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97(双更合一)
作者:舒虞      更新:2022-01-19 20:38      字数:6448
  厉承勋助理久等司庭衍没动作。
  他以为司庭衍不上车, 正想再提醒一句。
  还没开口,司庭衍有了动作,他经过他, 往厉承勋的车走。
  黑色轿车停在夜色下。
  司庭衍径直走向后座上车。
  厉承勋坐在车里, 男人西装革履, 在看文件。
  听见开车门声, 他没抬眼, 也没将文件放至一旁。
  等司庭衍在身旁坐下后,他看着文件,直接问了:“今天你摊上这事儿,怎么一回事?”
  空气中安静几秒。
  司庭衍薄唇动了动:“你是觉得做事留给人把柄, 这么蠢的事会是我做的?”
  网上那个出来爆料的受试者,说中恒外科的心脏手术机器人临床试验出现问题,不想着解决,而是意图拿钱赌受试者的嘴。
  这种会留人把柄的事, 就不是司庭衍会做的。
  他使坏,从来不会给人留把柄。
  厉承勋照旧翻着文件, 说:“这个社会上, 多的是这种表面功夫做得好,没把柄给人抓的人。但能通过笑面虎表面,就看清他本性的人,才能算得上狠角儿。”
  他说完这番话, 说司庭衍:“你是觉得我身为你父亲,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的人?”
  司庭衍没开口。
  厉承勋从文件里抬起眼:“说吧, 这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我想就网络上现在这架势,舆论背后有推手这点, 你不需要我告诉你。”
  司庭衍确实清楚。
  谣言突然一起出来遍布网上,舆论汹涌,这肯定不是巧合。
  他直说:“出钱,能拿钱办事的人,也能用钱让他变墙头草。”
  这是说的那个半路退出临床试验的受试者。
  这个受试者所说并非事实,不管他控诉的内容,还是晒在网上的资料,皆是捏造。
  如果不是拿钱受人指使,又还想治病活命的话,不可能做这么蠢的事。
  而这种人,为了钱能昧着良心颠倒黑白,拿更高价钱给他,他也能背信弃义变成墙头草。
  但解决了这个麻烦,还有另一个。
  “另一个呢,”厉承勋解了一颗袖扣,说,“跟你有过私人恩怨,控诉你因此致使他父亲去世那个?”
  司庭衍说:“不难解决,他父亲有很明显的不符合临床试验特征,资料医院还保留着。”
  厉承勋点点头,分明认可他的解决办法。
  但下一秒,他话锋一转:“如果你准备的这两个解决方法,都失败了怎么办?”
  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但司庭衍懒得反驳。
  话都不兜圈子,像一秒钟都不想浪费,开门见山:“要说什么直接说。”
  司庭衍刚才上车时,厉承勋助理后脚也上了车。父子俩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听到这里,司庭衍对厉承勋这态度,他都替司庭衍捏一把汗。
  厉承勋却没计较,本来就没准备跟他兜大圈子
  :“郑氏集团的千金在国外见过你,对你有意思。郑氏是出了名的大慈善家,在公益这方面上炒作很有一手,那边也愿意给你打配合帮你度过这个难关,跟他家千金联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司庭衍脸色郁冷,但没什么波动,明显听到这番话,他一点也不意外。
  “但这只是一个建议,你喜欢的那个孩子如今走到这个位置,是她自己争气。”
  厉承勋在说程弥。
  司庭衍的黑色长眼睫有了点伏动。
  厉承勋说:“我也不会食言,她有能力站到你身边,我很欢迎。”
  司庭衍闻言,看了厉承勋一眼。
  这趟过来,厉承勋该说的都已经说完。
  司庭衍打开车门:“主意别再打到我身上。”
  他的声音落在这寂静的车厢里,坚定到有些冷硬。
  “我的选择只会是她。”
  他的十六岁选择是她。
  二十一岁也是她。
  车门彻底关上,司庭衍走远。
  /
  周围重归宁静,车内亮起一屏幕荧光,厉承勋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辆车蛰伏已久,从黑暗里开出。
  不消片刻,那辆车来到厉承勋车旁缓缓停下,车身与其持平,车后座对着厉承勋的车后座。
  厉承勋继续翻看着他的文件,话是说给另一辆车里的人听的:“都听到了?他不同意跟郑氏联姻。”
  而旁边那辆车里,就是厉承勋的妻子常湄。
  常湄脸色有些严肃,说道:“你以为他不知道是我让你来的,你这儿子可不是个善茬,他清楚得很,在这儿等着给我一刀。”
  厉承勋的东承集团如日中天,五年来仍旧一家独大,目前仍没有哪个集团能撼动其位置。
  但厉承勋再有钱有权,常湄也没有就这么被他养着。一开始他们两个会结婚,就是双方对彼此有利用价值,不过是两个野心勃勃的人凑到了一起。
  常湄自己有一个高奢品牌,最近正遇危机,想拿司庭衍联姻来拴紧自己利益。
  但因她在司庭衍幼时伤害过他,抛弃过他,退一万步讲,就算司庭衍今天能帮她这个忙,就司庭衍这记仇性子,他也会把她的事搞黄。
  厉承勋说常湄:“你知道是这个结果,今天还差使我过来跟他说这事?”
