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挂开大了
作者:卷寒酥      更新:2022-01-21 09:22      字数:11708
  江绵很注意一些细节, 比如陆昀修喜欢穿硬一点的鞋子,这种鞋子在主人脚步稍重的时候,就会产生很有节奏的触地声。
  现在这种声音经由两面墙的回声放大,就好像深沉鼓点一样敲击在人心上。
  江绵余光看到背后的鬼影开始颤抖, 它们本能的想要逃离行刑者, 但却好像被规则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除了他。
  这个行刑者的规则之外, 不受陆昀修掌控的迷之免疫鬼怪。
  江绵眨了眨眼睛, 对着光看不清楚陆昀修的脸色, 只感觉这一片空间都焦灼了起来,如同瞬间爆起了燃烧一切的业火。
  “……好酷。”
  江绵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他一直以为玩家是自己的终极追随, 但看到这一刻的陆昀修,就好像心底某一处被高高挑起了一样。
  比生命更让他心动,比存在更让他着迷,在他的峰值与癖好上疯狂起舞。
  他甚至感受到了一股反常的发自心底的……狂热。
  行刑者好像一瞬间变成了比陆陆羞更让他青睐的存在, 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靠近,探索, 追寻, 向所有人高呼这就是他想要寻找的终极!
  江绵短碎的发梢微微拂动,看着那双鞋子接近了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人,少年垂下眼眸, 眼神中闪过对瘦高个的怜悯, 又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下一秒,那人就被一脚踹飞到了垃圾桶旁。
  ——砰!
  一声比刚才更夸张的巨响。
  江绵抬起头看向陆昀修。
  ……对,就是这样。
  行刑者就应该是这种蔑视一切的存在,他暴戾无情高高在上犹如神迹, 每一步动作都在犯下罪孽的信徒眼中慢慢播放。
  奖赏就是惩罚,惩罚就是奖赏。
  瘦高个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了,陆昀修这一下显然给的极狠,不知道人还活着没有……江绵余光突然看到背后有蓝金色的火光一闪而过,是刚才扭曲到极致的燥裂空气猛地爆出来的颜色。
  他不敢回头,慢慢瞪大眼睛。陆昀修每往前走一步,状若癫狂的恶鬼们就和油灯一样被快准狠的熄灭一盏,呲呲声伴随着脚步声此起彼伏魂消魄散,偏在酷刑下连一声哀嚎都被压制住发不出。直到他走到他身边,在行刑者看不见的地方,他特意守护的小鬼怪身边已经空无一物。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尤其是陆昀修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另一层空间是什么存在!
  他就像掌控一切无知无畏的神。
  江绵吞咽了一下喉咙,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句:“陆昀修?”
  “嗯。”
  江绵突然笑了一声:“陆昀修!”
  “我在。”
  在陆昀修眼里,江绵弱不禁风无比娇贵,一点冲击都经受不了。他想到这儿便微微皱起眉头,明明是阴暗的环境,江绵却好像在那双眼底看到了刺眼的光芒。
  陆昀修在生气,又好像是觉得自己来得有些迟。
  但他不是没来,他只是迟到了几分钟,几分钟而已,江绵等得起。
  他无意识抬起手,停在男人眼前几厘米,“你的眼睛真漂亮。”
  贵气锋利,暗含光华。里面好似藏着无垠的空间,但此刻那空间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他江绵一个孤魂野鬼的位置,所有的波动都为他所牵动。
  他控制不住的伸手,划过对方的领结下颚,但就在这一瞬,鬼怪分明清晰的手指,从行刑者的衣领穿了过去。
  江绵瞳孔骤缩成一线,在陆昀修的视线看下来之前,倏的抬高声音:“别看!”
  他碰不到……
  他竟然碰不到陆昀修了——!
