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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馥已经在另一个录播室了。
  他几番要求公开道歉, 是因为他的事业经受丑闻之后一蹶不振，顾如琢限制了他的出行和消费，把他从董事会里踢了出去，他如今背负巨额债务, 只能还借着程家的光环, 四处去骗骗人，拉拉投资, 程御、程月等人虽然还是会接济他, 但是到底看不起他, 程方雪死时，他们拉着他过来, 作为程家人的统一战线来声讨顾如琢，这就是他发挥的最大作用了。
  这样的人，顾如琢要拉回来, 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顾如琢站在走廊中，低头看了一下手机, 程不遇凑过来跟他一起看。
  舆情监测组发来了最新的舆论进度, 目前对于程不遇被包养地非议暂时平息, 没有新料出来, 但已经有人开始扒程不遇和程家的关系了。
  “是小师弟没问题, 但他姓程，是不是能深挖一下？以前没觉得, 现在这么一看, 他和程家人真的长得好像啊。”
  “程家这一代的小辈里没有一个叫程不遇的吧？有的那几个全部都已经被扒出来了，他是谁的儿子？”
  “有一说一，目前扒出来，最像程馥和程方雪, 有没有亲属关系就不好说了。”
  “我靠！！他不会真的是程家人吧！那他立的还是假人设啊！程家这么有钱，他搞什么穷比人设，真的浪费感情。”
  “心情复杂，我真的相信他是普通穷学生，吃了很多苦，代言也选的不费钱的代言，我买奶茶的钱都买了夏日小冰饮……看他代言不好做梦都在担心这件事……现在真的心情复杂。”
  “姐妹冷静一下想想，现在没有任何石锤说明是他是真的程家人啊！”
  “这还需要石锤吗？程方雪的徒弟都是什么人，程氏皇帝班，那些人里有哪一个是贫寒出身的？他就算不是程家人，也一定不差，昆廷饭盒不记得了？”
  黑粉们大肆狂欢：“扒，接着扒，顾如琢是撇清了，但他立虚假人设欺骗粉丝是石锤了吧？”
  顾如琢的粉丝们和CP粉们看完澄清后，放下心来，现在最不能接受事实的是程不遇的个人粉丝，还有对他抱有好感的、庞大的路人观众们。
  热搜从早上就开始爆，路人们也吃瓜吃了一整天，大众最乐于见到的就是把人拉下神坛的过程。
  石锤还没出来，但是节奏贴已经出来了很多，其中甚至还有“程不遇的高中校友”出来发表了长长的节奏贴：“先说一下是路人，而且是最普通的同届同班学生，我来说一下吧，程不遇人挺好的，成绩也一直很好，就是比较沉默吧，平常性格比较闷，不过说有没有钱这个点，我们没有见过他的家长，但我们敬城一中大家都知道的，学费不低，而且不是成绩好就能上的，他和顾如琢都在我们班上，大家可以想到了吧？我们学校周六是穿私服的，他的衣服都是名牌，鞋也是。”
  ……
  这篇文章很长，看似写得非常客观，实际上都指向一点：高中的程不遇很有钱，非常有钱，背景很深。
  网友们也慢慢回过味来：
  “当年他和顾如琢爆出绯闻，挨骂的只有顾如琢，新闻被撤得干干净净，图片也删得只剩下背影的照片，当初网友可是把顾如琢挂在热搜上轮了整整一周，还记得吗？他撤热搜也还被骂，敢情这个锅是真的被顾如琢背了呗。”
  “琢粉闭麦，不要被带节奏，我们家很安静了，谁也别想把我们当枪使。”
  ……
  “照这么下去，你的身份被扒出来，只是时间问题。”顾如琢低声说，“而且程家那边……对不起。”
  程不遇抬起眼，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眸乌黑如墨，清透凉薄。“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有人冲着你来，也有人冲着我来。”顾如琢低声说，“但冲着我来的那一批人，也要伤害你。”
  “你是说我大伯他们吗？”程不遇问道。
  顾如琢怔了一下，他没想到程不遇能直接猜到这一层。
  皎山之行，他把他护着，没怎么跟那边的人接触，遗产分配时程不遇也在全程玩手机，那些暗流涌动，程不遇居然都清楚地看在眼里。
  程御为了对付他，借舆论造势，程不遇只是其中一环。如果能动摇顾如琢的根基最好，如果不能，那么至少也要把他和程不遇拆开，逼他做个选择，舍弃掉程不遇。