  他翻盖上文件,“他不会听话,联姻这事儿你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
  当年常湄把五岁患有心脏病的司庭衍带到车站丢弃。
  从那刻起,常湄对他来说就是外人了。
  常湄丢弃司庭衍,这事夫妻双方其实一直跟明镜一样,可谁都没戳破。
  而常湄弄丢司庭衍后,厉承勋一直在找自己儿子,常湄也没有阻挠他,夫妻表面一派平和。
  常湄说话都开始放纵:“就你那纵容的态度,天塌了他才会答应。”
  厉承勋听完,好笑道:“我这是帮你白跑一趟,不仅捞不着好,还得罪你了?”
  常湄脸色沉沉,一句话都未再理他,升上车窗。
  厉承勋见状:“教训你一句,你还不听了?”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常湄车窗彻底关上。
  黑色车窗玻璃不透物,表明不想交流,然后车开走了。
  厉承勋瞧着笑了一下。
  助理在副驾问:“厉总,常总这事怎么办?”
  他目光从车窗外收回:“让她折腾去。”
  /
  程弥离开奉洵机场,打车去司惠茹住处。
  司惠茹多年前已经换了新房子,换了个离单位更近的房子。
  当年程弥跟司庭衍司惠茹一起挤着住的那栋老房子,已经人去楼空很多年。
  再回奉洵,熟悉又陌生。
  五年光景,城南那条老街区没变样,路边依旧有推小车的小贩,熟悉到如同从未离开过。
  而有些平地起高楼,繁华四起,已经不复往日旧败模样。
  到小区楼下后,程弥推着行李箱走去一旁。
  小区安保比较严,外来人进不去。
  程弥停在小区外,拿出手机拨司惠茹的号码,想让她下来接她。
  今天阴天,天色暗得愈快。橙黄路灯下,细雨绵绵如薄雾。
  耳边通话声响了许久后,自动挂断,司惠茹没接电话。
  程弥感觉有些许奇怪。
  司惠茹平时因为怕错过他们的电话,经常会注意着手机,他们一给她来电,她都会很快接听。
  程弥又打第二遍,这一遍又响很久。
  就在程弥以为又要落空的时候,司惠茹那边接通了。
  程弥一边手拿着伞,叫她:“阿姨。”
  司惠茹那边似乎有细微的喘气声:“程弥,怎么了?”
  有车要进小区,地上积水洼,程弥往后退了一点:“我在楼下,进不去,阿姨你出来接我一下。”
  她这句话说得很是自然,却让电话那头的司惠茹愣了一下。
  像是呆滞两秒后,司惠茹柔柔的声线里夹带震惊:“你在楼下?”
  说完,下一秒话里不自知地带上后知后觉的惊喜。
  “你来奉洵了?”
  程弥被她这情绪感染,弯了弯唇:“是。”
  她转头看了眼小区门:“但没人来接,进不去小区。”
  司惠茹连忙道:“你等等阿姨,阿姨马上回去。”
  不在家?
  这个点了,不应该,司惠茹应该早下班在家了。
  程弥问:“你没在家?”
  她刚问完这句话,这时电话那边一阵噪杂声,紧接着传来叫人的声音。
  “……家属——”
  后面那人说了什么听不太清,但粗略能听出是在医院。
  程弥:“怎么了?你在医院?”
  司惠茹可能是知道自己一时走不开,想回来又纠结,像是犹豫了几下后,她开口说了:“你叔叔这两天到奉洵这边来出差,刚路上被车撞了一下。”
  她的叔叔除了黎烨衡,没有别人。
  程弥微皱眉:“没事吧?”
