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什么？”
  二之宫昶甩甩头，忽然反应过来对面看不到，他连忙说道：“没有，”余光瞥见客厅里那个安安静静的人影，换了个话题。
  “爸，我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你十岁时候第一次被叫家长，八岁带着弥耶从山上滚下来，左脚重度骨折，六岁被妖怪盯上跑了三条街还是我追上去把你背回来的，刚出生的时候一泡尿呲你爹我脸上，我不是你爹，你还想当谁儿子？”
  二之宫昶：“！！！”
  “爸！”
  不得不承认，一阵沉默后，二之宫爸爸的回复真是一股清新脱俗的泥石流，出口成章，臊得儿子羞愤欲死。
  二之宫禅：“呵呵，儿子你这下没疑问了吧？再说了，你都当普通人这么多年了，事到如今突然把你卷进来，你爸我也迟疑不定。”
  二之宫昶：“爸？”
  二之宫禅：“既然你已经发现自己身上正在出现某种变化，那我郑重的问你一次，昶，要当阴阳师吗？”
  “你的困惑，你的不安，在成为阴阳师后都会有答案，只是有一点，你恐怕没办法按照普通人的人生继续走下去了。”
  “之前记得你说过未来想当医生的吧？继承家业就意味着你必须要放弃这个梦想，肩负起责任。昶，世事是公平的，想得到什么就要放弃什么，如果你做好决定，那就再打电话过来，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和五条君好好相处，他现在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嗯……我明白了……”
  “那行了，晚安啦，儿子。”
  “注意身体，爸。”
  然后二之宫昶看着挂断的手机陷入沉默，久久之后，他忽然开口：“现在可以回答你是怎么想的了吧？”
  客厅里面，五条悟在视觉死角中呆了这么久，闻声总算露出一张得天独厚的漂亮面容。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考量，他就这样坐在二之宫昶左侧的墙壁后面，一直旁听完这通电话，直至他出声询问，表现出“我已经发现你了”的态度，他才慢吞吞的做出反应。
  “你想听我说什么？”
  二之宫昶望着天空，“帮我分析分析，我身上都有什么疑点？”
  五条悟无语，这种明摆着的问题……“难道不是你自己最清楚吗？”
  是吗？
  可我为什么觉得这十来年都没了解过自己呢？
  “唉——”二之宫昶叹了口气，“好难啊，谈个恋爱好难啊。”
  五条悟：“？”
  他费解了。
  谁和你这狗东西谈恋爱了？
  二之宫昶身体向后，头部自然侧移，从这个角度他可以很轻松的看到少年的侧脸，五条悟身上还穿着临睡前的t恤短裤，十几岁的青涩体型初步具备成熟的形状，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眼底光芒闪亮，看过来的视线既专注又好奇，有点像是探爪子出头的猫。
  回想他刚才下楼时的悄无声息，又半天不出声悄咪咪偷窥，这可不就是猫星人的绝活——暗中观察吗？
  稍微有被自己的联想笑到，二之宫昶不禁想和他聊点没营养的话题，不为别的，只为这一刻的悸动。
  “你看啊，我们两个这不就像是在谈恋爱吗？”
  “……你能接受自己和个男人在一起？还是这么生拉硬扯的凑到一起？事先说明，别想命令我，我才不会同意这种莫名其妙的绑定关系。”
  “现在说的这么肯定，未来会发生怎样的走向谁也说不清……”二之宫昶的脑子从刚才开始就意外的清明，他认真考虑了，然后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排斥，准确说是不排斥五条悟这个人……主要也是因为他还没有喜欢的人，单身狗一个，那配挑挑拣拣？
  他自己是这个态度，那五条悟呢？他又是怎么想的？只是讨厌吗？
  心思过渡到这里，他也就这样问了。
  “你呢，能接受吗？”
  “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五条悟嚣张的撇了撇嘴。
  “难道不是没人配得上我吗？”
  其实怎样都好，现在的五条悟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毛头小子，根本没有给这些东西在心底留下位置。
  和行动派的大少爷不同，相对来说二之宫昶倾向于成为思考上的巨人，行动上的菜鸡，但这时却不免受他的气势影响恍然大悟。
  这话说的——“我已经看到单身狗的宿命在你身上徐徐展开……”
  注孤生也不过如此！！
  此时的二之宫昶还不知自己点亮了预言者技能，一眼望穿了五条悟未来十年的命运。
  这家伙虽然有张神赐的脸蛋，令人惊叹的五官一笔一划都仿佛神明的杰作，但他也凭自己最强的实力保持令人敬畏的单身年限。
  眼瞅着奔三十了还无妻无子，这在日本那个社会会奇怪到上社会新闻的程度！
  “……”虽然家庭生活和普通人相隔甚远，但还是听出这家伙是在嘲讽的五条君举起拳头，“揍你哦。”
  “不是我说，你要是在过来之前就有女朋友，我们两个现在的处境也就不用这么尴尬了。”
  区区威胁而已，二之宫昶会怕吗？他怕的话也不会和这家伙混到不清白的地步了！
  对此他分外遗憾，稀里糊涂的就变成全家凑对的状态，这对劲吗？这不对劲。
  五条悟闻言反驳：“哈啊？那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你不也是单身汉吗？”
