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作者:姜鱼      更新:2022-04-27 15:54      字数:4456
  顾山主沉默了片刻,劝道:“兰溪,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叶霄并不是害死你的人,真正出手的那个人其实是段殷殷……”
  本来顾山主的态度就已经让贺兰溪心里不适,他如今又这么说,根本听不进道理的贺兰溪气极反笑。
  “那顾山主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叶霄我会死吗?”
  这倒不一定,但没有如果,命中注定他会有这一劫,顾山主哑然。
  贺兰溪算是看清楚了,顾山主不愿意帮他了,还劝他别跟叶霄作对,这怎么可能?他低声笑道:“我明白了,顾山主只是不想帮我了。”
  顾山主张口欲解释,但贺兰溪更快的抢了先,“说来也是,十年前顾山主就已经与我和离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怎么好劳烦顾山主帮忙?顾山主救我一命我已是感激不尽,即使你不帮我也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顾山主闻言面露无奈,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叶霄此人并不简单,我只是想劝你量力而行,不要冲动,以免伤及自己……”
  “我知道我现在很弱,顾山主不必提醒我!”说他弱已是踩到贺兰溪的尾巴了,贺兰溪毫不客气的冷声将他打断,瞪着双眸看着顾山主,似乎气得快发抖了,他咬牙道:“但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顾山主,既然你我已经不是道侣了,你就别再来管我的事情。”
  顾山主顿时惊愕住了,他本来只是担忧贺兰溪对上叶霄会有危险才有了这一番规劝,但见因为自己的话让他身上煞气更甚,也更加恼怒了,他又向来嘴笨,就不敢再惹恼贺兰溪。
  顾山主不知道贺兰溪最近是怎么了,自从他从幽明山离开后再见,他的态度与之前的变化特别大,身上总是绕着一股暗黑的气息。
  这不只是对段殷殷的恨,或许还有对他的怨,顾山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贺兰溪无心与他再争辩,他也知道自己是迁怒过多,顾山主是为他好,但说的话总是他不爱听的。
  顾山主总是要跟他对着干,贺兰溪气闷不已,转身就走。
  顾山主见状想要跟上去,贺兰溪却背着对他说:“别再跟过来,我想一个人静静。”
  如此一来,顾山主踏出的步子便又收了回去,眼睁睁的看着贺兰溪走进有些昏暗的树林里,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也不敢再跟上。
  不知道过去了过久,天已经黑了,月亮斜斜的挂在天边,林中清风拂面,贺兰溪吹了一阵冷风后才冷静下来,回头时顾山主果然没有跟来,贺兰溪心里又起了些涟漪,又觉得他不该那么在意,起码顾山主还是为了他好才说那些话的,可是……
  自从离开家,他一人在无上宗零落,再有了家就是在幽明山,他从来没想过放弃顾山主,可是顾山主却亲手打破了他的梦,让他再一次没了家。
  他怄气了十年,死而复生,顾山主又将他带了回去,贺兰溪以为这就是转机,可顾山主又轻易的让他走了。
  贺兰溪离开幽明山时还未过神来,他错愕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被再度丢弃了。
  而这次顾山主又来秘境里找他,这是贺兰溪意料之外的。
  顾山主于他,是惦记了十年的道侣,而不是前任,他从来就没想过放弃他和顾山主之间的关系。
  说什么和离,不过是口头上的分开罢了,那深刻入魂生生世世的姻缘契约岂是他们一句儿戏能改的?
