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作者:李浮安      更新:2022-06-09 11:37      字数:3523
  嘉王妃温柔地拨开太妃紧握着她的手,没答话而是放下药碗叹道:“娘娘这样不好好服药病怎可能好?许久之前便听说您病了,近日似乎非但不见好反倒更重了。”
  “还以为你不管我死活了。”太妃有些无措地收回带有嘉王妃余温的手,有意无意地扫过鼻端嗅了嗅,闻到了一抹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王府里到处都是娘娘的人,想不知道也难。”嘉王妃不禁叹了气:“前些日子锦阳告诉我,李妃房里的奶娘趁我去庙里进屋内翻翻找找。娘娘这次又要找什么?”
  “听说你在为我抄经祈福,便让人把你所书经文带给我看看……”太妃突然没了底气。
  “于是便偷?说出去也不怕外人耻笑,堂堂太妃竟隔三差五命人潜入嘉王府偷盗。这些年你的人从我那里偷去了多少东西?”嘉王妃面上的潮红从脖颈蔓延开来。
  她的常用之物无论衣物首饰总会离奇不见,初时还怀疑房里哪个丫头的手脚不干净,直到有次抓住了个在她院外徘徊不休的李妃房里的婆子一问才知,她的那些私物都被偷送来了咸康宫。
  “近年间王府是锦阳在理事,我抓了你的人不计较,锦阳却未必。”王妃还有另一层担心:“若无意间被锦阳猜破了你我之事,你要我活是不活?”她那闺女看似霸道骄纵,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
  太妃早已倦意全消,目光缱绻地望着又羞又恼的嘉王妃,心柔成了一汪春水。“你答应我在宫里住些日子,我立马把王府的人撤了,好不好?”
  偷盗嘉王妃私物聊慰相思是很不体面的,可眼前之人恼了她轻易不进宫,即便来了也不过当着皇后的面和她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
  她在后宫浮沉三十载,那些争斗不休的女人中有一种最傻的,挖空心思争得独宠不为名利位分,而是为了天子之心。进宫的女人对帝王动心不是奇事,帝王容貌俊朗才德卓绝又有天子之威。可人一旦动心便有了想独占的心,太妃以前是不解的,觉得那些女人傻得可怜。
  最靠不住的便是人心,更何况是瞬息万变的帝王之心。哪里有子嗣位分靠得住?
  十几年前见了嘉王妃她才体会到那种心情。那种占有欲会吞噬你的理智,甚至摧毁世俗伦理在你心中的那条边界,所有的一切与那个人相较根本就不值一提。
  此时并未留意到太妃视线的嘉王妃走到从嬷嬷手里接过来的托盘前,端起与药一同送来的糖水尝了一小口:“这也太甜了。刚喝过药再尝甜的岂不更苦?”
  太妃突然被这句话触动了情,伤怀道:“尝过甜的再尝苦味才更苦。你若还生着气,便不该来见我,今日匆匆一面后不知此生还能不能相见,要我一个人在这深宫中怎么办呢?”
  嘉王妃用水将糖水冲淡,递给太妃服侍她漱口,而后道:“生着病别说不能相见的晦气话,你若肯服药哪里至于这样?”
  “你留下来照顾我,我一定万事都听你的,你喂我喝的便是再苦我也喝。”太妃夺过立在她身前的嘉王妃手中替她拭嘴的白绢,扔到一旁,将嘉王妃紧紧抱住,头埋伏在她的腰间啜泣着道:“我真怕这身子哪日扛不住忽然就去了,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你该知道,从我嫁与王爷那日起咱们缘份便尽了。”嘉王妃的情绪不似先前那样静如湖水,语气有些激动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道:“可我好不容易忘了你,好不容易用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忘了你去接受王爷,你又做了什么?往王爷身边塞人,凭着太妃的身份强唤我入宫……”
  嘉王妃情绪渐渐失控,她担心锦阳任性胡为惹祸上身,才匆匆赶来,没想到话不过三句太妃便又要留她在咸康宫。
  “你是先帝遗妃,我也与王爷相守多年,合该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你知不知自上次咸康宫一别,我再不敢让王爷碰我,觉得对不住他。”嘉王妃也哭了起来。
  太妃坐在榻上,轻轻抱着站立着微微颤抖的嘉王妃,喃喃道:“这多好。自从先帝把皇上交与我教养,我便以要一心抚养皇上不宜怀嗣为由拒不侍寝了。”
  “多好?我看你是见不得我好。”嘉王妃推开怀中的太妃,又拿出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语气。“太妃娘娘安心养病吧,臣妾今日进宫是为锦阳任性之事求太妃和皇上的原谅,既然事已了了,臣妾便不打扰娘娘了。”
  “你若走了我便不再服药。”太妃急切地站起身苦苦挽留。
  擦干泪已经走向门口的嘉王妃回头望了太妃一眼,不带一丝情绪地说:“身子是娘娘自个儿的。”
  太妃命人备的马车在宫门外,怜月腿伤着,尽量忍着痛还是走不快。
  锦阳空有想扶的心,碍于来来往往的宫人们也只能在一旁望着干着急。她特意放慢了脚步,让怜月能轻松跟上。
  “腿怎的了?”锦阳假装漠不关心地问。
  “回郡主,旧伤未愈。”
  “我是问你怎么伤的?伤了多久了?”锦阳怕这伤落下病根。她是练武之人,打小轻伤不断,尤其对于筋骨之伤也算半个行家了。
  “摔的。”不想再生事端的怜月撒了谎。
  宫道笔直绵长,一眼看不到头似的。碍于怜月是戴罪之身,锦阳又不能让哪个宫女太监背她过去,便伸手抓住了怜月的右臂。
  怜月猛地往回一缩:“奴婢没事。不敢让郡主殿下扶着。”
  “我是让你扶着我。”锦阳的语气不似先前那样凶了,她不想怜月在她身边也还要唯唯喏喏担心受怕地活着。
  怜月赶紧抬起右臂,给郡主搭着。谁知锦阳刚握着她的小臂,怜月就“嘶~”地一声。
  锦阳一看她那反应和神情便猜到了七八分,她停住脚步一把掀起怜月的袖子,只见小臂上有道道鞭痕,看愈合的样子不是刚留下的。查看手臂的伤时又无意间看到了怜月的手掌心,只见十个手指没一个好的,都有血痕。
  锦阳心疼得鼻头泛酸,怕吓着怜月忍着怒气问道:“手臂的伤也是摔的么?手指的呢?也是摔的?”
