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我不回去, 你别想摆脱我！”
  一旁的姜思钰不满于凯厄斯的态度，冷冷的睨了他一眼，“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我们不需要你。”
  姜流云看他一眼，不赞同的摇摇头。
  凯厄斯虽然力量不足, 但在普通人当中也属佼佼, 对方这两年来也帮了他们不少忙, 阿钰这句话有些过了。
  凯厄斯闻言, 看了一眼姜思钰，目光触及他光洁无暇的脸蛋, 再感受到自己身上脸上隐隐作痛的伤口，深沉的双眼更添阴鸷，连声音也越发冷沉。
  “西奈法, 你想赶我走？”
  对上他冰冷隐怒的眼神，姜流云有些怔愣。
  他没有想到这个话题竟会使得对方态度大变，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异族青年沉默不语，凯厄斯神情一敛, 想到若异族青年执意要自己离开, 他恐怕也无反抗之力。
  凯厄斯脸上的阴沉消散，低声道：“西奈法，你别让我走, 之前和阿依打架, 并非出自我的本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知道的，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一定是有邪恶的妖魔蛊惑了我, 挑起了我的和阿依的纷争……”
  银发男人只当异族青年想要让自己离开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孩子出手了, 脑海中立即绞尽脑汁的为自己寻找各种理由。
  不防异族青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你知道？”
  凯厄斯不知自己找的理由正中事实，此刻被对方出言打断，不由有些困惑，“知道什么？”
  姜流云皱眉道：“知道是那些鸟怪蛊惑了你，引发了你们心中那些不良的情绪，挑起你们互相争斗。”
  宛如口渴的旅人终于遇见了一汪清澈干净的湖水，凯厄斯眼前骤然一亮，连连点头，“是……是这样。是那些……鸟怪……是它们蛊惑了我，我不是有意要去伤害阿依的。”
  银发男人虽然不知道异族青年所说的鸟怪是怎么回事，但也明白此刻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显然是最正确的做法。
  姜思钰有些不满于凯厄斯先自己一步发现了这一点，不善的看了他一眼。
  他事后回想起来，虽然觉得自己当时想要弄死凯厄斯的冲动想法来得突然，暴躁的情绪也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却只觉此事怪异，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然而目光触及对方仍然青黑的眼眶，姜思钰忽而又有了一股占了上风的感觉，心中的不满倒也消了两分。
  “阿爹，你之前说的那看不见的怪物，就是蛊惑我们的鸟怪吗？”
  “嗯，”姜流云点头，托起手上的翡翠板，“这些东西是从这里面出现的。它们自身身体脆弱，似乎并无攻击力，却能扇起蛊惑人心的黑雾，你们、还有河边的人，都是吸入了这些黑雾后才起了争斗。”
  闻言，姜思钰和凯厄斯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这一块看似平常的玉板上。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姜流云神情沉凝，平静道：“总会知道的。”
  这个话题便暂且搁置，等安静下来，姜思钰取出小包里蚯蚓大的小白蛇，手指在它僵硬的身体上摩挲，心情有些低落。
  姜流云看他一眼，心中叹息一声，“阿钰，别多想了。”
  姜思钰沉默不语。
  姜流云眉头轻皱，腰间的银笛动了动，另一只小白蛇爬了出来，吐了吐信子，蛇尾一摆，意图对着姜思钰手中的小白蛇游过去。
  姜流云连忙按住蠢蠢欲动的金白。
  蛇类可不会花费过多的时间沉湎于伤心之中，金白此刻想要靠近，可不是舍不得死去的姐姐，而是为了将青白吞食。
  吹风蛇本就以其他蛇类为食，青白因为跟着阿钰，毒性已然超过了金白，如今它死去，不论是为了食欲还是追逐强大的力量，金白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吞噬青白。
  追根究底，蛊虫本是互相吞噬而生成的。
  金白虽通人性，却到底不是人，在人性的伤心过后，它便会本能的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吞噬死去的血亲，让自己更为强大。
  但此刻阿钰正伤心着，姜流云可不愿雪上加霜，让儿子的心情更加不好。
  再者，若是金白敢在阿钰的眼皮子底下对青白的尸身下口，怕不是会被阿钰把牙都给敲下来。
  姜流云扯住金白的尾巴，对姜思钰道：“还是早些将青白下葬吧。”
  也省得金白惦记。
  姜思钰沉默一下，摇摇头，“阿爹，我不想让青白下葬。”
  “为何？”
  “我们总是要离开这里的，而且……不管是这里，克里特岛，还是阿尔戈斯城，都不是我们的归处，”姜思钰摸着白蛇，低声道：“我不想让青白离我太远。”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不管因为何种原因，他和阿爹过着的都是居无定所的生活。
  不论把青白埋在哪一处，最终都是要与他分开。
  还不如不下葬，让青白继续留在他身边。
  从小到大姜思钰都没有朋友，身边除了相依为命的姜流云，便只有那些大大小小的蛊虫。
  而青白，对他而言是最特殊的一个。
  男孩拥有的东西不多，于是那极少的几个，便成了最重要最想抓紧不放手的。