  顾山主未免将他看得太笨,贺兰溪若不是憋着那一口气,前十年里就回去找他了,因为和顾山主之间的天契,他不可能再去找别的人了,顾山主也一样,贺兰溪就不信顾山主真的放弃他了。
  可是被顾山主的两次丢弃后,贺兰溪不得不信命了,他到头来,果然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如他一直在原地等候,而顾山主却两次将他丢下,他根本琢磨不清顾山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再尝试第三次被人丢下的滋味。
  贺兰溪本来想要放下的怒火又被顾山主勾了起来,这都是因为叶霄。
  叶霄和顾山主并没有过甚的交情,顾山主却在劝贺兰溪莫与他为敌,贺兰溪除了怒气,还有妒火。
  他现在就想杀了叶霄,不过他也清晰的知道自己现在和叶霄之间的距离,可他并不是没有筹码,他也不是一定要等到找到元芝后重新修炼才能除去叶霄,只要他动用……
  贺兰溪很快止住这个念头,他晃了晃脑袋,深知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刚才险些……险些就魔怔了。
  就着皎洁月光,贺兰溪抬起自己的手掌,他现在根本用不了灵力,他也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那他要如何收拾叶霄……
  但是,天地间能转为自身力量的气却不仅仅只有灵气……
  几缕幽黑气息正环绕着他白皙纤细的手指运转,它们对贺兰溪十分友好,甚至急迫的想要贺兰溪将它们化为己有,拥有它,就可以杀了叶霄……
  似被蛊惑了一般,贺兰溪幽黑的瞳眸眸色渐深,缓缓收紧了五指,那几缕黑气便很快散得无影无踪,又好像钻进了他的掌心里似的。
  就在这时,树林里多了几条黑影,正在向贺兰溪靠近。
  贺兰溪放下手,抬眸看去,来者有三人,俱是黑衣蒙面,看模样与今日对付叶霄的那群人应该是一伙的,只是他们会来找自己,贺兰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那三人为首的黑衣人已经走到贺兰溪面前来,说道:“总算等到了一只落单的小绵羊。”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笑意,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得意。
  确实,贺兰溪在一行人中的修为是倒数的,他虽然有妖丹,但却没有灵力,估计这些邪修也看出他华而不实的本质,或许还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的。
  贺兰溪牵动唇角,笑容颇为生硬,这在那几人看来像是在害怕似的。
  “把他带回去,跟那些人交换。”
  为首的黑衣人挥手指挥另外二人做事,贺兰溪不慌不忙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暗的树林里果然没人,他走出了很远一段距离,现在回去找人帮忙也来不及了。
  而这些邪修的目的不过抓他换叶霄,可是贺兰溪并不想让他们如愿,索性身边没有亲近的人,而这些人又撞到了他的气头上。
  贺兰溪笑容愈深,这才正视着正在像他走来的另外两个邪修,他垂头看着白皙的五指,低低笑了一声。
  “到底谁是羊,谁又是狼……”
  “他说什么?”
  靠近过来的两人其中之一步子停顿了一下,有些诡异的看了看自己的同伴,那同伴说:“别管了,兴许这小子还有些能耐,小心点。”
  那人点了头,二人谨慎的一步步靠近贺兰溪,直到距离贺兰溪还有五步的距离时,他们终于看清了贺兰溪的笑容,觉得古怪的同时,只见贺兰溪一直瞩目在右手上的双眸倏然抬起,那双瞳仁却变成了浅灰色,宛如鬼魅。
  “这是怎么了?”那人惊道。
  他的同伴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贺兰溪五指一收,低喃了一句,“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那二人面面相觑,然而就是这时,贺兰溪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戾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刹那穿透了那二人的身体,那二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便直直倒下了,面上还是那副惊恐的神情,双目死死瞪着。
  余下为首那人显然猜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没有靠近就知道手下那二人已经死了,当他惊诧从尸体上往上看去,见到的那个红衣少年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刚尝过血戾气浓重的鬼魅正讨好的缠绕在少年身侧,那鬼魅的身形似一条黑龙,一双血眸在夜色中格外惹眼。
  红衣少年全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黑气,蹭在白皙的脸颊旁,似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一般,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他足下的地面多了一片如水般的黑色阴影,紧紧黏在脚下,或是那鬼魅带来的,他原本洁白的手上更是被黑色晕染上,几缕黑气挂在他的指尖,连指甲都开始发黑。
  那黑气还想往白皙如初的手臂上爬去,势要将他弄得浑身脏透。
  可他的肤色很白,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瓷白,他的眼睛很亮,明亮闪烁得有些惊人,又有一种似青莲般出淤泥不染的诡谲美感。
  “这是……”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这完全是出自下意识的行为。
  贺兰溪愣愣的看了眼手中黑气,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开,脚下那一片黑色的阴影却如影随形,他拼命甩手也没能甩掉那些暗黑的东西,只好蜷缩起五指,将它藏在掌心里,才慢吞吞的看向那人。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何要杀叶霄?”