  江绵缩回手指,退了几步,又木木的愣了几秒,方佑曾经的话如同咒语一样在他的耳旁缓慢回放。
  抓不住,碰不到,拿不起。
  生前越是在意什么,死后就越是被迫远离。
  “你别怕,江绵。”熟悉的声音跟着一起在耳畔响起,江绵胡乱的应了一声,再回神,就察觉手腕被什么捏住,是丝质手套的触感。
  江绵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叫嚣着逃离,他突然很不想让陆昀修看见现在的模样,因为他再如何努力也是一只鬼,和刚才那些丑八怪只多了一个皮囊,他离身赋光明的陆昀修实在是——
  实在是太远了。
  “……他们打你一个?但这里好像没有别人了。”陆昀修话语间俨然把江绵当做了被混混惊扰的胆小鬼。
  这句淡然的话说完,方才四周如同炸裂的空气转瞬平静,江绵猛然发觉,几句话的时间,高贵的行刑者又好像变成了和他一起吃冰沙的凡人陆昀修,再没有那种遥不可及的错觉。
  江绵不敢抬起眼睛,声音犹如蚊呐:“你、你刚才有看到什么吗?”
  陆昀修默了默:“我看到你在这里被欺负,衣服有点乱,所以我过来帮你。”
  男人的话语有些颠倒,好像答非所问,但江绵就是知道。
  知道陆昀修所作所为都是为他而来,所有管的闲事都能追溯到他身上,从初见就是这样。
  而陆昀修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的穿透。
  江绵突然松了一口气,刚才一定是那什么狗屁法则出了bug,吓了他一大跳。
  但江绵又有些想不通,他心底眷恋那昙花一现的让他狂热的光,然而那道光不论是出现还是隐匿,都好像主动奔他而来了。
  他开始有点看不懂陆昀修。
  陆昀修到底是一个什么存在呢?让他有些迷惑,好像很久以前,他也如此疯狂的追寻过一个存在,只是那个人对他不好,陆昀修只让他等了几分钟,而回忆那种感受,江绵心中却只有无限的空茫。
  好像……没有等到。
  他的手腕还在陆昀修的掌心,江绵挣了一下,对方便倏的放开。
  “……怎么,嫌弃我啊?”江绵莫名更委屈了。本来面对行刑者就小心又自卑,再被嫌弃真的要郁闷死啦!
  “我没有。”陆昀修蹙眉道,“只是越靠近你,有些感觉就越奇怪。”
  刚才听见声音的那一刹,理智不受控制,力量不受控制,感情也不受控制,对他一眼到头的人生来说,江绵就像是突然横亘起来的连绵山峰。
  偏偏他翻山越岭还不亦乐乎,江绵身上有他丢失的东西,让他感觉到自己在逐渐真实。
  江绵扯正领口,心情复杂道:“陆大少爷,我害谁不会害你的,你都不知道你刚才多帅,我都想扑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了!”
  陆昀修不太懂这些词汇,皱眉道:“地上脏。”
  江绵故作恶劣的吓唬道:“我是脏东西,比地上更脏,我不怕。”
  陆昀修吸了口气,脱下一只手套,江绵警觉:“你干嘛?”
  “再说自己脏我就收拾你。”语气冷漠,但那手指只是扯了一下少年的卫衣带。
  对比刚才那狠厉的一脚,这一下简直就是双标至极。
  江绵早不怕他这种色厉内荏,有恃无恐道:“您是天山上最纯洁无瑕的雪花,我是红尘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土,单是相识就用尽了力气,我说你所有的欧气不会都花在我身上了吧?”
