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是笑着问的这句话，声音一如既往的亲和悦耳，可李娜音却硬生生听出了刺骨的寒意，她想起不久前刚刚册封的八爷生母良妃，听说就是辛者库出来的……
  再想到刚才她说的话，慌忙跪了下来，声音微微颤抖地回道：“奴婢……奴婢没有不满。”
  八爷抬脚进了帐篷，把药膏扔给榻上坐着的小九，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李娜音，似乎也没让她起来的意思。
  “绿色是可以止疼的药膏，之前见人用过，药效不错。”这药在军里十分紧缺，太医刚才并没有给小九用。
  被火烧的地方火辣辣的，小九疼的眼泪都快流出来，这药简直是雪中送炭。
  “你可别哭鼻子，小心你的眼睛。”八爷看小九反手上药不方便，连忙拿过药膏替她涂药。
  他涂完药也没走，自顾掏了本书看。
  小九举着已经缓解了疼痛的手，忍不住替跪在地上的李娜音默哀，八爷显然是故意的，看来话多的人果然没好下场。
  “八阿哥是不是该回去了？您在宫娥的帐篷里似乎有些不妥？”小九出声赶人倒不是为解救李娜音，而是想趁着手不太疼睡会。
  八爷头也不抬地道：“有何不妥，我在这里看书，除了你，也没别人知晓。”
  小九：……感情地上跪着的不是人！
  八爷看了整整四个时辰的书，期间小九暗示了几次都不走，后来还是看她一直在打哈欠才收起书回去了。
  而李娜音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四个时辰，八爷一走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九本来不想管她死活，后来想想若是李娜音病倒她就要和香溪换班去伺候康熙，身份容易曝光，便起身单手扯过李娜音榻上的被子扔了过去。
  八爷拿来的止疼药膏确实很管用，小九夜里也没疼醒，倒是李娜音半夜清醒过来，裹着被子一直在打喷嚏。
  她身体挺好，地上躺那么久竟然也无事，隔天依然按时去了康熙的大帐伺候。
  小九许是昨儿惊吓过度，睡的比较沉，醒来的时候，李娜音已经不在帐篷里，她感觉手又疼起来，便准备下床去拿药。
  她套上鞋子，刚走了两步，就发觉鞋底和地面又湿又滑，根本站不稳。
  慌乱中想退回去，然而她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整个人以脸朝地的姿势撞向帐篷门口的地面。
  小九下意识捂住脸，深怕摔毁容。
  做好了被摔很惨的准备，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如约而至，她撞在了一个熟悉且温暖的怀抱里。
  小九还没收回捂着脸的手，先欣喜地喊了声：“四哥……”
  高兴过后，猛然想起手上的伤，慌忙藏在了身后。
  四爷显然已经看见她伤痕累累地手，脸色很不好看，他冷声道：“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后半夜收到前方大营遭遇刺客的消息，四爷坐立不安，连夜赶了过来，先去大帐见了康熙，又从八爷口中得知小九当时英勇地冲上去打飞了刺客，心里隐隐后怕。
  “为何要逞强和刺客拼杀，你知道不知道多危险？”四爷拉出她被火烧伤的手，见伤势很严重，又气又心疼。
  “没和刺客拼，当时大帐里太混乱，我被人推了出去，只能拼命将那个浑身是火的刺客打飞出去，所以手才会受伤……”那个刺客扑过来的时候，小九挺害怕，下意识退了两步，后来不知道是谁把她推了出去。
  原本以为是小九逞强好胜，不想竟然是被人推出去的，四爷的面色更难看了，他问：“是谁推你的，可有看见？”
  “并没有看见。”小九摇摇头，当时的情况太凶险，她根本来不及回头看谁站在她身后。
  四爷想到小九被人推出去的画面，就心有余悸，抱着她的手臂不觉又收紧了些。
  小九被他抱的喘气不顺，手上的伤口也疼的厉害，她连忙仰头喊道：“四哥，我的手好疼，要上药，你快给我涂点止疼的药膏。”
  四爷闻声，抱着她绕过帐篷里那块油滑的湿地，把她放在塌上坐好，找了昨儿八爷拿过来的药膏给她的手涂药。
  “明日怕是就会打起来。”四爷很忧心，现在营地的防御不错，只要不随处走动危险并不大，就是不知道那个推小九的人，是有心，还是无意。
  若是有心，小九在营地也不安全。
  四爷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带小九去正红旗营地。
  四爷先去找了昨儿给小九看伤势的随军太医，替小九要了重伤无法伺候康熙的诊治结果，让人送去大营掌管内务的太监手里，特请回宫。
