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2
作者:殊娓      更新:2022-01-21 09:22      字数:13786
  番外-02
  去领结婚证那天早晨, 程骁南应该是起得非常早。
  虞浅6点起床时,他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正在系衬衫袖口的扣子。
  程骁南很少穿这样纯白色又样式简单的白衬衫, 头发还没抓,刘海软软地垂在额前,显得更少年感。
  新种下的虞美人被阿姨打理得很好,又开了。
  这次是黄色和橘色混搭的,绽放在阳光下, 显得整间客厅都十分明媚。
  程骁南就坐在这样的明媚场景里, 在晨光中回眸,和虞浅打着商量,问她:“网上说是8点30开门,要不我们早点过去?还挺想快点把结婚证拿到手的。”
  家庭原因,虞浅一直没见过结婚证。
  她其实和程骁南有同样的想法,也挺想早点去民政局。
  也就点头应下:“我先去洗漱。”
  虞浅洗过澡再出来,床上已经摆好了一件白色衬衫。
  其实虞浅自己也很少穿白衬衫,她喜欢更时尚成熟的款。白衬在她看来,太过于少女素净。
  但拍结婚证上的照片,只能穿这个。
  她脱掉浴袍时, 程骁南就站在卧室门口, 倚靠着门框看她。
  估计是想要早点领证, 看着她刚出浴这种勾人的样子,也只是偏了头清了清嗓子,没凑过去乱来。
  虞浅慢条斯理穿好内衣套装,衬衫扣子一颗颗系完。
  等她转身从柜里翻出一条包臀的西服裙套上时,程骁南终于忍不住开口:“姐姐, 你是不想让我出门了吧?”
  虞浅问:“那我穿什么?”
  程骁南还在盯着她的裙子,过了一会儿才说:“都行,穿吧。”
  最后虞浅还是换掉了那条包臀裙,程骁南在她关上衣柜时欠欠开口,才说了一句“可以晚上穿”,话都没说完,就被虞浅推出了卧室。
  他们像往常一样一起坐在餐桌旁吃了早餐,只不过今天没一起去厨房洗碗,隐约中,两人都有那么一点“赶时间”的急切。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程骁南和虞浅坐进车里,帮虞浅系好安全带后,他发动车子,在发动机启动的轻微声响里,问她:“准备好出发了么?”
  虞浅偏头,看着他。
  程骁南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扯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准备好出发了么?”
  问完舔了舔嘴唇,自己先笑了,“我刚才问过了,是不是?”
  这个当年从校园里频频翻墙出来的“不良少年”,居然也有紧张的时候。
  去民政局的路上,虞浅接到孙月的电话。
  这位小助理在电话里欢快地嚷嚷:“浅!你们今天去领证吗?恭喜恭喜呀!”
  孙月打电话来主要是约他们吃饭,说如果晚上没什么事儿,她和她男朋友请大家吃饭。
  说出“男朋友”三个字时,孙月的声音明显小了一点,有些羞怯,但难掩兴奋。
  虞浅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虞浅本来还有些疑惑。
  孙月是怎么知道他们今天领证的?
  等她点开朋友圈,疑惑解开——
  程骁南出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了一张朋友圈,照片上是他的手,手掌向上,白皙的掌纹上有一点点汗意,在阳光下,像有几粒微小金粉撒在手上。
  有意思的是,反光的汗就在感情线附近,他配了个文案:还挺紧张。
  发完朋友圈,也不等别人问他,第一时间自己给自己评论。
  像中老年人似的,在评论区写着:
  【统一回复,今儿领证去。】
  还带了“儿”话音。
  说不上是到底是紧张,还是嘚瑟。
  虞浅又看了一眼这张照片,背景里还能看到虚化的落地窗和虞美人花。
  程骁南的手,本来应该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干净,但前些天在国外他去厨房帮忙,又被烫了一下,大拇指指腹上有一点棕红色的伤后痕迹。
  虞浅看着照片,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那是她第二次见程骁南。
  程骁南在她那辆跑车上用滑板砸出来的痕迹,并不算严重。
  但由于车子本身价格比较高,去4S店处理好,也花了不少钱。
  当时的虞浅并不缺钱,所以她迟迟没联系程骁南,觉得让高中生来支付这样的修车费用,是有些昂贵了。
  隔了不知道几天,她在傍晚时收拾卧室里的东西,发现一张压在粉饼盒下面的纸条,是她抄下来的电话号码。
  她看着电话号码,又想起程骁南在她胳膊上写下电话号码时微红的耳朵,还有望向她时,眼里的坦荡大方。
  虞浅干脆拿手机给他发了个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到时候修理费少要点,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程骁南信息回得飞快,说让她现在去一趟学校后街。
  他在信息里熟稔地说,老地方见。
  虞浅到后墙没一会儿,程骁南翻上墙头,蹲在墙上和她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他从墙上跳下来,虞浅才弄明白,那些浓密地攀附在砖墙上的爬山虎,为什么会有一小片稀疏。
  合着都是他们这群皮学生,翻墙时候弄的。
  虞浅这样问时,程骁南笑了笑:“我一好学生,怎么可能天天翻墙,这不是为了快点还钱么,走这边方便。”
  他把胳膊搭在车窗上,“再说,我身手这么利落,能伤到爬山虎?”
