样,不过是报应不爽。


    季青临有些烦躁,皱了眉不愿再多做停留,示意白玥动身。


    后者点了点头。


    墨松却突然放下柳逸寒追了出去,对着季青临的背影喊道:


    “王爷!可你明明当年救过鲛人族,为何现在不行了!”


    墨松终是急了。


    季青临成了他救柳逸寒唯一的一点希望,而且倘若柳逸寒此时清醒,他绝不想看到平阳关落到这步田地,看到大魏面临灭顶之灾。


    司若尘走了那这些尸群会怎么办?

    会像彻底失控的发疯的兽群,他们会在大魏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将这口子无限扩大,直至全部吞噬,到那时定然是一片地狱的风光!


    “我当初是救过鲛人一族,”季青临的声音冷漠中带着些无奈,“但有关这一切的记忆,我全都不记得了,所以我没办法。”


    墨松眼里的光暗淡下去,突然间他仿佛想起什么,想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十年前在平阳关同西雍的那一战呢?”他好像突然就懂了,“王爷,你分明是发现了这一切,所以才会将城外那十几万的大军尽数埋了!可你是用的什么方法?”


    季青临的脚步瞬间顿住,脑海中一阵剧痛,恍惚地闪过十年前一些零碎的片段,同样是如潮的尸群,同样是漫天的黄沙和被鲜血染红的地面。


    厮杀声,呐喊声,兵戈交接还有接二连三不断刺进血肉的噗嗤声……


    越来越多,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淹没,疼痛感也伴随而至,纷至沓来,疼的他脸色发白,父母开始冒汗。


    突然,一只瘦白的手贴在他们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虚弱地响起。


    “别折磨自己了,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


    司若尘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痛苦的神色有些心疼。


    季青临看到他醒来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眼睛一亮,哑着嗓子道:

    “我们回蜀疆,我带你回蜀疆,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这一次,我会把你保护地很好。”


    司若尘笑了笑,苍白的脸衬着他那惊艳的五官生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他碰了碰季青临的下巴。


    “你一直都把我保护地很好。”


    季青临刚要开口反驳。


    不,他没有,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但是那话还没开口,司若尘突然直起身子,扣在他脖子上的手将他的头压下来,温热的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带着药淡淡的清苦味。


    季青临没再说话,感受着这苦涩的吻,他眼中的司若尘仿佛褪去了生命的色彩,像一只从他手中断了线的风筝,随时都会离去。


    手越抓越紧,似乎这样就能把人留住。


    唇上的动作也越发控制不住,吞咽的声音在沉寂的月色中暧昧清晰。


    分开后,季青临皱眉看着他。


    “为何我明明抱着你,却总有一种随时都会失去你都错觉。”


    “不会,我永远都只属于你,因为只有你值得,只有你会那样护着我。”


    司若尘突然唤了他一声:

    “师父。”


    “嗯?”季青临应着。


    “你真的将我保护地很好。”他有重复了一遍,“当年你为何要连夜进攻让楚天逸允你去平阳关?”


    季青临望向他,知道他不是在等自己回答。


    “因为你知道西雍带着的那群怪物同我有关系,你也知道只有你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只有守住了前面的那些秘密,你才能守住我,让我永远只做你膝下的小徒弟,受你宠着。”


    季青临的眼神渐渐凝住。


    “你当年选的根本就不是天下,你选的从来都是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


    这件事在季青临还不知道自己是原主时曾一度疑惑,为什么原主那样喜欢他,那样肆意妄为地宠着他,却会在当年明明有选择余地的时候偏偏选了最不可能选的答案。


    他也不是如柳逸寒那般忠君爱国之人。


    所有人都看不懂,包括当时什么都不记得的司若尘,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司若尘的声音还在继续。


    “为了让当年的事销声匿迹,查无可查,你给所有活着的人都用了忘忧草,然后同凌卿一样,试图除了剩余所有的忘忧草,你甚至怕自己将来有一天说漏嘴,让自己也把当年的事彻底忘掉!”


    “后来谣言四起,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平阳关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污名都被丢到了你一个人的身上,再没人关注西雍为何会以区区几万兵力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司若尘看着他,眼神那样心疼。


    “我在摄政王府那些年平静的岁月,都是你替我挡了刀光血影换回来的。所以师父,不要觉得你没保护好我,你一直都将我保护地很好,一直都是。”


    季青临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我……”


    司若尘微凉的指尖轻碰了他一下,柔情眷恋。


    “这一次,换我来护你。”


  第一百三十章 你师父还能护得下你吗?


    司若尘的面色并不好,苍白如纸,以往鲜艳的唇色仿佛褪了色一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秋日里潇潇的枯木,满是衰败之感。


    季青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说这句话。


    “别作妖,”他看着摸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人道,“你能让自己好好的我就谢天谢地了,用不着你护我。”


    司若尘轻轻扯了扯干涩的唇,抬头用一种说不出的神情望着他。


    “外面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师父,你将我带走了,那其余的人怎么办?”


    季青临很快道:


    “那你不走他们就能没事?”


    想起了楚天逸从前对了做的事,冷哼一声。


    “再说,大魏的死活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


    不等司若尘说话,季青临看向一旁静静等着的白玥。


    “走吧。”


    “嗯。”白玥点头。


    突然,司若尘拽住季青临胸前的衣服,略带虚弱的声音在沉寂的四周格外清晰。


    “如果我有办法阻止尸群呢?”


    这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在座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墨松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想要拉住司若尘,就像想要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什么办法?”


    然而季青临的脚步半点也没有因这句话有所停下。


    “我不想知道。”他淡淡道。


    墨松的眸子一急。


    “师父…”司若尘苦笑了一声。


    这叹息声有些无奈,又有些仿佛看着心上人任性时的宠溺。


    外面完全丧失理智的士兵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口,司若尘身上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他们,每个士兵的眼睛赤红一片,嘴里发出一暴怒的嘶吼,他们用去铁爪般的手爬上墙,然后动作灵活地跳下来,歪着头看着季青临怀里的司若尘,眼睛死死盯着。


    “看来我们走不掉了,师父要不要试试我说的方法?”司若尘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急,懒懒地躺在季青临的怀里,半点被盯上的自觉都没有。


    其他人都有些开始佩服他那闲庭信步的淡然。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率先朝着司若尘冲了过来,然后不过瞬间,在离司若尘还有几丈远的地方,被季青临几剑削成了肉泥。


    目色森然。


    众人皆被吓得胆寒。


    怪不得司若尘不怕,只要有季青临在这儿,他确实有恃无恐。


    “谁说走不掉?有我在,就一定走得掉!”


    那些意识全无的士兵根本不知道害怕,见同伴惨死也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一直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司若尘,然后同时发起进攻。


    其他人当然不会冷眼看着,立马上前帮忙,同一个个勇猛异常的士兵缠斗在一起。


    墨松原本想要上前帮忙,但看了看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季青临,又低头看了看被点了穴道的柳逸寒,还是作罢。


    柳逸寒若是没人看着被解开穴道,那对眼下的情况来说只会更糟。


    所有人里面似乎只有司若尘一个人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他就被季青临抱在怀里,身上一身干净的衣袍,连一个血点子都没叫落在身上。


    反观其他人便显得有些狼狈不堪了,接二连三的打斗让他们的衣摆被刀剑砍得七零八落,原本束得整齐的发丝也变得凌乱。


    打斗还在继续,季青临那边仿佛完虐一般,但凡朝着他怀里的人冲过去的,还未能近身,便被强大的内力直接掀飞了出去。


    “师父。”司若尘看着越来越多的失控的士兵,以及天边渐渐泛起的白肚鱼,皱了眉,“听我的,试试吧。”


    季青临一剑劈出,又震飞了冲上来的一群人,对他而言,显得格外轻松。


    “用不着,你想试什么?拿什么试?用你自己吗!”


    他使剑的右手不断挥舞,牢牢护着左手,而左手上抱着司若尘。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便忍不住心慌,忍不住想起今夜他被柳逸寒一剑刺穿的画面。


    司若尘现在身上还缠满了白色的纱布,那样地刺眼。


    “你死了这条心吧!”


    司若尘也不遮掩,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要将这些已经完全失控,再也无法变回原来模样的人一个不落地赶到平阳关,只有用我作饵,那样的话,他们才会乖乖……”


    “你想都别想!”季青临宛如一只发怒的兽,声音低沉,眼中满是警告,“这种蠢事我绝对不可能让你做!你自己曾经说过,天下不重要,所有人对你而言都不重要!”


    “只有我最重要。”


    他喉结滚动,杀红了的眼睛。


    “那些话是你自己亲口对我说的,别想着拿自己的命赌,现在它不属于你,他属于我!”


    司若尘似乎知道他此时听不进去,沉默了半晌,方才道:


    “我没有想拿自己的命赌,我有把握自己不会出事,你还在,我怎么可能会舍得丢下你一个人?”


    他认真地看着季青临。


    “试试吧,这不仅是大魏的天下,也是玄青的,这座城里不止有不相干的人,还有忠心你的下属,有视你为朋友的人,有月白。”


    司若尘忽然笑了笑。


    “除了我,你还有很多值得珍视的人,这辈子,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上辈子的季青临死了也没有人为他哭,过了很久后,除了爱而不自知的司若尘对他念念不忘,所有人都不再记得他。


    “也许你现在并不觉得如何,但你终究也是人,也有感情,可能多年后的某个平常的午后,你突然就想起今日,想起这些人,你就会开始悔恨,愧疚。”


    “而我不想你这样,他们的死活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可是我在乎你,我不想你往后有一点痛苦。”


    季青临静静地看着他,久久没有出声。


    正在这时,被这边动静吵醒了的季月白揉着惺忪的眼睛走了过来。


    看到眼前这混乱不堪的景象还有些发蒙,呆呆地站在原地,一个发疯的士兵突然朝着他冲过去,瞳孔骤然睁大。


    “爹爹!”


    他害怕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下一秒,人头落地。


    季月白赶忙跑到季青临的身后,安心地拽着他的衣摆,在看到他后脸上的害怕一扫而空。


    “吓死我了,还好爹爹来得及时。”


    他拍了拍胸口。


    季青临呆了呆,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挑眉问怀中人:


    “你为何不教他武功?”


    司若尘失笑道:“学武太苦了,他受不住,况且还有玄青护着他。”


    “所以你们俩就这样惯着他?”季青临皱了皱眉。


    司若尘笑了笑,似有所指道:


    “他可以过成这样,并非一定要如我们这般。”


    因为他身后有着绝对强大的后盾。


    司若尘和季青临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在小的时候都未有过一段如季月白那样随心所欲的时光。


    司若尘自出生那一刻就笼罩在楚天逸的魔爪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季青临自被凌卿带回摄政王府开始,便被当做下一任接班人培养,凌卿待他很好,却也很冷漠,似乎只有在季青临表现出绝佳的天赋时,才会发自内心地笑一笑,这也注定了他从童年起就要被给予厚望。


    季月白的人生是他们所没有的。


    司若尘将自己和季青临从前缺失的,一律补在了季月白的身上,仿佛是他们的另一种活法。


    “你真的能同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出事?”


    季青临那颗冷漠的心从为司若尘融化开始,就仿佛被注入了血液,渐渐鲜活起来。


    “不会,你陪着我去,把这些人引到城外后我们便回来,其他的我们再做打算。”


    季青临定定地看着他,犹豫了很久,开口道:“好,听你的。”


    察觉到墨松的动作,季青临淡淡道:

    “你想留就把他留着吧,看住他就行,不过……”


    墨松抱着柳逸寒后退的脚步一顿,惊喜地抬头,而季青临最后那两个字也让他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不过,他回不来了。


    季青临的轻功极好,他躲开那些攻击过来的士兵,不再同他们纠缠,一跃飞身上了房顶,揽着司若尘的腰对着后面嘶吼的人挑眉:


    “蠢物,过来啊!”


    司若尘含笑看着他脸上放肆的神情,嚣张到了极致。


    那些人果然追着司若尘这个香饽饽跑,见他离开,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只顾凶狠地追去。


    两个人在城中绕了一圈,把那些意识全无的人全部吸引在了身后,跟着他们跑。


    此时天已微微亮了,换了平时街道上应当会出现来来往往的百姓,他们原先还担心引起恐慌,但如今一个人也没出来。


    虽然这样对他们而言情况更好,却也让人心中生疑,今日为何这样不同?


    顾不得多作他想,季青临带着司若尘把这些人朝着城门口引去,他一掌就将几十人才推得开的城门打开,冲了出去。


    后面穷追不舍的那群士兵也陆陆续续冲出城门,直到最后所有意识全无的人都被司若尘引走,这座城方才醒了过来。


    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墙上站出了十几人,下面被打开的城门轰然关闭。


    百姓们陆陆续续地出现在街道上,仿佛有所预谋一般,他们每一个人都面色凝重,气势汹汹地挡住城门,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们不愿开门。


    他们就等着司若尘把人引出去。


    而在一边的城楼上,楚渊迎风而立,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他眼睛一瞟,看到了抱着司若尘冲过来的季青临,而在那两人的四面八方,都围满了密密麻麻神身穿盔甲的人,每个人手中握着冷刀长枪,泛着幽幽的寒光,对着他们。


    城墙之上,数以万计的弓箭拉满,直直地对着司若尘的方向,仿佛下一秒就会脱弦呼啸而至!


    季青临的神色冷得像寒冰,看着站在高高城楼上的楚渊,杀机毕露。


    后者淡然一笑,看了看季青临,却是对着司若尘道:


    “司若尘,如今你不妨猜一猜,在前后夹击,四面包围的情况下,你师父他能不能护得下你,护得下他自己?”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爱意值满了


    司若尘站在季青临身边,那好看的眉渐渐拧在了一起,随后将目光落在自己身旁的季青临身上。


    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青临神情十分森冷,看着城楼上楚渊的身影不带着一丁点的温度,如同冰封了一般。


    “那不如你也猜一猜,猜我是否想杀你?”


    楚渊想不到如此生死关头,他还能那样临危不乱,视茫茫箭雨和十几万浩荡尸体于无物,他哪儿来的这样的底气!

    明明此刻应该高兴,快意,楚渊却因他这反应如鲠在喉。


    他应该慌乱无措,惶恐不安,从高高的神坛跌到深深的泥地里,满身狼狈!


    死死的咬着牙,用脸上僵硬的肌肉扯出得意而扭曲了笑。


    “你当然想杀我,你现在肯定想着要将我千刀万剐!”他突然笑起来,“但是你做不到!哈哈哈,你也有奈何不了我的时候,你也有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时候!”


    似乎只要想到能这样把季青临踩在脚底下,便让他十分地开心愉悦。


    “错了。”对比于楚渊的激动,季青临反而出乎意料地淡定,“这一次,我不想杀你。”


    楚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脸上的笑也变得扭曲。


    季青临的不在乎让他大受挫败。


    负在身后的手气得握紧了拳头,好像他以为对季青临致命的一击,落在他身上却不痛不痒。


    把目光转向一旁看起来还格外虚弱,面色泛白,全身各处都还缠着绷带的司若尘,他倏而莞尔一笑。


    “是吗?看来我做得还不够。”


    他从一边拿过弓弩,拉弓如满月,对着司若尘毫不犹豫地射了出去。


    那支箭失的箭头泛着冷冷的寒光,却远不及楚渊的眼神冷。


    当他看到季青临脸上一闪而过的害怕时,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


    “就是这样,季青临,你也会害怕,也会无能,也不过如此!”


    要挡掉那支箭失对季青临而言轻而易举,他一掌便将整支箭震得粉碎,吹散在空中。


    一只手微微抬起,挡着后面的司若尘,一只手执剑高高扬起,直指楚渊。


    他面色分明更冷了,却勾起一边的唇角。


    “楚渊,这么恨我?其实你恨我比恨司若尘还要多吧?”


    “是!我最恨的就是你!”楚渊的声音像是积攒很久后终于爆发,激动地发红的眼睛中满是疯狂的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你的出现就能分走他所有的视线!能够霸占他留下的所有的东西!他那样看重你,丢下我亲自教导你,天天围着你转!就因为你天赋比所有人都好吗?”


    “我就想让他知道,就想等他活过来以后好好看看!”


    他脸上的五官扭曲在一起,连毛孔都透露出疯狂。


    “即便我天赋不如你,我也可以比你强!可以将你踩在脚底!你,也不过如此!”


    他自始至终没有提那人一个名字,季青临却不用猜便知道他嘴里的人是谁。


    故而眼中隐藏的不必楚渊少的疯狂和报复跃跃欲试。


    “果然啊,”季青临道,“你就是为了凌卿。”


    当年凌卿带他回府后确实对他格外重视,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从一开始便将季青临收做义子,明确地向所有人宣告,这,就是他将来的接班人,是摄政王府未来的主子。


    他也确实把季青临当继承人一般培养,从来都是严厉非常,半点不见温情,一度让季青临觉得自己只是他找来的一个工具人。


    故而季青临对他的感情也不怎么深。


    “你嫉妒我分走了他原本放在你身上的所有视线,觉得是我抢了他,所以你才那样恨我。”


    “对,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就是恨你抢走了他!”


    “那就好。你越在乎他,我就越高兴。”季青临的笑容太刺眼,也太诡异。


    “你不会是想拿他来威胁我吧?”楚渊不屑一笑,“你以为我是你吗?会让他置身危险之中,我告诉你,除了我,谁也找不到他!”


    季青临眯了眯眼。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一定觉得非常有意思。”


    楚渊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季青临的笑太诡异了,就好像在那后面藏着一把锋利的刀,等着将他一刀毙命。


    但他有一点猜错了,季青临不想将他一刀毙命,而是准备一刀刀地兵不血刃地凌迟他。椒膛鏄怼睹跏鄭嚟


    “你有没有想过,凌卿当年为何会将你错认成了司若尘,带回了大魏?”


    仅这一句,便让楚渊心里突然顿了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

    “司若尘同我长得那般相似,会错认不是情理之中?有何稀奇的。”


    冷哼一声,对季青临妄图击破他心理防线的行为表示不屑。


    “会错认当然不稀奇,就怕…”季青临冷冷一笑,却是那样恐怖。


    “他是故意去找的你。”


    楚渊瞪着他。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几句挑唆就轻易上当吗?你未免也太自负,太天真了些!”


    季青临也不多做狡辩,他当然是在挑唆,却也是在陈述事实。


    “你能煽动全城的百姓一起公然谋害我,想必是上次我同鲛人族族人说的话被你偷听了去,知道了司若尘的那些过往,知道了他与这些尸群之间的关系。”


    “那又如何?”


    季青临被围在尸群中以一敌百却依旧游刃有余,脸上丝毫不见慌乱。


    刀光血影也不能让他眼中的笑减去分毫,那笑就像是抓住了某种致命把柄软肋,等着最后揭开,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你应该知道司若尘当年被西雍的人掳走,后面被人救出。救他的人能在西雍往来如无人之境,而西雍又对此不敢多加追究,那么这人的地位,声名,还是实力,应该同我相差无几,而那个时候我却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里,所以,这个人是谁?”


    楚渊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瞳孔渐渐睁大。


    “只有凌卿!”季青临重重道。


    看到楚渊突然不受控制地震了震的身子,他笑得越发残忍。


    “他从那时就见过司若尘,还会认错吗?他分明见到司若尘在西雍的惨状,清楚明白地知道把人带回大魏,他那个禽兽不如的生父会怎么折磨他!”


    季青临若有所指地上下扫了一眼他的身上,那衣服下面掩盖着永远也去不掉的痕迹。


    “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楚渊的身体终于开始发抖。


    季青临还在继续,他就是想用赤裸裸的真相兵不血刃地把人逼疯。


    他最后一字一句道:


    “凌卿自始至终,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是为了让你成为司若尘的替罪羊!”


    “闭嘴!!!”


    楚渊颤抖着身子,爆呵出声,那双赤红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他剧烈得喘息着,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被骂死些话逼得窒息。


    “你在撒谎,你撒谎!我不信,我不信!!”


    他宛若疯了一般,又好似在自欺欺人,两只手死死地按在城墙上,在那坚硬的砖石上扣挖出来了十个带着鲜血的坑。


    他用眼睛死死瞪着季青临,像是恨不得吃他的血喝他的肉。


    季青临的神情格外愉悦。


    “凌卿能坐在摄政王的位子上,他会看不透楚天逸在干些什么勾搭?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当年救司若尘的人不是他。可他却在明知道楚天逸会干什么的情况下,依旧亲手把你送进了地狱!”


    他的眼神是那样地可怕,宛如地狱里的魔鬼,一点点摧毁楚渊的内心,摧毁他一直以来的执念和信仰。


    “你从来念念不忘,为之不顾一切的人,待你从来就没有过一分真心!楚渊,你真是可悲,可怜,又可笑!”


    那最后的一句话仿佛一把诛心之剑,直接将楚渊捅了个对穿,明明他身上半点伤都没有,他却觉得自己疼得快要死过去了。


    从来没有这样疼过。


    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弯曲,蜷缩,半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季青临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我说了,我不想你死,死亡对你而言太便宜你了,我想看你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痛苦不堪。”


    楚渊双目赤红,眼神却无处安放。


    就好像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在一瞬间轰然坍塌,露出里面血淋淋肮脏的真相,然后将他死死埋葬。


    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好像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如果凌卿对他的好从来都是假的,是欺骗,那他对季青临的恨又该从哪里来?

    他想要愤怒地质问,想要迫不及待地知道答案,问那个人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可是最悲哀的是能给他回答那个人永远也给不了他回答了。


    他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


    自己还妄图让他活过来。


    楚渊突然一怔。


    对,让他活过来!

    活过来再好好质问他,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把他推入地狱!


    楚渊突然丢下所有人,丢下面前他恨入骨子里的季青临,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他要找谢锦城,让他把凌卿复活,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那人亲口.活过来,告诉自己!


    失去了楚渊,平阳关的乌合之众便如一捧散沙,很快就在城内的墨松等人的震慑下乖乖放下了齐齐对向司若尘他们的箭弩。


    季青临这才带着司若尘从层层包围的尸群中一跃上了城墙,丢下底下不断嘶吼的尸群。


    他望着那些把他拒之门外,狼心狗肺的人,只对司若尘淡淡地说了一句。


    “看,这就是你以身作饵守护的,一群忘恩负义之徒。”


    众人低下了头。


    司若尘的神情并没有什么起伏,看着那些人的目光漠不关心。


    “我知道,人心向来如此。”


    他从来就没对这些人抱有过希望。


    他只静静地看着季青临,想着他方才说的那些话。


    因为知道了从前的那些事,便想带他走,将他藏起来吗?不让任何人伤害他,谁也找不到,什么也不管。


    只要他。


    感觉心口有些东西再也压抑不住,如洪水般泄了出来,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季青临的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爱意值已刷满。】


    季青临挑眉:

    【刷满?会怎样?】


    系统的话冰冷无情:


    【无法再增长,主角生命开始倒计时。】


    【你说……什么?】


    季青临呆住了。


    而当系统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司若尘的耳边一字不落地听着系统在季青临脑海中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二章 想要吗?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未曾散去的浓浓血腥,司若尘低下眸子,突然伸出手替季青临擦掉脸上的一块血渍,望着他淡然地笑了笑。


    “师父,没事了。”


    他的眼神格外平静,眸光柔和似水。


    仿佛方才落在耳边的话从未出现过。


    “回府吧,我们去看看月白,方才动静那般大,他估计要被吓坏了。”


    季青临强压下内心的焦虑不安和痛楚,左手藏在袖子中的握得发白,指甲扣进肉里,整只手都在发抖。


    他轻轻动了动原本垂着的头,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再抬起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只有目光黏在司若尘的脸上。


    “好,折腾了这大半宿,也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了。”


    “嗯。”司若尘点点头,朝着他的左手牵去。


    袖子里的手被握住的一刹那,季青临紧握的拳头立马松了开,戳进肉里的指甲终于放过了那块可怜的皮肉。


    司若尘探到他手心的时候眸子暗了暗,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心里有一个想法更加强烈了。


    两个人就那样牵着手不紧不慢,并肩走在晨光中,太阳彻底破云而出时,柔和的金光铺天盖地照在两人的身上,也照亮了前方的路,让众人生出一种他们会永远这样走下去的错觉。


    将军府里,季月白乖乖地等着他们,因为季青临怕他不会武功跑出去出事,让他等着自己回来。


    季月白还算听话,真的在大厅等着他们,只是等得久了,闭着眼睛不值得何时已经睡着了,歪着头正枕在桌子上。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永远是最强大的存在,世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所以他从不会担心这两个人会回不来,季青临让他等着,他便乖乖等着。


    季青临走过去拨开季月白滑落下来的乌发,露出里面白皙稚嫩的脸庞,干净纯真。


    “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季青临挑眉笑了笑。


    凑近了盯着他,那眼睛闭地很紧,长长的睫毛在下面压出一个扇形的阴影,鼻翼轻轻动着,呼吸平缓,显然已经睡熟。


    季青临弯下身子,用手慢慢将人抱起,季月白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身量很小,轻轻松松就窝在了季青临的怀里。


    刚调整了位置就季月白就拧眉哼了一声,手抓着季青临胸前的衣服,把头斜斜地靠过去,磕在上面又睡熟了。


    季青临眼中满是揶揄的笑意,在抱他回房的路上故意颠了他一下,看他猛得把头抬起来,还闭着眼睛,抓着司若尘衣服的手紧了紧,又迷迷糊糊地再次把头歪在他的胸前,哼哧哼哧地睡觉。


    季青临一脸坏笑。


    司若尘跟在他旁边,无奈地看着季月白被他爹欺负。


    终于到了房间,季青临才把人放回床上,季月白自觉滚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黑黑的后脑勺还有半张脸。


    季青临噗嗤笑了一声,拉着司若尘出去关上了门,感慨道:

    “他怎么那么好玩?”


    司若尘笑:“师父抱得可还开心?”


    “我儿子我抱着当然开心了。”


    司若尘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突然转过脸看他。


    “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你也不见得抱我啊,师父真是偏心。”


    季青临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啧声道:

    “是谁见了我就躲?你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在我面前跟个冰块似的,我怕还没抱到手上就被冻死了。”


    司若尘低低地笑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拉住季青临的手腕把人压在廊边的柱子上,低头与他对视,两人近在咫尺,灼热的鼻息喷在对方脸上。


    季青临也不矫情,任他压着,含笑地看着他。


    “怎么?”他道,“连你儿子的醋都吃,说不过还要恼羞成怒把我绑了不成?”


