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嘴角边的柔软和温度, 水无源是绝不会相信此时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
  就算是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些，他脸上的表情也有瞬间的空白。
  不过空白过后他伸手就按住了河清澜的后脑想要主动做点什么，却一下子按了个空。
  水无源：“……？”
  他此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茫然和委屈了, 可惜他现在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模样，英俊得有些邪魅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就显得很……好笑了。
  赤焰本来还一脸卧槽, 浑身的火焰都变成了糟心的焦黑色, 结果现在看到水无源这样他顿时就开心起来了。
  哎哟喂，看他这懵逼和委屈的样儿吧！能让这个觉得天老大他老二的自大狂憋屈, 果然还是他家小河永远的神！
  赤焰身上的火焰又变成了明艳的红色, 甚至眼里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这根本就不用他做什么，他家小河自己就能把水无源给按老实了。不管用什么样的老实方法吧……咳，反正，现在赤焰可以确定, 水无源那是翻不出什么浪花儿了。
  既然这样……
  啧, 还是觉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没见就连厚土都觉得水无源这小子不咋地嘛。
  想到厚土，赤焰原本轻松的神情变得阴沉了几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厚土竟然会站在那个该死的人魔旁边，甚至还出手帮他。
  如果说厚土选择了那个人魔, 那么之前他的本源之力被侵吞、被人类的污浊之力污染, 和厚土有关吗？
  赤焰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而水无源这时候也终于从“惊喜到失落”的情绪中回过了神。
  虽然他主动想要做点什么没有成功, 但这时候的雨神大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火气, 要不是他的脸本就偏冷, 大约这时候已经绷不住, 全都是笑意了。
  即便是绷住了, 他的目光也死死钉在了河清澜的身上，上上下下怎么都移不开了。
  这时候的河清澜在看海廿二。
  这位在海十一陨落之前诞生的年轻的海之神灵，此时的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了。
  即便是海廿一坚定地拦着他, 他也满脸愤怒和疯狂、在不停地挣扎：“放开我！海廿一你听见了吗放开我！那该死的人类竟然敢算计我，他竟然感吞噬我的神力！！”
  “我要去杀了他！我要让他被海水淹没、让他被海兽吞噬、让他以最凄惨和恐惧的方式死亡——！！”
  “够了！”
  海廿一猛地一拳锤在了海廿二的肚子上，差点把他锤出了一口老血。
  “你还要让他去死？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你能不能比他活的长都已经是问题了！！”
  “你的神力被他吞噬了多少你自己不清楚吗？你想要灭掉下方的一整座岛屿、掀起自然的动乱耗费了多少本源之力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还想去杀那个人魔！要不是最后清澜大人和雨神大人拉了你一把，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吗？！你现在已经油尽灯枯，连我都打不过了蠢货！！”
  海廿二此时的样子确实虚弱，而且他的周身也沾染了许多的污浊之气。只是这污浊之气是他因为无故掀起了自然之力、并且随意滥杀生灵而来的，这是他自己的“污浊”，无法用外力消除。
  但即便是这样，海廿二也没有半点后悔的神情：“就算我油尽灯枯，把下面的那些人类消灭的力量还是有的。”
  “你也看到了那个人魔对不对？这就是贪婪又无耻的人类！他们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剥夺着其他生灵的生命！占据其他生灵的家园！！”
  “他们是这方世界的害虫！是绝对不该存在的污浊之源！！”
  “所以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消灭，不然之后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像那个人魔一样的人类出现，这方世界都会因为他们崩毁！！”
  “所以，灭绝他们！这是绝对正确的事！”
  海廿一听着海廿二那阴沉狠戾到极点的话语，漂亮的眼睛看向他，突然感到了几分哀伤。
  “可是如果你的行为不光是在灭绝人类，如果地震、海啸、火山全数爆发，那这片区域的生灵几乎没有能够逃过这一劫难的。”
  海廿二的表情停滞了瞬间，却沉声道：“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不过它们总能逃出去一部分，但这里的人类一个都少不了。”
  “清除病害总会付出一些疼痛和代价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点，在他们倾倒那极度污染致癌的废水的时候，我就沉了整个岛屿了。”
  “现在，我只是让他们把倾倒的废水重新喝回肚子里而已。”
  这虽然是那个人魔想出来的报复方法，但不得不说人类这种生灵，恶毒的时候真的有千万种恶毒的手段。
  海廿二在这个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人类是污浊之源，但人类却并不是团结的种族。有时候他们可以用最恶毒的方法来对付同类，只为了他们的一己之私。