  虞浅注意到,他说的不是“刮”也不是“蹭”,用的是“伤”这样的字眼。
  那天后街的路灯亮着微光,有飞蛾扑闪着翅膀扑向灯罩。
  初秋的风一吹,隐约还能听见蝉鸣,掺在树叶“唰啦”声里。
  校园里亮着的灯,像镶嵌在楼体上的方形宝石。
  程骁南穿着附中校服,站在她的跑车旁,拿着她的手机加了微信。
  然后很是大方地问:“多少钱?转给你。”
  虞浅想一想,报了个数:“390。”
  程骁南正在操做手机的手指停顿一瞬,然后抬眼。
  他手机屏的灯光落在他瞳间,映出一星光点,少年眉眼间宛有星河。
  只不过这星河里,都是戏谑:“390块,少说了个0吧?就你这车,390可能只能加个油,还加不满。”
  虞浅倒是没想到,高中的男孩子对修车费用什么的这么懂行。
  她还真的是懒得编,少说了个“0”。
  面前的少年拿着他们两个的手机,垂头按了几下他自己那个,忽然又抬眼,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笑得露出一点酒窝:“把你车砸坏了,赔偿是我应该做的,不用想着替我省钱。”
  这话说得,好像她对他多格外照顾似的。
  其实不过是看他是学生,觉得这笔钱太难为他而已。
  程骁南说了两个方案:
  要么,他直接转给她3900。
  要么,他按她说的数来,转给她390,剩下的钱3510块,他用来请她吃饭。
  这弟弟当时眯着眼睛算了算,说要是吃稍微好点的,一顿按500块算,7顿也就吃完了,可以连着请她吃一周的晚饭。
  要是她没空,一周吃一次,吃七周,那也是行的。
  校园里传来一阵铃声,像是某节课的下课铃。
  程骁南在那阵铃声里,坦然地说:“我其实希望你选第二种,你呢,想选哪个?”
  虞浅没时间连着出来吃饭。
  拖久了也会觉得有些麻烦,她顿了几秒,等铃声停下,才不解风情地说:“直接转吧,3900。”
  “哦,那行。”
  程骁南对她的选择没说什么,利落地垂下头,对着手机鼓捣几下。
  虞浅听见她手机在他手里响起提示音,他点一下,应该是帮她把款收了。
  但这人没把手机还回来,用他的手机拨了她的电话号码,她的手机铃响起来。程骁南一抬眼:“你没存我号啊?”
  虞浅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也就没想着存。
  程骁南用她的手机存好自己的手机号,然后把手机递到她面前,亮着的屏幕里写着他的名字。
  他也还是又说了一遍:“我叫程骁南,姐姐,你呢?”
  “虞浅。”
  程骁南似乎也在存她的号码:“余数的余么?浅是哪个浅?浅色?”
  他又把他的手机递过来,“干脆你帮我写上得了。”
  可能是他这个过程太过于坦坦荡荡,虞浅也就没拒绝,在他手机上戳了几下,打上自己的名字。
  “虞美人的虞啊?挺特别,好像我们一个学校都没听说谁姓这个姓的。”
  虽然知道了她的名字,程骁南再开口时也还是叫她“姐姐”:“哎姐姐,你心挺大啊,都不看一下我到底给你转了多少钱?”
  虞浅点回到微信里,才看见程骁南没按照他说的两种方案里任何一种来转钱。
  他转了3400给她,差了500。
  到底是高中生,手里能有这么多钱,已经很多了。
  也有可能是钱不够了,虞浅当时想。
  程骁南却弹了一下放下一半的车窗玻璃:“还你3400,剩下的500块,用来请你吃顿饭怎么样?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饭店你定,贵点没事儿,算我的。”
  “不用,我回去了。”
  “别啊,账还没还完呢,你走了我心里惦记这事儿,学不好习,容易影响我高考。再说了,你不吃饭我也得吃,不然麻烦姐姐送我一段路去饭店?然后我请你吃饭?”
