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守宅灵
作者:卷寒酥      更新:2022-01-21 09:22      字数:4768
  没什么事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顿。
  江绵短暂抛却杂念,投入的啃着一块小肉排,陆昀修的厨师手艺不是一般的好, 孜然焦香, 十足入味, 吃了这一顿, 就算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陆昀修也得感叹一下人类伟大的美食艺术。
  前提是他吃的话。
  但陆昀修好像对这个民间食物没多大兴趣, 面前只放了一份烤牛排,还有一杯红酒。
  和他们这些俗人格格不入。
  陆从白早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 拉着洪业和他坐在一起, 几个人年龄相仿,貌似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小江先生——”
  “你就叫我江绵吧。”
  陆从白大方一笑:“行,江绵,你是哪儿的人啊?”
  洪业疯狂给陆从白使眼色, 可惜后者没看见。
  江绵装作思索了一番,有模有样道:“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陆从白竖起耳朵:“没事我就爱听故事!”
  江绵挽起袖子开嗓:“其实我就是一个乡下穷小子。”
  桑暮:“???”
  洪业:“???”
  陆昀修:“……”
  只有陆从白一个人兴致勃勃的撸串听夜话。
  江绵开始编:“我从小长大的那个地方, 不是什么城市, 就是一个穷乡僻壤,出门是大山,脚下是河流, 穷的一顿饭分三顿吃。我家人养不起我, 觉得我太能吃,于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将我逐出了家门自生自灭,从此我风餐露宿,一路摸爬滚打到了南城,也没念过什么书, 小时候倒是上过私塾,到了这城里勉强靠这张脸当了个奶茶店小哥,哦,夜班还兼职射击馆服务生。”
  桑暮痴呆:“好家伙。”
  洪业配合:“呜呜呜。”
  陆从白:“……”
  江绵餐盘里多了一大块牛排,转头看去,陆昀修沉声道:“先吃点。”
  江绵没再看他,而是对着一圈人接着道:“我可太惨了,幸亏遇到了一个月只收我五百房租的陆大善人,所以我决定好好报答他,先从晚上巡夜护宅开始吧!”
  陆昀修插话:“晚上好好睡觉,不要到处乱——乱走。”
  江绵心里装着事儿,看都不看他:“你管我。”
  陆从白已经放空了。
  桑暮笑着道:“江绵,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江绵嘿嘿一笑:“晴姐说了,现在个人背景就得这么搞才能引人注意,我结合了一下我的实际,反正**不离十吧!”都是没人要的小可怜就是了。
  正说着,嘴里直接被塞入了一块牛排,江绵“唔”了一声,看见叉子那头是陆昀修的手。
  没戴手套,指骨修长,正优雅的执着刀叉做着不优雅的事,大约是对他的叭叭忍无可忍了。
  不吃白不吃,他将那块牛排嚼着咽下去,陆从白不知何时蹭到了他的身边,“我也想跟着叫小江哥了!”这位可是连大魔王都敢晾着的人物。
  江绵斜眼:“你多大?”
  陆从白:“我和红红一样大,都是提前上学,前些日子刚好十九岁。”
  江绵“哦”了一声:“那你们确实都是弟弟。”他十九岁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我,我也可以是弟弟吗?”旁边突然传来幽幽一声。
  江绵一惊:“我靠!”谁在说话!
  其他几人不知道江绵怎么突然惊呼,倒是桑暮和陆昀修多看了他几眼。
  江绵强自镇定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腿边不知何时依了一个对着烤肉流口水的小鬼。
  江绵:“…………”
  啊啊啊啊啊!行!刑!者!你怎么不起作用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周围人扬起了一个僵硬的影帝级别的笑脸:“都发什么愣,吃着喝着啊,我刚魔怔了,不用管我。”
  洪业早习惯他小江哥时不时的脱线,陆从白则意味不明的扫了他哥哥一眼。
  夭寿了,这么好的房子,请回来了一个行为古怪的祖宗。
  借着夜色掩饰,江绵尽量嘴唇不动的压低声音:“你个小鬼,你知道对面坐的是谁吗?胆子这么大不怕死啊!”