  怜月缩回手小声道:“手指是前两日彻夜练琴伤的,手臂是……是在兴州府时吴夫人……”
  锦阳只恼恨自己粗心。上一世怜月并不愿意提及过往,所以她对她入宫前的经历知之甚少。她怎么就没想到不愿提起是因为不堪回首呢?想着怜月因是知府千金才落的罪,入教坊司前必定过着大小姐的生活。
  都活了两世了,直到今日才知道怜月承受的苦难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她也更理解为何怜月上一世会是那样的性子,若不是那样厉害的人哪里活得到她二人相见?
  怜月偷瞄着郡主愠怒的神色,以为郡主嫌弃她是个废人。便轻声道:“郡主是不是嫌奴婢是个浑身是伤的废人,为了奴婢这样的人与公主殿下起争执很不值当?”
  锦阳刚要安慰她说不是。
  谁知怜月天真地道:“不如郡主把奴婢交还给灵阳公主,您与公主殿下可以和好如初,奴婢也不至于拖累郡主殿下。”离开咸康宫前,灵阳公主叮嘱锦阳郡主的那番话让她很感动,也明白了为何教坊司那些女子都道灵阳公主是好性子的主子。
  灵阳公主执意坚持,应该是怕她落入锦阳郡主手里惨遭不测吧!堂堂公主殿下,宫里什么样的下人没有?这么一想便更多了分感激。
  “交还?”这话说得好像怜月本已是灵阳的人似的。锦阳的心疼瞬间散了大半,太妃娘娘都发话了这丫头还不死心,还盼着去灵阳身边侍候。“到了王府,你来本郡主房里好好聊聊。”
  锦阳撒开怜月的手,大步往宫外走去,被气得没耐心再陪着伤残人士溜达。
  环儿一大早去大厨房领了早膳送去连月的房里,小小的个头一手提食盒一手提热水走得踉踉跄跄。
  连月被郡主禁足后,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事就落到了环儿身上,环儿有怒不敢言。这不是第一次连月被郡主罚,每次郡主气消了,也还会让连月去房里伺候。眼下连月虽被锁了,环儿也不敢怠慢。
  “连月姐姐,该用饭了。”环儿轻扣门环。
  连月躺在床上,一只手被长长的铁链锁在床脚上,虽不影响活动,每天也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这种生活和囚犯又有什么区别?
  “进来吧!”
  环儿这才敢推开门,把早饭从食盒里一样样地拿出来,又把热水倒在铜盆里对连月道:“您先洗脸洗手吧!”
  连月懒懒地翻了个身,一脸不乐意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盆前,用手探了下水温,也不洗脸,直接走回了床边。“水都凉了怎么洗?换壶热的去。”
  环儿忍气吞声地劝道:“天气凉了热气散得快,姐姐房间离厨房和茶房都有些远……”
  连月冷笑:“你也知天气凉了?让我用冷水梳洗也不知安得什么歹毒心思。”
  环儿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委屈的泪水。这水只是不那么烫,哪就至于是冷水了?
  “若是给郡主的水,你也这么敷衍么?”
  环儿终于忍不住了:“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拿自己和郡主相提并论,主子不过给你几分脸你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环儿冷笑着一把将铜盆打翻在地,然后又将食盒里的吃食全部泼洒在地上。
  连月看着一地狼藉怒而起身指着环儿骂道:“反了你了!”
  环儿伸出食指去热水壶中沾了些水抹在眼下,然后突然大叫:“连月姐姐就算对郡主心怀不满也不该砸东西啊!!!”
  声音嘹亮。把思月苑的所有下人都引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