  他们都清楚，顾如琢在手里只要还有一个程家人替他说话，那么他们就永远没有办法翻身。
  顾如琢没说话。
  程不遇说：“我知道的。可是没有你，以后等我的名气越来越大，总有人要发现这件事。认识我的人很多，有高中同学，也有初中同学，初中我在江南小镇一中念书，他们都知道我以前没有爸爸，我妈妈没有结婚。他们也都不喜欢我。”
  那个小镇的人嘴碎，鹤遇办各类证件时，就有人知道有个漂亮女人住了过来，带着她非婚生的孩子。
  地方小，谈资就那么一点，大人们或许都会收敛一点，但小孩子们，尤其是初中阶段的叛逆小孩子，他们的恶意总是无限大。
  要是在以前，鹤遇还在的时候，他或许会打架，或许会骂回去，但是那时候鹤遇已经不在了，他无法被这些人的话激起任何波澜，听到了，就当没听到。
  导播室就在面前，程不遇站定脚步，往里边望去。
  程馥正坐在沙发上，惴惴不安。
  他年纪已经大了，近年来生活不如意，也苍老得很快，从他的脸上能看出年轻时招蜂引蝶的影子，但那双眼睛却已经被生活与欲望摧毁，变得虚弱、苍白而无力。
  网友说的没错，他确实很像他。他遗传给他漂亮的下颌与漂亮锐利的眉骨。
  程不遇说：“师哥，就这样吧。”
  顾如琢低声说：“你的意思是……”
  “我是私生子，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如果要澄清，我只要澄清一点，我的妈妈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她不会那样做，她只是搬离别处，随后生下了我，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应该会一辈子呆在南边的。”
  程不遇说，“我不想让他认我，我很讨厌这个人。”
  他就那样冷静地、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他漂亮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提到“讨厌”这两个字时，有些微微的困惑。
  “你……”顾如琢说到一半，忽而停了下来。
  他也静静地凝视着他。
  “对不起。”他轻声说，“我自作主张了。”
  “没有关系。”程不遇认真地说，“就这样吧，我以前也被人骂过，当网红时，就被人骂过的。我在经历，也在学。”
  他一直在想，鹤遇从前抚养他长大，到底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会有什么样的感触。她教给他的处事法则，把一切困苦当成童话关卡的法则，问题出在哪里。
  以至于她最后要离他而去。
  顾如琢望着他。
  这一刹那，他望见了高中时的影子——程不遇立在舞台下，凝望他的视线。不止恋慕他的视线，是冷静、和软，却透着某种令他茫然的力量。
  是这种力量吸引着他，如同光之于飞蛾。
  他不快乐，他曾以为程不遇也不快乐，但他渐渐察觉，程不遇远没有他想的那样脆弱——他只是不舒服。
  不舒服了，摔疼了，伸手揉一揉，而后不需要谁来扶，他会自己往前走。
  他忽而伸出手，摸了摸程不遇的头：“……好。”
  程馥的采访就此取消。
  梁静也时刻关注着网络舆情：“目前还没有人发确切石锤，但是关于程不遇身世的猜测和谣言已经铺天盖地了，网友已经在就这个方面发酵了，我们这边要准备起来，基本的回应还是要有。”
  顾如琢说：“不用了，我会回应，连带着程家人的那部分一起回应。”
  程不遇抬起眼。
  顾如琢伸出手，轻轻牵了一下他的手：“别担心，别难过。”
  他只是轻轻地牵了一下，握了一下他微凉的指尖，温热在这一刹那覆上又在这一刹那退却。
  乔逸皱着眉，她对程不遇说：“我们先送你回去吧，我们需要留点时间给舆情爆发和跌落，稍微收敛锋芒会比较好。”
  “好，我听你的，姐姐。”程不遇很乖。
  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回头看了一眼顾如琢，顾如琢正在打电话。程不遇忽而停下来，问乔逸：“姐姐，师哥他会没事吗？会被我牵连吗？”
  乔逸也往那边看了看，她摇摇头：“不知道，这个难说，公关组被他们接手过去了，具体怎么应对，还没有跟我们说。”
  *
  导播楼采访室开放，各路媒体蜂拥而入。
