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衣灵出嫁
作者:萌新小狼子      更新:2022-06-02 13:41      字数:4221
  “姚伽死在了骆千行的手里,而贝衣灵又杀死了骆千行。”这是赵月华离开客栈时说的话,言简意赅,多一点的解释都没有。云舒没有追问这之间的过程,因为她觉得既然结果已定,过程如何并不重要。不过她追问了姚觅的所在,赵月华诚实地摇了摇头,确实她并不知道。
  第一日来了陆羽,第二日来了贝衣灵,第三日的清晨她又迎来了赵月华。临近婚礼的这三天还真是忙碌。赵月华离开之后,云舒想尽量东打西闹没心没肺的过完今日,她一个人把陆家堡街道的商家店铺挨个地逛了个遍,竟真和些许个店主们混了个脸熟,她总是说她要在这边开个铺子,到时候赚大钱使劲的挥霍。
  今日的生活让云舒觉得仿若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那时候云展还没有假死,他还是个没有心机的纨绔,他们四下游玩,无所事事,无忧无虑。然而她也都知道,此时的心境和处境早就与当年天差地别了,当下的愉快和轻松,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假装就是假装,刻意就是刻意。
  这一天算是在最愉快轻松气氛下过去了,夜晚她不敢闭眼,强撑着精神挨了很久,她实在害怕看到第二日的天明。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只知道清晨第一声鸡啼,她便惊醒了。
  贝衣灵今天出嫁了。
  她起身下楼,没有胃口和心情去想什么吃早点,一个人蹲坐在客栈门口,她托着腮,望着街口,她在流泪。有人轻轻地走到了她的身后,没有言语。云舒从气息中便认出了鬼奴,她擦了擦眼泪,并没有回身去瞧,声音有些哽,缓了缓问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鬼奴没有回答她,她也没有追问,他们静静默默地共同等待着那顶载着贝衣灵的喜轿。
  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应该是她出嫁的日子,因为是承载着对未来全新生活的憧憬,那种幸福的期许一定会让这一天成为新娘最美的时刻,更何况贝衣灵是一种不需要做任何修饰就可以炫灿夺目的存在。她是个风尘中的人,面对过太多形形种种的男人,她并不需要用胭脂水粉来装点或者伪装自己,然而今晨她却刻意给自己扑上了厚厚的粉,化了最庸俗的妆,她觉得世俗的妆容比较配今日陆羽的大婚,而不是贝衣灵的大婚。
  出发前,她从一只随身携带的锦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块金锁片,说是小心翼翼,或许用虔诚这个词会更贴切一些。这块锁片她一直没有佩戴过,这个是她的秘密,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索性她自己也从不去碰触。她一直都将这个秘密好好地锁着,每天只要看到这个锦盒,不用去打开,只要想到里面有这么一块金锁片,她都会很开心。今天是她第一天拿出来,她双手捧着看了很久,她的手指碰触在上面的纹路上,她才能够轻轻地笑了出来。
  贝衣灵总是会把笑容挂在脸上,然而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很难笑出来,连一丝丝的苦笑都难以做到。还好有这块锁片陪着她,才会让今天的她不至于完全灰暗,她眼前的世界才会稍微有一些的色彩。
  她要戴着它出嫁。
  那锁片上面雕刻的是一只站在枝头的雀鸟,它脚下除了有树枝,还有一片祥云。她用指甲轻轻地描绘着祥云的纹路,她哭着又笑着,将这块锁片放在心口,紧紧地贴着。就好像她就是锁片上的鸟儿,终于可以和那朵云紧紧相拥在一起。
  她将御摇铁扇藏在了腰间,运用乾坤扣扣好。然后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凝视着自己。真正漂亮的人很少会感叹自己的美色,今日她却好像招了魔一样,好想将自己的样子刻在镜子里,不会消失。