  虞浅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他是背着书包出来的。
  她记得附中挺严的,这个时间段再背着书包翻墙回去,也太容易被抓住了。
  也是从那顿饭开始,他们慢慢熟悉起来。
  那天到底聊了什么,虞浅已经记不清晰。
  只记得席间一个片段,程骁南伸出手给她看,干净的手掌上有一道划伤,说是翻墙时被墙头石角给划的。
  程骁南眉眼含笑,状似不经意地说:“你说,我划伤的这地儿,是不是叫感情线啊?”
  民政局在二环和三环之间,正好需要路过一段繁华街区。
  又赶在早高峰的时间段里,车子堵在街上,挪动缓慢。虞浅收起手机,看了眼程骁南,他抿着唇,酒窝浅浅显露,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可能是留意到虞浅的视线,他抽空偏头,看着她:“这交通状况是不是嫉妒我要领证?怎么堵成这德行。行吧,好事多磨。”
  因为车子半天过不去红绿灯路口,程骁南闲下来,扶着方向盘说:“我说我会背诗,你记得么?”
  虞浅隐约记得。
  好像是除夕那天,程骁南背了舒婷的《致橡树》,后来他说他大学时候还背过一首英文的诗,以后背给她听。
  程骁南问:“现在想听么?”
  “嗯。”
  他会的那首诗,是威廉·巴特勒·叶芝的《When you are old》。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ging face。”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容颜,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皱纹。”
  这诗是大学时艺术节,当时他所在的班级被系里逼着必须出个节目。
  一群男生除了打游戏就是打篮球,哪来的节目,也就程骁南有点小才艺,会弹吉他,唱歌也好听。
  但他不乐意表演,被班上同学轮流劝了几次,都没用。
  当时班上的女生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平时一个个都爱唱爱跳着呢,关键时刻都不肯上台了,转头来劝他:“程骁南,你学吉他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吉他吧?学校里就没有你喜欢的妹子?你上去表演,顺便表白,一举两得!”
  程骁南看她们一眼,说:“喜欢的不是妹子。”
  几个女生被他说懵了,你看我,我看你。
  一个女生愣了一会儿,忽然磕磕巴巴开口:“什么意思?我的妈,你喜、喜欢男的”
  程骁南“啧”了一声:“瞎琢磨什么,喜欢的不是妹子,是一姐姐。人又不在我们学校,我上去唱什么劲儿?”
  可能是出节目的事儿拖得太久,班里指导员老师说,让来个诗歌朗诵串烧,强制全班同学必须参加。
  诗可能是班里女生们选的,都挺抒情。
  当年程骁南站在舞台搭建的金属阶梯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感情,机械地随着大众背完所有诗,然后鞠躬下台。
  要说那些诗句多动人,他是没感觉到的。
  但今天,他对着虞浅背这首诗时,却是认真的。
  他真的觉得,等她到老了,他会觉得哪怕她脸上布满皱纹,他也会深爱那些岁月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往后的岁月,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虞浅微微偏头,侧耳倾听,看上去很认真。
  也是这首诗背完,原本拥堵的交通忽然通畅,他们顺利开过绿灯路口,往民政局驶去。
  毕竟是夏天,晴空万里时的气温让人有些难以招架,阳光落在他们的白衬衫上,亮得晃眼。
  程骁南把车子停好,帮虞浅拉开车门,牵着她的手。
  民政局的玻璃门擦得锃亮,已经有几对情侣等在门口。
  程骁南贫嘴:“领了证我们可就算合法夫妻了,到时候来不及后悔,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见虞浅没说话,他倒有点着急:“不是,姐姐,你还真考虑啊?”
  虞浅点头:“刚才又想了一下,没后悔,挺期待的。”
  程骁南想吻她,又怕吻花她的口红。
  只能克制地把人揽过来,撩起发丝,吻了吻耳后。
  8:30,民政局开门时,程骁南和虞浅拉着手,和其他等待的情侣一起往里走。
  没过一会儿,程骁南凑过来,帮她把被空调风吹乱的几根碎发撩到耳后,和她耳语:“怎么有人来领结婚证还有闷闷不乐的啊?我瞧着斜对面的大哥看着像有人欠他一百万。”
  程骁南其实很少议论人,他可能是真紧张。
  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小声说他忘记把户口本拿进来了,在车里,他去取。
  他跑着出去,又跑着回来。
  帝都夏天闷热,他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回到虞浅身边,洗手间那边起了一阵嘈杂。
  隔着人群,具体是什么事情,虞浅和程骁南不知道,只看见刚才程骁南说的那位闷闷不乐的大哥,已经甩开他的女友,迈着大步走了。
  被甩开的女人边哭边喊,让他回来,不过那位大哥从始至终都没回头过。
  有人议论着从虞浅他们面前走过,听他们说的意思,好像是男的反悔了,突然不想结婚了,那边被留下的女人还在哭,抽抽噎噎,脸色苍白。
  有人递了纸巾,也有工作人员在劝。
  程骁南有点不忍再看,拉着虞浅手腕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她这样伤心。
  虞浅说,如果是我做错了呢。
  “什么?”