  陆昀修想了想,还挺认真的“嗯”了一声。
  遇见你确实是我的极致幸运,甚至于两个空间都为他而交错重合。
  江绵“嘶”了一声:“好了好了谁以后要说你无情我揍谁。”
  可是他只对江绵有如此心思。
  江绵对他是很重要的存在,长得也好看,还可爱,小脾气也大,但他可以接受,甚至觉得更可爱,只除了——
  除了他是一只鬼。陆昀修想起方才那迷幻一幕,他看见了,但江绵好像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一只鬼,所以他就当没看见吧。
  江绵现在看见行刑者还心有余悸,劝他把手套戴上免得不小心让他再“过敏”,至于垃圾桶旁边那一个,看着好像还活着,没和他变成同行。
  “你这双白手套可不能沾血,沾了就不好看了。”江绵说着走过去,捏着鼻子将肥猫翻了个面,“哎呦太惨了,赶紧打救护车捞一捞吧。”
  陆昀修没动。
  江绵穷道:“打啊,我没钱买手机。”
  陆昀修垂眸。
  江绵默了默:“你不会也没带手机吧?”
  陆昀修这才开口:“带了。但他欺负你,我现在对他很生气。”
  江绵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又道:“我身边总是会发生神奇不可解释的事情,上次感受到明显的生气情绪时,磕了两个脑袋断了三条腿。”
  江绵:“……”他好像想起来了,行刑者的光辉反讹诈历史。
  陆昀修抬眼:“所以就算我打电话,这通电话也不会被接通,接通了救护车也会出故障,就算勉强开到这里,医务人员可能也来不及救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如果他还在垃圾桶下,也许几分钟后会被垃圾掩埋窒息而死。”
  江绵倒吸一口冷气:“欧神大人,我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陆昀修看了眼少年:“你随便抱,我永远不会让你倒霉。”
  江绵结结巴巴:“你你你你别说了,我我我我要飘了。”
  这个男人真是要了命了。
  两人最后相对沉默着走到了巷子外,留下刚才被“双人混打”的肥猫苟延残喘,陆昀修最后还是大发慈悲打电话叫了人来处理。
  他认真吩咐办的事情,也许赶得及从垃圾堆里刨人。
  挂完电话,他们并行着回到车里。
  陆昀修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刚才情急之下关车门的力气太大,导致甜品顶部的小草莓震下来了一颗。
  他用叉子将草莓拨正,才强迫症一样递给江绵。
  “吃,很甜。”
  江绵顺理成章接过来,坐在副驾驶看他一眼,“陆昀修。”
  “嗯。”
  “你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吗?”
  陆昀修看向他,试图理解他的话:“你是指我赚钱的能力吗?”
  江绵:“……”我是在说你的超能力,不是钞能力。
  算了,陆昀修不知道自己是行刑者,自己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扰。他在人群中已经活的很孤独,好容易有了一个鬼朋友,要是知道自己是鬼朋友的天敌,那不得更加郁闷。
  江绵决定做个大善鬼,来捞一捞这个可怜人。
  他咬了一口草莓,“反正在我这里,你就是第一厉害的人。不过以后你的手套得戴好了,不戴手套不准和我玩。”他这可是真的在用命耍朋友。
  陆昀修:“……”
  江绵半天听不见他说话,再填了一口蛋糕看过去,就见两人中间已经放了一厚沓东西。
  他定睛一看,全都是五指状的高级定制。
  “……你觉悟很高啊。”
  陆昀修点头:“你不用害怕,我准备很充足。”
  江绵不知为何抖了一抖,有种自己逃不开行刑者手掌心的错觉。
  “而且我最近要搬家了。”
  江绵一口蛋糕不上不下:“咳咳什么?搬家?你不住那个样板间了?”
  陆昀修:“那里一个人住还好。”
  江绵警觉:“你还没死心呢。”
  陆昀修顿了一下:“我只是,突然想养一些花。绿都馆公寓没有地方。”
  江绵长长的“哦”了一声:“你放心吧,经过你手中的植物,肯定开的比谁都好。”
  “但愿。还有一件事。”
  江绵看也不看他,专注的干最后一点蛋糕渣子:“听着呢。”
  陆昀修看着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祖宗,道:“以前你住在这里,就算你的自由,但现在这里显而易见已经不适合居住,你遇到了麻烦。”
  江绵神情一滞。
  陆昀修接着语气不明道:“和别人住在一起也不方便,是吗?”