  终于吉时还是到了,鞭炮声好像丧钟一样,催促着她拖着长长的红嫁衣,坐进了喜轿。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住在陆家别院,除了几个粗苯的丫头,就再也没有见到任何陆家的人。那日她带着御摇铁扇来陆家堡找陆羽,本以为只要表明身份,以陆羽对御摇铁扇的追求,自己应该可以很顺利地见到他。没成想管家见到御摇铁扇,入禀之后竟直接将她带来了别院,告知她等待大婚。她并不急,只要能见到陆羽,早一日晚一日都无碍,她能等。只是莫名其妙的婚礼又是什么意思?她没有问,因为她并不在乎。
  前往陆家堡的整条街,挨家挨户都准备了好多日子,就等着这场大婚。街道两边不但张灯结彩,就连路人都穿上最华丽的服装,锣鼓声,炮竹声,欢笑声,将所有人都淹没在了喜悦之中。可贝衣灵却仿若听不到一般,她无比的平静,平静到她可以数清楚喜轿颠簸的节奏。
  喜轿路经“一间客栈”,贝衣灵掀开轿窗帘布,她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鬼奴和一旁蹲着的云舒,她冲着他们笑了笑,而他们并没有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鬼奴面无表情而云舒还垂着泪。
  缓缓放下窗帘,贝衣灵紧张地提着胸口的一寸气,她忽然害怕的厉害,她摸了摸御摇铁扇,想着能定一定心神,她不敢相信鬼奴竟然又回来了。她早已知道鬼奴不过是陆羽安插在她身边的一个眼线,也早知道他心里藏着赵月华,但她还是将这一切都埋在心里,不去揭穿。不管鬼奴因何留在她的身边,她只知道这么多年也只有他肯留在她的身边。今日她这一去,凶多吉少,她不怕死,但她怕鬼奴会忽然出手。
  若他帮的人是陆羽,她顶多是会心碎而死;若他帮的人是她的话,那反水后的鬼奴必死无疑。她死不足惜,但她并不希望鬼奴因此而殒命。所以她选择诓骗他,让他以为是她杀死了他的心上人,这样他应该就不会出手帮她了,可惜他竟然还是出现了。
  人群跟着喜轿拥挤着缓缓地远离了“一间客栈”,云舒站起身来,她回头瞧着面无表情的鬼奴,心中说不出的苦涩,问道:“你会出手吗?”
  “不会吧?”他说了个疑问句,不知道是问的云舒还是问的他自己,他明明已经离开了陆家堡的范围,但是这两日他还是没日没夜地赶了回来。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好在他离开的还不算远。在今日他如愿出现在这里,看着她花轿远去。但是他会出手吗?他真的不知道!
  到了陆家庄院大门前,之前的围观的人群并没有散去,但已经不再撵着上前。人们很有秩序地围成了几个圈子,好像军队一样讲究纪律,整整齐齐地,没有任何拥挤的感觉。但是喜轿却并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被抬进了院落。当大门关闭的那一刻,所有喜悦的声音都被锁在了门外,这个偌大的陆家庄院此刻竟然静的吓人,且不说锣鼓喧闹,宾来客往这些都没有,竟然连最起码的奴仆家丁都不曾见到。轿子在院中被放了下来,只是一转眼的功夫,竟然连轿夫都没了踪迹。看来在陆家堡,连轿夫都有这般不同寻常的功夫,离开的悄无声息。
  贝衣灵坐在轿子内,未敢发声。四周静寂甚至可以说是萧条,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好像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隔着轿子,她依旧可以感到外面的风很冷,冷得让人心都凉透了。贝衣灵想通过喜轿帷帐下面透过的一丝缝隙,试着去窥望轿子之外的陆家庄院,然而她并没有成功,缝隙太窄太小,而外面的世界太大。
  从喜轿被抬进陆家庄院的时候,这种彻骨的阴冷便透着人心凉,这种凉意不管是和天气还是和大婚的气氛,都是格格不入的,但它却真真实实的存在。贝衣灵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这里有陷阱,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她既然选择毫不犹豫地上花轿,就不会被这样的阵仗所吓退。
  她一把扯掉了盖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不怕死,但这并不代表面对死亡她不会紧张。她强制着自己去平复下波动的心,然而没有多大的用处,她的人还是抖得厉害。显然多做等待和拖延并没有什么用。眼神一冷,她踏出了轿子。