  程骁南反应一瞬,想了想,情侣、夫妻之间的错事,也无非就是背叛、欺骗、出轨。
  他说:“我让着你,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当众给你难堪,如果你真得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够快乐,我们商量一个解决的办法,但你别哭,你一哭,我可能就想把心都挖出来给你。”
  虞浅想了想:“我也会这样的。”
  也会这样爱你。
  “领证当天说这个,会不会有点不吉利啊?”
  “你什么时候变得迷信了?”
  “可能是,爱上你之后吧?”程骁南笑着说。
  结婚材料递交、审核后,他们的结婚证做好,盖上钢印。
  钢印机器向下压时,虞浅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落印在她胸腔里。
  程骁南拉着她的手,和她相视而笑。
  程骁南这阵子朋友圈发得频繁,还没出民政局,先拍了照片发朋友圈。
  沈深秒评,说就猜到今儿能看见这条结婚证的朋友圈。
  回到车里,程骁南打开置物格子翻找着。
  虞浅问他找什么,他也没说话。
  副驾驶位前面的置物格子里塞了不少东西,几本“Eleven”的杂志,还有几个文件袋,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也不少,护手霜、耳机盒什么的。
  半晌,程骁南才从“Eleven”的杂志样本下面,翻出一个牛皮纸袋子。
  里面居然是一对证件保护套,看大小,是放结婚证的。
  虞浅接过来摸了摸材质。
  小羊皮?
  扭头就看见程骁南把结婚证小心翼翼地套进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得好好收着,这辈子就这一对结婚证”
  套好后,这弟弟显摆说:“怎么样,我心细么?”-
  晚饭是孙月和她的男朋友请客,叫了沈深和季苒。
  在孙月家附近的一家餐馆,消费不算贵,但也不便宜,是一家老店,据说老板在这地方开店开了7、8年。
  程骁南和虞浅从民政局出来,先去了趟老程那边,和老程一起吃了午饭,又去了墓地,把结婚证拍成照片打印出来,烧给程骁南的妈妈看。
  程骁南说,美女,看见没,你儿媳妇,漂亮吧?真的证书我得好好留着,给你烧个照片你瞅瞅得了。
  从墓地回来,老程情绪有些低落,虞浅和程骁南陪着他喝了下午茶,聊了一会儿,一直到黄昏时分才从老程家里出来。
  路上稍微有些堵车,到了饭店门口又没停车位。等转了几圈,找到车位停好车,他们已经被沈深夫妻俩在群里轰炸了70多条信息。
  那是一家不算大的店面,墙角杂草丛里飞快爬过一只寸许长的壁虎,牌匾灯箱光亮略显暗淡。
  写着“东北菜家常菜”的字样,下面几道推荐菜。
  虞浅总觉得这店面看起来有些熟悉,转头去看程骁南。
  程骁南说:“好像是来过,那年冬天?”
  居然真的是他们来过的店。
  那时候程骁南整天惦记着黏在虞浅身边,时不时发信息给她约她见面。
  从深秋开始,天气越来越冷,约人总不能天天在冷风里压马路吧?
  他也就常常拽虞浅吃饭,星级饭店有,小饭馆快餐店也吃过。
  这家店,就是忘了什么时候,他们一起来过的一家。
  来的是时候可能还是一家新店,转眼间,7、8年过去,连玻璃门都多了不少划痕。
  虞浅和程骁南一进店里,沈深、季苒和孙月看见他们同款的白衬衫,就开始起哄:
  “情侣衫啊!”
  “领证的感觉怎么样?”
  “听说南哥紧张了?”
  “结婚证呢?快拿来瞅瞅!”
  “婚礼日子定没定啊?”
  “快来快来,坐这边,主位!”