  “小鬼”傻乎乎一笑:“哥哥,我今年三岁半啦,不是什么小鬼,是这座宅子的守宅灵~”
  “灵”字还非常调皮的拐了个弯儿。
  江绵:“……三岁半的孩子外面满大街都是,我看你做鬼不知道多少年,都忘了时间了吧。”
  守宅灵委屈瘪嘴:“才没有,守宅灵以前都是不成型的灵体,是从宅子被主人购入才开始有身体的,而且只有大福泽之主的宅子才有我,我可是很珍贵的!”
  说着他叉起小腰,小肚子圆乎乎的挺了挺。
  江绵:“……”
  “真的?”就这么个团子似的东西?能守个什么,恐怕浇个花都拿不起水壶。
  守宅灵:“比你说的谎话还要真!”
  江绵顿了顿:“你就知道我说的是谎话?”
  守宅灵正准备张口,对面桑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江绵?”
  江绵回神,就见对方道:“我们刚在玩游戏,到你了。”
  江绵:“什么?”
  守宅灵嘻嘻一笑:“笨蛋阿飘!”
  江绵:我看你找打!
  守宅灵:“他们在玩大冒险游戏,到你猜数字了!”
  江绵忙答:“猜九!”
  洪业手心打开,里面的筛子明晃晃是六。
  “小江哥输了!要认罚哦!”
  大家玩到兴起,江绵也乐的配合:“行啊,你说罚什么?”
  洪业正准备说话,就被一边的陆从白拦住,他眼睛转了转,笑眯眯道:“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话,我们就放过你这次,如果你承认是逗我们玩的,就罚你晚上刷掉所有的盘子!不刷盘子就得喝酒!”
  哪个乡下穷小子能长成这样?陆从白就是反应过来想整蛊。
  守宅灵:“哎呦,阿飘哥哥输定喽!”
  几个人的聚餐,餐碟不可谓不少,要是真刷盘子得搞到半夜去,但喝酒……他不会。
  江绵抿唇,晚上是他的充电时间,偶尔飘一飘还可以,大半晚上不睡第二天起床铁定吓死人。
  还是喝酒吧,反正又喝不死。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江绵倒也不与他们计较,正准备伸手去拿已经盛满的酒杯,就被一个人抢了先。
  那人的手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了熟悉微痛的灼热感。
  守宅灵小嘴一张:“哇哦——”
  江绵:“……”你个三岁半在这儿起什么哄!
  但显然不止守宅灵一个惊讶,在场几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直充当高级背景的陆昀修端着酒杯,眉眼冷淡漠然,微微仰头,喉结滑动几番,便是一杯酒,喝完还不算,自己重新倒了一大杯,又喝了下去,然后重复动作,再喝。
  陆从白腿都吓软了:“哥……”
  洪业心底怒嚎:如果这都不是爱!
  桑暮看了眼江绵,神秘一笑,再看向陆昀修,想笑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收起了笑意。
  那酒杯不是高脚杯,而是实实在在的大玻璃杯,陆昀修放下杯子,看向陆从白:“够吗?他还要刷盘子吗?”
  陆从白脑袋磕在桌子上:“哥哥我错了!够了够了够了!我再也不找小江哥的茬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洪业将佣人准备的香薰蜡烛往陆从白身边挪了挪。
  好好一大小伙子,怎么偏偏这么想不开呢,这下踢到铁板了吧,他小江哥可是上面有人!
  江绵有些呆愣的看着陆昀修,后者的视线隔着半个桌子看过来,花园夜晚的风有些温柔,让江绵恍惚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整个春日的风光。
  陆昀修好像也没有这么连贯的喝过酒,他此时面色不显,眉头却微微蹙起,想来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从傍晚见面到现在聚餐,江绵第一次主动伸手,低头将牛排旁边绿绿的西蓝花拨弄了一下。
  “——吃点,谢谢你啦。”
  周围人吃吃喝喝看天看地,只有守宅灵仗着隐形看看自己的主人,再看看江绵这只孤魂野鬼。
  好像,有人在心软啊。
  陆昀修用叉子弄起西蓝花,唇瓣微动就吃了进去。
  他说:“猜错了没关系,我在这。”
  这真是极具安全感的一句话,一如那时在小巷子中,陆昀修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我在。
  江绵心里突然有些委屈,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就是好像有些遗憾。
  硬要形容的话,类似于想吃糖的时候没有糖,好不容易把糖戒了说以后只吃苦,却有人捧着糖果送上门了。
  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他现在就有一个愿望——他希望玩家不要是陆昀修。
  行刑者若是和玩家组合起来,生存死亡并行一线,自己和笼子里被人逗趣而不得自救的鸟有何区别?