    “绑去那儿?师父想我把你绑去哪儿?”


    司若尘把头凑近他的颈窝,在他的耳边低声问。


    “床上?马上?还是水里?”


    季青临拉过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唇珠,揶揄道:


    “我还是怀念那个亲几口就脸红,碰一碰就浑身发抖,抱着我的时候都不敢看着我的眼睛的人,好纯情啊,这么好欺负…唔”


    后面的话被唇舌堵了回去,两人的喘息声分不清谁比谁重。


    司若尘吻到他的耳畔,喘着声音笑道:


    “我还记得…师父同我说过什么话来着?”


    季青临仰着头,泛红的眼尾有些湿润,眼含迷茫。


    “你说……”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孩子是你生的,还记得吗?”


    季青临记得当初自己在逗司若尘的时候确实说过这话,嘟囔了句:


    “怎么了?”


    司若尘的手帖在他平坦的小腹上,用急促的声音在他耳边坏笑:


    “师父……怀不上…怎么办?”


    他用手指抹了抹季青临眼角的泪珠,吻在他的眼睛上。


    “师父当初怎么欺负地我,我自然得好好的欺负回去。”


    司若尘再不是当初记忆全失,什么都不懂,一派纯情,任由季青临拿捏的雏儿了。


    他出身皇室,又曾去过青楼,甚至比季青临懂的还要多。


    他双手勾在司若尘的脖子上,渐渐抓紧了他的衣服,但那眼神却又不甘示弱。


    “那就来试试,看看你到底要怎么欺负我,”他把司若尘的头拉下来,凑在他的耳边轻喘道,“能不能把我欺负哭出来!”


    司若尘一把抱起他,双手托着他的腰身,让他双脚离地,快步走了起来。


    “回房间…”


    哐啷一声踢开房门,又迅速把门关上。


    司若尘直接将人放在了进门的桌子,季青临靠在桌子上半支起身子,对他挑眉:


    “从这儿开始?”


    司若尘应了声……


    一室疯狂后,第二天早上季青临醒过来,盯着旁边未醒来司若尘若有所思。


    忘忧草已经被毁完了,即便他后面再去找过,却再也找不到一株。


    而要保证司若尘的命,他就得想办法让他想当初那样忘了自己,然后再一步步让他喜欢上自己,刷爱意值。


    原本鲛人族的催眠术也可以,可他真的要对司若尘说出事实,然后让他像当初那样自己催眠自己吗?

    不是不行,只是司若尘心思那样重,他肯定会率先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爱意值再次满了的话,那就意味着他又得想办法彻底把季青临忘掉,再慢慢地喜欢上他。


    这样的行为永远没有尽头。


    季青临要一遍遍看着他忘掉自己,然后再像当初那样想方设法地让他喜欢上自己。


    这对季青临来说就想一场无尽的折磨,季青临不觉得有什么,可司若尘会愿意这样做吗?

    他不会的。


    叹了一口气,季青临果断抛弃了告诉司若尘这个想法。


    蜀疆同样有能封住人记忆的蛊虫,白玥作为蜀疆蛊术用得最好的人,找她必然会有答案。


    刚起身要穿衣服下床,准备去找白玥,突然想起什么又躺了回来,静静地看着司若尘的睡颜,等着他醒过来。


    他怕这人醒来看不到他,又会如同上次那般,寻遍全城去找他。


    现下城里的人都不安全。


    上回便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把他一个人留着,得时时刻刻看着他。


    司若尘醒过来的时候眼睛半眯着还未睁开,手却率先一步往季青临的方向摸去,碰到人后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在他唇上轻啄了下。


    “早,师父。”


    季青临勾唇一笑。


    “还早呢,太阳都快晒屁股了。”


    他突然靠近过去,眯眼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明明是你欺负的我,怎么反倒像是你被我欺负了一晚似的?这么久都不醒,不行了?”


    司若尘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看得季青临有些懵。


    “怎么了,还不能说?”他有些好笑,觉得司若尘因为这个同他生气幼稚。


    司若尘突然出声:

    “你想吗?”


    “嗯?”


    季青临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问得一呆:

    “想什么?”


    也许是司若尘的表情太过复杂,让季青临只顾琢磨这人在想些什么。


    所以在司若尘说出下一句的时候,脑回路一时跟不上。


    “欺负我。”司若尘道。


    “怎么欺负?”季青临怔了怔,“昨夜不都欺负完了吗?”


    见他似乎还是不明白,司若尘靠近过去,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要我。你想吗?”


    季青临的眼睛一下子眯起,那只被抓着放在司若尘腰上的手忍不住动了起来。


    “你认真的?”


    他的眼神有些灼热。


    “是。”司若尘自己把身体贴了过去,“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配合,我也愿意委身在你身下。”


    季青临的手探去了他的身后,语调危险而压抑。


    “不怕疼了?”


    “不怕。”


    季青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了,司若尘这样他反而有些不安。


    “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


    司若尘直接亲了上去,待两个人的呼吸都抑制不住地急促后,在季青临的耳畔呵气问道:


    “师父,要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他是我师弟


    司若尘的神情太过宠溺,红瞳妖艳,仿佛火热的勾子,就那样望着他,似乎只要季青临现下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一般。


    而这也最是让季青临觉得不正常的地方。


    就好像是一种临别的补偿,带着无限的眷恋。


    他支起身子穿好衣服径直下了床。


    “我不想要。”


    司若尘倘若想做出任何蠢事,在现下提前补偿他,避免遗憾,季青临一样都不会如他的意。


    “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穿好自己的衣服后,看着床边摆放的衣服,对着床上人努努嘴。


    “自己穿还是需要我帮你?”


    司若尘笑了笑,抬头看着他道:“没那么娇气,我自己来便可。”


    他身上还缠了些绑带,昨夜那般情况下都没扯裂伤口,也真是奇迹。


    看到季青临一直望着自己的目光,司若尘手上穿衣的动作未停,促狭道:“师父这样盯着我,是昨夜还没看够吗?”


    季青临眯眼:“没看够今晚还给看吗?”


    司若尘笑了笑:“师父想要看,随时可以。”


    季青临走过去替他将衣领拢好,司若尘便松了手任他收拾,目光柔柔地看着他。


    “我记得小时候你第一次将我从醉欢楼带走,在府里给我换衣服时可没这么温柔。”


    季青临哼了一声。


    “你也不看你那时人不大,却有多难伺候,一碰就跟人急,像一只逮谁咬谁的小疯狗,我不凶些你会乖乖听话吗?”


    司若尘笑着未曾说话。


    他一动不动地任由季青临帮他收拾,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段极其短暂却十分安心的时光。


    季青临低着头,也在打量着他。


    手上的动作温柔而轻缓,只有在触到那层层包裹的白色纱布时,灵巧的手指才不易察觉得滞了滞。


    他把手贴在包裹严实的白纱上面,垂着眸子。


    “伤何时能好?”


    司若尘轻轻按住他的手。


    “放心,不碍事的,很快便能好。”


    他说的格外轻巧,好似这一直不见痊愈的伤不过是擦破了点皮。


    季青临却不信他。


    “我最初见你时,你的自愈能力便比别人强,为何到了现在,我却觉得你甚至比不过普通人的愈合速度?”


    他终于抬起眼睛,探寻一般地看着司若尘,仿佛审视一般。


    司若尘的伤迟迟没有起色,他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但只有掀开纱布才知道,那下面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的征兆。


    纱布每日都在换。


    他也不知道司若尘昨夜的精神是不是强撑着的。


    司若尘叹了一口气,突然就着这个姿势抱住了他。


    “从前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想倘若有一天你能为我心焦一下,也能因为我受伤而心疼难过,我便是疼死也开心。”


    他继续又道:“可是现在我却后悔了。我宁愿你没那么喜欢我,至少不会因为我擦破点皮,受点小伤就那样难过。”


    季青临拧眉道:“这是擦破点皮吗?小伤?你管伤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叫小伤?”


    司若尘无从反驳。


    日头高悬,二人方才匆匆来迟,大厅中早已聚集的众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对着他们打了招呼,便继续讨论。


    城外的尸群依旧是个祸端,然而想要彻底铲除他们却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


    但又必须完成,所以他们一直在商量一个可行的办法。


    然而讨论了许久,虽然可以用之前季青临在荒谷那里燃的那把火,把所有的尸群尽数消灭。


    可如何将尸群引过去,却成了最难的问题。


    又回到了最初的困境。


    他们原本想让白玥在所有尸群身上种下傀儡蛊,再行控制,可傀儡蛊自行繁衍在这么大的数量下,需得十几年的时间。


    若是自行培育蛊虫,傀儡蛊更难炼制,即便倾上整个蜀疆之力,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培育出这么多。


    最终,这次讨论不了了之。


    墨松一直沉默地坐在桌子边,偶尔将头抬起来,眼中再不复神采。


    季青临看见了他,皱了皱了。


    柳逸寒如今这般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墨松就仿佛方才高高兴兴地折了一只最喜欢的桃花,还未来得及看上几眼,它便瞬间枯萎。


    然后他拿着枯萎的花朵,再也瞧不进其他的花了。


    季青临突然对司若尘道:“看到了吗,你若不希望有一天我也变成那样,便努力活得好好的,不要出任何事。”


    司若尘将目光落在神情暗淡的墨松身上,轻声道:“我绝不会让你也变成这样的。”


    季青临转头看他:“好,记住你做下的承诺。”


    想起还要找白玥要能封印住人的记忆的蛊虫,季青临转身朝着白玥离去的方向走去,一边对准备跟上来的司若尘道:


    “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哪也不想去。”


    司若尘点头,看着他出门离去。


    然后整个大厅只留下沉默着点墨松,他似乎还未注意其他人已经走了。


    司若尘有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动静终于惊醒了愣神的墨松,他看到了来人,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对于柳逸寒捅了司若尘的那一剑,虽然不是故意,却让他终究有些过意不去。


    “你的伤怎么样了?”墨松问道。


    他的眼睛看着司若尘的衣服。


    司若尘轻声道:“已经没事了。”


    从外面看去,司若尘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确实没什么大碍。


    墨松也没再多问。


    “柳逸寒如何了?”沉默了会儿后,司若尘问道。


    墨松苦笑一声。


    “他已经不认得我了。”


    事实肯定比不认得还要糟糕一些,只看城外那些尸群,便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你准备之后如何?”司若尘问。


    柳逸寒大概率是不会再好了,这样一个危险的存在,若是被人知道绝对不会罢休。


    “还能如何,”墨松呼出一口气,“陪着他呗,至少不论他变成什么样,终归有我看着,祸害不了其他人。以往都是他看着我,现在换我看着他,哪天我若是要死了,再先一步送走他,”


    他站起身子,对于这个不得不接受的结局他似乎已经人命。


    痛苦过,崩溃过,怨恨过,可到头来他除了接受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柳逸寒还活着,还会喘气,还能睁眼,还能动,也还能陪着他。


    墨松的那只脚还没跨出门,身后传来司若尘的声音:“倘若我能让他变回来呢?”


    墨松瞳孔骤缩,猛然回头,死死地盯着他。


    “你……”他一时竟然哑住了,只能张着嘴,半天才发出声音,“你说真的!”


    他一把冲到司若尘的面前,原本暗淡的眼睛仿佛瞬间活了过来,里面熄灭的灯光被点亮了。


    司若尘看着他,认真道:

    “是,我有办法可以让柳逸寒变回原来样子,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墨松疑惑:“什么事?”


    司若尘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壶酒,递给墨松。


    墨皱眉:“这是什么?”


    “你想办法让我师父喝下去。”司若尘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墨松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倘若这酒没有问题的话,司若尘也不会这样躲躲藏藏。


    可若说想要谋害季青临,换了任何人他都信,只有司若尘他绝不会信。


    他曾经愿意为了季青临去死,又怎么可能会去害他。


    墨松皱眉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我确实想要做一些事情,但是被我师父盯得太紧了,他太过担心我,不会放任我去做,所以我想让他明天睡上一天。”司若尘望向墨松,“我不会做伤害他的事,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墨松有些有犹豫:“你会出事?”


    “不会,没有人比我更想留在他身边,所以我会比任何人都惜命。”


    司若尘的话听来格外可靠,让墨松挑不出问题来。


    他说得确实不错,他不会害季青临,也不会舍得离开他,那么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好。”墨松接过酒壶,“我帮你。”


    他转身走了出去。


    如果是司若尘想对季青临做些小动作,绝对会被季青临发现,因为他明显感觉地到,季青临很谨慎地提防着他。


    而墨松不同,柳逸寒方才出事,他若是郁郁寡欢去找季青临喝酒,季青临绝对不会起疑心。


    大厅中只剩下司若尘一个人,他踱步走了出去,站在冷冷的月光下,红衣被衬得仿佛褪色一般。


    四下寂静无人,明明没有多出任何多余的气息,可待他再抬头时,不远处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的白衣不知是什么做什么,似雪非雪,似云非云,白得不染尘埃,至少司若尘从未见过这种料子。


    那人速度极快,倾刻便到了眼前。


    他眸子很黑很黑,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同身上极致的白形成了两种最鲜明的颜色,完美融合在一起,却又仿佛各自独立。


    司若尘见过他。


    第一次是那年大婚前,他从宫里回摄政王府的路上被这人带走,然后这人就告诉他,他师父被人换了,不是原来的人了。


    他不信。


    等司若尘身死后,这人又来找过他,只不过那次没有再骗他,却是告诉他季青临要回来了,等季青临回来后,他便也要死了。


    还让他看到了过往忘记的一切。


    “谢锦城。”司若尘喊了他一声。


    谢锦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们两个人,从他当初任性要救你开始,就注定要死一个。”


    司若尘没有出声。


    谢锦城继续道:


    “可他毕竟是我师弟,我自然更想他活。”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造一个梦境


    司若尘轻笑了一声,回道:“我也舍不得他死。”


    谢锦城看了他一眼。


    司若尘站在冷冷的月光中,绯红的衣袍如火焰,如罂粟,如鲜血,总之比起洁净纯洁一成不变的白,这颜色太惹人注目了,总让人平静如水的心也跟着动荡起来。


    谢锦城眼睛瞧着他,心里却忽然闪过同样一身绯红衣衫的人,如雪的发,琉璃般的眼睛……


    别过眼,心中的镜像瞬间化为碎片。


    他方才那瞬间而动的心跳仿佛错觉。


    又看了眼司若尘,似乎想从他身上再找一次那种感觉,而这次不管他如何看,那颗心都怡然不动。


    看山依旧是山,看水依旧是水,世界万千颜色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颜色。


    谢锦城顿了顿,淡淡道:“如果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的话,只管提出来,我帮你达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司若尘仰头看着头顶高高悬挂的皓皓明月,总觉得月光落下时,离自己近得很,伸手便能抓住。


    但摊开手,满地的月光抓不住,头顶悬着的明月同样也握不住。


    季青临就是那轮挂在他头顶上的圆月。


    “没有,除了他我没什么未尽的心愿了,我的心愿都是他,他好我便好,如果可以的话……”


    他话音到此突然顿了顿,转过脸看着谢锦城。


    谢锦城也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以你的能力,幻术于你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我想你能为我造一个梦,梦里我和他好好地过完了一生,白头到老,相濡以沫。”


    他叹气:“本来我自己也可以,但幻术要求的精神力太强,而我如今太过虚弱,所以只能求助于你。”


    谢锦城皱了皱眉:“就这个?”


    “嗯。”司若尘点了点头,“就这个,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谢锦城无法理解,造一个假的梦境自欺欺人,自我安慰又有何用?


    梦醒过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也改变不了,又何必这样多此一举。


    但心里的这些想法他一个也没说,负手而立,突然想起了前日找他的楚渊。


    那人不知怎么了,突然急切地要他复活凌卿。


    似乎为了这个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谢锦城看他那样急切,答应他本也没什么,虽然他如今身在这个世界,有所压制,复活一个人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


    但偏偏他要复活的这个人是凌卿。


    这就相当麻烦了,即便是谢锦城,此时也无法做到。


    楚渊还质问他:“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可以让他回来,为什么现在却说不行!”


    楚渊神情激动。


    “我当初是说过,我可以救他,即便是现在,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确实可以救他。但是…”谢锦城话锋一转,“现在不行。”


    “为什么现在不行?”楚渊质问。


    谢锦城皱了皱眉,冷冷地看着他。


    “无可奉告。”


    说完这话后,他没再管楚渊,自己离开了。


    现下看着司若尘,更加不明白这两个人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个人为了死去十几年的人疯了半辈子,一个人只求一个假的梦境。


    这两种行为此时的他都无法理解。


    不…


    谢锦城想了想,他其实理解过,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遥远到他几乎快要忘记了。


    随手挽结了个诀,然后在司若尘的眉心一点,淡淡的光芒亮起,又缓缓在司若尘的内心熄灭。


    “好了。”谢锦城收回手,“今夜你会做一个好梦,梦里有你想要的一切,它会无比真实,仿佛你真实地走过了一生。”


    “多谢。”司若尘对他颔首。


    谢锦城仿佛做完了最后一件事,一身轻松地离开了。


    司若尘站在原地,在月光下又静立了一会儿,直到不久后季青临的脚步声响起,他才将看着谢锦城方向的目光收回。


    眼看着季青临一步步走过来,越来越近,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冲着他笑了笑:


    “事情办完了?”


    季青临走过来先摸了摸他的身上,一边点了点头,感觉到手上的寒气后皱了皱眉,将身上的披风拿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大半夜站在风口中,也不知道给自己加件衣服?”


    皱眉替眼前人将带子系好。


    司若尘乖乖任他动手,极为听话地应声:

    “下次不会了。”


    他又看了下季青临身上单薄的衣衫,皱了皱眉,把手按在季青临手上。


    “那你呢?你怎么办?”


    此时已经到了深秋,夜里的寒风已经带了冬天的气息,吹在身上竟觉得有些刺骨。


    他刚要脱下来被季青临用手按住。


    “你敢动一个试试。”


    他把司若尘的手拽下来,握在手心里。


    他的手很暖,像冬天里的火炉。


    “我方才陪着墨松喝了些酒,现下身子正暖着,吹点风正好将醉意吹散些。”


    司若尘听完眼神微变,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复杂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袖子下的手握住了又放下,像极了自己那颗纠结的心。


    听他没有搭话,季青临也没有多想,自顾自地说道:“柳逸寒怕是不会再好了,我方才饮酒时观墨松神色,仿佛丢了半条命。”


    他抬头看着司若尘:“你若不想我有一天也这样,就千万要好好的,听清楚了吗?”


    司若尘愣了会儿,无端被戳中心事,心里一下子突了下,面上却不显。


    “知道了,师父不必担心,我是绝对舍不得看你难过的。”


    季青临见他无异,这几日也比较乖觉,料想他应当不会再如何作妖,渐渐放下心来。


    “那便好。”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月夜下的影子依偎在一起。


    回到房中,季青临第一次觉得困乏,一碰到床便倒了下去,感觉眼皮有些重。


    “估计是昨夜累到了,现下竟觉得格外困。”


    他即便已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也不忘拉着司若尘,将人也拽到床上后,往他怀里靠过去,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


    司若尘的眼神终于不再平静无波,那里面有痛苦,有绝望,有不舍,有眷恋,通通糅合在一起,变得格外复杂。


    他轻声唤了声司若尘:“师父。”


    季青临困到不行,模模糊糊地应了句。


    “嗯……”


    “师父。”司若尘只是叫着他的名字。


    “别吵…睡觉…”季青临闭着眼睛,随时准备着彻底睡过去。


    听到季青临平稳的呼吸,司若尘靠近过去,盯着他眼睫下的那片阴影,看着他如玉的面庞,轻轻地自言自语:


    “如果我死了,你以后会喜欢上别人吗?你待他也会像待我那样好吗?等你将我彻底忘了的时候,你会的吧。”


    他叹了一口气。


    “毕竟我的存在就如同你漫长生命中的一段插曲,甚至短暂到见插曲都算不上,就是一个片段,那样地不起眼……”


    司若尘看着季青临突然睁开的眼睛,话音卡在喉咙里。


    “你……怎么醒了?”他的嗓音有些不稳。


    不应该啊,喝了那酒本应该早就睡了,季青临能撑到现在他能理解,可睡着了还能醒过来是怎么回事?


    季青临原本睁开的眸子半瞌了下去,显然困意不断侵袭着他。


    他声音模模糊糊却执着道:

    “不许说死…也不许你死……”


    被子下面,他还死死抓着司若尘的手腕。


    “……听清楚没…”


    他的眼皮坠下去又掀起来,苦苦支撑。


    “好。”


    司若尘说完这句话,季青临像是终于安心一般,摇摇欲坠的眼皮放心地瞌了下去。


    司若尘盯着他紧闭的眼睛,双手把他用力抱紧,嘴角喃喃地喊着:


    “师父…师父……”


    季青临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也没法再回答他了,偌大的房间里,只余下司若尘一个人压抑痛苦的哭声。


    季青临从白玥那里拿了蛊虫出来时,便想着回了房间就找机会给司若尘种上。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一回到房间便困意袭来,渐渐将那件事抛在了脑后。


    他也没想到司若尘会让墨松帮忙下手,也从未想到墨松会同意。


    一切都一切都在司若尘有意的算计中,朝着季青临预想的方向背道而驰。


    房间内的两个人躺在一起,同床异梦。


    这一次,季青临的梦境一片空白,什么都没了。


    司若尘却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梦,真实地让他不想醒来。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带着他在宫门口玩,嬉笑声溅起,宫墙边的花开得极好,带着淡淡的香味,母亲笑得格外柔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迎面走来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他手上还牵着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孩子,眉眼如画,神情清冷,却在看到他时笑了笑,就好像同他认识一般。


    司若尘迈着腿跑过去,眼睛黏在那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孩子身上下不来。


    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蹲下来,对着他温声道:“殿下,这是臣的义子,以后就由他陪着你。”


    司若尘呆呆地问眼前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眼睛满是嚣张,意气风发。


    “季青临。”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谢锦城履行了他的承诺,给他造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梦中他们年少相识,青梅竹马,所爱之人都在身边,从未远去,苦难仿佛从来没有过。


    凌卿没有死去,季青临只是摄政王府千娇百宠长大的小王爷,肩上不需要扛着责任,身后不必背着骂名,活得恣意潇洒。


    他可以满心满眼看着司若尘,陪着他,陪着贵妃膝下的五皇子。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做从前未曾做过的一切。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误会亏欠,也没有分离。


    梦中的这一生他们做到了从年少走到年老,幸福地过完了这辈子,垂垂老矣时他们满头白发,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从未松开过,最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而现实中,司若尘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神色茫然,他看着怀里一头乌发的季青临,久久回不过神。


    他不知道究竟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是那个幸福地过完了一生的司若尘,死后变成了如今的他,还是他有幸短暂地做了会梦中的那个人?

    谢锦城给他的梦境太真实了,仿佛他真的重新又活了一辈子。


    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


    他抱紧了怀中正熟睡的季青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贪恋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师傅?”


    没有回答。


    他也知道季青临暂时是不会醒的,外面的天空还有些暗,天边的白鱼肚还未露出,时辰尚早。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唤了一句:

    “师傅,你看看我…”


    睁开眼睛再看一眼,就一眼,过了今日,往后便再也看不到了。


    他将下巴抵在季青临的头发上,静静的抱着他,黑暗的室内静谧得很,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半点声音都没有。


    这时候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消失了,只剩下彼此。


    半晌后司若尘放开了他。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还有一些收拾的声音,紧接着是推开门的声音,又一阵关门声音,最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好像害怕自己稍稍停留,便会再也舍不得离开一般,故而显得有些急促。


    床上留下了熟睡中的季青临,还有正在缓缓散去的属于司若尘的气息,而房间里看着没有什么变化,却又有些不同了。


    属于司若尘的东西一件都没有了。


    第一次来这里时他给季青临买的那些“小玩意”,他的衣服,他的配剑,还有当初季青临为了捉弄他要他穿的那件衣裙也被带走了。


    什么也没留下。


    司若尘将所有的东西都放进了从前季青临给他的那个乾坤袋中,然后将乾坤袋系在腰间。


    推开将军府的大门,在静谧无人的街道上一步步走着,神情格外平淡。


    所有人都还睡着,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他一个人一般。


    一路走到城门口,城楼上和下面站着的士兵听得动静将头转了过来,便看见一个一身红衣如火的俊美男子。


    这个人他们认识。


    是摄政王最爱的徒弟,也是他们的陛下,更是这场祸乱的源头。


    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担心是不是因为上次他们帮着楚渊,一起对付他,现在要趁着四下无人惩戒他们?


    毕竟关于这任陛下的传闻,自他上位开始便不太好。


    首先皇位来路不正,当年他抬着摄政王的棺椁逼宫之事众所周知,之后又囚禁先帝,对朝内不服之人杀伐果断,一个也没留下。


    残忍弑杀的名头比起他那位师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红色的身影越走越近,众人神色皆是一凛,想着倘若拼上一拼,可有活命的机会。


    气氛正凝重时,那些人额头的汗珠都掉落下来,砸在地上的尘土中。


    黑色的靴子到了眼前,正要动手。


    “将城门打开。”司若尘轻声道。


    士兵一愣,接着胆子将头抬起来。


    首先入目的便是那张惊艳地过了头的脸,美得浓墨重彩,摄人心魄,毫不收敛。


    那日司若尘被季青临藏在身后,又隔得远,所以都没怎么看清他的面容,此时见了,方才知道这世间真的有人能好看成这样。


    士兵呆住,一时不仅忘了恐惧,也忘了司若尘说的话。


    司若尘又说了一句:

    “将城门打开,我要出去。”


    士兵瞬间回过神,匆匆将头低下去,害怕地有些手足无措。


    “是是…是。”


    一阵沉闷的声音,几个人合力将那沉重的城门打开,滚滚烟尘中,司若尘一步步走了出去。


    士兵看着他的萧萧的背影,不自觉地就说了句:“陛下,外面很危险,您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外面的那些尸群这会儿还挺安静的,可能是没受到什么刺激,所以让人有一种外面看起来也很安全的错觉。


    司若尘的脚已经踏了出去,他站在城门外面,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转过头,眼神和语气都很平淡。


    “将门关上,不要出来。”


    士兵见他不听劝,又想着他之前在尸群的重重包围下还能脱身而出,应该用不着他们担心,故而又合力将那门重重地关了上去。


    又激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此时天已经微微有些亮了,城门上的人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况,他们看到司若尘纵身跃到半空,忽而抬起手腕,右手持剑,猛地一剑划过——


    一抹艳丽的红撒向大地,浓重的血腥味逐渐蔓延开来。


    这气味直接让所有的尸群振奋起来,就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进了平静的池面,激起千层浪花。


    一时间嘶吼声震耳欲聋,四面八方的尸群朝着中间那个红色的身影凶猛地扑了过去。


    众人惊地呆住了,总觉得下一秒中间的那个消瘦的身影就会被撕成碎片。


    然而没有。


    司若尘避开了那些进攻,身如鬼魅,极速地远离平阳关,他一边跑一边放出身上的血,引得所有尸群跟在他身后暴走,同上次和季青临把平阳关的尸群引出去一样。


    他朝着一个方向飞速行进,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荒谷中的烈焰还在不断燃烧,热得灼人,仿佛能烧尽这世间的一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原本沉寂的将军府里因为外面突然震耳欲聋的声音通通被惊醒,墨松率先反应过来,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柳逸寒,跳下床推门跑了出去。


    门外正好遇上同样听得动静的白玥还有墨竹,几人神色相同,皆是一片懵懂,被外面突然暴起的尸群弄得一愣。


    “发生了何事?”墨竹率先开口。


    “不知道,”墨松皱起眉,“但听声音应该是城外的尸群又闹起来了。”


    白玥清冷的脸上充满了不解。


    “不应当如此,这几日尸群还算稳定,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他们了吗?”