  最后还是碍着孙月的男朋友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才停下围绕着他们领证的话题。
  孙月的男朋友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老实斯文,有些玩笑接不上,只能咧着嘴傻笑。
  但也不全是木讷,会细心的帮孙月把鱼刺挑掉。
  虞浅多看了几眼,再垂眸,自己餐盘里也多了一块挑过刺的鱼肉。
  程骁南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犯不上羡慕别人,我也给你挑。”
  毕竟是为了他们领证的庆祝聚餐,程骁南就算平时不喝酒,今儿也被沈深给倒上一大杯白酒。
  他可能不太担酒,脖颈皮肤泛红,唇齿间带着一点清冽的酒气,右手举杯或者夹菜,左手紧紧握着虞浅。
  虞浅也喝了半杯白酒,借着朦胧醉意打量这家饭店。
  立式空调的出风口拴了根红绳,随着冷风飘来飘去。
  店里陈设和多年前虞浅印象里并没多大差别,只不过进购饮料时赠送的海报又换了几张,也有没被换掉的老海报,沾染油烟,褪色泛黄。
  进店时程骁南和她说,他大学时艺术节那天,穿的就是这种白衬衫。
  所以总有一种,他站台上念完情意绵绵的诗句,下台就和她去领证了的感觉。
  沈深也说:“这样的餐馆聚会,很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虞浅做学生时,没有这么多朋友,也没参加过什么聚会。
  但她觉得,这种气氛不错,连带着看桌上那些仿旧的大搪瓷杯,和时尚挨不上边儿的样式,她看了也觉得顺眼。
  饭店里没有包间,他们坐在餐厅的大圆桌旁。
  桌上已经空了两瓶白酒,沈深和季苒又开了一瓶,给大伙儿倒上。
  酒倒到虞浅这儿,程骁南轻轻抬手,挡住了她的杯。
  “哎呦呦,这就护上了?虞浅酒量我们可是知道的,都没见她醉过,南哥,你挡什么挡?”
  季苒喝了点酒,也跟着起哄:“我们女人,永远不能受男人管束!领证了也不行!结婚了也不行!我们是自由的女人!是不是虞浅?!”
  其实程骁南几乎不干涉虞浅的任何决定,听季苒这么说,他也有些无奈。
  从国外回程时,十几个小时的航程,虞浅在飞机上有些着凉。
  怕她难受,才挡了挡酒杯。
  “没干涉,这不是担心她么,她有点感冒,怕她喝多难受。”
  程骁南扭头,皱了皱鼻子:“姐姐,我真好冤枉啊。”
  季苒显然是喝多了,一头栽进沈深怀里:“老公,他们秀恩爱!”
  这一晚大家确实兴奋,喝得多了些。
  虞浅穿着一双细高跟鞋,从饭店出来踩到一块凹陷的地砖,一时没能站稳,险些摔倒。
  程骁南也半醉,却在第一时间稳稳扶住她。
  自己喝得眼眶都红了,还记得关切地问:“脚崴到没?我背你?”
  都喝了酒,回家时只能打车。
  虞浅比程骁南稍微清醒一些,进门去厨房冲了两杯蜂蜜柠檬。
  再出来时,程骁南就坐在客厅沙发里,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三颗,手机和手表混着钱夹和驾驶证,乱七八糟地堆在沙发里。
  但那两本结婚证,工工整整地摆放在茶几上。
  客厅里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开着,清透的白光落在程骁南身上,他常年不喝酒,这会儿应该是酒劲儿上来,有些难受了,仰躺在沙发上没动。
  呼吸比平时重一些,喉结暴露在灯光下,凸起性感的弧度。
  虞浅把蜂蜜柠檬水放在茶几上时,他才略略看过来,声音沉沉:“别忙了,歇会儿,你也没少喝。”
  其实和程骁南在一起,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照顾她。
  仅有少数时候,他拿捏了尺寸,用那种发烧感冒之类的小毛病装可怜。
  真要是难受,像现在,哪怕是醉酒,他也会逞强着闷不做声的。
  也不是全然不出声,还知道说话:“真没事儿,太久不喝酒,有点上头,缓缓就好了。”
  他这样说着,从沙发上摸了个遥控器,按开空调。
  屋子里的闷热散了些,他的手机响起来,是孙月的男朋友打来电话,问他们是否安全到家。
  程骁南和他聊了几句,空调风吹得屋里室温宜人,挂断电话时,也缓过来不少。
  他和虞浅说:“孙月这男朋友还成,做事儿挺周到的。”
  酒精作用,程骁南脖颈和耳尖的皮肤都泛着一层薄薄的红色,虞浅看了一眼:“喝蜂蜜水么?”
  这会儿程骁南又来精神了,往沙发深处窝一窝,坐得更懒散些,厚着脸皮开口反问:“喂我么?”
  虞浅眯一眯眼睛,拿起蜂蜜水,自己喝了一口。
  她在想,这个喂,是怎么个方法喂?