  “……”海廿二看着下方混乱、尖叫、惊恐的国度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比起他掀起的自然之力的灾难，更让这些人类恐慌的、更能够让这些人类大量死亡的，竟然是他们自己制造的**。
  “可你这样随意剥夺其他生灵的生命，难道就是正确的吗？”
  海廿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即便是神灵也不该如此！我们可以想更好的方法，让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
  海廿二听到最后那一句话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
  和谐相处？
  不，这些人类没有资格与自然和谐相处。
  不过，他倒是觉得确实可以有更好的方法处理这些人类。
  海廿二抬起自己的右臂，那里还有刚刚被强行抽取本源之力的伤痕印记。
  那是来自大地的禁锢之力。
  海廿二咧了咧嘴，他蓝色的短发遮住了双眼。
  “总之你今天做的已经过了！不要再动用你的本源之力去杀人！！不想这两年突然陨落就回去呆着疗伤！”
  海廿二看着海廿一那因为愤怒而瞪的有些圆的眼睛，他目光变得微微温和：“好吧。”
  “……可惜之前我还想送你一点本源之力……”
  海廿一又一拳锤到了他胸口上：“你还是努力修炼吧，现在你比我可惨多了。”
  在海廿二没有掀起这次灾难之前，他的本源之力确实高于海廿一很多，毕竟他没有海廿一那么好心用自己的本源之力净化海中的污浊之力。
  但现在，一场灾难下来、至少百万人的死亡，足以耗空海廿二的力量，并且伤及他的根本。
  如果他接下来不好好凝练提升自己的海之本源的力量，他或许会随时陨落。
  但海廿二却从来都不畏惧陨落。
  他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他旁边的河清澜三个。
  在他们身上神灵那强大的力量几乎毫无掩饰，除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俊美如海中月色的男子。
  “陨落是最容易也最逃避的选择，求一个美好的结局才是无论多艰难都要做的事。”
  那双湛蓝的仿佛深海的眼瞳静静注视着他，轻而易举地便刺入了他的内心。
  海廿二抿起了唇，可不就是因为美好的结局难以得到，才退而求其次的吗？
  “您是清澜大人？”
  让海十一念念不忘，每每提及都仿佛眼中有光的神灵。
  海廿二看着河清澜：“我觉得三哥比你更强。”
  “你太天真了。”
  没有完美的结局，只有目标而已。
  水无源眯起了眼，河清澜却笑了起来：“那便当我天真，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
  海廿二抬眼看他，就突然看到这个人一巴掌对着他扇了过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空中打入海底、最后竟然被禁锢在了海底的一个巨大水笼中？！
  “海三那个家伙，是真没我强。”
  “几千年前就是了。”
  海廿二：“？？！！”
  十一姐不是说清澜河神最温柔优雅的吗？！温柔优雅就是一巴掌把他打入海底然后关笼子里？！
  海廿二伸出手想要消除笼子出来，却发现他的双手按在笼子上的瞬间，整个身体都刺痛起来！
  海廿一这时候出现在了笼子旁边，她用一种十分同情、又欣慰、甚至还有点儿兴奋的目光看着海廿二：“你竟然敢说清澜大人没有三个厉害。”
  “你难道不知道当年三哥在知道十一姐移情别恋之后，就怒而去找清澜大人干架了吗？”
  “然后三哥就被按着打了，丢神丢到了所有海神面前。”
  海廿二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只是一条河的河神吗？！”
  海三拥有的海域和生灵绝对比一条河的地域宽广啊！！
  海廿一凉凉道：“可是清澜大人的本源之力已经超出了‘河’，他的本源之力是‘水’啊。”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能够在海上打败三哥？”
  “因为三哥的海水之力全被他操控了。”
  “当时超帅。”海廿一笑起来：“这是十一姐偷偷告诉我的。大概没跟你说吧。”
  海廿二：“……”
  “还有，清澜大人说你污浊之力过重，这水笼可以净化你身上的一些污浊之力，让你多活点时间。就是净化的时候疼了点，你自己撑着吧。”
  海廿二：“……”
  神他妈的温柔优雅。
  这就是一个睚眦必报、披着羊皮的暴力狂啊啊啊啊！
  在海廿二被关起来净化的时候，让扶桑和邻国都密切关注、心惊胆颤的自然灾难终于没有继续下去。
  虽然地震爆发了瞬间、火山冒起了浓烟、海浪也大幅度波动，但终归是没有更可怕的、进阶的灾难发生了。
  在大地恢复平稳的时候，劫后余生的人们抱在一起失声痛哭、灾难后的救援也缓慢地开始进行了。
  华州在第一时间就派遣了救援队过去，虽然两国的感情有些难以形容，但至少扶桑的国民也有友好善良的存在。
  河清澜、水无源和赤焰顺势落在了这座岛屿之上，水无源一个电话打过去，水氏集团的私家救援队也坐上了直升机。
  “那些病房里的人怎么样了？”
  赤焰随手从一片废墟中扯出一个哇哇哭的孩童，孩子的胳膊明显骨折了，河清澜看着这孩子轻轻叹口气，伸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个六岁的小男孩慢慢地瞪大了眼睛，他竟然不疼了。
  “海廿二没有力量了，那些充满了核废水的海鱼应该也没有那么大的毒性了。”
  “……大约还是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伤害，但已经不会七孔流血了吧。”
  水无源这时候也从废墟中拉出了那小男孩昏迷的母亲，这位母亲身上的伤显然比小男孩儿重多了。她应该是在房屋倒塌的那一瞬间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水无源看着这位昏迷的母亲，突然对灾难和死亡有了一些厌恶。
  或许，就像清澜说的那样。
  毁灭一切是最简单的事情，寻一个美好的结果才是困难却要去做的。
  至少于现在的他来说，他不愿意自己陨落，也绝不允许河清澜陨落。
  无论如何。
  “……啧。”
  他还是非常讨厌厚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