    几人一阵沉思,片刻后,三人同时抬头,眼睛瞪大。


    “司若尘!”


    能让尸群这样暴躁失控的人中,他们所知道的唯有这一个人了。


    “不对啊,有王爷在,他能出什么事?”


    墨松忽然想起昨夜司若尘让他做的事,没来由地心下一慌,皱起了眉头。


    不会吧……


    “走,先去王爷的院子里看看。”


    墨松首当其冲往季青临的院子里跑过去,快得像一阵风,瞬间变成了一个虚影。


    墨竹和白玥见此也赶忙追了过去。


    来到季青临的院子,从外看去一片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然而越是这样,墨松等人便觉得越是反常。


    外面尸群那么大的动静,就连城内的普通百姓都坐不住,被这声音惊醒,没道理这两人没有丝毫反应。


    墨松等人走进院子,对着熄着灯的房间喊了声:“王爷!”


    漆黑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半晌也没有人应声。


    墨松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昨天司若尘让他给季青临喝的酒绝对有问题,绝不止他以为的喝下去后会立马睡过去这样。


    至少现下不论发生多大的动静,季青临可能都醒不过来。


    墨松唯一能肯定且庆幸的是,司若尘绝对不会害季青临。


    他三步并作两步,疾步冲到季青临的房门口,一把就把房门推开了。


    看着黑暗中被轻松推来的房门,墨松在原地呆了呆。


    门没锁。


    三个人立马跑了进去。


    此时天已经微微有一些亮了,即便没有点灯,他们也能清楚地看到房内的情形。


    季青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被子也被掖得好好的,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正在熟睡,仿佛外面的一切都无法干扰到他。


    看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唯一不正常的是,司若尘不见了。


    季青临一个人睡在床上,而这个房间却不见司若尘的踪影。


    再一联想到城外突然暴动的尸群,不难想象司若尘会去了哪里。


    而现在他们等冷静下来才发现,原本动荡的吵闹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越小,越来越远,直到现在,几乎已经不怎么听得见了。


    “司若尘他是不是……把尸群都引走了?”


    墨松呆呆地问,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墨竹眉头皱起,凝重道:“很有可能。”


    “那么多的尸群他会引去哪里?引到哪里去也没用啊!”墨松声音有些暴躁。


    白玥突然出声:“不,有用。”


    墨松和墨竹抬头看她。


    白玥继续道:“之前王爷在荒谷燃起的那燎原之火,只要把尸群引过去,那么就能彻底化解这次危机。”


    墨松道:“那尸群有那么傻吗?没办法控制他们的话,他们还能自己跳下去?”


    白玥抬起头,神情变得很凝重。


    “能,即便没办法控制他们,也有其他办法可以让他们自己跳下去。”


    墨松看着她那双诡异的眸子,突然反应过啦她话中未尽的言语。


    是的,除了控制尸群这种方法,还有另外一种更为稳妥,也更为有效的方法。


    司若尘!

    他就像一个控制尸群万无一失的绝佳诱饵。


    只要有他在,尸群绝对会乖乖地跳下去。


    墨松的眼睛突然瞪大,牙关紧咬。


    “不可能!他不会舍得让自己死的,王爷还活着,他怎么可能会去死!”


    绝对不可能…绝对!

    墨松冲到熟睡的季青临身边,疯狂地对他喊着:“王爷!司若尘他跑了,你快醒醒!”


    方才尸群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让季青临醒过来,更何况是他。


    季青临依旧躺在那里,半点醒过来的意思也没有。


    墨松越发急了,他直接抓着季青临的肩膀,使劲地摇了起来,双目渐渐赤红。


    “王爷!你再不醒过来就来不及了!你舍得看他去死吗?王爷…”


    司若尘同季青临太过相似,他们二人有时候不能以常人去衡量,也许这一刻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下一刻便很有可能突然暴走。


    司若尘虽然这几日看起来格外虚弱,仿佛弱不禁风,但倘若他们三个去追,未必能将人追回来。


    除了季青临,再没人能保证一定可以把司若尘带回来。


    可是如今的季青临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任凭墨松如何摇晃呼喊,他就躺在那里半点反应都没有。


    白玥和墨竹也发现了不对劲。


    “王爷这是…被人下.药了?”白玥问道。


    墨竹皱了眉,有些不解。


    “王爷这几日一直防着司若尘,他是怎么找机会下的手?”


    墨竹观察入微,仅这几日他便发现季青临对司若尘一直提防着,似乎知道或者害怕他会像如今这样。


    可是现在季青临躺在这里,明显是中了招。


    “是我。”墨松低着头,身子和声音都有些僵硬。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望向他。


    “你?”


    墨松收回双手,看向窗外渐渐有些亮起的天空,仿佛一道催命符,让他脸色一片苍白。


    “昨夜司若尘找到我,同我说有办法可以让柳逸寒变回来,但有一个条件。”墨松喃喃道,“他给了我一壶酒,让我骗王爷喝下,我以为他不会如何的,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他会这样做!”


    他以为司若尘最多不过就是瞒了季青临一些小事,无关痛痒,因为他们之间,除了生死,已没什么称得上大事的了。


    可他想不到,司若尘他竟然真的会想要去送命!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也实在不懂,这根本就不像司若尘会去做的事情。


    季青临不在的那五年,让墨松清清楚楚的明白,司若尘将季青临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天下兴亡他不在乎,众人的死活同样不关他的事,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去牺牲自己,让季青临难过,然后成全他不在乎的那些人?


    这本身就不可思议!


    墨松想不明白,便也不准备再去想,他突然冲出房门,飞身跑了出去。


    “墨松,你去哪儿?”


    墨竹喊了他一声,紧接着跟着跑了出去。


    “去把司若尘找回来!”墨松丢下这匆匆的一句。


    白玥同样也追着那两个人一起出去。


    “我和你们一起去。”


    三个人骑着马往闯过长街,经过城门口的时候,墨松突然拉住缰绳,马儿一阵嘶鸣。


    他看着守城的士兵问:“今日有谁出去过?”


    士兵被他青黑的脸吓得有些结巴:


    “陛、陛下,陛下出去过,半个时辰之前。”


    墨松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为什么不拦住他!”


    一声怒吼后,重重地甩下马鞭,冲出了被打开的城门。


    现下的城外空空荡荡,是这几月来前所未有的平静,倘若不是亲眼目睹,墨松只当之前的那些都是梦境,都是错觉。


    “所有的尸群应该都被他引走了,一个都不剩。”墨竹看着一望无垠的荒漠道。


    他低下头,忽然眼睛望着一个地方不动了。


    此时天边泛起白鱼肚,天光乍泄,让地上那抹鲜红的血迹格外清晰。


    风吹来时仿佛还能从中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没错了,他应该是划破了自己的身体。”


    墨竹皱眉道。


    墨松没有再说话,不论是咒骂,怒吼还是其他,现下都没有任何作用。


    他只知道,司若尘这次绝对是玩真的!


    “驾!”


    再次狠狠地甩下马鞭,身下的马儿高声嘶鸣,马蹄重重踏过,激起尘土飞扬。


    三人迎着头顶逐渐升起的旭阳,看着光亮缓缓铺满地平线。


    刮在脸上的风宛如刀割一般,急促地让人睁不开眼,他们却半点放缓速度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不断扬起马鞭,又重重地落下。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焦急笼罩在几人的心头,如浓雾般挥之不去。


    *

    司若尘已经站在了荒谷的边上,灼热的烈焰把他整个人照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他脸上已经挂满了晶莹的汗珠,顺着他通红的脸颊掉落,还未落地,在半空中便被灼热的热浪烘干了。


    对比之下,他的眼神显得格外平静。


    密密麻麻的尸群不断涌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把他整个人撕成碎片,但仿佛又在顾及他身后荒谷中熊熊燃烧的烈焰。


    然后,他们退了退。


    司若尘看着已经已经止住了血的伤口,那里还是已经能看到惨白的血肉,只不过已不怎么流得出血来了。


    他微微挑了挑眉,刚要动作,突然被一个声音厉声呵断。


    “司若尘!你把剑放下!”


    墨松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持剑的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坐在马上,不断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胸腔火辣辣地痛,每呼吸一下都疼得他想骂娘。


    司若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不过神情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手中的剑也没有放下去,就那样握在手上。


    “你们怎么来了?”他淡声问。


    仿佛此刻与寻常时候没有半点不同,只是普通的一句问候。


    如果没有这乌央央的围着的尸群,和他身后那如火炉般剧烈燃烧的荒谷的话。


    “你说呢?”墨松咬牙切齿,“我们倘若不来的话,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跳下去了?”


    他声音突然拔高,厉声质问。


    “没有。”司若尘缓声道,“即便你们来了,我还是要跳下去。”


    闻言,三人脸色一变。


    白玥比墨松要冷静些,在他开口之前率先对司若尘道:“控制尸群的办法我很快便能想出,你不必牺牲自己来做这些事,只需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可以……”


    “如果蜀疆当真能找出办法来的话,当年的时候,我师父还需要将这些尸体全部埋在地底下,直到如今吗?”


    白玥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


    司若尘继续道:“而且我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解决这些尸群,更多的是因为其他,解决尸群不过是顺道为之。”


    白玥面色一变。


    “因为什么?”


    司若尘沉默了会儿,方才开口道:“这便是我自己的事了,同你们没什么关系。”


    “你说没关系便没关系吗!”墨松对他怒声吼道,“你死了王爷怎么办?你昨天究竟让我给他喝了什么?为什么他醒不过来!”


    司若尘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转瞬即逝。


    “只不过在里面加了一些东西,不会对他身体有害,等你们回去的时候,他差不多也该醒了。”司若尘回道。


    “那你呢?”墨竹看着他,“你不回去了?你应该知道倘若他醒过来看不到你的话,他会如何?”


    “他舍得看他像你当初那样难过?”


    司若尘抿唇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太淡,让人看得有些不分明。


    “他不会如何的。”司若尘的声音很笃定,“他也不会难过,他会好好的,比没有我时更好。”


    话音方落,司若尘突然扬起手中的剑,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割了下去。


    鲜血顿时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浓烈扑鼻的血腥味在热浪中被彻底催发,将原本因为害怕而平静下来的尸群刺激地再次宛如发疯了一般。


    墨松他们在他抬剑的一刹那就脸色一变,纵身一跃想要冲过去阻止他。


    但是太慢了。


    司若尘的血液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他神色格外地平淡,对于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似乎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坦然接受。


    看着急得神色大变,急切地想要冲过来了却被尸群挡在外面的三人,司若尘嘴唇微微张合,无声道:


    “他会很好的,相信我。”


    脚步往后一退,任何那火舌舔舐着他的衣摆,不断往上蔓延,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火焰中。


    冷眼看着红着眼睛,不断扑上来的尸群,司若尘涌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那熊熊燃烧的荒谷之中。


    “司若尘!”墨松睚眦欲裂,几乎不可置信。


    发了疯的尸群追随着他一个个地跳入,争先恐后,在刚被那火舌卷入的时候就化作了一缕缕轻烟。


    而司若尘消失在了火海中,再也找不到了。


    连一具残骸都没留下。


    所有的尸群全部化作飞灰后,整个天地间都安静了,只留下他们三个人缓慢到几乎快要停止的呼吸。


    *

    三人浑浑噩噩地回到将军府,他们在季青临的房门外站了很久,始终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季青临,直到醒过来的季青临推门出来。


    墨松犹豫半晌,声音沙哑,好半天才将那个名字说出口:


    “司若尘……司若尘他……”


    他结巴了半天,后面那句却像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季青临却看着他,皱了眉。


    “这人是谁?”


  第一百三十七章

    季青临问完这句话后,看着突然呆住的三人,眉头微微拧在了一起,对于他们的反应似乎很是不解。


    “你…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墨松死死地盯着他,问道。


    “司若尘啊…你说你不认识?”


    他的声音忍不住有些拔高。


    季青临的神情有些冷淡,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半点该有的反应,仿佛这个人于他而言就仅仅是个名字而已。


    “不认识,我从来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季青临的声音也格外地冷淡,仿佛多了些什么,又缺少了些什么。


    墨松同他认识几十年,在此刻突然对他生出一种陌生感,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令他感到不安。


    “王爷?”墨松喊了他一声,“那你还记得我吗?”


    总不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忘了吧?

    司若尘那时说他绝对不会难过,就是这个意思?让他把一切都忘了,就不会难过?


    “墨松,你今日很奇怪。”季青临皱着眉。


    墨松张了张嘴:“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开口。


    季青临却好似对此没多大兴趣,见他不答便自顾自问了其他事。


    “城外的尸群被谁解决了?”


    听得这句话,三人同时一愣。


    他不是睡着了吗?怎么会知道这个?

    “王爷怎么知道?”墨竹问他。


    季青临抬起眼睛,神情淡漠,他没有回答,反而抬手顺势挽起一团赤红色的光团,看得三人瞠目结舌。


    “这……”


    然而更令他们惊讶的还在后面。


    无数条艳丽的红线从天边飞过来,争先恐后地钻入那光团中。


    看方向,红线来源之所正是烈焰燃烧的荒谷。


    纤细的红线不断钻入,季青临只是静静地看着,忽然,一条比其他红线还要粗上数倍的红线最后飞了来,在季青临身边饶了一圈,令他忍不住呆了呆。


    这气息…好熟悉。


    而旁边立着的三人同样一愣,心道,这是司若尘的气息。


    那手指粗的红线钻入光团后,司若尘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缕气息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季青临看着那红线一点点消失,不知为何从心底升出一点难过,转瞬即逝,再想看清楚些时,却怎么也找不回那种感觉。


    他拧了拧眉,眼神微微滞住,好半天方才回过神,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手中的那团红光突然钻入他的手腕,蜿蜒而上,绕着他了周身,将他整个人紧紧地包裹住。


    他整个人置身在那红光中,仿佛在一点点地吸收。


    其余三人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通通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到那红光一点点暗淡下去,直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季青临眉心处那个越来越明显的红点。


    而在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如轻烟一般迅速飘了过来,静静地立在了他的身边。


    似乎等着他醒过来。


    墨松等人将疑惑的目光落在这陌生的人身上,不知他是要干什么。


    好在没过多久,季青临醒了。


    他睁开眼睛,黑色的瞳孔中带着一点点金光,那目光落在白衣人身上的时候似乎笑了一下。


    随后开口道:“师兄,城外那些尸群是你弄干净的?想来也只有你了,他们身上承载了我一半的灵力,早非凡间俗物,除了你想必也无人能管得了他们了。”


    墨松听得惊讶地抬起头:“师…兄?”


    而更另他始料未及的是谢锦城的回答。


    谢锦城听了季青临的话后,笑了一声方才缓缓道:“是我,倘若没有我,你身上这一半的灵力怕是收不回来了,你也得困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了。”


    墨松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什么叫是他解决的,司若尘跳下去的时候他人都不知道在哪儿呢!现在跑这来邀功?!


    墨松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就要喊出来。


    结果话还没说出来,他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死死地堵着自己的嘴。


    一看谢锦城对他警告的目光,就知这是谁做的手脚了。


    还没来得及感慨这人的可怕,墨松只觉得格外生气,拼命想要发出声音来,可不论他如何努力,嘴巴仿佛生生黏在了一起。


    他死死瞪着谢锦城,用眼神警告他快点放开自己!


    结果换来谢锦城别过去的脸,仿佛没看见一般。


    “唔!”


    眼下这几个人当中,能这样干的除了季青临便只有谢锦城了,季青临自己没有动手,自然知道是谁。


    他看向一派正经,半点干了坏事的意思都没有的人问道:“你给他下失语咒做什么?”


    谢锦城看了眼恨不得要撕了他的墨松,淡声道:“他太聒噪,吵到我了。”


    季青临无奈地摇了摇头,啧啧道:“师兄还是那样喜欢安静,半点容不得吵闹。”


    说完对着只能干瞪着眼睛的墨松道:“我给你放开,你可别吵了,不然他再给你封上十天半月的,我可不一定解得开。”


    刚说完他的手不知掐了个什么诀,墨松被封住的嘴立马便解脱了。


    他刚要说些什么,被谢锦城不动声色地一瞟,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敢多嘴便试试看。


    似乎也知道这样吓不住他,于是便在墨松的脑海中道:“司若尘自己都不想他记得,借你的手让他哥下了带有忘忧草的酒水,你以为你让他记起来,司若尘会感谢你吗?”


    “他只会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


    墨松闻言顿时一愣。


    那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眼睛死死地看着季青临,脑中回想的却是司若尘那生不如死的五年。


    是啊,即便他说了又能怎么样?

    司若尘死了。


    季青临忘掉他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司若尘的选择,如果他想起来,以他对司若尘的感情,他的结果会比当初司若尘的那五年好多少?


    甚至更加地难过,因为至少当初季青临死的时候,还给司若尘留了点念想,告诉他自己一定会回来。


    可司若尘呢?他甚至连一具尸骨都没能给季青临留下,走得干干净净,生怕季青临记住自己。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想好了,他给季青临喝下带有忘忧草的酒水,却又在这之前,把所有的忘忧草毁得干干净净,一株也没留下。


    忘忧草的解药只有它的花,而最后一株忘忧草已经被司若尘偷偷喂给了季青临,那么从此以后,他永远也不可能想起这个人了。


    在季青临的记忆中再也不会出现一个叫司若尘的人。


    他们就如同两条相交的线,短暂地相遇后,永远地与彼此分开,再也不会遇见了。


    墨松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季青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刻本该是最难过的人,却是最不难过的。


    谢锦城见墨松终于闭嘴,知道他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不会再多嘴,也就放心了。


    转而看向季青临,挑眉道:


    “可要跟我回去?”


    季青临听到他的问声,却皱起了眉头:“我若走了,他们会如何?”


    谢锦城的眼神始终格外地淡漠,仿佛庙里的神佛,淡然地看着世间百态,却从未入眼。


    “当年你性命垂危,元神不保,师父想尽了法子才借用法器造了这一方世界,将你的元神放置在这里慢慢修复,只不过……”


    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珠停了停,不自觉地避开了季青临的眼睛,继续道:

    “你在这里修养都还要惹事,害得自己周身的灵力被有心人夺走,一身灵血被换了一半不说,还丢了记忆,被困在这凡尘俗世中无法脱身,倘若我不来帮你,你这一世怕又要不得好死。”


    季青临抓住期中一个字眼,疑声问道:“我上一世怎么死的?也是被自己灵血养的尸群弄死的?”


    知道前因后果的谢锦城沉默了会儿。


    季青临上一世怎么死的?


    被他徒弟司若尘一剑毙命。


    但他自然不能这么说。


    “对。”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被自己灵血养的尸群弄死的,倘若我不来,看样子你又得再次死一次了。”


    季青临不作他想,忽而想到最关键的一点。


    “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剑修,即便被这世界的法则压制,也不至于弱到会被一群凡夫俗子取了半身的血吧?”


    谢锦城心道,当然不至于,若不是你自己胡闹那群废物怎么可能动得了你?


    他还是想了个还半真半假的理由道:

    “要救你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道的惩罚自然得落在你身上,因剑道无情,情劫便不在其中,世间八苦,你都得一一受过来,会丢了本身灵血,本就是宿命使然,必然的结果。”


    季青临听完解释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谢锦城是他师兄,自然不会害他,不然也不会眼巴巴地跑到这里来护着他。


    所以季青临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来自于哪里。


    他又想起一事,问道:


    “那为何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如今我元神已经归位,天道的惩罚也该结束了,丢失的记忆难道不该回来了吗?”


    谢锦城默默在心里吐了口血,心道这家伙怎么那么多问题?

    果然一个谎言就得用千万个谎言去圆回来。


    “这个也许只有师父才清楚,毕竟当初是师父将你的元神抽出来的,这个世界也是他造的,不若你回万剑宗时问问他?”


    回答不了,编不下去干脆甩锅。


    季青临也不再追问,反而问起了最初那个问题:

    “我若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会如何?”


    谢锦城终于不必再扯谎,大大方方道:


    “死。这个世界本就以你的元神作为媒介群造,你一旦离开,这个世界自然会消失,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也不复存在。”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他叫什么名字


    谢锦城说得很认真,半点不像骗他的意思。


    见季青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继续道:

    “你的元神离开身体太久了,再在这里耗下去,便不是修复,而且消耗了,时间拖得越久,于你而言便越危险。”


    季青临抬头看着旁边默不作声的三人,他们自然能听得懂谢锦城话中的意思。


    季青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他一旦走的话,那么这个世界的人便要死。


    而倘若他不走的话,那么他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谢锦城问他:“跟我走吧?”


    一阵沉默后,季青临缓缓道:“暂时不回去了。”


    谢锦城的眼神一凛,严肃道:

    “不要任性。”


    “师兄,我没办法放任他们不管。”他看着谢锦城淡漠的眸子,轻声道:“师兄未曾入世,高坐云端,俯看世间人皆如蝼蚁,觉得这小小一方世界生灵的生死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我在人世蹉跎许久,终究还是生了些凡心,无法漠然置之,他们其中一些人于我而言并非草木,我是不会看着他们死的。”


    谢锦城直直地看着他,原以为司若尘死后,他散落的元神回来了,也忘了司若尘,那么他就能乖乖跟着自己回去,却未想他却还是不肯走。


    谢锦城想了半晌,又不可能真的放任他这样任性妄为,不去管他。


    最后终于想到一个法子。


    “那便将你想要的那些人一同带走,虽然我在这里被压制着,但带几个凡人一同离开,并非不行。”


    他话音一转。


    “这是我最后的妥协,倘若你还是不同意,我有的是办法直接把你打趴下再拖走。”


    季青临如今只有元神,还是方才找全的,尚且不稳定,比起谢锦城来说要趁人之危打趴他简直太容易了。


    季青临也知道他真的会这么做,不是在吓唬他。


    他这个师兄虽然一直说他任性妄为,但比起自己一向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好。”半晌后,季青临应道。


    他用目光在旁边的三人身上扫视了一番,落在墨松身上,对他道:


    “你可以将柳逸寒一同带来,他当初身上也存了我一缕元神,如今我已尽数收回,他应该也没事了。”


    墨松倏而瞪大的双眼。


    “真的?!他没事了?”


    季青临点头。


    看着飞奔而去的墨松,季青临忍俊不禁,开始想起来还有哪些人。


    墨竹、墨松、柳逸寒、花凝雨……


    他正想着,突然在两个名字前顿了顿。


    季月白…楚玄青…


    他记得这两人好像是他的义子,可记忆中楚玄青分明是太子,他父亲是谁来着?


    季青临想得有些入神了。


    脑海中模模糊糊有个名字,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最后喃喃地问道:


    “楚玄青是太子,那大魏的陛下是谁?我同他认识吗?”


    若是不认识为何要收楚玄青做义子?

    墨竹比墨松看得分明,他知道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季青临彻底忘了司若尘。


    因为那个人不可能再回来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王爷不记得了。”墨竹冷静道。


    季青临眉头皱了皱,也没再多想。


    毕竟有关这个人他确实没什么太多的印象,那应当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了。


    “我回大魏去将楚玄青带过来,你们可在这里等我。”


    墨竹知道楚玄青有可能会说漏嘴,可如今也没办法拦着季青临,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季青临走后,墨竹便去找了其他人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通通告诉了他们。


    众人震惊过后,便开始难过起来。


    司若尘死了,季青临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而这里面最难以接受的莫过于季月白。


    当年他亲眼看着季青临死去,如今又再次要接受司若尘葬身火海这个事实,他甚至不断地问:“万一我父亲没死呢?当年我爹爹死了不也回来了吗?我不信他死了!”


    季月白脸上挂着泪珠,原本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通红一片。


    他一把推开门,就要跑出去,想要去荒谷找司若尘。


    墨竹将他死死抱住。


    “别去!你去了也没用!”


    季月白根本不听,只顾拼命挣扎。


    可是他不会武,墨竹要禁锢住他轻而易举。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父亲!我不相信他死了!”


    墨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因为季月白是季青临收养的,所以在司若尘疯的那五年里,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


    司若尘对楚玄青有多严厉,对季月白就有多偏爱。


    楚玄青年纪轻轻便要开始替司若尘处理国事,而季月白除了当年季青临死的时候哭过,司若尘便再也没让他掉过一滴眼泪。


    直到如今这一刻。


    “你放开我!我要父亲!我要我父亲!”季月白嗓子都快哭哑了,而墨竹丝毫不为所动,他必须拦住他。


    季青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如果让他不小心找去了,万一想起些什么,那荒谷中可能会再多一个亡灵。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墨竹无力地重复道。


    季月白哭得更大声,好似要将这些年的眼泪都哭干才肯罢休。


    他知道自己去了也没用,可是他又总觉得也许父亲只是骗他们呢?也许只是同他开了个玩笑,只要他去找了,他就能回来。


    他想摆脱墨竹的束缚,却因为自己的无能只能无力地哭喊,半点办法也没有。


    最后白玥终于看不过眼,上前将人打晕了过去,总算安静下来。


    “少阁主…真的死了吗?”花凝雨沉痛地问道。


    沉默了会儿,墨松道:“是,我们亲眼看见,他跳进了火海中,尸骨无存。”


    当时烈焰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瞬间便消失在火海中,再也找不到了。


    花凝雨突然想起:“既然王爷不是凡人,他不能把人救回来吗?”