  “现在刚进手术室,应该不是很严重的,你不要担心。”
  让程弥不要紧张,声音却比程弥紧张百倍。
  程弥听她明显在紧张的声音:“阿姨,你别紧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司惠茹说:“市人民医院。”
  “好,我过去。”
  /
  小区离医院不远,程弥打车去医院不到半个小时。
  她赶到急诊后,黎烨衡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
  司惠茹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坐着,双手十指绞放在大腿上。
  看程弥来了,她连忙起身,朝程弥走过来。
  走近后,看到程弥肩身上的雨,愣了一下后伸手就去帮她拍干,焦急道:“怎么没打个伞。”
  程弥说:“雨不大。”
  又问司惠茹:“阿姨你没事吧?”
  司惠茹摇摇头:“我不在车上,没事的。”
  程弥扫了眼手术室:“我叔叔还没出来?”
  司惠茹点头:“还没,应该快了。”
  “肇事者呢。”程弥问。
  “也在急救室。”
  程弥点点头,看司惠茹身上沾带血迹,应该是黎烨衡的,她扶了司惠茹一下:“过去坐吧。”
  两人坐没多久,手术室门开。
  黎烨衡被从里面推了出来。
  肝脾破裂,还有脑震荡,问题不算特别不乐观,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还需观察。
  黎烨衡被安排到急诊病床。
  琐事不少,程弥跟司惠茹忙前忙后,等闲下来回到黎烨衡病床边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
  程弥看司惠茹帮黎烨衡掖被子,说:“阿姨,我出去买个饭。”
  司惠茹闻言连忙起身,说:“阿姨去买就好了,你坐着。”
  程弥拦了她一下:“我去吧,你看着我叔,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东西要买。”
  司惠茹犹豫了一下,这才答应:“那路上要小心一点,外面现在路面很滑。”
  “知道。”
  /
  奉洵市人民医院,程弥不是第一次来。
  五年前司庭衍出事,也是在这里急救。
  当年司庭衍住在重症监护室,程弥寸步不离病房外,三餐大多数时候在医院外面的小店解决。
  几年过去,医院外的超市、饭店、水果铺大多没变样子,被每天不断送往医院的病人的家属们养活着。
  程弥到一家熟悉的饭店打包了两份饭,几样小菜。
  又撑伞走到附近一家面包店,到里面柜里拿了个小蛋糕。
  程弥回到急诊。
  急诊病床紧缺,病床拥挤,隔着病床帘,哀叫声凄惨起伏。
  司惠茹紧紧守在黎烨衡床边。
  程弥走过去,将打包好的晚饭放在一旁桌上,顺手将小蛋糕单独递给司惠茹:“阿姨,生日快乐。”
  看到送到眼前的蛋糕,司惠茹愣了一下。
  程弥说:“本来今天跟司庭衍想一起给你做顿饭,看来今天没办法了,以后我们给你做。”
  足足三秒,司惠茹没有动作。
  反应过来后,她仓促接过蛋糕,低头擦了擦眼角:“不用,阿姨做给你们吃就好了,怎么能让你们做呢。”
  “怎么了这是。”程弥笑,在她旁边椅子坐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司惠茹接过。
  程弥看了眼病床上的黎烨衡,说:“我叔也是来给你过生日的吧?”
  司惠茹:“他没说,就打电话跟我说今晚一起吃个饭。”
  黎烨衡跟司惠茹这些年断断续续会联系,但司惠茹都没跟他更进一步。
  程弥笑:“我叔挺好的,你也该找个伴了。”
  司惠茹看了她一眼,而后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伸手去拿桌上的饭,递给程弥:“吃饭吧,待会儿冷了。”
  吃完饭后,程弥去了趟洗手间。
  这期间她偶尔会瞥一眼手机,注意着来电,但司庭衍没给她打过电话。
  应该是还在飞机上。
  洗手间里人来人往,完全没有因为入夜变得稀疏。
  程弥洗好手,离开洗手间,到走廊尽头窗边透气。
  她这会儿才有空看手机。
  结果她刚打开手机,就发现网上已经变天。
  两三个小时没看手机,网上已经多了一些新爆料。
  而这次的爆料不只针对司庭衍,把她也拉下水了。
  网上各处都布满她跟司庭衍的接吻照。
  而照片里的地点程弥并不陌生,是在她大学附近那家水吧侧巷里。
  照片里他们接着吻,当时司庭衍刚从国外回来不久,他们两个还未和好。
  在漫天讨伐司庭衍的声音中,她跟司庭衍的这一张接吻照,被扔至这片火池里,引起一片喧然。
  这种情况下,程弥也未能在这场骂声中幸免。
  [原来这么早就认识了呢,狗男女。]
  [别这样,结果没出来之前,先别骂人啊……你们忘了程弥之前被陷害的事了吗?]
