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过了一半的时候, 话剧《大宅》已经排完了。
  下周就可以演出了。
  导演宣布首演的时间已经定下后，大家都欢呼起来。
  导演给了大家时间，回家休息三天, 然后再加紧练习, 保证演出当天，每个人都在状态。
  崔亦晓已经很久快一周没来话剧院了。
  潘敬有些想念他。
  因为他是个话不多的小朋友，和最近总吵架的顾隽和张红娟比起来，就显得非常珍贵。
  潘敬默默看了一眼顾隽和张红娟，不敢说话, 生怕说了哪句话，他俩又能吵起来。
  很奇怪，开学第一天的顾隽，是个猖狂的小胖子, 现在却是个总被气到、还吵不赢的委屈豆丁。
  而张红娟, 似乎也从冷冷淡淡, 变得有人气了一些。
  不过，她过于有人气, 直接变成气人了······
  不过幸亏是只气顾隽，对待其他人，张红娟仍然是天下第一乖巧的小朋友。
  潘敬弱兮兮提出：“我们去崔亦晓家找他玩吧。”
  张红娟没意见：“可以的。”
  顾隽习惯性反对张红娟：“不去。”
  潘敬委委屈屈看他。
  顾隽挠了挠头, 觉得这事也没啥值得反对的：“好吧。”
  路美臣是个很好的贴心姐姐, 开着车把他们送到了街口。
  路美臣开车非常好，又快又稳。
  下车后，潘敬他们乖乖道别，路美臣潇洒地一挥手, 便离开了。
  张红娟吐槽：“我觉得美臣姐姐很好。”
  潘敬点头：“我也觉得。”
  张红娟继续：“你说秦导演哪儿好？”
  潘敬：“他人也不错······”
  忽然, 潘敬惊讶站住：“哇！你竟然知道！”
  张红娟无语：“那么明显, 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喜欢秦导演。”
  顾隽惊恐：“什么！美臣姐姐喜欢他！？”
  张红娟冷漠：“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傻子才看不出来她喜欢秦导演。”
  潘敬：······
  潘敬加快步伐，在顾隽和张红娟吵起来之前，找到了崔亦晓说过的小小店面。
  确实不大，一台缝纫机，两排衣服架子，还有几个小板凳。
  两个顾客在看衣服，三个小朋友坐下去，小店里就满满当当了。
  崔亦晓开心的不得了。蹦蹦哒哒倒了三杯水，眼巴巴看着朋友们喝进去，自觉招待好了。
  崔妈妈仍然是那个冷淡淡的样子，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就算招呼了。
  不过······潘敬认真盯着崔妈妈：今天的崔妈妈，还是很好看啊！
  卷发，细眉，红唇，越看越耐看。
  崔亦晓结结巴巴介绍自己这几天的行迹：“有个阿姨的裙子破了，女儿结婚，着急穿，加钱，让妈妈快点缝好。”
  “妈妈忙起来不吃饭，我在家买饭，给妈妈吃。”
  潘敬竖起大拇指：“真棒！”
  崔妈妈快速踩着缝纫机，听到孩子们聊天，冷哼一声：“买个饭，又不是做饭，有什么棒的！”
  话说完，崔亦晓的脸一下子塌下去了。
  崔妈妈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上次那个老奶奶说的话，其实对她很有触动。明明也想做个好妈妈，怎么总是说不出好妈妈的话了呢！
  崔妈妈有点恨自己这张嘴，但是又说不出弥补的软话，只能蒙头踩缝纫机。
  张红娟摇了摇头，觉得这妈着实不合格。
  潘敬并不在意，她已经看透崔妈妈的本质了。
  潘敬期待地看着崔亦晓：“晓晓，你记得我告诉你什么吗？要怎么样和妈妈沟通？”
  崔亦晓已经垂下去的眼神慢慢亮起来：“记得！”
  “你的妈妈是个好妈妈，只是她还年轻，不知道怎么做个好妈妈。”敬敬是这么说的，崔亦晓记得。
  他还记得，敬敬的方法非常有用！
  那天的炒冰好吃！
  小男孩没有多思考，直接小跑到妈妈身边，柔声奶气：“漂亮妈妈，美丽妈妈，你的儿子很关心你，怕你不好好吃饭，所以没有和小朋友玩，留在家里和妈妈一起吃饭。温柔妈妈可以夸一夸可怜的儿子吗？”
  小朋友眼神害怕，但也有很多期待，像只等待喂食、又怕被拒绝的小狗狗。
  崔妈妈脚抖得踩不动踏板，觉得丢人，又觉得一阵憋气，憋得眼睛都要湿了。
  孩子屁颠屁颠地把台阶送到了脚下，她只能小心翼翼踏上去了。
  “臭小子，不许和小姑娘学！娘唧唧的。”然后，崔妈妈小小声：“谢谢晓晓啊······”
  店里仅有的两个顾客看到了全程，“噗呲”笑了出来。