  是不方便,洪业在被吓死和被驯服的边缘来回试探。
  江绵突然一笑:“原来在这等着我啊,你说吧,我听听除了你个人魅力值爆表,还有什么可诱惑我的。”
  陆昀修徐徐道:“豪华别墅,三层,连带花园院子,冬天冰场夏天泳池,最主要的是房子很多,如果主人愿意,住成对角线来保持距离也不是不可能。”
  江绵挑眉:“就这?”
  陆昀修最后道:“你现在在射击馆公寓,是不是住过第一个月就要开始交房租了?月租金一千。”
  江绵:“……周晴小姐告诉你的?”
  陆昀修:“不是她。但只要我想,没什么事情是不能知道的。”
  江绵还没有真正因为穷而折过风骨,就像是周晴说的话,这个年轻人只是暂时落难,骨子里还是富贵命。
  哪怕他经常自我调侃穷鬼,但江绵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底蕴不凡的感觉。
  此时这位贵气小祖宗道:“我原本以为你就是因为我对你很特殊所以要和我交朋友,现在看来,你对我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刻。”想着法儿的把他往窝里带。
  陆昀修垂眸,眼睫长的让人嫉妒:“我说了你对我很重要,我可以为你改变原则。”
  原则二字收进耳朵,江绵突然一阵恍惚,觉得这个词有点像是法则二字。
  但法则无情,是不会更改的。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你只需要五百的月租,”资本家的口气像是恶魔诱惑,“如果我们的相处让我感到更舒服,我作为房主甚至还可以减租。”
  陆昀修深知对于这只小鬼来说,免费才会让他感到警惕,适当交换一些东西,说不定更会让江绵动摇心思。
  毕竟他们是“公平”往来,江绵心里会少很多负担。
  果不其然,陆昀修在江绵脸上看到了深沉的思索。
  “只要五百?随便住豪华别墅?”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房租就是打工人的痛啊!
  陆昀修眼眸微眯,上钩了。
  “是,随便住。”
  “我要是不想看到你,是不是可以不用碰面?”
  陆昀修反问:“……你为什么不想看到我?”
  江绵不耐烦道:“啧,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以往我都是用这张脸让别人自卑,和你住一起,你的脸和你的存在都让我感到自卑。所以是不是不用每天遇见?我有很大的自由度对吧?”
  陆昀修:“……只要你想。但我们必须一起吃饭,因为保姆只会定点做。”
  江绵:“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江绵是陆昀修谈过的最亏本的生意,但他却没多少吃亏的感觉,反而因为这只小鬼终于松口感受到了莫大的愉悦。
  他以为以江绵之前的“坚贞不屈”,最起码要考虑两天时间才会回复他,但陆昀修生来富贵,到底是低估了房租对于打工人的压迫。
  江绵垂下眼眸,认认真真的折好蛋糕纸盒,看到上面左下角印了一个小小的花体“陆”字,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副驾驶就传来了一声“成交。”
  整个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陆昀修在那一瞬间连水晶杯的大小型号都制定好了,只要这只鬼能被他勾回家,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金钱来解决。
  江绵本就该与这些匹配,将他放在人群中才是真正的格格不入。
  “那我明早来接你?”
  江绵抓着变成平面的纸盒子敲了敲手掌心:“你想的倒挺美。”
  陆昀修隐约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又听江绵道:“现在是你费尽力气想要和‘好朋友’——也就是和我睡一个屋檐下,等你把那边收拾的差不多了再来叫我,我可以稍微等一等,而且在这里还有几天能住,不住白不住。”
  陆昀修:“……”
  江绵曾经在游戏中面对玩家可不是这个态度,还让他一度以为这只小鬼本性乖巧。
  现在看来,哪里是乖巧羸弱,分明就是大牌祖宗。
  ……但祖宗的也让人感到愉悦,想要看到那张脸更加生动起来,而不是一味的苍白。陆昀修微微皱眉,第一次觉得自己面对时江绵病的不轻。
  想要接近他,接近之后成为朋友,成为朋友后又有些不满足,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满什么……可能是江绵不想住他隔壁吧。
  江绵话虽然那样说,但多存着调侃的意思,陆昀修还这样说过他呢!