  顾如琢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一双丹凤眼散漫而漂亮，他调整着手机直播，说：“嗨。”
  一天之内连着两次直播，这次是连路人都意识到了顾如琢对这件事的看重。
  “卧槽，顾如琢是来真的，上次他这么闪电回应是两年年前，和程不遇绯闻。”
  “对对对，他自己是从不亲自出面公关的，之前某小花绯闻炒作成那样，也没见他管管，他完全咸鱼着在写歌。”
  “giegie，你真的动心了！你完全被他迷住了啊！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哥哥。”
  直播间观众也迅速涌入着，人头数以几每秒几万的速度增长。
  “我知道大家有疑问，程不遇当事人不方便，所以我这个做师哥的帮忙回应一下。”顾如琢抬起眼，灿烂一笑，“来吧。”
  “请问有关程不遇是私生子的传言是真的吗？”记者抢先发问。
  “这个问题我征询过他本人意见，可以回答你。他是非婚生子，十五岁之前，一直跟着母亲生活，十三岁时丧母，他独自生活了两年后，被我们接了回来，但不是以程家人的身份被接回来，而是以北派关门小师弟的身份被接回来。”
  “请问他的父亲是？”另有一个记者抢着问道。
  “程馥。”顾如琢简短地回答了。
  全场寂静半秒后，直接炸开了。
  “卧槽！他直接说了？？就这么直接说了？一点面子不给留？”
  “楼上，是不是忘了程馥怎么倒的？那些八卦揭秘贴可不是全乱吹，顾如琢恨毒了程馥来着，他哪天拿他祭天我都不奇怪。”
  “具体的事情，你们如果感兴趣，有空可以去采访采访他。”顾如琢说，“希望大家对演员的私人生活，私人关系，保留几分善意和尊重。他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和戏曲演员，我们都不希望看到这件事中，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那么您的意思就是，程不遇十五岁时已经回归程家，受程家照顾了，是这个意思吗？”记者问道。
  面前的一张张脸，都透着某种兴奋。每一个问题都非常危险，每一个问题都在企图把程不遇这个人设彻底地拉下神坛，每一个问题都在企图套出一些给他们断章取义的可能性。
  “不是程家，是我。”
  顾如琢微笑了一下，“他身份特殊，这也是两年前我们被拍到的起因，我资助他上学、念书，到了高中就结束了。而他自己也没有选择继续戏曲事业，而是自己考上了星传，表演专业双第一的排名。等我回国后，我才和他继续进行合作。”
  “这么说程不遇也没有拒绝你的资助，是这个意思吗？”
  “是我强行把他留在北派。”
  顾如琢神色镇定，他一双丹凤眼幽深如墨，看得记者甚至有几分悚然，而他的声音却轻轻松松。
  “大家都知道，我嗓子倒了，师父病重，北派后继无人。是我强行把他留下来，给北派续命，他的从业理念和我希望他做的背道而驰，大家也可以看到。他是一个优秀的演员，而我更希望他成为一个优秀的戏曲演员，我们也一直在就此事进行沟通。”
  “顾如琢，你有没有觉得你今天的发言，有些过于偏袒程不遇？你和他的关系，真的只是止步于师兄弟吗？按你的说法，所有的行为都是你单方面的，程不遇清清白白？是这样吗？”
  有一位记者眼见着没有办法，祭出最后的杀招——直接定性，只要顾如琢接了这个话头，所有人的逻辑都会被带进去。
  他在偏袒程不遇。
  今天顾如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把程不遇往外摘。
  “对对！顾如琢今天真的好偏袒！求你醒醒吧！你被他绑定CP吸血多久了，这个时候还要护着他吗！”
  “楼上批皮黑就别带节奏了吧，人家亲师兄弟，青梅竹马长大的，你们在底下撕翻天，他们高中说不定睡一张床。”
  “CP粉闭麦！今天我们过年，但我们要知道分寸，要嗑回家关起门嗑，现在是他们很重要的舆□□件。”
  顾如琢抬起眼睛，想了想，忽而一笑：“是啊，一直是我单方面的，他老拒绝我想单干，当初签我公司还不情不愿的。”
  所有人都一愣。
  “至于是否真的止步于师兄弟关系，说不定我想追他呢。”顾如琢懒懒地说，“这种事，谁说得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