  掌管内务的太监过来亲查之后，去了大帐和康熙上报了情况，许是当日小九抵挡刺客有功，被批准回宫修养，康熙还让人送了赏赐过来。
  四爷趁机带小九回了正红旗营地，期间又写了信给正在前方大营备战的五爷，让其告知宫中的宜妃给小九善后。
  小九去正红旗营地没多久温度骤降，傍晚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地面很快被覆盖。
  边塞的冬季来的比较早，雪下的又大又厚，冷的厉害，小九换了身士兵装，窝在四爷的床榻上直哆嗦，手上的伤被冻的裂开，涂了药依然隐隐作痛。
  四爷把身上的披风脱下给她披上，大雪天军备紧张，不好生火取暖。
  小九裹着厚厚的披风牙齿还在打颤，她都怀疑这么冷的天前方的士兵们要怎么去打仗。
  “还冷不冷？”四爷伸手摸摸她冰冷的小脸，在考虑要不要私下去弄个火炉过来，这里温度不比京城，小九的身子原本就畏寒，怕是有些受不住。
  小九连忙摇摇头，军规她之前看见，不想四爷因为她破例，被有心人参本告发。
  然而四爷并不是那么好唬弄，他道：“把手伸出来。”
  小九眨眨眼，把没受伤的手伸了出去。
  见四爷瞪眼看她才不甘不愿地伸出受伤的那只手，上面裂开的地方已经血肉可见，涂了药似乎也没用，整只手红肿且冰凉。
  四爷看着许久没说话。
  小九冷的受不了想收回手，被四爷轻轻握住，他拿了手帕、药膏和白纱过来，替她把流出的血水擦干净，涂上厚厚一层药膏，然后用干净的白纱包扎好。
  发现她这只手似乎无法暖起，他脱了鞋子上了榻，伸手把小九紧紧抱住，然后将她受伤的那只手放进了他衣衫胸口的位置。
  他低头问：“暖和吗？”
  小九那只手其实已经被冻的没有知觉，抵着四爷温热的肌肤依然试不到半点温度，但是她还是吸着鼻子软声答道：“暖和。”
  隔日凌晨，两军在通尼河边大战起来，因为首战，都想获胜，打了整整一日一夜，最后准葛尔战败，不过他们也伤亡惨重。
  双方各自收兵回营。
  四爷去给前方的大营送粮草，途中遇见敌军的伏击，好在他们早有防备，士兵和粮草都没有太大损伤。
  小九得知后，四爷再去大营送粮草她都要跟去，本来都做好不带她就胡搅蛮缠的准备，谁知道四爷完全没反对的意思。想到遭遇伏击那次，怎么央求都没用，这次不求就带了她去，着实有些费解。
  安全把粮草送到大营，小九依然没想通，直到回到正红旗营地，看见被敌军袭击过后正在收拾残局的士兵，她才算彻底明白。
  四爷显然是早就猜到敌军动向，怕她留在营地受惊吓，才带她去大营的。
  和准葛尔已经打了月余，粮草开始告急，四爷把康熙盖了章的折子发回京城，回到帐篷发现小九盯着晚饭傻愣着，忙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九回神，没说话，低着脑袋不大高兴的样子。
  四爷脱了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伸手试了试饭菜温度，见还温热，盛了碗汤递过去，催促道：“趁还没凉透，快把汤喝了，在吃点东西。”
  现在边塞大雪不停，烧火的干柴又少，营地起火极为困难，饭菜冷了只能吃凉食。
  小九为了不让四爷又偷偷去替她热饭，赶紧伸手端过那碗半点油水没有的清汤，低头轻轻抿了两口，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四爷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干粮，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拍拍她有些冰凉的小脸担心地问道：“到底怎么了？之前不是说好，有事要第一个和四哥说？”
  他看得出来并不是为了吃食问题，小九对糟糕的饭菜从未有过抱怨，甚至接受很快，她难过显然是为了别的事。
  四爷细细回想了近日的事，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她生闷气的事，除了受伤的手，因为重创过，在寒冷的冬日总是无法暖起，“可是你的手又不热？”
  小九看着又被四爷放进衣衫胸口的手，心里更难过了。
  她把头靠在四爷的肩头，心酸地说道：“我想和四哥祸福与共，可四哥却总是在有事的时候把我推的远远的。”
  四爷闻言顿了顿，许久才道：“四哥只想把你放在安全的地方，这样……即便四哥跌倒，也有力气再爬起来，去继续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