  不过江绵可不是小白眼狼。
  陆昀修哪里缺这点,五百块跟做慈善有什么区别?
  大几百平的别墅啊,他得替行刑者好好看管,晚上搞几个闹钟先起夜飘三个来回再说。
  两人头一次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一致,各自收获了比较完美的结果。陆昀修将车子停在射击馆门前,江绵手指扣着车门打开,一只脚已经伸了出去。
  “明天别再来找我了,距离产生美,知道了啵?”
  陆昀修可有可无的点头:“你有喜欢的花种吗?我可以让人直接移植。”
  江绵关上车门,将纸盒子投进垃圾桶,弯腰对着车窗里面道:“我喜欢——”
  “小江哥!”
  江绵瞬间直起腰,就见洪业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身旁价值千万的豪车。
  “你还真的上面有人啊!”
  江绵拍了一把车顶,状似在吆喝一匹快马,“走吧,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我喜欢什么花。”
  “喜欢”说了一半,陆昀修感觉被卡的有点难受,但他不是来回问话的人,于是只能把心思压在了下一次见面。
  下一次见面……希望下一次更快一点到来。哪怕江绵不期待,他也莫名不想江绵再等待。
  明天就先找人整理一下花园吧,他一定要种出花来。
  黑色的流线型车子喷了洪业一脸尾气,江绵热情的走过去揽住他的平民好室友:“红红,女朋友呢?”
  洪业一半飘忽一半答话:“都怪你江哥,都是你说我对象没了,结果人家一听我是个打工的,直接和我拜拜了。”
  江绵:“???”
  怎么还真的没了?江绵突然有种微妙的,有大佬帮他暗地里操作的错觉。
  洪业才堪堪从江绵坐千万豪车回千块公寓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小江哥,刚才那辆车……”
  江绵胡说八道:“滴滴打车,十块钱城区速达。”
  洪业一脸复杂,欲言又止还是不吐不快:“小江哥,你不要欺负我不识货。”
  江绵侧目:“你一小打工的都被人踹了还识什么货?你还能看出那是谁的车?这车也就一百来万。”
  他本来还想说十万,但怕十万亵渎了陆昀修的富贵命。
  洪业脸色更复杂了,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车号,“不瞒您说,这车还是从我们家车行接出来的。”
  江绵:“……?”你家?车行?
  洪业看着江绵瞬间五彩斑斓的神色道:“……我这不是,被亲爹踢出来体验生活嘛,因为与富二代不符的朴实美德不止一次被认成进城打工的……而且我们家车行的车子我都认识,尤其是这辆独一无二的进口版……这车我没看错的话……是陆大少的吧?小江哥,你们俩……”
  一句话吞吞吐吐活似陆昀修已经和他睡了一样,江绵头疼道:“闭嘴吧你。”
  洪业委屈。
  江绵:“我倒是也小瞧你了。”
  洪业抬眼,看见江绵神色是那种很深沉的复杂,还有一种微妙的穷苦的不忿。
  合着放眼看去穷鬼真的只有他自己。
  洪业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好笑,瞧他小江哥,生气也这么帅。
  “所以你也是有钱人?”江绵莫测道。
  洪业:“……算是?”
  江绵转身就走。洪业抬脚就追:“欸小江哥!我这不是忘了和你说嘛你别生气!改天我送你一辆车!”
  江绵止步:“你看我长的像是缺车的模样吗?我不要!”穷鬼不能穷志气!连陆昀修都要收他五百块的房费呢!看看人家!办事多么让人舒服!
  洪业连忙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看不起人——嗐,您长的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富有,真的小江哥,我感觉你才是来民间体验生活的小太子。”
  江绵眉头微展:“是吗?”