  姜流云倚靠在摇椅上，仰视着儿子已然有些长开的面容，向来沉淡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柔和。
  “好。”他平静的点点头，“我给你配一些药粉，让青白尸身不腐。”
  还有金白，可得注意不要让它将青白给吞了。
  ————
  姜流云三人此刻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名为布托的小城镇，临近尼罗河支流，土地肥沃，是一处较为宁和繁荣的所在，城镇守护神正是蛇神玛吉特。
  尼罗河不久前才泛滥过，湿润了河岸两边的土地，到了夜间，空气相对阴凉了些，不及白日那样闷热。
  即便如此，这地方比起阿尔戈斯城还是太热了，凯厄斯敞着胸膛也出了一身的汗，手上碰到桌上摆放的纸莎草便留下一个深色的印子。
  姜思钰也不停用手去擦额头沁出的汗珠。
  他的汗液是有毒的，对此不得不小心注意。
  见此，姜流云便将旁边几个冰盆里已然融化的冰水再次凝合成寒冰。
  神庙为姜流云准备的宫室外是一处莲花池，夏夜的蚊虫就此滋生，但因点了驱蚊的药草，那些蚊虫才没能往室内侵扰。
  姜流云父子二人从下午时分起就一直跟着凯厄斯学习埃古普托斯的语言，除了短暂的晚餐时间外，二人一吸血鬼就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除了学习语言之外，姜流云还得控制着在人型时收回自己的蝶翼和蛇尾。
  一个下午的时间下来，总算有所成效，虽然那又大又长的尾巴仍然变不回双腿，背后那多出的一对翅膀却是可以收起来了。
  等到天色黑沉，姜流云站起身来，准备出门觅食。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食过鲜血，此刻无论是干渴的喉咙还是灼烧的尾胃都在叫嚣着对鲜血的渴望，原本灿亮殷红的眼眸也因极致的渴谷欠而变成了接近漆黑的暗色。
  尤其还要和凯厄斯学习埃古普托斯的语言，对方坐在他身边的时候，那热烈的血味直往他鼻子钻，勾得他一晚上神思不属。
  “不用等我回来。”姜流云嘱咐了一声，打算化作不容易引人注意的蓝蛇离开。
  他虽暂时无法将蛇尾转为人腿，但要化作完整的蛇形却是轻而易举的。
  然而还未有所动作，姜流云目光忽而一冷，身形一闪，挡住姜思钰和凯厄斯，冷喝道：“出来！”
  话音刚落，门外的荷花池边便闪过几道人影。
  只是一瞬间，来人便出现在门口。
  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站在最前面的女子身着白色的披肩长裙，一头浓密齐整的黑直长发披至胸前，肩颈上戴着华丽的黄金宽项圈，腰上缠着镶嵌各色宝石的腰带，勒出了纤细婀娜的腰肢。
  她面容艳丽，眼睛周围描了青黑色的线条，在眼角拉出长长一条，殷红的双唇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显得极为神秘而优雅。
  在她身后的男子穿着较为简单，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布，缀着黄金宝石腰带，一头黑色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
  最后一位女子长着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像羊毛一样弯卷的头发蓬乱松软，像个柔软的鸟窝，不经妆饰的相貌却极为美丽。
  这三者气质相貌皆截然相反，却拥有着同样苍白中带着浅黄的肤色，以及暗红色的眼睛。
  这是三个吸血鬼。
  姜流云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与此同时，这三个吸血鬼也将他打量了一圈儿。
  这一番对视，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看到异族青年难以忽视的巨大蛇尾，为首的女吸血鬼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
  她身后的一男一女应声而出，朝姜流云掠过去，暗红色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在他们出现的那一瞬间姜流云便做好了防范，在他们动作之前将凯厄斯和阿钰推到角落，蛇尾一甩便朝着这两个吸血鬼拍了过去。
  鸟窝头的女吸血鬼被他一尾巴拍到了墙上，男吸血鬼躲过了他的攻击，迅速冲过来，大手目标明确的探向他的脖颈。
  姜流云闪身避过，几个来回后，两只手抓住他的肩膀提起，砸向爬起来的鸟窝头女吸血鬼。
  那为首的白裙吸血鬼见此，立即介入其中，三者对异族青年进行合攻。
  在四个吸血鬼的打斗破坏之下，室内家具摆设接连遭了秧，就连平整的墙壁上也多了好几处蛛网般的裂痕。
  这一番动荡之下，神庙中值守的人员被惊动前来查看，等看到眼前四个吸血鬼交战的一番情景，立即吓得跪伏在地，磕磕巴巴的颤抖祈祷。
  当日接引姜流云进城的女祭司也很快赶了来，还带来了大批护卫，但非人类之间的战斗显然不是凡人能够介入的，很快便有人受到波及从而受了伤。
  姜流云蛇尾一摆便将这些人推了出去。
  他无意让普通人介入吸血鬼的纷争，心念一动，在门窗凝结了厚厚的寒冰，让外面的人不得入。
  看见猝然出现的寒冰，那三个来袭的吸血鬼有短暂的怔愣，之后出手更为狠辣。
  姜流云眉头紧蹙，神情沉冷。
  这三个吸血鬼和他之前在奥利斯港对付的那些吸血鬼不同。
  较之之前遇到的吸血鬼，眼前这三个显然老道许多，作战经验也极为丰富，甚至配合默契，一时之间他竟不能制服他们。
  双方抗衡僵持许久，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难对付。
  那男吸血鬼喝了一声，鸟窝头的女吸血鬼立即脱离，转身朝着避在角落里的凯厄斯与姜思钰扑过去。