  程骁南没给虞浅思考的时间,沙发一共就只有三米左右的长度,他坐在正中间,冲着坐在左侧的虞浅倾身过去。
  酒后发烫的手,握住虞浅举着蜂蜜水那只手的手腕,整个人挤掉两人之间原本的空隙,拥过去,吻她的唇。
  这个吻有点霸道,虞浅下意识向后仰。
  刚才还醉得蔫着不说话的人,居然还记得早晨自己说过的流氓话,吻过后很认真地问她,那条裙子,换上么?
  酒精作祟,他们格外能折腾。
  窗外蝉鸣一阵又一阵,深夜也不停歇。月亮悄悄移了位置,从浓密树冠后缓移出来,露出半张并不圆润的脸。
  虞浅睡了一觉,在天微微亮时睁眼。
  窗外,朝阳把小区楼体的一半染成暖橘色,她身旁的位置,被单还是暖的。
  程骁南已经起床了?
  这么早?
  昨晚的两件白衬衫已经褶皱的不像样子,她的那件,最后一颗扣子被程骁南暴力扯开,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虞浅坐起来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挪向别处,两个人的浴袍也皱巴巴地堆在一起,看着就能回忆起,昨天洗完澡后的两个人是怎么迫不及待地滚到一起的。
  目之所及,居然没有能披一披的衣服。
  虞浅起身,干脆拎了一条搭在椅子上的真丝披肩,裹着走出卧室。
  程骁南和昨天早晨一样,坐在沙发上,只不过他今天没穿白衬衫,只穿了一条睡裤,肩胛骨处有一道长长的红色挠痕,可能是她弄出来的。
  他正拿着两本结婚证书,认真地垂头看着。
  “看什么?”
  程骁南闻声回眸,目光在她那条薄丝巾上停留半秒,才扬起手里的结婚证:“怎么看都觉得,想裱起来。”
  可能是觉得裱起来就不能总拿出来摸了,后来程骁南想了个办法,拉着虞浅去了趟乐高店,买了一堆乐高回来,要拼一个结婚证图案的。
  那几天他们难得休息。
  程骁南把不少工作都推给了沈深,虞浅这边也没安排工作。
  整个八月,他们都窝在家里,一起研究做饭、开着空调盖上夏凉被睡午觉、去逛超市逛鲜花店。
  也会看电影看综艺,或者窝在阁楼上拼乐高。
  他们坐在阁楼的地板上,头碰头地把结婚证图案设计好,又找好颜色,慢慢拼着。
  拼了几天,终于拼好。
  红色的乐高颗粒买得有点多,剩下的那些,虞浅用来在空白处拼了一颗小红心。
  就这颗小红心,程骁南宝贝似的拍下来,换成了微信的相册封面。
  婚期定在秋天,9月11日。
  8年前他们认识时,是9月某天的晚上8点11分。
  领证那天在证书上戳钢印,程骁南说他看了时间,也是9点11分。
  好像和“11”这个数字,总是有那么点缘分。
  程骁南这样说。
  后来他们在小区里散步,捡到一只小流浪猫。
  猫咪看上去奄奄一息,灰扑扑的毛粘连成绺,眼睛也没什么精神,走路都显得颤颤巍巍。
  程骁南和虞浅拿了纸箱把它装进去,开车带它到附近的宠物医院救治。
  虞浅问程骁南:“你对宠物毛过敏么?”
  “想养?”
  程骁南肯定是不过敏,但还是贫嘴说,“我就是过敏,你想养,我吃着过敏药都会养的。”
  他们收养了那只小流浪猫,取名字叫“11”。
  “11”出院时医生帮它洗了澡,居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还长了一对蓝色眼睛。
  程骁南抱着“11”:“虽然你挺美,但咱们家只能有一个最美的,那就是你妈妈。”
  他们住的房子,确实越来越有“家”的样子。
  给“11”买的猫咪爬架和猫窝就放在客厅落地窗边,有时候程骁南下班回来,虞浅坐在客厅的瑜伽垫子上做瑜伽,“11”在旁边自娱自乐,绕着虞美人的花盆自己疯跑。
  听到他进门,一人一猫都会停下来。
  虞浅说:“晚上吃冷面?”