  洪业:“是是是!气质啊气质,主要是气质!就我们小江哥这样盘靓条顺的,家族往上富三代才能养出来这份精雕玉琢啊!”
  这话很是耳熟,周晴和车祸鬼也说过,看来他命中带财,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江绵想到这便微微笑开,瞳孔里揉着细碎的光,整个人如同绒花微绽一样,竟还带出了一丝罕见的月光般的冷柔,让被看的人都产生了眩晕的错觉。
  洪业结结实实的愣住,他喃喃道:“哥啊,你是真好看,谁将来当你对象做梦都能笑醒了……”
  江绵夸了句“算你识相”才转身上了楼,洪业摇了摇头,把脑子中落难贵公子的剧本撤了撤,才跟着往上走去。
  第二天一早,江绵被熟悉肉包子味勾起床,起来和洪业说了他最近要搬出去住,又嘱咐没了小江哥也要努力扮穷后,才在后者鬼哭狼嚎的挽留中去上班。
  只是今天一拐进熟悉的路口,江绵就发现了和往日里不同寻常的一幕。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和周晴站在一起谈笑,江绵想了想,决定走后门进去,免得冷飕飕的坏了别人的兴致。
  只是他脚步还没来得及拐,周晴就老远朝他招手道:“绵宝,来这里!”
  江绵没办法,只好转头又走了回去,行至跟前,才看清了另一个女人的容貌。
  弯月眉,菱形唇,一张脸白皙细腻不见丝毫皱纹,但眼神却拥有时间岁月的沉积。
  周晴高兴的和那个女人道:“徐姐姐,上次群里的消息看到了吧,就是他!”
  徐窈弯着眉眼很是仔细的看了一遍江绵,才和周晴咬耳朵道:“刚才那么远没看出来,到跟前了我才信你说的话……”
  江绵听见两个女人嘀嘀咕咕说着话。
  “是吧,我就说小江不一般……”
  “……昨晚阿修回家没坐多久,厨师长把糕点做好就走了,我以前见他走这么急从来都是带着文件,这次反倒带着这么个小吃食也不知道送谁……”
  周晴就差把兴奋刻在脸上了,扭头就快速问:“绵宝,蛋糕好吃咩?”
  江绵下意识道:“啊,哦,还不错,奶油很——”甜。
  最后一个字在两个女人瞬间卦起来的眼睛中咽了回去。
  不出半分钟,他就坐在了昨天的位置,只是对面的人从神级大酷哥换成了优雅美妇人。
  周晴替江绵端了一杯热牛奶:“要喝光哦,有人每天都检查进度的。”
  江绵不知所以的抬头,周晴却已经走远了。
  他只得心有不安的坐在原位,抿了一口牛奶,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
  “阿姨——啊不是,姐姐……”
  徐窈微微一笑:“叫伯母就好。”
  江绵松一口气,“哎,伯母。”
  徐窈将一个珍珠包放在腿面上,穿着映衬春景的淡绿色的裙子,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贵妇气质。江绵觉得陆昀修那种存在,好像有个这样的母亲也不奇怪。
  但总感觉哪里缺了一点什么……可能是陆昀修太神,想象不到他和凡尘勾扯的模样。
  “你认识我们家阿修吗?”
  江绵:“……认识吧,怎么了吗?”
  徐窈道:“只是听小白说他哥哥最近迷上了一个人,没想到就是江小公子。”
  江绵不好意思道:“不是什么小公子,陆昀修也就是看我好玩。”
  “你可能还不太了解阿修,”徐窈缓缓道,“他对很多事情都没感情的,能让他觉得好玩,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存在了。”
  江绵攥着牛奶杯子,听徐窈道:“几天前就听桑医生说阿修变了,我还不知道怎么个变法,直到昨天他回家我才看出来……确实很让人吃惊。”她就没见过陆昀修那么明显的一刻都等不及的想去见一个人的模样。
  徐窈上下再看了江绵一眼:“你喜欢阿修吗?”
