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往事
作者:溪十七      更新:2022-03-30 11:15      字数:3335
  “凭啥让我永远离开桃花村?”桃花村村口,苏秀秀整理着自己凌乱的发鬓,心有不甘的瞪着赵朷。
  “要我再说第二遍吗?”赵朷寒着一张脸,冷声道:“我给你当替罪羔羊,替你还债,并非是因为我们曾经的旧情。而是因为你当年救我一命,我必须还清你的人情,从此我们就各不相欠,再无瓜葛。”
  这事儿回溯到十年前,那时候的赵朷还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小子。他二哥赵川长他五岁,新娶了他家二嫂孙氏。
  孙氏家境不错,嫁来赵家,觉得吃穿用度都不比从前的娘家,便唆使着他二哥去镇上做生意挣钱。
  可赵家世世代代都在地里刨食吃,根本不会做那些挣钱得营生。赵河又大字不识一个,空有一腔想法。赵老爹两口子自然不愿意拿钱给他们做亏本生意。
  赵河求了几次无果,便想出一个馊主意,让赵朷去他爹屋里偷钱,日后挣了钱给他分红利钱。
  赵朷从小就不受他爹待见,主要是因为生的不是时候。他既不是老大,又不是老幺,还在命中克父克母的九月初九出生,夹在兄弟姐妹中间不上不下的,打小就不被他爹重视。
  他自懂事起就憋了一股气,总想着干出一番大事业让他爹好好看。所以赵河提议,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很快,他和赵河里应外合,趁他爹不在家,把他爹娘藏在家里的钱尽数偷了。
  最初的时候,赵老爹并不知晓他们偷了钱。哪成想,赵川不到两天就亏了个血本无归。
  而此时赵老太爷突然倒地不省人事,一大家子匆匆忙忙送他去镇上的医馆救治,却因为没有银钱被拒之门外,赵老太爷也因此过世。
  赵老爹的愤怒可想而知,直接把赵朷两兄弟揍的半死,扬言没有他们这种败家儿子,还不如死了干净。
  赵朷年少气盛,长久的憋屈爆发,和赵老爹大吵大闹一通后,心灰意冷的说要偿赵老太爷的命。
  正好山里的野猪下山祸害庄稼,他赤手空拳的去激怒它们,打算被野猪角顶死的时候。才十岁的苏秀秀突然出现,挡在他的面前,肚子生生被顶出个血窟窿,倒在血泊之中,险些没命……
  从那以后,赵朷便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还这份恩情,哪怕是要他的命。却没料到,如今是这样还恩情。
  “你还记得啊……”想起前尘往事,苏秀秀美丽的眼睛浮上一层水汽,“那个时候我被继母刻薄虐待,天天挨毒打,不给我饭吃。你看我可怜,时常给我带些吃的。我那时候便想,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所以,我没事儿就偷偷跟着你,看见你有危险,我便毫不迟疑的挡了上去。那时候是真的很疼呢,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说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悲切的笑了笑,“后来我人好了,肚子上却有个丑陋的疤。王栓子每回把我脱光,看见那条疤痕,都会拿烛油使劲的滴,说是要把那个疤痕毁掉,免得我看见它,就想起你。”
  赵朷紧绷的脸松了松,叹息道:“都过去了。王栓子被你亲手毒死,我也替你顶了罪,你离开桃花村,改头换面从新过日子吧。否则以你的罪行,是要给王栓子偿命的。”
  “你还在乎我的对不对?”苏秀秀心里一酸,殷切的盯着他看,“不然,你为何要替我顶罪还钱呢?你可知道,你背上杀人的罪名,日后在桃花村要受多少流言蜚语和挤兑?”
  “我说过,我替你顶罪,只是为了还你救命之恩。”赵朷看着苏秀秀,脸上恢复成冷冰冰的神色,“我喜欢春花,想和她好好的过完下辈子,不希望有任何人刺激她,让她心里不舒坦。你三五不时的在她面前晃,实在碍眼。”
  “你!”苏秀秀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如此伤人心的话,气的差点后仰,冷哼道:“从前是我看走眼了,李春花壮成猪一样的货色你也喜欢。罢了,走就走!他日再见,就当不认识,不要招呼我!”