  [捞钱狗,滚啊。]
  程弥被一起拖了出来,说跟司庭衍有一腿,就无视隐患,只顾着捞钱拍他的戏。
  制片方同样没躲避得了骂声,网友认为制片方也可耻,只顾着赚钱,拍这种无良科研团队的垃圾,还利用国家情怀煽情,让人盲目投入这个无良科研团队的临床试验。
  而舆论明显经过人引导,才引到了她跟制片方身上。
  程弥太阳穴有些嗡嗡作响,她指尖轻压了压太阳穴。
  脑海里也隐隐约约浮现出某个人的脸,有了点对此次事件背后推手的预设。
  她不想再看,这事只能交给司庭衍那边解决。
  她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只会添乱。
  /
  程弥回到黎烨衡床位,黎烨衡还没醒,司惠茹不在。
  程弥走过去,桌上的纸巾下压着一张纸条,她随手抽了出来。
  是司惠茹写的,说手机没电,没办法联系她。她下楼买矿泉水了,让程弥帮忙看一下黎烨衡的点滴,吊瓶如果快空了,叫一下护士换吊瓶。
  程弥看完纸条,抬头看了眼吊瓶,还有一截液体。
  她顺势在椅子坐下,而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黎烨衡。
  这些年程弥跟黎烨衡联系其实比较少。
  她工作忙,黎烨衡工作也忙,跟黎楚三个人一起吃顿饭都难凑到一起。
  黎烨衡这些年沧桑不少,眼角明显有了细纹,但不失风范,温文尔雅,沉默内敛。
  气质和以前差不了多少。
  难得的,她想起对黎烨衡有过意思的那段日子。
  程弥其实很清楚,自己当时心智再怎么比同龄人成熟,在四十岁的黎烨衡面前仍是无所遁形。
  她那点心思黎烨衡心里肯定门清,但从不戳破,也不沉默越界,除开作为长辈必要的关心再无其他,以这一种方式给那个年纪的她最体面的拒绝,留足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尊严。
  这是没什么意义的一眼。
  程弥别开眼,长发别去耳后。
  她手机没关静音,久久看着屏幕。
  司庭衍没给她打电话。
  也不知道到奉洵没有。
  想着,她指间那张纸条,就被无聊的她无意识折了张千纸鹤。
  隔几米,司庭衍站在不远处。
  侧发落一边在颊边,露出高挺好看的鼻尖,长睫低着,满脸安静的美艳,把玩着手里的千纸鹤。
  有一瞬间,这样的程弥跟多年前在嘉城,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
  八年前的嘉城医院,程弥总在黄昏来看黎烨衡。
  她总喜欢杵着下巴看黎烨衡。
  有次她抬手,指尖点了点他眉间皱起的褶皱,笑了。
  那天她拿烟盒纸随手叠了一只千纸鹤,黎烨衡不让她抽烟,她故意拿烟盒纸给他叠,被黎烨衡看到后,得来他一声责怪。
  拿烟盒纸叠千纸鹤,也够显眼到让黎烨衡记住。
  可那张千纸鹤并没有并被黎烨衡拆开。
  而是被隔壁的司庭衍藏了很多很多年。
  它本该毁于司庭衍手,里面写着她对黎烨衡的喜欢。
  但没有。
  因为是她的东西,被她动过,被她拿过,它被留了下来。
  那只千纸鹤里,写着九个字,两个标点符号。
  [身体健康,早点喜欢我。]
  ……
  司庭衍也想要。
  ……
  她又折了一张千纸鹤给他。
  ……
  程弥因想着事,差点忘记看点滴,她抬头,注意到液面快到底了。
  程弥起身,要去叫护士。
  刚转过身,就和司庭衍对上视线。
  他黑色的眼睛像深潭一般,安静地看着她。
  手里还拎着铁板烧。
  她很爱吃的奉洵城南那家铁板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