    墨竹想起那个白衣人,他看起来应当比季青临还要厉害些,而且似乎很在乎季青临这个师弟,倘若真的可以救回来,他又何必撒谎去骗季青临。


    “没办法。”墨竹叹道。


    他们沉默下来,看着睡过去的季月白,等着季青临回来。


    季青临飞回大魏不过是几刻钟的事,轻轻松松地便入了楚玄青的寝宫。


    他也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刚走进去,楚玄青便瞬间抬头,目光如炬:

    “谁!”


    他正坐在案几上,手上握着笔在批改奏章,看到突然出现的季青临呆了呆。


    “爹爹?”


    季青临一身不变的玄衣,容貌同五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之前他听人说死去的摄政王又回来了,被他父亲关在后宫,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来看季青临,季青临就被墨松直接拐走去了平阳关。


    司若尘也连夜追了去,至今也没回来。


    后面便是平阳关出事,墨松回来求助。


    他原本想同月白一同去,但他父亲随便撂挑子,国事便全压在了他的身上。


    季青临看着眼前半大的少年,还是以往那双看起来格外精明的狐狸眼,总让人觉得一不小心会落在他的算计中。


    而此时那双眼睛中满是惊喜,他脸上原本透露出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沉稳,此时却挂着少年该有的表情。


    季青临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道:

    “我来带你走。”


    楚玄青一愣:“去哪儿?”


    “平阳关。”


    听到这个,他问道:“父亲也在那里吗?可我去了的话国事谁来处理?”


    那句父亲让季青临莫名怔了怔,随后想起墨竹说的,这人同自己不熟。


    那楚玄青为何要问他?

    “你父亲……”季青临张了张嘴,眉头皱起,,“我同他认识吗?”


    这下换了楚玄青一愣。


    认识吗?

    他呆呆地打量着季青临,思索他爹是不是在同他开玩笑。


    婚事都办了,估计该做的也都做了,他爹去世的那五年,他父亲空置后宫,一直不死心等着他回来,这样的关系,季青临却问他,他们认识吗?


    楚玄青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但他也不敢多嘴。


    如今什么也不了解,还是要等去了平阳关,问了父亲才知道。


    “这个还是等去了平阳关再说吧。”楚玄青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季青临心里隐隐的不安越发强烈。


    “那走吧。”他道。


    楚玄青一愣,“就这样走,不需要我派人准备车辆马匹吗?”


    季青临突然直接抱起他,吓得楚玄青眼睛睁大,然而下一秒季青临便带着他腾空而起,直接飞在了半空。


    楚玄青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轻功?哪家的轻功可以飞这么高,而且还不需要借力?


    他看着自己爹爹,想起这个人当年众目睽睽之下死去,五年后却能完好无损地活过来,本就不能以常人来衡量。


    季青临的速度很快,快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楚玄青默默地想着什么,突然听到季青临喊他,回过神问:


    “怎么了?”


    季青临又重复了一遍,问的时候微微拧着眉:“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一个不熟的人这么执着,就仿佛是下意识的,不受控制地。


    “他叫……”楚玄青确定他爹可能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斟酌了会儿方才道:

    “司若尘。”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记忆复苏

    楚玄青说这个名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偷偷观察着季青临的声色,发现对方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很短促,再看时已经没了表情,仿佛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仅仅是个名字。


    “嗯。”季青临淡淡应了一声。


    熟悉只是一瞬间,随之而来的陌生感将这短短的一瞬淹没,再也找不出来。


    从大魏到平阳关对于季青临而言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带着楚玄青进了将军府。


    楚玄青方才落地就察觉出所有人都有些不对劲,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他找不到司若尘了。


    哪里都找不到。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师兄。”季青临暂时没办法单独带这么多人离开这个世界,毕竟他们与这个世界息息相关,还是需要谢锦城的帮忙。


    季青临走后一直满腹狐疑的楚玄青便开口问:“我父皇呢?”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些不安了。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包括这个世界就要毁了,季青临准备带他们走。


    楚玄青沉默很久,在听到司若尘身死的消息后垂下去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然而他不比季月白,从小司若尘就不断磨炼他的心性,培养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只不过在这时依旧控制不住地失态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嘴唇抿得死紧,年少老成的脸上被悲伤所掩盖。


    他无声地哭了很久,却又始终记得司若尘说的话,身为帝王,你不能哭,任何时候都不能软弱,只有这样才能护住想要守护的人,所以他哭着,却死死地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半晌后,他吸了吸鼻子。


    “爹爹永远不会想起他了吧?”


    众人点了点头。


    忘忧草的解药已经全部被毁,季青临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你们走吧,我不会走的。”楚玄青认真道。


    “殿下!”墨竹声音一急。


    按照谢锦城的说法,这个世界如何也保不住,即便季青临愿意牺牲自己留下,谢锦城也绝对不会同意。


    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是他们能求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留下也无济于事,为何不为了在乎的人好好活着?”


    墨竹看着他。


    “我是大魏太子,却无法救这些无辜百姓,父皇已然身死,那便由我来殉国。”他顿了顿,忽然在嘴角挂了一点点笑,“父亲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寂寞了,我留下来陪着他,替月白一起以全孝道。”


    众人想劝这个少年,却不知该怎样去劝说,最后只能无奈地放下手。


    突然,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伴随着少年稚嫩急促的嗓音,一个身穿白衣的软糯白净的少年冲了进来。


    “哥!我不要你死!”


    楚玄青回头看到冲过来的季月白,将手臂摊开,让人狠狠地撞进自己的怀里,眉眼带着宠溺。


    他抬手擦了擦怀里人的眼泪。


    “别哭了,你好好跟着爹爹,我陪着父亲。”


    “不!父亲已经走了,我不许你也走!”


    季月白红着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楚玄青看得有些心疼。


    “我们身在皇室,受了这份尊容,就得担着这份责任。父亲待我们很好,你忍心留他一个人孤独地在这里吗?”


    季月白哑声道:


    “那我也留下,我也陪着父亲,哪儿也不去。”


    楚玄青皱眉:“胡闹。”


    他叹道:“你要陪着爹爹,他只有你了。”


    季月白知道他说得对,可他就是不想这样。


    他刚要从楚玄青怀里挣脱,就忽然感觉身体一僵。


    楚玄青点了他的穴道。


    收回手后,楚玄青狡黠地看着他。


    “月白,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季月白恨恨地瞪着他,却说不出话。


    楚玄青怕他多嘴,把他的哑穴也点了。


    楚玄青看着他眼中的不甘,叹气笑道:

    “不服气?那就记住以后好好学功夫,没我护着你,你以后怕是会被人欺负。”


    季青临很快就回来了,得知楚玄青不愿走,皱了皱眉。


    “为何不走?”


    楚玄青将方才的理由解释了一遍,独独没有提有关司若尘的一字半句。


    季青临对他的记忆仅留在他小时候一点点模糊的影子,说不上多深的感情,便由他去了。


    墨松将还未清醒过来的柳逸寒带了来,而莲华却不愿走。


    她觉得自己作为一国公主,为了一个男人追寻了半辈子,可笑得很。


    如今国难当头,她只想以一死,全了自己的身份。


    即便墨松如何劝解,也干预不了她的想法,最后只能对她行了一礼,尊重她的意愿。


    “那便走吧。”季青临对在一旁站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的谢锦城道。


    “好,不过我还多带了一个人。”他的目光往一旁落去,一个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楚渊!”墨松眼睛死死瞪着他,破口而出。


    楚渊的神情很怪异,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他的目光落在季青临的身上时,不知道是恨还是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


    季青临看着他,在忘了有关司若尘的所有记忆后,对于这个人他反而模糊起来,心里有恨却又不知来自哪里,莫名其妙。


    “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这个人我要一起带走。”谢锦城淡淡地看着红着眼睛的墨松。


    季青临道:“师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师父都管不了你,我自然也管不了。”


    谢锦城听来似乎很受用。


    一切准备就绪,谢锦城袖子一挥,所有人都被他收入了乾坤袋中,用密法阻断了他们与这个世界的关联。


    季月白死死瞪着楚玄青,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无声地流。


    谢锦城在天空打开一个巨大的漩涡,强大的灵力洒落在平阳关这片大地上,城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


    就仿佛被这光照着升华了一般。


    眼见季青临跟了上来,谢锦城舒了一口气,一切都按照预想中的顺利发展着,只要季青临的元神回到修真界,季青临便能彻底醒过来了。


    而这个世界的一切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不过是弹指一瞬,过眼云烟。


    然而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些变故。


    在平阳关的街道上,被谢锦城灵力照射的地方,有一株绿色的植物以极快的速度生长了起来,而绿色叶子中很快结出了花苞。


    花瓣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黄色的花蕊。


    谢锦城被惊得瞳孔睁大。


    忘忧草不是被司若尘毁完了吗?怎么突然自己长出来了?


    他皱了眉,立马将那还未开完的花用灵里打成了飞灰,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季青临回过头的时候,那花已被彻底销毁。


    还好,他出手及时。


    但是,很快谢锦城那双松懈下来的眸子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整个平阳关以及平阳关外的大地上,一株株绿植疯狂地生长起来,蜷缩的叶片缓缓打开,在那顶端长出了雪白的花朵,薄如蝉翼的花瓣层层打开,随着风吹散在平阳关的每个角落,如一场经久不息的飞雪。


    那雪花飘在季青临的衣摆上,落在他的肩头。


    他缓缓抬手,被四周纷纷扬扬的忘忧草的花瓣层层包裹。


    看得谢锦城心惊不已。


    完了,这下他要彻底想起来了。


    此时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季青临在花海中慢慢地摆脱了忘忧草的控制,将所有忘记的一切,全部都想起来了。


    记忆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住了。


    谢锦城骗了他。


    尸群根本就不是他解决的,是司若尘!


    季青临双目赤红,身上的灵力突然失控,全部朝着谢锦城丢过去,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你骗我!”


    他的嗓音在颤抖。


    “你甚至想让我永远忘记他,等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我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季青临满是恨意地死瞪着谢锦城。


    后者却企图让他冷静下来。


    “什么叫我骗你?明明是他自己选的,是他选了让你活,让你把他忘掉,再说了,当初倘若不是你任性将自己身上一半的血拿去救他,他早被楚天逸杀于平阳关外了,这条命,他不过是还你罢了!”


    季青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跟你走的。”


    季青临转而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谢锦城立马去拦他,急道:


    “你去哪?跟我回万剑宗!”


    季青临躲开他伸过来抓自己的手,如灵蛇般从他身边溜走。


    “我打不过你,可你也抓不住我。”


    他很快来到司若尘葬身的荒谷,这里残存着司若尘一丝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气息。


    季青临的手一紧。


    他真的在里面…


    季青临眼神一狠,用全身的灵力投入进去,把当初自己亲手点起来的火焰一点点地熄灭。


    等着,等着我救你出来!

    谢锦城赶到的时候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火焰彻底熄灭。


    虽然司若尘注定要随着这个世界一起魂飞魄散,但谢锦城却不想看到如今这一幕。


    荒谷的火焰被季青临彻底熄灭,他跳了进去,希望能在里面找到一丁点司若尘留下的残魂。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里面干干净净,除了灰烬什么都不剩下。


    季青临又急切地跳了上来,想寻着方才感知到的司若尘的气息寻找,可是他却发现,原本还残留的一点司若尘的气息,在火焰消失后,彻底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章 前尘篇


    “司若尘?”


    季青临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荒谷边,只轻声呢喃了一句,眼神焦急地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他希望能听到一句回答。


    然后除了呜呜吹着的风声,再没有任何他想听到的声音。


    季青临僵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块雕塑。


    谢锦城看着他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甚至不敢喊他,只能皱眉等在一边。


    片刻后,季青临的身子动了动,他张了张嘴,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是吗?”


    他好像是在问谢锦城,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心脏处传来产出超过他承受极限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谢锦城没有开口,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突然,谢锦城的眼睛倏而睁大,急呼出声:“季青临!!”


    季青临突然之间身子一仰,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紧接着眼睛低着头,缓缓地栽倒下去。


    谢锦城飞奔过去接住他。


    季青临感觉自己整个身体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疲乏感侵袭着他,他都眼皮越来越重,眼前谢锦城脸上难得看见的焦灼神情也逐渐模糊起来。


    好困,好累。


    他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不去想,也不会难过。


    “季青临…季青临!你先别睡!”


    眼皮越来越重,谢锦城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遥远,最后,他终于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记忆的深处,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见到司若尘的时候。


    那是所有一切的开始。


    ……


    平阳关外,飞沙走石。


    大漠尽头处,橘红色的残阳拉出三个长长的影子,紧贴在被烤得灼热的纱地上。


    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立在一旁,微微蹙着眉,俊美的脸上一片青黑。


    “季青临,你是不是该同我解释解释?”


    他指着对方手里抱着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孩。


    那个小孩心口处中了致命的一剑,面色惨白,呼吸原本已经没了,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那流血鲜血的伤口渐渐愈合,在新长好的胸膛上,开始走了肉眼可见的起伏。


    抱着小孩的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眉眼如画,一双桃花眼满是笑容,看着一旁黑着脸的青年,带着些娇惯的任性。


    他手上破了道口子,血液源源不断从那里流出来,然后尽数钻入了他怀里那个小孩的身上。


    谢锦城眼睛盯着这一幕,冷笑着骂道:


    “师父是让你来这里养伤的,不是让你来当活菩萨的。”


    他本想阻止,可季青临已经开始,此时打断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直到差不多了,那个小孩的脸色红润起来,身上的伤再也看不出来了,季青临才收了手。


    “你十年才来看我一次,我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啊,我找个人陪我不行吗?”


    他拍拍手,打量了一下怀里的小孩,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他白皙的脸蛋。


    手上柔软的触感让季青临呆了呆。


    好软啊……


    他又揉了揉那脸蛋,盯着那张脸出神。


    “而且他长得真好看,比宗门里那些千篇一律的寡淡长相好看多了。”


    修道之人多数模样俊美,一身仙气,却又美得千篇一律,永远是干净出尘,如天山上的雪莲,季青临早已看厌了。


    这个小孩五官精致逼人,格外艳丽,仿佛用最浓艳的色彩渲染的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只是因为年纪尚小,上面宛如盖了一层薄纱,让那艳色减去几分。


    季青临特别想知道,这人长大后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子。


    “他一个本来就是一个要死的人,你现在把他救了,乱了他的气运,也乱了你自己的气运。”谢锦城骂道。


    “乱就乱呗,你不是教我人生在世,便要随心所欲吗?何必为了还没发生的事多作计较?”


    季青临没敢告诉他,其实在这之前,他曾经用自己的血还救了鲛人族的一位女子,到如今为止也不见出什么事。


    那女子去了西雍找她的情郎,之后便没一个消息。


    谢锦城真是被他气得没话说,但这确实又是自己教的。


    他刚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眉头皱起。


    心里暗骂了一句。


    “师父找我,我得回去了,”他看着季青临,“你别再惹事,安安分分地修复自己的元神,等我后面想办法把你放出去的血收回来。”


    季青临点了点头。


    谢锦城刚转身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他道:“你在这里同历劫也差不多,然而劫数是什么,我和师父都算不出,不过应当也就是受些人世间的苦难,但你千万不可再乱他人命数,天道的惩罚可不是那么容易逃脱的。”


    季青临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催促这个叨叨不停的人赶快走。


    “师兄,我虽然现在只有十一岁,但我在万剑宗好歹也活了十几年了,你不要把我当个小孩一样啊,走吧走吧。”


    谢锦城看了他一眼,然后消失在天空的一团白光中。


    季青临呼出一口气。


    “终于走了。”


    他抱起怀里的人往城镇的方向走去,然后找了一间客栈,店小二看到他们二人睁大了眼,不断瞧着门外。


    确定没人后才把目光落在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身上。


    “小孩,你家大人呢?”


    季青临很烦别人叫他小孩,怎么说也活了些把年了,啧了一声道:


    “孤儿,没爹没娘。”


    店小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又望着他背上的小孩。


    “我弟。”季青临先他一步道。


    店小二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住店是要钱的,你有钱……”


    话还没说完,季青临把一块银子丢在他的面前。


    “够吗?”季青临抬着下巴问。


    “够够够……”店小二拿着那银子喜笑颜开。


    他见季青临穿的普普通通,又看到他背上背着的小孩穿的破破烂烂,还当是哪里逃宰来的。


    眼下看来这钱不是他偷的,便是这两个小娃娃是哪个大户人家偷溜出来的小公子。


    店小二可不会去管这些,立马把人领到了房间。


    “客官,这是您的上房,有什么需要您叫小的就成。”


    季青临看了看这个屋子,还算干净整洁,虽然比不上他在宗门里的住所,还算过得去。


    把小孩放到床上后,季青临让店小二去烧了水送进来,自己则跑了下去。


    过了没多久,店小二提着热水上来,惊讶地发现季青临已经回到了房间。


    心道他刚才不是跑到外面去了吗,怎么回来得那么快?这脚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季青临让他把水倒进浴桶后就让人下去了,转过身刚想把捡来的小孩丢进去,却对上了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


    “醒了?”季青临抱胸看着他。


    小孩精致的五官动了动,缓缓点头。


    “嗯。”奶声奶气地应了声。


    季青临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最终实在控制不住掐了掐他的脸。


    小孩皱了皱眉,不知道眼前这个好看的哥哥为什么要掐自己,不过他也没动,任他掐着,乖到不行。


    季青临心道,真可爱。


    主要是万剑宗那些小崽子一个个都板着脸,年纪不大,却都学着那些老头子一样,摆谱,头回见到这样软软糯糯的,简直爱不释手。


    季青临收回手,对着那个浴桶抬了抬下巴。


    “自己把衣服脱了跳进去,洗干净才许上床。”


    小孩点点头,把身上的衣服脱得干干净净,像个小雪人一样,他准备听季青临的话爬进浴桶里,奈何自己太矮了,连浴桶的边缘都摸不上,只能伸出小手在地上蹦哒。


    季青临笑了一声,走过去将人抱了起来,轻轻地丢了进去。


    “好好洗,不洗干净不许出来。”


    小孩表情认真地给自己洗了起来,努力地搓着,有些地方都被他给搓红了。


    他洗了会儿后,抬起大大的眼睛看着季青临,天真地问:


    “哥哥,你是神仙吗?”


    季青临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小孩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用奶奶的声音道:“伤口没了。”


    他用短短的胳膊比划了一下。


    “本来这里有好大个口子,很疼,现在没了,也不疼了。”


    他惊喜地看着季青临,甜甜地笑着。


    季青临歪头看着他,突然凑过去:

    “你怎么不怕我?不怕我是坏人吗?”


    小孩看着他摇了摇头。


    “哥哥救了我,所以哥哥不是。”


    季青临笑了笑,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捡了个小孩总得把名字问清楚吧,想了想又问,“家里人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虽然他很喜欢这个小孩,可直接霸占了也不好,人家父母丢了孩子肯定找疯了。


    那小孩却好像被吓到了,小脸吓得惨白,眼泪汪汪地看着季青临,撇着嘴开始掉眼泪:“不…不回去,我不要回去,哥哥不要把我送走…”


    季青临一看他哭有些手足无措,他长这么大还没哄过小孩呢。


    而且他一哭,晶莹的鲛珠便一颗颗掉在水里,在里面发着光。


    季青临似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小会被人下那么狠毒手了……


    “行行行,不送你回去,别哭了。”


    他心想难不成是这孩子在家里被虐待了?这么害怕回去?

    他用手抹着小孩通红的眼睛,道:“那总该告诉哥哥叫什么名字吧?”


    小孩吸了吸鼻子,眨着眼睛,在季青临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忘了……”


    季青临叹了一口气,掐着他的小脸,扬眉一笑:“那我给你取个名字。”


    小孩抬头看着他。


    季青临勾唇。


    “司若尘。”


  第一百四十一章 那可是你弟


    !


    季青临这会儿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还要养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奶娃娃。


    不过他整日闲着没事干,养一个闲人对他而言就相当于给自己枯燥无味的生活找个乐子。


    但很快他就知道,究竟谁才是那个闲人了。


    从客栈离开后,他本想买个大宅子住着,可一想到谢锦城走前让他安分些,不要引人注目,多生事端,他们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住个大宅子里,只怕没过多久就会招人耳目。


    最后他只找了个小院子,够两个人住下。


    这个小镇子位置挺特别的,在平阳关外,去往西雍的比经之路上。


    两人在小院子里住了两天,每每上饭桌吃饭的时候,季青临总能摆上一次比一次更加离谱的东西。


    司若尘看着桌子上的一盘绿油油的果子,吞了吞口水,睁着两只大眼睛。


    “哥哥,我们今天的饭就是果子吗?”


    季青临撑着下巴。


    “对。”


    “为什么不做饭?”这个问题困扰着他小小的脑袋。


    季青临脸不红,心不跳道:

    “不会。”


    他从前向来只修行,从来没做过这个,况且他又饿不死,从山上找了果子还是怕司若尘饿死。


    司若尘又问他:“那为什么不去外面买?”


    季青临拍拍他的小脸,睨着他。


    “买东西不要钱吗?我的钱都拿来盘这个院子了,哪里还有钱?”


    那些还是别人给他的。


    之前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直如在万剑宗一般,一个人躲在山上住着,十年如一日


    直到后来有个女子重伤闯了进来,季青临救了她,对方告诉他人间是个好去处,他该下去瞧瞧。


    季青临本没有在意,突然有一天看着太阳又一次落下去,就觉得这日子确实无聊了些,他想看看残阳尽头所招的人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终于决定下山。


    当初救的那个女子也是一个鲛人,泣泪成珠,给他留了许多鲛人泪,告诉他倘若下山有了这些便不用愁了。


    这个东西确实好用,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初时也给季青临带了些许麻烦,索性他便一次全给换成了银子。


    时常见到些贫苦人家,直接一大把地往外送,到如今也用得差不多了。


    季青临心道跟个小屁孩讲我没钱了,我穷了,估计他也不会懂,就自顾啃起了果子,心里想着在人间该怎么赚钱。


    司若尘却突然哭了起来,吓得季青临立马跳下椅子把他抱在腿上哄道:


    “别哭啊,又没说要把你卖了,你哭个什么劲?”


    季青临刚要替他把眼泪抹干,就见司若尘捧起砸在衣服里的鲛珠,对他甜甜一笑:

    “哥哥,这个可以换钱,我养你。”


    季青临怔怔地看着他,心道,你懂得还挺多!

    他把鲛珠拿在手里看了看,皱了眉,对司若尘道:“你对多少人说过这个?”


    这小家伙该不会见一个人说一次,这才引来歹人的吧?


    司若尘扬起眉毛,认真摇了摇头道:

    “没有,我只对哥哥说过!”


    季青临心想,还好没那么傻。


    他用一个木盒子将这些鲛珠都装了起来,藏在了床下,回到桌边对司若尘道:


    “不要让别人看到这个,也不要用,不然会被坏人抓走的。”


    司若尘好像被吓到了,轻轻地抖了一下。


    季青临笑着摸了摸他的脸。


    “别怕,就算真有坏人来,也有我护着你。”


    司若尘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复杂神色,看着季青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坐在他的腿上不说话。


    他伸出手从桌上摸了个绿油油的果子,咬了一口,然后身子突然一僵,两眼一抹黑,昏了过去。


    季青临呆呆地看着他捏着果子的手,打死也不相信是果子的错!


    直到请来的大夫把了脉后,吹胡子瞪眼地撂下一句:“中毒。”


    季青临才把目光落在那盘果子上。


    大夫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睛都看直了。


    “你…你给他吃这个?”


    “有毒?”季青临问。


    “我再来晚点儿这命都没了!”大夫气呼呼地开始写方子,边写边问,“你爹娘呢?怎么就你这么个小孩在家里?这熬完需得大人来,你不会,去把你爹娘找来。”


    “没有爹娘,只有这一个弟弟。”季青临道。


    大夫写字的手瞬间一顿,嘴里的骂骂咧咧也突然停止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道这孩子真可怜,估计父母都不在了,只留下这么个房子。


    他把药方写好却没有给季青临,而是站了起来往外走去,一边说道:

    “跟我来吧。”


    把人带到了一间很小很小的小药铺,自顾自地板着脸开始抓药,抓完后把药包丢给季青临。


    “走吧走吧,回去给你弟熬药去,别在这儿挡我生意。”


    季青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不要给钱吗?”


    大夫眯眼看他。


    “你有吗?”


    季青临诚实道:“没有。”


    “那你说个屁!”大夫哐啷关上门。


    季青临抛着手上的药包就走了,心想这个大夫年纪看着也不过三四十岁,这脾气却跟五六十岁似的。


    不过是个好人。


    大夫见人走了又不放心起来。


    “这小孩会不会熬药啊?可别糟蹋了我的药材。”


    说着又往那小院的方向追去。


    来到院子外面,还没走进去就看到好大一股浓烟。


    惊得他眉毛都飞起来了。


    他连忙冲了进去,还没走进厨房,就听一声爆炸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吓得他一激灵。


    打来厨房的门里面一片狼藉,药罐子炸得四分五裂,他心里一慌。


    那小孩呢?


    扇开眼前的滚滚浓烟,终于看到了完好无损的季青临。


    又一次呆住了。


    房子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脸上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简直就是奇迹。


    “你没事了?”


    大夫不放心还是跑过去给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发现他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连个皮外伤都没看见,才松了一口气。


    季青临也扇了扇眼前的浓烟,一脸嫌弃。


    “啧,这东西比练剑还难。”


    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去抓了药给他熬好了送过来。


    司若尘吃的不多,中毒不深,喝了药没过多久就醒了,当他看到少了半个门的厨房后,惊讶地问季青临:“哥哥,你炸厨房干嘛?”