  “11”跑过来蹭他的腿,黏糊糊地拉着长声:“喵——”
  程骁南把“11”抱起来,走过去吻虞浅:“正好想吃点凉快的,外面热死人。”
  “那我去煮面。”
  程骁南尾随着进了厨房:“我来洗黄瓜和西红柿。”
  再到周末时,他们又去了一趟乐高店,买回材料,拼了“11”的头像,放在阁楼上面。
  那天是“11”第一次上阁楼,尾巴竖得像天线,到处闻闻嗅嗅,最后停在它的乐高头像前,看上去似乎很喜欢。
  二球悬铃木叶子开始泛黄时,程骁南和虞浅的婚期也近了。
  他们把请柬印成悬铃木叶片的形状,上面用二月兰花朵的那种紫色,书写了诚挚的邀请。
  程骁南这人,就比较喜欢秀恩爱。
  到了9月,全“Eleven”上下,连扫地的阿姨和搭建布景的临时员工,都知道他们的程总要结婚了。
  “Eleven”主体办公楼一进门,一整面墙体上都是喜糖和巧克力。
  牌子是程骁南问过季苒和孙月,精挑细选的,放在淡紫色的小丝袋里,挂满墙。
  员工们拿过喜糖,都会记得在墙上写一些祝福的话。
  程骁南拍了一些发给虞浅,说:“瞧见没,多少人说咱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虞浅都没好意识说,工作人员们可能只是因为吃了他昂贵的糖和巧克力,才嘴甜的。
  有那么几天,程骁南和虞浅没在帝都市。
  反正婚礼都准备好了,9月份开海,正是吃海鲜的季节,虞浅又喜欢海鲜。
  程骁南开车带着虞浅,还有他们家的新成员“11”,两人一猫,去海边散心,玩得不亦乐乎。
  在海边的最后一天,沈深打来视频:“我说南哥,你还回不回来了?还有一周可就结婚了,还在海边浪着呢?”
  程骁南顾着躺在他肚子上睡觉的猫,慢悠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酒店床上:“明儿回。”
  “赶紧回来吧,不回来也成,别总发朋友圈了,你这朋友圈里现在全是秀恩爱,再不然就是虞浅的照片,昨儿我转发个篮球视频,季苒都生气,说我不够爱她,都不发她照片。”
  程骁南朋友圈现在是过分,除了秀就是秀。
  虞浅以前还会给他点个赞,表示看到了,现在他一天发好几条,她干脆不理他了。
  挂断视频,浴室里水流声还在继续。
  程骁南了下牙尖,觉得把“11”从肚子上拎起来,放到床上。
  这懒猫哼唧着翻了个身,钻进被子里继续睡了。
  程骁南起身,走到浴室拉开门,摸了摸鼻尖才推门:“要么,咱俩洗个鸳鸯浴?”
  迎面一条沾了水的湿毛巾丢过来,把他从浴室砸了出来-
  程骁南这人,平时秀恩爱秀到飞起。
  其实婚礼邀请的人并不多,只有至亲挚友,并没邀请任何生意伙伴。
  做这个决定前,程骁南问老程:“我要说婚礼不想邀请那么多虞浅不认识的人,你那些生意场上的朋友都不能来,你这些年随份子的钱,是不是就打水漂了?”
  老程对这种事情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唯一在意的是——
  “南南呐。”
  “爸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么叫我我有点恶心。”
  “爸爸昨晚梦到你妈了,你妈妈说,儿媳妇太优秀了,你有点配不上,让你抓紧点,别让儿媳妇嫌弃,到时候不要你。”
  “不是,老程?”
  程骁南连爸都不想叫了,“我这大婚在即的,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那梦里你妈妈就是这么说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程骁南沉默着喝了几口咖啡:“梦都是反的。”
  说是这样说,但结婚前一晚,没和虞浅住在一起,程骁南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辗转反侧也没有睡意,想了想,还是在夜里拨了电话过去。
  虞浅和彼得被安排住在程骁南小姑家的房子里,其实按程骁南的意思,他是不想和虞浅分开的。
  家长们还是有些传统,说接亲这个环节总不能少,程骁南当时还犟嘴:“人家姑娘都住酒店或者住娘家,住我小姑家里算什么怎么回事儿啊?还是住酒店吧。”
  住酒店多方便,他还能偷偷溜过去偷个香。
  都是程家的家长,还能看不穿程骁南的小心思。
  程骁南小姑说了,小浅,这房子我做主送给你了,你小姑父肯定也同意的,你就当是自己家住着。
  程家小姑故意犯坏:“要不,小浅自己不是也有房子么,远是远了些,你娶媳妇不能怕辛苦,让小浅和彼得老师住那边去也是可以的。”
  程骁南不可以。
  他才不同意。
  虞浅家老房子和那个韩初家还是邻居,他不想结婚当天看见韩初那张晦气的脸。
  情敌不情敌的单说,当年虞浅那么信任他,他却让虞浅难过,就这一点,程骁南就烦他烦得不行。
  最后虞浅和彼得,还是住在了程骁南小姑家闲置的房子里。
  彼得岁数大了,怕第二天起不来,早早回房间睡了。
  虞浅在睡前,接到程骁南的电话。
  “怎么样?我小姑那房子,还住得惯么?”