  “我没有你那张脸啊，我有的话早就找了啊。”
  “别谦虚，虽然比我差点，但也有不少女生是喜欢你这样的。”
  “可我又不喜欢她们？”
  二之宫昶侧过身来，脸颊在胳膊肘上蹭了蹭，躺在木质的地板上，懒散的像是一头趴地纳凉的大型犬，那双眼睛眼线极深，勾勒出的双眼形状有种性/冷淡的厌世感，但在今夜的灯光下，意外的有种温血动物与人亲近时的特殊魅力。
  稍微……感到了治愈力的五条悟下意识没话找话，视线却有点主动的停留在他的脸上。
  翡翠色的眼眸在情绪起伏时波动连连，感情一股脑的爆发出来就像是一座湖泊数十年如一日的泛滥，侵略周围的土地将之变成泽国般不讲道理。
  说来初次见面的时候，这家伙那双眼底的惊恐就清晰无比的传达给了自己，让他有一瞬间为入目的美色屏息惊艳……
  “一个人不也挺好的吗？”
  他随口敷衍的态度太明显了，惹来二之宫昶的白眼对待。
  “我倒是也想……说来说去，还是你的态度太不明确了？”
  “？”
  “对和我凑到一起，讨厌？”
  “那倒不会，我本来就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其他人怎么想并不会影响我的看法。”
  “那就好……”二之宫昶望着天空的星星，用一种迟疑的声音缓缓道出自己的不安，“我真怕你讨厌我。”
  五条悟：……这家伙……真的很懂示弱啊！！
  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是没了拿乔的立场？！！
  “五条悟……”
  就在他寻思着怎么拿回一盘的时候，二之宫昶又在这时给了他致命一击。
  “忽略老爸老妈这些外在因素，不是以人形代这种形式相识，你和我普普通通的相遇，我应该也是会喜欢你这个人的。”
  “毕竟你这么帅气，就像是英雄一样。”
  色彩妍丽的水彩描绘出的眼眸如宝石一般在这个夜晚长久的散发出自身独有的光亮，这光芒迷惑了另一位有着苍穹双眼的少年。
  五条悟有那么半分钟发了下呆。
  因为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这家伙才好。
  而在回答之前，他又稍微……想多看他几眼。
  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被叫做英雄。
  ……
  两个少年很奢侈的在明天就是工作日的情况下，等指针移动到凌晨一点，才各自起身回到卧室。
  平时六点起床的作息，不意外的在第二天破例。
  昶起晚了。
  睡到自然醒的人睁开眼睛就去摸手机，看到上面快到中午的时间双眼睁大，高高大大的人一下子从被子里窜出来冲进卫生间，这么大动静自然惊醒了昨天和他差不多时间睡着的五条悟。
  白毛乱翘的少年一边伸手到衣服里挠了挠，一边一脸睡不醒的打哈欠。
  等二之宫昶洗漱完出来开始换衣服，他才含糊着像是在撒娇的语气问道：“你干嘛，真的要去吗？”
  通过冷水洗脸的老办法驱散掉不少睡意的二之宫少年边系皮带，边回复道：“老爸都那么说了，我总要去看看。”
  五条悟盘坐在床上歪过头。
  “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有你在我会不习惯。”
  “？？？”
  “涉及到你现在使用的媒介，你要是在，有些问题不好问出口！”
  “啊，这样啊。”
  五条悟看起来不像是在意的样子，这让二之宫昶暗暗松了口气，穿好衬衫，提起桌子上的单肩包的他快步出门前丢下一声。
  “抱歉啊，悟，我不想继续随波逐流了。”
  “所以主动靠近那个圈子，希望靠自己找到谜题答案，你就在家里等我回来……”
  床上的五条悟呆了一下，低下头掰着指头算算这家伙做决定用下的时间，说起来他们其实没认识多久，但却合拍的像是熟稔多年。
  二之宫昶这个人性格虽然婆婆妈妈的，但很有耐心也很会照顾人，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好决定，说明决断力也不错。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他未来会是个不得了的男人吧，他不禁对此感到期待。
  想到这里，五条悟自己也翻身下床，慢吞吞走进卫生间。
  ……
  二之宫昶下楼时还不知他的身影在某人心中高大了一分，只在路过客厅时，看见被覆盖上保鲜膜的早饭。
  他在心底冲亲爱的妹妹道歉。
  抱歉啊弥耶，哥哥我今天没时间吃你用心制作的早餐了，等我晚上回来，哥哥我一定会换种方式吃干净的！
  （二之宫弥耶：你自己说的，可别失约哦。）
  在心里做下约定，二之宫昶就冲出家门，通过附近的公交车站点，他在十二个停靠站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
  日本大名鼎鼎的八大重灵区之一，危险程度仅次于妖怪泛滥的乌森之地，怪异与人类共存的奇异场所——海鸥学院。
  因为公交车会习惯性绕路的缘故，他到的时候海鸥学院已经到了社团活动的时间。
  不少初等部的学生在学校附近的大路上出没，二之宫昶刚想朝学院正门走去，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冒了出来，背后传来的凉意令他第一时间看向让自己感到不妙的地方。