    季青临没好气道:“看它不顺眼。”


    大夫在一旁呵呵一声。


    这时司若尘的肚子响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


    季青临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果子,放弃了再去山上采果子的想法。


    大夫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跟我走吧,我一个人在家吃不了那么多,放着也是浪费。”


    司若尘没有动,看向季青临。


    季青临对他笑着挑了挑眉,拉着他的手跟上那个大夫。


    “走,蹭饭去。”


    大夫的家还要简陋些,简简单单的一个院子,再加一间屋子,院中种着一颗杏树。


    这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住。


    三人坐在院子里吃饭。


    司若尘终于吃上一顿正常的饭菜了,吃得格外地香。


    季青临瞪了这个小没良心的一眼。


    “前几日我给你找的怎么不见你吃的这么香?就这么嫌弃我的?”


    司若尘立马放下筷子,鼓着腮帮子,格外真诚地看着他。


    “哥哥找的果子也很好吃,我也很喜欢。”


    季青临听了很是受用。


    大夫却给他坡了一盆冷水。


    “对,死得也很快。”大夫笑道。


    季青临的嘴角抽了抽。


    吃的差不多了,大夫把碗收进去,司若尘也跟上去帮忙,帮他一起洗碗。


    季青临则坐在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司若尘悄悄地问大夫:“我可以跟你学做饭吗?”


    大夫眉头一挑:“你哥不学,让你学?你才多大?”


    司若尘急道:“我很聪明,学得很快的。”


    大夫哼了一声道:“麻烦,每日到了吃饭时间你自己过来吧。”


    这便是答应了。


    “谢谢叔叔~”司若尘对大夫甜甜一笑,他本就长得比别的小孩漂亮许多,这一笑让大夫的心也跟着化了化。


    心道,这两个小孩模样长得也忒出挑了,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出来后季青临还在发呆,他突然转过脸问那个大夫:“你叫什么名字?”


    他脸上超过这个年龄该有的神情让大夫一愣。


    “公孙陵。”大夫愣声答道。


    季青临听后却皱眉低声嘀咕起来:“没听过啊,应该不是师父或师兄找来保护我的,可为什么他身上还有院子里都有一点熟悉的气息?”


    想不明白季青临也就不想了,对公孙陵道:“我叫季青临。”


    他又指了指公孙陵旁边的司若尘。


    “他叫司若尘。”


    公孙陵立马抓住其中关键。


    “他不是你弟弟吗?怎么姓氏不一样?”


    司若尘心里慌了慌。


    季青临扯起谎来却半点不见脸红。


    “还不是我爹太喜欢我娘了,这不,就让我弟弟跟着我娘姓了。”


    公孙陵大概想不到他谎话张口就来,季青临一说他便信,心里想着多么恩爱的一对夫妻啊,想必在世时也是格外幸福的一家。


    这两个孩子就这样没了爹娘心里得难过成什么样子。


    以至于多年后,他做了摄政王府的大夫,跟在季青临的手底下,在头一次看到季青临亲了司若尘后,那手抖得叫一个厉害,心里不断地狂吼:

    那可是你弟!你个畜生!


    第一百四十二洞房?


    南莲镇虽小,却也人多热闹,且民风淳朴。


    公孙陵出去问诊时,司若尘时常跟在他后面,日子久了附近的人也都知道公孙大夫家里多了个好看的小娃娃,乖巧听话,都很喜欢他,经常给他糖吃。


    他拿了糖也会甜甜地叫人,那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两个弯弯的月牙。


    他拿了糖总是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立马吃掉,反而小心地藏进怀里,一颗也舍不得吃。


    后来人们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哥哥,是个长相十分俊美的少年。


    整个城内都找不出一个比他好看的人来,那双桃花眼看人时并不多情,反而冷冷地有些漠然,令他好看地让人望之却步,如天山上盛开的雪莲,可观而不可亲近。


    两兄弟父母早亡,便跟着公孙大夫过活。


    众人知道后,便时常帮衬着。


    老旧的木门被人暴力地一把推开,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公孙陵迈着大步子走进来,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祖宗!太阳晒屁股了!怎么不干脆睡死你?”


    他把菜篮子在院子里的木桌上放好,才用眼睛去找季青临,一眼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躺在他可怜的杏树上,眼睛顿时睁大:


    “夭寿啊,我这树都快被你摧残成什么样了!你不能躺床上睡吗?”


    他心疼地摸着自己的树。


    季青临睁开眼睛,刚好看见司若尘从公孙陵的后面钻出来跑到他眼前,笑了笑。


    司若尘开心地将怀里的糖递给他,季青临半点也不客气地拿了过来,放进了嘴里,然后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公孙陵看得眼睛直抽抽,牙疼道:


    “你就惯着他吧!”


    季青临又拿了颗糖塞进司若尘的嘴里,摸了一把他的脸,“他当然惯着我了。”


    纵身从比他高一截的树上跳了下来。


    开始公孙陵还吓了一跳,怕他摔死,后面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躺床上这不是晒不着太阳嘛。”季青临回了句他前面那个问题,在桌子旁边坐下。


    他最近总是犯困,想多晒晒太阳看能不能晒清醒些,不然他怕自己这下睡过去能睡个几十年。


    公孙陵也发现了他有些不对劲,但给他检查身体却是什么毛病也没有,除了让他少睡些没别的办法。


    饭菜做好后端上桌,季青临支着额头竟然就那样坐着又睡着了。


    公孙陵的眉头皱得有些深。


    这可不像没病的样子啊。


    司若尘用力把他摇醒,神色越来越急,终于季青临睁开了眼睛。


    “我又睡着了?”他茫然地问了句。


    司若尘眼睛都红了,却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不敢哭。


    因为他一哭身份就暴露了。


    “我没事。”季青临揉了揉他的脑袋,打起精神来,吓唬道,“敢哭你今晚就一个人睡。”


    司若尘立马把眼泪憋了回去,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季青临哈哈大笑。


    饭吃到一半,公孙陵突然道:


    “最近南莲镇似乎不太平,来了许多新面孔,还有些大人物,好像听说是皇城那边来的,你们两个可别惹事啊。”


    季青临一边用筷子把碗里的青菜挑到司若尘的碗里,一边问:


    “哪个皇城来的?”


    南莲在大魏和西雍的中间,哪里来的都不稀奇。


    公孙陵看着他那熟练的动作,一把拍在桌子上。


    “不许挑食!”


    季青临看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又挑了根碗里的辣椒放到司若尘的碗里。


    司若尘看都不看直接就吃了。


    公孙陵恨铁不成钢。


    “他是不是给你喂毒药你也吃?”


    司若尘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公孙陵被气得铁青的脸,季青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边上的司若尘拽过来,在他白嫩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真乖!”


    公孙陵重重地哼了一声,强烈表示自己的不屑。


    索性不再管这两人,说起了正事。


    “是大魏皇城那边来的。”


    季青临也就随口一问,嗯了一声。


    一旁吃饭的司若尘却浑身僵硬,害怕地开始发抖。


    不过他很快就强忍住了害怕,继续吃起饭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季青临和公孙陵谁也没有注意。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晚上的时候,季青临洗完澡看着司若尘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乖乖等他,样子格外乖巧,季青临忍不住就想欺负欺负他。


    “要不今晚你自己睡?”季青临认真地看着他,“你都七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司若尘抓着被子的小手慌张地放开,带着哭腔道:“哥哥,我不要一个人睡…”


    他抱住季青临的腰不肯放手。


    “我听话,你不要赶我出房间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胆小鬼,”季青临捏了捏他的脸,挑眉笑道,“真的什么话都听?”


    “嗯。”司若尘重重地点头。


    季青临眼中满是坏笑。


    第二清晨,公孙陵看到司若尘后一口茶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你……”


    擦干脸上的的茶水,他把眼睛瞪向季青临。


    “绝对是你干的好事!”


    司若尘穿着小姑娘的红裙子,还被季青临绑了两个漂亮的小辫子,因为小孩的性别不大看得出来,而司若尘长得又很漂亮,这样看去仿佛真的就是个好看得过了头的小姑娘。


    “哈哈哈,多好看啊。”季青临对公孙陵道,“今日五香楼掌柜的女儿不是要出嫁吗?我正好带他去凑凑热闹,这个样子去正好。”


    公孙陵在后面气得直跺脚。


    “都说了这几日安分些,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季青临跑得太快了,一溜烟就没了影,压根听不见。


    五香楼掌柜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二十好几了还未嫁人,听说从前原本喜欢上一个男子,还是青梅竹马,不知他父亲为何不同意。


    父女两只能看谁比谁硬气,到最后父亲还是拗不过女儿,终于松下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这嫁妆攒了几十年,此时婚礼恨不得有多浩荡就办多浩荡,喜庆的红几乎将南莲镇整个都装点了个尽。


    季青临牵着司若尘扎在人堆里,有些冷淡的脸上被鲜艳的红衬得红润起来,眼中的淡漠似乎被人间烟尘所覆盖。


    他看着新郎笑容满面地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接下轿子,眼神那样专注,一片柔情,看得人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


    万剑宗也有结为道侣的男女,季青临也曾参加过道侣大典,却从没有在那些人眼中看过这样的情义。


    那时,道侣在他心中不过就是共同修炼,有助彼此修行的人,他们左右衡量后选下对自己最有益的人。


    而此时季青临却觉得,这个人眼中让他看到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让他的心为之一动。


    愣声时司若尘扯了扯他,季青临低下头问他:“怎么了?”


    司若尘皱了皱眉。


    “哥哥,你是不是也想娶妻了?”


    季青临一愣。


    他刚才那个反应是很想娶妻的样子吗?


    季青临想逗逗他,故意说道:

    “我娶妻不好吗?多个像新娘这样漂亮的姑娘陪你玩。”


    “不好!”司若尘撇着嘴,头回生起气来,季青临看得还挺新奇。


    “为什么不好?”季青临笑着问他。


    “你娶妻就不会陪我睡了,陪她睡去了!”


    季青临噗嗤一笑,“那你长大了总得一个人睡啊?”


    司若尘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委屈道:“不要……”


    “我要哥哥陪着我睡。”


    季青临笑骂道:“小粘人精。”


    “那万一以后我老了,头发都白了,牙齿掉光光,变得很难看,你估计就嫌弃我了,不要我陪你睡,自己去找好看的小媳妇陪你睡去了。”季青临道。


    “不会!”司若尘抬起脸,倔强地看着他,“你就算变成一堆骨头,躺在棺材里,我也要抱着你睡,不嫌弃你,我也不要小媳妇。”


    季青临虽然听了确实很开心,却也没当回事,毕竟他的人生还那么长,会遇到很多很多人,童言无忌,岂可当真?

    但很多年后,司若尘真的为此时的话履行了承诺,他躺在季青临的棺材里,抱着那堆散落的白骨,永远地睡了过去。


    季青临带着司若尘去里面蹭吃蹭喝。司若尘打扮地漂漂亮亮,看起来又乖巧可爱,他眼睛一挤出眼泪,看得人心都软了,顺顺利利就混了进去。


    吃饱喝足后季青临看着头顶的圆月突然来了兴致,对司若尘道:“今晚月色这般好,一起赏月吗?”


    司若尘点点头。


    下一秒季青临就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腾空而起,直接飞上了房顶。


    被他抱在怀里的司若尘惊喜地瞪着眼睛,笑得格外开心。


    季青临怕被人瞧见,选了后面人少一些的一间屋子的房顶。


    坐在青瓦上,将手放在后脑勺,靠在屋顶看着头上圆圆的月亮。


    “这日子真舒坦啊。”


    季青临眯着眼睛。


    司若尘突然推了推他。


    “你又要睡了吗?”


    季青临将眼睛睁开,打起精神。


    “没有,赏月呢,睡觉多没意思……”


    突然,两人听到一些动静,似乎是从下面发出来的。


    这大半夜的这里面不会是有贼吧?


    季青临将身下的瓦片悄悄拿来,他倒要看看哪个小贼这么背运,刚好撞在他的手心里。


    结果刚把瓦片拿来,露出下面一室的温暖,刚好位置正对着床上。


    季青临一下子呆住了,用余光瞥了眼同样看着下面情景的司若尘。


    说实话,他有些懵。


    “哥哥,他们在干什么?”司若尘轻声问。


    季青临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从未了解过,此刻难得地噎住了。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洞房吧?

    只不过,为何那个新娘……


    是个男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司若尘丢了


    季青临眉头皱起,看得越发认真。


    大婚之夜,新郎却和一个男子在这里颠鸾倒凤,那掌柜的女儿真正的新娘去哪里了?


    难不成这新郎还敢骗婚?


    他还没弄清楚情况,也不敢打草惊蛇,只认真看着,努力想看清身下那个男子的脸,好在明日将人找出来。


    司若尘也在他旁边趴着,见他一动不动盯着下面,也睁大了眼睛往下瞧。


    “哥哥,他们在什么?”司若尘轻声问。


    季青临从怀里掏出一把方才抓的瓜子嗑了起来,大有今天不看到下面那个奸夫的脸誓不罢休的架势。


    “在洞房呢。”他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身下人的脸,却都被新郎挡住了。


    司若尘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纠结道:


    “娘说这种事小孩子不能看的…”


    季青临转过脸看着他,忽然扬起一抹邪笑。


    “这种事当然要从小孩子抓起,多学着些,以后可没人教你。”


    司若尘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那哥哥会吗?”


    今天头回长见识的季青临自然也没实践过,他望了望下面,沉默了。


    修真界也并非没有男风,相反还挺盛行,只不过季青临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这样亲眼瞧见过,更别提是亲眼看这样的场面,看着两人的动作,着实被惊到了。


    原来男子之间行夫妻之事是这样的吗……


    他看了看懵懂无知的司若尘,瞧着他眼神中的崇拜,轻咳了一声。


    “我…我当然会了!”


    司若尘眼睛一亮,一把抱住他。


    “那等我长大了,哥哥可以教我吗?”


    季青临闻言瞳孔一缩,想了想自己将来手把手教这种事的情景,嘴角狠狠地一抽。


    难不成到时候他成亲洞房时,三个人搁里边,他俩趟床上,自己在一旁一边观摩一边现场教学?

    “不教!”季青临一想到那场面就一阵恶寒。


    宗门中不乏混迹风月之人,一人同时玩几人这样的花样都有,可他没这恶趣味,反而多少有些洁癖,只觉得瘆得慌。


    “为什么?”司若尘嘴一瘪,一听他拒绝有些委屈。


    哥哥不愿意叫他吗?


    季青临嘴角抽了抽,“你不觉得三个人洞房很怪异吗?你在那里…那个,我在旁边看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大病,为何要同一个小孩子讨论这个问题?


    司若尘也惊讶地抬起骨碌碌的大眼睛,小小的脸上满是不解。


    “为何是三个人?不是两个人吗?”


    季青临的眼睛睁得比方才还大,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不想问他两个人是谁。


    在他沉默的间隙,司若尘已经再次用眼睛往下看了一眼,然后用更疑惑声音问他:


    “还有,那里那么小,不会疼……唔…”


    季青临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只露出司若尘两只格外单纯的眼睛,格外单纯地看着他。


    “疼。”季青临认真地点了点头,“你看他都哭了,肯定疼得紧,所以,千万别学他。”


    司若尘的脸皱在了一起。


    他怕疼。


    季青临心道这小崽子经过今夜长大后不会好男风吧?就算好男风也不能让他有想在下面的想法!

    怎么能被外人欺负?


    不过他又看了看司若尘那漂亮地过了头的脸蛋,老父亲般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个在下面的料啊!


    哭起来肯定梨花带雨的。


    这样想着季青临竟然脑海中浮现了那画面,一个脸同司若尘极为相似的少年被压在被子中,绯红逐渐顺着脖颈爬上脸颊,点燃了他的红唇,美丽的鲛珠散落在整张床上……


    季青临想到一半便立刻止住,暗骂了一句禽兽。


    床上的人终于换了动作,季青临看到那人的脸后便将瓦片重新盖了回去,抱着司若尘又落回地面。


    “哥哥,不学了吗?”司若尘问道,“我还没学会。”


    季青临听到后面那句打了个趔趄。


    他学的谁?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乖,改明带你看个别的,不学这个。”


    反正都带歪了,下次直接带到青楼去把人掰过来。


    司若尘点了点头又问他:“不是说男女有别吗?新娘是女子,那为何她同新郎一样呢?”


    季青临笑了笑:“因为他根本不是新娘啊,所以不是女子,他是男子。”


    “那新娘去哪里了?”


    季青临道:“那得问新郎了,等明天我们再过来,看他怎么跟新娘一家解释。”


    第二日一早季青临就在公孙陵的暴怒声中夺门而出,手里还抱着一脸懵的司若尘。


    “我很快就回来!”


    回答他的公孙陵砸在门上的一只鞋。


    “你弟迟早得被你给带坏!”


    大婚已经结束,五香楼掌柜方霍的府门自然不是轻易就能进的去的。


    不过倘若真的被发现新娘不见了,方霍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方府早就炸了。


    然而季青临来到方府外却发现那红绸依旧,方府依旧洋溢着一片喜庆。


    管家看到他走过来拿出喜糖递给他和司若尘。


    “喜宴昨日已经结束了,今日吃不着了,呐,给你们吃喜糖。”


    季青临拿下糖道了一声谢。


    带着司若尘走到巷子里就抱着人翻上了屋顶。


    他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没道理出了这么大的事,方家还会偏袒新郎,除非根本没人发现,而这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凭着记忆来到昨夜的后院,在院中看到了从婚房走出来的新娘,看清他的脸后,一时呆住了。


    就是昨夜同新郎洞房的那个人。


    季青临一下子醒悟过来,不是新娘被掉了包,而是新娘本就是个男子。


    方家那位一直未出阁的从来都不是一位小姐,而是一位公子。


    新郎从远处走过来,只看了方家公子一眼便满眼笑意,他同对方说了句什么,惹得对方低声笑了起来。


    然后如同寻常夫妻那样依偎着出了门。


    听闻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那想必新郎一早就知道自己爱人的身份,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方霍才一直没同意这门婚事。


    而他们一个愿意忍受嘲笑一直不嫁,一个愿意十几年如一日地等着。


    季青临知道是误会一场后便悄悄带着司若尘回到了巷子里。


    他有些走神。


    谢锦城所修之道近似无情,连带着他也有些耳濡目染,一心钻研剑道,无心其他,而方才见了他们,他却开始想了起来,自己未来的道侣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也是如其他人一般为了修行选择一个最适合的,最匹配的,他好像也没那么想要了。


    他也想找一个一看到自己就会笑,仿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突然感觉袖子被扯了下。


    低头,司若尘正笑着看着自己。


    “哥哥,给。”


    他把方才管家给的糖向往常那样递过来,一颗都不剩。


    季青临沉默了一会儿,心道这个还是算了吧,太小了。


    而且自己寿命无尽,他至多也不过能活百年,寿命不同是注定不能有好结果的。


    正想着,突然一个黑影从两人身旁窜了过去。


    再一看,司若尘手上的糖没了。


    季青临眯眼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喃喃道:“跑?跑得掉吗?”


    司若尘只感觉一阵风吹过脸上,再一看,季青临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哥哥?”他喊了一声。


    可是季青临只顾抓小偷,根本没听见。


    司若尘刚要走出巷子,突然迎面撞到两个人,栽倒在地上。


    他连忙道:“对不起。”


    刚一抬头,看清头顶的人后,司若尘就被吓得脸色发白,满眼惊恐。


    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


    腰间配着刀的黑衣人如同抓小鸡仔一般轻轻松松就把他拎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殿下,你果然没死。”


    另一个人皱着眉,冷哼一声。


    “都被捅穿了心脏还不死,果然和贵妃一样,是个恶心的怪物。”


    “放开我!放开我!”司若尘拼命地挣扎,然而那力道在那人手里就如同一个笑话。


    那人被吵得烦了,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说你死了多好?偏偏没死,害得我们所有兄弟都得跑来找你,你自己又能好过到哪儿去呢?贵妃的下场你又不是没看到。”


    司若尘趁他不注意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嘴角犯着鲜血。


    “啊!”


    那人受痛立马放手。


    “你居然敢咬我!”


    他看着已经跑出去几米的司若尘,眼神发狠,却没有追,而是将手中的刀隔空掷了出去。


    刀准确无误地扎进司若尘的肩膀,从他的胸前露出,一片血红。


    司若尘栽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那人一脚踩在他的伤口上,用力地把自己的刀在他身上碾了碾。


    “啊!”司若尘疼得终于喊出了声,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掉出来。


    那两个人捡起地上散落的鲛珠满意地收进怀里,把贪婪的目光落在昏迷的司若尘身上。


    “看来这还是一份美差啊。”


    说着两个人就把人拎走了,顺着街道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座精美的宅子。


    众人只敢用余光瞥着,都不敢多作声。


    季青临终于追到那个小偷,居然是个比司若尘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


    将东西拿回来后拎着这个小偷季青临才发现他好像把司若尘拉下来。


    等他赶回那个小巷子的时候,司若尘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只有一潭血迹静静地躺着。


  第一百四十四章 季青临睡着了


    那两人带走司若尘的时候根本没想着避开任何人,所以季青临很快就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司若尘的下落。


    黄昏日落时分,在众人的围观中,季青临孤身一人闯进了那座精致的大宅子。


    陆陆续续几十个黑衣人跳下来,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


    季青临眯着眼睛,眼神很冷。


    “人呢?”


    白日那个黑衣笑嗤笑。


    “我当时就在想,他那么小能躲这么久,身边肯定有人帮他,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季青临嗤道:“是又如何,你想杀我?”


    “说对了!”


    话音方落,几十个黑衣人同时拔地而起,泛着寒光的冷刀一齐砍向门口的季青临。


    门外的众人吓得脸色一百,纷纷捂住眼睛。


    心道这个少年怕是要血溅三尺了。


    然而季青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脚步稍动,却灵活地仿佛一尾游鱼一般,那些黑衣人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几个来回间如同耍猴一般,气得那黑衣人脸红脖子粗。


    “你若真有本事就不要像个缩头乌龟躲来躲去!”


    季青临又侧身躲来砍过来的一把刀,偏头一笑。


    “呵,向来只有废物才会说这样的话。”


    “你!”那人咬牙切齿。


    又一刀朝着季青临劈过去,再次被他轻轻松松地躲开,连一片衣角都未曾碰到。


    黑衣人的刀在越过季青临后,却突然随着惯性砍向他身后的一个百姓。


    “啊……救救…救命!”那个青年被吓得面色发白,僵在原地,竟忘了躲开。


    依照他的反应速度,即便此时没有被吓得呆住,也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本来已经跳开的季青临见状又折了回来,将灵力灌输掌心,一把将那柄刀用力打开。


    他这几日能察觉出,只要自己一用灵力就仿佛在消耗自身一般,随着灵力的消耗,整个人也会越来越疲倦困乏。


    这样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如何,所以他几乎不愿再去使用。


    “原来你那么在乎这些平民啊,那就好办多了。”黑衣人无耻地笑了笑,下一秒所有追着季青临功力的人全部转移目标,攻向他身后那一群普通百姓。


    季青临眉头狠狠一皱,暗骂了一句无耻!

    转身不得不使用灵力击退那些人。


    他挡在众人面前,毫不畏惧,反而脸上充满了对这群人的鄙夷。


    “好,我不躲,你可不要后悔。”


    他当真不再闪躲,任凭那刀朝着自己砍过来。


    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卯足了劲对着季青临的头砍下去。


    结果那刀在季青临面前死死地定住,被一堵无形的气墙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任凭黑衣人如何用力,也进不去分毫。


    “看,就算我不躲,你也奈何不了我。”季青临道,“既然你的招数已经用尽了,那就到我了!”


    季青临手上分明并未拿任何武器,可四面八方突然袭来寒光剑影,气势凌厉逼人,他一人竟然比他们几十人看起来还要可怕。


    那剑光仿佛密不透风,络绎不绝,逼得那些黑衣人节节败退,避无可避。


    “再问最后一遍,他人呢?”


    太阳此刻彻底西垂,夜幕降临,季青临身处于黑暗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分明,他甚至比那未知的黑暗还要令人感到恐惧。


    “死了!”黑衣人一脸讥讽。


    季青临一怔。


    死了?


    他的脸黑了下来,觉得心头有一口怒气突然涌了上来,让他理智全无。


    他的眼睛冰冷地像盛了万年不化的积雪。


    “那你也去死吧!”


    眼神一冷,那剑光如同有生命一般穿透黑衣人的胸口,鲜血迸溅,血肉横飞。


    季青临眼神森然,此刻再没了一丝温度。


    其他黑衣人见状心中恼怒,纷纷冲上来想要将他诛杀,却在离季青临还有几丈远的时候便被四周乱窜的剑气一剑封喉。


    季青临踏着满地的鲜血,神色漠然。


    这些尸首在他眼中竟如草芥一般。


    季青临只顾往前走着,丝毫没有看到后面众人望着他的目光是何等惊恐。


    所有人都在心中想着:这个少年也太可怕了……


    主要是他的神情,那样地淡漠,那样地轻松,仿佛杀这么多人于他而言同折了几枝花没什么分别。


    他只有十几岁吧?一个半大的孩子,却比沙场上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士兵看起来还要冷静,还要淡定。


    倘若将来他们这些人也惹恼了他的话,那他会不会……


    众人心里忍不住有些胆寒,却还是感激着他方才的搭救之恩,将心底埋藏的不安与恐惧强行地压制着,表面看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季青临对于人的生死看的确实极为淡然,因为凡人百年的寿命于他而言不过昙花一现,早死晚死都得死,什么时候都没差。


    只是方才在听到司若尘死了的时候确实难受了一下,不为所动的心狠狠地触动了,他很生气,很恼怒。


    即便他一早就知道司若尘终归是要死的,什么时候死都对他而言都差不多,但直到方才那一刻他才发觉他不想他死,他想司若尘活得更长些,至少当下他不能死。


    季青临在这座宅子中寻找着司若尘,他的眼睛因困意而酸涩不已,动作比之刚才缓慢了不少,疲乏感侵袭着他的全身。


    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着。


    哪怕最后找到的只有一具尸体,他也能让他再活过来。


    终于,再不知道踹开了多少扇门后,他终于在一个阴暗的房间的地上,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司若尘的小小的身影。


    季青临走过去查看了一下,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


    他连忙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慢慢地修复他胸前那个巨大的伤口。


    也许是他身上有自己一半的血,所以灵力注入地格外顺利,他一介凡人之躯竟没有任何的不适。


    季青临只顾着救人,全然没有感觉到这一幕已经被几个人站在门外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几人张大了嘴巴,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浑身颤抖着悄悄溜了出去。


    季青临看着司若尘身上渐渐愈合的伤口,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瞌上眼帘,沉沉地睡了过去。


    司若尘在他睡过去的时候睁开了眼睛,两人眼神方才接触,季青临的眼睛便紧紧闭上了。


    “哥哥?”司若尘推了推他,心急地喊着。


    公孙陵见这二人这么晚还不回去,寻到街上问了旁人才知道白日里的事。


    他生怕这俩人出了什么事,不管不顾地就闯进了自己口中不能得罪的大人物的宅子,当他看到满地的黑衣人的尸体,还有门外众人看着季青临畏惧的目光时,好像什么都懂了。


    司若尘还跪在季青临身边试图把他叫醒,但季青临身上半点伤都没有,却怎么也叫不醒。


    公孙陵走过去把季青临背起来,对司若尘道:“先回去。”


    众人见他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最后有个人站出来说:“公孙大夫,这两个人都不简单,您最好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妙。”


    “就是啊,这两个人不论哪一个都会给我们这小小的南莲带来灭顶之灾。”


    一个年纪不大,手段却凌厉到令人畏惧;另一个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却能因来大魏皇室的亲卫追捕,定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只要没有抓到司若尘,大魏皇室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司若尘怔了一下,跟着公孙陵的脚步顿了顿。


    他知道自己可能待不下去了,没有人会愿意留下他…


    公孙陵一把拉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


    “跟我回家。”


    司若尘震惊地抬头。


    公孙陵看着那些人,书生面庞的脸上充满了执拗和倔强,他本身看起来文质彬彬,身形消瘦,而此时他的眼神却是那样坚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坚不可摧,异常摄人。


    他道:“你们只管放心,我不会留在这里,镇子外有个破败的屋子,我明日就会带着他们去那里。”


    他又看了看众人:“可还有问题?”