  江绵:“???”江绵一瞬间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都是一脸他怎么还没和陆昀修谈恋爱的模样?就连陆昀修的母亲都这么说!
  江绵不敢想象这些人知道他即将和陆昀修“对角线同居”的反应,恐怕就差敲锣打鼓送入洞房了!
  可能是见江绵的神情太过惊诧,徐窈温柔的换了一种说法:“那阿修喜欢你吗?”
  江绵艰难道:“……他就是在高处寂寞太久,随手捉住一个能稍微免疫一点的人,都舍不得放开。伯母,陆昀修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们俩没什么渊源,就是一起吃冰沙的纯洁关系——”连拽个手腕捏个脖子都得戴手套呢。
  “哎呀。”徐窈捂住嘴巴淑女惊呼:“你们还一起吃冰沙了?你还直接喊他名字,蛋糕真的是你吃的吧,他亲自开车去找你?天呐。”
  江绵:“……”救命!
  “其实我今天来是找小晴叙旧,没想到正好碰上了你。”
  江绵:您看我相信吗?这个架势这分明就是踩着他上班的点来逮人的!
  徐窈手指微动,又温温柔柔开口道:“江绵,我知道你急着在找什么人,我们阿修前段时间好像也在找人,不过后来没消息了……不论如何,我们都能看出来你对他十分重要,他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就是我们陆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对他在意的人可以不管不问……”
  江绵吞咽了一下喉咙,感觉穷鬼暴富的机会好像要来了。
  徐窈解开包包,取出一张支票,递给他:“一千万。”
  嘶。
  江绵内心剧烈的挣扎了一下,一千万就离开陆昀修是不是有些太对不起他了,显得他见钱眼开一样……就陆昀修现在黏他的程度,没了他会不会抑郁啊。
  但是钱真的好多……不行!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陆昀修都替他打击混混消灭恶鬼了!
  江绵一脸正义:“伯母,我不——”
  “一千万,拜托小江公子好好的把陆昀修拉到凡尘中来,你可以不喜欢他,只要多找他玩玩,让他不再那么寂寞,多点鲜活的气息,每天高兴轻松一点,就算我们的交易成功。”
  江绵愣住。
  对面的美妇人眉头微蹙,江绵没看出来她和陆昀修有多像,倒是觉得她有点像之前见过的那个跑车帅哥。
  “他啊,看起来实在是太辛苦啦。”
  孤独会让一个人陷入无底深渊,但比陷入无底深渊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孤独。
  在世间来来往往,看他人熙熙攘攘。
  陆昀修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子,这么多年从没有见他开心过,他就像是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调剂品,导致他看见什么都一副空洞无趣的模样,这么多年你是唯二能让他产生不一样情绪的存在。”
  江绵皱眉。
  徐窈说话好像春风细雨:“小江公子不要生气,第一样不是人,只是一个小物件……阿修从不过生日,也告诉我们不必准备,但那年我们背着他为他办了第一场生日宴,也就是那次他发了好大脾气,因为有人擅自碰了他的东西。”
  难道就是那场碰脑袋断腿的生日宴?
  江绵试探问道:“他们拿了什么东西呀?”
  徐窈叹气道:“他小时候的一个玩具,一串红线穿起来的旧铃铛罢了。”
  红线穿起来的……旧铃铛?江绵微微凝神,这是个什么东西?
  知道行刑者不融于世,但江绵没想到就连陆昀修的至亲之人谈起他都一副无可救药的模样。
  ……又或者就算是母亲弟弟家族,在陆昀修眼中也没什么分别。
  那这么看来,陆昀修对他何止是在意,简直就是诡异的追求。
  江绵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从遇见陆昀修开始,他们的羁绊好像逐渐变的深刻了起来。
  但是……陆昀修不是他的玩家。
  世界暗示让他寻找的玩家,难道不应该是和他牵扯最深刻的人吗?