  在那个方向他果然看到一个女孩子正在瑟瑟发抖，努力装作没有看见身后那只身形臃肿的怪物的样子，小心翼翼，若无其事的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但哪怕是素昧相识的二之宫昶也能看出她的迷茫和恐惧。
  由于上层下定决心将一部分妖怪和诅咒的情报告知给大众，不少普通人也意识到自己如果看到非人的存在最好是装作看不见，但是大多数平民还是很容易遭到毒手，不是谁都有在野兽面前镇定自若的勇气，更多的是在恐惧暴露出来的瞬间，直接惨死在诅咒手中。
  书房的保险柜里就有许多类似的报告，像女孩子这样的表现已经算是遇害者中表现优秀的类型，但是继续这样下去也不行，她快坚持不住了。
  二之宫昶见少女的表情越来越绝望，咒灵紧紧跟着她的情况她也没办法求救，继续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诅咒发现吞噬掉的，在此之前他要想想办法。
  ……
  大舟良美是在早上被这只股臃肿仿佛胃袋的诅咒缠上的，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忽然就变得“看见”了，但她一直都在努力避开它的视线，几次突发危机也在她的警觉下成功化解，这让她自信许多，尤其是这整个下午咒灵都没有再出现，她还以为自己自救成功了，却没想到在放学后，这只肉瘤一样的怪物阴魂不散的出现在她家门口，而更糟糕的是，她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异样被它发现了！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演技骗了过去，亦或者这不过是这只诅咒想要享受玩弄猎物的乐趣，它没有因为发现的那点异常就杀掉她，而是继续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如毒虫跗骨。
  张牙舞爪的尖锐恶意狠狠刺进后背，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大舟良美都能感到强烈的恐惧，可是为了家人的安全，她镇定的装作忘记带课本重新返回学校。
  一路上少女有在思考解决办法，有咒灵尾随的她肯定不能回到家里，但是一个人独处也很可怕，她只能回到社团活动还没有结束，有不少在校生徘徊的学校。
  可是等部活结束后，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该怎么办，她就又不清楚了。
  自己该向谁求救？
  忍不住快要哭出来的大舟良美突然被一个眼生的高中生挡在身前。
  “请问你是？”她懵懂的仰头，正对上二之宫昶一张冷淡的厌世脸，那身仿佛社会人的常服让他看起来比周围来往的初中生成熟的多，五官带着一丝不驯的神采，那双翡翠色的双眸落到她身上，气势十足的让个子矮小的大舟良美看起来像是在猛兽前头瑟瑟发抖的黄鹂鸟。
  “别说话，跟我来。”二之宫昶搂住她的肩膀，看起来就像是搭讪女生的小混混，用眼神，用气势，把觉得不对劲想过来帮忙的人逼退。
  大舟良美也是误会了的一员，她欲哭无泪的想着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
  人身安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又碰到这种一看就是不良的男生，我接下来会怎么样？
  “咦？”
  大舟良美哭丧的神色一动，有些紧张的握紧手心里被他塞过来的东西，摸起来像是过年时候她去神社里求到的护身符，难道……他其实是来帮助我的？
  她刚这么想，那只跟在她身后依依不舍的咒灵就突然放弃她这个目标，转而朝他扑去。
  和对待自己是玩弄戏耍不同，怪物看起来像是迫不及待的冲向了那个男生，仿佛他对自己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她看到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大步迈开朝没有人的方向冲刺逃开，形状狰狞的诅咒没有抓住他，也仿佛忘记自己，一门心思的追在那个人身后。
  大舟良美张开手看向手心里的护身符，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令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原本已经来到人群边缘，但因为他突然的行动，惹来不少人奇怪的讨论。
  她这是被救了吗？
  可是……可是那个男生怎么办？
  他就这么将她留下，自己孤身一人引走了怪物……
  “救……救命！！！”
  感动浮现起来的一瞬间就立刻被随之而来的恐惧惊慌所覆盖。
  那个人他不会有事吧？
  意识到他可能会遭遇到什么的大舟良美的情绪终于山崩，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情况下放声大哭。
  “呜呜……谁都好，去救救他……他现在很危险……呜呜qaq！！！！”
  作者有话要说：　　二之宫昶：为什么点儿这么脆？
  作者发出恶魔低语。
  “因为你们两个分开了啊！”
  二之宫昶：？？？
  ps：这个情节不是故意的哦，这两个只要分开一定会出事，原因后面会有解释咪啪~</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