    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都沉默着。


    公孙陵先把季青临带回了房间,将人放在床上给他把脉。


    可越把眉头皱得越深。


    他不怕季青临哪里受伤,这伤只要不死,差不多都能救过来,唯独怕的就是现在这般——季青临什么伤都没有。


    他就是睡着了。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等着他明日醒过来。


    司若尘却不放心,怎么喊都不肯走,固执地守在季青临的床边,公孙陵叹了口气给他披了件衣服也就随他去了。


    第二日几人就搬到了镇子外的一处破败的屋子里,打扫修葺了一番,也能住得人。


    司若尘一直愁眉不展,公孙陵打趣道:“还好你那磨人的哥哥还未醒,否则依着他那娇惯的性子,怕是说什么也不愿住在这么个破地方。不过等过些时候我去镇上买些木料来,再好好修葺一新,也能堵住他的嘴了。”


    又三日过去了,公孙陵的手艺确实好,一间破屋子被他装点了一下竟然大变了样,虽然依旧简陋,却看着极为舒服。


    他还在树下给司若尘搭了个秋千,在旁边用渔网给季青临做了个吊床。


    “这下好了,等他醒过来就不用每日在树上瞌睡了,躺在这里不怕摔下来还能晒太阳。”公孙陵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司若尘却丝毫不关心这个,他直直地看着床上的季青临:“他是不是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季青临自那日睡着后,便再也没有醒来过。


    而在另一边,西雍那边却派了人来了南莲镇。


    当年那个女鲛人被大魏强行要走之后,他们便在寻找那鲛人口中那个能活死人的孩子。


    而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有关于他的消息。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走,跟我回家

    西雍的人很快就追到了南莲镇,为了抓到季青临几乎快将这个镇子翻了个遍,但是季青临早已不在这里,他们如何也找不到。


    公孙陵日日在药铺待着,看着这些凶神恶煞,摆明了是冲着季青临来的人,心道还好之前将季青临送了出去。


    现在情况紧急,他自然不敢再引人注意去找司若尘,害怕将这些人引过去,便只能每日待在之前的院子里,等这些人离开再说。


    他唯独担心司若尘见他几日没有回去,突然跑来找他。


    还好司若尘格外听话,公孙陵告诉他不要离开那个地方,他便当真没有找来。


    大街上,衣服上锈着几片红梅花瓣,如鲜红的血滴一般的几个男子,他们蒙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森然的眸子。


    “大哥,找不到,可要回去?”一个人对着其中仿佛是头头的人问道。


    “消息绝对不会有错,这样无功而返陛下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头目眼神一寒。


    他望向四周隐隐发抖,偏偏用余光看着他们,不断吞着口水的百姓。


    冷笑一声。


    “你说这些百姓为什么这么怕我们?”


    手下回道:“平头百姓,胆小。”


    “不。”


    手下抬头看他。


    “因为他们心虚,所以害怕。”


    头目唇角一勾,他手里摆弄着那把明晃晃的弯刀,他的眼神忽然一暗,只听呼啸声起,那把刀被他直直地甩了出去,对着一个卖菜的小贩的脸险险擦过。


    小贩的脸被吓得宛如一张白纸,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落下,他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没人愿意说是吗?”头目抓住飞回来的弯刀环视众人。


    众人面如菜色,大气都不敢出。


    “好。”


    咔嚓一声。


    距离最近的人扑通倒在地上,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


    所有人捂住嘴巴瑟瑟发抖。


    终于有一个人颤抖地举起了手,那是个身材瘦弱的书生。


    “我说!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儿…”


    他吞了吞唾沫,一咬牙将那地方说了出来。


    头目拍拍手,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果然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至于其他人……”他垂着眼睛,居高临下。


    “都杀了吧。”


    哭喊声在整个镇子里震耳欲聋。


    他们走出镇子,没有一丝同情。


    公孙陵在他们把目光放在众人身上的时候就直接开溜,急冲冲往司若尘那里跑,跑得满头大汗。


    他一进屋子就对司若尘离声道:“快!又有人要来找麻烦了,得马上离开这里!”


    司若尘怔了怔,递给他一杯水。


    公孙陵正跑得嗓子冒烟,拿来就一口闷了。


    公孙陵一边道:“东西什么的也别收拾了,先跑了再说其他的!”


    一边往里屋走准备去背季青临,然而当他进去后,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却不在了。


    “人呢?”他回头问司若尘。


    眼前的视线却开始模糊了起来,他身子一歪扶在旁边的桌子上,想起方才那杯水里似乎是加了东西的。


    司若尘用稚嫩的声音对他道:“哥哥被我藏在了山上的一个洞穴里,等过几日这些人走了,你再去把他找回来。如果他哪一天醒过来,你就让他去平阳关外接我,我会在那里等他…”


    后面的话公孙陵已经听不太清了,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司若尘换上了季青临的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想动想拼命地将人拉回来,却终究只能无能为力地坠入黑暗中。


    司若尘毫不意外地被西雍的人带走,他一直等着季青临能醒过来救他走,但是一直也没有。


    他被带进了西雍的皇宫,关在了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折磨,当锋利的刀第一次割开他的皮肤的时候,鲜血流了出来,却又很快止住,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司若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而其他人却满眼惊喜。


    这意味着他们没有找错人。


    司若尘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开始害怕起来,他想起了在大魏时父亲对母亲做过的那些事。


    他想要躲开,却迎来了更多的刀子。


    “当初那个鲛人被大魏强要了去,还好走时还说了你的存在,你这能力可比她强多了,我一定可以用你炼制出一支绝无仅有的强大军队,一支杀不死的军队”


    西雍皇帝的脸上满是疯狂,一刀瞎进了司若尘的眼眶里,柔声道:“没事,还会长出来的,别怕。”


    司若尘身上承载了季青临一半的血,两人的关系如同并蒂双生莲一般,一盛一衰,一阴一阳,当季青临虚弱地沉睡过去后,隐藏在司若尘身上的血脉便开始觉醒。


    然而这对于此时的他来说不是馈赠,而是诅咒。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被关了几年多的时间,司若尘在惨无人道的折磨下终于奔溃到神智不清。


    全身上下几乎被换了个遍。


    然而不管有多痛多绝望,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季青临,一直忍受着,等着他来救自己。


    但是,直到最后也没能等到。


    凌卿将他带出西雍皇宫的时候他已经不太会说话了,却还是艰难地唤着季青临的名字,固执地要去平阳关外等季青临。


    他先去了当初的小镇想看看季青临在不在那里。


    当凌卿带着他去的时候,当初原本已经死去的百姓竟然全都活了过来。


    司若尘暗淡的眼睛一亮。


    他猜到一定是季青临把这些人救活的,那么他一定已经醒了。


    司若尘在南莲镇找不到季青临就去了平阳关外,当初季青临救他的地方。


    他当初走的时候让公孙陵告诉过季青临,他会在这里等他。


    然而太阳东升又西落,他足足在这里等了半个月,季青临没有来。


    司若尘的眼睛从满怀期待到彻底绝望。


    他是不是早就把自己忘了?

    他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他是不是知道了…那件事?


    司若尘在西雍时最绝望的时候,是得知当初出卖了季青临的那个人,正是他的母亲。


    他一度怀疑季青临在知道后会怎样生气,自己帮助的人反过来咬自己一口。


    他那时候甚至觉得当时的所遭受的一切都是自己罪有应得,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因为罪魁祸首是他母亲。


    越想越难受,脑子疼得仿佛要炸开一般,他感觉自己全身好像被切成一片一片,被凌迟,被千刀万剐。


    剧烈的疼痛扰乱他的神经,让他近乎疯狂,他的心中充满了暴躁,当初那些人对着他所有的戾气仿佛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让他不得不逼疯自己。


    “他肯定知道了…他不要我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他满脸郁气,眼神可怕,再不是当初季青临捡到的那个软糯可爱的小娃娃了。


    他死死地握着拳头,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戳进肉里。


    凌卿看着他,银色面具下的眉头皱得越发地深,他将手放在司若尘的背上,眼中满是心疼。


    眼看着司若尘无比痛苦的样子,他把目光落在了平阳关外的那些碧绿的忘忧草上,然后,他动了。


    司若尘被打昏过去后扭曲的脸上才回复平静,凌卿抖着手将忘忧草喂了下去,看着他慢慢吞下去,垂着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


    在司若尘还昏睡时,凌卿便找了一户人家给了银子,请他们收养这个孩子。


    那户人家正是一个隐匿在人群中鲛人,她原本想拒绝,但当她察觉到司若尘同族的身份后,便欣然答应了。


    凌卿走后,司若尘没过多久醒了过来,那户人家才发现这个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自此,季青临这个名字彻底地从司若尘的生命中抹去。


    直到平阳关战事爆发,那户人家遭了难,司若尘被奚丘骗到大魏,卖到了醉欢楼。


    在那里,他终于再一次遇到了季青临。


    他不记得季青临,而季青临却记得他。


    彼时凌卿已经死去,季青临终于再也忍不住,将人带回了摄政王府。


    司若尘被凌卿救出来的时候,他还沉睡着,等他醒来时一切都晚了。


    凌卿阻止了他去找司若尘,将司若尘如何代替他被折磨至疯,苦苦等他未果通通告诉了他,最后告诉他一个结论:

    “你如今去找他,让他想起一切,他最终不是疯便是死。但倘若你不去,他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


    季青临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他跟着凌卿回了大魏,去了摄政王府,做了他的接班人。


    因为凌卿告诉他,只有天下安定,才能守住想要守护的人。


    而在这个豺狼虎豹横行的时代,他必须强到让所有人都畏惧,走上权利的巅峰,才能成为掌舵的那个人,才不会让当年的事重新上演,才能保证司若尘身份暴露的那一天,他能够好好地护住他。


    凌卿的话没有错,却也没有全对。


    他守住了天下,也走上了权利的最高峰,可当他在醉欢楼看到司若尘的时候,他便知道,重要的人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于是,他对着那个记忆中的小孩伸出了手,努力让这些年一直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当年的笑意,说出了那句晚了几年的话:


    “走,跟我回家。”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逆天改命

    季青临悠悠转醒,在自己和司若尘曾经躺着的床上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盯着头顶熟悉的床顶有些惊讶:谢锦城竟然没有趁着他昏迷强行把他带回万剑宗!


    不多时谢锦城推门进来,似乎是察觉到他已经醒了。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没带你走?”


    季青临按着还有些疼痛的额头,努力将自己从那段记忆的后劲里抽出来,他抬头皱着眉头看向床边的谢锦城,道:


    “我确实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你选择放弃强行带走我?”


    谢锦城很是不爽地哼了一声,眉头几乎拧在一起。


    “因为你还少了一缕元神,我根本没办法带你离开这里回万剑宗。”他脸色难看,“既然现在你已经醒了,你自己告诉我你把自己剩下的一缕元神藏哪儿了?”


    季青临听完脸上却露出比他还要惊讶的表情。


    “不是我藏的,我不知道。”


    怪不得以谢锦城那样我行我素的性格,竟然没有强行带他走,原来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带他离开。


    谢锦城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是吗?真的不是你?”


    趁着季青临没有防备,他突然对着季青临出手,将手指抵在了对方的额头,“让我查看一下你的记忆就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撒谎了。”


    然后等他看完后却沉默了,慢慢地收回手,脸上的表情不知该如何来形容。


    震惊,不解,焦躁,愤怒…


    “真的不是你做的……”


    究竟是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了季青临的一缕元神?

    除了他自己,明明谁都不可能,可事实却又在不断地提醒他,就是这样。


    “这件事我确实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我不想走,你也不能强行带我离开了。”季青临道。


    谢锦城冷哼一声。


    “不过就是一缕元神,等我找不出来,你还是得乖乖跟着我回去。”


    说完,谢锦城便走了出去。


    季青临独自坐在从前和司若尘躺在一起的床上,此时在这里再找不出一星半点有关他的气息。


    司若尘把所有有关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连同自己对他所有的记忆。


    而现在记忆回来了,那人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季青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从白天朝霞满天时,坐到傍晚黄昏残阳铺满整个院子。


    他不断地回忆着过去,想着两个人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个结局的,明明这一世谁也没有辜负谁,也解决了所有的误会,他们明明已经可以好好在一起了,为什么呢?


    最后他看向自己的手,想起收回自己所有元神时,那缕一直在他身边徘徊不去的气息。


    是司若尘。


    他当初用自己一半的灵血救了司若尘的时候,就注定将来两人只能活下来一个。


    他需要收回元神,收回那一半的灵血,那么依靠它活命的司若尘便只能死了。


    可倘若不收回,再在这个世界消耗下去,季青临剩下那一半的元神也会开始消散,最后魂飞魄散。


    他们两个的结局从一开始相遇时就已经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司若尘选择了自己魂飞魄散,让季青临忘记一切好好活着。


    “司若尘,你真是蠢透了…”季青临喃喃道,“到最后你什么也没得到,努力到头终成空,你就不会不甘吗?”


    原本一切都会照着司若尘预想那样发展下去,但是天不遂人愿,季青临偏偏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走出房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打定了一个主意。


    谢锦城觉得像季青临这样的人是不会蠢到自杀殉情的,他只会不断地寻找让司若尘复活过来的方法,哪怕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选择死亡是季青临永远也不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他并没有限制季青临的活动。


    等他回来的时候,季青临已经不见。


    *

    千机阁。


    顺着楼梯走上二楼的时候,脚方一踏上二楼的时候,季青临便已经察觉出,这个阁楼绝对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


    这里蕴藏的灵力强悍到可怕的地步,竟不输万剑宗任何一个上品灵器。


    “公子,你是第二个走进这里的人。我知道来到这里必然有所求,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之前那个妄图改变命运的人,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最终的宿命,你确定还是要试试吗?”


    季青临静静道:“我知道第一个走进这里的人是谁,也知道他的结局。”


    司若尘来到这一世同他相遇,还是没能改变两个人的结局。


    季青临抬头,眸光执拗:“可我还是要试试。”


    那个声音发出刺耳的笑声,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和天真。


    一阵剧烈的强光从正中央的一面诡异的镜子中射了出来,投射在一旁宛如黑洞般的门上,在那里照出一条路来。


    “请吧。”那声音笑道,“它会送你去往哪个时间点,我也不知道,但会朝着你期望的那个时间点靠近。”


    季青临穿过那个诡异的门,一步步走着,心道,司若尘,等着我来救你。


    只要在平阳关那些人动手之前就将司若尘救下,那么就自己后面就不需要救下他了,也不会出现你死我活的结局。


    他走出那扇门的尽头,果然落在了平阳关外。


    他方才一落地,一转头便看到司若尘差点被黑衣人一剑穿心。


    季青临心惊不已,杀了所有黑衣人,他抱起司若尘小小的身子,把他送到了一户人家收养,迫不及待地离开,回到千机阁,等着司若尘活过来。


    然而当他回到原来的世界后,司若尘的结局依旧没有改变。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救下了他,他为什么还是会死?”季青临愤怒地质问。


    那个声音却告诉他:“你确实在那个时间救下了他,可是在不久后,他又死在了楚天逸派来的第二拨杀手的手上,所以你去不去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季青临握紧了拳头,死死地咬住牙齿。


    他不信,他不信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再让我去一次。”季青临咬牙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无法穿到你上次去的那个时间点之前了,只会在后面的时间,具体哪里看你的造化了。”


    季青临再次从那门里走出来的时候,正是司若尘被西雍抓走,季青临陷入沉睡的时候。


    他落在南莲镇,看到了因为他间接被杀的南莲镇的百姓,动手使用灵力让所有人都活了过来。


    然后便直奔西雍去救被困住的司若尘,他害怕自己的容貌被认出来,便戴了一张银制的面具。


    当他戴上面具,一剑一人闯进西雍皇宫的时候,他便终于知道了凌卿的真实身份。


    原来竟是他自己。


    这是不是意味着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所以不论他怎样努力,结局依旧无法改变?


    他在西雍皇宫的地下室看到了被折磨地不成人样的司若尘,听着他喃喃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心头仿佛一把尖刀戳中,疼的没办法呼吸。


    他小心地将人抱在怀里,哑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司若尘听到他的声音,艰难地说出一句:“哥…哥?”


    他的嗓子仿佛被刀据过一般,声音诡异又难听。


    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不断地哭喊扒鸡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季青临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得彻骨。


    “别怕,我带你出去。”他轻柔道。


    抬头目光森然地盯着西雍的士兵,他手中的长剑沐浴在鲜血中,一步杀一人,眼神可怕地像来自地狱里的魔鬼,百八十人在他面前宛若草芥一般,不堪一击。


    他一路杀出去,下手不留半分余地,一剑封喉。


    渐渐地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仅仅被他一个眼神就吓得胆寒。


    那一夜,他血洗了西雍,让整个西雍皇城的街道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救出了司若尘,看他执拗地在平阳关等着自己,守着当初的承诺,从满怀期待,到失望绝望。


    而那个时候,他还在沉睡着。


    “别等了,他不会来的。”季青临看不下去了,“你等不到的。”


    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凌卿,他不知道自己的改变究竟有没有意义,会不会只是推动时间的轨迹朝着既定的结果发展?

    他还能做什么改变结局?


    季青临的目光落在了平阳关外的那些忘忧草上。


    既然相遇的结局已然注定,那么便此生都不要相遇吧。


    他给司若尘喂下忘忧草,也终于让司若尘不再痛苦。


    转身又将平阳关所有的忘忧草全部销毁,一株也没留下。


    但他不知道有一个人为了讨自己夫人的欢心,留下了忘忧草的种子,种在了他夫人的院中,多年后他还去了那人家里求取忘忧草。


    季青临把司若尘送给一个鲛人抚养,想着是同族,一定会待他如亲子一般。


    事实却是如此。


    季青临去了大魏,凭借着强悍的实力和手段做了大魏的摄政王。


    而楚天逸一直在寻找着司若尘的下落,即便季青临有意阻止,可千防万防,只要他还有这个念头在,司若尘便永远不可能彻底安全。


    晚上,他坐在摄政王府的院子中,想着该如何让楚天逸永远放弃寻找司若尘。


    突然,他放在桌上的配剑突然发出一道夺目的光芒。


    季青临眯了眯眼。


    想起当初很久之前的时候,系统曾经抽过一次奖励,抽到的是一个小光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最后钻入了他的剑中。


    之后时间太久,他便忘了这事。


    眼看着眼前的配剑光团越来越大,最后半人高的光团裂开,从里面露出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孩子。


    那孩子同司若尘长得一般无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前世之旅

    季青临看着那个小孩,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缓缓的伸出手,朝着他的脸上摸去,喃喃道:“真的太像了……”


    长大后的楚渊同司若尘只不过是七八分的相似,再加上两个人气质不同,只会觉得两个人相貌神似,却不会让人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


    而此时眼前的这个小孩儿从神情到样貌,都与司若尘一般无二。


    “你叫什么名字?”季青临听到自己颤声问道。


    小孩摇了摇头,“不知道。”


    但是他看着季青临的眼睛带着亲昵,仿佛两人很早就认识了。


    万剑宗有一种灵宝,可助本命剑迅速修出剑灵。


    季青临所思所念都在司若尘身上,与主人心思相同的配剑便朝着司若尘靠拢,竟修出了一个司若尘的影子。


    剑灵本就与主人最是亲近,即便初次见面,便对自己的主人有着格外深厚的感情。


    小孩看着他,甜甜地笑了,但看到季青临并不开心,皱眉问他:“你不喜欢我吗?”


    他有些急了:“你喜欢什么样,我都可以努力修炼,然后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季青临压抑住内心的不适,咬咬牙,他的脑海中回想起当初楚渊身上的那些陈年伤疤,眸色中难得有些不忍。


    但一想到他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找到司若尘时的情形,他便觉得痛不欲生,每一刀都像戳在他的心口,疼得他无法呼吸。


    “我从不是什么好人。”季青临突然开口。


    他看着眼前这人熟悉的样貌,继续道:

    “也不在乎为你成为一个坏人,即便受人唾骂,我也想救你。”


    他怎么可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司若尘掉入火坑而什么都不做,他做不到,他永远也做不到。


    看着眼前的小孩,季青临摸了摸他的脸,对他道:“今日欠你的,我往后再还你。”


    小孩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只呆呆地看着他。


    下一秒季青临手中结了个印,作为主人,他有权利封住他有关此刻所以的记忆。


    再睁开眼睛时,那双眸子干净地从里面看不出任何的东西,仿佛一张白纸,又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具。


    “记住了,你叫楚渊,是大魏的五皇子。”季青临的声音如同催眠一般,“是我将你从外面找回来的。”


    楚渊望着眼前这个发自内心喜欢的人,点了点头,问道:“你是谁?”


    “我叫凌卿。”季青临缓缓道。


    一切如都他记忆中发展着,凌卿带回了失踪已久的五皇子,并将他养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极尽宠溺,力所能及地培养他,一时间羡煞旁人。


    楚天逸也因着凌卿的从中作梗,而无法下手,正巧西雍那边似有崛起之势,他还需要仰仗凌卿,于是不敢得罪他,只能干看着,扮演着一个慈父的形象。


    楚渊在那时几乎成了整个大魏最幸福的人,身份尊崇,受尽宠爱。


    然而这一切在季青临出去一趟后就变了。


    他带回了多年前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自己,阻止了他去寻找司若尘。


    因为两人见面注定是只能活一个。


    那就让他们此生都不要相见吧。


    十几岁的季青临被带了回来,收作义子,那时他确实有愧,因为司若尘在西雍所受的一切,都是替他受的。


    而他在公孙陵的看护下舒舒服服地睡了几年,安然无恙。


    对于自己的愤恨不由自主发泄在当年的自己身上。


    如果当年不是他那样没用,司若尘绝对不会被带走。


    于是他对自己极尽严苛,便是想让他再强些,强到能够改变往后的结局,强到即便司若尘真的在往后身份暴露时,能在他的袒护下安然无恙。


    “你要强大到让所有人都害怕,才能保住你想保住的人。”成了凌卿的季青临对从前的自己道,“而且你要答应我,永远也不许去找他,没有你,他反而会过得更好。”


    十几岁的季青临看着这个连自己也琢磨不透的人,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去找他的。”


    季青临以为所有事都安排妥当了,他尽力地规避了两人的相遇,而其他的任由它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


    因为他也不知道倘若他随意改变,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原本千机阁留给他的门不见了。


    他回不去了。


    “怎么回事?”季青临拼命找,却再也看不到那扇门。


    仿佛他从来都是这里的人,而之前的一切仿佛都是假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停留太久,才导致自己没办法离开,但现在事实就是如此,他被困在这里了。


    季青临无比痛苦,他想要回去看司若尘到底有没有活过来,他想知道自己的努力到底有没有白费。


    然而他回不去了。


    他只能做着凌卿这个身份,一直待在摄政王府中。


    这样的日子无疑是难熬的,因为他还必须克制住自己去找这个世界的司若尘的冲动。


    他不能去,一旦去了,司若尘的身份便很有可能会暴露,然后发展成更加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在王府中种了许多的枫树,到了枫红的季节便站在树下,仿佛看见了一身红衣的司若尘。


    枫红如火,也如寂寞。


    季青临一直在等着,等着一个契机。


    因为他终于想起记忆中千机阁扰乱天下,凌卿在解决千机阁后彻底消失不见的。


    要么他就真的死在了那里,要么他就能在那时回去。


    等到那日终于来时,一直被困在摄政王府的季青临,也就是凌卿终于笑了。


    他可以回去了,他可以去见司若尘了。


    千机阁的那些人同当初鲛人族那些人的情况一般无二,季青临收回了他们身上从司若尘那里沾染的自己的元神,正待离开时,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满眼的不可置信。


    那人衣红如绯,发白如雪,神情淡漠到仿佛里面空无一物,他容貌惊人,面如冠玉,美得像一张画。


    “师父?”季青临喊了他一声,“你怎么来了?”


    对方淡淡道:“你的元神中多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季青临皱眉。


    对方动了动手,有一个泛着红色的光团便从他的识海中被抽了出来,只见他一个动作,那光团迅速落在地上,凭空生出一座二层的阁楼,阁楼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


    千机阁。


    季青临:“……”


    对方转头看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送你回去的路。”


    季青临能感觉到,师父抽走的正是后面一直没有再出过声的系统。


    “这到底是什么?”季青临不解。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对他道:“我在下一个时空等你。”


    说完便不见了。


    季青临伸手想要把人叫回来,想想还是算了。


    他师父向来铁面无私,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是个确确实实适合挂在墙上的人。


    除了师兄,他对任何人都是不假辞色。


    季青临一度怀疑他当初收自己当徒弟是抽了疯了。


    或者就是爱屋及乌,因为谢锦城是当真格外宠着他这个师弟,也许师父就是因为这个才收他做了弟子。


    季青临顺着楼梯再次来到千机阁内,那个声音果然还记得他。


    它仿佛超脱了时间空间的限制。


    “想不想知道你努力了这么久的结果如何。”


    季青临笑了一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什么也没有改变,我这一趟又白去罢了。”


    那个声音诡异地笑了笑。


    季青临却从那声音中听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挑眉问道:“系统?”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哼道:“你找的人在一楼,我可不是。”


    季青临想起当初第一次进千机阁,那个披着个斗篷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声音苍老的阁老,怎样都无法将他和系统的声音联系在一起。


    虽然他们有时候的憨劲确实很相似!