  江绵陷入了一场怀疑,但如果陆昀修就是玩家……
  不……陆昀修应该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欺瞒他,他知道玩家对他何其重要,江绵甚至透露到了命运相连这个份上,相处这么些天,要真是他早就应该坦白了。
  而不是这么逗着他玩看他四处碰壁。
  “伯母,钱我就不要了。”江绵道。
  徐窈抬起美目,优雅的用手帕沾了下眼尾,感动道:“不要钱也愿意接近我们阿修吗?”
  江绵:“……我就当日行一善,积积德。”
  徐窈闻言将支票收回去,光速扯了另外两张东西出来:“谢谢小江,你不要支票的话,这个你拿去吧。”
  江绵接过来一看——【午夜场《无依凶灵》!恐怖!悬疑!刺激!尖叫!超豪华SVIP双排座位!快点带上你的另一半来观看吧!】
  江绵:“…………”看起来真是早有准备呢。
  “伯母,这,我怕吓到陆昀修,不然我们换——”
  徐窈细声细气但不容拒绝:“这个是管家专门为我和小晴买的票,白送给你都不要啦?刚还说要找我们阿修多玩玩。”
  江绵:“……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也不是这个玩法啊,他一只鬼叫上鬼见愁去看鬼片是个什么鬼啊!
  万一行刑者发威,连巨幕里的鬼也呲一声消灭了怎么办?那不就变成真恐怖片现场了!
  “我……我努力试试,就看他愿不愿意——”
  徐窈拿起手机给江绵看:“你看,秒回,阿修很少给我秒回的。”
  屏幕里俨然一行大字——谢谢您,我去。
  江绵:“……”
  救命,总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被敌军全方位包围的阵地。
  徐窈没有停留多久,外面来了一辆车来接她,周晴让江绵留下来看店,自己和徐姐姐一起去做美容了。
  江绵心不在焉的擦着杯子,心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一会是黑夜小巷里的行刑者,一会是请他吃甜品的陆昀修。
  不知道是不是越害怕什么,什么就到来的越快,在他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周晴已经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去,绵宝,换上给晴姐看看。”
  “您怎么又给我买衣服!”江绵忙接过来,又往外看了看:“徐女士呢?”
  周晴哈哈一笑:“她家里有事先回去了,我钱多,就喜欢给帅哥买漂亮衣服。我都听徐姐姐说了,你今天要和陆总一起出去玩?”
  江绵:“……唔。”更确切是去干一只鬼看恐怖片的离奇事儿。
  “那就给我收拾好看点!你看人家陆总每次来见你都收拾的跟下一秒就要结婚一样,你倒好,顶着一身员工服敷衍了事,多不上心啊!”
  江绵被推入休息间,周晴在外面锁上门:“给我换,不换好不许出来。”
  来来回回折腾了近半个小时,江绵才被放出来。
  他推开小休息间的门,不怎么自在的调整了一下腰上的系带,春日限定的刺绣小风衣有点短,他抬手往下拉着拽了拽,正在此时,店门的风铃响了一下,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
  周晴夹在中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看哪个。
  索性来回都刮了一圈才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我——”
  “我——”
  江绵不知怎么的,在这种气氛下连说话声都不敢放大了,“说好的下一次见面,早知道这么快,我就和你说‘明天见’了。”
  陆昀修看着他,好像看见了曾经在游戏别墅中,被他打扮的精致贵公子一样的江绵……也像是江绵本该有的真正的模样。
  漂亮高傲,特立独行。
  总有人无论云巅之上还是跌落尘埃,都拥有一身不堕凡尘的气度。
  “早知道今天就和你见面,我一定会说一会儿见,‘下一次’总让人感觉很漫长,我不喜欢。”
  江绵笑道:“你不喜欢时间过得慢?”
  陆昀修摇了摇头,眉眼淡薄如雪:“我只是不喜欢让你长久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