  这是个四方四正的院落,一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房子,一模一样的墙壁,一模一样的门窗,门前栽种着一模一样的树,甚至树干都一模一样的粗,枝叶一模一样的茂盛。要说硬要指出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正前面的这间房子,因为这间房子门外的树下,站着一个男子。整个院落,空无一人,除了贝衣灵,就只有而今倚靠在树下的这位男子了。
  他只是倚在树下,树叶斑驳的阴影打在他脸上,看不清样子,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没有言语,目光似乎也并没有往贝衣灵这边看。
  奇怪的婚礼,奇怪的庄院,奇怪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贝衣灵终究是长叹了一口气,本还想着,来人不动,她便不动。但她不能等了,她一直都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今天不同,她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尽快找到陆羽然后杀掉他,而一言不发地杵在这里,显然帮不了自己。即使知道眼前这不寻常的一切是在告诫她尽快放弃计划,但是她不愿意。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并没有走近男子,而是依旧站在轿子旁边,然而这四下没有多余的人,她的话也只能说给自己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男子听。“即使我出自依兰所,是一个烟花女子,此时又是孤身一人,没什么娘家来做靠山。不过以陆家堡在江湖上的威名,迎娶新娘竟这般怠慢,真就不怕被江湖上的人耻笑吗?”
  男子仿若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始终都是一动不动地靠在树下,好像风吹过会摇动树枝,都不会吹动他的衣摆,他好像一尊雕塑,或许只是被雕刻地太精巧而被她以为是拥有生命而已。但就在你怀疑他根本不是个活人之时,他却又突然转身离开,径直进了身后的屋子。
  贝衣灵想上前拦住他,至少要证明他到底是不是陆羽。没错,作为陆羽的同门,作为白衣秀客,她根本不知道陆羽真实的样子。她并不知道怎么去确认男子的身份,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但是她打心眼里觉得他一定是陆羽。这份泰然自若,她实在想象不出来陆家堡还会有人如此。
  然而男子刚刚进屋,关闭房门的声音刚一落下,突然四下里窜出了众多的男男女女,看打扮像是参加这场大婚的宾客。贝衣灵完全愣在了原地,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被一媒婆打扮的妇人推搡进了喜轿,盖上了盖头,还听那妇人言语道:“这新娘子怎就自己下轿了,快坐回去。”
  四周一下子热闹异常,熙熙攘攘,好似方才的寂静只是贝衣灵一个人的幻觉而已。
  贝衣灵坐在轿子中,脑中一片混乱,但是有一点,她无比清楚,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嫁给陆羽,而是为了杀陆羽。嫁人需要拜天地敬父母,杀人并不需要这些过场。
  思至此处,贝衣灵又一次踏出轿子,她再次环顾四下,宾客们还在,一个个正在用奇怪的目光望着她。
  贝衣灵笑了笑,笑得很凄凉,她会各种各样的笑,多数都是甜的美的,不擅长这种萧瑟的笑,但是此刻却真是由衷而发。慢慢地,她一字字清清楚楚地说道:“都别装了。”
  媒婆忙上前拦她,边是推搡还边是陪笑道:“新婚的嫁娘,怎么能这般心急,会被夫家笑话的。”
  贝衣灵侧目看了下她,笑得柔和而无辜,道:“我快急死了,恨不得马上见到夫君。”不等媒婆多言,贝衣灵已先一步快步踏进了正厅,正是方才树下男子进去的房间。
  院内的宾客都敛去了笑意,他们知道,确实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