    季青临跑到一楼,确实看到一个披着袍子飞在半空中的人,只不过从他脱离季青临身体的那一刻,他似乎便不再记得做系统时的事了。


    “我怎么会在这儿?放我出去!谁特么关的我?”


    他拼命地往墙边撞,却怎么也出不去,最后试了无数次后终于蔫了,郁闷地飘在中央。


    季青临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他。


    毕竟两人也相处了那么久。


    不过看样子他得一直待在这里了。


    想了想对他道:“你先在这里待着,我之后再来接你出去。”


    看样子应该是方才师父给他关这里的,自己现在肯定没办法把他弄出去,不过只要他去找了师兄,要把人放出来也就不是难事了。


    季青临看着他那斗篷,还挺想知道下面长什么样的,于是动手过去想掀开来看看。


    对方突然声音拔高,一下子窜到了房顶上,叫道:“动不动就扒拉人衣服,你要不要脸!”


    季青临默默地收回手,心道,你就在这儿待到老吧!


    阁老,不对,这个时候他还不老,那个斗篷在头顶上问:“你说你接我出去,你总得告诉现在你叫什么名字吧?不然我后面怎么找你?”


    季青临挑眉,说了一个名字:“凌卿。”


    找吧,过了今天我就死了。


    他想起后来这人让花凝雨出去找自己,结果知道自己死了的时候气得那个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来自己是真的没办法救他出去了,只能在回到原来的世界后,去找谢锦城帮忙才行。


    回到了二楼,他看着那扇门出神,竟然有些不敢打开。


    这扇门的背后会是什么?

    按理来说他阻止了两个人见面,那么司若尘就不可能会死,他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一定可以活过来。


    一定可以。


    季青临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走了出去。


    满目疮痍中,白骨如山,他在空寂无人的大殿中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去司若尘。


    他穿着记忆中火红的衣袍,只是此刻那衣上的红仿佛被血染就一般。


    他神情空洞,全身透露出灰败的死气,眼中再没了一点光彩,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季青临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时候。


    司若尘活着,但是他死了。


    这是前世他死后的情景。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给你

    季青临脸上戴着银制的面具,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若尘率先开口,皱眉看着他:

    “你是谁?”


    他是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摸着脸上的面具,这面具似乎隔开了他与眼前这人,在两人中间拉开了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是凌卿,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也是他的季青临,却不是这个世界的季青临。


    这个世界的季青临已经死了。


    司若尘见他没有做声,似乎也不在乎,径直走出殿门外。


    季青临连忙跟了上去。


    这殿外和殿内也差不多,看不见一个人,整座皇宫仿佛一座空城一般。


    “这里的人呢?”季青临边走边问。


    司若尘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似乎是在确认他不是一个哑巴。


    他的声音有些哑,开始说话时声调还有些不准,同当初季青临在西雍的地下室救他时他那时的声音差不多。


    应该是很久没说过话了。


    果然,司若尘道:“这里没人,只有我。”


    季青临脚步顿了顿:“那你怎么不走?”


    司若尘没有回答,他跨过一道宫门,走了几步便突然停住了。


    季青临刹不住脚,差点撞在他的身上。


    司若尘仿若未觉,目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坟冢,走过去将墓碑上落下的枯叶轻轻抚掉,柔声道:“他在这里,我得陪着他。”


    那墓碑上没有刻字,但季青临知道,那坟里葬着的是他自己。


    也许司若尘自己都不知道,那墓碑上究竟该刻什么。


    尊师?他不甘心。


    爱人?他不配。


    最后索性什么也不留,什么也不写,只要将来他躺进去,胜过这碑上的千言万语。


    但是季青临死了,司若尘几乎强大到不伤不死的地步。


    他连一死殉情都没有资格。


    也许是太久没有人说话了,也有可能是眼前这人莫名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或者到了他如今这样,已然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他对着季青临用不太稳的调子说道:


    “我当年没想他死的…可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没有躲……”


    倘若用沉痛来描述司若尘此刻的眼神,季青临觉得不够,那眼神有不解,有悔恨,有难过,还有迷茫,通通冗杂在一起,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让人产生一种从里面看见什么都不会意外的错觉。


    司若尘拧着眉,略显苍白的嘴唇无力地张合,他轻声地宛如自言自语。


    “我那时是恨他,恨透了他,可我从没想过要他死,只有我自己知道,哪怕再恨,我也不舍得他死。”


    他低头看了一眼坟头,自嘲一笑。


    “这些话对他而言,应该很恶心吧?他死前应该对我彻底失望了,哪怕到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愿意见我了。”


    抚摸着冰凉的石碑,根本没有期望有人回答他,更像是在对自己说的,或者对下面躺着的人说的。


    季青临沉默着,突然道:“他都纵容你十几年了,还会在乎那么一次吗?”


    司若尘一怔。6

    季青临那时有多纵容他,再大的过错也不过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最严重的也就是七夕那次霸王硬上弓,还是甘愿做了下面那个。


    刚开始他只是想弥补当初的亏欠,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颗心就沉沦了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纵容宠溺成了下意识的。


    司若尘突然心神乱了,眼神不断变化。


    季青临的那句话仿佛成了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是啊,他从前那么纵容自己,那么喜欢自己,永远不舍得伤他,又怎么舍得生生世世不理他?

    他不断地催眠自己,好像只要这样想得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你想去找他吗?”季青临突然出声。


    这个时候他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了,也突然就释然了。


    他的到来是必然,而既定的结局也是必然。


    他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司若尘怔怔得看着他,仿佛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我有办法可以让你找到他,想试试吗?”季青临继续又问了一个问题,即便他要已知道结局,“不过你陪不了他终老,也不是陪他走到最后的那个人,你还要这样做吗?”


    司若尘毫不犹豫道:“我只想见见他,哪怕一眼也好,一辈子,我不敢奢望。”


    季青临面具下的唇角勾起,呼出一口气道:“去千机阁吧,那里有人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司若尘二话不说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那孤零零的坟冢,无声地说了句:等我。


    便朝着千机阁的方向飞身而去,这一走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最终将走向季青临早已知道的结局。


    看着那背影,季青临有一刹那想把人拦下来,告诉他别去了,那一世你过得并不好。


    但他知道司若尘不会听他的,命运不会因他任何一句话就改变,他困在宿命的轮回中,像一个被牵动的木偶,出不去了。


    这时候季青临本应该走了的,他应该乖乖地回到千机阁,推来那扇门,回到原来的世界,然后听从谢锦城的话,回到万剑宗,保住自己的命。


    为了没有结果的事丢掉自己的命,这种愚蠢的行为不是他应该做的,也不是他会做的事。


    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醒来便忘,然后继续当他万剑宗里面逍遥自在的亲传弟子。


    也许过个几百上千年,这件事就会被他抛之脑后,再也不会想起来。


    正常的本应该是这样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没有离开。


    殿外是自己的坟冢,殿中的人也已经离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最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傻到想留在这里,因为一旦出去了,谢锦城一定会把他带走。


    而他只想留在有司若尘的世界,哪怕只是曾经有过也好。


    不知待了多久,估计谢锦城找他也快找疯了,突然季青临在空气中察觉到了什么,呆了呆,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司若尘?

    他甚至觉得是自己太想念那个人了,导致产生了幻觉。


    他不敢出去,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司若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明明已经走了,而且不会回来。


    错觉,都是错觉。


    可即便这样想着,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一步步走到殿门口,猛然推门出去。


    他只来得及看到司若尘离去的背影,然后瞬间消失在千机阁那扇特有的门中,空气中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季青临呆了呆,眼睛忽然睁大。


    他想起来了,这个时候应该就是当初司若尘重伤跑回摄政王府找他,却看到他要同楚渊大婚的时候。


    他心死之后回了原来的世界,躺进了自己的坟里。


    季青临似有所觉,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自己被打开的棺椁。


    已然腐朽的白骨上躺着一个半透明的身体,他紧闭着双眼,双手死死地抱着身前的白骨,脸上的表情仿佛是释然,又像是安心。


    他躺在那里,本就缥缈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仿佛被风一吹便会散去,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季青临内心巨震,指尖止不住地发抖,死死地盯着他,艰涩地喊道:

    “司若尘?”


    这个灵魂正是当初他以为消失的那个人格,是那个重生后被他伤到体无完肤,生无可恋的那个人。


    季青临用灵力死死地环住那稀薄的魂魄,将他从棺材里拉了出来,禁锢在自己身边。


    散去的魂魄都被他收集了回来,重新注入进去,但这始终是一片残魂,哪怕季青临用灵力不断将养着,也很难保证他不会就此散去。


    必须找一个灵力充沛的地方。


    突然,季青临想到了一个地方。


    千机阁。


    因为系统化作的那座阁楼,以至于那整片区域的灵力同修真界别无二致,虽然稀薄,却也远远好过这个世界的其他任何地方。


    为了防止被其他人打扰,他带着司若尘的残魂进入了阵法之中,掩盖了两人的气息。


    幻境千千万万,亦真亦假,在这里,谢锦城不一定能找得到他。


    挑选了一处尚且算得上十分舒适的地界,那里种满了桃花,常盛不衰,风景如画。


    他在桃林中又建了个木屋,屋子外面摆放着桌椅,司若尘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眼中没有情绪。


    季青临走过去摸了摸他透明的脸。


    “不喜欢吗?”


    司若尘只有一缕惨魂,应该五感尽失,听不见他说的话。


    季青临叹了一口气,也不指望他能回答自己。


    但他总是忍不住会同他说说话,然后看着他木然的表情失笑,笑着笑着,便沉默下来。


    只要他一沉默,四周便都沉默了。


    好像这一切都像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永远不会有任何回应。


    “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话?”季青临艰涩道,“司若尘?”


    他苦笑着摸上他半透明的脸,“又不理我,明明在摄政王府时,我那样想同你亲近些,你却根本不愿意理我。”


    季青临凑上前亲了亲他,唇上都触感却是一片冰凉,冷到彻骨。


    “这样的你,好生无趣,太无趣我便要走了。”


    说着要走,却还是在这里陪着一个木偶一般的人一年又一年。


    司若尘没有进步,而他却明显越来越虚弱。


    谢锦城没有说错,再在这里待下去,他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转头看着树下一夺目身红衣,脸上却一片木然的人,突然道:“你再不醒过来,可能就要见不到我了。”


    这里的桃花每年都会引来蜜蜂,季青临用蜜蜂酿的蜜制了一些糖块,也算是给这苦涩的生活一点甜味,支撑着自己熬下去。


    司若尘是不需要吃的,季青临便自己吃着,突然有一日他心血来潮将糖块递给他,如同哄小孩一般。


    “呐,给你。”


    原本就不期望他能有所回应,结果下一秒季青临瞳孔微缩,怔了怔。


    司若尘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略显迟钝地接住那些糖,全部捧在手心,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捧到季青临的面前。


    他张了张嘴,极其缓慢地用非常细微的声音说了句:


    “给…你…”


    一如很多年前,他们穷到只能天天去公孙陵那里蹭吃蹭喝,而司若尘总会把别人给他的糖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全部捧到季青临的面前,笑着扬起脸,甜甜道:

    “哥哥,给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结局上


    幻境中的桃花开了又败,春去秋来不知过了多久,司若尘还是那样沉默,他终究只是一缕残魂,当初突然开口的一句话仿佛只是季青临自己的错觉。


    司若尘的那缕残魂仅依靠他护持着,等他终于熬不下去魂飞魄散之际,司若尘的残魂自然也会如风一般消散。


    “虽然没有做到白头到老,但生死与共还是可以的。”


    这样的日子本应该很无味,但季青临却希望它能再长些。


    本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人能找到自己,但看到一头白发的师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季青临便知道坏事了。


    心里的第一念头便是:跑!


    他一边护着司若尘的残魂往桃林的另一个方向冲去,一边在身后落下一大片剑雨,企图能够拖住他的脚步。


    但那个人在剑术上从未有人能够超越,仅一戏不到,所以实化的剑光瞬间变成粉末,吹散在空中。


    季青临再一抬头时,整个人已被困在巨大的光团中。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师父,我知道你执掌刑法堂,向来铁面无私,可我只是想求死难道都不行吗?”


    “我一没坏宗门规矩,二没拦着任何人,你凭什么关我!”


    季青临恨到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被那人捏在手中的司若尘。


    那人静静地开口,声音冷地仿佛穿过了万年孤寂的岁月,哀而不伤,却又总让人觉得悲凉。


    “跟我走,我带你将这一场因圆了,回到原来的尘世,我便告诉你如何救他。”


    “真的?”季青临隔着厚厚的光团死死盯着他,不敢相信他这样冷得仿佛没有任何感情一般的人,会管自己的闲事。


    那人随手一挥,他身上前的障碍随之消失。


    季青临落到他的眼前,看到他轻轻颔了一下首。


    倘若他说有办法,那便一定有办法。


    季青临看着他把司若尘的残魂又放回了桃林中,似乎在司若尘身上加了什么,即便没了季青临以身相互,也能保持魂魄不散。


    “好了,跟我走吧。”他做完这些便要季青临跟着他离开,见季青临眼神落在桃林不肯收回,淡淡道:“他不会有事的。”


    季青临看了他一眼,忍着剧痛从自己身上生生抽出了一缕元神,然后做了一个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穿着一身玄衣,脸上戴着银制面具,是凌卿的模样。


    他留下另一个自己,在这里陪着司若尘的那缕残魂。


    红衣白发的那人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动,万年不动的表情产生了一丝变化,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无悲无喜的样子。


    师父带着他又来到了千机阁,穿过那扇门,季青临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知道是去哪里。


    他同师父落在熟悉的凰山的上空,亲眼看着自己死在司若尘的手中。


    只是这次他瞧清楚了。


    司若尘的剑在方才刺破他衣服的时候便生生止住了,自己反噬受了伤,那口涌到喉咙的血方才要露出来,便被他一声不吭地咽了回去。


    然后楚渊轻轻松松地往前一撞,那柄剑就在两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捅穿了季青临的心脏。


    季青临倒下去没多久,呆愣在原地的司若尘久久没有出声,随后那口被强咽下去的血喷涌而出。


    他缓缓地昏倒在了季青临的尸体旁边。


    楚渊带走了司若尘,因为他还需要这个棋子,只是他没想到这枚棋子从今日之后,就要掀翻整座棋局了。


    楚渊以为司若尘这把刀被他用得得心应手,却不想失去了季青临这把刀鞘,手上的刀便彻底失去了控制,直至被反噬。


    半空中的季青临看到自己师父从怀中拿出一座小塔一般的东西,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而从中散发出来的力量却让季青临心惊。


    这不是万剑宗的东西,也不是正道该有的东西,里面的力量太过霸道骇人,像极了邪魔外道……


    “师父?”季青临忍不住皱起了眉。


    像师父这样作为万剑宗的执法人,一生守护的便是万剑宗的法则,只为宗门而活,不会容忍任何人破坏规矩,更别说自己去知法犯法。


    师父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平淡道:“只要用作正途,何必要分正道之物还是其他?”


    季青临没再说话,认真看着他施法。


    司若尘只是一个凡人,跨越这个世界的时空不被天道察觉很容易,而季青临身上修士的气息太重,无法长时间停留在其他时空,轻易便会被天道感知,因扰乱秩序而被降下重罚。


    之前是因为季青临虚弱到气息近乎于无,加之那个幻境本就有隔绝视听之用,所以如何也不会被天道察觉。


    师父自然知道,于是便将季青临的灵魂抽了出来,又把之前那个器物放入他的灵魂中,最后带着他的灵魂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司若尘重生的那个时空。


    同一个地点,不同的时间。


    季青临在另一个时空自己的身体中醒来,将自己当做一个外来者的身份,而被放入他灵魂中的器物也苏醒了过来。


    同时,改变了季青临的记忆。


    “它可以让你留在这个时空,但它毕竟是个魔物,会时刻影响你的心性,放大你死时心中的怨念。”


    季青临想了想,仿佛终于想通了一般,笑道:“所以我刚醒过来那时,才会那么厌恶司若尘,想要杀了他,对吗?”


    “嗯。”师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季青临看着还未苏醒过来的自己,问道:“那我醒过来会杀了他吗?”


    “不知道。”师父道。


    季青临突然动手,在自己和自己灵魂中的那个器物上加了一个印。


    那器物反抗了一下,最终还是被压制住,强制地打上了一个咒印。


    季青临满意地笑了笑:“如此便好了,司若尘死,这血印便会立时启动,我的灵魂也会随之一起消亡,而我寄宿在我灵魂中的那个器物大概也会受损,它应该不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师父静静地用眸子看了他一眼,突如其来道:“司若尘不会死了。”


    季青临跟在他的身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多谢师父。”


    他那样说,便是真的不会。


    师父继续道:“这生路是你自己给自己留的,与我无关。”


    季青临愣了一下,倘若方才他没有下那血咒,没有系统强制地要求不能伤害他,也许自己当初真的会杀了司若尘。


    跟着师父回到原来的世界,出乎意料的,谢锦城看到他竟然没有追上来将他打个半死,看到他身前的人也并未觉得惊讶。


    “师兄,我知道自己剩余的元神在哪里了。”


    “看来有人想到办法帮你了,”谢锦城看了眼师父,转过脸瞪了他一眼,“那还不赶快去把你自己的元神找齐?你真想再试试魂飞魄散?这次可没法再给你造个世界供你瞎折腾了!”


    季青临离开后,小小的院子中便只剩下师徒两人了。


    谢锦城走过去,食指戳在对方的心口,缓缓下滑,勾在他的腰带上。


    “云容,你是想我了来寻我的吗?”


    任由对方动作,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叫师父。”云容低头看他。


    谢锦城轻笑了一声。“为什么不回答我?想还是不想?”


    “想。”依旧是没有任何起伏的调子。


    谢锦城挑眉,勾唇一笑,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下来,在他耳畔道:“想我,还是想我的身子?”


    不待人回答便侧头亲在了他冰凉的唇上。


    一声重重的喘息从眼前这个冰塑一般的人嘴里发出来,终于让那声音沾染了一丝人间烟火。


    这声音仿佛是落入幽深寂静的寒潭的一颗小石子,让那经久不动的水面荡起了浅浅的波纹,再也无法平静……


    季青临挨完骂去了千机阁的幻境,果然在桃林中看到了司若尘的残魂还有自己留在这里的影子。


    司若尘看到他有了一丝丝的反应,缓缓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季青临呆滞过后激动跑过去将人抱住。


    有办法的,只要慢慢将养,即便是一缕残魂也能恢复过来,也能让他回来的…


    最终,季青临收回了司若尘那缕残魂中的最后一缕元神,跟着谢锦城回了瑶剑宗。


    “我走了的话,这个世界会彻底消失吗?”走前季青临问云容。


    “不会,千机阁会代替你,维持着这个世界不至崩塌。”云容道。


    季青临顿了顿,问他:“那司若尘呢?他真的还会醒过来吗?”


    “他的那缕残魂会在每一世转世中慢慢修复,逐渐强大,等他的魂魄彻底复原,你便能带他回万剑宗。”


    “好。”季青临最后看了眼司若尘,抚摸着他的脸道,“我等你回来,你也要等我回来。”


    他的元神被谢锦城带回了万剑宗,重新放回了自己睡了不知多久的身体里。


    几日过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入目正是自己熟悉的寝宫。


    在山上一众弟子惊讶的目光中,他快地如一道残影冲出了万剑宗,去了那方小世界。


    “刚……刚那个是谁?!”一个刑法堂的剑修一愣过后冷着脸,骂道,“宗门明文规定不可在御剑疾行!他这是知法犯法!哪个山门教出来的货色,我这就把他抓回来领罚!”


    周围的人都努力对他使眼色,却还是没能阻止他骂骂咧咧。


    “不必,随他去,此事我亦不想从旁处听见。”


    云容从后面走出,冰冷的气息几乎能把人冻伤。


    “是是…是!弟子知道!”那名弟子吓得额头冒汗。


    这人可是刑法堂的长老,出了名的可怕,连掌门也得惧他三分。


    直得云容走远,一个弟子才悄声道:

    “也就你敢多嘴管季师兄的事,他师承这位冷面阎王,上面还有那位出了名手段毒辣的师兄,你有几条命敢去管他的闲事?”


    那名弟子看着季青临远去的背影,擦了擦额头的汗。


    季青临终于赶到了司若尘的那个世界,寻着他的气息找到一户人家。


    朗朗的读书声中,季青临一眼便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彼时,他也不过才几岁大,一脸认真地听着先生讲课。


    先生经过他的身边,对着其他学生夸赞他的作业。


    季青临便站在树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满是笑容,等着他下课。


    终于,先生的课似乎讲完了,走出了教室,屋子的小孩子顿时开始闹起来。


    不过司若尘身边却没什么人,司若尘挑了挑眉,想着这人转世后人缘突然变得这么差了?

    有些好笑,毕竟他从前那般优秀,十分招人喜欢,不想如今也会受人冷落,有些好笑。


    然而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


    一个小孩讲纸揉成一团,对着司若尘丢了过去,做了个鬼脸。


    “不会说话的小哑巴,没用。”


  第一百五十章 大结局中


    司若尘似乎早已听惯了这些话,脸上半点生气的表情也没有,只微微侧头,躲过那丢来的纸团。


    他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在嬉笑声中独自走出了门,看样子是要回家了。


    只是天公不作美,一阵轰隆雷声后,瓢泼大雨倾盆而至,打得人措手不及。


    司若尘呆呆地站在屋檐下,看着雨珠噼里啪啦砸在青石地上。


    他没有带伞。


    四周的小孩撑着伞又冲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冲进了雨帘。


    他只得继续等着,等着家里人来送伞。


    突然,头顶多出一道阴影,遮挡住了天光,也将溅过来的雨水隔绝在了外面。


    与此同时,一双黑色的靴子闯入他的视线,身边突然出现的淡淡的清香将周围泥土的气息全部掩盖。


    这气味他闻不出来是什么,也从未闻过,却感觉很熟悉,一下子让他想起冬日下雪的时候,很干净,很清冷的味道。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很好看的脸,正望着他笑。


    一瞬间,司若尘愣了愣。


    “家住哪儿?我送你过去。”季青临蹲下来看着他。


    想起来他好像说不了话,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你指给我看,我跟着你走。”


    司若尘便指了一个方向,季青临撑着伞两人在雨里走着。


    有些安静,又有些嘈杂。


    嘈杂的是伞外不停的雨声,安静的是伞下的两个人。


    走了不知多久,来接司若尘的管家正好看见了他们,一脸焦急地走过来,给司若尘披了件衣服。


    “小公子,都说了今日要下雨,您身子不好,不要去上学了,您非不听,这要是中了风寒又得好一阵子躺在床上。”


    司若尘没办法说话,静静听着。


    管家给他小心地收拾完后,才将目光落在季青临的身上。


    稍稍打量了一番,见他穿着不凡,应当不是个人贩子。


    对着季青临拱手行了一礼。


    “多谢这位公子送我家小公子,倘若不嫌弃请到家中一坐。”


    他想着季青临应当不会同意,也就是客气一番,毕竟这人看着不简单。


    “好啊。”季青临一笑,大大方方地领着司若尘往前走去。


    管家在原地一愣,连忙跟了上去。


    司若尘的家中还算富裕,父亲是个本地的一个小官,母亲也是书香门第出身。


    夫妻两人琴瑟和鸣,司若尘的父亲只娶了他母亲一个人,对于唯一的儿子疼爱的很,只是司若尘自出身时便先天不足,也无法说话。


    “旭儿自小身子不好,没有什么玩伴,我很少见他喜欢什么人,但今日见他与公子还挺投缘的。”


    旭儿便是司若尘的小名。


    “是吗?”季青临看了看司若尘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道我怎么看不出来他挺喜欢我的?


    林夫人笑了一下:“他不会理不认识的人,今日听管家说他竟然愿意跟着你走,我还挺意外的,想必他是真的喜欢你。”


    季青临闻言笑了笑。


    “我也挺喜欢他的。”


    林夫人听了很高兴,难得儿子有个中意的,怎么也得留下来。


    她看了看季青临腰间的配剑,问道:

    “公子会武功?”


    “夫人是想我教他吗?”季青临看了眼司若尘,想起他今日被欺负却默不作声,心道怎的这么怂?

    等他来教教他怎么欺负回去。


    “是,想让他学些功夫强身健体,有武艺傍身也不至于让人欺负,不知公子可有时间?”


    她怕季青临有其他事要办,或者只是在这里待一两日。


    季青临笑道:“我闲人一个,时间多的是。”


    林夫人起身对他稽了一礼。


    “谢过公子。”


    季青临连忙把人扶起,怎么说这人也是司若尘的母亲,这礼他可受不起。


    “夫人客气了。”


    林夫人将司若尘唤过来,拉到季青临面前。


    “旭儿,来见过先生。”


    司若尘抬头望着他,行了一礼。


    季青临想了想,对林夫人道:“我也曾教过太子,诗书未必比学堂里的先生教的差,夫人倘若信得过我,我可一并教他。”


    林夫人眼睛一亮。


    “公子年纪轻轻,竟然还做过太傅?”


    她知道司若尘在学堂定然会受欺负,并不大想他去,只是拗不过司若尘想学,季青临所言正中她的下怀,更何况是教过太子。


    “太傅并未做过,只是有幸给太子讲过课。”


    季青临自然没做过太傅,他只是当过太子的爹。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又有几人能去太子跟前讲学。”林夫人夸赞道。


    这件事便就此定下了,林夫人让司若尘带他去安排好的房间。


    因为要教司若尘,索性便将他的房间安置在司若尘的院子中。


    下人在前面打着灯带路,两人一齐走着,很快便到了房间。


    推开门,房间格外宽敞干净,虽算不上华贵,却胜在舒服。


    下人带完路便下去了。


    季青临这才将目光重又落在司若尘的身上,撑着脑袋,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桌子上敲着。


    “你今日为何跟着我走?你母亲说你从不理不认识的人,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将你卖了?”季青临问他。


    司若尘从旁边拿来笔墨,写道:

    “你不会。”


    季青临笑了笑:“你怎知不会?”