  说完扭着腰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折回身来,不自在的犟着脖子对赵朷说:“那啥,你回头看见春花,替我赔个不是,就说我对不起她。我也不是故意气她的,我就是眼红嫉妒她过的比我好。毕竟,你差点成为我的男人。突然变成她的夫君,还百般对她好,我一时心里气不过,做出来的事儿就过格了……”
  赵朷心头一松,不管苏秀秀这话是真是假,在他看来,春花听了,心里都会很高兴。他神情肃穆说了句珍重,转身大步离去。从此桃花村再无苏秀秀,他和李春花也能毫无隔阂的过日子。
  “春花……你个死妮子……你不要吓娘啊……”山下的小家里,李杨氏看着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不省人事的李春花,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扑过去伏在她胸口,呜呜咽咽哭的肝肠寸断,“你有事儿……咋不跟娘说说……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娘给你顶啊……娘平时打你骂你……可娘是打心眼里疼你啊……你咋这么想不开……你要死了,你让娘和你爹这把老骨头可怎么活哟……”
  李大宝怔立在炕床边,呆呆望着炕上的李春花面色发乌,嘴唇青白,脖子一道触目惊心的嘞痕。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揪住,眼泪汹涌澎湃,一下腿软跪在地上,抓起李春花冰凉的手呜咽:“大姐……你咋那么傻……”
  “那啥,大婶子,小兄弟,都甭哭了,快让春花妹子把回魂汤喝了吧。”一个圆脸,下颚长了一圈虬须,大概三十来岁的汉子,手端一碗汤药,急冲冲的进屋来。见他们母子哭的伤心,忙轻声喊他们。
  “是是,麻烦你了大力。”李杨氏慌忙从他手里接过药,让李大宝把春花扶靠在他的身上,把药稍稍吹冷,拿木勺撬开她的嘴,一点点往里灌。
  待一整碗灌完,春花把药尽数吞了进去,李杨氏这才松了口气。
  她把春花重新放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猛地转身,噗通一下跪在杨大力的面前,磕了个响头,哑声哭道:“大力,谢谢你啊。若不是你救下春花,恐怕她这会儿就没了!”
  李大宝也跟着磕头,红着眼说:“杨大哥,以后有事只管吱一声儿,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嗨,多大点事儿,值不当给我磕头。大婶儿,小兄弟快起来,我可受不住。”杨大力赶紧伸手去扶他们母子。
  杨大力是桃花村里的猎户,住在山上,平日和村里人鲜少来往。
  三月前,他恰巧遇上在深山采药的赵朷。两人年幼相识,一番交谈之下,都觉着自己进山谋生危险,便合伙猎货采药,卖的银钱两人对半分。
  今儿也是凑巧,他猎了一只大野猪。去山外的集市卖了一大半,还剩下一些肉,便想着给赵朷夫妻俩送点。
  他见篱笆院门大开,以为家里有人,在门口喊了半天没人应。他便自顾走了进去,一下瞧见挂在房的李春花,他赶紧把她放下来。还好她尚有一息,要是再晚点把她救下来,恐怕真没命了。
  李杨氏母子不肯起来,直说给他磕头是应该的,他当的起。母子俩给他狠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
  李杨氏道:“承蒙大力兄弟救我女儿,今日之事,还望你能不对外张扬。若让村里人知道我女儿寻死觅活的,等她醒过来,村里人免不了嗤笑。”
  “婶子放心,杨某定会守口如瓶。”杨大力也知道此事轻重,神情严肃的应下。
  李杨氏对他谢了又谢,说改日请他吃饭,回头招呼李大宝,把他姐抱回李家。
  “那啥?大婶子,春花妹子现在不宜挪动。”杨大力挠挠后脑勺,小心翼翼的替赵朷说话:“我跟赵兄相识多年,我看他不像是负心之人。你们要不要等他回来,听他解释解释?”
  “解释啥?整个村儿都知道他赵朷要娶苏秀秀做小了!”李杨氏冷笑,“劳烦你帮我传个话儿,说我女儿今日一吊,就与他赵朷断了姻缘。明儿我就叫人把和离书送过来,我家春花再怎么壮实,再怎么容貌一般,也不屑于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她在我眼里也是个宝!”
  夜凉如水,赵朷怔怔的坐在自家堂屋里,看着房梁上的两根布腰带随着夜风飘荡。心,犹如翻江倒海,有错愕,有不信。明明,先前说好等他回来的,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寻死……
  屋子还残存着她身上温暖的味道,她给他缝补的衣裳,还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炕头边。
  春花……春花……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你怎么不等我回来……
  心像被谁用千万利刃狠狠的往里戳,五脏六腑都破裂了。赵朷疼的手脚麻木,血液似凝固,双手颤抖着握住李春花上吊的粗布腰带。
  泪珠在他双眸里滚动,然后大颗大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赵朷那痛哭的神情,看的杨大力心有触动,他想开口劝,却见赵朷猛地往外走。他忙问:“你去哪儿?”
  赵朷高大的身影一顿,背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拉长,显得孤独又寂渺。他说:“我去找春花,向她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