  况且他和陆昀修自碰面以来,这个人从未表露出分毫亲近熟悉。
  散场时夜已深,桑暮赶着回医院值夜班,洪业架着迷迷糊糊哭着喊着的陆从白走了。江绵的腿边蹲着守宅灵,他确实是三四岁的模样,脑后扎着一个小揪揪,三等身,琥珀色大眼睛,小肉脸和短胳膊,浑身散发着萤火一样的微光,漂亮可爱的像一个陶瓷娃娃。
  “先生去送客人啦?”
  江绵:“嗯。”
  守宅灵:“阿飘哥哥……”
  江绵:“阿飘也有名字,叫我江绵哥哥。”
  守宅灵:“好吧,江绵哥哥,先生真的好喜欢你哦。”
  江绵低头看他:“他喜欢我有什么用,他是行刑者,我是一只鬼。”
  守宅灵挠头:“行刑者是什么意思啊?”
  江绵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没什么,就是你家先生很厉害的意思。”
  守宅灵:“先生知道自己是行刑者吗?”
  江绵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
  守宅灵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很厉害不应该用这个去夸一夸先生吗?”
  江绵站在窗边,看着荆棘栅栏外的车灯开启,道:“做人讲究有来有往,若是你家先生表现不好,我就不夸他了,让他永远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怎么样?”
  守宅灵气呼呼:“狡诈!可惜先生看不见我,否则我一定告状!”
  江绵笑了笑:“你现在应该抱紧我的大腿,就算主人回来了也只有我能看见你,一个人在这座宅子里待了三年多,憋坏了吧?”
  守宅灵对了对手指,蔫头耷脑下来:“是有一点啦。那天有个人来栽花,我就藏在花丛中,心里想着先生终于要回来了,就好高兴,这座房子因为是先生的财产,又占据了这里最好的位置,所以我才能出现,我以前都是满世界乱跑的散灵——对了!”
  江绵疑惑的嗯了一声,“怎么?”
  守宅灵嘿嘿一笑,原地在他脚底下转了个圈:“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看出来你在撒谎吗?”
  江绵:“爱说不说。”
  守宅灵顿时哭唧唧:“你好冷酷!哼!但我还要告诉你,那个出门有大山近处有河流,不与外界来往族人只念私塾,的确有这么一个地方!”
  江绵浑身一滞,“……什么?”
  守宅灵见多识广,童声童言道:“具体我也忘了是哪里,但我知道那里虽然偏僻,但却是真正的高门大户,家族里多有玄师辈出。”
  他接着道:“现在社会发达,你可能不明白玄师是什么,就是纠正世间一切不和谐存在的白袍人,这个世界可不仅有人,还有妖魔鬼怪邪,总之阴暗面很多的,抓鬼都是他们家最底层的手段了!而且家族底蕴深厚,古董花瓶都当脚底装饰用,多少人一辈子听都不会听到这种存在,更别说见到!”
  江绵恢复正常:“哦,这样。”
  那没事了,他确实不是可以够上这种存在的鬼。
  然而守宅灵又道:“但你最大的破绽还在于一点。”
  “你说你十八岁被逐出家门,一路风餐露宿,但据我所知,那里的规矩多到变态,一代代传下来森严的很,白袍玄师克己又强大,以家族为荣耀,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一个闻名遐迩的被逐出家门的存在,但那个人肯定不是你这只胆小孱弱的阿飘,所以你就露馅喽!”
  江绵兴致缺缺:“我看你比我会讲故事。”
  陆昀修不知道被桑暮拦着说什么悄悄话,让守宅灵有时间在这里和他编造。
  童声接着道:“你别不信,这个人在我们散灵界都是出了名的!长得美本事强经历惨,大家都爱听他的故事!”
  嚯,经典美强惨。
  江绵捧场道:“哦,那你说。”
  守宅灵:“那人曾经是最出名的天才,年龄小辈分高,小祖宗叹口气邪物都要抖三抖,只是可惜啊可惜……”
  江绵侧目:“可惜什么?”
  守宅灵:“可惜好好的一个玄师天才,偏偏背离训诫,挨了几十道伤痕,用短短的一生去追逐那虚无缥缈的神明。”
  守宅灵不知第多少次叹息:“唉——可这世间哪有什么神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