    他慢慢写道:“感觉。”


    季青临一愣过后笑了。


    想了想,伸出手摸了摸他那张依旧惊艳绝伦的脸,缓缓地移到他的唇上,用指腹抹了抹。


    低头看着他:“为何不躲开?”


    司若尘呆呆地看着他,唇上感受他温热的手指,有些痒,偏头躲开。


    季青临勾唇一笑:“真乖。往后有谁敢这样对你,回来告诉我,我去把他打残。”


    司若尘点了点头。


    季青临不想从前的龌龊事再在这辈子发生,他想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之后季青临的生活便是每日教司若尘读书,手把手教他练剑习武。


    仿佛回到了最初司若尘进摄政王府的日子,只不过这次司若尘不会再甩他冷脸了,相反对他格外尊重,每日早上给他问安行礼,得了任何稀罕物品都要先送给他。


    用林夫人的话讲,就像对待父母那般孝顺。


    季青临:……


    他后知后觉这关系有些养歪了,总觉得等司若尘长大他们不仅做不了夫妻,司若尘估计还会想着给他养老送终…


    离谱。


    他原本觉得司若尘年纪小,就应当如父亲般地爱护他,可能这父爱爱得有些过头了,以至于没有一个人看出来,他其实是在养童养夫,而不是在养儿子。


    很快,几年的时间便过去了,司若尘彼时已经十五岁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容貌生得越发昳丽,同前世已没多少差别。


    那双丹凤眼生得越发勾人,他的瞳孔带着淡淡的红,将那眼睛点缀地格外魅惑。


    只有唇色时时苍白,将那灼人的艳色压下去几分,平添了几分病态之美。


    自季青临做了他的先生后,他便无需再去学堂了,大多数时间都在府中,鲜少出门,也幸而如此,才未让这过于出挑的容貌惹出麻烦。


    这一日,林老爷的好友诸南前来做客,他的儿子诸炎正是当初同司若尘在学堂念书时欺负他的那一位。


    只不过后来司若尘没再去过学堂,他也随他父亲去了军营,两人便没再见。


    林老爷见他似乎无趣地很,便让他去后院找司若尘。


    “旭儿在后院,你去找他吧,我记得你们儿时一起在学堂念过书,正好可以一起说说话。”


    诸南也道:“就听你林伯伯的吧,不过你可别欺负旭儿,被我知道了,看我不揍死你!”


    诸炎眼神微动,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对诸南回了一句:“知道了。”


    便很快跑出了门。


    季青临听着堂前这二人絮叨,林老爷对着好友夸赞他如何文武双全,尽心教导司若尘,却分文不收,说得是感人肺腑,季青临一边附和着,一边想着怎么脱身。


    他想起当年那个对司若尘扔纸团的小孩,可不觉得像是不会欺负司若尘的样子。


    现如今的司若尘可不比前世,也许是因为只有残魂的缘故,他比季青临想象得虚弱得多,这些年别说教武功,让他跑几步一不小心都能累晕,一场普普通通的小病都能躺上一两个月。


    看时机差不多了,季青临对林老爷道:“旭儿今日的课还未授完,我得去找他了,先告辞了。”


    林老爷这才放他离去。


    季青临刚走出大厅便迫不及待地往后院司若尘的院子走去,他总觉得自己再晚一步,司若尘就会被那个小崽子欺负死。


    诸炎跟着下人来到司若尘的院子,刚入门,望见院中的人脚步滞了滞。


    司若尘依旧爱穿红衣,鲜艳夺目的颜色衬得他苍白的脸多了丝血色。


    他坐在树下读书,头顶桃花开得烂漫,他一身红衣美如画,比娇艳的桃花还要夺目三分。


    司若尘闻得动静转过头,下人便将事情原委一一转述,见司若尘轻点了下头,便下去了。


    诸炎走过去笑着在他面前坐下,又凑过去道:“你在看什么?”


    司若尘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往一旁退了退,用手势比划道:

    “剑术。”


    诸炎下意识笑着回道:“你这身子还想练剑?”


    说完他脸色一变,连忙去看司若尘的神色,张口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若是对这个感兴趣,我可以练给你看。”


    他父亲是武将,什么兵器他都学过一些。


    见司若尘没有理他,他叹了一口气,“小时候不懂事,你要是还记恨我,我让你打几拳出出气?”


    司若尘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用手势道:


    “不必,我已忘了。”


    诸炎皱了皱眉,似乎他一靠近过去一分,司若尘便往旁边挪一分。


    他又过去一些,司若尘果然又准备挪动,只是这回他一把就拽住那人的手腕。


    “你躲我做什么?”


    司若尘手腕消瘦,只是皮肤苍白而又细腻,诸炎在军营中日晒雨淋,从不知男子的肌肤竟可以比男子还要白皙。


    司若尘头回有些恼怒,想把手抽回来,诸炎却握地更紧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司若尘如玉的脸,突然扬起唇角,露出一抹痞笑。


    “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要欺负你吗?”


    司若尘压根不想搭理他,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你总是一副谁也不爱搭理的样子,我就是想欺负你,想你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他另一只手抚向司若尘的脸。


    “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你,从小时候就喜……”


    一柄泛着寒气的长剑突然杀过来,迅猛至极,诸炎连忙放开司若尘,狼狈不堪地翻身躲了过去。


    季青临冷笑道:“徒儿,为师说过,谁敢这样对你,为师帮你打残他!”


    他目光冷冷地盯着诸炎。


    好啊,胆子肥得很,敢在他嘴里夺食!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结局下1

    诸炎看着那剑往自己背后飞去,他转过身,看到了方才在大厅中的男子。


    他一身玄色衣衫寒气逼人,长发如墨,眉目似画。


    方才在大厅坐在一旁,分明没任何存在感,此刻那气势竟让人觉得心惊,凌厉到让人直接忽略他的俊美的容颜,不敢直视,只觉得可怕。


    “你…你是什么人?”诸炎皱了皱眉。


    司若尘在季青临出现后眼睛便抬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行了一礼。


    季青临把人拉到身后,像是故意一般捏着方才诸炎握着的手腕,冷笑一声。


    “他师父。”


    诸炎听了后心下不屑,觉得不过就是个教书先生,皱眉道:“先生方才为何要用剑背后偷袭?”


    季青临挑眉:“对于你这种敢调戏我徒儿的登徒子,我没在你身上捅个窟窿都还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


    诸炎看向司若尘:“调戏?先生这话严重了,我不过是同旭儿一同探讨剑术。”


    “探讨剑术原来还要牵手?还得摸脸?”季青临冷笑。


    “自然。”诸炎也感觉到了季青临对他杀气,觉得他这个做师父的有些奇怪,故意挑衅道:“剑术上互相探讨可不就得碰来碰去,先生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


    诸炎静静地等着看他如何反驳,却见季青临只是轻巧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动作行云流水,然后将剑尖指向他。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诸炎看着他。


    “你不是想探讨剑术吗?”季青临挑眉,“我陪你,你敢吗?”


    诸炎虽然年纪尚小,却在军营中锻炼地体格强壮,他看了看季青临身形文弱的样子,笑了起来。


    “先生确定?我下手可不知轻重啊。”他继续道,“冒犯之处还望先生见谅。”


    季青临唇上勾出一丝弧度,缓缓道:“巧了,同我过招的一般都是不知死活,我向来宽厚,也就只打个半残。”


    诸炎眼中不屑,转身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一把剑,在手上掂了掂,“有些轻,不过也凑合。”


    看了眼季青临手上的剑,薄如蝉翼,刃如秋霜。


    “这么好的剑等下倘若被我不小心劈断了,可真是可惜。”


    “不必可惜,你没这机会。”季青临对他伸出手,示意他先来。


    诸炎看着他身后的司若尘:“旭儿,你先走开些,免得伤到你。”


    司若尘还没动,季青临拽着他的手腕态度强硬,回头眯眼看着他。


    “不许动。”接着看向对面的诸炎,“我保证,你连他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诸炎症皱眉,觉得他这个师父维护徒弟维护地有些过了头了,就不像个师父对徒弟的样子。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内心震惊,这人不会是……


    这种龌龊事向来不少,而司若尘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反抗地了的,再一想林老爷说的,这人几年来悉心教导,却分文不取,那他图什么?

    越想越觉得事实正是如此,看着季青临的目光从多管闲事的厌烦到了痛恨。


    这人简直禽兽不如!

    手中的剑狠狠地刺过去,灌入了全身的力气,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


    季青临身形未动,右手持剑,轻轻松松便接下了诸炎用力刺来的每一剑,不管如何刁钻的角度或者迅猛的剑招,都在季青临面前无所遁形。


    他的手腕看起来明明那样纤细,可当诸炎以千钧之力劈下去的时候,震得自己手掌发麻,季青临手背却连青筋都未露出,仿佛那力道对他而言不过挠痒痒罢了。


    “继续。”季青临勾唇。


    诸炎恼怒,剑招越来越快,对方仅用一只手便防得密不透风,更让他不服的是,当真如季青临所言,别说在他身后的司若尘的衣角,他连季青临的衣角也碰不到。


    汗珠顺着他额头低落,气喘吁吁。


    他死死盯着季青临,而季青临神态自若,依旧风度翩翩。


    咬紧了牙关正欲再上,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炎儿,不得无礼!”


    诸南同林老爷双双走了过来,呵斥了一声诸炎后,便对季青临歉意道:“犬子管教无方,冒犯先生了。”


    季青临收回剑,对着诸炎微微扬了扬下巴:“无事,正好借此机会给我徒儿做示范。”


    他转头对司若尘道:“看到没,下次再遇见这样的登徒子便要这样打回去。”


    司若尘认真地点了点头。


    诸炎方才只顾着进攻,一心想着要打败季青临,现下停手才发现,右手的骨头不知何时竟被震断了!

    疼痛感渐渐复苏,汗珠爬上了他的脸。


    季青临冷冷地看着他:“今日给你个小小的教训,再有下次……”


    他眼神一暗,“我真的会把你打残,或者打死。”


    诸炎森然道:“先生张口闭口登徒子?我做了何事?”


    “强行牵他手,还想摸他脸,你不是登徒子谁是?”季青临看着他。


    诸南惊讶地瞪大了眼,连忙过来笑着解释:“他自小被我丢在军营里,无法无天惯了,也没这些繁文缛节的规矩,他方才应该就是想跟旭儿亲近、玩闹,都是误会,先生不要生气。”


    他方才听林老爷说这人曾给太子讲学,又见他本事不俗,想着这人定然不简单。


    诸南才解释完,季青临还未做声,诸炎却挑衅地看着季青临抓着司若尘的手腕的手,笑道:“先生,那您自己呢?您这样是不是也是登徒子?”


    诸南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


    季青临眯了眯眼。


    诸炎被他爹打了还是要说:“先生为何看我像登徒子,难道不正是自己存了什么龌龊心思,才会看谁都同你一样?”


    诸南瞪大了眼睛,劈头盖脸又在诸炎身上锤了几拳。


    “你个小畜生,还敢说!”


    连忙去看季青临的神色,花白的胡子吓得一颤一颤的。


    这一看让他呆了呆,总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却又忘了在哪儿见过。


    季青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所以你没有说过你喜欢他,方才进来时是我听错了?”


    这次诸炎却沉默了,半晌后不顾他爹杀人的目光,无谓道:“我是喜欢他,从小就喜欢,我和他都未婚娶,有什么不行?”


    诸南:“……”


    林老爷:“……”


    眼见诸南从一边拽出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大有准备打死诸炎的架势,林老爷连忙冲过去拦住他。


    “诸兄,诸兄!消消气、消消气,别冲动…”


    诸南一把推开林老爷:“林兄你别拦我,我今日一定要打死这个逆子!你在外面鬼混也就算了,居然敢把主意打在旭儿的头上,老子今天非得剥掉你一层皮不可!”


    诸炎自然不可能站在原地挨打,捂着右手跳上房顶,对着季青临喊道:“我敢承认,可你敢吗?我喜欢他是正大光明,而你却是心思龌龊!”


    诸南一边给季青临道歉,一边跳上房顶去抓诸炎,两父子你追我赶,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林老爷摇头叹了一口气。


    走的时候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季青临,想说什么又未说出口,最后他背对着季青临终于开口道:


    “先生,旭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我想让他早些成家,先生以为呢?”


    季青临一愣。


    娶妻?


    他都快忘了,到了司若尘这个年纪,很多富贵人家的公子,早已有了通房丫鬟。


    这件事情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他怎么可能让司若尘娶妻?


    “这事是否太急了些?他还什么都不懂。”


    季青临从没教过司若尘这些事,一直觉得他还小,还没来得及让他把对自己的感情变过来。


    林老爷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第一次没有同季青临商量。


    “我今日便去和他母亲说此事,为他物色良人,届时请先生一同掌眼。”


    他说完根本不等季青临回答便离开了。


    院中桃花开得烂漫,满园春色,却都与季青临无关。


    他径直回了房间,心里想着倘若强行把司若尘抢走可行得通?

    可来时师兄曾警告他,在司若尘魂魄齐全前,不可再乱他气运,否则再出事麻烦得很。


    季青临自然不敢再随心而为。


    司若尘也跟着他进了屋,在他面前坐好。


    季青临看着他和前世无半分差别的脸,神情却是那样陌生,突然觉得很委屈。


    司若尘以往看着他都是眼睛带着笑,仿佛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一直以来克己复礼的心开始摇摇欲坠,邪恶的枝条不断戳着他的心。


    他拉起司若尘的手腕,揉搓着,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怎么不躲开?”


    司若尘以为他要自己向从前那样,便往回抽了下手,却被季青临拽地更紧。


    “我问的是今日他碰你时,你怎么不躲开?”


    司若尘打手势道:“他力气过大,挣脱不得。”


    季青临吸了一口气,突然靠近过去,将手抚摸在他的脸上摩挲着,呼吸越来越急。


    “不许别人碰你,碰了我便要生气,从前说过的,记得吗?”


    司若尘点了点头。


    季青临又继续道:

    “所以要罚。”


    司若尘主动伸出手,给他打手心。


    以往他在学堂念书时,那个老先生便是这样罚的不听话的学生,季青临虽从未罚过他,但方式应当也是一样。


    “不罚这个。”


    季青临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压抑着什么,“今日我要你不许动,任我胡来,从前不许旁人对你做的事,我都要做。”


    他的手指摸索到他略显苍白的唇。


    司若尘看着他,缓缓地打着手势:


    “师……”


    季青临一把抓住他的手,慢慢地同他十指相扣,看着他低声道:“不是师父……”


    “我也不想做师父。”季青临缓缓向他凑过去,越来越近,“我想对你做过分的事,害怕吗?”


    司若尘抬眸,撞入季青临那双如漩涡般的眼睛,立马被吸了进去。


    下一刻,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结局下正文完

    季青临小心翼翼地吻着他,闭着眼睛,鼻叫都是他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将人侵占。


    司若尘的唇渐渐带上嫣红的血色,越来越红,那唇瓣研磨得像娇艳的花瓣,上面坠着晶莹的露珠。


    季青临吞咽着,想要掠夺更多,他的呼吸也越发急促,在安静的房间溅起一室暧昧。


    亲得意乱情迷之际,他微微睁开眼睛,透过缝隙,看到了司若尘有些茫然的神情。


    他的眼睛太干净了,黑白分明,季青临从里面只能看到自己动情的模样,却看不到他的。


    季青临躁动的心突然就停了下来,就像一锅沸腾的开水,被浇在了冰天雪地里,一下子就凉了,化作一团白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这样做,你欢喜吗?”季青临问他。


    毫无疑问,回答他的是司若尘一双迷茫的眼睛。


    季青临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这一次司若尘的手动了,他用手势问道:

    “什么是喜欢?”


    一缕残魂,又岂能奢望他有正常的七情六欲。


    季青临叹了一口气,想着估计让他娶妻他也是愿意的。


    收拾了一下心情,还是得想办法应付这件事,司若尘此刻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懂,他却绝对不可能让他真的娶妻的。


    “记住,不论谁让你娶妻,你都要说不愿意,不想娶,听清楚了吗?”


    司若尘如以往般乖乖地点了点头。


    季青临知道他不会撒谎,答应了便不会耍赖。


    司若尘这辈子不会喜欢上他,他自然也不可能让他有机会喜欢上别人。


    修真界不乏丢失记忆下凡历劫,结果招惹来桃花的,他得一朵一朵给他掐干净。


    晚间林夫人果然来询问司若尘娶妻的事,不出所料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司若尘态度坚决,林夫人心疼儿子,也不想逼他,连带着也不许林老爷再提这件事,林老爷自然不敢违抗夫人的意思,只得作罢。


    季青临原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结果忽略了诸炎这个变故。


    他是真的想不到,诸炎居然真能说服他爹让他娶司若尘。


    诸炎回了军营后也不再同人厮混,洁身自好,屡建军功,重要的是日日去他爹面前晃,叨叨地诸南耳朵疼,终于打动他爹答应让他娶司若尘。


    半年后,一道圣旨突然降在林家,着林家之子林旭同少将军诸炎择日完婚,林诸两家结秦晋之好。


    诸炎拼死换来军功,陛下问他想要什么奖励时,他便求陛下能为他赐婚。


    季青临更想不到的是,楚玄青他居然敢同意!还把赐婚的圣旨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是皮痒痒了吧!?


    诸炎拿着圣旨得意地看着季青临,瞧着他青黑的脸笑道:“先生,我的人往后就不劳您教了。”


    “你的人?”季青临拳头已经纂紧了。


    诸炎扬了扬手里明黄的圣旨:“圣旨已下,他自然是我的人,届时还请先生来喝一杯喜酒。”


    他笑着看向林老爷。


    “林伯伯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旭儿的。”


    林老爷即便想阻止也不敢抗旨,只能默认了。


    噼里啪啦几声巨响,四周的花瓶无端自爆,季青临已气得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了。


    在周围人被吓得愣神之际,季青临直接拿过诸炎手上赐婚的圣旨,用灵力碾成了粉末。


    “一张破纸罢了,算什么?”季青临看向司若尘,“他早就是我的人了,你以为凭你能抢得走?不自量力!”


    “你干什么!”诸炎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这人竟然连圣旨都敢毁!


    “你等着陛下量下死罪吧!”


    季青临面色微寒:“你回去告诉他,我在这里等着他来见我!”


    “好,你等着!”


    诸炎快马加鞭回了皇城禀告此事,楚玄青听完眉头蹙了一下。


    胆敢这么放肆的不是真蠢便是真的有恃无恐,他突然想起跑出去半年还不见回来的季月白,估摸着应当就是他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吩咐下人去把人接回来,想了想还是自己去吧。


    他们未必能把人哄回来,季月白是同他置气,还是自己去的好。


    “备马,朕与你同去。”


    诸炎一惊,

    “陛下?”


    然而楚玄青似乎比他还着急,骑着踏雪快马加鞭冲在他前面,没日没夜赶了三天的路。


    他怕晚去一些季月白又跑了。


    为了防止季月白溜掉,这次他还特意叫上了柳逸寒同墨松两个人。


    但他们不知道这次等着他们的是他们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季青临前日那一句“我的人”明明白白地向众人宣示他对司若尘绝对不是师徒之情那般简单,林老爷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然而半夜时分,他还是拿着一大堆银子去找了季青临。


    “先生,你还是快些逃命去吧,这些银子便当这些年感谢你对旭儿的照顾之情了。”


    季青临一愣过后笑了笑:“我还以为在知道了我的心思后,大人会巴不得让我死呢。”


    林老爷道:“先生,你对旭儿有多好,这些年我们都是亲眼目睹,即便这种好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还是感激你,又怎会想你死。”他顿了顿继续道,“但还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季青临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我不会走的。”


    林老爷皱眉看着他。


    季青临继续把话说完:“我也说过了,他是我的人,很早之前就是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从我身边夺走他。”


    “包括您。”


    林老爷还要说话,司若尘突然推开门把人叫了出去,那一夜,林老爷再也没有回来。


    回来的只有司若尘。


    他对季青临做了个手势:


    “你走吧。”


    季青临的心凉了凉,像被一根尖锐的针狠戳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他让自己走。


    司若尘还要再做手势,被季青临一把拦住。


    “你还是不要说话了,你不知道你此刻说的话有多伤人,等你往后想起来时,痛得不会比我少。”


    季青临突然翻身将他压住,吻着他的唇,想从中找出一星半点从前熟悉的感觉。


    任季青临将这浪搅得有多汹涌,司若尘却仿若一块石头,怡然不动。


    “司若尘,你是一块木头吗?木头我也能捂热,你我却捂不热。”季青临将头埋在他的肩头。


    此时的司若尘身量已与他差不多高了。


    司若尘听着他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在季青临看不见的地方,眼神滞了滞。


    他们就着这个动作睡了一夜。


    第二日,楚玄青来了。


    季青临被叫过去的时候,司若尘一脸担忧地跟在他后面。


    大厅内,楚玄青端坐在上座处,脸上已褪去稚嫩,成熟的脸上看起来比幼时更加不可捉摸。


    这位陛下手段高明,深不可测,很有当年那位堪称奇迹的先帝的风范。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静静等着季青临过来。


    墨松还在观察地形,盘算着等下季月白倘若要跑会从哪里开溜。


    结果等他把眼睛收回来时,便僵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同样如此的还有楚玄青。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记忆中的一身玄衣越来越近,记忆中那人模糊的脸庞也随着渐近的脚步声愈发清晰,直到季青临彻底站在他面前,他方才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在做梦。


    震惊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被他这动作弄得一紧张,唯恐是哪里招待不好。


    然后楚玄青的目光始终看着季青临,一动不动。


    季青临比他要淡定多了,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直接来了句:“你皮痒痒了是吧?”


    众人眼睛瞬间睁大,这人现如今还敢这样放肆!


    楚玄青默默地走下来,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把位子让了出去。


    季青临坐下后,楚玄青便喊道:

    “爹爹。”


    众人:!!!

    诸炎:???

    这人分明看着同陛下一般大,怎么可能?!

    季青临一笑:“别,这称呼我可受不起,你不是都给自己找了新爹了吗?”


    众人:……


    楚玄青震惊地抬头,“我没有!”


    “你前几日不是给诸炎赐了婚吗?赐的谁?”季青临皮笑肉不笑,墨竹看了都心里渗得慌。


    楚玄青如实道:“林家之子,林旭。”


    “过来,躲在后面做什么,都是被赐婚的人了,自然得给这媒人好生瞧瞧才是。”


    于是,司若尘从后面走了出来,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暴露在人前。


    墨竹、柳逸寒:“………”


    两人齐齐看向楚玄青,心道,你完了。


    楚玄青皱着眉,当他回头看到又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那人对着他似乎还要行礼的时候,吓得几乎快要跳起来。


    “你别!你可别给我行礼!”


    他不仅受不起,他还怕他爹等下把他腿打断!


    司若尘有些茫然,看不懂这人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怕他。


    “这婚你还赐吗?”季青临看着楚玄青。


    “他是爹爹的人,永远都是,那婚约是我一时糊涂,爹爹不要生气。”


    楚玄青心思聪明,一见司若尘脸上的茫然,还有他如今的身份,便知有些事不便说出口。


    “你知道就好,你办的事你自己处理。”季青临撂下这一句便带着司若尘走了,临了对着墨松点了点头,见故人都还算好,也放心了。


    墨松也静静看着他离开,没有追上去。


    他知道,这人不再是他的主子,不再是大魏的摄政王,也不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


    回不去了。


    有了楚玄青的帮忙,司若尘的这桩烂桃花算是彻底拔除干净了,诸炎被下旨再不许过来骚扰,他便只能投身军营。


    楚玄青的那句爹爹叫出口,季青临的身份不言而喻。


    那位威名远播的摄政王人人都听说过,而当今陛下正是唤他爹爹。


    林家夫妇不知是否也听过他的凶名,再未说过让他远离司若尘的话。


    直到他以为可以一直陪着司若尘的时候,谢锦城传来密信让他速回。


    他告诉司若尘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让他等自己回来,司若尘似乎不想他走,用手势问他:“可以不走吗?”


    但他必须回去,只能道:“我很快回来。”


    司若尘点点头,站在门外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原本平淡的眼神满是哀伤和不舍。


    等到季青临终于将事情解决回来的时候,司若尘已经死了。


    病死的,从他出生那时起,就注定了他活不过十八岁。


    病重之时他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打着手势,问季青临回来没有,林夫人每次都只能哭着安慰他,“很快就回来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司若尘到后面病得只剩一具骨架,撑着一口气等着季青临回来。


    然而春去秋来,他死在了十八岁的那年冬天。


    季青临依旧没有回来。


    死前,他打着手势,不知是做给别人看,还是在同自己说。


    “他…他应该是找到那个真的叫司若尘的人了,他不会回来了……”


    他从小时候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从生到死,从年幼到长大,唯一喜欢过的人,死前没能见到最后一眼。


    当季青临用追魂熟亲眼看着这一切的时候,感受到了心脏难以承受的疼痛,他只能看着司若尘一身病骨躺在床上,望眼欲穿,却到死也没能等到他。


    最终,季青临也没能等到司若尘亲口告诉他的那句:“我喜欢你。”


    追魂术的尽头,他听到司若尘的灵魂留下的那句:“我在下一世等你。”


    季青临抹掉眼角那滴泪,笑道:“好”


    ……


    几世追逐,几世蹉跎,司若尘的灵魂和记忆终于全部齐全,尽数归位。


    季青临牵着他等着几世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回了自己的世界。


    云烟浩渺,山川如翡。


    万剑宗多了一个亲传弟子,乃是一个凡人之身修上来的,却是谁也得罪不起。


    他一身红衣与周围如烟似的白与淡雅格格不入,却是季青临眼中唯一的风景。


    原本翠绿的无回峰很快被一大片枫叶染红,季青临如以往在摄政王府那般,为他种上了无边枫林。


    红枫如火,也如着燃烧不尽延绵不绝的满腔爱意,铺满山头。


    “师父。”司若尘唤了一声树下坐着的人,那玄衣的人回头,冲他挑眉一笑。


    “叫夫君。”


    司若尘走过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