  卧室里的所有床上用品都是新换的,连化妆桌都是小姑买了新的换上的,窗帘是虞浅喜欢的冷杏色,放了一瓶西红柿味道的无火香薰,植物朴素的清香十分安抚人心。
  “嗯,小姑换了不少东西。”
  “我小姑说话大大咧咧,其实心挺细的,你先别叫她小姑,明儿她得给你改口费呢,不给钱不叫,别让人忽悠了。”
  电话里沉默几秒,程骁南又问,“哎,挂了电话,打个视频行不行?想看看你。”
  视频弹过来,虞浅打开床头一盏灯,点了接通。
  程骁南坐在沙发上,给她看满屋子疯跑的“11”:“彼得呢?”
  “已经去睡觉了,说是怕明早起不来。”
  “哦,那你明早上过闹钟了么?”
  “嗯。”
  察觉到程骁南的没话找话,虞浅问他,怎么了?、
  程骁南才说:“还不是老程,说什么做梦梦见我妈说儿媳妇太优秀,还说我配不上你。我怎么觉得,咱俩挺般配的啊?”
  新婚前夜,两边房子都很安静,他们各自举着手机,在视频里有一句每一句地聊天。
  也没说什么山盟海誓,聊的都是些日常琐碎,还聊到沈深今天和季苒吵架,因为季苒花一个多小时画了一套微笑唇的妆容,沈深说像撸串时用铁签子把嘴角给烫伤了,季苒差点掐死他。
  虞浅笑起来。
  程骁南看了看时间:“再聊5分钟吧,你得早点睡,明儿肯定累。都是些熟识的亲朋,不像不熟悉,随个礼人家就走了。这群人,估计是要闹到晚上的。”
  婚礼都是热闹的,彼得担任虞浅父亲的角色,一路陪虞浅走到台前,把虞浅的手交到程骁南手里。
  站在台上,程骁南没忍住,把人拥住,在耳边说悄悄话:“昨晚我梦见你逃婚,说要去德国念斯坦福,给我气醒了。”
  虞浅问,怎么做这种梦。
  程骁南就撇嘴说:“肯定是不安呗,当年不是被你诓过一次么。不过也没事儿,你现在别说去德国,去北极我也能去,我又不是高中生了。”
  两人公然在台上窃窃私语,无视司仪。
  司仪是程骁南一同学,咬牙切齿冲到他们面前:“能不能听司仪说?!你俩!”
  沈深在台下高喊:“他俩就那样!可能秀了,你别理他们,说你的就成。”
  司仪崩溃:“我说我的有什么用,我一会儿问愿不愿意,你答应啊?”
  沈深就继续喊:“我不行,我要敢答应,季苒得杀了我!”
  后面还出现过一个插曲。
  程骁南和虞浅很信任“11”,让它当花童送戒指。
  结果婚礼当天的凉菜里,有一道俄式风格的鲱鱼沙拉。
  “11”背上背着装了钻戒的小书包,小鼻子抬起来,东闻闻西嗅嗅,一共就2米的距离,还是没忍住,走去了老程脚边,蹭着老程的腿要喵喵叫,要吃的。
  最后钻戒是老程在一片哄堂大笑声中,送上台的。
  孙月和彼得在台下拍照,看见虞浅用戴了白手套的手挡在唇边,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孙月泪窝浅,当场就哭了,她说:“彼得老师,你看见没,浅在笑啊,她好开心啊!”
  彼得也没好到哪去,转头找了张纸巾按在眼睛上:“看见了,看见了。”
  婚礼真的如程骁南所料,闹腾到半夜。
  回到家里,一整天的热闹喧嚣散去,“11”爬回它的小窝里团了个舒服姿势,睡着了。
  虞浅和程骁南脱掉礼服西装,一起进浴室洗澡。
  高级浴缸就是不一样,还有按摩功能,两人躺在里面享受着水流温热的推揉,忙了一天的疲惫也渐渐散去。
  毕竟是办喜事,少不了喝一点酒,酒后不能泡澡太久。
  程骁南掐着时间从浴缸里迈出来,拎了浴巾给虞浅披上,抱她出来。
  他满眼不正经,边吻她的眉心边笑:“我们要不要走一下流程,大婚当天是不是得洞房来着?电视上不是都这样演?”
  虞浅勾了他的脖子,主动吻上去。
  这算是信号,程骁南摸过窗帘遥控器,把满街华灯挡在外面,和虞浅温存。
  到深夜,他们重新洗了澡,相拥着入睡。
  虞浅梦到曲莉雯,她在梦里像个慈祥的好妈妈,出现在虞浅的婚礼上,还在他们交换戒指时站起来,边用手帕拭着眼泪,边带头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