  那人可算回神,混乱片刻后,他竟拱手行礼,急道:“前辈,是我无礼惊扰了您,但这叶霄我们非杀不可,前辈与我们是同类人,应该明白我们的规矩……呃!”
  那人话还未说完,脖子上被便一道黑气紧紧缠绕上,表面上如此,但只有那人自己清楚,他的背上正趴着一只无形的鬼魅,紧紧的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没办法再开口。
  贺兰溪猛然一怔,双眸渐渐恢复幽黑,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语气慌乱而急切的摇头斥道:“谁跟你们是同类人……你们是邪魔歪道,我不是!”
  ——二十多年前,贺家。
  屋中坐着许多修为不低的人,以一个红衣貌美的女修为首,正在讨论这一件事情,他们打算将那女修的孩子驱逐出去,因为他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不可控的暗黑力量。
  那女修名为贺悯,是新任的贺家当家,在几个月前,她的父亲在与魔君对决时离世了,她担任了家主之位,家中有许多家老是并不同意的,但她的修为很高,是这世上罕见的大乘期,差一步就摸到了飞升的门槛,即使家老反对,她依旧当上了家主。
  更不幸的是,她的道侣也在几个月前离世了,是为了救他们三年前被魔君掳走的那个孩子,而今那个孩子安全回来了,族里要将那孩子驱逐出去。
  贺悯的脸色非常难看,但也难掩她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容颜。
  家老们都赞同将那个从九幽境里救回来的孩子驱逐出去,可贺悯一日不开口,追随贺悯的人便会反对这个提议,但最终的决定人还是贺悯。
  因为她一直沉默,有人坐不下去了,毫不客气的说:“贺悯,别怪我说话难听,那孩子生来就是个怪物,你们都知道他邪门得很,而且他又在九幽境里待了这么多年,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入了魔道,我们贺家定不能容下他!”
  他这话一出,贺悯的脸色更难看的,任谁在自己面前说自己的孩子是个怪物,都没人能忍受的了。
  另一位家老也看出来了,急忙拽了那人一把,堆着满脸宽厚笑容,语重心长的劝道:“阿悯,他说的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九叔知道你舍不得兰溪那孩子,可谁让他倒霉呢,他生来命不好,就算你暂时封印了他的魂力,可他越长大魂力也会越强,迟早是封不住的。你该明白的,他这样子,在我们正道是容不下的,九叔只是个提议,将他送走吧,他留在这里,难免会招来杀身之祸呀。”
  贺悯微微失神的双眸可算多了几分灵动,她看着那位家老,面上依旧冰冷,也仍然没有任何表态。
  支持贺悯的人见状便开始反驳那两位家老,双方七嘴八舌的争辩着,屋里议论声不断响起。
  贺悯始终没有说话,双方人都快掐起来了,也无人看到贺悯已经站了起来,推开房门正要走出去,却在踏出房门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话,让屋里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你都听到了。”
  贺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抱膝蹲在门前的小贺兰溪,眸中是万重冰霜般的冷漠疏离。
  那时才九岁的贺兰溪红着眼睛抬起头来,整张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眼角还有几抹没擦干净的泪痕,他看着贺悯,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拉住了眼前的艳丽的红色衣摆。
  他小声而带着几分期盼的说:“母亲,我会听话的,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