  她们一直觉得这个老板娘冷冷的，不好沟通，没想到儿子竟然是这样软乎乎的。
  崔妈妈的店里不止缝补旧衣服，她自己也做了一些衣服，放在店里卖。
  两个顾客看了一圈衣服，便要离开。
  潘敬看崔妈妈没有时间，便主动上前招待：“姐姐好，有喜欢的衣服吗？”
  穿长裤的姑娘摇头：“不太适合，不要啦。”
  潘敬不为难人家，只是想再帮忙争取一下：“姐姐这么好看，怎么会有不适合的衣服呢。”
  崔亦晓脑子里“噌”得一下亮了：好听的话可以哄妈妈  妈妈是女孩子、顾客姐姐也是女孩子 = 好听的话可以哄顾客姐姐。
  崔亦晓发现了新的道路。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漂亮姐姐，温柔姐姐，看看我妈妈做的衣服吧。姐姐那么好看，穿上妈妈做的漂亮衣服，就是最美丽的女孩子了！”
  顾隽惊恐：这不是我那个老实憨厚的崔亦晓同学！
  两个女孩子都逗得花枝乱颤，蹲下来和崔亦晓说了好一会儿话。
  崔亦晓现在已经懂得了语言的真谛，只是现在词汇量匮乏，只能温柔漂亮，美丽好看翻来覆去。
  最后，两个女孩子果真每人买了一条裙子。
  付钱时，一个女孩笑意盈盈：“老板娘，你家衣服不错。还有，你家儿子真好玩，以后一定特别受女孩子欢迎！”
  崔妈妈歹竹出好笋，张嘴说不出好话：“能有女孩看上他就谢天谢地了。”
  顾客姑娘笑着摇头，果然老板娘不好说话。不过一物降一物呀。这家店有意思，以后还得来看看。
  崔亦晓自觉自己促成了大生意，是个大人了，又觉得懈怠了自己的朋友，慌着又去倒水。
  顶着崔亦晓殷切的眼神，顾隽艰难地又喝了一杯水。
  耷拉着眼皮，顾隽小声说：“晓晓······能不能不喝水了啊，我想嘘嘘······”
  两个小男孩拉手去尿尿了。
  潘敬和张红娟看着崔妈妈缝衣服。
  客人着急要的衣服已经做好了，崔妈妈在做店里卖的衣服。
  虽然卖的不好，但是总得做啊，不然光靠缝补的钱，养孩子太难了。
  潘敬认真看着，崔妈妈其实做的不错，连衣裙大方得体，缝线整齐。店里还有些小孩子的衣服，若是卖不出去，就给崔亦晓穿了。
  潘敬问：“阿姨，生意好吗？”
  “不太好，”崔妈妈说：“饿不死······”这话不好听，她说了一半闭了嘴，换了个表达：“能养活我们俩。”
  潘敬有个点子，但又不确定行不行，试探着：“我觉得阿姨做的衣服很好看，只是有些客人害羞，不愿意在店里试衣服。”
  “还有这些小朋友的衣服，客人不带小朋友的话，也不知道孩子穿起来是什么样子。”
  张红娟紧紧盯着潘敬。
  崔妈妈不是很灵活，听了这话毫无反应。
  潘敬只能继续了：“要是和百货大楼一样，有塑料模特穿着衣服就好了。不过······”
  张红娟明白了潘敬的意思，继续说：“不过塑料模特太贵了。”
  潘敬点头：“是啊，要是有个画册，或者照片，上面有人穿着阿姨做的衣服就好了。”
  崔妈妈嗤之以鼻：“哪有人穿着给我们拍照啊。”
  潘敬不敢说的太详细，从侧边插入：“今天晓晓穿的衣服真好看啊！”
  崔妈妈那个只能构思出衣服和恶劣词汇的小脑袋，忽然间也动了！
  画册上的人穿自己的衣服  儿子是人 = 儿子在画册上穿着自己的衣服！
  崔妈妈几乎要忍不住为自己喝彩，真是好一个冰雪聪明的智慧女性！
  潘敬和张红娟心累地看着她。
  傍晚时，崔妈妈给他们买了鸡汤馄饨，一大四小挤在小桌板上，吃的香喷喷的。
  每当崔妈妈试图说话，却词不达意，说出不好听的话时。
  崔亦晓和潘敬就开始“漂亮妈妈”“温柔阿姨”地撒娇。
  搞得崔妈妈也只能温柔起来了。
  隋爷爷骑了三轮车车来接他们。
  坐在板车后，张红娟出神地看着路灯。
  潘敬拉着顾隽靠近她：“娟娟想什么呢？”
  张红娟说：“今天看到了崔亦晓的妈妈，我就想起来我妈了。”
  潘敬有点担心她难过，拉着她的手想安慰。
  张红娟摇头：“我在想，如果我妈那样，那还不如没妈。”
  潘敬忍不住笑了：“崔阿姨也没那么糟糕啦。”
  张红娟也笑了：“那是因为你有办法和她沟通，换个孩子可能就真的想不开了。我妈也没留下个照片，不过也好，这样我的想象空间很大。我觉得啊，我妈一定很温柔，还会夸我，抱抱我······”
  顾隽小声逼逼：“看你这个样子，你妈肯定也很会吵架。”
  张红娟抓住小胖子的耳朵：“是哦，傻子一场架都吵不赢。”
  潘敬赶紧拉架：“哎呀，哎呀，好朋友不吵架······”
  隋爷爷听到身后吵闹，笑了起来，车车拐了个弯弯：“快到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